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帝女太玄》 / 作者:羽外化仙   自从被顾家救下,曲慕歌就走上了默默发育、弱女逆袭的青云之路。   这条路上有前恩旧怨,有阴谋诡计,有白骨累累,幸好,这条路上也有他一路相护。   男主重生,武将出身,转战朝堂,一手遮天,口碑极差,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女主。   女主穿越,前期低调,后期大佬,不白不作,有点手段,一根筋喜欢男主,所有的真心都给了男主。   1V1 CP,没什么狗血争情夺爱,就讲两个人携手共进,所向披靡。   作者自定义标签   公主 护短 甜文 重生 第1章   阳春四月,金陵城发生了一件盛事。   金陵巨擘顾氏一族花重金在城郊的红叶山上修了一座佛寺,庙宇宏大,佛像威严,殿宇沿着红叶山铺成而上,占了大半个山头。   顾氏夫人亲自前往千里之外的峨眉山雷音寺,请回得道高僧无瑕禅师做主持,并将新佛寺命名为“小雷音寺”。   四月初八,是如来佛祖的诞辰,小雷音寺选在这一天办开寺大典,不仅有临近各寺的高僧前来开坛讲法,顾氏还设了施粥堂、义诊堂做善事。   一时间,金陵城内外的百姓,都涌上了红叶山。   曲慕歌就是其中一员。   今日天还未亮,她就被母亲曹氏从床上拖起来,说要带她去小雷音寺给她开开光、驱驱邪。   上山路上,同行的李家婶子忧心忡忡的看着迷迷瞪瞪还没睡醒的曲慕歌,问曹氏:“桃花的病还没好转吗?这都好多天了,看着还是呆头呆脑的。”   曹氏剜了一眼曲慕歌,恨恨的跟李氏说:“这个赔钱货,我看就是欠收拾,我和她爹狠狠抽了她几顿,喏,老实了。”   “光打不行,病还是要赶紧治一下。”李氏略压低了声音说:“曾家听说桃花中邪了,彩礼都打算要回去,我这儿都快劝不住了,我原打算再敲他们一比,这一来一去,可少了好多钱。”   “嘁。”曹氏不以为意的讥讽道:“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就他们那点彩礼,再想讨到桃花这样的媳妇,做梦去吧!不是我吹,桃花这张脸,十里八乡没姑娘比得上,我都后悔彩礼要少了!”   曲慕歌半个月前穿越成为农家少女叶桃花,一个十三岁就要被父母嫁掉的可怜孩子。   她刚醒来时有些惊慌,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在得知自己即将嫁人后,反抗过于激烈,招来了叶家夫妇的几顿毒打,并被关在了屋里。   在被关的这些天里,她终于冷静下来,接受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眼下要紧的是逃离这对狠心夫妇的控制,并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只有自由且平安的活下去,她才能去想自己为何而来,又将何去的哲学问题。   今天上山拜佛,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逃走时机!   随着三人靠近小雷音寺,上山赶开寺典礼的人越来越多。   曹氏带着叶桃花在山门前排队,直到中午才挤到主殿前的广场上。   广场上各个方位上安置了很多大香炉,大家争先恐后的上香、磕头,嘴里念念叨叨的祈求着。   曹氏摁着叶桃花跪下磕了几个头,又抓了几把香灰抹在她脸上,口中念叨着:“妖魔鬼怪快快退散、妖魔鬼怪快快退散”   曲慕歌一阵无语,若就凭几把香灰就能降妖除魔,她一定立刻跳进香灰炉子里,她才不想留在这封建落后的时代!   上香拜佛结束后,李氏说要给自家男人求个高僧开光的平安符,曹氏也说要求高僧给桃花开开光,三人便往侧院的流通处走去。   流通处厢房的门关着,外面的小院里坐了很多等待开光的施主,三人便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排队。   经过半天时间的观察,曲慕歌对寺庙的地形大概已经了解,她计划等李氏先去里面厢房开光时,就撞开曹氏逃走。   在流通处后面有个茅厕,茅厕旁边有条通往寺庙后山的小路。   曲慕歌在上山时,曾经隔着山谷看到过那条临近山坡的小路,只要跑去后山钻进红叶山的野树林里,曹氏就别想找到她了。   她闭着眼睛回想着上山时看到的地形,规划着逃跑的路线,越想越紧张,双手甚至有些发抖。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紧张,她分散注意力,去听周围人的闲聊。   这时,一老一少俩婆媳排队站在了曲慕歌旁边。   年轻媳妇搀扶着老人,看到人多,有些不耐烦,抱怨道:“娘,人太多了,咱们改天再来吧。”   老人摇头坚持道:“今天是佛祖诞辰,日子好,开光的东西更灵验。”   年轻媳妇低声说:“听人说,顾夫人花重金建小雷音寺,是为了给顾将军积德。小顾将军每次打了胜仗,屠城、杀降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这样的人建的庙,小雷音寺怎么能受到佛祖的庇佑啊”   老人脸色变了变,说:“佛门重地,不得胡言乱语。”   说完,老人想了想,还是跟着媳妇走了。   这两婆媳的话也传到了曹氏和李氏的耳中,两人相视一眼,李氏率先站起来说:“咱们也走吧。”   曹氏啐了一口,拽起曲慕歌,道:“算了算了,真晦气!”   曲慕歌有点慌,若李氏和曹氏不分开,就凭她瘦弱的身体,她可不敢保证能挣脱两人的追捕。   好好的计划,怎么就被一句闲言碎语打乱了?   正焦急着,外面忽然有人高喊,说顾家的粥棚正在发银子!   一听消息,原本还在烧香、求签、等开光的众人蜂拥着往寺外跑去,曹氏和李氏也不例外。   天赐良机!   曲慕歌不再犹豫,趁着混乱使劲推了曹氏一把,转头就逆着人群往后山的茅房跑去。   她人矮身细,三两下就钻到人群里,曹氏发现她要跑,转身要追,却被往外涌的人群拦着,很快就看不到叶桃花的影子。   “你个死丫头,给我回来!你要往哪儿跑?回来!”   曲慕歌不顾曹氏的撕叫,尽可能快的跑着。   绕过茅房,果然如她在路上看的那样,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后山。   她沿着路一直跑,就在她以为她要跑离小雷音寺的范围时,山路一转,一座铺着青石板路的院落拦在了路中央。   院子左边是山坡悬崖,右边是寺庙的围墙,这竟然是一条死路!   山林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大一座院子呢?   曲慕歌出师不利,这回都要急死了!   她焦急的往来路看去,现在折返往山下跑肯定会被曹氏逮到。   她不能回头,只得一咬牙,翻过小院前半人高的竹栅栏,硬闯了进去。 第2章   “佛祖保佑,保佑我能顺利逃走!”   曲慕歌暗自祈祷着,也小心翼翼的在院落里找着横穿过去的路。   这个院落很整洁,房屋呈回字形的布局,很规整。中间院子里种了一个小花圃,房屋外面环绕着屋子种了一片竹子,而竹子后面,则是一排两人多高的石墙,与后山完全隔断!   站在光滑而坚硬的石墙前,曲慕歌有点绝望。   她大概是最搓的穿越女主了,不会武功,没有金手指,现在被堵在这里,肯定会被曹氏逮回去,逮回去不仅要被毒打一顿,还得嫁人。   回想起之前挨得几顿打,曲慕歌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叶氏夫妇打人是真的狠,也是真的疼,仿佛不是打自家孩子一般,拿着竹条和木棍往把她往死里打。   打的时候还会避开她的脸,免得破了相,不好嫁人。   曲慕歌之前从未尝过这种皮肉之苦,穿越到这里尝过苦头之后,也不打算再尝一次。   她捏起拳头走进主屋,她要去找一个武器,如果曹氏追来,就算拼个你死我活,她也要拼一次!   这间主屋的正中堂上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观音像前燃着两座佛莲香炉,堂下放着一只供人跪拜的圆形蒲团。   堂屋右手边有一张被书画环绕的茶几,茶几旁边的圆形窗台下烧着一只红泥火炉,上面正烧着热水。   堂屋右边有扇圆拱门,门上挂着淡青色的纱帐,帐前临窗下有张软榻,帐后便是卧室。   这间屋子简洁而温馨,虽不富丽,但给人一种很精致的感受。   曲慕歌气冲冲的进来,但站在主屋中闻着佛香,心中的慌张和愤怒突然平息了不少。   她静静的望着白玉观音像,看了一会儿后,跪在了蒲团上。   “菩萨在上,我曲慕歌从未做过大奸大恶的事,虽然不知因何机缘落入现在这样的境地,但我相信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请菩萨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她磕了三个头,正要起身出去,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   女声温和而缓慢,很好听,绝对不是曹氏。   应该是屋子的主人回来了,曲慕歌下意识就往青纱帐后面躲去。   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传来,女人声音更近了:“你不去京城,却一声不吭的跑回来,若让官家知晓,小心问你的罪!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不必为了我和你父亲怄气,更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不求了。哎,每每想到你在前线拼命,我就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娘可就你这一个孩子”   曲慕歌屏息缩在帐子后面,听到这个母亲的话,心头一酸。   这才是正常的母亲啊,会心疼孩子,会因为担心孩子而寝食难安,哪儿像曹氏那样,要么打她,要么指望着拿她换钱。   正愤愤的想着,青纱帐突然被撩开,紧接着,曲慕歌被人掐着脖子从帐子后面拖了出来。   这人动作太快,一切仿佛都发生在一瞬间,曲慕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拎在了半空中。   她的脖子几乎要被拧断了,气息和声音都憋在胸腔里,半点也发不出来。   曲慕歌下意识的开始踢打,奋力睁开眼睛,哪怕是死,她也得看清楚掐死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慌乱、无助、愤怒的眼神撞进一双极凉极冷静的眸子里。   掐着她把她拎在半空中的男子有一张极俊美的脸,但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浑身清冷的气息仿佛从地狱而来,要终结一切活着的生命。   曲慕歌的脑袋开始发胀,刺痛憋闷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她的手脚渐渐麻痹不能动弹,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时,男人把她丢在了地上,毫无情绪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曲慕歌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咳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身体也开始抽搐。   男子身后的妇人看到她这幅样子,有些心软,上前蹲在曲慕歌身前查看她的状况,并责备道:“小野,你下手太重了,她还是个孩子。”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神略带探究的看着曲慕歌。   曲慕歌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打量二人。   男人黑衣黑袍,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而面前的妇人身上穿着白青相间的居家道袍,头上用方巾包了发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慈善样子。   她果断的抱住了妇人的手臂,说道:“夫人我不是坏人,求求夫人救我”   比起男子而言,这个温柔美丽而心软的妇人,是曲慕歌唯一的救命稻草。   妇人扶着曲慕歌坐下,并给她倒了杯温水,细声安慰道:“你不要怕,我儿子刚刚以为你是刺客,才下手重了些,我们也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躲在我院子里?”   曲慕歌把自己被“父母”毒打,又逼自己嫁人的事说了出来。   “我以为这里的路能通往后山,没想到跑到这里却无路可逃,迫不得已才躲到屋子里来。我真的不是坏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遭遇,曲慕歌把袖子撸起,把自己身上的伤势给妇人看。   细细的手臂上满是被竹条抽打的痕迹,疤痕摞着疤痕,没有一块好肉,想必在曲慕歌穿越之前,叶桃花就常常挨打。   曲慕歌甚至怀疑叶桃花应该是被叶氏夫妇打死了,才导致了她的穿越。   温柔妇人想必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看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眶也红了:“做父母的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一直沉默的男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屋子里凝结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起来,曲慕歌终于松了一口气。   妇人见状,无奈说道:“我儿子是个军人,在战场上待久了,难免浑身戾气,但你不要怕,他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   曲慕歌点点头,想起当务之急,便问道:“夫人,您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别的路吗?我娘肯定堵在外面在找我,我不想跟她回去”   妇人笑着说:“你放心,若你不愿回家,我保证她带不走你。但是你一个小姑娘,离开家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第3章   曲慕歌做过很多种打算,她偷偷从叶家偷了一些碎银,可以先找个地方落脚。   她有手有脚,还是个文化人,虽然以前读的书在这里不一定有用,但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饿死!   她还未说出自己的想法,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恭敬而和煦的对妇人说道:“夫人,主人吩咐将叶姑娘留下给您做个伴儿,让属下前来安置,若叶姑娘同意,属下这就去叶家拿卖身契了。”   妇人露出讶异的神情,确认道:“留在我身边?”   书生答道:“是,主人是这样吩咐的。”   妇人回过头仔细打量曲慕歌,问道:“你都听到了,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陪我?”   曲慕歌有些懵。   虽然她第六感觉得这位妇人是个好人,但自己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把自己给卖了。   “不知夫人是什么人?要我做些什么?”她尽可能带着善意的语气问道,毕竟面前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金主妈妈。   书生替妇人答道:“这位是金陵顾家的主母,皇赐三品诰命夫人。刚刚你见到的男子是顾家长子、西岭军都指挥使顾南野。主人好心救你,不会逼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夫人日常有服侍的人,也不会让你做苦活。”   诰命夫人!都指挥使!   曲慕歌虽不知身处什么朝代,但是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听也听得出这些人身份不凡。   而且金陵顾家正是建造小雷音寺的金主,有权又有钱,若给这样的人家打工,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了!   曲慕歌真心对顾夫人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但能不能不写卖身契,我可以签活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顾夫人本就没想扣下她,于是点点头:“就按你的意思。”   她让书生带曲慕歌回家,把叶家的事办妥了再带她回来。   待曲慕歌走后,顾夫人到东厢房找到自己儿子,好奇问道:“我从家中带出来的人,你一个也不信,怎么就这样放心这个小丫头,你认识?”   顾南野点头,但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还请母亲招待她一段时日。”   顾夫人又琢磨出一点信息,儿子话中的意思是把小姑娘当客人,而不是下人。   顾夫人更好奇了,看来这个小姑娘是个很重要的人,竟然要被儿子随身带在身边!   她太好奇了,但儿子没有细说小姑娘的事,她也就没有多问。   她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若是他不愿说的话,怎么问都是没有用的。   既然儿子这边问不出端倪,那她明天就从小姑娘身上打听好了。   另一边,曲慕歌随着书生离开小院后,书生告诉她,他叫柳敬,是顾将军的家臣。   曲慕歌本以为柳敬会带她回叶家,没想到柳敬直接把她安置在小雷音寺的一间客房里。   “你先歇着,我晚些处理好了你家的事来找你。”   曲慕歌一头雾水的望着柳敬,处理她的事都不需要她在场的吗?   她的确不太愿意去面对叶家父亲和曹氏母亲,有人愿意全权包揽,她也乐得做个鸵鸟。   待到晚上,柳敬果然回来,拿了两份文书给她,一份是她的户籍,一份是跟顾家的活契。   看着这两份文书,曲慕歌问道:“我、我爹娘怎么说?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柳敬用手指点了点户籍,没回答,只是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户籍,从今往后,只要你想跟叶家没关系,那你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曲慕歌惊讶极了,幸福真的来的太突然,她竟然撞大运,直接抱上大腿儿,并且跟奇葩父母完全脱离了关系?   柳敬见她呆愣的样子,走前笑着说:“若是想道谢,就替我家主人好好伺候夫人吧。”   曲慕歌抱着文书在厢房里又蹦又跳,这位顾将军是神仙吧,竟然这么善解人意!   干净的身份,安全的环境,稳定的工作,她曲慕歌想要的东西,竟然一瞬间都有了,好棒!   “哇,面冷心热的神仙小哥哥!”曲慕歌一扫连日的阴霾和压抑,心情终于放晴,雀跃的要蹦出胸腔。   她摸了摸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痕迹,自言自语道:“行吧,看在你这么会办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红叶山后山小院中,柳敬在东厢房里恭敬的向顾南野汇报道:“红叶村叶、曹、李、曾四户共十七口人,已尽数抓捕归案,请主人发落。”   顾南野看着手中的军报,不太走心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留下叶典,其他都杀了吧。”   叶典是叶桃花的父亲。   对于这杀无赦的指令,柳敬丝毫不觉得诧异。   他得令后正要退出去,又听主人补充道:“叶典的手脚先废了。”   “是。”   顾南野处理完手头的军务,已是半夜。   他收起文书,重新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曾叶氏”三字。   对于这个女子,顾南野没有太多的印象。   上一世见到她时,她已经嫁做人妇,十七岁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带着三个孩子跪在朝堂上,眼中无光,拘谨怯懦,只有在被询问到想要怎么处置自己的丈夫曾康时,她咬牙切齿的说出:“我要他死!”   这四个充满恨意的字,让顾南野多看了她一眼,过目不忘的他因此记住了她的长相。   但今世再见,顾南野差点没认出来,原来在她嫁人变得形如枯槁之前,也曾是个鲜活漂亮的小姑娘。   顾南野坐回太师椅中,对着棋盘上的残局思索。   若他如前世一样没有回金陵看望母亲,就不会发现她躲在屋里,她应该会如前世一样被曹氏抓回去被迫嫁人,直到四年后被找到。   他今天出手干预了她的命运,很多事情会被影响,他必须推演清楚,每一步都不容有错 第4章   小雷音寺中,曲慕歌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仿佛坠入地狱。   在梦中,她被曹氏抓回去后,被迫嫁给曾家之子曾康。   她不喜欢曾康,但成亲的头三个月,因为曾康喜欢她的美貌,一切都还好,就在叶桃花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时,曾康却因为赌博输了田地。   为了还钱,曾家父子把她绑到金陵城的赌庄中,用她的身子来还债。   自那以后,曾家父子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她完全沦为了他们的赚钱工具,也成为了红叶村的笑柄。   她跑回叶家求助,被叶父乱棍打出来,曹氏甚至还找她要钱。   不仅她受罪,她生的孩子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曾康对孩子不是打就是骂,说他们是野种,不给吃不给喝,最后在一次争吵中,她拿起刀捅了曾康。   人死没死她不知道,但她却被丢进大牢中,被判了秋后斩   如地狱般的梦境让曲慕歌哭着醒来,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仿佛真实发生过。   “是你吗?是你前世的经历吗?”曲慕歌无声的问着叶桃花,没有人回答她,但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曲慕歌坐在床头哭了半晌,手中抚摸着柳敬给她的两份文书,这才有了一点点的安全感。   曲慕歌无法想象自己若是落入叶桃花那样的境地,她要怎么办。   她也许会比桃花更早的选择拼死一搏,但她没有逆天的本事,还是会遭很多罪。   相比而言,她越来越感谢顾氏母子,他们是她的贵人,给她的人生带来了重大的转机。   想着前世今生的种种,曲慕歌脑袋越来越糊,在小雷音寺的晨钟中,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的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中午,直到有个老妇人来喊她吃饭,她才清醒。   曲慕歌一下子跳下床,慌乱的穿衣服,道歉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其实不爱睡懒觉的对不起”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的这么夸张,曲慕歌睡前还想着要报答顾夫人,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么不争气,她感到十分抱歉!   叫她起床的老妇人是顾夫人的乳母,辛妈妈。   辛妈妈原本在顾夫人嫁人之后就随夫家走了,但前不久,顾南野又将辛妈妈找到,请她回来照顾顾夫人。   辛妈妈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她上午已经听顾夫人说了叶桃花的事,所以并不责怪她睡懒觉,而是笑着说:“可怜的孩子,夫人知道你多日没休息好,所以特意没喊你。只是现在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你想必饿了,吃了再睡吧。”   曲慕歌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吃了再睡呀!   辛妈妈给曲慕歌带来了干净的新衣裳,曲慕歌利索的收拾好自己,跟辛妈妈一起到顾夫人的小院里。   小雷音寺的开寺大典虽然结束,但顾家的施粥棚和义诊棚会连开七天,顾夫人上午甚至亲自去棚里帮忙,这会儿才回到小院休息。   对比而言,睡懒觉的曲慕歌更觉得脸红了。   顾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换了干净衣服的曲慕歌,招手让她一起吃午饭。   原以为顾夫人是高门大户的主母,吃穿用度想必有很多规矩,但没想到她吃的相当简朴,三碟素菜一碗清粥。   辛妈妈从一旁端来一盅鸡汤,说:“桃花,这是夫人专门给你的,快趁热喝。”   曲慕歌非常不好意思,说:“夫人和辛妈妈都没鸡汤喝,我怎么能喝,应该长辈先喝的。”   顾夫人温柔的笑着说:“我和辛妈妈都在佛祖面前发愿吃素,但你还在长身体,不能跟我们一起过清苦日子,你快喝吧。”   曲慕歌昨天在签下活契时,以为自己会过上丫鬟般的打工生活,没想到主人家这么好!   第n次感慨自己遇上了好人后,曲慕歌一口气把鸡汤都喝了,不得不说,无污染的土鸡汤真的香,好喝得她快要落泪了。   她这边没哭,辛妈妈那边却抹起了眼泪。   顾夫人关切问道:“辛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辛妈妈拉着曲慕歌的手,对顾夫人说:“夫人,我刚刚看到桃花换衣服时,身上都是伤,没有一块好肉,实在是心疼。”   顾夫人坐直身体,问道:“身上也有伤吗?”她以为叶桃花手脚上的伤已经够触目惊心了。   在顾夫人和辛妈妈的坚持下,曲慕歌被她们按在软塌上脱了衣服。   她的胸前,跟手臂上一样有竹条抽打的痕迹,背上的伤更严重,不仅被新鲜的抽打伤口,还有大块被捶打的青紫,腰间甚至有被烙铁烫的痕迹!   “简直是禽兽!”顾夫人多年的涵养也有点受不了,骂了一句。   辛妈妈忍着泪意找来伤药给她涂抹,顾夫人则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这个孩子好傻,身上的伤这么重,昨天怎么忍着不说呢?昨晚就该给你上药一定很疼吧”   曲慕歌的确很疼,但她不敢说。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心的主人家,不仅收留她,还给她解决麻烦,她怎么敢娇滴滴的惹人讨厌?   “夫人、辛妈妈,你们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她趴在榻上,正软声劝着,顾夫人突然站起来,惊讶中带着责备叫了一声:“啊呀,你这孩子!”   辛妈妈也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盖到曲慕歌背上,哭笑不得的道:“哎,怪我怪我,没关门”   是有人闯进来了吗?她没听到脚步声啊。   曲慕歌一头雾水,她爬起来回头去看,但除了晃动的门帘,她没看到任何人。   顾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交代辛妈妈继续给曲慕歌涂药,自己则带上门走了出去。   顾南野背手站在院中,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   顾夫人过去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低声责备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这么鲁莽!”   顾南野觉得很冤枉,大中午的,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门也没有关,谁会料到里面的姑娘没穿衣服?   顾夫人又道:“小姑娘面皮薄,这会儿指不定多害羞,你待会儿再进去吧。哎,要我说,你就不该总在军营里待着,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顾南野无奈道:“母亲,她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何况,她满身伤痕,任谁看了也不会有旁的想法。”   提起伤痕,顾夫人愤愤道:“叶家父母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啊!”   “是啊,若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顾南野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   顾夫人极其聪明,立刻意会道:“你是说?他们不是”   顾南野看了一眼屋里,顾夫人立刻噤声,低低叹了句:“真是可怜!” 第5章   辛妈妈给曲慕歌涂好伤药,曲慕歌重新穿好衣服,和辛妈妈一起收拾饭桌上的碗筷。   两人端着碗筷往厨房走时,曲慕歌看到顾氏母子在院里说话,她悄悄看了顾南野一眼,没想到跟顾南野来了个四目相对。   顾南野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   曲慕歌心中一慌,立刻低下头,手中的碗都差点摔了。   “就、就看到一个在涂药的光背,我慌什么啊就当穿一回露背装,没啥好在意的”   曲慕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但脸色还是红彤彤的。   到了厨房,辛妈妈让她把要洗的东西交给下人,并交代道:“院里的杂活儿有人来干,不用你动手,只是将军不喜欢这些人靠近夫人贴身伺候,所以不许他们进院。”   曲慕歌点头,难怪她在顾夫人身旁看不到伺候的人。   曲慕歌尝试着询问自己的“工作职责”。   辛妈妈笑呵呵的说:“夫人日子过的简单,早晚礼佛,上午侍弄花草,下午抄写佛经或写些字画。你若觉得没事做,可以帮着夫人一切侍弄花草,或者研磨洗笔。”   这日子也太清闲了   曲慕歌心里有些疑惑,顾家家大业大,主母都不用管事吗?   顾夫人年近四旬,看起来却很年轻,虽然穿着和起居都非常朴素,但她本人的气质却是温柔中带着几分少女的活泼,并不似一个要与佛祖青灯常伴的寡淡之人。   就好像是一只灵动的鸟,被关在笼子里,不得不过这种日子。   她转而又想到昨日在寺庙中听到香客说的闲言碎语,也许顾夫人真的是为了减少顾将军在战场上积累的杀孽,才在这里礼佛祈福。   曲慕歌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主人家的事,不是她这个刚上岗一天的新人可以去探究的。   下午,顾夫人交代辛妈妈把曲慕歌安置到小院中来住。   她本就没有行李,就贴身带着两张重要的文书。   辛妈妈带她在北面的倒座房里住下:“夫人起居都在正屋,西厢房是夫人的书房,将军暂住在东厢房,我就在你隔壁屋。”   住下后,曲慕歌去找顾夫人道谢。   顾夫人正在西厢房里抄写佛经,听了她的道谢,停笔说道:“若有什么需要的日常用品,尽管跟辛妈妈说,她会安排人给你置办。”   说着,她看了看曲慕歌身上的衣服,说:“你身上这套衣服是临时买来的,不是很合身,等过两日寺中的事了了,我带你下山去买衣服。”   曲慕歌有些受宠若惊,说:“夫人救我已是大恩,我什么都没为夫人做,怎么好再额外花您的钱?”   顾夫人摇摇头说:“我只有小野一个儿子,他十四岁就去从军,常年不在我身边。如今你遇到我,是我们的缘分,我心疼你、喜欢你,你就不要跟我见外了。”   曲慕歌是个嘴笨又脸皮薄的人,道谢感恩的话说不出花样来,千恩万谢都堵在心里。   顾夫人见她脸红了,岔开话题说道:“你喜欢读书吗?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你识字。”   农家女子一般是没条件读书的,叶桃花日子过的这么惨,顾夫人便以为她是不识字的。   曲慕歌虽然读过书,但此书非彼书,虽然很多东西可以通用,但也有很多东西不同,顾夫人愿意教她,她自然愿意。   顾南野从外面办事回来,脸上虽然一如往常的没什么表情,但眼眸中冰冷如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戾气。   他路过西厢房,听到房内传出母亲的笑声,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   透过半开的窗户,顾夫人一脸惊喜的望着曲慕歌问道:“这个字呢?还记得怎么念吗?”   曲慕歌望着顾夫人写在纸上的千字文,答道:“阙,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顾夫人好开心,说道:“短短半个时辰,你就能学会五十个字,这样的天赋,不读书可惜了。”   曲慕歌又脸红了   这些字虽然有繁有简,但她还是认得的,现在装作文盲从头学,她很心虚   顾夫人忽然看到窗外的儿子,招手喊道:“小野,你回来了,快进来看,桃花读书十分聪明”   顾南野顿了顿,收起身上的戾气,尽可能平和的走进西厢房,喊了声“母亲”。   顾夫人将曲慕歌夸了一通,又吩咐儿子:“你派人回府,将你启蒙的书本都找来,正好给桃花用。”   曲慕歌听着顾夫人一直喊她“桃花”,忍不住说道:“夫人,我想改个名,我,不想叫叶桃花了。”   顾夫人也不喜欢这个乡土的名字,想到她应该有个新的开始,便点了点头:“新名字新生活,你可想好要改什么?”   曲慕歌顿了顿,指着桌上的太玄经说:“太玄,我想叫叶太玄。”   顾夫人惊讶的望着她,喃喃道:“你可能不太懂太玄经,这个名字好像不是很适合女子”   太者初始,玄者幽深。   太玄经是道家著作,是探索天地人三者关系的哲学书。   太玄,又是北方之斗机,北斗绕北极旋转,可作为标定,时空统一。   曲慕歌给自己改名太玄,有她的深意,顾夫人不能理解很正常。   这时,顾南野却说道:“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叶太玄,这个名字很好。”   顾夫人惊讶的看看儿子,又看看曲慕歌,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们都喜欢,我又何必墨守成规。叫太玄,也很好。”   得了新名字的曲慕歌很开心,没有注意到顾南野眼中闪过的讶异之色。   ——前世,太平四年,雍帝寻回流落民间十七年的公主,赐号太玄,建太玄观以供其静养。 第6章   雍朝与虬穹部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   在战争刚开始的前三年,雍朝边军疲弱,被虬穹打的节节败退,从西北至东北数千里的边关沿线皆是战场,丢失城池十一座,京城危在旦夕!   两年前的关键时刻,西岭军绕过主战场,跋涉穿过茶哈无人区,如一支利剑直捣虬穹王庭,一举斩杀留守王庭的虬穹四位王子,并火烧都城,屠光所有守城官兵。   史称茶哈大捷。   自茶哈大捷后,虬穹远征军军心大乱,前线接连败退,两年来,在突起的西岭军带领下,雍朝已收回十座城池,只余最西北的光明关还在虬穹手中。   顾南野从西岭军发迹,两年内获得十次擢升,成为雍朝四大边军中最年轻的都指挥使。   一个月前,顾南野带着西岭军兵临光明关。   雍朝百官翘首以盼,以为他会获得第十一次大捷,顺利取回光明关,收复雍朝所有领土。   但他却按兵不动,不论皇上发几道旨意催促他速战速决,他都不做任何回应。   一时间,朝中非议之声四起。   有人弹劾顾南野拥兵自重,藐视王权。   有人弹劾顾南野居功自傲,想在结束战争前获得更多封赏。   也有人弹劾顾南野勾结敌军,必然是受了虬穹的贿赂,才不愿赶尽杀绝。   雍帝看着如雪花般的弹劾奏章,有些心慌。   军中无人可用,只有一个顾南野。   在彻底打败虬穹之前,他只能行安抚之策,再下诏书,封顾南野为西岭侯。   顾南野接受了诏书,并提出要回京叩谢皇恩,这一举措,让百官们百思不得其解。   顾南野麾下将领以命死谏,劝他不要回京。   拥重兵者,最忌讳孤身入京,没有了军队,皇帝是奖是惩,皆由帝心。   何况此时前线怎么少得了他坐镇?岂不是给虬穹反扑的机会?   但顾南野决定了的事,无人能够劝阻,他只带了五十人的亲卫,离开了西岭军大营。   京城之中,雍帝坐立难安,一会儿担心顾南野带兵回来造反,一会儿又期待能够趁着这次机会削一下顾南野的军权。   他派出无数斥候前去打探顾南野的行程,斥候却报,顾将军身体抱恙,在天健城养病,一时无法入京。   本该在天健城养病的顾南野,此刻却在金陵城外的小雷音寺旁的小院中。   今日四月十五,顾夫人命人做了茶点,晚上在小院的花圃中摆了赏月宴,要与儿子、曲慕歌一起赏月看星星。   “小玄儿,你看那颗星星就是太玄,是你的命星。”   曲慕歌自从改名叶太玄,顾夫人就喜欢喊她小玄儿,并开始教她看天文历法书。   随顾夫人相处越久,曲慕歌越来越佩服顾夫人,作为一个古代女子,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实在是个大才女!   她心中敬顾夫人如师长,非常认真的跟她学起古代知识。   顾南野看着母亲与叶太玄交谈甚欢,心中难得觉得宁静,这一世,他必要守护住母亲的安危和简单的幸福。   曲慕歌见顾南野神情难得露出一分和煦,便主动给他斟了杯茶。   她怀里有一只平安符,里面是她亲笔抄的一段心经,她还专门去求小雷音寺的无瑕禅师给平安符开光。   这个小礼物比起顾夫人替儿子修寺庙积功德的举动,自然是小之又小,但她现在没钱也没本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答谢顾南野的搭救之恩。   “顾将军,”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顾南野差点把她给掐死了,曲慕歌说不出理由的,就是很怕顾南野,她小声喊了一声,拿出平安符说:“听夫人说,你过几天就要回战场去了,这是我做的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你平安,也谢谢你和夫人救我。”   顾南野看了一眼小姑娘手中的红色锦囊,一看就是佛庙里买的,并不是自己动手做的。   何况无数次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他,并不认为这玩意儿能保自己平安。   曲慕歌见他半天没反应,觉得非常尴尬,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我不会女红,做不出像样的谢礼。要不,要不还是等我以后学了女红,亲手做一个送给你吧。”   男人手速很快,曲慕歌还没看清,平安符就被他拿走了。   “心领了。”顾南野没有看她,淡淡的说了一句,   曲慕歌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东西送出去了,平安符拿手里几天了,可她总是不敢跟顾南野说话。   顾夫人在旁忍着笑意,怕曲慕歌脸皮薄,也没有借此打趣她,只是夸赞道:“小玄儿真是懂事,战场上刀剑无眼,平安符一定会保护小野平安无事的。”   顾南野虽然不太说话,但小院里的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顾夫人开心,便说明天带曲慕歌进城去玩。   翌日,顾夫人、曲慕歌、辛妈妈三人坐马车进城,柳敬随车陪同。   顾夫人虽然搬到山上住,但对金陵城十分熟悉,各大店铺的掌柜亦认得她。   她先去衣庄给曲慕歌买衣服,又带她去买首饰,中午逛累了便去齐芳阁用饭。   在包间坐下后,齐芳阁的东家亲自过来给顾夫人问安。   东家笑着说道:“顾夫人真是稀客,有好长的日子没光临小店了。您要前来,该提早说一声才是,可惜今日店中主厨休息,不能做您最爱吃的鹅油酥,还请夫人见谅。”   顾夫人笑道:“无妨,只是吃一顿便饭,而且我现在已经茹素,吃不得油腥。你捡几样爽口的素菜做上来,再给我这个小姑娘做几样可口的小点心来。”   “是,我这就去安排!”   曲慕歌今天进城才感觉到了顾夫人的牌面,各个店的老板都认识她,并且亲自接待她,这是顶层的贵客才有的接待规格。   等菜的空当,顾夫人教曲慕歌辨茶,两人正在品茶,房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推开。   一个极美艳的女子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五人鱼贯而入,女子极其不客气的直接在桌上坐了。 第7章   “听说姐姐在这里吃饭,妹妹过来看看。有段日子没见到姐姐了,姐姐好像又老了,山上的日子很苦吧?”   闯入的女子娇媚的说道。   来者不善,柳敬在旁喝了一句:“不得放肆。”   那女子冷笑着看了柳敬一眼,说:“一个提鞋的小厮,跟了顾南野几天,就敢在我面前嚣张,你怕是忘了你妹妹的下场吧?”   一向镇定自若的柳敬,此时额头冒青筋,像是想起极其愤怒的事,在努力克制着。   顾夫人放下茶盏,不悦道:“烟娘,我已离开顾家,你还如此纠缠不休,到底想干什么?”   烟娘伸手撑着脸颊,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姐姐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离开顾家?老爷休书都还没写,你怎么算离开顾家?若姐姐真想离开顾家,就该劝老爷早点写休书才对。你既不想做顾家主母,那便早点把事情了解了,大家都方便。”   顾夫人冷笑了一声:“休书。休书写与不写,顾家都是你的了,有何分别?”   烟娘微微皱起眉头,说:“姐姐何必装糊涂?你的三品诰命,本该是我的!”   一向温和的顾夫人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将茶盏拂到了地上:“可笑!顾南野是我儿子,就算我死了,诰命也落不到你头上!”   一直在尽力搞清楚状况的曲慕歌终于听明白了。   烟娘是顾家小妾,她想让顾老爷休妻,成为顾家正妻,这样顾南野为顾家挣得的封赏,才落得到她头上。   烟娘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茶盏,说:“姐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妹妹不客气了。你说若是官家知道顾南野偷偷带兵回金陵,会怎么处置他呢?欺君之罪还是谋逆之罪呢?”   柳敬拳头捶在桌上,喝道:“姨娘慎言!”   烟娘看到顾夫人和柳敬的神色,得意的笑了。   曲慕歌在旁貌似无心的问道:“辛妈妈,欺君之罪是不是要抄家呀?谋逆之罪好像还要株连九族,是不是呀?”   没人回答小姑娘的话,但大家都听懂了。   烟娘不会蠢到赌上自己的命去害顾南野,毕竟像她这种贪心的人,最是惜命。   烟娘狠狠的瞪了曲慕歌一眼,说:“咱们走着瞧!”   而后带着丫鬟走了。   被这么一搅合,众人逛街的好心情都没了。   顾夫人忧心忡忡问柳敬:“小野这次冒然回来,真的不要紧吗?”   柳敬安慰道:“主人自有打算,夫人不必忧虑。”   顾夫人依然满脸忧色,回到小院后也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关在书房里抄佛经。   曲慕歌现在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帮不了什么忙。   顾南野不在小院,曲慕歌想去找柳敬打听点消息,但柳敬送他们回来后,也不见了人影。   她只得去找辛妈妈。   “辛妈妈,那个烟娘很得顾老爷喜爱吗?”   辛妈妈叹了口气,说:“我前些年没有陪伴在夫人左右,顾府里的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自老爷生意做大后,就喜欢寻花问柳,夫人和老爷感情渐淡,老爷甚至把那些腌臜人带回府里玩乐。夫人实在看不过,便搬出来住了,少爷也是因此常常跟老爷吵架,最后离家去从了军。那烟娘是去年才新进的,正得顾老爷喜欢,而且她并不清楚夫人和老爷的过往,所以总想取而代之。”   辛妈妈讥笑了一声,接着说:“夫人多次要求老爷写休书,是老爷不敢写,烟娘什么都不知道,总跑到夫人面前闹。”   “不敢写休书?因为顾将军吗?”曲慕歌问道。   辛妈妈摇头,说:“夫人是帝师宋太傅的独女,顾家生意之所以能做到今天这般光景,全是占咱们太爷的光,若是顾家休妻,太爷的学生们定然会为夫人讨个说法。而且太爷临去前,把皇上赐的所有田产都留给了夫人,老爷唯利是图,又怎么肯放过这笔钱?”   曲慕歌惊呆了。   没想到顾夫人自己也是个家里有矿的大佬,难怪能捐建小雷音寺,她还以为花的是顾家的钱呢!   这时,外院有个粗使杂役跑了进来,跟辛妈妈说:“妈妈,老爷来了,要见夫人。”   辛妈妈面色明显沉了沉,但她不敢随意做主,只得去书房问夫人的意思。   顾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哀伤,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他进来吧。”   顾夫人坐到主屋里,辛妈妈去外面带人进来,曲慕歌在旁烧水煮茶。   暮色中,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冲进来,满脸怒色,掀开主屋的帘子就指着顾夫人骂道:“你这个毒妇,竟敢指使孽子入室行凶,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我今天就要你给烟儿偿命!”   顾老爷从袖中抽出匕首,挥舞着就冲着顾夫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曲慕歌抱着一壶热水就冲上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顾老爷身上。   滚烫的热水泼出来,顾老爷被烫的乱叫,惊动了院里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四个侍卫,三两下就把顾老爷按在地上,拖到了院子里。   “放肆,放肆!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侍卫们自然知道他是谁,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刚刚就不会放他接近夫人。   他刚刚差点伤了夫人,若夫人有个什么意外,他们也就不用活了。   顾夫人受到惊吓,等反应过来时,赶紧抓起曲慕歌的手,喊道:“辛妈妈,快取冷水来!”   曲慕歌用开水烫顾老爷时,自己的手也被烫伤了。   顾夫人和辛妈妈一顿忙活,给曲慕歌处理伤势。   顾夫人责备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不管不顾的!”   曲慕歌道:“他突然拿着刀冲进来,我找不到其他武器,只好拿开水烫他,我只沾了一点,没事的。”   顾夫人心疼不已,说:“他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我罢了,若他真敢杀了我,他也算是做了一回男人了。”   听顾夫人这话的意思,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原来顾老爷不仅好色,还是个家暴的渣滓!   曲慕歌有点后悔没把开水往他脸上泼! 第8章   顾南野得到消息赶回来时,一脚踩在顾老爷胸上。   原本就被烫起一片水泡的地方,被顾南野用脚底狠狠碾过,痛的顾老爷胡乱叫唤。   “不孝子弑父啦!”   顾南野嫌弃的看了一眼,森然说道:“我敢杀了那个贱人,也敢杀了你。你若再敢扰我母亲清净,别怪我刀剑无情。”   “你、你个不孝子!我要去京城告御状,我要你免官削爵,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你!”   顾南野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离得开金陵城?”   顾老爷又气又惊,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着顾南野说:“反了、反了,打了几场胜仗,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顾南野丢了一个不耐烦的眼色给柳敬,柳敬上前半提半扶的把顾老爷弄走。   顾老爷被拖出去时,仰天骂道:“宋长乐,你这个毒妇,养出这样的不孝子!我告诉你,你修再多庙、抄再多经、念再多佛,也不会有神佛庇佑这个畜生!他迟早下地狱,咱们等着瞧吧!”   顾夫人面色苍白,眼中噙泪,半靠在辛妈妈怀里。   顾老爷走后,顾南野神色不悦的看向留守的侍卫们,刚想发落,却听顾夫人严肃的说道:“你跟我进来。”   母子俩往书房去了。   辛妈妈带曲慕歌回房继续包扎烫伤。   想着刚刚的事,曲慕歌就觉得被顾老爷毁三观,好歹是大户人家的老爷,竟然对自己的夫人动刀子,还在地上撒泼打滚、指天大骂。   她忍不住问辛妈妈:“夫人怎么会嫁给老爷?”   顾夫人出身名门,顾老爷看起来毫无涵养,这个婚姻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   辛妈妈露出难过的神色,说:“宋家是书香世家,但在祖太爷那一辈,家中被京中大案牵连,家道中落。太爷当时得了重病,给宋家供应菜米油盐的顾家救济了太爷,并出资供他继续读书科考。太爷感恩顾家雪中送炭,便结了娃娃亲。后来太爷做了帝师,宋家沉冤昭雪,但他重情守信,还是把女儿嫁入了顾家,并处处帮扶顾家。只可惜太爷身体不好,早早的去了,夫人没了靠山,老爷就逐渐露出真实嘴脸,夫人在顾家的日子就再也没有顺畅过。”   说着,辛妈妈就落下了心痛的泪。   曲慕歌沉默了,顾夫人也好可怜啊。   书房中,顾夫人严厉问顾南野:“你杀了烟娘?”   “是。”顾南野干脆简洁的答道。   顾夫人有些手抖,她转身扶住书桌,尽可能控制情绪的说道:“她是正经抬进顾家的良妾,虽然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就算犯了死罪,也有王法去惩戒,你是王法吗?你竟然直接杀了她?!”   顾南野没有答话。   顾夫人极为生气,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顾南野!你在战场上为国杀敌,不管你是烧营还是屠城,别人怎么说,我都信你是为了大局不得为之,可是这件事不行!烟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真的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了吗?”   顾南野认真的看着母亲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   顾夫人等了半天没等来儿子的解释,转过头来失望的道:“罢了,你走吧。顾家的一分一毫我都不在乎,我不需要你为我争、为我抢,我也不需要你保护我,回你的战场去,到你能放肆杀人的地方去!”   “娘。”顾南野无奈的喊了一声。   “你走!”顾夫人伤心至极,她不愿看到儿子为了她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   顾南野紧了紧拳头,转身出了书房,径直来到倒座房,大力把门推开。   木门撞到墙上的巨响将曲慕歌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太玄,去陪着我母亲。”顾南野丢下这句话后,又离开了。   曲慕歌意识到事情不太妙后,赶紧跑到书房,顾夫人果然在里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曲慕歌从未见顾夫人这样失态过,一时有些慌了手脚,“是将军惹您生气了吗?您别太伤心,当心身体。”   顾夫人以手帕掩面,伤心道:“我以后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曲慕歌虽不知道顾家母子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争吵,但结合顾夫人为顾南野修建寺庙祈福、百姓骂顾南野残暴,以及烟娘之死,曲慕歌心中猜到大概。   “夫人,您和将军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不管身居高位还是手握重兵,都是您儿子。若是做了错事,您尽管打骂管教,但是千万不要放弃他。而且烟娘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不清楚,只是听顾老爷喊了一嗓子。将军是个闷葫芦,大概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您是他母亲,该相信他才是。”   顾夫人只是在气头上,听了曲慕歌的话,渐渐平静下来,但仍然责备道:“杀人便是杀人了,你还给他找借口。”   曲慕歌说道:“我懂的不多,但若将军真的杀了无辜之人,连顾老爷都找上门了,官府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果真如顾老爷说的那样,将军能够无法无天吗?”   顾夫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顾南野回金陵本就是瞒着众人,他却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丝毫不怕惊动官府,这的确有些不合道理。   “你说的有道理。小玄儿,是我激动了,还不如你这个孩子想的周全。哎,我作为母亲却不信他,倒不如你”   曲慕歌见顾夫人情绪平静了,松了口气,但她随之想到另一件事,更令她忧心!   红叶山上,围绕小雷音寺的几个山峰上都建了暗哨,暗哨把顾家小院监控的严严实实的。   顾南野走进其中一个临时小营地,柳敬迎上来低声喊道:“将军。”   顾南野点点头,将手中的卷轴铺在地上,上面星星点点画着很多红叉,是他这些天斩杀虬穹人的地点。   他在顾府所在的地方,又添了一个红叉,而后问柳敬:“还没找到克尔查吗?”   柳敬摇头,说:“偷偷潜入金陵的这批虬穹人都是死士,根本找不到克尔查的踪迹。克尔查真的在金陵吗?”   克尔查是虬穹王仅剩的一个王子,金陵是雍国东南腹地,他怎么有胆子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第9章   顾南野根本没有回答柳敬的质疑,只是说:“就这几日了,吩咐下去,让大家提高警惕。”   柳敬斟酌的说道:“将军,克尔查若真打算报复您,夫人现在是最危险的。虽然咱们在这里布了暗哨严加保护,但这毕竟是山林中,属下觉得,还是送夫人回城中比较妥当。”   顾南野在考虑,他深黑的眼眸看向树林深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汇报道:“禀将军,叶姑娘一直在院中找将军,似是有急事。”   顾南野立刻起身往院子走去。   他在主屋外看到曲慕歌,一边神色凝重的看向屋内,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我母亲如何?”   曲慕歌低声回应道:“夫人有些头痛,不过没有大碍,已经歇下了。我找将军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顾南野侧身探进主屋,见母亲安然就寝了,便带着曲慕歌来到他的东厢房。   “说吧。”   曲慕歌低头站在高大威武的顾南野身前,双手搅在一起,真打算说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南野见她磨磨蹭蹭,有些不悦,耐着性子问道:“为何犹豫?”   曲慕歌十分没有底气的说:“有些事太过匪夷所思,我怕将军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听到这个话,顾南野反而露出几分认真的神色,缓缓道:“那我且当胡言乱语随便听听。”   曲慕歌定了定神,说道:“自从将军和夫人收留我,这段日子以来,我夜里常常做梦。这些梦光怪陆离,有过去的,也有的好像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梦境十分逼真,让我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今天夫人带我进城玩,我们在齐芳阁遇到烟娘。初见烟娘我便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方才夫人向我哭诉,说气你杀了烟娘,我才想起,我是在梦中见过烟娘的”   顾南野听曲慕歌说出这些话,神色越来越凝重,但他没有打断曲慕歌,任由她说下去。   “在梦中,我母亲曹氏带我到城中置办嫁衣,我不想嫁人,于是趁着试穿嫁衣时翻窗跑了。我不太认路,在街巷中乱跑,意外跑到一处赌庄的后院。我无路可走,很害怕,便躲在了楼梯下面。透过楼梯的缝隙,我看到烟娘在跟一个人交谈。视线遮挡,我看不到那个人是谁,只依稀听到烟娘说,‘你只管把夫人交到我手中,你的大仇我自会替你报’。”   曲慕歌紧张道:“我做这个梦时还不认识烟娘,根本没听懂这句话,但刚刚回想起来,就很害怕烟娘口中的‘夫人’指的是顾夫人。是不是烟娘要害夫人,所以你才杀了她?”   顾南野一时间没有回答,但他开始在屋内踱步,心中十分不安定。   前一世,烟娘掳走他母亲交给虬穹人,他一直以为母亲不够防备烟娘,才被人所害。   但若叶太玄梦境中看到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比起烟娘,有更让母亲信任的人潜伏在她身边。   “与烟娘谈话的人,你一点也没看到吗?”顾南野追问。   曲慕歌努力回忆道:“我看地上的影子,应该是个男人。不过也不太确定,影子并不壮,身高也不是很高,但衣着发型的轮廓,应该是个男人。”   顾南野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曲慕歌的声音也低了几分,问道:“将军,你知道柳敬的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顾南野的瞳孔猛缩,盯向曲慕歌的眼神冷彻入骨,将曲慕歌吓了一跳。   她连忙后退,挥手道:“我、我不是怀疑柳敬,只是今天烟娘跟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所以、所以我才想弄清楚”   顾南野捉住曲慕歌的手,不让她后退,他将她拉到身前,逼问道:“烟娘跟他说了什么?”   迫人的气息逼来,曲慕歌躲开他的眼神,迅速说道:“在齐芳阁时,烟娘让柳敬不要忘了他妹妹是怎么死的。当时那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激怒柳敬,但我又觉得像是柳敬有什么把柄被烟娘抓在手上,正在被人威胁”   顾南野松开她的手,他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小瞧了这个小姑娘。   竟这样聪明。   “这两日,你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我母亲,若不是我来接你们,绝对不要离开这个院子,记住了吗?”   听到顾南野的叮嘱,曲慕歌醒过神来,有些兴奋的上前问道:“将军,你是相信我说的话了吗?你不觉得我说梦境什么的,全是胡言乱语吗?江湖上说自己可以预知未来的,都是骗子,你不怕我骗你吗?”   顾南野伸出大手按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似笑非笑的说:“乱世当道,最不缺的就是稀奇古怪的事,信一信又何妨?”   顾南野重生了,这么诡异的事都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怎么会不信她的梦境呢?   她记得自己的太玄封号,记得前世看到的景象,顾南野在心中断定,叶太玄应该也是重生之人。   有了这个想法,他再看小姑娘,仿佛看到了同类之人,竟生出几分亲近的感觉。   不过小姑娘很单纯,竟然这样简单的就跟他说了这么大的秘密。   他难得啰嗦的叮嘱道:“你若再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想找人说,可以来找我,但不可再对别人说,连我母亲也不行。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这种荒诞的事,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记住了吗?”   曲慕歌点头应下,心中雀跃。   顾南野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快去主屋陪着母亲,而他自己,则看了看红叶山之巅,如阎罗夜游般,走了上去。   柳敬直到临死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他绝望的看着顾南野手中的佩剑。   清野剑下,从不留生魂   柳敬突然癫狂起来,他在士兵手中挣扎着喊道:“我不会告诉你克尔查的下落,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其他人!顾南野,你等着吧,我们兄妹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顾家人!”   顾南野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心中却觉得有些悲哀。   他淡淡道:“好,记住你的话,不要放过顾家人。”   说罢,清野剑自他喉中穿过,脸上常常带笑的书生柳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第10章   三日后,虬穹唯一存活的王子克尔查在金陵赌庄中被顾南野围剿,他亲手割下克尔查的头颅,命士兵快马加鞭呈送进京,并命士兵将克尔查无头的尸体送往光明关外,曝尸在敌军之前!   虽然是对敌人,但手段也太残忍狠绝。   一时间,顾家魔王的名声,再次飞遍金陵。   顾夫人这时才知道烟娘是虬穹安插在顾家奸细,对自己错怪了顾南野一事,感到十分内疚。   曲慕歌劝道:“夫人不必自责,任谁也想不到,虬穹人为了报复顾将军,那么早就往顾家安插了奸细,现在误会解开就好了。”   烟娘之事,顾夫人自然可以抛诸脑后,但柳敬的事,却让顾夫人着实有些怄气。   听闻顾南野亲手杀了柳敬,她落下了眼泪,说:“是我对不起他们。”   曲慕歌不知道柳敬兄妹与顾夫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她试探追问,顾夫人却只是摇头,怎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想独自静一静。   曲慕歌从主屋里退出来,正遇到顾南野从外面回来。   顾南野打算去给顾夫人问安,曲慕歌劝阻道:“夫人正在为柳敬之事伤怀,将军晚些再进去吧。”   顾南野沉默了一下,接受了曲慕歌的建议,并说道:“跟我来。”   曲慕歌一愣,还是跟在顾南野身后,去了东厢房。   自曲慕歌跟顾南野说了自己梦中的事之后,因有了共同的秘密,曲慕歌在心中看顾南野便有些不同。   虽然她依然畏惧这个手段狠绝、脾气阴沉的男人,但每每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很凶的人,帮自己摆脱了叶家的困境,在陌生世界中给了她新生活,还信任她的“胡言乱语”,她就真的很感谢他。   现下两人独处,顾南野还特地关上了房门,曲慕歌便有些紧张。   她问道:“将军找我什么事呀?”   顾南野将一个碧绿的圆肚小琉璃瓶放到桌上,说:“烫伤药。”   曲慕歌惊讶的抬眼望他,没想到他会记着自己手上的伤,专程给自己找药来。   “给我的吗?辛妈妈已经帮我涂过药了,将军不必这样麻烦。”虽这样说着,但她的手脚已先一步有了动作,将琉璃瓶握到了手中。   顾南野只是拂了拂手说:“你为救我母亲而受伤,照顾你本就应当。这是军中常用的烫伤药,要好用一些。”   曲慕歌道谢收下,正要退出,顾南野却又喊住她。   “等等,还有一事。”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皱了皱,稍顿之后,声音冷了几分,如冰泉:“柳敬死前放走了叶典,我四处派人搜捕,也没有任何线索。如果我所料不错,叶典应该是已经落入贵妃手中了。”   “啊?叶典?贵妃?你在说什么?”曲慕歌懵逼三问。   顾南野挑起眉头,重新凝视曲慕歌,一丝之前赠药的关爱神情都没有了。   专注而锐利的眼神逼视下,曲慕歌慌了,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说:“将军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她不像是装的,顾南野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他原以为叶太玄跟自己一样是重生之人,但她若不记得贵妃,说明她对未来要发生的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知道。   所以,她的梦境真的只是梦,是个意外?   他一时没想明白,暂时也想不明白,便摇了摇手说:“罢了,暂时与你无关。”   曲慕歌继续一脸懵逼。   顾南野转移话题问道:“母亲的情绪还是不好吗?她对柳敬之死,说了什么?”   曲慕歌叹气道:“夫人说她对不起柳敬。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柳敬为什么要害夫人?”   顾南野希望曲慕歌能帮母亲解开心结,于是把柳敬兄妹的事讲给她听。   柳敬的妹妹,死于顾家二叔之手,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被顾二在床上折磨致死。   十七岁的柳敬拿起刀要杀了顾二,却被赶来的顾夫人拦下。   顾夫人替柳敬兄妹报了官,顾二被关入牢中,但没过多久,顾老爷便使了手段,让顾二轻松出狱。   顾夫人知道之后,怕柳敬再做傻事,一方面将柳敬送到西岭军,让他去伺候顾南野,一方面逼着顾老爷把顾二送到关外去打理顾家的关外生意,不许他再回雍国,希望就这么天涯海角的把人给隔开。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虬穹人为了对付顾南野,想尽各种办法,他身边的人和亲近的人,自然是虬穹的首要调查对象。   顾二与柳敬的仇被他们查了出来,他们抓了顾二,以他做为交换,要柳敬背叛顾家。   柳敬后来又受烟娘挑拨,以为顾夫人从一开始就是假意做戏给他看,便把顾夫人也一起恨上了。   曲慕歌听完后十分感慨,顾夫人原本一片好心,却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顾南野说:“母亲不愿看到柳敬为了报复一个畜生,葬送自己的一生,但她却不懂,只有血才能洗刷心中的恨。”   听到后半句话,曲慕歌想到顾南野对待虬穹人的手段。   烧营、屠城、割首、悬尸。   若是只有血才能洗刷仇恨,顾南野到底有多恨虬穹人啊   “金陵百姓都在讨论你处置虬穹王子的事,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说你手段残忍,应该拿王子做人质,逼虬穹从光明关退兵,这样就能和平终结战事。”   “和平终结?痴心妄想,虬穹王室之人,一个都别想活!”顾南野想起不快之事,眼眸又变的深谙无光,让曲慕歌觉得害怕。   见她缩了缩肩膀,顾南野才意识到自己吓到人了。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啊。   顾南野不想跟她讲太多战争的事,转而说道:“金陵太守递来帖子,要给我办庆功宴,请母亲同去,你去问问母亲,她是否想出去散散心?”   随着克尔查的头颅呈送到京城,朝中众人自然也知道了顾南野的行踪,虽然有人质疑顾南野欺上瞒下,但大家自动理解是为了迷惑敌人才隐瞒了信息,无人敢在皇上面前问顾南野的罪。   金陵太守甚至殷勤的为他办庆功宴,对于这种宴请,顾南野没有兴趣,但顾夫人在金陵生活,还是需要金陵太守多加看顾,加之他不希望母亲一直沉浸在柳敬之死中,所以顾南野没有直接回绝。 第11章   曲慕歌接过太守的帖子,回到主屋问顾夫人的意思。   顾夫人没什么心情,自从她搬出顾府,她就不太在金陵城中走动了。   曲慕歌建议道:“若是夫人不去,将军肯定懒得应付这些人,说不定会有人说将军居功自傲。”   顾夫人如醍醐灌顶。   战事就要打完了,若是皇上有意兔死狗烹,顾南野狼藉的名声绝对是他最大的弊病。   “是我疏忽了!”顾夫人立刻改了主意,说必须赴宴。   顾南野得了答复后,吩咐一个叫徐保如的士兵拿着他的名帖去太守府回话。   徐保如是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大兄弟,脱下军装就跟地里干农活的大小伙子似的,在柳敬被杀之后,一直是徐保如守在院子里保护顾夫人,可以看出深得顾南野信任。   既然是为了挽回顾南野的形象,顾夫人就重视起来。   “他没几件能见人的衣服,辛妈妈你快去请罗掌柜来一趟。”顾南野的衣服都是军服和官服,要么就是黑的吓人的常服,顾夫人十分不满意。   她吩咐了辛妈妈给顾南野置办衣服后,又开始给曲慕歌和自己挑选着参加宴会的行头。   曲慕歌开心问道:“我也去吗?”   顾夫人笑着道:“当然要带小玄儿去。”   顾夫人从未把曲慕歌当丫鬟使唤,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顾夫人发现她不仅学东西很快,还懂事有主意,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金陵太守的家宴定在五月初一的中午,根据京城传回的讯息,皇上褒奖的圣旨也会在那天送到金陵。   自曲慕歌跟顾南野说了自己的梦境之后,她一连好些日子没有做过梦了。   原以为梦境就此结束,没想到宴会的头一晚她又梦到了奇怪的事情   梦中的她跪坐在一个空旷的庵堂中,有宫女在窗外聊天。   “听说皇上有意把公主嫁给西岭侯,但被西岭侯拒绝了”   “啊?公主好可怜。”   “是嫁给西岭侯可怜,还是被拒绝可怜啊?”   “都可怜!西岭侯拒绝公主,肯定是嫌弃公主嫁过人,这事儿传出去,公主又要被人耻笑。若是公主嫁给西岭侯,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指不定哪天就被西岭侯杀了!”   “怎么会,公主毕竟是公主,西岭侯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自己母亲都杀”   “哎可顾夫人被虬穹王室羞辱,剥光了衣服吊在王帐前,若顾夫人能选择,她肯定是自尽了。西岭侯射杀顾夫人,也是成全了顾夫人吧”   “不管怎么说也是他杀了自己母亲!”   顾夫人被虬穹王室羞辱?   顾南野弑母??   曲慕歌在梦境中都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这些闲言碎语震的发晕。   她挣扎着醒来,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些宫女说的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   柳敬的事已经帮曲慕歌证明过,她梦境中所看到的事,应该就是叶桃花前世所经历的事。   也就是说,在前世,顾夫人和顾将军都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   “虬穹!”曲慕歌的愤怒瞬间被点燃,她想起顾南野之前说过不会放过虬穹王室的每一个人,她简直不能更同意了!   若是顾氏母子有过那样的遭遇,她终于能够知道顾南野为什么如此恨虬穹!   烧营、屠城、割首、悬尸,绝不放过虬穹王室的任何一个人,他的一切残忍手段,都能够解释了!   但是等等,顾夫人的悲剧在这一世明明没有发生,顾南野为什么还这样恨虬穹?除非他记得   曲慕歌在黑夜中瞬间睁大了眼睛,被自己大胆的猜想吓到了!   她怔怔的在床上坐了半宿,一会儿为前世的顾夫人和顾南野感到悲伤,一会儿又对这一世的顾南野惊疑不定。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第一时间跑到顾夫人房前等她起床。   顾夫人看到守在外面的曲慕歌,惊讶道:“小玄儿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等不及要参加宴会了吗?”   曲慕歌望着温柔美丽的顾夫人,想到梦中的情景,再次庆幸悲剧没有再次发生。   她忍着泪意说:“我从未参加过宴会,等不及想跟夫人去做客了。”   顾夫人摸摸她的脸蛋儿,笑着责备道:“你看看你,激动的都没睡好,眼圈黑黑的,都不漂亮了。”   曲慕歌歪着脑袋凑上前,在镜子前照了照,果然有黑眼圈了!   她略有些懊悔,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很平安,顾夫人也很平安!   在主屋用早膳时,辛妈妈告诉顾夫人,京城派来颁布圣旨的御史提早到了,顾南野和金陵太守提前去城门迎接,就不跟她们同行了。   待到午宴开始前一个时辰,顾夫人带着辛妈妈、曲慕歌,由徐保如护送着,往金陵太守府邸而去。   在马车上,曲慕歌眼睛晶亮的看着顾夫人,一个劲的偷笑。   顾夫人摸摸她的头,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一路傻笑?”   曲慕歌真心道:“夫人今天真美!”   顾夫人本就是个美人,但她之前一直穿着朴素的道袍,不施粉黛,也不佩戴珠宝,美则美矣,但不够震撼。   她今天为了给儿子撑脸面,做了精心准备,虽没有穿诰命夫人的礼服,但身上的蜜色妆花大襟长袍和双鹿衔枝织金纱马面,把她衬托的格外美丽和尊贵。   顾夫人掩唇笑道:“你这儿小嘴儿,今早吃蜜了?”   辛妈妈很久没有看到顾夫人如此精心打扮过,她见夫人变得如此有生气,打心底高兴,也附和道:“夫人今天的确很美,老婆子我看着都脸红。”   她也不忘哄小孩儿开心:“小玄儿今天也漂亮!”   “是辛妈妈给我梳的头好看!”曲慕歌笑着说。   互夸三人组笑意融融的进城,到了太守府后,太守夫人陈氏亲自至大门来接。   顾夫人是三品命妇,比太守的品阶都高。   陈氏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请她到客厅里的主位坐下。   顾家原本就是金陵大户,顾夫人与陈氏很早就认识,只是这几年顾夫人淡出交际圈,不太走动。   陈氏主动说道:“夫人两年不见,倒比以前更精神了,儿子争气果然比什么都强!”   陈氏生了两个女儿,膝下无子。   顾夫人看着跟在陈氏身后的两个漂亮姑娘,客气说道:“儿子少小离家,身边无人陪伴,这其中的苦你有所不知,我倒羡慕夫人有两位贴心棉袄在身旁。”   陈氏便趁机向顾夫人介绍了大女儿赵慧媛和小女儿赵慧娟,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 第12章   顾夫人和善的打量赵家两位小姐,夸陈氏把姑娘养的很好。   而后牵起曲慕歌的手,说:“小玄儿,来见过两个姐姐。”   顾夫人向母女三人介绍曲慕歌,说是顾家的客人,叫叶太玄。   这个介绍不清不楚的,陈氏不清楚叶太玄到底是什么人,也不便追问,就随便夸了夸小姑娘长的好看。   赵家大小姐赵慧媛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的看了曲慕歌一眼,没有主动招待她。   二小姐赵慧娟则要热情一些,笑嘻嘻的牵曲慕歌的手,带曲慕歌去屏风后面的小茶室坐下说话。   “你是金陵人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赵二小姐问。   不待曲慕歌回答,赵大小姐就呛声对妹妹说:“金陵这么多人,你能都认识?”   二小姐嘟了嘟嘴,但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被曲慕歌脖子上戴的莲花璎珞给吸引了。   “哇,真好看,一定很贵吧?”   赵大小姐翻了个白眼,推了一把妹妹,说:“你是没见过好东西吗?丢人!”   赵二小姐委屈的闭嘴了。   曲慕歌有点看不过,温和对两姐妹说:“我之前跟着顾夫人住在小雷音寺,没怎么进过城,所以二小姐肯定没见过我。这个璎珞是在宝华阁买的,二小姐若是喜欢,可以去看看,还有其他好看的样式。”   赵二小姐开心道:“原来是宝华阁的东西,它家东西最好了,我也有个玉佩,是宝华阁的。”   说着就想带曲慕歌去房间里看玉佩。   三人离开茶室往后院走去,赵大小姐不想作陪,中途就回自己房里去了。   回房后,照顾她的丫鬟佩儿规劝道:“大小姐心里再不痛快,在客人面前也该忍着些。”   赵大小姐烦躁的说:“怕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不是顾家的什么人。”   丫鬟噤声,不敢再多说。   过了会儿,另一个丫鬟小跑着回来了,刚进屋,赵大小姐立刻问道:“怎么样?看到了吗?”   丫鬟用手按着自己的胸脯,面红心跳的说:“看到了,顾将军特别帅气英武,没有三头六臂,也不凶神恶煞!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几位表少爷完全不能比!”   佩儿欣喜的对赵大小姐说:“小姐这下放心了吧!”   赵慧媛微微脸红,抿嘴笑了,低声说:“这还差不多。”   太守赵大人有心跟顾家结亲,虽然他职位不高,但赵、顾两家是同乡,他帮顾老爷行过不少方便,有这层关系,便想试一试。   陈氏原本是不同意的,毕竟到处都在传顾南野杀人如麻,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她害怕让女儿受苦。但耐不住夫君的意思,只好同意办个宴席相看相看。   赵大小姐心情好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去二妹那里看看去,免得这个傻丫头怠慢了客人。”   赵二小姐在自己房里招待曲慕歌,翻出许多心爱的首饰给她看。   一边看首饰,赵二小姐一边打听:“你在顾夫人身边,是不是经常见到顾将军呀?他是不是很凶,每天都要杀人呀?”   曲慕歌解释说:“你这是听谁说的呀?将军杀敌是为了保家卫国,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也不是每天都要杀人。”   赵二小姐说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还说他身如巨猿,力大如牛,两手一掰,就把虬穹王子的脑袋扯下来了。”   见她讲的绘声绘色,曲慕歌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呀,”赵二小姐坚持道:“赵将军杀虬穹王子时有人看到了,就是这么说的。”   曲慕歌摇头说:“顾将军今天来你家做客了,午宴时你可以亲眼看一看。”   “我不敢听着就跟怪物一样。”   曲慕歌抿嘴笑着说:“顾将军不仅不是怪物,长得还非常好看。”   “好看?”赵二小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追问道:“你怎么说一个男人好看?”   “你方才见到顾夫人了吧?是不是非常美?顾将军是顾夫人的儿子,他眉眼跟顾夫人非常相似,但因常年习武,并不显得女气,是很男人的那种俊美。”   赵二小姐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正这时,赵大小姐突然推门走进来,对二人说:“快开宴了,我们早点回前院吧。”   正合赵二小姐心意,她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曲慕歌就往外走。   走到半路,赵二小姐突然说:“姐姐,这是去客厅的路,爹爹不是说今天有贵客,不让我们去吗?”   赵大小姐解释道:“我们又不进去,怕什么?从这里直接去宴厅近多了。”   曲慕歌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是客人,不便说什么,只好向赵二小姐投去询问的眼神。   赵二小姐没有吭声,直接跟在姐姐后面。   曲慕歌只好跟上去。   走到前院后,这边明显比后院热闹多了,赵太守请了许多男客,跟着客人来的仆役、护卫更是无数。   赵大小姐熟门熟路的走进客厅后堂,隔着屏风和花窗,探头探脑的往前堂看。   曲慕歌不想给顾家添麻烦,行事比较小心,站在后堂外的石子路上没有进去。   赵二小姐见她不进去,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曲慕歌,最后因对顾南野的好奇,还是选择跟姐姐一起躲在屏风后。   客厅主座上,坐的是顾南野和京城御史庞大人,下面两列坐的都是金陵城的官员和大户。   顾南野听着众人客套寒暄,面无表情,也没说话。   大家摸不准他的脾性,只听说过他的可怕,除了恭维的话,其他话题也不敢往他身上扯。   赵太守的妻弟陈恒也在列作陪,他是陈家幼子,刚刚二十。   陈恒幼时有父母宠爱,长大有姐姐、姐夫做靠山,性子难免骄纵。   他今日克制着作陪半日,已没了耐心,正无聊时,他就看到自家外甥女在后堂屏风那里探头探脑的。   反正也无人理他,他就悄悄起身,从前堂退出去,自屋外的走廊绕到后堂,打算去看看外甥女们在偷看什么。 第13章   陈恒走到后堂门外,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她穿着粉色对襟琵琶袖上衫,白色花鸟百迭裙,披着湖蓝色山水小斗篷。   小姑娘安静的望着路旁的杜鹃花丛,娴静可爱。   有蝴蝶落在杜鹃花上,小姑娘像是发现新奇事物一样,露出甜美的笑,轻轻用手中的团扇去扑蝶。   陈恒觉得自己手脚都僵住了,血液都往脑袋上冲去。   他上前,舌头发直的问道:“你是谁家小姐?为什么在前院?是迷路了吗?”   曲慕歌转身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摇了摇头:“我没有迷路,我在等赵家小姐一起去宴厅。”   男子直勾勾的眼神让曲慕歌觉得很不舒服,她不想跟他独处,便走进后堂,拉了拉赵二小姐的衣袖,低声催促说:“我们走吧。”   赵二小姐转身就看到自己小舅舅跟在曲慕歌后面走进来。   偷看男客被逮了现行,赵二小姐吓得去扯姐姐的手臂,惊叫道:“姐!”   “干什么呀!”赵大小姐被妹妹的叫声吓了一跳,她慌忙伸手去捂妹妹的嘴,而赵二小姐正吓的后退,两姐妹撞到一起,碰到屏风,引起一阵乱响。   徐保如作为护卫跟随顾南野左右,站的离屏风最近,他警觉的推开折叠屏风,喝道:“什么人?”   三个小姑娘和陈恒暴露在众人眼前。   赵太守看到两个女儿闯入前堂,生气问道:“媛儿、娟儿,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两个赵小姐吓的不行,她们惊慌的看向父亲,又看向父亲身边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瞬间都忘了回答,也忘了呼吸。   “还傻站着做什么?退下!”赵太守见女儿失态的望着顾南野,生气喝道。   赵大小姐想挽救一下自己在顾南野面前的形象,慌张道:“是叶小姐,叶小姐有事找顾将军,我才带她过来的。”   曲慕歌愣住了,瞪圆了眼睛看向赵慧媛。   赵大小姐求助的看向曲慕歌,还给了妹妹一个眼色。   赵二小姐也在曲慕歌身边小声说道:“太玄妹妹,帮帮我们。”   陈恒在旁看的明白,他一把将曲慕歌扯到自己身后,对两位小姐说:“明明是你们自己”   “小舅舅!”赵大小姐打断陈恒的说话,哀求的喊道。   顾南野原本冷漠旁观,不管曲慕歌愿不愿意帮赵家的两位小姐解围,他都无所谓。   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当陈恒抓住曲慕歌的手臂,将她半圈在身后时,顾南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出声吩咐道:“徐保如,把太玄带下去!”   他声音本就清冷,加之不耐烦的眼神,显得格外严厉。   徐保如得令,上前从陈恒手中提走曲慕歌。   曲慕歌一脸委屈,想说话,但看看满厅的众人,还是忍住了。   “你要干什么?叶小姐是赵家的客人,你要带她去哪儿?”   陈恒心急如焚,伸手去拦徐保如。   但徐保如看着老实,却是顾南野亲自带出来的兵,只一抬手,一个手刀劈在陈恒手腕上,他的手就麻得动不了了,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顾南野的声音从旁边飘来:“顾家之事,轮不到你插手。”   声音虽不大,但着实吓人。   赵太守心惊胆战,连忙上前拦下还要顶嘴的妻弟,连带一双女儿,一起轰了出去。   他处理完家事回到客厅时,满厅的客人都在低头喝茶,无人敢交谈,场面十分冷清和尴尬。   赵太守偷偷打量顾南野,见他坐的稳如泰山,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众人说午宴已经准备好,请客人们入席。   赵家姐妹被赶回院子后,赵二小姐非常害怕,拉着姐姐的手问道:“怎么办?太玄妹妹会不会被杀了啊?那个顾将军好可怕啊,我们不就是去偷看了一下吗”   赵大小姐也有点慌,毕竟是她把曲慕歌拉下水的,但她嘴硬说道:“你怕什么?叶太玄是顾家带来的人,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前堂的事传到后院,两位夫人听到的版本是:“叶小姐闯入客厅惹怒顾将军,被侍卫拖下去了。”   顾夫人听完十分讶异。   陈氏慌张的对顾夫人说:“定然是我两个不懂事的女儿没有照顾好叶小姐,这才惹怒了将军,叶小姐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顾夫人并不慌张,只是对辛妈妈说:“去看看怎么回事,把小玄儿带回来吧。”   辛妈妈急忙去找,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曲慕歌和徐保如。   见曲慕歌一脸郁闷,辛妈妈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慕歌跟辛妈妈亲近,跑到辛妈妈身边抱怨道:“赵家两位小姐去客厅偷看男客被人发现,却说是我要去的。将军不待我解释,就让徐大哥把我带走。辛妈妈,我好冤枉啊!”   辛妈妈摸摸她的头说:“还有这样的事?回头让夫人骂将军,怎么能冤枉小玄儿。”   徐保如在旁听得头大,解释道:“辛妈妈、叶姑娘,将军不是怪叶姑娘乱闯,是为了叶姑娘的名声,才让属下带姑娘先离开。”   曲慕歌疑惑的看向徐保如。   徐保如神情冷了几分,说:“那个陈恒是个轻浮之人,对姑娘动手动脚,一看就动了歪心思。若姑娘再待在那里,说不得会让人怎么误会。”   曲慕歌想起那个陌生男人,在人前对他多有维护,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只是,顾南野看起来可不是有这么细腻心思的人,真的是为了她好?   她疑虑的说:“徐大哥,你对将军可真是忠心耿耿,这个借口是想了一路才编出来的吧?”   徐保如拍着胸脯道:“将军肯定是这个心思,我跟着将军出生入死数年,怎么会不明白将军的意思?你看我对陈恒动手,将军不仅没责备我,还警告陈恒,对不对?”   曲慕歌心里舒坦多了,对徐保如也另眼相看,还真是将军的贴心好护卫呢。 第14章   因有了饭前的这个小插曲,女眷并没有去宴厅用饭,陈氏另在后院设了席面招待顾夫人,并不许赵家姐妹出席,勒令她们闭门思过。   庆功宴并不算十分愉快,顾夫人饭后又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待到晚上顾南野也回到小院,顾夫人单独把顾南野叫到房里说事情。   顾南野以为母亲是要问赵家客厅发生的事,却见母亲满脸愁色的说:“赵夫人向我打听小玄儿的家世,我该怎么说?”   顾南野一听就意会到了,问:“赵夫人想替陈恒求娶太玄?”   顾夫人讶异问道:“好像是这个打算你如何知道?”   在午饭之前,赵夫人一直打听顾南野的事,并时不时的提一下自己的长女如何乖巧。   顾夫人以为赵家是想跟顾南野说亲事,没想到午饭之后,赵夫人却突然说,她看着太玄觉得亲近有缘分,想知道她是哪家姑娘,想跟她母亲认识一下。   顾南野冷冷道:“不必理会他们。”   顾夫人也的确看不上赵家和陈家。   但依然担忧问道:“可是小玄儿这样跟着我们,始终不是个办法。她一天天长大,若有好人家来说亲事,我该如何回应?总不能让小姑娘自己出面吧?”   “母亲过虑,她才十三岁,说亲还太早了。”再过几年,自有人来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顾夫人以为儿子是个男人不懂这些,耐心说道:“十三岁说亲不早了,相看好人家、准备嫁妆、学习中馈都是需要时间的,可惜小玄儿没有母亲替她操心这些,我倒是想帮她,只是”   顾夫人眼神一亮,说:“不如我收小玄儿做义女吧!”   顾南野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行。”   顾夫人没想到儿子拒绝的这样干脆,拿奇怪眼神看他,喃喃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对小玄儿”   顾南野脑壳疼,他打断母亲的胡思乱想,说道:“太玄的生父尚在人世,只是现在不适合相认,她的事我会放在心上,母亲就不要乱想了。但凡给她说亲的,都先拒了便是。”   怕母亲再问什么,顾南野说完就走了。   一场庆功宴结束,顾南野的名声不仅没有好转,还更恶劣了。   传闻说他在宴席上处置了一个不慎犯错的小姑娘,还将太守妻弟的一只胳膊给废了。   胆大妄为,残忍至极!   顾夫人叹气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辛妈妈建议道:“夫人该物色个媳妇啦,将军已经二十,家中怎么能没个贴心的人?若有了少夫人,年轻人多交际走动,外头人自然就清楚将军是个怎样的人,这些事儿哪儿还用夫人操心?”   自从太守府回来,顾夫人也在考虑这个事。   头几年是因为战事吃紧耽误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光明关没有收复,儿子的婚事是该抓紧了。   顾夫人懊恼道:“我这几年深居简出,一时间哪里知道谁家姑娘有待嫁,又哪里找得到合适的人?”   顾南野身居高位,也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去找媒人说亲。   顾夫人想来想去,又叹气道:“小野马上就要进京受封,等他爵位加身,想结交的京城权贵应该会很多,他的婚事只怕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曲慕歌坐在顾夫人膝下的脚踏旁,正在一针一针绣着扇面。   她静静偷听两位长辈聊顾南野的婚事,听到顾南野要进京了,曲慕歌忍不住问道:“将军什么时候走?”   “小野说时间还没定,但我看徐保如已经在整顿队伍,应该快了吧。”顾夫人不舍的说道。   顾南野已经在金陵待了整整一个月,曲慕歌都忘了他不会在这边久留。   他要进京受封,而后回西北边关继续打仗,待光明关收复,一军将领多半还是要继续带着自己的兵马留守边关。   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分别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曲慕歌觉得自己眼睛酸胀,情绪怪怪的。   大概是这段日子顾南野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让她产生了依赖,突然要跟这个世界中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分离,曲慕歌有些心慌。   她努力克制着,装作没事的样子跟顾夫人说:“夫人,我下午能进城一趟吗?赵二小姐写信给我,说她和姐姐想给我道歉,请我去齐芳阁吃饭。”   顾夫人虽不喜欢赵家两个姑娘,但她不是把事做绝之人,既然对方主动道歉了,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让徐保如送你进城,早些回来。”   “好。”   午饭后,曲慕歌早早的就下山了。   进城后,她并没有直接去齐芳阁,而是在街上的各个茶楼间转悠。   碰上有说书的,她就坐下听一会儿,然后再换一家。   逛完茶楼她又逛书店,翻看里面都是卖的什么书,是不是有好看的话本。   待逛完了,她又问徐保如:“徐大哥,你到金陵的船坊去听过小曲儿吗?听说秦淮河旁有很多有名的歌舞坊。”   徐保如大吃一惊,摇头说:“将军治军严厉,我们是断不能去那种地方找乐子的。姑娘你难道想去玩?那可不行,那不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   曲慕歌摇摇头,但没多解释。   来到这个时空的这一个月,曲慕歌在顾夫人身边做米虫,虽然乐得轻松,但她心中总是不安。   一是自己无法自食其力,靠着别人不是长久之计;二是她想报答顾家母子的大恩,但发现自己一无所长,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近来顾夫人因为顾南野名声败坏的事十分怄气,曲慕歌想来想去,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想尝试一下。   她前世原本是报社编辑,别的事情不会,但写点小稿子还是可以的,也深知掌握舆论的重要性。   想要掌握舆论,首先就得掌控宣传渠道。   她想把顾南野打仗的故事写成小话本,不管是给说书先生讲,还是在书店卖,亦或是编成小曲来唱,只要有一条路走得通,都能慢慢的引导舆论,让顾南野变成人人爱戴的英雄,而非人人惧怕的魔王。 第15章   金陵是个好地方,百姓生活还算富足,处于追求精神生活的阶段,又是顾南野的家乡,从这里出发,是个不错的选择。   调查了一下市场之后,曲慕歌觉得计划可行,便问徐保如:“徐大哥,你能跟我讲讲你们打仗的故事吗?有没有非常曲折,或者惊心动魄的呀?我想听听将军打仗到底有多厉害!”   徐保如自豪道:“那可多得去了,将军刚到西岭军的时候,年纪小、资历浅,说什么都没人听、没人信,几乎每一次都是将军力挽狂澜,从兵败如山倒,到智取敌军首级,可别提多英明神武了!”   两人提前到了齐芳阁,赵家人还没来,他们便要了间包房讲起了西线故事。   曲慕歌认真的听着,渐渐听入迷了,直到赵家姐妹来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赵慧媛见到曲慕歌身旁陪着徐保如,有些害怕,问道:“咱们姐们之间吃顿便饭,能请这位壮士去外面回避一下吗?”   赵慧媛和赵慧娟毕竟是官家小姐,徐保如是该回避,便退了出去。   曲慕歌替徐保如说道:“你们不必怕他,徐大哥人很好的。”   赵二小姐嘴快说道:“他上次把我小舅舅的手打断了,他到现在还吊着胳膊呢!”   曲慕歌笑了笑,没说话。   赵大小姐想起今天来的正事,主动放下架子,客气的点菜招待曲慕歌。   “上次在我家,是我不好,在客厅时,我很怕父亲骂我,想着你是客人,父亲不会苛责你,便把罪责推你身上。为了这事儿,父亲和母亲狠狠的责罚过我和妹妹,不仅关禁闭,还打了手板子。看在我和妹妹已经受罚且悔过的份上,希望你能原谅我们。”赵大小姐泪光闪闪的说着。   曲慕歌没有料到赵大小姐会如此正式的道歉,她是个很容易尴尬和难为情的人,连忙说道:“没事呀,其实将军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罚我,这件事都过去了,我没有怪你们。”   赵二小姐问道:“顾将军真的没有为难你吗?他让士兵把你拖下去时,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会死。”   曲慕歌无奈道:“你们误会将军了。”   赵大小姐看了妹妹一眼,低声说道:“其实我们今天约你出来,还有一件事。”   曲慕歌心中略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她看到赵大小姐打开门,领着陈恒走了进来。   曲慕歌从位子上站起来,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陈恒一只手还废着,他看向曲慕歌的神情很焦虑很担心。   “叶姑娘,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先听我说!”   房中的窗户开着,外面街上的人声传进来,让曲慕歌略微安心,   他们总不敢在临街酒楼里做什么过分的事。   见曲慕歌没有说话,陈恒走到曲慕歌身边坐下,说:“叶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件重大的事,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震惊,也不要太难过,一定要坚强。”   “你到底想说什么?”曲慕歌稍微离他远了一点。   陈恒叹了口气,说:“自从在赵府见过姑娘一面,我就对姑娘念念不忘。我请家姐去找顾夫人,希望能够与你和叶家深交,但被拒绝了。我不得已只好找了些关系,四处去打听你,可是,竟然让我查到你的家人都被顾南野杀了!红叶村叶、曹、李、曾四家人十七口,都被顾南野以窝藏敌寇的名义抓起来杀了!”   曲慕歌震惊了,脸上露出非常真实的吃惊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顾南野杀了红叶村的那些人。   最初柳敬把她的户籍给她时,只说她跟叶家没关系了,曲慕歌完全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方式脱离关系。   后来顾南野跟她提过叶典被柳敬放跑了,现在想起来,叶典应该就是叶家中的一员吧,叶桃花的父亲骂?   陈恒见她震惊的说不出话,伸手去握她的手:“叶姑娘,你别怕!顾南野贪图你的美色,把你骗到手,又把知情人都杀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人,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我一定会帮你从他手中逃出来的,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你再等我一段日子”   曲慕歌厌恶的甩开陈恒的手,远离他,说:“你误会了。是我自己愿意留在顾家的,而且顾将军只杀该杀之人,若那十七人被他杀死,那说明他们的确该死。”   回想到梦中的叶桃花被家人和夫家百般折磨,沦为赚钱工具,曲慕歌觉得这些人恶心得要死,的确该杀!   陈恒和赵家姐妹被曲慕歌的话惊到了。   陈恒结巴的说道:“那、那是你的家人啊”   曲慕歌无声的笑了笑:“家人?他们不配!”   说罢,她就开门走了出去。   她在齐芳阁楼下找到徐保如,拧着眉头说:“徐大哥,我找将军有急事,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徐保如有些意外,但想到她上次说有急事找将军,就捉出了柳敬这个叛徒,便不太敢忽视她的话。   他点点头,带她往顾宅走去。   金陵顾宅,曲慕歌第一次来。   夜色中,她看不太清楚这座巨大府邸的模样,但空旷黑暗的院落让她感到无尽的孤寂。   “怎么见不到人?”曲慕歌惴惴不安的问道。   徐保如说:“将军借烟娘之事,说要清查顾府的虬穹奸细,把府丁都打发了,只余下几个人在内院照顾顾老爷的身体。”   “顾老爷病了?”   徐保如点头说:“烫伤没有及时医治,恶化了,如今已起不来床。”   曲慕歌上次用水烫顾老爷,顾南野特地给她拿了烫伤药,顾老爷却因没有及时医治而伤势恶化,她觉得八成还有其他内因。   不过她并不关心。   她在顾宅书房见到了顾南野。   顾南野略有些意外,问:“有急事?”   曲慕歌点头,而后对徐保如说:“对不起徐大哥,请回避一下。”   如此认真的态度,引起顾南野的重视。   “又做梦了?”他放下手中的书信和笔,静静的望着对面的小姑娘。   曲慕歌摇头,靠近了几步,说:“方才我在齐芳阁遇到陈恒,他告诉我,你下令杀了红叶村十七口人。” 第16章   曲慕歌说完顿了一下,偷偷去看顾南野的脸色。   顾南野依然直视着她,面无表情,对她知道他杀了叶家人的事,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问道:“所以呢?”   一种理所当然,就是该杀的语气。   顾南野这个人太深沉,曲慕歌在她面前完全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试探是试不出任何信息的,所以她选择了坦诚相待。   “我曾经梦到那些人虐待我,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如果那些事真的发生过,他们的确该死,我一点也不怪将军。只是我很疑惑,我有恨他们的理由,那将军呢,为什么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顾南野默了默,是他疏忽了,他没有想到叶太玄这么聪明,对他的举动起了疑心。   “那你如何想?”   曲慕歌有些不开心,软软的嗓音抱怨道:“我感激将军救我于水火,不管是我的梦,还是我的想法,从不对将军有所隐瞒,但将军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如此防备,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救下我留在夫人身边?”   顾南野犹豫了。   前世的叶桃花,他清楚她的所有底细。   那个可怜的女子前半生受尽虐待,后半生守着青灯古佛残了余生,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和麻烦。   这一世,他早早遇到她,也相信自己能够掌握这个女子的命运。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的信任她。   他的重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隐秘。此事若是传出去,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一切的不确定,在他这里都是不允许的。   但她现在结合自己的经历,怕是猜到了几分。   要除掉她吗?   曲慕歌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了生命危险。   在她的梦中,顾南野至今还没有露过面,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过顾家相关的事。如此推算起来,顾南野跟以前的叶桃花并没有太深的私交。   既然不熟,曲慕歌只好叹气说:“罢了,我对你来说,本就是陌路人,你不肯信我也是正常,这个问题暂且不说,但另有一事,将军却要引起重视了。”   顾南野淡淡道:“继续说。”   “红叶村那些与我相关的人都被将军下令杀了,那陈恒是如何知道我就是红叶村的叶桃花?我记得将军之前说叶典跑了,还有贵妃什么的叶典是不是落入陈恒手中了?陈恒如果继续查我的事,是不是会给将军带来大麻烦?”   顾南野摇了摇头,解答她的疑惑:“我虽是以通敌的罪名处置了红叶村那十七人,但这个事也需知会赵太守,陈恒应该是从赵太守那里打听到这个事,稍一调查就会发现叶家的女儿不在死者名单中。”   原来如此。曲慕歌点了点头。   顾南野心中稍微软了几分。   小姑娘猜到他是重生之人,这是个麻烦事,但她在有事发生后,第一时间担心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加之她之前挺身出面替母亲阻挡发怒的顾老爷,纵然不能完全信任她,但暂且先留下吧。   顾南野不肯正面跟曲慕歌谈自己的秘密,但曲慕歌依然坚信自己的推断。   他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   佛曰,不可说!   顾南野难得主动问道:“你今天为何会跟陈恒见面?”   曲慕歌将赵家姐妹的道歉局说给顾南野听。   顾南野并不记得前世有陈恒这号人物,现在只觉得他如苍蝇般烦人。   顾南野看着小姑娘漂亮的脸蛋,琢磨着,随着她长大,追求她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他没立场也没必要把这些人都杀了,这到底是曲慕歌的私事,就让她自己处理吧。   于是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陈恒?”   “处理”两个字让曲慕歌觉得有些紧张,想了想说:“他虽然对我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毕竟没伤害我,我以后不理他,避开赵家的人就是了。”   顾南野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从书桌上收起一摞文书,起身说:“天色已黑,回去吧。”   曲慕歌无意间看到文书,都是顾家产业的契书。   原来他今天来顾宅是处理顾家资产的问题!   这是顾家的家事,她不敢多看,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跟顾南野一起回雷音寺小院。   当夜,顾南野跟顾夫人在主屋里聊了很久,直到曲慕歌歇下时,两人还没有聊完。   第二天一早,曲慕歌照例去顾夫人房里用早膳,却见她已梳妆整齐打算出门。   她跟曲慕歌说:“小玄儿,我今天去城里办事,你独自留在家里可以吗?”   应该是去顾家处理事情,曲慕歌不合适跟着,便说:“可以呀,我的字帖还没写,争取今天写完。”   顾夫人教她背完千字文,又在教她写字。   曲慕歌认字、背诵很快,但写字却因没书法基础,进度很慢。   顾夫人摸摸她的脑袋,说:“真乖,我午后就回来了。”   辛妈妈给顾夫人披上薄披风,还戴了一件幕笠,跟院中等待的顾南野一起坐马车下山。   小院里只剩下曲慕歌一人,除了练字,她还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说,写顾南野打仗的话本   赵家后院里,赵大小姐跟陈恒正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   自庆功宴后,赵慧媛就不太想嫁顾南野。   那男人虽然生的好看,但是一直黑着脸,实在让她觉得可怕。   后来,她又听舅舅说顾南野为了抢民女,把别人全家都杀了,顾南野还把自己的生父囚禁在府里,重伤也不许大夫医治,手段实在可怕。   让她嫁这样的人,不是让她去死吗?   但她父亲却说顾南野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若是与他结亲,赵家必能飞黄腾达!   父亲天天催母亲去跟顾夫人走动,这让赵慧媛不得不自己想想办法。   “我答应舅舅的事已经做到了,但舅舅怎么还不帮我去同母亲说情?你若不帮我,我今天就要把你的事告诉母亲去!”   陈恒一手打着扇子,心情烦躁的说:“你急什么?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嫁给顾南野,我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帮你!”   赵大小姐愤慨说道:“我只知道你满脑子都想着叶太玄,哪儿有心思帮我?别人都不领你的情,被杀了全家,还粘着顾南野,真是不要脸!”   陈恒用力把扇子一收,凑近赵慧媛说:“你懂什么?她肯定是害怕不敢说实话,若你全家被杀了,你能不怕?你没看到她出门都有士兵跟着?肯定是被看管起来了!等我把她救出来,她就敢跟我说实话了。”   紧张问道:“你真打算虎口夺食吗?顾南野可不是好惹的。”   陈恒不在乎的说:“我只要将此事办的人不知鬼不觉,他怎么知道是谁带走了叶太玄?” 第17章   舅甥二人谈话时,赵二小姐急冲冲的从前院跑回来。   她看到舅舅和姐姐在院子里说话,立即跑上前说道:“顾家又出大事了!”   陈恒眼神一亮,问道:“快说说看。”   赵二小姐低声说:“我刚刚听到师爷跟阿娘说,顾将军带着顾夫人来衙门办事,要把顾家的产业,全转到宋家名下去!”   赵大小姐惊讶不已,重复问道:“顾家的产业,要转去宋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顾家的产业全握在顾夫人宋氏一人手中,那嫁进顾家的媳妇,还有什么好日子过?纵然生了儿子,也继承不到半点家产呀!   见妹妹点头,赵大小姐愤愤道:“他家都什么破事啊!”   陈恒却未关注顾家产业的事,而是问道:“顾南野和顾夫人都到衙门来了?”   赵二小姐点头道:“是呀,不仅他们两人来了,还带了好多人,顾老爷是被一群当兵的人抬着来的。”   陈恒眼睛转了转,匆匆往外走去。   赵大小姐急切在后面喊道:“舅舅!你答应我的事你要记得啊,我不要嫁去顾家啊!”   雷音寺小院中,曲慕歌在书房里津津有味的写着顾南野的戏文,笔下如有神,哗哗的写了好几张大纸。   临近中午,在厨房做短工的马婶婶喊她吃饭,并说:“方才在外面遇到普善小和尚,他说,夫人送去无暇禅师那里开光的经文已经弄好了,姑娘若有空就去拿一下吧。”   “诶,好嘞。”因顾南野不许短工进内院,所以跟夫人有关的事,都是曲慕歌或是辛妈妈二人在办,之前曲慕歌随辛妈妈去取过几次经文,已经熟门熟路了。   她吃罢饭,就往小雷音寺去。   出院门往寺里的方向有条转角的小路,正是曲慕歌当初从曹氏手中逃跑的那条路,她刚转弯,就遇上了陈恒。   曲慕歌眉头一皱,装作没看到转身就走,但陈恒已看到她,大步追了上来。   “叶姑娘,等等!我找你有事!”   曲慕歌脚下不停,依然快步走着,并说:“我跟你没什么事好说的,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你不要再找我了。”   小路并不长,眼见她就要跑回小院,陈恒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将她拦住说:“顾南野今天不在,他带走了所有士兵,你不用怕,我带你走,绝对不会让他找到你!”   曲慕歌见他听不懂人话,着急挣脱道:“你有病吧?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开我!”   少女在他怀中挣扎,清新的甜香气息萦绕他的鼻腔,感受到怀中的温润和柔软,陈恒心中大乱。   他失神道:“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顾南野能给你的我都能给,我会百倍、千倍的对你好!”   说着,双手箍紧曲慕歌的腰,使劲的拖着她,几乎要将她拦腰抱起。   曲慕歌察觉到事情大大不妙,立刻大喊道:“救命啊,马婶,有没有人啊,救命!”   马婶闻声从院内跑了出来,曲慕歌大喜过望。   但马婶跑过来后,却慌张的对陈恒说:“我的少爷诶,你可快点吧,怎么还由得她在这里胡叫乱喊的?”   马婶伸手去捂曲慕歌的口鼻,曲慕歌这才明白,马婶让她去取经文分明就是个骗局!   不待她叱问,一个重击敲到她的后脑勺,她瞬间昏了过去   曲慕歌又坠入了梦境之中,但她浑身上下都疼,真实的疼痛感让她觉得这不像是个梦。   在梦境中,叶桃花还在红叶村,但已经嫁做了曾家妇。   破落的小院中,她抱着曾康的腿,大哭道:“你怎么能卖了我?求求你了,我怀了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啊”   曾康恶狠狠的踹开她,说:“不卖你,我们都得死!还想生孩子,你生啊,生了一起去死吗?”   曾家婆婆上来扭住叶桃花,吼道:“还跟她说什么,快点绑了送过去!等天大亮了,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啊?”   曾父上前来,拿着一团抹布塞住了叶桃花的嘴,很快,她就被曾家父子套上麻袋装上牛车,连夜送进了金陵城赌庄。   叶桃花哭了一路,当麻袋揭开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陈恒!   陈恒捏住叶桃花满是伤和泪的脸,左右打量,而后起身一巴掌打到曾康的脸上,又一脚踹到曾父的身上:“我他么就十天没看到人,你们就把人打成这样?还让老子怎么尽兴?老子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人,你们给我送来个半死的,搞什么,啊?”   他发泄了一通,曾康跪下来求饶道:“陈公子高抬贵手,这娘皮脾气太坏,我好说歹说她也不肯服侍公子,只好打了几顿才乖顺一点。求陈公子可怜,就拿她抵消了我的债吧!曾家一大家子人,还要活命呐”   陈恒蹲在叶桃花面前看了半晌,鼻子凑到她的脖子间猛吸了几口,突然起了兴,烦躁的对曾家父子吼道:“行了行了,还不快滚!”   曲慕歌看着梦境中的陈恒逼进叶桃花,遍体生凉,不用再看,她已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她不愿看屈辱的画面,在叶桃花无助又绝望的嘶喊声中,曲慕歌在梦中愤恨的咬下舌头,吃痛的醒了过来。   由于在梦中太过挣扎,曲慕歌醒来时一下子从床上翻滚的下来。   房外的人听到动静,赶紧推开门闯了进来。   是徐保如。   “叶姑娘,你醒了?头上的伤没事吧?”   曲慕歌脑袋发昏,但终于看清周围的环境,她没有被陈恒带走,还是在小院自己的房中。   虽是醒了,但是梦境仿佛将她魇住,陈恒欺负叶桃花的景象历历在目,想着梦中的事,曲慕歌突然就大哭了起来。   徐保如一下子慌了,伸手去扶曲慕歌,却被曲慕歌挥舞着手臂打开。   “叶姑娘,你别怕,陈恒那个孬种已经被我捆起来了,没事了!”徐保如退开了几步说道。   曲慕歌哭泣着喊道:“我要见将军” 第18章   前有柳敬和马婶的背叛,曲慕歌现在不敢相信徐保如。   徐保如为难道:“将军进城办事,一时还回不来。你放心,在小院里,你很安全,若有什么事,差我办也一样。”   “不一样,在将军回来之前,你们谁也别进来!”曲慕歌摇着头,让徐保如出去,而后把自己锁在了房中。   徐保如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一眼院中站着的一个兄弟,招了招手。   这是红叶山暗哨上的士兵,冯虎,是他发现了陈恒和马氏在小院外敲晕了曲慕歌,便放箭把陈恒和马氏射伤,救下了曲慕歌。   “你速速进城一趟,把这里的事情禀告将军,就说叶姑娘现在情绪不好,把自己关在房中,我怕她想不开寻短见!”   士兵赶紧下山去了,徐保如则将耳朵贴在房门上,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着急不已。   他见到曲慕歌时,她衣衫完好,并没吃多大的亏。这点小事,便把她吓得又是哭,又是不敢见人,小姑娘实在太娇气!   金陵衙门的后堂中,金陵赵大人坐在高堂上,顾南野陪着顾夫人坐在左列,顾老爷由两位管家扶着,半躺在右列的太师椅中。   顾家如小山般的契书和账簿堆在中间,几位师爷正在盘点着,除了算盘珠子的撞击声,此间再没有半点声响。   赵太守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位子上,但心中却是千思百绪。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顾老爷是受胁迫的,为了性命不得不交出手中产业,但所有人都顾忌顾南野的权势,问都不敢问一声。   雍朝重孝悌,他从未见过这样父不父、子不子的关系,若是有人以人伦之事弹劾顾南野,子夺父产的事肯定会被查出来,那他也会受到牵连。   赵太守心中惴惴不安,纵然他想巴结顾南野,但也不能做太铤而走险的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问顾老爷:“顾老爷,待师爷们将账簿核对清楚,这些文书盖上官印后,顾家产业就都交到您夫人手中了,你可想清楚了?”   顾老爷微阖的眼睛睁开,没有看赵老爷,而是看向顾南野。   顾南野眉头微皱的看着师爷们清点账目,似是嫌他们算的太慢。   没听到顾老爷说话,顾南野蓦然问道:“父亲,赵大人问你是不是想清楚了。”   顾老爷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喘粗气,最后终是咬着牙说道:“给你,都给你们!”   顾南野嘴角微勾,抬眼去看赵太守:“赵大人可听清楚了?”   “清楚!清楚!”赵太守被他这一眼看的遍体生寒,解释道:“例行公事问问而已”   赵太守擦擦脑门上的汗,怪自己太过谨慎,连他老子都管不了,他还多什么事?   后堂重归安静,不久,冯虎便赶了过来,在顾南野身侧小声汇报道:“将军,叶姑娘那边出了些事”   顾南野“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冯虎看了眼赵大人,再次压低了声音,微声道:“陈恒买通厨房的马氏,差点将叶姑娘掳走。现在两人已被捉拿,但叶姑娘受惊,将自己锁在房中,只肯见您。徐队长反复安慰也不奏效,担心叶姑娘想不开,所以让属下特来禀报。”   顾南野重重的将手按到椅子扶手上,现场之人皆心惊不已,不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这尊阎王。   顾夫人看向儿子,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南野不想母亲担忧,摇头道:“小事,母亲不必费神。”   顾南野叫来一个叫“范涉水”的将领,吩咐他陪着顾夫人将这边的事办妥。   他要提前走,赵太守起身送他到衙门外。   顾南野翻身上马后,俯视着赵太守说:“我今日带家慈到赵大人这里办事,你的妻舅却到我家别院做客,如此不巧,也不知是不是跟大人商量过的?”   赵大人先是一脸懵逼,待他猜到几分,浑身一颤,一声“将军”还未喊出来,已被顾南野的马儿喂了一嘴的扬尘。   他看着绝尘而去的队伍,猛拍大腿,着急叹道:“要坏大事啊!”   便丢下衙门的事,匆匆往家中后院跑去。   顾南野回到小院时,手上按着腰间的佩刀,对跑上前来的徐保如问道:“她受了什么欺负,仔细说来,不许隐瞒。”   叶太玄并不是骄矜之人,平时一向惧怕他,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绝不会在获救之后,还哭闹着要见他。   他担心有什么隐情,这才匆匆赶回。   徐保如听懂他的问话,解释说:“姑娘被陈恒强行抱了一下,后来被马氏敲了头昏过去,但冯虎发现的及时,姑娘并未受别的欺负。”   顾南野神色稍霁,问:“陈恒和马氏呢?”   徐保如答道:“关在后院,等将军发落。”   顾南野点头,而后伸手去推曲慕歌的房门,却是锁着推不开。   徐保如立刻上前敲门喊道:“叶姑娘,将军回来了,快开门。”   话音刚落,便听里面脚步声“噔噔噔”的跑来,立刻将门打开。   曲慕歌看到顾南野时,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但委屈更甚。   她想说话,却啜泣着说不出,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抓顾南野,却又被他浑身的冷冽气场吓的缩了回去,最后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顾南野。   顾南野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她神色惶恐,头发乱糟糟的被泪水粘在脸上,打着光脚,衣衫也皱巴巴的。   不过半天未见,竟像是经历了巨大磨难一样。   他面色再次沉下,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顾南野走进房间,并将房门关上,然后拎着小姑娘的衣领把她带到床边坐下。   “镇定下来,然后慢慢告诉我,你怎么了。”   曲慕歌用衣袖胡乱的擦着眼泪,几次打算开口,却哽咽住,好半天,才说道:“噩梦,太可怕了。”   顾南野明了了。   叶桃花前世在回宫前有多惨,他是有耳闻的,看来小姑娘之前没有想起来,受陈恒刺激,现在想起来了一些。 第19章   顾南野问道:“噩梦跟陈恒有关吗?”   曲慕歌点头。   对于叶桃花,顾南野前世关注的不算太多,她回宫之前的细节有诸多不清楚的,他根本不记得叶桃花的仇人中,还有个叫陈恒的。   他想问她,梦境中的陈恒对她做了什么,但斟酌了一下,怕男女有别,小姑娘不便直说,一时间,倒让他不知从何问起。   曲慕歌也因此而纠结。   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找顾南野,因为她信任他,而且相信他会保护她,甚至为她报仇。   但她现在如何告诉顾南野,陈恒对她犯下的罪恶?   思来想去,决定向顾南野求助的曲慕歌还是憋着红脸说道:“梦境中,曾家人为了还赌债,将叶桃花卖给了陈恒,但陈恒发现叶桃花怀了曾家的孩子,又将叶桃花丢回了曾家。曾家怨叶桃花不能替他们还债,又嫌弃她被陈恒脏了身子,便开始强迫她强迫她卖身赚钱”   顾南野看着她,小姑娘低着头,看不到神情,只看到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叶桃花日日受折磨,一心赴死,但因不舍得腹中的孩子,一直忍耐着。在生下孩子后,曾家人又把她送到陈恒面前,陈恒竟将她押到赌桌上,任由胜者欺辱”   她的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已是不忍的闭上眼睛。   她用旧名字称呼着梦境中的自己,顾南野只当她不愿接受前世发生的事和悲惨命运,想将今世和前世的自己做个区分。   他安慰道:“一切早已不同,曾家人都死了,叶太玄不会成为曾家妇,也不会被卖给陈恒,那些只是梦。”   曲慕歌原本就不是叶桃花,但她在“做梦”时,感官太过真实,身体上的痛、心中的悲怆,她能够跟叶桃花一样感同身受,以至于她甚至开始难以区分哪是梦,哪是现实。   见小姑娘不说话,顾南野继续说道:“至于陈恒,你以后不会再看到他了。”   曲慕歌猛地抬头,欣喜中带着担忧问道:“真的吗?但是他毕竟是赵太守的妻弟,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顾南野心中微暖,在这种时候,小姑娘还在担心怕给他惹事。   他难得带着玩笑的自大语气说:“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这些人并不配给我造成任何麻烦。”   这种自大,给了曲慕歌莫名的安全感,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谢谢你一直帮我。”   一句“职责所在”滑到顾南野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不太确定叶太玄到底记起了多少,有些事还是水到渠成为好。   当天,陈恒和马氏便被顾南野的人押走了,具体如何处置的,顾南野没告诉她,她也不想问。   晚上顾夫人回到小院时,曲慕歌已经歇下。   顾南野告诉顾夫人,陈恒白天乱闯,唐突了叶太玄,小姑娘受到惊吓,有些失神需要静心休息。   顾夫人不疑有它,去看了看熟睡的曲慕歌后,便又跟顾南野去书房商量起顾家的产业处理问题。   前些年顾家借用宋太爷的人脉将生意做大,便有很多乡下的亲戚找上门,加之顾老爷兄弟姐妹众多,这些顾家叔伯还在外面还养了些外室和私生子女,顾家的人员特别杂乱。   为了和这些人都撇清关系,顾南野没有直接继承顾家产业,而是转给了宋家。   顾夫人埋怨道:“这些产业,你快快的找人接手,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事。”   顾南野好言哄道:“有劳母亲替我受累,待我从京城回来,便处理了。”   顾夫人便问:“定好什么时候进京了吗?”   顾南野想到曲慕歌白天望着他的可怜模样,犹豫道:“再过两天吧,还有些琐事。”   顾夫人叮嘱道:“你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但你这般无视官家的旨意,处处落人口舌,这样可不好。”   顾南野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一幅无所谓的神情,道:“一个战功赫赫却品行有缺的人,官家才能放心去用。”   顾夫人恍然大悟,默了默,最后心疼道:“母亲明白你的苦衷了。”   从顾夫人房中出来,顾南野又去东厢房整理顾家的账务。   他这次虽然逼着顾老爷把顾家产业都交了出来,但母亲的宋家本就人丁稀少,又都是读书人,没几个能打理产业的能手,少不得要他亲自上阵。   他忙至半夜,觉得口渴,却发现水壶空了。   他起身去主屋取水,却见倒座房有灯亮着。   顾南野犹豫了一瞬,朝倒座房走去,敲了敲曲慕歌的房门。   “你若不想睡,就过来伺候茶水笔墨。”顾南野沉静的声音在黑夜中更显低沉。   曲慕歌神思恍惚,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起精神去开门:“我这就去烧水。”   深夜寂静,曲慕歌在小院中忙进忙出,先烧水煮了茶,又用井水将茶水浸凉,配上酸梅和小点心送到顾南野面前。   顾南野今晚似乎格外喜欢使唤她,他喝到茶水后,又让曲慕歌洗笔、磨墨,最后还让她规整账簿。   “账簿按照装订线的颜色收到箱中,文书按照年月排放,这样做得来吗?”   曲慕歌小心翼翼的丢了个白眼,小声道:“我又不是傻子。”   说完,她偷偷去看顾南野,他竟然好脾气的笑了一下。   顾南野在人前极少笑,总是一幅老成或冷酷的样子,但他到底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又生得一幅好模样,一笑起来,仿若变了一个人一样,格外的耀眼。   曲慕歌见他笑了,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脑海中的杂乱思绪也少了。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那样怕他。   也许是从文明社会穿越回这个时空,对可以执掌他人生死的武力和权威,有种天然的惧怕。   但仔细想想,其实顾南野对她并不凶,不仅不凶,还一直在帮她,对她虽不是热忱的那种好,但却是非常可靠的那种照顾。   曲慕歌嘴角带笑,默默低头去翻弄面前的书本。   一盏豆灯,一壶清茶,一室静畅。 第20章   漫漫长夜,两人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的事。   在帮顾南野规整账簿和文书的时候,曲慕歌意外发现顾家的生意做的非常大!   顾家是从菜贩起家,名下有很多饭庄、酒铺、酿酒作坊,不仅经营“餐饮业”,因为宋太爷的缘故,还做读书人的生意,书院、笔墨纸砚各种作坊也有多家。   近几年,因顾南野在边关领兵打仗的缘故,顾家有特殊的通关渠道,冒着战火,跟关外做起了生意。   她忍不住啧啧称叹,顾老爷人品不咋地,但是利用别人资源的手段,却是一等一的高啊。   顾南野见她看的认真,突然问道:“能看懂?”   曲慕歌紧张的合拢文书,撒谎道:“认得字,但是合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熬了半夜,顾南野有点困,权当做提神,他拿起曲慕歌手中的文书,说:“过来,我教你看。”   曲慕歌结巴问道:“这是你家的生意,教我看做什么?”   顾南野瞟了她一眼,道:“亏我母亲待你这么好,你不打算帮她分忧解难,就准备一直在我家混吃混喝?”   “哦!”竟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一定认真学,争取早日为夫人分忧解难。”   顾南野犹豫了一下,说:“不过,过几天我打算带你一起进京。”   曲慕歌没问为什么要带她进京,她通过梦境的碎片,已经猜到叶桃花的身世,顾南野必然也是知道的。   “我能不能不去啊?”曲慕歌不想去,在她能够独立之前,她不想跟这个时空的人产生过多的纠葛,她想将命运和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继续走叶桃花前世的路,她没有自信能够与皇权做任何抗争。   顾南野望着她,思索了片刻。   如今并不是送她回宫的最佳时机,她即不愿,顾家再养她两年也无妨。   顾南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进京的话题,重新拿起文书教她。   他原本只是想给她找点功课做,免得她总是想着梦中受欺负的事,但是半晚上的时间教下来,他竟然发现小姑娘果然如他母亲所说,十分聪明!   顾南野起了几分认真的心思,仔细跟曲慕歌说起如何读账本,如何查账,如何记账,又同她说哪些产业是要留下的,哪些是要整顿的,哪些是要封停的。   要经营的产业每日需要做哪些事,遇到问题又该找哪些人来办,诸如此类等等,一直讲到天亮。   待后山的鸟雀停到了窗楣上,两人才察觉太阳都要升起来了。   顾南野合上文书,说:“过几日搬回顾府后,你便跟在我母亲身边多听多看多学。”   顾家转移的产业,包括顾府,都转到了顾夫人名下,为了方便经营,顾夫人需要搬回顾府去住。   “好,知道啦,顾哥哥!”曲慕歌感觉这一晚上的时间跟顾南野熟络不少,试着亲近一些喊他。   顾南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可随意乱喊。”   “哦,顾将军”曲慕歌顿时被打击到了,这人还真是不近人情。   在顾南野进京的前一天,小院众人搬回了顾府。   顾南野将家中一切安顿好,又留下身边的得力干将范涉水在顾府帮忙,自己便启程进京去了。   回到顾府,顾夫人的日子比红叶山上忙碌多了,曲慕歌虽然依旧跟在顾夫人左右,但她毕竟年纪小,顾夫人没有真的差遣她做什么产业经营上的事,反倒是顾府内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都觉得她年纪小好说话又得夫人喜爱,纷纷找她来商量事情或是传话给夫人。   负责门房的秦妈妈趁着曲慕歌烧茶时,在茶房拦下她,搭话道:“玄儿姑娘,夫人忙了一天,还不歇一歇呀?”   因顾夫人爱叫她小玄儿,府里的人便都跟着叫她“玄儿姑娘”。   曲慕歌放下手中热茶,说:“前厅等着跟夫人议事的管事还有好几个,夫人哪有功夫歇息?秦妈妈不在门房守着却在这里,是有人要求见夫人吗?”   秦妈妈为难道:“是赵夫人,她日日都来求见夫人,一坐就是半天,现今就在门房坐着。老奴知道将军进京前放下话,不许赵家人进门,但赵夫人毕竟是太守夫人,奴家寻思着,还是告诉给夫人知道,让夫人定夺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曲慕歌想了想,赵夫人找顾夫人,多半是为了陈恒的事,纵然顾夫人见了她,也帮不了她,于是说:“秦妈妈请先回,这件事我来处理吧。”   曲慕歌去前院找到范涉水,客气打招呼道:“范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范涉水是个人高马大的武将,据说出身书香门第,学问也不差,是顾南野重要的左膀右臂。   顾南野离开前特地叮嘱范涉水要保护好顾夫人和叶太玄两人,范涉水虽然不知叶太玄到底为何得将军重视,但对她还是十分的友好客气。   范涉水领曲慕歌到凉亭坐下,哄小孩儿似的让人端了一碟甜糕给她吃:“玄儿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曲慕歌问道:“范统领可知道将军是如何处理陈恒的吗?”   范涉水笑着说:“这可不是小孩子该好奇的事。”   曲慕歌愣了愣,之前跟顾南野相处时,他从未把自己当个孩子,她也没有做个孩子的意识,如今听范涉水这样说,她才想起来叶太玄才十三岁而已。   但她也不打算装个孩子模样,别的不说,首先演技就过不了关。   她顿了一下说:“陈恒因为冒犯我而被将军抓起来,这件事自始至终都跟我有关。正常说来,不管将军如何处置陈恒,总有办法让赵家不敢再闹。但如今赵夫人天天上门来要人,还要叨扰夫人清静,这并不像将军的行事作风。”   范涉水重新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心中暗暗称奇,小姑娘的心思十分敏锐!   但他依旧敷衍道:“玄儿姑娘原来是担心叨扰夫人,不必担心,我派人去打发了赵夫人便是。”   “范统领。”曲慕歌有些不快,站起来说:“既然你不肯同我说,那我就去见见赵夫人,听听她怎么说,想来她是非常愿意见到我的。”   “姑娘!”范涉水伸手拦下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搞不定一个小女孩儿。 第21章   范涉水思量再三,最后只能无奈道出实情。   “陈恒和马氏被抓住后,一起被关在红叶山库房中。二人起争执时,马氏责怪陈恒不该提早动手,应该按照原计划等嬷嬷的人到了再一起动手。由此可见,要对姑娘你下手的,不仅陈恒一人,还有别人。所以将军暂且留了那二人的性命,想诱出幕后之人。但在我们乔迁进顾府的那一天,陈恒和马氏在路上被人毒杀了。”   曲慕歌惊住了,没想到后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马氏口中的嬷嬷是谁?将军走之前没交代什么吗?”   范涉水说:“自然是有交代的,但时机不到,一直没等到蛇出洞。”   曲慕歌默默点头,思忖道:“既然暗处的人是想要对我下手,那我就是引蛇出洞最适合的饵,我还是去见见赵夫人吧。”   范涉水不同意,说:“这样很危险,不行。”   曲慕歌却说:“那人有本事在将军眼皮下毒杀陈恒和马氏,若是要杀我,有很多法子,肯定不会找赵夫人动手。既然不想杀我,说明我对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我就是安全的。”   范涉水不得不承认,小姑娘分析的是对的。   为了以防万一,范涉水亲自陪着曲慕歌去门房见赵夫人。   赵夫人短短数日不见,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截,仿佛变成了蹉跎的中年妇人。   “叶姑娘!”赵夫人上前抓住她的手,语气激动的说道,“我那糊涂弟弟只是爱慕姑娘,对姑娘并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若对姑娘有所唐突,还请姑娘大人大量,求将军和夫人放了他吧!”   她差点被陈恒欺负的事,两个当事人死了,而顾南野的人肯定不会对外说,陈氏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曲慕歌扶着陈氏,说道:“赵夫人这话说的我听不懂,我有些日子没有见过陈公子了,他也没在顾府做客,何来求我们放了他一说?”   陈氏没想到顾家的人会捉了人不认账。   她弟弟不见了,只是听他身边的小厮说陈恒必然是去顾家找叶太玄遇到了麻烦,但她没有证据,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去争辩。   曲慕歌主动追问道:“不知是谁跟夫人说的陈公子在顾府?还请夫人再去问问清楚。而且夫人您也知道,我家夫人近些日子忙着整顿家务,实在不便会客。”   陈氏失神的走了,曲慕歌和范涉水对视一眼,范涉水心领神会,即刻派人跟了上去。   待到晚些时候,范涉水主动拿着零食到后院找曲慕歌,伸出大拇指说:“玄儿姑娘果然聪明伶俐。”   曲慕歌问道:“找到幕后之人了?”   范涉水说道:“陈氏回府后审问了陈恒身边的小厮,得知陈恒之前查探姑娘来历时,在红叶村与马氏相识。那马氏有个闺中老姐妹,早些年在宫中做过嬷嬷,出宫归老还乡之后,在金陵城开了个绣坊。她跟陈恒说,顾将军得罪了京城的贵人,所以要抓姑娘当证人,去弹劾将军欺凌乡里、强抢民女。陈恒想到背后有京城大人物撑腰,这才敢对姑娘下手。”   曲慕歌思忖道:“将军料事如神,肯定早就知道这位嬷嬷了?他打算怎么处理那位嬷嬷?”   京城中谁要抓叶太玄,顾南野心中早就知晓,所以他已安排范涉水在金陵城中监视那位嬷嬷。   只是那位嬷嬷一直没有任何异动,所以范涉水也没有动。   “将军只吩咐要注意那位嬷嬷与京城的来往,并保护好姑娘和夫人。”   曲慕歌说:“赵夫人在顾家找不到陈恒,估计会去找那位嬷嬷要人。赵夫人如果闹起来,赵家怕是有大麻烦了。”   范涉水望着曲慕歌,一时间神情莫测。   这个小姑娘,她竟然跟将军所料相同。   顾南野也曾说过,赵家人不用他们动手,自有人会等不及去处理。   范涉水再看看自己带来哄小孩儿的瓜果零食,估计自己在叶太玄眼中,怕是有点傻。   金陵卿月阁绣坊中,绣娘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纷纷收起绣筐、绣架,向月嬷嬷告别各自回家去。   月嬷嬷也放下手中的绣品,回到阁楼上休息。   而原本该空着的阁楼上,一个面容白净的老头儿,正坐在茶桌旁调茶。   月嬷嬷略有些吃惊,定神后上前福了福,说:“怎敢惊动魏公公大驾光临。”   魏公公笑眯眯的请月嬷嬷在茶桌旁坐下,仿佛自己是此间主人一般。   他给二人斟了茶,声音细长却和煦的笑着说:“主子听说这边出了事,动了大怒,奴家再不跑一趟,你我二人的好日子只怕就到头了。”   月嬷嬷露出难色,低声道:“是老奴办事不利。”   魏公公摇头说:“这件事也不怪你,怪只怪那顾南野多管闲事,怎的就遇上了那个丫头?不过这件事到现在有些棘手,也不知顾南野到底知道了几分?”   月嬷嬷思忖道:“老奴当年亲手将那丫头丢在红叶山下,看着叶家人将她捡走,但并未跟任何人说过她的来历。可红叶村十几人被顾南野杀,实在蹊跷,老奴也猜不透顾南野到底知不知情。”   魏公公又问:“赵家和陈家呢?”   提起陈家,月嬷嬷就有些后悔,她怎么会找到陈恒那个蠢货?   “他们只以为是有人想对付顾南野,也不知那丫头的身世。”   “哦,那如此甚好。”魏公公放心的点了点头,说:“主子当年是心存一丝善念,才留下了那个丫头,如今必然不能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现在既然出了纰漏,那人就留不得啦。”   月嬷嬷紧张问道:“可她毕竟是”一句话还未完,月嬷嬷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她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拂掉桌上的茶水,喊道:“你给我下毒!”   魏公公纹丝不动的坐在位子上,笑着看她,说:“做了这样大的错事,你不自裁还等着主子来发落,也真是老糊涂了。” 第22章   月嬷嬷痛苦的呻吟起来,滑落到茶桌下的地板上,蜷缩在一起,口中开始吐出污血。   魏公公看着洒在自己脚背上的几滴污血,嫌弃的踢开月嬷嬷,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帘子。   “能从那吃人的宫里走出来,安安稳稳活了六十多年,你也算是值当了,安心去吧。”   大火骤然烧起,卿月阁绣楼很快就被火海吞噬。   魏公公如鬼魅的身影从后街消失后,原本该跟着顾南野进京的徐保如,却出现在街角,一头冲进了火海之中。   六月盛夏,金陵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金陵太守被革职查办,二是城中发生了一起火灾,连着烧了周遭十余间店铺,商户们损失惨重。   顾夫人趁着这个机会,敕令各产业的铺面都要仔细排查火灾隐患,好生整顿了一通。   管事会散后,辛妈妈端着一盆用井水湃凉了的西瓜送到顾夫人面前,说:“夫人快歇歇吧,我跟您说个趣事儿。”   曲慕歌从一旁凑了过来,说:“什么趣事儿,我也要听。”   辛妈妈脸上满是欢喜,笑着说:“我听厨房买菜的婆子说,说书先生把将军奋勇杀敌的事写成了话本在茶楼里讲,可多人听了!”   顾夫人惊讶问道:“当真?写的都是好的,没说他不好的吧?”   辛妈妈摇头道:“没有,话本里把将军写的如战神下凡,保家卫国、英勇无比!”   顾夫人起了兴,道:“是在哪个茶楼里讲的?我也要去听听!”   “我也想去听。”曲慕歌心中偷笑,她才让丫鬟环环把戏本拿去茶楼,辛妈妈这么快就听说了。   辛妈妈安排下去,请范涉水准备出行车马。   范涉水单独找到曲慕歌,商议道:“玄儿姑娘就不要跟夫人出门了吧。”   曲慕歌瞪圆了眼睛,问道:“为什么不许我去?”   她写的戏本,她当然要去听一听!   范涉水说:“自从卿月阁被烧,我们的线索就断了。若京城的人想杀人灭口,那姑娘的处境就很危险。”   曲慕歌说道:“可我也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啊?再说夫人出门,范统领必然是要亲自作陪的,留我在府中,一样有危险,不如带上我跟夫人一起,我保证乖乖的跟着你们,不乱跑,也不乱吃东西。”   范涉水想想也对,于是多带了几个便衣侍卫,下午陪着他们去茶楼听说书。   夏日炎炎,午后本是倦怠的时候,街上的小商贩们都选择花几文钱到茶楼里消暑歇脚,说书先生的桌下乌压压一片坐了不少人。   顾家一行人来时,说书先生正讲的热闹,已讲到顾南野军前立生死状,带着一支骑兵以身犯险深入茶哈无人区,打算偷袭虬穹王庭。   他们在二楼雅座坐下,顾夫人很快被说书人吸引,话本里有很多顾夫人没有听儿子讲过的事。   茶哈无人区中的流沙是怎样艰险,戈壁中的猛兽是如何凶恶,平地突起的风暴是怎样的取人性命,说书先生如临其境一一讲出。   虬穹敌兵在前线直取雍朝十一城,屠戮百姓、直逼王座,似乎所有的希望都悬在那一直奇兵的身上,一时间,说书人和听说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啪”的一声,说书人把案板一拍,说道:“虬穹强破光明关,西岭军困陷魔鬼城,顾将军如何带兵脱困,请听下回分解!”   听书人在下面哄吵道:“快讲快讲,别什么下回分解了,今天讲完。”   说书先生笑了笑说:“下回下回,今日都讲了五回了,我要歇歇。”   顾夫人也被吊着胃口,便喊来范涉水问道:“你们在魔鬼城中断水断粮,又遇沙暴,是如何脱困的?”   范涉水回想起横穿无人区的经历,历历在目。   他说:“兄弟们都以为穷途末路了,将军却带大家伙儿找到了幽都古城的入口,古城中有地下河,沿河漂流而出就是虬穹的赛古斯湖。”   顾夫人松了口气说:“你们这是运气好,行兵打仗之人,怎么能如此莽撞?你们也由着他胡来,敢把性命交托给他?若是没有找到幽都古城,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范涉水笑着解释说:“出发前将军就已从古籍中找到幽都古城的遗址,并查到幽都人是修建过引水的运河的,但军中无人信他,所以此事并无多少人知晓。”   顾夫人是读书人,也喜欢钻研古籍。   她欣慰道:“幽国消失已有千年,记载幽都的史料也不全,他能找到遗址,也不枉读了十几年的书了。”   顾夫人一会儿心疼儿子受苦,一会儿又为儿子有勇有谋感到自豪,跟范涉水聊了很多。   雅间里气氛融融,但外面的走廊上却有人对说书人的故事嗤之以鼻。   “肯定是顾家人玩的手段,真不要脸,自吹自擂!”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愤恨的说道。   另一人呵斥道:“不要乱说话,顾南野有多心狠手辣你不清楚吗?你舅舅被他杀了,你爹被他害的流放千里,形势比人强,要想报仇,眼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雅间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顾夫人犹豫着说道:“好像是赵小姐的声音?”   范涉水已起身去查探,不过片刻,回来禀报道:“是赵家的大小姐赵慧媛,和赵太守手下的一个师爷。赵太守被革职流放,陈家也出了事,赵家以为是咱们将军动的手脚,恨上将军了。”   顾夫人脑壳疼,自家儿子的招黑体质真是没得解。   过了几日,远在京城的顾南野也听属下来报,说是有人在金陵茶楼说他们西岭军打仗的话本,秦淮河边还有歌姬写了将军令的词在唱他们故事。   顾南野皱眉问道:“查到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了吗?”   传话的是冯虎,他略带尴尬的说:“范统领说,故事是徐领队讲的,本子和词是玄儿姑娘写的”   顾南野一时语塞,将手中的书信丢到桌上,良久才说出两字:“胡闹!” 第23章   话本传唱的事能传到顾南野耳中,自然也能传到京城其他人耳中。   心中畏惧顾南野功高盖主的文臣们一时如打了鸡血一般激动,雪花儿般的弹劾飞到雍帝案前,纷纷告状说顾南野收买军心民意,意图不轨!   六月二十五日,是一月三次的大朝之日,也是顾南野正式受封西岭侯的日子。   这一日,朝臣百官尽数进宫,都等着看雍帝上朝的态度。   顾南野是封疆大吏,鲜少在京城出现,又年轻帅气,他在一众上了岁数的中老年人中站着,格外的醒目。   都察院御史左致恒在太和殿前广场上远远的打量着顾南野。   左致恒还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在兵部匆匆见了他一面。   当时顾南野擢升西岭军都指挥使,回兵部交接兵符,众官员对这个两年内获得十次擢升的年轻人,十分好奇,又有意结交。   众人为他设了庆功宴,他却以战事紧迫为借口没有参加,匆匆离开了京城。   自此便在京城留下了孤傲、清高、不可一世的名声。   不管名声如何,左致恒由衷的感叹,这个年仅二十岁就拜将封侯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只是,他的前途,莫要挡了左家的好运数才是。   顾南野在朝中不朋不党,一个人站着,他很快察觉到了左致恒的目光。   两人静视数秒后,左致恒主动向他走过来。   他们同为正二品官员,但因顾南野今日便要封侯爵,所以左致恒虽然年长,但依然主动跟顾南野拱手问好。   “顾将军逢战必胜,实乃雍国福将。今日封侯进爵,都察院御史左致恒在这里提前恭喜将军!”   顾南野面上一点客套的神色都没有,冷若冰霜的说:“左御史客气,顾某虽在边疆,但也听闻左御史大名,明察秋毫、铁笔直断,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特别是最近金陵太守的案子,听说从接到检举到判定流放,不过十余日,实在是雷厉风行,吾等楷模。”   本是阿谀的话语,被顾南野冷冷说出来,满是嘲讽和威胁。   左致恒面色凝重起来。   左家与顾家从未有瓜葛,顾南野在朝中也没什么朋党和背景,他原本想着若能拉拢到顾南野,无意识给贵妃娘娘和两位皇子添了一大助力!   但近来金陵那边出了些事,顾南野也牵涉其中,他有些吃不准顾南野的立场,现在听他这样直截了当的几句话,却是要与左家为敌了!   如此不把左家、贵妃和两位皇子放在眼中,实在是猖狂!   左致恒直起腰背,收了笑容,望着顾南野说:“顾将军果然耳聪目明,那你想必也知道都察院收到了多少弹劾你的案子了。皇上念你为国征战劳苦功高,不予计较,但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却不能瞧着皇上一味的纵容你。”   顾南野冷冷一笑,道:“纵容?因顾某引得左御史说皇上的不是,顾某还真是惶恐。左大人不妨一会儿就将这番话在朝上说一说,才显得你清风亮节、刚正不阿。”   左致恒一噎,被他气的拂袖。   两人三言两语一阵交锋,顾南野不想再理左致恒,转身往太和殿中走去。   雍帝年过四十,但身体不算硬朗,看起来干瘦如柴,精神欠佳。   他由太监扶着上朝,受了百官跪拜后,便宣礼部给顾南野加冠授印,正式加封二等侯爵,食邑一千户,掌西岭二十万雄兵。   朝臣们见皇上对他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心中实在不安。   军中战士慕强,对顾南野十分崇拜,而民间也开始对顾南野歌功颂德,可见顾南野已是司马昭之心!   但雍帝却不敢表露任何不满,这般臣强君弱,是乱世之兆!   雍帝仿佛不知道众人心思一般,笑呵呵的说道:“顾卿劳苦功高,此次除去虬穹最后一位王子,实在解决了朕的后顾之忧。此番嘉赏,聊表朕心,还望顾卿一鼓作气收回光明关,助朕统一山河!”   顾南野跪在朝上,请命道:“虬穹夷军毁我朝山河,欺我国百姓,如今皇天庇佑,光复河山在望,臣恳请吾皇御驾亲征,亲自收复光明关,以振奋军民之心!”   御驾亲征!   朝堂上一时哗然,雍帝也吓了一跳,道:“让朕去打仗?”   若是以往,臣子们必然不依,会列举御驾亲征的种种风险,拼死阻拦。但现在的虬穹军已溃不成军,光明关犹如一个空城,不会有半点危险。   心思活络的臣子们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顾南野迟迟不肯对光明关下手,原来是等皇上去摘果子!   好个谄媚的佞臣!   左致恒虽然知道顾南野是在卖乖讨好,但偏不能阻拦,比起让顾南野继续建功立业,还是让皇上亲征比较好!   “臣附议!请皇上御驾亲征,亲手结束这场长达五年的浩劫!”左致恒率先跪在了朝上。   散朝后,雍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片刻间就传回了后宫。   左贵妃惊的摔了手中的茶盏,跟宫人确认道:“皇上同意了?我兄长也附议?”   御前伺候的胡公公点头道:“是呀,娘娘,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皇上和大人们现在正在养心殿商量出征的具体事宜,左大人还没出宫,娘娘可要宣见他吗?”   左贵妃镇定下来,缓缓摇头道:“不用,此时见我兄长反而引皇上猜忌。你继续去打探,若有其他要事,继续来报。”   胡公公应声走了。   养心殿里,内阁五位阁老、六部尚书、京军十二卫,挤了一屋子的人,吵吵嚷嚷的筹划御驾亲征的细节。   在场的各位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旁的事都好定,唯独对新晋的西岭侯,不知该如何安置。   让他陪着皇上御驾亲征?西边是他的地盘,二十万西岭军听他一人调遣,如何敢把皇上送到他手中?   留他在京城?皇上离京会带走绝大部分京军,后院洞开,又怎么放心把他独自留在后方?   带着也不是,不带也不是,众人吵来吵去,最后只能求皇上给个定夺。   雍帝本就精神不济,被众人吵的脑壳疼,只想早早结束。   “不要问朕,你们去问他,自然就知他是如何打算。”   众人恍然大悟,道:“皇上英明,是该试探一下顾侯的意思。” 第24章   顾南野下朝后已经回了京城的驿所,刚歇息了一会儿又被召进宫。   看着养心殿满屋的人,顾南野说:“臣的父亲近来身体欠佳,臣想解甲归田服侍床前。”   “爱卿!”雍帝吓了一跳,说:“爱卿年纪轻轻,正是为国效力之时,怎可解甲归田?”   顾南野看了一眼同样吃惊的左致恒,说:“臣年少离家,从未在父母跟前尽孝,世人都骂我罔顾人伦。如今家父缠绵病榻,无法经营家业,却有人弹劾我囚禁亲父,抢夺家产。臣思来想去,如今虬穹战事将歇,正是臣回家尽孝之时。”   雍帝连忙说:“又是哪个混账在编排你,你只管告诉朕,朕定要重重责罚他!这世人就是喜欢嫉妒贤能,顾卿不要往心里去。虽然虬穹兵退,但是戍守边关、整顿边军怎么离得开你?还是要你主持大局的。”   左致恒心中憋得慌,金陵送回来的本子还在他的书房里,他尚未找人参奏顾南野,顾南野自己倒跑到皇上面前告状来了。   皇上苦口婆心要留顾南野,但顾南野坚持要回家尽孝,君臣多番商议之后,决定让顾南野暂时回乡半年,待皇上亲征归来时,再定夺他的去留。   顾南野大方的交出西岭军的兵符,洒脱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左致恒却心凉至极。   若顾南野不肯交出兵符,他自有办法让顾南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但他以退为进,在锋芒最盛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换取皇上的信任,以后待他重新返回朝堂时,只怕朝堂上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至午夜,养心殿的众人终于散去,左致恒离宫之前给胡公公手中塞入一张便条。   胡公公连夜将便条送到左贵妃手中,左贵妃立刻打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绝杀金陵顾!   *********   夏日炎炎,最是好睡。   顾府主屋的绿纱窗下,曲慕歌穿着鹅黄的棉绸衫裙躺在一张翠绿的竹床上小憩。   微风透过窗外绿叶红花的芭蕉徐徐吹进,虽然微风依然温热,但并不妨碍她一场好梦。   梦境中,难得没有人欺负叶桃花,一片静好。   她坐在太玄观的太极窗旁,一手执扇轻轻的摇着,一手端着一只白瓷碗,白瓷碗中盛着冰镇梅子汤,盛夏喝来,格外解暑。   午后阳光透过院内的杨梅树落下斑驳碎影,几只小雀在树荫中跳来跳去,仿若跳格子一般游戏着。   叶桃花歪头望着,觉得有趣,不自禁的露出几分恬静的笑。   “妹妹今日心情很好?”   一个曲慕歌没见过的陌生男子走进来,十分熟络的坐到叶桃花面前,自己动手从冰镇的瓷缸里盛了碗梅子汤,喝了一口后,惬意的长叹道:“还是你这里最自在,酷暑里的梅子汤,简直是神仙水。”   叶桃花微微低头,生涩的喊道:“表兄说笑了,这不过是我们乡下人解暑的东西,宫里做的冰露比这个好喝多了。”   曲慕歌仔细去打量这个梦中冒出来的“表兄”,帅气明朗,笑容和煦,身上穿着飞鱼曳撒,腰间还挎着绣春刀,这幅装扮竟像是个锦衣卫。   表兄妹二人喝着梅子汤说着家常,曲慕歌却渐渐听不清二人说的什么。   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她耳边传来,把她从梦境中惊醒了。   曲慕歌揉揉眼睛,从竹床上坐起,看着竹床边的白瓷碗梅子汤,有些恍惚。   顾府的丫鬟环环从珠帘后跑进来,珠帘晃动,一片叮当乱响。   曲慕歌抬头去看,小声道:“轻些,夫人才睡着。”   环环跑到竹床边坐下,在曲慕歌耳边说道:“门房接到消息,将军已经离京,很快就要回来啦!”   曲慕歌一下子提起精神,欣喜问道:“回来金陵?谁送来的消息?”   “将军身边那个叫冯虎的。”   曲慕歌下床穿上鞋,叮嘱道:“你在这儿守着,夫人醒了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先去前面看看去。”   前院的护卫班房里,冯虎已和范涉水碰头,正蹲在地上吃西瓜。   曲慕歌小跑着过来,开心的跟他打招呼道:“虎哥,你回来啦!”   “玄儿姑娘。”因冯虎三两口吃完西瓜,站起来跟曲慕歌打招呼。   曲慕歌说道:“我以为你跟将军进京后,会直接回西岭军大营去,怎么又回金陵啦?”   冯虎叹气道:“西岭军回不去啦,将军辞了都指挥使的职务,交出兵权了,以后咱们要改口,不能叫将军,只能喊侯爷。”   曲慕歌没听出是玩笑,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焦急问道:“怎么进了爵却丢了官?在京城出什么事了?”   范涉水见小姑娘被唬到,拍了一下冯虎的肩膀,说:“好好说话,把人都吓到了。”   冯虎憨厚笑了:“姑娘别着急,没出事。”   而后把皇上御驾亲征、顾南野主动解甲归田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曲慕歌拍拍胸脯,安下心来:“待会儿夫人问话,你可不能这样吓夫人。”   “好好好,是我错了。”   曲慕歌心情又雀跃起来。   顾南野回来了,还会在金陵待半年。   真好!   冯虎见她心情好,就想逗逗她,说:“侯爷虽然是主动辞官,但这中间其实还是出了点事,而且跟姑娘有关。”   曲慕歌紧张问道:“我、我怎么了?”   她一时间想了很多,是跟自己的身世有关,还是跟赵陈两家有关?   自己果然还是给顾南野添麻烦了。   “姑娘给侯爷写的话本和词曲,都传到京城去了。京中的大人们就拿这个参奏侯爷,说他收买民心。姑娘可要小心点,这次侯爷回来,是要找姑娘算账的。”   曲慕歌一时间脸红了,又有些慌张的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冯虎“嘿嘿”两声,拿眼神去瞟范涉水。   范涉水感觉自己是那打小报告的人,有点不好意思,说:“跟侯爷有关的事,事无巨细都得查清楚,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曲慕歌倒不会怪他们,只是想到自己写的东西被当事人知道,有些尴尬。   “我原本是替侯爷觉得委屈,就想扭转一下大家对他的看法,没想到会给他添麻烦。京城的大人们参奏侯爷,侯爷为了自保才辞官归隐的吗?这可怎么办,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第25章   冯虎叹气道:“可不是闯大祸了吗?侯爷青云直上,二十岁就位高权重,若不出意外,肯定能拜上将军,再熬些资历,进内阁,封异姓王,这些也不是不可能。可如今最好的年纪却闲赋在家,一身雄图大志无法施展,真是可惜。”   小姑娘神情凝重,细眉皱在一起,眼睫低垂看着地面,漂亮的小脸红彤彤的,贝齿咬着嘴唇,两只手都快把手帕撕破了。   分明就快哭了。   “我真的不是有意害他的。”   冯虎看她这样自责难过,忽的生出欺负人的犯罪感,忙道:“没没没,我就逗你玩,侯爷辞官跟你没关系。”   虽是如此说,曲慕歌却不信了,心事重重的回后院去。   冯虎无奈的看向范涉水,说:“范统领,我是不是惹玄儿姑娘不高兴了?”   “你又没眼瞎,自己不会看?”范涉水吐槽道,“玄儿姑娘对侯爷的事格外看重,她心思细腻,你拿这事逗她,可真会说话。”   冯虎无奈道:“我就开玩笑我不是故意的呀,那怎么办?”   “你自己惹的祸,问我有什么用。我可不会哄小姑娘,你自己想办法去。”范涉水哄小孩儿的手段仅仅只知道买零食玩具,但这些他已亲测,对叶太玄都没用。   顾夫人午休醒来,听说顾南野要回金陵,欢喜的喊冯虎过去问话。   顾夫人丝毫没觉得儿子丢官是个坏事,不用搏命杀敌,不用驻守边塞,有了皇赐的封爵和食邑,还有顾家的偌大产业,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好?   她问了儿子的归程后,连忙安排仆从们准备起来。   冯虎回完话退出来,在主屋周围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曲慕歌,他暗自懊恼,便找了环环打探曲慕歌的爱好,打算哄哄小姑娘。   环环前面把冯虎打发了,立刻就在夫人书房里找到曲慕歌八卦说道:“玄儿,你从前院回来就闷闷不乐,是不是冯虎惹你了?他刚刚向我打听怎么哄你开心呢。”   曲慕歌摇头道:“他没惹我,是我自己气自己。”   “怎么啦?”   环环是内院丫鬟,办事比较靠谱,曲慕歌写了话本和词曲需要找人送出去,她物色了一阵子,才找到环环,和她亲近的走动起来。   曲慕歌说:“我写的那些东西,好像给侯爷惹麻烦了,我想拿回来,不让外面再传唱了。”   “呀当初送出去容易,现在拿回来恐怕不太好办。”环环发愁的说。   说书先生和歌姬都靠这些内容赚了钱,自然是不愿意停的。   曲慕歌想了想,说:“你带我去找他们,我跟他们说。”   环环惊讶道:“难得你肯出门了!”   顾夫人并不管束曲慕歌,但她几乎从不主动出去玩,环环几次喊她上街赶集,她都赖在家里,除非是跟顾夫人、范涉水一起。   曲慕歌胆子不大,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前面卿月阁被烧、赵太守被流放,这一桩桩事下来,足以说明这世道的动荡。   这次出门为了保险起见,曲慕歌还叫上冯虎作陪。   冯虎本就有意赔罪,自然是积极主动保护两个小姑娘。   三人傍晚时分来到茶楼,说书先生才讲完一场。   他下台喝茶时看到了进门的环环,眉开眼笑的迎上来打招呼道:“环环姑娘来了,是慕姑娘又写新回合了吗?”   曲慕歌在写话本时用了化名“慕北”。   环环介绍身边的曲慕歌道:“先生,这位就是慕姑娘。”   说书先生客气的将三人请到桌上坐下,而后打量曲慕歌,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慕姑娘这么小年纪,却能写出精彩绝伦的话本,真乃才女!”   曲慕歌摇头道:“先生过奖,才女不敢当,只因顾将军的经历本就是传奇,我如实写出来罢了。不过,这些故事惹出了是非,我以后不会再写,也请先生不要再讲了。”   说书先生非常意外,问道:“什么是非?”   曲慕歌叹气,说:“顾将军被御史弹劾,说他意图操控民意,丢了官。待他回金陵,若追查起此事,恐怕要连累先生。”   说书先生一下子慌了起来,紧张道:“怎么会这样?我可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将军总不能错怪好人啊。”   曲慕歌先抑后扬的安慰道:“先生不必害怕,我今日亲自来见你,便是告诉先生,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若顾将军真的追究起来,你尽管把我供出来。只要你以后不再讲,保管你没事。”   曲慕歌连吓带哄的从说书先生手中拿回自己的稿子,又往秦淮河的仙乐坊去。   秦淮河边,华灯初上,船上岸边都是招揽客人的艺伎和弹唱的乐师。   环环带着曲慕歌登上仙乐坊的船,找到歌姬梦娘。   梦娘尚在梳妆打扮,见来客是小姑娘,便将她们请进了自己的香闺。   曲慕歌照着之前说服说书先生的套路跟梦娘讲了一番,梦娘听完却笑了。   “我一介歌姬,唱的曲儿数不胜数,若是哪支曲儿写的有问题,将军自管找写曲的姑娘你去,与我何干?再说,将军所向披靡、举世无双,梦娘仰慕已久,若因此能够与将军相识,也算因祸得福了。”   曲慕歌听出来了,梦娘的重点在于后半句。   她默默叹了口气,说:“怪我,我不该将他写的太好,引得梦娘生出误会。”   梦娘疑惑的看着曲慕歌。   曲慕歌声音低了几分:“听说前任太守想将女儿嫁进顾家,但顾将军不近女色,残忍拒绝了。”   梦娘惊诧道:“难道说赵太守因为这样得罪了顾将军才被流放的?”   曲慕歌摇头道:“我可没这样说,只不过是听说顾将军丝毫不会怜香惜玉,好心提醒梦娘而已。”   冯虎难以置信的看着曲慕歌,又看着同样吃惊的环环,原来谣言就是这样编出来的,还是被自己人生造出来的!   眼见就要把梦娘唬住,一名乐师却敲门来说:“有位贵客包了船,点名要听将军令,快出来接客吧。”   梦娘灿然一笑:“这就来!”   而后转头对曲慕歌说:“有肥羊来了,先让我做完今天的生意,以后唱不唱,容我再想想。”   曲慕歌气结,又不能缝她的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捧着琵琶走出去。 第26章   船坊酒席中,一个容貌清贵的年轻男子在侍女的招待下入席,他环顾四周,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船坊的环境。   梦娘从台阶上迎面走下,招呼道:“奴三生有幸,得公子青睐,今晚就由梦娘为公子奏乐弹唱,欢度良宵。”   男子似笑非笑的点头,说:“近日在金陵城听人说你这儿有支新曲将军令唱的十分有意思,我专为此曲而来。”   梦娘上前给他斟酒,笑着说:“公子想听,奴家自然给公子唱,不过夜色尚早,公子先吃口酒。奴家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呢?”   男子拿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手心,问:“到你这儿听曲还得查验身份不成?”   梦娘吓了一跳,忙道:“不敢不敢,奴家与公子相遇便是缘,不知名也无妨,奴这就给公子献曲。”   曲慕歌从梦娘的闺房出来,原本打算下船回家,但远远听到点歌的男子不愿透露身份,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拨开酒席和后厢之间的隔断珠帘走过去,看到席间坐着的男子,瞬间惊愕的轻呼了一声。   席间的男子看到曲慕歌,也有些诧异,并且立刻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冯虎虽是默默陪着,但一直很警觉,待两人相距只有三步时,上前伸手拦住了男子。   男子停下来,依然看着曲慕歌,脸上有几分难以置信。   曲慕歌却默默退了一步。   这个男子是她在梦境中见过的那位锦衣卫“表哥”,看他的神情,也像是认识她的。   这便有些奇怪了。   叶家这种乡下人家,肯定不会有锦衣卫亲戚,他应该是叶桃花回京之后新认的亲戚。   但那是以后的事,他现在为什么会认识她?   难道又是个重生的人?   虽然从梦境中来看,他们的关系还不错,但他此时冲着顾南野来金陵,让曲慕歌非常拿不准此人的背景,所以她一时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男子仔细看了看她,说道:“姑娘长得好像我一个族妹,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曲慕歌还未说话,冯虎倒笑了:“什么年月了,搭讪还用这种老套路?我们家姑娘可不吃这一套。”   “不吃这一套”的曲慕歌却接话问道:“我很像你的族妹吗?我看你也有几分眼熟,许是有缘。”   若真是亲戚,族亲长得像倒是有可能。   既然不是现在就认识她,她便没那么紧张了。   男子听到他的回答,眉开眼笑的,面容更显明朗:“我是京城人士,姓白名渊回。姑娘也是来听曲的吧,虽然我包了船,但姑娘是先来的,不如一起坐下来欣赏?”   曲慕歌摇头道:“天色已黑,我要回家了。”   见她要走,白渊回有些着急,问道:“不知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吧。”   冯虎皱着眉头道:“我们与你不熟,不需要你送。”   白渊回不理冯虎,只是看着曲慕歌。   曲慕歌说:“我借居在西岭侯的金陵顾府老宅中,白公子改天可以来做客。”   闻言,白渊回神色显出几分凝重。   曲慕歌不再多说,叫上冯虎、环环,一起下船回家去。   路上,冯虎责备道:“姑娘怎么能随便对陌生人自报家门?那人包船喝酒听曲,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环环在旁问道:“玄儿你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那位白公子是一表人才,但咱们姑娘家,也不能主动说什么有缘,还邀他上门做客,这样不好。”   曲慕歌停下脚步,见四处无人,便问冯虎:“虎哥,你说一个锦衣卫,不在京城待着,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陵,还点名要听将军令?”   冯虎怔住了:“他是锦衣卫?你认识他?”   曲慕歌慎重点头。   锦衣卫离京,必是查办要案。   也许是来找顾南野麻烦的,也许是来找她的。   不管是哪种目的,她都要仔细想想该如何应对。   “侯爷还有几日才回来,但我担心这几日会生出变故,要辛苦虎哥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尽快送到侯爷手中。”   冯虎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今天连夜就去传信。”   尚有几日才回家的顾南野此刻却已经在小雷音寺的小院中了。   冯虎连夜过来,将锦衣卫白渊回出现在金陵的消息告诉他。   一旁的徐保如说:“锦衣卫动作好快!”   顾南野离京时放了些消息,暗指左致恒幕后操作金陵纵火案、金陵太守罢黜案,锦衣卫负责监察百官言行,必会派人来查。   顾南野思忖问道:“来的是白渊回?”   冯虎将船坊上的事仔细说出,又将男子的容貌形容一番,顾南野微微点头,来的人的确是白渊回。   徐保如说:“皇上派白家人来查左家的案子,看来皇上是要对左家动真格的了?”   白家和左家是朝中宿敌,若左致恒真有不法之事,白渊回定然不会放过他。   顾南野安排道:“放消息出去,让左家的人知道锦衣卫到金陵了,你再带几个人手去暗中去助白渊回,让他自己查到月嬷嬷。”   “是。”徐保如答道。   顾南野又对冯虎递出一张请柬,说:“后天是中元节,小雷音寺要办盂兰盆会,你将此帖带回府中去,让叶太玄来。”   “是。”冯虎领命。   翌日早晨,曲慕歌伴着顾夫人吃早饭,辛妈妈带着冯虎走进来请安。   冯虎呈上小雷音寺盂兰盆会的帖子,将佛会的事情说了。   顾夫人近来忙于庶务,疏忽了礼佛之事,心生愧疚。   她很想去参加,但每月十五是各处管事对账的大日子,她走不开,只能在府中的小佛堂里念念佛经。   冯虎说道:“夫人不得空,让玄儿姑娘带为参加也是一样。”   曲慕歌想到自己之前被马氏以雷音寺的名头骗过,对这种事多一分防备,于是问冯虎:“只剩一天时间才送请柬,未免有些仓促,无瑕禅师是临时决定要办盂兰盆会吗?”   冯虎说道:“是仓促了些,但无瑕禅师这两日才听说皇上要御驾亲征收付光明关,所以临时决定开法会祈福。”   听说?听谁说?   曲慕歌忽然想到,冯虎昨夜不是出城给顾南野送信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曲慕歌猜到了什么,神情愉悦起来,并立刻答应,说会替顾夫人去参加佛会祭奠亡灵。 第27章   卿月阁的火灾废墟上,金陵府小吏带着白渊回在查看灾情。   “火最先是从这个绣楼烧起来的,绣楼主人是个六旬的老太婆,名叫杜月娥,因听说她年轻时在宫里当过差,所以大家都喊她月嬷嬷。”   白渊回看着已经被处理过的废墟,问道:“起火原因查清楚了吗?”   小吏说:“现场没有任何火油的痕迹,应该是打翻灯台导致。月嬷嬷上年纪了,难免手脚不便。”   白渊回回视小吏,不满的说道:“酉时起的火,天都没黑,哪儿来的灯台?月嬷嬷又是手艺人,又怎会手脚不便?还有,卷宗上写着,月嬷嬷的尸身没有找到?”   小吏面对锦衣卫,心情非常紧张,不想落到跟赵太守一般的下场,于是说:“大人明鉴,此案的确有诸多疑点,但当时烧死了不少人,有很多被房屋压坏的残肢无法辨认,绣娘们又都说月嬷嬷确实在绣楼里,所以就由之前的赵太守做主,按照烧死结案了。”   白渊回鄙夷的嗤笑一声,这样也能结案,赵太守和这个月嬷嬷的确有问题。   这一笑把小吏吓得魂飞魄散,为了撇清关系,连忙说:“大人还有一案,小人怀疑跟此案有关联。”   “说。”   小吏连忙道:“半月前,有山民报案,在荒野中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经仵作查验,两人都是身中剧毒而亡。男死者陈恒是赵太守失踪的妻舅,女死者是红叶村妇马氏。马氏与月嬷嬷是闺中密友,也有人看到陈恒曾进出过卿月阁。小的怀疑他们的死,和月嬷嬷的死,都是一人所为。”   白渊回分析说:“月嬷嬷的尸体既然没找到,就不能认为她死了,也有可能是她毒杀二人后借火灾金蝉脱壳。如今一切都是推断,还需要更仔细的调查。”   他想了想,又问:“陈恒为何会跟两个老妇人来往?他既然是赵太守的妻舅,你们可知道些什么?”   小吏迟疑不已,不敢答话。   白渊回一幅无所谓的语气道:“你可知赵太守病死在了流放的途中?若是你们还这样办案,就等着去跟赵太守黄泉相聚吧。”   小吏出了一身冷汗,说:“求大人救命!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没有证据我不敢乱说。”   “你尽管将你的所见所闻说出来,是非黑白,我自会去调查。”   小吏说:“陈恒死前看上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不知是何身份,但一直跟在西岭侯之母顾夫人身边。死去的马氏曾在顾夫人身边做过事,所以小的怀疑,他们俩的死或许跟西岭侯也有关”   白渊回立刻想到了昨天在仙乐坊遇到的那个好看姑娘。   他皱起眉头,这金陵的案子怎么越来越复杂,不仅跟左家有关,如今还要扯上顾家。   正思索着,他手下的另一个锦衣卫忽然对残垣后的一个身影喝道:“是谁在那窥探,滚出来!”   一个小老头被人拎了出来,还未等白渊回问话,他便说道:“各位大人,小人是个郎中,最近救治了一个烧伤的妇人,她面目尽毁,昏迷多日这才醒过来。她说她是卿月阁的月嬷嬷,有人要杀她,请小的代为传信,请官府保护。”   白渊回和小吏都惊了一跳,连忙道:“她人在哪儿?”   ******   一阵剧烈的碗碟破碎声从一座幽静的朱楼中传出,面白清瘦的魏公公震怒的对着座下的人说:“不可能!杜月娥服了毒药,绝对不可能火海逃生!”   传信之人回话道:“属下绝不会听错,只是那烧伤的妇人面目尽毁,声音也都被熏坏了,无法确认身份,有可能是别人设的局,引我们动手。”   魏公公起身走了几步,说:“你的怀疑有一定道理,但是再等不得了,锦衣卫已经开始插手此事,我们决不能让锦衣卫察觉到那个孩子的存在,这些人都得死!”   那人为难道:“顾府被西岭军的暗卫守的如铁桶一般,我们蹲守多日也没找到机会月嬷嬷如今又被锦衣卫保护起来,若要强来,恐怕会留下诸多破绽。”   魏公公笑道:“中元节那天,那个孩子要去小雷音寺参加佛会。顾南野还未回金陵,这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机会!务必斩草除根!只要那个孩子死了,纵然月嬷嬷供出什么,也是徒劳!”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中元节这日早晨,曲慕歌早早起床,顾夫人帮曲慕歌安排出门的事宜。   顾夫人望着如小雀儿般的小姑娘,笑着说:“小玄儿今日这么高兴,看来是近来在府里憋屈到了,你平日若想上街玩,尽管让范统领安排,不必陪着我拘在府里。”   曲慕歌道:“我平日自己也不想出去玩,在府里陪夫人也很开心。”   辛妈妈笑道:“姑娘这样粘夫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咱们顾家的小姐。”   曲慕歌赞道:“若有夫人这样好的娘亲,真是几世修来的福。”   顾夫人被曲慕歌逗的开心,又因想到她的身世,有些心酸。   收拾好了正要出门,环环突然来报,说锦衣卫上门办案,请夫人出面回话。   众人都大吃一惊,顾夫人只得暂时推迟出门,忙去前厅待客。   曲慕歌想到来的人应该是白渊回,忍不住跟去前厅偷听。   白渊回待顾夫人颇为客气,说起此行目的,从马氏之死,说到陈恒纠缠曲慕歌是此案的起因。   “不知叶姑娘可在府中?此案与她有关,需要她出面回话。”白渊回问道。   顾夫人拒绝道:“她只是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纵然如你所说,那两人企图抓走小玄儿,小玄儿就是受害者,你又怎能怀疑她?”   白渊回说道:“并不是怀疑叶姑娘,但她是当事人,有些事还需要跟她证实,请夫人行个方便。”   顾夫人坚持拒绝道:“不行,你有什么事就问我,若实在不行,待我儿子回来,你问他去。”   两人僵持不下时,曲慕歌缓步从后面走了出来。 第28章   因要去小雷音寺参加佛会,曲慕歌今日穿着素白的立领长衫和淡绿的百草褶裙,缓步出来,已如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般。   她从容的站定,对白渊回说:“大约两个月前,陈恒的确闯入红叶山小院中,但很快就被守卫发现,在内应和他的马氏和他一起逃走了,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了。”   白渊回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了曲慕歌身前。   “真的是你。”白渊回轻声说道,语气颇有些复杂。   曲慕歌望着他,问道:“白大人,又见面了,你还想问什么?”   白渊回整顿了一下心情,问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何会在顾府借居?”   曲慕歌答道:“我原本是红叶村叶家女,因家人虐待而离家出走。顾夫人心善,不忍见我一个孤女流落街头,所以收留我。”   白渊回面色变得难看,上前一步,问道:“虐待?”   曲慕歌笑了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白渊回追问道:“你自小都是在红叶村长大的吗?”   曲慕歌点头。   白渊回又问:“金陵案宗上记载,叶家人因窝藏敌寇而被处斩,你清楚吗?”   曲慕歌摇头说:“那是我离家之后发生的事,我不清楚。我那父母为了钱财不择手段,被敌寇收买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叶家的事跟陈恒的案子有关吗?”   白渊回没有答话,想了想说:“此案牵扯诸多,在这里查问多有不便,还请叶姑娘跟我走一趟。”   顾夫人上前,一把将曲慕歌搂在怀里,说:“不行,要问就在这里问,你们纵然是办案,也不能随便把人带走。”   白渊回看顾夫人如此袒护曲慕歌,有些意外,但略微沉吟,他便让了一步,说:“那还请叶姑娘不要离开顾府,我随时都会登门查问。”   说罢,他带着其他几个锦衣卫走了。   顾夫人被这个事扰的极为恼怒:“没头没脑的,竟然上门查案,我儿子好歹是个侯爷,如今的锦衣卫都这般嚣张吗?”   但她内心有点担心是顾南野杀的陈恒和马氏,所以没有太多的底气去争辩。   叶太玄无法出门,顾夫人只得另安排冯虎送辛妈妈去小雷音寺送功德钱,并代为参加盂兰盆会。   白渊回从顾府出来,并没有去官府,而是走进了一处弄堂中。   昏暗的弄堂里有间小屋,一个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妇人躺在里面,正是卿月阁的月嬷嬷。   白渊回看着苟延残喘的老妇人,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她昨晚告诉他的陈年秘辛   十四年前,文妃陪雍帝游历江南,南下途中怀上身孕。因文妃身体太差无法再奔波,遂被雍帝安排在金陵城中待产。   被留下来照顾文妃的,除了宫人,还有与文妃交好的左嫔。   在文妃临产之前,东部突暴民间起义,起义军攻占金陵城,左嫔贪生怕死,丢下行动不便的文妃自行逃了。   左嫔本以为起义军会杀了文妃,岂料起义军到底没有胆量动妃子和皇嗣的性命,只是把文妃当人质与朝廷谈判。   左嫔担心文妃获救回来后找自己算账,趁乱派人刺杀文妃,并抱走了早产生下的孩子。   左嫔因心中对文妃有愧,加之自己怀上身孕不敢再造杀孽,便让人将这个幸存的孩子送给普通人家抚养。   皇帝以为文妃死于起义军之手,孩子不知生死,更因战乱无处寻起,此事便渐渐被掩埋,再无人提起。   “娘娘听说那个孩子被顾将军找到,担心当年之事被揭发,便命我将孩子弄回来,换地方安置。但后来事情办的不顺,娘娘就派了魏公公来杀人灭口”   毒杀陈恒、马氏,火烧卿月阁,罢黜赵太守,都是左贵妃指示人干的。   白渊回听了月嬷嬷的供词,一夜未睡。   文妃是白家长女,白渊回的大姑母。   当年白家因战乱痛失文妃,伤心许久,白家人怎么也没想到文妃竟然是被左贵妃害死的!   而且,她的孩子竟然尚在人世!   白渊回想起他在仙乐坊见过的那个女孩儿,她长的和祠堂里供奉的文妃画像十分相像,又住在顾家,极有可能就是左贵妃在找的那个孩子!   他担心叶太玄的安危,也怕顾家对她别有用心,天一亮就忍不住去顾府找她。   他本想带她走,但看她和顾家的关系颇为亲密,似乎她现在留在顾家更为安全   再看现在昏睡的月嬷嬷,白渊回有些心焦的问郎中:“我要带她回京城,她可熬得到?”   郎中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她这样的情况哪里受得住舟车劳顿,只怕上路没两日就死了。”   白渊回叹气。   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没有三五个月是回不了京的,他纵然把月嬷嬷带回京城,只怕也熬不到皇上亲自问话。   他只得找来纸笔,根据昨晚月嬷嬷醒来所供的话,写了一份供词,而后将月嬷嬷的手印按了上去。   收好供词,白渊回又回太守府。   如今金陵太守一职空缺,是左太丞、右太丞两位联合主持政务。   刚到太守府门口,白渊回就见两位太丞牵着马匆匆要出门。   他们神色慌张,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两位大人,往哪里去?”   右太丞正是陪他去查看火灾现场的小吏,关系较为熟识。   “出大事了!西岭侯回乡的车马在红叶山上遇到了山匪,死伤众多,我们正要赶去处理!”   顾南野遇到了山匪?   白渊回听完却不急了。   也不知哪里的山匪那么想不开,去抢劫顾南野,那死伤众多的,是山匪吧?   真的是地狱门开,不请自来。   正因为这事稀奇,白渊回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官府一起去红叶山走一趟。   夜间,辛妈妈被范涉水送回府,吓得两腿酸软的辛妈妈被顾夫人搂在怀里,带着哭腔说道:“我的老天爷啊!姑娘今日幸好没有出门,几十个土匪来势汹汹,若不是遇上侯爷的人,我老太婆就交代在土匪手中了!”   “辛妈妈受惊了!”顾夫人心疼不已。   曲慕歌十分愧疚,今日本该她上山的,辛妈妈是代她受罪了。 第29章   不过,近郊遇到土匪,真是件怪事!   曲慕歌想到是冯虎拿来帖子安排她参加佛会的,便问道:“冯虎回城了吗?他没事吧?怎么不见人?”   辛妈妈说:“冯侍卫受伤了,在前院处理伤势呢。”   曲慕歌心中疑窦丛生,送辛妈妈歇下之后,立刻跑去找冯虎。   冯虎身上有些刀伤,房间的地上堆了一地的沾血纱布。   曲慕歌冒然闯进去看到这一地的血和一身的伤,吓了一跳,这才感受到白天的这一仗是如何凶残。   “你的伤要不要紧,怎么没请郎中看看?”   冯虎摆摆手说:“我没事儿,都是皮外伤,擦点药就行了,郎中在帮重伤的兄弟医治。”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悍将强兵,能伤得到他们的人,必定不是些三脚猫的山贼土匪。   “有人重伤吗?侯爷呢?他回来了吧,他没事吧?”曲慕歌关心问道。   冯虎笑道:“侯爷在忙,没事。”   曲慕歌一面帮他递药水纱布,一面问道:“伤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是那个叫白渊回的锦衣卫动的手吗?”   她很想弄清楚白渊回的立场。   冯虎摇头说:“不是他,他是后来才上山的。看侯爷的态度,白渊回虽非友,也非敌,姑娘不用害怕。”   曲慕歌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人敢对顾家下手?”   “是之前想抓你的人,见一直抓不到你,这次派了不少杀手来金陵,侯爷不耐烦百日防贼,索性设了个局,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曲慕歌脸色唰的白了,原来是冲她来的。   看到大家受了伤,辛妈妈还受了那样的惊吓,曲慕歌就有点自责。   “原来是我给顾家惹的祸事”   冯虎不忍小姑娘难过,打算安慰一下,却一下子瞥到了门口的人影。   他立刻起身喊道:“侯爷。”   顾南野从门口走进来,身上的锦衣和发梢带着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曲慕歌立刻转身看去,眼神上下逡巡一圈,小声问道:“侯爷您没受伤吧。”   顾南野摇了摇头,熟悉的冷淡音调说道:“你跟我来。”   曲慕歌老实的跟他走,去了他在顾府的思齐院。   顾南野将身上沾了血的外衣脱了,草草的披了件衣服在身上,说:“听说你已经见过白渊回。”   曲慕歌默默点头。   顾南野无波无澜的说:“他过几日会回京城,你跟他走吧。”   曲慕歌怎么也没想到,顾南野回金陵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走。   “为什么让我走?”曲慕歌满心的不愿意,稍一想,又自责的问道:“是因为我给顾家招惹了麻烦吗?”   顾南野摇头,打量她问道:“你还没想起自己是什么人吗?”   曲慕歌侧了侧身子,躲开顾南野的眼神,说:“零碎的梦到了一些,不太确定,但约莫猜到了几分可是,我不是十七岁才回宫的吗?”   原以为自己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去适应,去学会独立,去把握自己的命运,没想到顾南野这么早就要送她回皇宫。   顾南野说:“有些事早晚都会发生,那就选择最恰当的时间让它发生。”   曲慕歌不明白顾南野所说的“最恰当的时间”是什么意思,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到房中,呆呆的坐在床边。   从她在梦境中发现叶桃花是皇帝遗落在民间的女儿时,她就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作为公主,或许可以衣食无忧,但也注定她再无半点人身自由。   更重要的是,皇宫之中,没有她可以信赖、依靠的人。   她不想离开顾夫人,不想离开顾南野   中元节后的几天时间里,曲慕歌总觉得莫名烦躁,每日练字时,一张帖子写不到一行就会出错,只能揉了重新写。   环环端着酸梅汤来看她,说:“玄儿,喝点汤歇一歇吧。”   曲慕歌看了一眼酸梅汤,想到叶桃花回皇宫后也爱煮这个汤消暑,便扭了头说:“酸不拉几的,我不爱喝。”   “诶?你之前不是最爱喝吗?”环环惊诧的问道。   她蹲下身子收拾地下的纸团,看着叶太玄紧皱的眉头,说:“姑娘如果不想写字,咱们就不写了吧。侯爷和夫人今日办接风宴,之前在仙乐坊遇见的那位白大人也来了,你不是觉得跟他有缘吗?咱们看看去。”   岂料曲慕歌将毛笔拍在桌上,发脾气道:“他怎么又来了?上次来府里办案还盘问我和夫人,现在好意思来做客?”   环环惊呆了。   她从来没见过曲慕歌发脾气,还是这样无缘无故的乱发脾气。   “那、那我去前头帮忙了”环环默默的退了出去。   曲慕歌自己坐在书房里,又急又气,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能赖着不走吗?或许去求顾夫人,顾夫人会留下她,但她怎么好意思就赖在顾家给他们添麻烦。   这次伤了这么多侍卫,下次是不是就有杀手杀到府里了?   可若是回去京城,每一步都是赌。   皇帝和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操纵她的命运,嫁给谁、过什么样的日子、能做什么,半点不由己,说不定变成第二个叶桃花。   想到最后,她偷偷抹起眼泪。   思齐院的书房里,白渊回和顾南野说着话。   “那些山匪的体格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用的刀具品质上乘,应该是专门豢养的死士。侯爷近期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顾南野见白渊回还在套自己的话,撇了他一眼说:“本侯还以为白侍卫今天是来登门道谢的。”   白渊回脸上一红,有点难堪。   他隐隐猜到,那些死士不是冲着顾南野,而是冲着叶太玄来的。   顾家与叶太玄非亲非故,却救她、保护她,白家的确该感谢顾南野。   白渊回便不再绕弯子:“看来侯爷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侯爷能够救助太玄,白家日后必当重谢,但是侯爷不惜为了她得罪左家,是有何图谋?”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我能有何图谋?只是皇家血脉,总不能看着她流落民间任人羞辱,遇到了便出手帮一把。”顾南野风轻云淡的说着。   白渊回倒是笑了:“侯爷竟如此好心?”   顾南野冷冷撇了他一眼,白渊回意识到自己太过分,立刻收起讽笑。 第30章   顾南野今日在家待客,难得换下戎装,穿了件居家的圆领袍,手中却把玩着一枚箭头。   为了缓和尴尬氛围,白渊回继续问道:“您既然知道她是谁,又没有图谋,为什么不送她回京?”   顾南野将箭头丢在桌上,说:“若本侯将她领到朝堂上说她是文妃遗孤,谁会信?换做是你也不信吧。”   白渊回不说话,算是默认。   顾南野继续说:“还是由白家带她回去,最为顺理成章。”   白家是文妃的母家,又是朝中素有雅名的世家,不似顾南野那般名声狼藉又树敌众多。   白渊回瞬间醒悟了,说:“锦衣卫收到检举左致恒的匿名信,是你送去的,你有意引我来查此案!”   顾南野没有否认,只是说:“那白大人可查清楚了吗?”   白渊回有些窝火。   他这次来金陵查案,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送信的郎中、侥幸活下来的月嬷嬷,甚至是兵行险招的山匪,这一切都是顾南野布好的棋局,让他一步步的发现一切。   偏偏他还不能说顾南野利用他,反而要感恩戴德的谢谢他。   “重要人证、物证我都已拿到手,只是”白渊回犹豫着。   他这次查到月嬷嬷,加之叶太玄与文妃长得太过相似,他原本对她的身份确信无疑。   但如果是顾南野安排的,他可能还是要继续查证一下。   顾南野没有催促,静静等着。   白渊回说:“只是我此时不能带叶太玄回京,还请顾府继续收留她一些时日。”   顾南野挑了挑眉,白渊回的决定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以为白家会迫不及待的带走叶太玄。   白渊回转而说道:“皇上此时离京远征,京城势力复杂,她的身世传出去,保不定还有人要动手。对她来说,侯爷身边反而更安全。”   这也的确是白渊回担心的一个原因。   顾南野说道:“你如此信任本侯,倒让本侯十分意外。”   白渊回笑了笑说:“将军行事意图深远,白某不敢揣测,但顾夫人待太玄的爱护之心,却是一眼能够看透。”   顾南野点了点头,思虑良久,还是说道:“白家若想报文妃之仇,此刻带她回去,时机最佳。”   叶太玄的存在是左贵妃最佳的罪证,若她此时回京,左家会不顾一切争取在皇上从光明关回来之前除掉她。   人一急就会犯错,失败就会来得更快。   如果错过这个时机,左家必会利用这段时间、想尽办法遮掩一切罪行。   前一世,左家作恶多端,直到太平四年,才因左贵妃毒杀皇子被赐死。   左家一夜之间倒塌,三司会审时,有宫人供出文妃旧案,皇帝这才发现了叶桃花的存在。   如今因果颠倒,只要叶太玄回京,左家的报应就会来得更早。   但白渊回说:“太玄何其无辜?她已受了十几年苦,不该再冒生命风险去做诱饵。我既为锦衣卫,自当竭尽全力查清左家种种罪行,必为文妃报仇雪恨!”   顾南野点头接受了白渊回的意见,待白渊回离开书房后,顾南野自嘲的笑了一声。   听了白渊回最后的话,他竟有些自愧不如。   重生这几年来,他为了报前世的家仇国恨,穷尽手段。   如今想来,倒是利用了不少无辜之人。   这一天的接风宴,曲慕歌没有参加。   宴席散后,顾夫人回主屋没见到她,问环环:“小玄儿呢?”   环环说:“玄儿姑娘今天一直在书房里,请她出来吃饭,她也不肯。”   顾夫人以为她在刻苦学习,于是问:“午饭、晚饭按时送去了吧?”   环环点头,但担忧的说:“可姑娘几乎没有吃,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顾夫人想了想,就去看随自己回主屋叙话的儿子:“小野,是不是你欺负小玄儿了?自你回来,她就一直躲着你。”   这府里除了他也没人敢给叶太玄气受了。   顾南野苦笑,说:“许是说话得罪她了吧。”   顾夫人责备道:“你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儿?你快去把她哄好,她一天没吃,别饿坏了身子!”   顾南野无奈,被顾夫人从主屋里撵了出来。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对随身侍卫徐保如说:“把太玄带来思齐院,我有话要问。”   徐保如依言找到叶太玄,可曲慕歌说什么也不去见顾南野。   “时候不早了,我、我要睡觉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曲慕歌害怕顾南野今晚就通知她,让她收拾东西滚。   “这才什么时候,还早呢!”徐保如劝道:“姑娘今天不参加侯爷的接风宴,侯爷都不高兴了,你再不去,侯爷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曲慕歌心里还是怵的,走投无路的说:“徐大哥,侯爷肯定是要赶我走了,你帮帮我吧我乱写话本给他招来非议,又惹了一摊子的命案出来,他肯定是嫌我麻烦了我不敢去见他”   徐保如大手一挥:“不会,侯爷可不是这种小鸡肚肠的人,他要是闲你惹麻烦,直接处理了,哪儿还会这么客气的请人。”   直接处理,这么直接的吗?   顾南野等她半天不来,已开始了夜练,一套剑耍的虎虎生风,院中的竹叶都被剑风扫的落了一地。   曲慕歌躲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顾南野练完之后冲她勾勾手指,她才不得不上前。   曲慕歌磨磨蹭蹭的走上前,顾南野已经拿凉水擦了脸,端起一杯凉茶坐到了藤椅上。   他抬眼打量小姑娘,问:“听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好,不出房门也不吃饭?”   曲慕歌小声道:“没有心情不好,天气太热,懒得动,胃口也不好。”   还狡辩?   顾南野说道:“有什么心事就直接说,莫说本侯没给过你机会。是不乐意回京吗?在我家待着比当公主还好?”   曲慕歌委屈的说:“什么公主,没妈的孩子是根草,我生母死了这么些年,皇上必然早把她忘了,我回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话本里写的,公主不是和亲,就是作为皇帝拉拢臣子的棋子,看着身份尊贵,其实一点自由也没有。回了京城,说不定还跟前世一样,嫁不愿嫁的人,做不愿做的事” 第31章   曲慕歌这几日心神不宁,夜间多梦,梦里常有叶桃花回宫之后的细碎片段。   叶桃花回宫后,欺负过她的人被皇上下令处置,但她跟曾康的三个孩子被宫人带走,母子再无法见面。   她幽居在太玄观中一心向佛,但皇亲们一直给她说亲事,想让她二嫁。   但因她被太多人欺辱过,宗室及官宦人家都嫌弃她,不愿要这样的媳妇。   为了解决这么麻烦,一众臣子都向皇上建议,派她去虬穹和亲   上一世的虬穹并不似现在这般被顾南野打的七零八落,而是处处威胁雍朝的强悍部族,雍朝每每受到侵犯,都是割地拨款以求和。   顾夫人曾屈辱的死在虬穹阵前,叶桃花是听说过此事的,自然知道虬穹对雍国女人有多么残忍,叶桃花在梦中的恐惧也深深的影响到了曲慕歌的情绪。   她一股脑的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她怕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顾南野点头,了解了她的想法。   “和亲、棋子?看来你平日看的话本不少,不仅会看,还挺会写。慕北你给自己取个假名,本侯就不知道是你写的了?”   完了完了!   说好的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呢?这不是问罪来了嘛!   曲慕歌扭头去找徐保如,哪里还看得到人?   “话本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那是好心办坏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绝不乱写了”   “既是认错,便该有认错的态度,这几日耍性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声音本就低沉冷冽,此时听起来,像是在斥责。   曲慕歌惭愧的低下头。   顾家没有收留她的义务,要送她回京认亲也无可厚非,这几日闹脾气是她不对   “侯爷,我知错了。”   顾南野轻轻笑了一下,要他哄小孩?   稍微吓一吓这不都好了?   顾南野心满意足,让叶太玄去给顾夫人请个晚安,免得母亲一直忧心。   曲慕歌从思齐院出来,两滴豆大的泪珠砸在了地面上。   等在外面的徐保如迎上来,错愕的问道:“你哭什么?侯爷骂你了?”   曲慕歌用手背擦干眼泪,摇头说:“没有,只是想到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却没有办法报答侯爷和夫人的恩情,心中愧疚不舍。”   原来是伤别离。   徐保如惊讶道:“侯爷没有告诉你吗?白渊回有要案要查,这次不便带你回京,你暂时还要留在顾家一段日子。”   “真的?!”曲慕歌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泪,但脸上已乐开了花。   心情雷雨转晴,曲慕歌觉得神清气爽,抓住徐保如的胳膊说:“徐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嗐,谢我做什么?”徐保如送她回内院,在路上说:“你该谢谢侯爷,侯爷为了姑娘的事亲身涉险,对姑娘如亲妹一般关照。”   “涉险?”曲慕歌顿住了脚步问道。   徐保如说:“为了在红叶山上困杀京城来的死士,侯爷放出姑娘会在中元节前往小雷音寺的消息,引死士们入瓮。但侯爷不想姑娘亲身犯险,故而引导锦衣卫到府中查案,将姑娘留在府中。本是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待鱼儿上钩,但侯爷担心有纰漏,坚持亲自上阵拼杀。死士们见落入圈套死路一条,而侯爷又在场,那几十人合所有人之力,只为取侯爷性命。这一仗虽不比行军打仗惊心动魄,但也是险象环生,好在侯爷武艺高强,才能杀敌脱险”   曲慕歌之前虽未同别人说,但对于这次利用她诱敌上山一事,心中有些微想法。   此时听了徐保如的说法,她心跳的很快,小别扭一扫而空,只剩说不出的感激。   为了她的事,顾南野能以身犯险,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徐大哥,这次的死士,是左贵妃派来的吗?”曲慕歌主动问道。   关于文妃的死因、叶桃花流落民间的原因,曲慕歌已在梦境之中了解了。   徐保如安慰道:“是的,但是你不用担心,有将军在金陵坐镇,她不能把你怎么样。”   曲慕歌点点头,左贵妃是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却得考虑一下要帮文妃和叶桃花报仇的事了。   顾南野的西线战事不能再写,曲慕歌接下来的日子里又开了新话本,写起二妃传,原型正是左嫔丢下临盆的文妃独自逃跑,为了掩盖罪行刺杀文妃的故事。   为了方便传唱,二妃传里的主角用了化名,一个良妃,一个优嫔。   朝代背景和地名也改了改,并把起义军改成了虬穹军。   闷头写了十来天,她捧着十来个回合的章节去找顾南野,如小学生交考试试卷一般忐忑。   因有了之前的教训,她不敢再把话本随便往外拿,想跟他商量商量。   顾南野回金陵后也很忙,他从顾夫人手中接过生意,天天有成堆的庶务要处理,还有从前线、京城送来的信件。   曲慕歌见他的思齐院进进出出都是不认识的人,便把话本交由徐保如:“等侯爷空闲下来了,请他看看我写的这个东西,能不能往外发?”   夜间,终于歇下来的顾南野拿起话本看了看,吩咐徐保如:“交给夕元去安排,尾巴擦干净,别让人查到她身上。”   宋夕元是顾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儿,顾南野请他来帮忙打理顾家的琴坊和墨庄生意,他认识不少曲艺人。   徐保如惊讶道:“文妃之事只过去十数年,稍上了点年纪的人就能猜到二妃传写的是谁,任由民间传唱吗?会不会打草惊蛇?”   顾南野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打草惊蛇又何妨?他想看看左贵妃如何堵悠悠众口,只要她有动作,就会暴露出左家的党羽,才方便日后一起斩草除根。   安排了此间之事,他丢下话本,打算去给话本作者提点创作建议。   内院书房的宽大梨花木桌上,小姑娘在油灯下咬着笔头,情节卡在了文妃被刺杀之后,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尾,是不是要给优嫔编个很惨的下场才好。   “咳。”顾南野故意弄出一点声响。   曲慕歌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墨点都撒在了稿子上。 第32章   顾南野走进来看着桌上寥寥几行字,问道:“最终回还没写出来?”   曲慕歌困扰道:“还没想好怎么收尾。侯爷,你看了我前面的稿子吗?我这次写的故事可以发出去吗?”   顾南野说:“你想将贵妃的罪行昭告天下,发自然能发,但只是这样发出去,恐怕作用不大,如果你同意,我要借你的话本一用。”   “做什么用?”曲慕歌惊讶极了,睁着葡萄样的大眼睛看着顾南野。   自六月二十五日朝会上提出御驾亲征收复光明关之事,雍帝御驾已于七月初十启程,于七月底抵达光明关附近的天健城。   只要一声令下,西岭军几日之内便能收复光明关。   为了拉拢边防军,朝廷计划在收复光明关后在天健城开封赏大会,加之中秋节临近,届时会有热闹的军民同欢宴。   “好宴必要配好戏,但二妃传讲的是宫妃之间的个人仇恨,不足以在御前献艺。若你在最终章里写皇帝御驾亲征击退虬穹敌军,并在阵前斩杀优嫔,亲手为良妃报仇,借此将皇上歌功颂德一番,就很适合在封赏大会上演出了。”   高手啊!   曲慕歌眼神一亮,连连点头,说:“侯爷好计策!”   顾南野拍了拍她的头说:“写好了送过来,我这几日就安排人送去天健城。”   曲慕歌摸摸自己的头顶,嘟囔道:“侯爷别拍我头,都长不高了。”   曲慕歌本身是个快一米七的高个女孩儿,但时下十三岁的叶太玄只有一米五出头,每每抬头看着身材高大的顾南野,她都担心自己长不高。   “想长个就要多动动,你天天窝在房里,必是个小矮墩。”顾南野闲赋在家多日,竟也有了逗小孩儿的闲心。   曲慕歌自尊心受挫,暗暗决定写完二妃传后就加强锻炼。   二妃传的最终回不仅加入了皇上御驾亲征为良妃报仇的戏码,曲慕歌还仿照长恨歌的个别片段,加入了良妃魂归御前,梦中与皇帝洒泪道别的感情戏。   戏里最后一幕是皇帝抱着良妃留下的孩子,亲笔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千古绝句。   顾南野收到完结的话本时,看完有些惊叹,将最后几句诗文反复读了几遍,难得夸奖小姑娘:“文采卓然,的确如母亲所说,是可造之材。”   他不禁有些疑惑,前世的太玄公主,有如此资质吗?他竟一点也没发现。   曲慕歌用厚脸皮强撑着接受了顾南野的夸奖。   曲慕歌在故事的最后夹带了点私货,她借用了诗王白居易的诗词打感情牌,是为了让皇上感动,并联想起当年与文妃之间的感情,这样等曲慕歌以后回宫,或许还能得皇上的另眼相待。   顾南野将话本装进封好的木匣子里,并附上书信一封,安排冯虎送到天健城太守何振勇手中。   安排了外面的事,曲慕歌请示道:“夫人让我问问侯爷的意思,中秋宴的事,您想好怎么办了吗?”   一听这事,顾南野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几天,他为这件事跟顾夫人有些置气。   自顾老爷被顾南野以养病的由头囚在了农庄上,顾家总有族亲到顾府或是顾家的生意上闹事。   这些人虽都被范涉水的人拦了,但也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到顾夫人耳中。   顾夫人担忧儿子的名声,不想他背上“弑父”的骂名,有意借中秋节办宴,缓和同顾家族亲的关系。   在这件事上,顾南野的立场却是十分极端,不仅拒绝和任何顾家族亲来往,还不许顾夫人将顾老爷接回顾府过中秋节。   如此恩断义绝,如仇人一般。   曲慕歌不禁揣测,顾家上一世是不是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顾南野的事   “夫人或许不理解侯爷的决定,但全是为了侯爷的名声着想才要同顾家来往。夫人这几天睡不好吃不好,侯爷就别跟夫人置气了。”   顾南野皱了皱眉头。   上一世他家破人亡,只剩自己一个,可以全然不在乎名声,但现在他不能让母亲被他的名声所累,还是得有所妥协。   曲慕歌出主意道:“不如一人退一步,中秋宴不请顾家族亲,但还是把顾老爷接回府过节,这样也能堵一堵外人的口舌。”   顾南野手指烦躁的敲了敲桌面,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曲慕歌将消息带回给顾夫人,顾夫人愁了几天的脸色终于舒展开。   “儿大不由娘,小野如今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倒是能听你的劝。”顾夫人有些吃味的说。   曲慕歌抱住顾夫人的一只手,撒娇道:“那是因为我说夫人您急的吃不下饭,侯爷心疼夫人才同意的。”   “小机灵鬼。”顾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头。   而后想到一事,说:“过几日,新太守家的夫人会来家里做客,我请了几家本地望族作陪,到时候家中客人多,客人带来的孩子们,就交由你帮我接待了。”   “啊?我不太懂人情世故,怕是办不好。”   顾夫人说:“有什么办不好,横竖在家里,我和辛妈妈都在,若有不懂,随时来问。”   曲慕歌只好应了此事,而后去找辛妈妈,问这次要来的客人有哪些。   新任太守谢兆林八月初刚抵达金陵,便让自家夫人前来拜访顾夫人,足以见得对西岭侯的尊敬。   谢太守家中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已经成年,都在外地当官,只有一个幼女谢知音还在身边陈欢膝下。   谢家乃官宦世家,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谢知音自幼就有才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曲慕歌反复在“谢知音”的名字上看了几遍,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下一页。   被顾夫人请来作陪的有卫、梁、林三户人家的夫人。   卫夫人是前大学士卫谦的儿媳,卫谦与顾夫人的父亲宋太傅是同窗,两家有故交。   梁夫人是西岭军镇抚梁道定的夫人,梁道定是顾南野的下属,自然与顾家亲近。   林夫人是围棋国手鲁宁之女、金陵书院院长的夫人,与顾夫人是闺中密友。   都是在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三家其实早在顾夫人给顾南野办接风宴时已经来过顾家,但曲慕歌那时在闹脾气,并未见过这些贵客。 第33章   看着客人名单上的这些陌生名字,曲慕歌有点慌,她最怕捋人际关系了。   于是问辛妈妈:“这三位夫人会带哪些晚辈一同来做客呀?”   辛妈妈摇头道:“这可说不准,大户人家里孩子可多了。”   好吧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宴宾客的这一天,定好是下午前来赴茶会、吃晚宴。   曲慕歌早早的就梳妆好,忙碌的准备好各色点心,等时辰差不多后,跟顾夫人一起在前厅迎客。   来的最早的是梁夫人,她其实比顾夫人还要年长一些,但顾南野是梁道定的上峰,梁夫人便自降辈分,在顾夫人面前十分的恭敬。   她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说:“这是我的孙儿梁曙光,光儿,快给顾夫人请安。”   十多岁的男孩儿正是精气神正足的时候,梁家小公子声音洪亮的喊道:“光儿给夫人请安。”   顾夫人十分高兴,拿了金鱼儿裸子当见面礼,夸赞道:“看这小子块头长得多结实,很有梁大人的风范。”   又交代曲慕歌:“好生招待弟弟。”   梁曙光不怕生,一脸热忱的跟着曲慕歌去侧厅吃点心。   没忍一会儿,他就问到:“这位姐姐,侯爷今天在家吗?”   曲慕歌摇头道:“侯爷今日出门了,怎么啦?”   梁曙光有些失望的说:“我听爷爷和父亲说侯爷功夫十分厉害,我最近新学了一套拳法,想打给侯爷看呢!”   原来是顾南野的小迷弟!   顾南野在他人眼中难得有这样积极的一面,曲慕歌便笑着说:“无妨,下回侯爷闲赋在家时,我就接你到家中玩。”   “真的啊!姐姐真好!”梁曙光瞬间喜欢上了这个亲切又漂亮的邻家姐姐。   不一会儿,谢夫人带着女儿谢知音来了。   谢知音年芳十六,亭亭玉立、袅袅娜娜,十分的端庄优美,清高却不孤傲的气质让她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曲慕歌去正厅看到她时,心头生出几分亲近,暗暗道了声“果然是她”。   叶桃花前世所居的太玄观有一位常客,是皇长子的侧妃谢氏。   谢氏每次来太玄观礼佛时,并不主动与叶桃花亲近,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叶桃花与谢氏算不上朋友,但在叶桃花落难时,谢氏却仗义直言过。   此时的谢知音也在打量着叶太玄。   出门前,母亲曾十分小心的叮嘱过她,让她对客居顾家的那位姑娘客气些。   母亲虽未明说这位姑娘的身份,但想来十分重要。   只是,她最讨厌人前做戏、阿谀拍马那一套,难免有些心烦,暗自决定要离这个姑娘远一些。   曲慕歌有意亲近谢知音,但还未说上话,卫家和林家夫人一起结伴来了。   除了两位夫人,卫家带了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林家带了一儿一女,浩浩荡荡一行人,瞬间把客厅挤满了。   几家人在客厅里互相问了好,曲慕歌这才领着小客人们往后院的簪花阁去,把前厅让给诸位夫人说话。   去簪花阁路上,卫家长子卫长风将众人扫了一圈,林、梁二家的人都是旧相识了,他没什么兴趣,谢家小姐十分清高,正眼都不瞧他,让他十分没面子,只有顾家的这个小姑娘,待人和气,长得又不错,让他有些兴趣。   “叶姑娘,你是侯爷什么人?没听说顾家有姓叶的亲戚呀。”卫长风问道。   其余众人也对叶太玄的身份有些好奇,都看向她,听她怎么说。   叶太玄说:“我不是顾家亲眷,侯爷与我家有些交情,因一些缘故,我暂时借居在顾家。”   这个回答十分模糊,卫长风追问道:“与侯爷有交情,想必也是不一般的人家,你父亲是谁?”   叶太玄有些为难,只得说:“只是普通百姓,不足挂齿。”   卫长风便有些泄气,以为是官家小姐,搞了半天是普通民女。   顾家让这样非亲非故的人接待他们,未免太怠慢他们了。   卫家庶子卫问玉怕场面尴尬,连忙说:“普通百姓能与侯爷有交情,那也很不一般。听叶姑娘口音,就是金陵本地人?”   “嗯,是的。”   话题被岔开后,再无人盘问。   林家两兄妹走在一起说着话,梁曙光热情的跟在卫家小姐后面,看来也是熟识的,谢知音则不急不慢的一人走在一旁。   到了簪花阁,环环端来曲慕歌一早准备好的丰盛点心,曲慕歌则准备主持茶会。   长条桌上,卫长风、卫问玉、梁曙光,以及林家公子林有典坐在一侧。谢知音、卫家小姐卫晓梦、林家小姐林有仪坐在对侧。   “今日各位光临顾府做客,夫人特地备下时兴小点和今年新茶,各位不要客气,尽情享用。”   梁曙光特别捧场,说道:“叶姐姐,这是扬州御香村的千丝糕吗?听说这糕点只能吃新鲜的,稍放一些时候就不脆了。”   曲慕歌点头说:“是夫人让人连夜去扬州买的,今早才送到。”   “哇,厉害,夫人对我们真好!”梁曙光惊叹道,率先伸手去拿。   卫长风讥讽的笑了一下,有些看不起梁曙光,武将出身的家庭,就是没见识,一盘糕点,也值得他这样惊张。   卫家是出过大学士的书香世家,他也就勉强看得上林有典,于是转头去跟林有典说小话。   曲慕歌见他们俩单独开小会,也不去打扰,转而对几位小姐说:“这是七彩蝴蝶糕,上面的颜色是用鲜花染的,你们尝尝看,还能吃出花香。”   卫晓梦倒不似她哥哥那么眼高于顶,和气的说:“当初听说顾家捐建小雷音寺,就知道夫人出手不凡,没想到糕点也准备的这样精致。”   曲慕歌笑着说:“各位是贵客,夫人自然格外用心。”   她又去看谢知音,说:“谢小姐是京城人氏,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这里的甜点。我还请厨房备了些咸味的酥饼”   不待曲慕歌说完,卫长风就打断问道:“谢小姐是从京城来的,想必知道京城最近出了件大事吧?” 第34章   谢知音没有理卫长风。   林有典圆场问道:“卫兄说的是皇上御驾亲征之事吗?”   卫长风摇头:“不是!这件事已举国皆知,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跟它也有关系。”   他有些卖弄的说道:“皇上御驾亲征后,命二皇子监国,但锦衣卫借机为难二皇子,要捉拿二皇子的舅舅,都察院御史左大人!我听说锦衣卫里都是皇长子的人,啧啧,这是什么用意,显而易见啊”   他贸然说起国事和皇子间的争斗,纵然在场的都是孩子,但身为官宦世家的子弟,自然知道他的话非常不妥,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卫问玉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兄长,谣言不可轻信啊。”   卫长风皱眉道:“什么谣言?肯定是真的!左大人多年为官,从来都是刚正不阿,锦衣卫都查到他头上去了,肯定是为了打压二皇子。”   谢知音淡淡笑了笑,说:“这件事我没听说过,但听说卫公子的父亲刚擢升了大理寺少卿,负责督办查案。想必卫公子的消息是从令尊那听来的,那也许是真的吧。”   卫长风得意于自己父亲升官,张嘴就说:“那当然”   “那当然不可能是家父说的!”卫问玉强行接了长兄的话。   卫问玉解释说:“父亲远在京城,我们许久没跟他联系了,怎么会是父亲传的谣言?”   卫长风终于醒过神来,恶狠狠的瞪了谢知音一眼,好狡诈的女子,竟然给他下套!   卫问玉和卫晓梦长舒一口气,好险,他们这个嫡兄,差点坑了爹!   曲慕歌也听出几分深意,看来谢知音前世会成为皇长子侧妃不是偶然,谢家估计很早就是皇长子一党。   “环环,金骏眉泡好了吗?”曲慕歌打破尴尬,给众人上茶,说:“这是福建的金骏眉新茶,现在天气燥热,可以在茶中加颗梅子去暑祛倦。”   林有仪惊讶道:“还能这样喝吗?”   曲慕歌笑着说:“若是你愿意尝新鲜,在里面加碎冰和牛乳,味道也极佳。”   梁曙光年纪最小,也最贪嘴,立刻踊跃的说:“我要试我要试。”   众人便看曲慕歌捣鼓起奶茶,只卫长风一人坐在旁边生闷气。   等曲慕歌做好奶茶分给众人品尝时,她发现卫家两兄弟已不在席间。   她连忙起身去找,却在簪花阁外的树丛旁发现卫长风在训斥自家弟弟。   “你不要总想着压我一头,你一个庶子,还想翻天吗?”   卫问玉给兄长道歉,安抚道:“不是弟弟驳长兄面子,实在是担心兄长开玩笑的话传入侯爷耳中。”   “爷爷与他外祖父有故交,他就算听到了,还能为这点小事到皇长子面前告我们家不成?”   卫问玉低声道:“据说赵太守也是二皇子一党的人,却被侯爷整死了。而且这些天侯爷在金陵城里四处抓人,被抓的人或多或少都跟左家有些关系。”   卫长风愣了,说:“没听说顾侯是皇长子的人啊?若他是皇长子的人,皇上御驾亲征时,他怎么不举荐皇长子监国?”   “顾侯是谁的人尚不清楚,但他绝不可能是二皇子的人。”   卫长风很气恼的样子,说道:“哼,管他是谁的人,不过是个被罢了官、毫无职权、私德败坏的人,不足为惧!”   卫问玉着急道:“兄长,咱们在顾府,说话还是小心些吧!”   卫长风讽笑道:“他为了一个雏妓,在闹市里把一个商贾的私宅都给砸了,那么多人都看着,他敢做还怕人说吗?”   曲慕歌听的纳闷,这又是什么事?顾府内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她还未想清楚,就听身后传出一声大喊:“不许你说侯爷坏话!”   卫家兄弟吓了一跳,曲慕歌也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就见梁曙光从屋子里冲出来,直接扑向了卫长风。   卫长风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但被个十岁的皮实小孩一扑,依然倒在了地上。   眼见两人滚打在一起,曲慕歌赶紧喊人来拉架。   卫问玉、林有典将两人扯开时,卫长风气得满脸通红,骂道:“梁家小匹夫,粗鲁至极!”   梁曙光“呸”了一声,说:“你背后说人坏话,不要脸!”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梁曙光的母亲在他出生后就被休了,他是被祖母带大的。   被人刺到痛处,梁曙光大叫一声,竟然挣脱了林有典,又扑上去与卫家兄弟打在了一起。   前厅里,卫、林、梁、谢几位夫人其乐融融,已经凑齐一桌摸起了骨牌,顾夫人在谢夫人后面帮她看牌。   顾夫人见曲慕歌气喘吁吁的跑来,便知道出了事,连忙起身问道:“小玄儿,怎么了?”   曲慕歌喘着气说:“卫大公子和梁小公子打起来了。”   五位夫人大为吃惊,纷纷丢了骨牌站起身来。   赶去簪花阁的路上,顾夫人问:“好端端的,因何而打架?”   曲慕歌小声在顾夫人耳边说:“卫大公子妄议国事、编排侯爷的是非,梁小公子替侯爷打抱不平,这才打了起来。后来卫大公子又骂光儿没娘养,就越发不可控制了”   顾夫人一惊,露出尴尬神色。   其余几个没听见的夫人却十分懂眼色,当即便知道孩子们怕是说了、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为了各家情面,谁也不再去追问打架的原因。   卫、梁两位夫人赶到簪花阁,领了自家孩子,各自一顿骂。   卫长风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被人听到了,闷头不说话,但两眼都气红了。   梁曙光被祖母教训了十分不甘,想要争辩,却被梁夫人吼道:“你给我闭嘴,你先动手还敢狡辩?回去让你爹家法伺候!”   顾夫人从中劝和一番,卫夫人和梁夫人各自道歉,两个打架闹事的主被家丁先送回去。   “哥哥被十岁的小孩儿打,真是丢死人了!”卫晓梦拉着自己的庶兄,觉得太丢人待不下去,也一起先回去了。   卫问玉走之前惊疑不定的去看曲慕歌,也不知道她偷听到多少 第35章   卫、梁两家走了,只余下林、谢两家客人。   林有仪觉得今天的事啼笑皆非,摇头对自己哥哥说:“看来母亲说的很对,你以后少跟卫长风来往。”   曲慕歌向余下的客人道歉:“招待不周,请见谅”   林有仪解围道:“这与你又不相干,卫长风肯定是说了梁家小弟不爱听的话才打了架。他因为嘴巴招惹人的事儿可多了,你若想听,我可以给你说一天。”   林有典阻拦妹妹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罢了罢了。”   谢知音难得主动说话:“我在京城听说林家棋艺了得,林姑娘可有兴趣赐教?”   林有仪的外祖父鲁宁是国手,她对自己的棋艺十分有自信,当下便进簪花阁和谢知音下棋去。   曲慕歌对围棋一窍不通,于是坐在棋桌旁想着心事顾南野抢了一个雏妓呢   林有典虽会下棋,但志在诗词书画,簪花阁棋室里悬挂的一组画卷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卷共有四副,画旁有题词,组成一个故事,正是曲慕歌之前根据长恨歌改写的长生殿。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组长生殿是谁画的,这个题词是谁写的?”林有典激动的问。   知道这首词的,除了她,也只有顾南野了。   “这这是侯爷根据最新的新戏二妃传做的画。”   林有典满脸钦佩的说:“好画!好词!以前只听说顾侯行军打仗厉害,没想到书画也这么有水平。”   林有仪下棋之余看了一眼哥哥,说:“顾侯怎么也是宋太傅的外孙,诗词书画怎么会差?”   林有典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世人说他只会逞匹夫之勇,可见他们所见所知,都只是片面的。能画出长生殿此等深情画作的人,心中自有一片芬芳天地。”   顾南野无意间又多了一个小迷弟。   曲慕歌眨了眨眼,好像知道该怎么去挽救顾南野的名声了。   她将画作取下来,给林有典:“你若喜欢,就带回去慢慢欣赏,下次来府中做客时,记得还回来就行啦。”   “可以吗?要不要先请示侯爷?”   曲慕歌解释道:“不要紧的,既然是挂在茶室的,就是供人赏玩的,若是侯私藏的墨宝,必然是留在他自己的书房了。”   林有典是半个书画痴,憧憬道:“要是能欣赏一下侯爷私藏的墨宝该多好啊,定然有很多宋太傅的孤本。”   “我帮你问一问,侯爷人很和善,他说不定会同意的。”   林家兄妹、谢知音三人齐齐看向曲慕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承认顾侯是文武全才,但说他“和善”那便有些太美化了吧!   林有典哈哈笑了两声,敷衍过去。   顾南野晚上回府,给顾夫人请安时听说了家里的热闹,对于卫家的言论,并未做多的评价,似是早已知道他们的立场一般。   顾夫人感慨道:“可怜光儿那个孩子,是为了维护你才打架,我虽同梁夫人好生说了一番,但回去怕是仍要责罚孩子。”   曲慕歌趁机建议道:“侯爷,曙光弟弟非常崇拜你,想让你指点他的拳法,你能抽空让他见一面吗?也算是安慰他因你而受罚了。”   顾南野望了她一眼,对母亲说:“母亲最近太惯着太玄了,她如今惯会拿我当枪使,听说她今天还擅自把我的一幅画作送了出去。”   “不是送,是借”曲慕歌纠正道。   顾夫人掩嘴笑道:“惯便惯了,我瞧着没什么不妥。”   顾南野摇了摇头,一幅没办法的样子。   顾南野从顾夫人主屋出来时,曲慕歌也悄悄的跟了出来。   顾南野在廊下驻足,问道:“有事找我?”   曲慕歌左右张望,牵着他的袖角往角落里走了一些。   她低声说:“今天卫长风跟梁曙光打架时,说侯爷在闹市里抢了一个雏妓回府这个事夫人还不知道,但今天闹了这样一场,难免会有些风声传回府,若让夫人知道,必然会生气追究,侯爷要想好怎么应对才是。”   “嗯。”顾南野平静的应了一声,垂眼看了看小姑娘的手,还揪着自己的衣服,于是又问:“还有事?”   曲慕歌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鼓起勇气抬头望着顾南野,认真说道:“侯爷已到了说婚论嫁的年纪,夫人私下也常为此事忧心,只因担心侯爷另有安排,所以没有擅自做主为侯爷张罗。侯爷现在有这方面需要也是正常,可以跟夫人说,还是还是不要去找娼妓,就算长得再好看,于身体、于名声,都不好”   顾南野错愕的笑了。   他望着小姑娘晶亮的眼神,一本正经的问道:“这方面的需要是什么需要?”   曲慕歌脸红了,小声道:“侯爷,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顾南野拿手指敲了敲曲慕歌的脑门,说:“那是我爹的风流债。”   曲慕歌的心情骤然轻松下来,自她听卫长风说了那事,她心中就跟坠了石头一样。   她呐呐道:“哦是老爷的外室啊?”   自顾老爷被顾南野送去外面的庄子上养病,顾老爷在外养的那些女人就断了供给。   有些找到顾家或顾家亲戚那里的,顾南野都处理了,但偏有个起了歪心思的兰娘。   兰娘娼妓出身,跟了顾老爷十多年,还生了个女儿,取名顾盼儿,八岁。   没了顾老爷做依仗,兰娘嫌女儿是个拖累,于是带着顾盼儿重新回到了她营生的勾栏,并对外四处张扬,说顾盼儿是顾侯的妹妹,炒作女儿身价。   一个富商花大价钱买走了顾盼儿,刚把人带回家,就被顾南野带着人把他家给砸了。   曲慕歌听的目瞪口呆:“她才八岁啊”   比叶桃花还惨。   又一个卖女儿的人,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顾南野叹了口气,说:“是啊,才八岁。”   “那她现在在哪?”曲慕歌问。 第36章   顾南野摇头没说顾盼儿的下落。   他不想给母亲添堵,更没打算把顾盼儿带回顾府。   曲慕歌叹了口气,摊上一个这样的爹,还真是难。   她曾听辛妈妈私下说过,顾老爷在外养了很多外室,生意做到哪,女人养到哪儿,私生子、私生女也不少。   现在那些女人和孩子联系不上顾老爷,必然都找上顾南野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处理的。   女人给钱打发了还好解决,可孩子就不好办了。   “这些孩子,你要怎么处理啊?”曲慕歌问。   对曲慕歌来说,这或许很难,但对顾南野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雍朝每年打仗死那么多士兵,家中留下的孤儿不计其数,没有族亲收养的,都归由抚恤司教养。   抚恤司会教授他们技艺,也会有人到抚恤司领养孩子,朝廷会安排他们的生活,直到婚嫁。   顾南野便是把顾家的这些孩子都送去抚恤司了。   甚至前世叶桃花的三个孩子,也是他亲自安排过去的。   顾南野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再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让他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差点忽略了她已为人母,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事实,难怪她会跟他说婚嫁需求之类的事   曲慕歌心头的顾虑被消除后,安心的回房睡了个深沉的觉。   在这个盛夏的夜里,曲慕歌做了一场大雪纷飞的梦。   叶桃花穿着白色的斗蓬,站在养心殿外的广场上,几乎要与积雪融为一体。   她怀里抱着一团厚重的包袱,面容憔悴的翘首等着什么人。   一行人影从养心殿里走出来,叶桃花激动的上前,眼见就要走上台阶,突然被冲过来的两个太监拉走。   “你们放开我,我把东西给他就走,你们让我过去啊”   太监不顾叶桃花的喊叫,将她拉到养心殿侧面的角门,一个宫妃等在那里。   叶桃花还未站定,就被一直纤长白嫩的手掴了一掌。   “养心殿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吗?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滚回你的太玄观去!”   叶桃花双手紧紧攥着包袱,含着泪说道:“娘娘,求您让我把东西交给侯爷雪这么大,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孩子们穿不穿得暖他们还小,娘娘娘娘您发发慈悲吧”   那位宫妃冷笑道:“你给我闭嘴,还有脸提你生的那些孽种?皇上怕你伤心不愿告诉你,本宫不妨告诉你,这些让皇家丢脸的东西,早就被处死了!皇上将他们交到顾南野手中,怎么可能留活口?”   叶桃花的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的跌坐在雪里。   “不会的,父皇答应我会好好待他们的他们没有错,他们是无辜的啊!”   宫妃嫌弃的看着倒在雪水里的憔悴女子,对宫人说:“把她拖回去,让外臣看到,又要丢本宫的脸!”   叶桃花受到刺激,如生神力,猛得甩开太监,向养心殿外的人群狂奔而去。   顾南野远远的就看到刚回宫的太玄公主如疯妇一般向他跑来,他安静的立足等着她。   叶桃花狂奔一阵导致脱力,在台阶的尽头摔倒在了顾南野面前。   她奋力伸手,揪住顾南野的下袍,嘶喊道:“你这个禽兽,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顾南野单膝跪地,双手扶住叶桃花,平视着她,冷静说道:“太玄殿下,孩子们都很好。”   叶桃花满脸是泪,头发都粘在脸上,狼狈不堪,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视线迫人,满是恨意。   她摇头不肯信:“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如此嫌弃我们,为什么要找我们回来?不如让我们母子在外头自生自灭!”   顾南野扭头看了一眼正追到这边来的宫妃,而后对叶桃花说:“太玄殿下,我以战死士兵的亡魂保证,你的孩子现在很好,你可以信我。”   叶桃花哽咽着望着他,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说道:“我要我的孩子!”   最终,叶桃花还是被宫妃带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一只装着红豆手串的荷包,由白渊回送到了太玄观:“顾侯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请你放心。”   叶桃花捧着手串痛哭流泪,这是她给大女儿做的,他们都还活着。   曲慕歌感受着叶桃花起起伏伏的激动心情,弯了弯嘴角,心中默默说道:“永远可以相信顾南野”   梦中,白渊回安慰着叶桃花。   “皇上是为了你好,才把你和孩子分开。顾侯将孩子们妥善安置了,你不要太挂心了。”   叶桃花擦擦眼泪,说:“是我错怪西岭侯了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进宫,我想跟他当面道歉。”   白渊回摇头,说:“他出事了,马上要被贬去南海平定海患,近期恐怕见不到了。”   “啊他不是深受父皇信任吗?怎么被贬了?”叶桃花忧心问道。   白渊回说:“顾侯的父亲跟扶桑人做海上生意,竟然将海军巡防图偷的卖了扶桑海寇绕开海军巡防,将沿海城镇洗劫一空。顾侯亲手捆了他父亲到殿上请罪,但大错已铸成,皇上留了他的性命,贬他为前锋,命他去南海戴罪立功”   叶桃花的心绪猛得绷紧,曲慕歌的心也重重的沉下了。   早晨醒来时,她多了几分心事,坐在床头半天没醒神。   难怪顾南野那么恨他父亲,不仅因为顾老爷对不起顾夫人,更因为顾老爷通敌叛国。   想到马上要到的中秋家宴,他得多么隐忍,才能答应接顾老爷回来过中秋啊?   曲慕歌心中为顾南野不平,他终其一生都在为国为家付出着,却背负着顾家所有的拖累,承担着举世的骂名,凭什么这样不公?   因有心事,曲慕歌连续几天心情都不好。   顾夫人以为她是在为没办好茶会的事自责,专门找到她说:“林家兄妹约你一起去天音阁看新出的二妃传,你快跟他们去吧,多交些朋友是好事。”   曲慕歌默默摇头。 第37章   顾夫人关切问道:“你不喜欢跟林家兄妹一起玩吗?”   曲慕歌摇头解释:“不是,明天就是中秋家宴了,家里事情多,我想留在家里帮您准备。”   顾夫人笑道:“家里这么多人,都快准备妥当了,你只管出去玩去。”   曲慕歌依然摇头,但是建议道:“今天不想出去了,但听说明天秦淮河边有灯会,咱们到时候让侯爷带我们去看灯会吧?”   顾夫人有些犹豫,顾老爷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合外出。如果不带上顾老爷,让外面人看到只有他们母子,不知道又要编出什么样的谣言。   曲慕歌似是看透顾夫人的顾虑,补充道:“夫人请老爷回府过中秋,是为了让大家都看到老爷还好好的,消除那些侯爷弑父的流言。既是这样,就该去人多的地方让大家瞧见”   顾夫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又怕路上出什么意外,万一顾老爷当众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办呐。   曲慕歌说:“或者跟侯爷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顾夫人点头,曲慕歌便跑去思齐院找顾南野去了。   顾南野正在思齐院里会客,听说叶太玄来了,便让徐保如带她进来。   曲慕歌高兴的进屋,冷不防看到屋里有陌生人,吓了一跳。   坐在顾南野对面的男子穿着墨竹圆领袍,面容俊逸,乍一看去,跟顾南野有几分相似。但他气质温润,细看下来,跟顾夫人更神似。   曲慕歌心中寻思着,难不成这位也是顾南野的私生兄弟?   男子站起来,看着叶太玄问顾南野:“她就是慕北姑娘?真的好小。”   顾南野颔首,而后对曲慕歌说:“太玄,这是宋家七公子,天音阁主宋夕元。你的二妃传就是交由他编成戏曲的。”   宋夕元方才与顾南野说事情时,正好说到二妃传和叶太玄。   二妃传的故事波澜曲折,将恨意写的深沉,爱意写的缠绵,宋夕元以为作者是个久经世事的人,听顾南野说叶太玄只有十三岁,特别惊讶。   顾南野还夸奖,说她最难得的一点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这不禁让宋夕元对这个女孩儿特别好奇,所以不住的打量着曲慕歌。   曲慕歌也打量着宋夕元,心道,原来是顾夫人的侄儿,难怪有些相像。   曲慕歌给宋公子问好,宋夕元温和的笑着说:“二妃传今天下午试演,明天中秋节正式上映,慕北姑娘务必要来看看”。   曲慕歌转而对顾南野:“我正好要跟侯爷商量中秋夜出游的事。侯爷,您明天晚上能带老爷、夫人一起去看二妃传吗?听说河边还有花灯,中秋举家出行,美事一桩。”   闻言,顾南野脸色沉了下来。   宋元夕比较清楚顾家父子的关系,以为小姑娘不懂事惹顾南野生气了,连忙打圆场说:“天气燥热,顾老爷身体不便,恐怕不妥。”   曲慕歌却坚持说:“顾老爷身上的烫伤想必早就好了,哪有什么不便?他被禁足在庄子上数月,心中肯定积怨颇深,是时候该出门散散心了。”   宋夕元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怕死,敢跟顾南野对着来。   顾南野面色十分不好的挥了挥手,对宋夕元说:“你先去忙吧。”   宋夕元着急道:“慕北姑娘年纪小,你别吓到小孩子”   顾南野阴沉沉盯了他一眼,宋夕元立刻闭嘴,转身就出去了。   “你想做什么?”顾南野听出曲慕歌话中有话,但他不明白她要把顾老爷带出门有什么目的。   曲慕歌说:“我听说兰娘又在暖香阁接客了。”   她突然说了句不着边的话。   顾南野皱眉问:“你去暖香阁了?”   曲慕歌稍有些心虚的说:“我就在门口看了眼,找个丫鬟问了几句话”   顾南野声音严厉的问道:“那娼妇如何,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去那种地方打听她干什么?”   曲慕歌将自己心里盘算了几天的主意说出来:“顾老爷要是知道兰娘把女儿卖了,还这么快就找了别的男人,定然会生气。他一生气就容易冲动,上次因为烟娘的死,他能拿匕首刺夫人,这次谁知道他会怎么对兰娘?明日中秋夜出游正是好时机,趁着人多在秦淮河边稍作安排,说不定顾老爷就会冲动行凶,到时候由官府出面处决他,就可以拔出侯爷的心头刺了”   好厉害的主意,兵不血刃,几句话便安排了两条性命!   “啪”的一声巨响,顾南野把茶盏摔碎在了曲慕歌面前。   曲慕歌吓得连连后退,面色苍白如纸。   “叶太玄!”顾南野森然质问:“谁教会你这些阴谋诡计?我顾家如何与你有何关系?我顾南野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愤怒了。   叶桃花前世不管受了多少人的欺凌,都未生过害人的心思。   他一直很庆幸重生的她还葆有一份纯真和善意,没有被这肮脏的世人所污染。   他还夸她知世故而不世故   可是她现在竟然跟他说出这些阴谋算计,更可恨的是,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替他消除心间刺!   这世间有他顾南野一只魔就够了,若他拼命守护的这些人也都变的不择手段,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曲慕歌背靠着墙瑟瑟发抖。   纵然顾南野平日一向阴沉严肃,但真正愤怒的顾南野却如一只要吃人的凶兽,仿佛下一刻就会要人性命。   曲慕歌吓的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我我只是觉得”   顾南野不待她说话,就一掌打到她耳边的墙上,俯视着她说道:“你觉得如何?你觉得你是为我好?你觉得你主意很妙?还是你觉得我该夸奖称赞你?”   曲慕歌双手捏成拳放在嘴边,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我只是觉得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想跟你一起分担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顾南野沉默了好一阵,看着不断抽噎的小姑娘,他终是叹了一口气。   滚烫的大手将小姑娘的下巴抬起,两人对视着,顾南野认真的说道:“前世的命运或许对你我都不公,但是我们有个重新再来的机会,这已是最大的幸运。可你我不同,我生在阿鼻地狱,双手注定沾血,你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过一生,就不该碰这些事。”   曲慕歌倔强的看着他说:“你我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谁生来就该去做那些脏事,也没有谁生来就该圣洁高贵,我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顾南野明显一怔。   小姑娘是说她要保护他吗? 第38章   顾南野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要保护他,这种感觉很奇怪。   曲慕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慌,连忙别过脸,解释说:“侯爷是我的恩人,你把我从地狱里救出来,为了报恩,我也要帮你如果帮不了你,那咱们就一起待在地狱好了”   顾南野后退了几步,将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审视着叶太玄,忽然察觉自己犯了大错。   眼前只是个半大的姑娘,稚嫩的外表让他忽略了真正的叶太玄是个成熟的女子,并不是个小孩子。   虽然不太确定,但他多少有些察觉到叶太玄对他的心意。   如果真是这样,可不太妙。   他背过身,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提什么算计之事,我的事情,我都有安排,你下去吧。”   曲慕歌心中委屈不已,但也只能这样了。   待她走后,徐保如小心翼翼的进到书房,看着一地的碎瓷碗和脸色黑沉的顾南野,他低声问道:“侯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南野思量之后说:“你进京一趟,通知白渊回尽快把叶太玄接过去。”   徐保如有些疑惑想问原因,但看了看一地的狼藉,还是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顾家这个中秋节过的平淡无奇,顾老爷长期喝着药,回到府中的时候,昏睡的时候多。   而顾南野和顾夫人谁也没有再提出去看花灯的事。   曲慕歌被凶了一顿,还泄露了心事,中秋过后便有些躲着顾南野。   顾南野也再没有单独跟曲慕歌说过话。   曲慕歌从未觉得日子过的这么无聊,所以在收到林有典的邀请函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自林有典得了长生殿的画作,便对二妃传起了兴趣,不仅去天音阁看了几次二妃传的演出,还要在金陵学院里发起一场赏画雅集。   曲慕歌没参加过雅集,便去请教顾夫人有没有什么规矩。   顾夫人很高兴曲慕歌能出去多交朋友,给她出主意道:“参加赏画雅集需要带一幅画作给大家共赏,小野有一幅金鸡晨鸣图,意在敦促赏画者闻鸡起舞、勤奋学问,很适合带去金陵学院参加雅集。”   曲慕歌好几天没跟顾南野说上话,如今有了正当的借口,惴惴不安的往思齐院去。   守在思齐院外面的人变成了范涉水,曲慕歌跟他说明了来意之后,范涉水便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范涉水抱着一个画匣出来,将金鸡晨鸣图递给曲慕歌。   曲慕歌闷闷不乐的接过画匣,三步一回首的走了。   顾南野竟然不见她   曲慕歌蓦地想起,前世皇上曾经要把叶桃花赐婚给顾南野,是被顾南野明确拒绝了的。   完了完了她怎么就忘了?如今他肯定是讨厌自己了   难过而压抑的情绪一直困扰着曲慕歌,到她前往金陵学院参加雅集的那天,她也精神缺缺的样子。   林有典借了金陵书院的圣贤院办雅集,除了与他交好的同窗,他还请了叶太玄、谢知音。   曲慕歌在门口遇到了正在和谢知音说话的林有仪。   三人打了招呼,便一起走进书院,往圣贤院去。   圣贤院中有一面圣贤壁,上面刻着雍朝开国三百多年来的十二位圣贤传道受业解惑图。   曲慕歌只知孔孟,不知道雍国十二圣贤,十分好奇的观望。   其中有一位名叫宋勿的老先生,正是顾南野的外祖父宋太傅,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参加雅集的人不少,毕竟谁也没见过顾南野的画作,都想看看这个名声显赫的武将出身的侯爷,到底有几分功底。   林有典迎上前来跟叶太玄打招呼,见她手上抱着画匣,惊喜问道:“是侯爷的墨宝吗?”   曲慕歌摇了摇头,林有典略微有些失望,但也不打紧,便请他们入座,等待雅集的开始。   方坐定,一个青年站出来没好气的说:“林贤弟,咱们书院的雅集向来不请外人,你可不能破坏规矩啊。”   林有典解释道:“胡兄,今日要鉴赏的长生殿是叶姑娘借给我的,我邀请她参会,有何不妥?”   胡氏青年说:“长生殿又不是她的画作,她一个没读过书的乡野丫头,凭什么坐在这儿?还赏画?笑死人了。”   林有典气得不行,道:“胡海生,你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在我的雅集上闹事!”   林有仪有些愤慨,低声对曲慕歌说:“肯定是卫长风教唆胡海生闹事的。”   林有典这次有意没有请卫长风,卫长风被排挤在外,心中有气,而胡海生又是常跟卫长风厮混在一起的人。   一向少话的谢知音这时说话了:“我也不是金陵书院的学生,按照胡公子所说,也不该坐在这里。不过既然是赏画雅集,自然就该以画作论资格,对吗?”   雅集有雅集的规矩,谢知音说的倒没错,胡海生也不便强行争辩。   “既然如此,就请大家先行鉴赏我和叶姑娘带来的画作如何,再决定我们有没有资格欣赏你们的画作吧。”   说罢,谢知音先将自己带来的书画展示出来。   是一幅前朝书画名家的山水图。   “正德先生乃山水名家,他的画作,自然够资格。”林有典说道,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众人都看向曲慕歌,等着她展示画作。   曲慕歌起身摇了摇头,打算回去。   她今天本就情绪不佳,参加了雅集之后只觉得是一群富家子弟凑在一起攀比炫耀,没意思透了。   什么雅集,俗集才对。   胡海生见她不肯拿出画作,立刻起了兴致,拦道:“既然带来了,就展示出来让大家看看,免得大家说我冤枉你不够格。”   谢知音也稍许有些疑惑,她看叶太玄带来的画作是用最珍贵的金丝楠木装着,画匣子的底部还烙着宫中库房的印章,应是宫中收藏之物才对,她因为看出来这一点,才敢说出之前的话。   “我够不够资格,轮不到你来评断。”曲慕歌心里烦透了,只想回去。 第39章   胡海生打定主意要让曲慕歌丢人,强行伸手从她手上夺画。   曲慕歌被胡海生推开,画匣子被他拿走,粗鲁的丢在了桌上。   谢知音心惊不已,严肃说道:“你当心些,这是御赐之物!”   胡海生一愣,又一笑:“她能有御赐之物,你哄傻子呢?”   他三两下打开匣子,抖开画卷:“哈哈哈,一只大公鸡,就这水平”   林有典睁大了眼睛,赶紧上前护住桌子上的画卷:“这是宋勿先生的金鸡晨鸣图!”   顿时满场哗然,大家纷纷涌上前。   宋勿不仅是雍朝十二圣贤之一,也是雍帝的帝师,这幅金鸡晨鸣图正是宋勿为了鞭策还是皇子的雍帝勤勉学习而作。   雍帝早年的时候,日日将这幅画挂在龙床前,但在宋勿先生早逝后,他就将这幅画收藏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将这幅画作赐给顾南野了。   鞭策过皇上且被皇上珍藏的画作,地位自然不一般。   学子界将这幅画传的神乎其神,只因当初皇上悬挂此画时,他勤勉执政,是个日理万机、心系天下的贤帝,但自从他取下这幅画,皇上就开始懈怠朝政,虽不至于变得昏庸,但也不好评说了   曲慕歌在圣贤壁上看到宋勿先生的壁画时,就认出了画作上的印章,知道顾南野和顾夫人给了她怎样一副画。   她也是怕画作被胡海生损坏,所以才不愿展示。   她匆匆上前收起画作,抱着画匣说:“有些人不配欣赏这幅画作,我先告辞了。”   胡海生气的咬牙,狡辩道:“你不敢给我们看,肯定是赝品!就你这种阿猫阿狗,怎么可能有真的金鸡晨鸣图?”   “就她这种阿猫阿狗?呵。”一个男声从门口传来,大家纷纷转头去看。   只见宋夕元和白渊回两人结伴走进了圣贤院。   宋夕元不仅是天音阁主,还是金陵书院的琴艺先生。   老师来了,学生们都如老鼠见了猫,不敢出声。   但刚刚说话的并非宋夕元,而是白渊回。   白渊回上前,打量了一下叶太玄,见她没受什么伤害,这才转身看向胡海生。   “我京城白氏家的小姐,是什么阿猫阿狗?你给我说说?”   胡海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京城姓白的人很多,但敢说自己是京城白氏的只有一家。   雍朝几百年间,京城白氏出过两后四妃,低阶嫔妃更是不计其数,仅是两后四妃这六位贵人养育的皇子和公主就有数位。   白氏与宗室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虽是外戚,但素有雅名,是少有能屹立多朝而不倒的世家。   宗室和朝臣以能娶到白氏女子而为荣,地位卓然。   林有典兄妹、谢知音以及其他众人都好奇的看向叶太玄,都没想到她竟然是白家的人。   但这样就说得通了,她为什么能客居在顾府,顾家为什么肯把御赐的画借她,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最没想到的是胡海生,卫长风跟他交代这个事的时候,明明说叶太玄是个乡野民女,在顾府也只是个丫鬟一样的人。   “你爹是谁?”白渊回问道。   胡海生怕了,他爹只是个七品小官,不然他也不至于讨好卫长风,他们家怎么也得罪不起白家啊   “宋先生先生帮帮我我只是替人办事”   宋夕元和气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学院霸凌是很不好的事,请你父亲来一趟吧,我和白大人要跟他谈一谈。”   胡海生彻底脚软了。   白渊回的解围并没有让曲慕歌觉得开心。   看到他去而复返,她心中就明白,自己恐怕要被带去京城了。   她不喜欢白家,虽然那是叶桃花的外家,但是前世在叶桃花最难的时候,白家没有帮过她,总是避着她,怕叶桃花这个污点染到了白家圣洁的名声上。   除了白渊回时不时到太玄观看望她,白家似乎没有人关心过她活的好不好。   一路沉闷的回到顾府,曲慕歌甚至没有跟白渊回说一句话。   白渊回有些尴尬,宋夕元安慰道:“她刚刚受了欺负,肯定是心情不好,小孩子嘛,过会儿就好了。我们先去跟侯爷商量一下后面的安排吧。”   思齐院中,冯虎正在跟顾南野汇报天健城的事情。   “陛下看了二妃传当众痛哭,连夜命人做法事凭吊文妃,还写了封八百里加急,敕令二皇子立刻行监国之职,彻查左致恒一案”   范涉水敲门,将宋、白二人领进来。   顾南野对二人点点头,指着对面的太师椅说:“坐吧。”   白渊回客气的对顾南野行礼后,这才坐了下来。   顾南野将冯虎呈上来的奏报递给白渊回。   白渊回看了非常振奋,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次回京,必让左致恒下马!”   顾南野却摇了摇头说:“除掉一个左致恒并不难,难的是左贵妃。”   白渊回犯难了。   锦衣卫这段日子查出了左致恒不少滥用职权、迫害同僚的罪证,如今皇上下令彻查,左致恒必将下马。   但左贵妃在后宫做的恶事,目前只有月嬷嬷的证词。   左贵妃生了两个皇子,其中二皇子还行监国之职,她的地位在后宫十分超然,哪怕是他带着月嬷嬷的证词回京,也不一定能把她拉下马。   “皇上肯动左家,必然也是怀疑左贵妃迫害文妃娘娘,但咱们到底还是证据不足!”   顾南野敲了敲桌子说:“我再交给你一个人,琉庆宫掌令魏公公。你们白家现在能保证把左贵妃除掉吗?”   白渊回激动的站起来,说:“那个老狐狸原来是被你捉了,难怪我翻遍京城内外都找不到他!只要撬开他的嘴,左贵妃就完了!”   顾南野点点头,说:“你带太玄回京后,不要急着送她回宫,待左贵妃事了,再奏请皇上接他回去吧。”   白渊回感激道:“还是侯爷想的周全,不然太玄回宫后,我们在宫外可就鞭长莫及了。”   宋夕元方才一直没说话,见他们事情商量完了,这才对白渊回说:“依我看,还是等皇上下旨承认太玄姑娘的身份后,再送她进京吧,方才你在书院也看到了,有些捧高踩低的,就喜欢欺负人。纵然有侯爷和白家给她撑腰,也会有人因为她的出身欺负她。到了京城,更是如此。”   顾南野抬起眉眼问道:“在书院出什么事了?” 第40章   宋夕元简单把事说了:“虽然是孩子们之间的霸凌,但这种事最是伤人,等皇上与她相认时,再接她进京岂不更周全?”   顾南野想了想,狠心说道:“纵然她回宫做了公主,也会有人因为她在民间长大而欺负她,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只能靠她自己去应对,早回京早适应吧。”   宋夕元和白渊回对视一眼,顾家不愿再留叶太玄,他们俩也无法再说什么。   待出了思齐院,宋夕元私底下找范涉水问道:“范大哥,是出了什么事,侯爷这么着急送太玄姑娘走?中秋前他还跟我说要带夫人和姑娘去扬州巡查庄子,让我准备接待呢。”   范涉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现在侯爷和玄儿姑娘互不搭理,许多天没说过话了。”   宋夕元更纳闷了。   曲慕歌独自坐在房中,看着桌上的画匣暗自出神。   过了一会儿,似是心中决定了什么一样,喊来环环,吩咐道:“将画匣送回思齐院去吧,这是御赐之物,当心些。”   环环诧异的接过画匣,问道:“我去送吗?”   以往去思齐院送东西、传话,叶太玄都是亲自跑的。   曲慕歌点头,让她赶紧去。   前世今生,顾南野对她的态度都很明显,先前他已经有两次打算送她走,自己都厚着脸皮留下来了,事不过三,以后还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吧。   之前顾南野一而再的救她,让她产生了错觉,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叶桃花的身世。   她曲慕歌对顾南野而言,什么也不是!   曲慕歌将自己埋在床上,不断的说服自己要坚强,要独立,不能把依靠顾南野当成习惯。   以后没有顾家,没有顾南野,万事都得靠自己了。   几声敲门声传来,曲慕歌从床上起来擦擦眼睛走过去开门。   她以为是环环回来了,开门时说道:“怎么这么快?你飞过去的啊?”   定睛一看,却是白渊回。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在船坊,第二次是办案,这一次,白渊回终于可以对她直接了当的说出他们的关系。   白渊回有些拘束,对她笑了笑,说:“我来看看你,能进去说话吗?”   曲慕歌把门口让开,请他进来坐下。   白渊回紧张的说:“侯爷说,你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世了?上一次见你时,我还在发愁,该怎么告诉你这么多年,皇上和白家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一直没有找你,让你流落民间受苦了”   曲慕歌强颜欢笑,说:“你不必这样说,当年我被人抱走不是你们的错,我又怎么会怪你们?”   白渊回长舒一口气,总算安心了。   叶太玄今天对他十分冷淡,他以为她心中怨恨白家呢。   “你能这样想真的太好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永远都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永远这个词太假了。   曲慕歌勾了勾嘴角,问:“你这次来金陵,是接我回去的吗?”   白渊回点头:“是的,京城中的事安排的差不多了,我们过两天就回去。你在金陵可有什么要道别的朋友吗?明天可以安排一下,以后再见恐怕就难了。”   除了顾家的人,曲慕歌没有想特别道别的人。   她第二日如常的起床去陪伴顾夫人左右,却发现顾夫人眼睛红肿,似是哭了许久。   见到曲慕歌,顾夫人将她搂在怀里,说:“小野昨晚跟我说了你的事,他要送你回家了。这太突然了,我给你定的秋装还没有送来,去了京城,天气就凉了,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给你准备好衣衫。京城的东西不好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我这几个月才把你养胖几斤肉,可千万别瘦回去了。辛妈妈给你买的那些伤药都带上,你要日日记得涂,这样身上的疤痕才会慢慢消我给你的字帖,你也要记得写,你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字写不好”   短短四个多月,却仿佛过了半生。   顾夫人絮絮叨叨的,哭着说了半天,曲慕歌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顾夫人牵挂,最终还是忍不住,在顾夫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夫人我会给您写信,以后也会回金陵看您您别忘了小玄儿”曲慕歌真心喜欢顾夫人。   顾夫人拍打着她说:“傻孩子,你就跟我自己女儿一样,我怎么会忘了你!可是我不放心你走啊,我以前还想着,哪怕你找到家人了,我还能去看你,可是没想到你是金枝玉叶,我不能去宫里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曲慕歌哽咽道:“您也要照顾自己,不要熬夜看账本了,身体要紧。等我成年能够出宫了,我就回来看你。”   顾夫人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等你以后到了嫁人的年纪,就能出宫了!我好歹是个三品诰命夫人,小玄儿的婚礼,记得请我参加啊!”   辛妈妈在旁劝道:“夫人、姑娘,都别哭了,姑娘是回去做公主的,这是喜事啊!可比在咱们家做姑娘要尊贵享福啊!而且日子过的很快的,咱们肯定还能见的”说罢,她自己也开始哭了。   顾南野入场来给母亲问早安,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哭声一片,连环环都站在门口哭。   他在窗外站了会,忽然生出罪恶感,仿佛让众人伤心,都是他造成的。   等了一会儿,顾南野让环环进去通报,里面的哭声很快就停了。   等他进去时,只余下顾夫人在洗脸,曲慕歌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车马都准备好了,范涉水亲自送她进京,白家也安排了车马出京来接,已经在路上了,保证安全送她回去。”   这会儿叶太玄不在,顾夫人才说:“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或者白家的人,在宫里到底有没有些准备?别把小玄儿丢进火坑了!”   顾南野说:“白家做外戚这么多年,宫里自然是有人的。儿子原没想着会跟后宫有什么关系,是少了些准备,但京军十二卫中,还是有几分薄面,母亲就不要太担心了。”   顾夫人不依,说:“我如何能放心?若如你说的那样,是左贵妃害死了文妃,不扳倒贵妃,小玄儿不能和杀母仇人同居一屋檐下,可扳倒了贵妃,二皇子和四皇子又怎么能容得下小玄儿这个杀母仇人?我昨夜想了一宿都睡不着,这孩子的路怎么就这么难?”   说完,她又责怪顾南野:“你说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白家的人找到她?她在我们家,倒比回去当这劳什子的公主要好的多!”   顾南野低头听训,一直没有说话。   顾夫人发泄了一会儿,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便又张罗着准备叶太玄进京的东西。   “你可真是气死我了,这么憋得住,要把人送走,昨晚才告诉我,这一时间,我哪儿准备得好?”   顾南野被劈头盖脸的反复训了几遍,终于从主屋出来,眼尖的他立刻就发现一个小人影从门外跑开了。   他下意识的提步走过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住。   他找叶太玄做什么呢?   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41章   十月的京城,桂香满京都。   白府管家勤伯脚步匆匆的穿过庭院,直奔主屋中。   “老太爷,太玄姑娘进城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府上了。”   白家老太爷白以诚抽着烟袋在看书,说:“让老大媳妇好生照顾,休整后再领她见见家里的长辈。”   勤伯哭丧着脸说:“姑娘好像不太好了,六哥儿请老太爷速速请太医到府中候着。”   “怎么?病还没好?”   从金陵接到人后,白家就收到消息,说叶太玄水土不服,在途中病了。   勤伯摇头:“已经喝不下药了,醒的时间也很少,眼瞧着怕是不行了”   白家老太爷惊的掉了手中的烟斗,气的剁了一下脚:“速速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   自离开金陵,叶太玄就病了,白家的车马走走停停,这一路进京竟是走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她喝了一路的药,也没见好转,反倒是越病越重,临到京城时,已是起不来床了。   白府里瞬间乱做了一团。   原本听说文妃的遗孤找到了,大家都挺高兴,但若是人在白家手上没了,他们可没办法给皇上交代啊!   曲慕歌是昏睡着被送进白府的,在专为她收拾好的白玉堂中,仆妇和郎中进进出出的,直到深夜,三名御医才敢拍案定论,对白家太爷说:“姑娘这是中毒了”   白家太爷白以诚攥着拐杖问道:“可还有救?”   太医院案首为难道:“不好说毒素太复杂,需要逐一尝试,才能确定解药”   香山上,天音阁京城分店外,一行穿着黑衣斗蓬的人从快马上跳下,迅速而有序的往天音阁中走去。   顾南野遍布阴霾的脸笼罩在斗篷阴影下,只看得见绷的笔直的唇线。   他一个星期前才收到范涉水的报信,说叶太玄疑似中毒,病情急转直下,请他定夺该如何是好。   顾南野当即便动身前往京城,今天恰好与白家的车队同时抵京。   他在城门外看了一眼昏睡在马车中的小姑娘,不过一月未见,脸上已瘦得不见一丝肉,面色更是灰白如土,只见气出,不见气进。   徐保如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自城门至香山这一路,顾南野只字未发,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从白府赶过来的范涉水跪倒在顾南野面前,请罪道:“太玄姑娘已送至白府,现在正由太医救治。未保护好姑娘,是属下疏忽,请侯爷责罚!”   顾南野冷冷道:“疏忽?这一路月余时间,你竟瞒到最后才报信于我,何至于疏忽至此?”   范涉水有苦难言。   起初他和白渊回都以为叶太玄是晕车,或是水土不服,连叶太玄自己也这样认为,并且不许他跟顾南野说。   当时叶太玄神情恹恹的说:“我既然离了顾家,便与侯爷没了关系,难道连我晕车也要让他知道吗?你就跟他说,我想沿途游玩,车队才走的慢了些。”   范涉水是知道叶太玄和顾南野在离别前闹了情绪的,他身为下属,此事不便插手,也不便多嘴,便依着叶太玄的意思瞒了一嘴。   谁料竟至今天这样的地步?   徐保如与范涉水兄弟多年,猜测其中必有隐情,但此事不好求情,只好旁敲侧击道:“范统领失职该罚,但眼下姑娘的性命最要紧,咱们在京城缺少人手,不如让范统领戴罪办差,待事情了了,侯爷再罚他不迟。”   顾南野自然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   他虽未说话,但已提了笔开始写信。   很快,他将随身令牌与信件交给范涉水说:“将密信送去宫中亲手交给皇上,若再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范涉水做为顾南野的亲兵统领,曾多次进宫送急报。   待他走后,顾南野又吩咐徐保如:“去把魏德贤提来。”   贵妃手下的人善用毒,全是得益于魏公公所教。   叶太玄的毒若是左贵妃派人下的,那魏公公必能解此毒。   徐保如担忧道:“左贵妃在玄儿姑娘进京路上有很多机会动手,但她却选择了下毒,分明就是故意引魏德贤出来,我们不可中计呀。”   顾南野坚持道:“去提人过来。”   押解魏公公进京的并不是白家的人,也不是顾南野军中的人,而是一早就被宋夕元混在戏班中秘密带到了京城天音阁。   宋夕元亲自带人过来时,也跟顾南野说:“天音阁没有多少守卫,若被人发现魏德贤在这里,咱们可保不住他。他是关键证人,若是出了问题,想扳倒左贵妃就难了。”   顾南野摇头道:“无妨。”   反正过了今夜,魏德贤留着也没用了。   傍晚时,范涉水带着皇上的密信回来了,他邀皇上在白家密会,皇上同意了。   顾南野看了回信,亲自提着魏德贤去白家。   出发前,宋夕元担忧的劝阻:“侯爷,您怎么能将一切赌在皇上身上?若皇上不信您,认为您这是做党羽争斗,您性命堪忧啊!伴君如伴虎,您不能这么冒险!”   顾南野披上斗蓬说:“宋七,我唯一不该冒的险就是提早将叶太玄送回京,在此事上我们已经输了左贵妃一步,若无法保下太玄,才是真的任由左贵妃为所欲为。如今皇上肯见我,便是信我,你无需担忧。”   白渊回早已收到宫中和顾南野两边的通知,早早就安排白府的人回避,将后门通往白玉堂的路全都清理干净。   顾南野提着魏德贤进入白府,白渊回迎上去,领他往白玉堂走去。   顾南野在路上问道:“太玄情况如何了?”   白渊回摇头道:“太医试了几服药,喂下之后不见好转。”   顾南野不再多问,提着魏德贤加快脚步。   待走到了白玉堂的病榻边,他将捆着手脚、堵着嘴的魏德贤按在床边,说:“你儿子活不活得成,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魏德贤早年是太医院的太医,曾陪文妃在金陵待产,因文妃之死受了宫刑,才变成宦官。 第42章   魏德贤有家人,也有儿子,但常年不得相聚。   在他成为宦官后,因会用药也会用毒,非常受左贵妃器重,但他的家人却一直被左家控制着。   这次处理左致恒时,顾南野暗中派人去拿他的家人,但晚了一步,他的父母和兄嫂一家,都被左贵妃的人灭了口,只救出他的儿子。   魏德贤知道左贵妃的行事手段,他已落入顾南野手中,左贵妃断然不会救他,更不会留他,他如今反而只能靠着顾南野了。   “侯爷放心,公主中的是我研制的苗毒,我这就写解药的配方。”   顾南野不动神色,但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药方刚刚写完,徐保如便来报,说皇上来了   曲慕歌昏天暗地的睡了多日,一直陷在前世叶桃花的梦境之中,始终回不到现实。   她一度觉得叶桃花要回来了,她大概真的要死了。   昏昏沉沉之中,耳边传来一阵嘈杂,许多人絮絮叨叨用紧张的语气说着话。   不一会儿,又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男人压抑的哭声传来。   曲慕歌抬起沉重的眼皮,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床边,牵着她的手,正在垂泪。   床边忽然有人惊叹道:“姑娘睁眼了!陛下,姑娘醒了!有真龙护佑,姑娘必能化险为夷!”   男人异常惊喜,俯身上前看曲慕歌:“孩子,你看得到朕吗?朕是你父皇啊”   曲慕歌眼神有些飘忽,不是她不肯回答,实在是身体不听使唤,来不及说一个字,又昏睡了过去。   雍帝激动的传唤道:“御医,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御医上前检查一番,回禀道:“皇上,姑娘的脉搏好转了不少,看来解药起作用了。”   “那就好,那就好。”雍帝释然道。   白以诚恭敬的垂首站在旁边,欣喜道:“这孩子昏睡这么多天,从未睁眼,唯独今日皇上来看她,她就好转了,必定是父女连心,感受到了皇上的牵挂啊!”   雍帝点头道:“这个孩子与朕有缘,朕今日就带她回宫,交由御医好生照料。”   白以诚大喜过望。   前不久,陛下刚从光明关凯旋,回京途中就收到白家的上书,秘报了叶太玄的事,但皇上一直没说要见这个孩子,更没说要相认的事。   白家以为要让叶太玄认祖归宗需要费些功夫,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昨晚突然私服到白家来探病。   据白家下人说,皇上在白玉堂中还密会了其他人,但到底是何人,下人不清楚,唯一知道实情的白渊回又不愿意说,直接把白以诚气了个半死。   皇上昨晚探病后,今早下了朝,又急巴巴的赶来了,现在还要把叶太玄接回宫,看来遗珠还朝,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叶太玄要被皇上带回皇宫医病的消息从白玉堂传出来,在院中等消息的白渊回却皱紧了眉头。   眼见着宫人们开始准备车驾带叶太玄进宫,白渊回立刻骑马出府,往香山赶去。   天音阁中,顾南野穿着日常便服,正坐在里面看着桌上的一个匣子出神。   见匆匆赶来的白渊回脸色不好,顾南野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站起来,问道:“解药没用吗?”   白渊回药头道:“解药有用,太玄的情况好转了一些。”   顾南野松了一口气。   白渊回继续说道:“可是,刚刚皇上又来看望她,还说今天就要把她带回宫,这可如何是好?”   顾南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昨夜雍帝微服私访到白府,叶太玄闭目睡在床上的瘦净面庞,与昔日文妃如出一辙,雍帝来了一瞧,还未听顾南野说任何话,心中就已信了大半!   顾南野跪地请罪,向雍帝承认二妃传是他派人编写的。   “臣当时捉到月嬷嬷,但只听月嬷嬷一面之词,也无法判断当年事情的真伪,只得剑走偏锋,借二妃传逼左贵妃动手,成功捉住了魏德贤。”   他将魏德贤提上来,魏德贤跪地说道:“当年奴才奉太医院命,留在金陵侍奉文妃待产,乱军进城时,文妃动了胎气,不能行动。当时的左嫔娘娘刚刚查出怀上了身孕,她便命奴才陪着他先逃出城,丢下了文妃娘娘。后来左嫔得知皇上要割城将文妃赎回来,害怕自己母子难保,便命左家死士前去刺杀文妃,嫁祸到乱军头上。文妃死前已诞下公主,是侍奉左右的月嬷嬷亲自接的产,月嬷嬷原本就是左嫔安插在文妃身边的人,所以左家死士将他们带了回去另行发落。左嫔原不想留着公主,但她的胎相一直不稳,她担心保不住自己的龙嗣,便先留下公主,万一不成收养文妃遗孤也可以做为退路。后来二殿下顺利生下,左嫔见文妃之事已按下去,便让月嬷嬷将公主送了人”   雍帝听完,心中大恸,看着濒死的孩子,想起枉死的文妃,痛哭不已。   “这是朕的孩子!”   雍帝命人将魏德贤提回宫中交给锦衣卫严查此事,可顾南野今日一早就收到消息,说魏德贤已被人灭口在了囚所之中。   虽然魏公公的死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左贵妃动作这么快,足以说明她在宫中有足够的势力。   徐保如愤慨的捶了一下桌子,说:“左贵妃实在是狡猾至极!三番两次在我们眼皮下杀人!”   顾南野虽未说话,但面色十分不好看。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左贵妃的威胁,而是皇上。   皇上明知左贵妃未除,叶太玄此时回宫有危险,为何还要带她回宫?   宋夕元问道:“侯爷,是不是皇上还是疑心太玄的身份,想以此试探?”   顾南野摇头,苦笑道:“左贵妃在锦衣卫手中杀了魏德贤,必然触怒了皇上。皇上正是相信太玄的身份,才想以太玄为饵,拿到左贵妃新的证据。”   白渊回着急的说:“不行,我不能看着太玄妹妹就这么进宫,我回家找祖父去!”   “等等!”顾南野忽然将他喊住,说:“皇上正气在心头,必不会听你们劝说,而且皇上并不是心狠之人,不至于白白葬送太玄性命。” 第43章   顾南野思索片刻后,对白渊回说:“我这里有个服侍太玄的丫鬟,白家能否想办法送进宫去?”   白渊回说:“应该没有问题。”   顾南野对徐保如点点头,徐保如便从外面把环环领了进来。   徐保如对环环说:“小妹,进去宫里,务必小心行事。”   环环原名徐环如,是徐保如的亲妹。   “侯爷、哥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护姑娘的。”   深宫之中,子夜之时,万籁俱寂。   琉庆宫的灯彻夜的亮着,左贵妃扶着额坐在八仙床上迟迟不肯歇息。   她不敢睡,于她来说,头顶悬着一把剑,随时都会下来砍掉她的头,也断送她皇儿的前程。   几声轻微的扣门声传来,守在屋外的宫女立刻飞奔过去,将琉庆宫的院门打开,悄悄将一个太监放了进来。   “您可算来了,娘娘熬了两天没睡觉,就等您的音儿呢!”宫女飞翠压低声音抱怨道。   太监挥挥手不与她多话,疾步走进寝宫。   左贵妃见胡公公来了,连忙下床,但因僵坐太久,脚下发软,险些摔了。   胡公公连忙扶住左贵妃,将她送回床边坐下,说:“娘娘切莫自乱阵脚。”   左贵妃没了平日的傲气,软声道:“皇上将那个野种带回宫了,教本宫如何不慌?她醒了吗?跟皇上说什么了吗?”   胡公公摇头,说:“一直没醒,我问过御医了,虽然药对了症,但她中毒日久,要彻底清除毒素,还需要十天半个月的,这些日子,够娘娘筹谋了!”   左贵妃松了一口气,又问道:“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胡公公低声道:“对这位新主子的事,皇上尚没说什么,但是今日翻出二皇子监国时处理的政务,挑了几个错处,训斥了二皇子”   左贵妃听了又急又气,玉掌拍到桌上,咬牙道:“他这是彻底疑心本宫了,连带着皇儿也要受牵连。那个小孽种留不得了,你一定要找到机会动手,越快越好!”   “在养心殿里动手,风险也太大了!”胡公公不肯:“您昨夜连夜派人除了魏公公,已是惹了皇上震怒,若敢在养心殿杀害公主,皇上定会为自己的安危想想,您这不是逼皇上对您和皇子动手吗?”   “是本宫糊涂了不能在养心殿动手”   胡公公安抚道:“娘娘先稍安勿躁,您最忧心的魏公公已经除掉了,皇上查不到证据,就不能把您怎么样。新主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民间丫头,在宫中也无靠山,日后还不是任由您捏扁揉圆?”   左贵妃心中稍定,但依然如鲠在喉。   皇上在没有查实身份的情况下,就把这个孩子带回宫,是故意给她出难题。   她动手则被抓,不动手,则如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会要她的命!   曲慕歌悠然醒来时,已分不清是何光景,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满屋子跪了一地的人,都是生面孔,唯有远远跪在角落里的环环,是她认识的。   她惊讶于能够再见到环环,便强撑着身子起来,喊道:“环环,是你吗?”   环环立刻起身,小跑着跪到她床边,说:“姑娘,是我!您终于醒了!”   “什么姑娘?该改口叫公主了!”有不认识的盛装妇人说道。   “是,娘娘,公主终于脱险了。”   一旁被曲慕歌忽视的雍帝忍不住上前问道:“皇儿,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先前说话的宫妃亲切的拉着曲慕歌的手,说:“太玄,这是你父皇,你快喊人呀。得知你还在人世,皇上不知有多高兴。”   曲慕歌望了望雍帝,又望了望不认识的宫妃,没有作声。   让她喊“爹”,她有点心理障碍。   雍帝说:“无妨,快宣太医来。”   几个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跑进来,望闻问切一番,长舒一口气说:“殿下终于脱险了。”   皇上放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宫妃在旁说:“公主,这是雍朝皇帝陛下,也是你的父皇,你不可不敬,快行礼谢恩啊。”   皇上见叶太玄垂着头,以为她害怕,便说:“贤妃不必心急,皇儿大病初愈,现在休养身体要紧,旁的以后再说。”   贤妃笑着应和道:“还是皇上贴心,是臣妾着急了。”   “我没事了,谢谢你们的关心。”曲慕歌低头呐呐的说,心里空落落的。   她之前觉得自己昏睡的时候听到了顾南野的声音,醒来又见到了环环,以为顾南野就在身边,谁知屋里的人都被她看遍了,也没看到他。   一道压抑的女子哭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就听贤妃问道:“贵妃娘娘,太玄公主清醒过来了是好事,您哭哭啼啼是何意?”   曲慕歌闻声,立刻抬头去看,在人群后,一个盛装打扮的宫妃刚刚赶来,用手帕捂着口鼻,正在哽咽哭泣。   左贵妃!杀害文妃的幕后凶手!   左贵妃边哭边走上前,说:“这孩子果然跟文妃姐姐长的好像!看到她我就想到可怜的文妃姐姐,如何不心碎?好孩子,你别怕,以后你跟着我吧,由我来照顾你,我定会把你当自己的孩子般疼爱照顾!”   听着这些话,曲慕歌心中有些作呕,扭身躲开左贵妃伸过来的手。   贤妃才吃惊的看看左贵妃,又看向雍帝。   “皇上?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您之前不是说会由臣妾照顾公主吗?”说着还挤开左贵妃,坐到了床边。   雍帝带叶太玄回宫,就是为了试探左贵妃,至于是将叶太玄放在贤妃宫中还是贵妃宫中,问题都不大。   “你们两人都对公主关爱有加,这是好事,但太玄愿意跟谁,等她身体大好了,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一直没说话的环环突然跪在雍帝脚下,插嘴道:“公主从小没了母亲,叶家人又一直虐待公主,当公主得知自己身世,知道还有亲生父亲时,公主就期待着跟皇上的团聚,求您不要再把公主送人”   贤妃怒道:“没规矩的丫头,皇上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交由宫妃抚养,怎么能叫送人?” 第44章   环环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   为什么会主动说这些不该说话?   曲慕歌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环环必然是得了顾南野的指示,在帮她!   她立刻说道:“父皇恕罪,娘娘恕罪!”   强权面前,该喊的还是得喊   “是我不好,我一直同环环说,等我找到了父亲,一定要多跟父亲亲近,我一直渴望能够在父母膝下承欢。父皇,女儿这次进京险些丢了性命,女儿不想跟这些不认识的人一起生活,女儿只想待在您身边。”   雍帝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加之御医给叶太玄祛毒时,还检查出她身上有旧伤痕迹,这个孩子的确受了许多苦,他亏欠她很多。   现在听了这一番话,看着孩子欲哭无泪的眼神,雍帝有些心软了。   左贵妃纵然要除,但他也没想真的把孩子的命葬送出去。不如就留在自己身边,若连自己也护不住她,那左贵妃真的是胆大妄为到不可再容的地步了!   雍帝前后一想,愧疚说道:“好孩子,朕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就留在养心殿,朕亲自照看你!”   贤妃和贵妃难得同心,一起说:“皇上,这不合规矩!”   雍帝拂袖道:“什么规矩不规矩?朕与女儿分离十几年,你们难道还想拆散我们?”   二妃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去顶撞雍帝,比起将叶太玄交给对方,还是留在养心殿省事。   雍帝果然让宫人把养心殿的侧殿收拾出来,给叶太玄做暂时的寝宫。   养心殿的大宫女莫心姑姑指挥着一众宫女将侧殿布置好后,叶太玄便搬了过去。   莫心姑姑恭敬的叮嘱道:“殿下,养心殿虽然是皇上的寝宫,但时常有外臣来这里商议政务,您切记不可去前殿打扰。您现在所居的侧殿,以前也曾做过大臣们的临时议政场所,我会嘱咐宫人们好生看守,也会告诉大人们再不来打扰,您就安心在此养病吧。”   曲慕歌乖巧答应不会乱跑,将莫心姑姑送走。   等侧殿只剩下她和环环二人时,她赶紧拉着环环的手问道:“你不是留在金陵伺候夫人吗?怎么进宫了?”   环环说:“夫人和侯爷得知您中了毒,非常担忧!侯爷带着我日夜兼程的赶到京城,还把我送进宫,就是让我贴身保护您!”   “侯爷进京了?”曲慕歌心中狂喜,忍不住站起来,但又怕宫中隔墙有耳,好不容易憋住没追有问顾南野现在在京城哪里。   问了又如何呢,她出不了宫,顾南野在京城还是在金陵,都没差。   环环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心试探道:“我听范统领说,您离开金陵时,还在跟顾侯闹脾气,一路上气都没消,现在总该消气了吧?”   曲慕歌扭开头说:“我哪儿敢跟他闹脾气,是他讨厌我,一心要送我走,我才尽量躲开一些,不给他添堵而已。”   环环劝道:“您又说气话了吧?顾侯哪里讨厌你了?得知你中毒了,他冒险给你找解药,担心你进宫有危险,四处找人张罗,再没人比他更对你尽心尽力了。”   曲慕歌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问:“是侯爷帮我找的解药?”   “是啊,”环环将魏德贤的事说给她挺,并叮嘱道:“左贵妃杀害文妃娘娘的证人死了,咱们现在动不了她了。宫中危险重重,侯爷让我们千万小心行事!”   曲慕歌苦恼道:“眼下我能求皇上保护,但这样肯定不能长久。”   环环的声音小之又小,说:“侯爷说皇上也靠不住,皇上急于清除朝中外戚力量,想借您惩治左贵妃”   “我猜到了一些。”曲慕歌担忧着说。   环环以为她害怕,安慰道:“别怕,我带了好东西进宫!”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曲慕歌看。   小本子上写着目前所有妃嫔的出身背景、子女情况、前朝牵连、彼此的关系等等,信息十分全面。   曲慕歌睁大了眼睛,低声道:“这是什么?”   环环说:“这是侯爷费了些功夫从白家拿到的,让我们仔细研究,牢牢记住。”   又指着最后一页的一个名单说:“这些宫人跟白家关系不错,我们若有事,可找他们。”   曲慕歌有些感动,顾南野为了她能够在后宫立足,逼着白家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曲慕歌沉寂的心又活了过来,顾南野没有不管她,她要好好的在宫里活下去。   该报的恩要还,该报的仇也要清!   雍帝御驾亲征彻底剿灭虬穹敌寇,又找回遗落在民间的公主,双喜临门,打算于冬月廿七冬至日祭天告祖,大赦天下!   曲慕歌也将在冬至大典上被赐予公主玉牒,正式写入皇家宗谱。   离大典尚有一月有余,但消息灵通的宫妃、宗亲都听说了太玄的事,纷纷递牌子要进宫探病。   东六宫、西六宫有品阶高低不一的妃嫔十七位,宫中有皇子四位,公主三位,出嫁的公主还有两位。   宗亲王爷、王妃就更多了。   曲慕歌虽然解了毒,但身体到底是亏损的厉害,每日起来坐一会儿,就觉得非常疲累。   看着莫心姑姑怀里抱着满满一盒子进宫对牌,曲慕歌有些自闭。   当年叶桃花落魄回宫,无人对她问津,如今到她这儿怎么就这么多人来看?   在她跟雍帝一起吃早膳时,曲慕歌试着问道:“父皇,我时常觉得困顿、眩晕、手脚发颤,我还不想见客,可以吗?”   雍帝原本是想让更多的人认可太玄的身份,可若她身体不适,也不用本末倒置。   他吩咐莫心道:“公主养病时闭门谢客,待病全好了,命内务府办宗室家宴,再让公主正式露面。”   莫心领命,又说:“白渊回大人今日进宫谢恩,原本想求见公主,那奴婢一并回绝了。”   莫心特地看了曲慕歌一眼,但曲慕歌只是说:“你告诉表哥我一切都好,让他不用忧心。”   并没有特别对待白家人的意思。   雍帝笑着说:“能将你找回来,白家要居首功,朕已经擢升白渊回为千户,你觉得好不好?” 第45章   千户是正五品,白渊回也就二十出头,虽不能跟顾南野相比,但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是非常不错的开端了。   “我不懂,父皇觉得好就好,不必为了女儿特地赏他。”   雍帝对自己把叶太玄从白家带回来很满意,这个孩子还没有被白家人养熟。   在祭天大典之前,曲慕歌除了休养身体,还有很多事要做。   头一件事就是改名,“叶”氏肯定是不能再用的,但“太玄”这个名儿是她和顾夫人、顾南野一起定下来的,她不想换。   商量来去,最后雍帝决定给她改名为“李慕歌”,封号“太玄”。   雍帝怀念的说道:“你母妃的小名儿就叫歌儿。”   曲慕歌李慕歌   她震惊了,也不知道新名字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改了名儿后,还要做大典穿的礼服,学大典礼仪。   礼部派了执事来教授礼仪,原本以为民间公主毫不知礼,非常难教,但半天下来,执事已连连夸赞,说她有皇家气度。   雍帝听说了,更是开心,倒是礼部侍郎葛铮起了疑心。   “皇上,太玄殿下十分知礼,行止有度,世家调养出来的小姐,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雍帝看了葛铮一眼,说道:“葛卿,你服侍了朕近二十年,这朝中与朕最亲近的也就是你了,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   葛铮虽受雍帝信任,但仍旧知道分寸,请罪说道:“是臣逾越了,但皇室宗嗣是大事,臣心中有疑不能不说。太玄殿下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乡野间长大的姑娘,倒像是专门被人教出来的,臣是怕皇上被人蒙蔽了!”   “朕先前不愿认这个孩子,也是有这个顾虑。朕派人去金陵走了一趟,也的确查出了些事情。这孩子的确受了不少苦,若不是被顾南野救下,不知还会遭什么罪。南野这孩子心思深沉,怕朕疑心他,向来离后宫和外戚远远的,这才过了白家的手将太玄送回来。太玄在顾家的这半年,是长乐亲手带着的,知书达理也就不奇怪了。”   葛铮面色一喜,释然道:“原来是顾夫人亲自教的孩子,可见顾夫人与皇上还是有缘的”   雍帝听闻这个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喃喃道:“是有缘”   葛铮趁机便问道:“顾侯辞官归隐的半年时间眼见就要到了,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安置顾侯呢?”   雍帝笑着哼了一声:“辞官归隐?他那是故作姿态给百官看,他这个混小子,最会拿乔作势这一套,还要朕陪他演戏!”   葛铮说:“之前因左致恒一案,拔了萝卜带出泥,空了不少要职。臣听说吏部正在拟名单,其中并不见顾侯的名字。若皇上有意让他回朝,臣就放些消息出去。”   雍帝却摆了摆手,指了指手边的一份密奏:“不必,他自己挑好位子了。”   香山天音阁中,一桌小宴席摆在水榭上,宋夕元亲自奏着琴,给客人助兴。   顾南野给对面坐着的葛铮斟了一杯酒,说:“大人知道我在京城,必然是见过皇上了。”   葛铮的神色没有在宫里时那么淡然,而是有些焦虑的敲了敲桌子:“若不是今日和皇上说起你,我竟不知道你要去做京卫指挥使!你连二十万西岭军都不要了,现在却跑去管京卫的事做什么?不是说好了,驱除鞑虏之后,就进三台六部,协助皇上重振朝纲吗?”   顾南野笑了笑,安抚道:“京卫担负拱卫京师、护卫宫禁的要任,也是为皇上分忧解难。”   “是你当初跟我说,力气要花在刀刃上,我才说服你母亲,同意你去从了军,现在哪里是刀刃呢?京师现在有什么危险吗?宫禁有什么危险吗?现在臣纲不振,内阁和三台六部一片乌烟瘴气,皇上苦苦支撑,你怎的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南野见他不喝酒,自行饮了一小杯,而后说:“大人以为,朝纲不振、民生疾苦的根源在哪里?”   葛铮肃然说:“如今权门林立,结党争斗,百官不思治理,争名夺利,百姓苦不堪言,民心思变。”   顾南野点头说:“前几日左致恒被二皇子亲自监斩于午门,但除掉一个蠹虫,左家很快就会扶植起第二个左致恒,不从根源上遏制,权门争斗、百官夺利就不会停止。”   葛铮听明白了,但脸色也苍白了。   葛铮俯身上前捉住顾南野的一只手腕,说:“皇上之所以信你,大胆把兵权放给你,是因为你从不参与皇权争斗,你若要插手后宫、外戚和立储之事,就不怕失了帝心吗?”   顾南野笑了笑:“心中有所畏惧,就会掣肘难前,还谈什么推行新政、重振朝纲?大人是想我做个得皇上喜欢的宠臣,还是做个为国为民的纯臣?”   葛铮看顾南野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恭敬的道:“侯爷不愧是先生的外孙,学生自愧不如啊。”   顾南野举起酒杯敬葛铮,说:“葛大人沉浸官场多年,尤能保持风骨,晚辈也是敬佩不已。”   雍朝京军分为城防四十八卫和亲军十二卫。   城防四十八卫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平日五军习营阵、三千主巡哨、神机掌火器。   十二亲军卫分锦衣、羽林、虎贲、金吾等卫军,各司其职,共同宿卫京城和皇室。   这些都将归新上任的京卫指挥使顾南野管。   皇上在十一月初五的大朝日上宣布此事,掀起一片动荡,群臣激愤的反对,都攻讹顾南野穷兵黩武、手段凶残,若由他掌管京卫,将成为皇室最大的威胁。   曲慕歌在养心殿侧殿中等雍帝下朝吃早饭,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还不见下朝的动静。   “环环,你去太和殿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还不下朝啊?”   环环前去打探了一番,回来时,身后却多了一个人。   顾南野走进养心殿侧殿时,正看到曲慕歌撑着腮帮看着满桌的饭菜吧唧嘴。   “环环,要不我就先吃吧?父皇应该不会怪罪我的”   曲慕歌边说边转头向脚步声看去,高大的男子身影逆着晨曦的阳光走进来,橘色的暖阳照在京卫指挥使的银色铠甲上,如神明在人间,直接把她看呆了。 第46章   小姑娘一脸呆傻,几乎把顾南野逗乐了,一段时间不见,不认识人了?   顾南野主动抱拳行礼道:“臣顾南野参见太玄殿下。”   突然见到顾南野,曲慕歌有些手足无措。   “侯爷!你快起来!”曲慕歌十分不习惯顾南野给她行礼。   顾南野起身,环顾四周后问道:“身体都好了吗?殿里有药味,还在喝药吗?”   曲慕歌低头说道:“已经好了,是父皇说我身体底子差,一直让我喝补药。”   顾南野点点头,放心下来。   曲慕歌问道:“侯爷怎么进宫了?是找父皇吗?他还在前头上朝”   顾南野忽的笑了,在旁的环环也笑了。   曲慕歌暗自懊恼,她真的蠢死了,臣子进宫不是找皇上还能找谁?顾南野又怎么会不知道皇上还在朝上。   她真是一紧张智商就下降。   顾南野解释说:“皇上原本是要在今日早朝上赐我军印的,但现在前头吵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宣我上殿,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   曲慕歌高兴问道:“侯爷又当官了?真好不过,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去边关了?”   顾南野摇头:“不走了,做个京官,就在京城。”   曲慕歌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但她不敢再表现出任何越界的情绪,只得拼命克制着说:“那这样也很好,就是顾夫人一人在金陵,怕是会寂寞。”   “你之前答应母亲会常写信给她,你不要忘了。”顾南野叮嘱道。   “我没忘,只是病刚好,也没有什么事好写的。”曲慕歌转而说道:“不过我现在知道写什么了,我今天就写。”   顾南野不便多留,他过来也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她的身体情况,既然尚好,他就该走了。   曲慕歌送他到养心殿门口,想跟他道歉,也想跟他道谢,但话到嘴边却十分难开口。   依依不舍的送走顾南野,曲慕歌问环环:“你知道侯爷要做什么官吗?”   环环说:“听说是京卫指挥使。”   但她分明记得顾南野给她的那个情报本本中写着,现任京卫指挥使是左贵妃的舅舅,骁骑将军段沛。   他这是在虎口夺食呀。   一场秋雨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前朝的纠纷也像雷暴一样愈演愈烈。   御史与吏部数十名官员冒雨跪在太和殿广场上,奏请皇上收回任命顾南野为京卫指挥使的皇命。   御史说顾南野性格骄纵,带领西岭军时,多有违抗皇命擅作主张的举动,而且他治军暴虐,在外杀敌或许合适,但镇民抚内却是万万不可,若由他掌管京卫,恐怕会威胁京都和皇室安全!   吏部官员说原京卫指挥使段沛多年来恪尽职守,并无任何过错,如今毫无缘由的罢免,不合规制,令百官寒心。   左贵妃听说了前朝的动静后,气得说不出话。   皇上这是在向她示威,他不能直接动她,却可以动她的左膀右臂!   “去把二皇子请来!”左贵妃吩咐宫女飞翠。   很快,二皇子就撑着伞冒雨赶了过来。   二皇子李佑斐年刚十三,正是贵妃在文妃去世那一年生下的皇子。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神情端正,没有半点孩子的调皮模样。   他规规矩矩的给左贵妃问安,而后说道:“母妃不是说最近是非常时刻,让儿臣不要来您这边吗?为何今日这么急的传召孩儿?”   左贵妃遣退了一众宫女,将儿子拉到身边坐下,问道:“今日早朝,皇上罢免段大人的事,问了你的意见没有?”   二皇子摇头,说:“父皇没有问儿臣,但是问了大皇兄的意见。”   “他如何说?”左贵妃问。   二皇子说:“大皇兄说他不知道,全听父皇的。”   大皇子出身不好,生母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自出生后就被太后交给贤妃抚养。   贤妃早几年特别疼爱这个儿子,但她后来生了三皇子之后,便对大皇子冷淡了。但不管他们母子关系如何,大皇子、三皇子和贤妃,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左贵妃冷笑了一下,这个大皇子什么事都不冒头,连这么好的打压二皇子的机会他也不在乎,是个能忍的人,她以后倒要多注意他一下。   “儿啊,若是皇上问你的意见,你也什么都不要说,千万不要参与进去。”左贵妃叮嘱道。   二皇子不解,说:“舅舅已经被斩,现在又要罢免外舅祖父,咱们什么都不做吗?其他几个兄弟一直在看我笑话,儿臣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左贵妃摇头,说:“皇上先后对左家、段家动手,你要仔细想想你父皇的用意!如今你已开始参政,之前更是行了监国之职,这说明他是非常看重你的。皇上越是看重你,越担心你被外戚教唆,所以有意敲打我们。此时我们越乖顺,你父皇就会越喜欢你。只要你将来有出息,我们今日失去的一切都会拿回来,你千万不能争这一时的荣辱,明白了吗?”   二皇子点头说:“儿臣明白了,难怪母妃逼着我去监斩舅舅,就是为了让我表明立场。”   左贵妃欣慰的点头,摸着儿子的脸说:“儿啊,成大事者,要善忍而心狠,你舅舅明白他非死不可,不会怪你的。”   二皇子恭敬的听着,主动问道:“那您呢?儿臣听到不少传闻,说文妃是母妃您杀的,父皇要您给文妃偿命。若父皇处置您,儿臣也不管您吗?”   左贵妃冷笑道:“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没有任何证据,你父皇不会处置我。至于那个李慕歌,她是不是皇家真血还有待查证,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西六宫的长春宫中,贤妃终于痛快了,她被左贵妃压了十几年,这段日子终于可以抬头做人了!   “去跟父亲传个讯息,让他务必支持段家。”贤妃吩咐宫女飞花。   飞花不解,问:“娘娘为何帮贵妃?”   越多人跟皇上作对,皇上才会越生气。   贤妃不想跟下人废话,呵斥道:“让你去就去,愣着做什么?”   飞花连忙往外跑去,与来请安的大皇子李佑显擦肩而过。 第47章   李佑显走进长春宫,规规矩矩的跪下给贤妃请安。   贤妃并没有让他立刻起身,看了他两眼,露出些许厌恶的神情。   贤妃慢悠悠的说道:“听说今日早朝,皇上问你该怎么处置段大人的事,你说不知道?本宫将你抚养长大,原没指望你能将我当做生母一般尊敬侍奉,但本宫自问待你不薄,没想到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肯帮本宫出出气!实在让本宫寒心!”   李佑显长相平平,神态也有些畏缩。   “母妃,不是儿臣不愿为您出头,实在是父皇早朝时发好大的脾气吏部大人刚说了两句,父皇就让他们滚出去跪着,儿臣从未见父皇这样发怒过,实在是害怕。”   “害怕害怕!你支持他,他会生气?何况你是他儿子,他能吃了你不成?”贤妃急的拍桌子:“我难道全是为我一己之私吗?你若支持皇上罢免段大人,就能讨顾侯支持。你在朝中没有什么助力,连这都不懂?”   皇长子小声说道:“父皇一向不喜欢我,我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近日来,父皇总夸三弟聪明,或许三弟得到顾侯的支持比我更有用。”   贤妃猛的拍桌:“你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你可真是气死本宫了!”   皇长子请罪道:“娘娘不要生气,是儿臣不争气,不仅不能帮娘娘和三皇弟争更大的前程,连自己的东西也不能保住”   贤妃扶额问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意思?”   皇长子垂首说:“还有二十天就是冬至祭天大典了,以往几年都是儿臣代父皇行祭天礼,但礼部到这个时候还没来找儿臣商量祭天的事,儿臣听说,今年不一定由儿臣去。”   祭天大典从迎神到送神,行礼者要三跪九叩两百多次,历时两个时辰。   皇上虽正值壮年,但身虚体弱,从三年前开始,就是由大皇子代为行礼。   贤妃一下子站了起来,问:“不是你,那会是谁?难不成越过你让二皇子去?”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   谁说不可能呢?如今二皇子开始学习处理政务,自然也有资格代为行礼。   之前皇上御驾亲征,皇上命大臣辅佐二皇子监国,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次若又改让二皇子去祭天,可真的大事不妙啊!   她虽没指望大皇子做储君,但她的亲儿子三皇子现在才十岁,终是小了点,她还得依仗着大皇子压制二皇子几年。   贤妃按捺着脾气,说:“你这个孩子,真是不知道轻重缓急,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贤妃匆匆出门去了,李佑显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明显轻松了几分,脊背都站直了,脸上低眉顺眼的表情也舒展开来。   贤妃处处拿他当枪使,也不能一点力气都不出。   这场秋雨下了三天三夜,太和殿外跪晕了一批又一批的朝臣,颇有些誓不罢休的样子。   但朝臣们跪着跪着有点慌了,雍帝向来是个心软的,什么事都交由内阁商议裁决,从未如此坚持己见过,这次仿佛根本不怕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原以为君臣间的对峙还会持续几天,但第四天,段大人就捧着官印,自动请辞了。   对于段大人的主动请辞,顾南野还是有些遗憾。   左贵妃还没有自大狂妄到盲目的地步,心中非常清楚不能真的去挑战皇威。   但左贵妃在朝中少了左膀和右臂,也不错。   对于这个结果,左贵妃自然是非常伤神,但她入宫多年,算是很了解雍帝的人。   雍帝看似软弱,常以臣子意见为主,但他最会的便是制衡,从不会让哪个势力在朝中形成一言堂。   如今支持她和二皇子的臣子们接连受挫,她相信,大皇子和贤妃的苦日子也该来了!   可一直这样互相制约着,储君之位合适才能定下来?必须打破平衡才行。   左贵妃不禁想到了顾南野   皇上这样独宠他,若能得到他的支持,便未来可期了。   只可惜顾南野一直跟她作对,但不要紧,从来没有永远的盟友和敌人,她只要知道顾南野想得到什么,自然有办法拉拢他!   “顾南野难不成是白家的人?可白家就一个民间找回来的公主,能翻出什么大浪?”   左贵妃思来想去,一时有些踌躇不前。   而雍帝那边,也有些大伤元气的样子。   他在养心殿中气的扔了朱笔,痛心的说:“朕在位二十年,就养出了这些豺狼虎豹!”   三天的对峙让他彻底看清了朝臣们的立场,朝臣们各有心思,却没有几个成大器的皇党和纯臣。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雍朝历来重文轻武,又时运颇佳出了顾南野这样一个逆天的年轻将才。   顾南野在西北打仗的这几年,雍帝一直装作疑心他的样子,故意混淆了视听,让朝臣们觉得皇上在利用顾南野打完虬穹后就会收拾他。   这才一点点的将他提拔了上来,并把各家兵权收回交到了顾南野手中。   现在权臣手中无兵,不然只要皇子成年,有些人怕是要逼宫了!   顾南野捡起朱笔送回御桌上,并不提左、段二家的事,只是说:“皇上要保重身体,祭天大典就要到了,四海举目以待,您的龙体现在才是头等大事。”   雍帝这次祭天打算亲自上阵,一来是因为今年西北大捷祭奠亡灵,二来是寻回公主告慰祖宗,三是彰显皇威提醒世人,他身体还好着,有些人的尾巴再多夹几年吧。   胡公公捧着汤药进来,说:“皇上,到喝药的时间了。”   雍帝气还没消,摆手道:“先放着吧。”   胡公公又道:“皇上还是趁热喝吧,今天的药是公主亲手煎的,冷了就没了药效,还可惜了公主的一片孝心。”   雍帝心里有些安慰,说:“她自己身体都没好利索,怎么还让她辛苦?这个孩子,平日在朕面前不声不响,但心思却不错。她前几天写给你母亲的信我也看了,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第48章   曲慕歌写信出宫,不知会经多少人的手,不仅雍帝看了,顾南野也看了。   曲慕歌也知道信里不能写太多东西,主要是告诉顾夫人她身体已经大好,皇上待她很好,请顾夫人放心,又说京城的秋天是怎样多雨寒冷,叮嘱她注意身体。   雍帝喝了药,等胡公公下去后,又私下问顾南野:“还没有机会听你说说救下太玄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顾南野半真半假的答道:“当时臣秘密回金陵捉拿查尔哈,恰逢母亲捐建的小雷音寺开寺。我刚到母亲的别院,就发现屋里有泥土脚印,原以为是山贼或是刺客,一捉出来,却是个女孩儿。询问得知她是受家人虐待逃出来的,母亲便心善的将她留下。为确保不是虬穹细作,臣特地派人去查,这一查,就牵扯出公主的身份来。”   雍帝感慨道:“你母亲最是心慈,遇到她,太玄这个孩子有福。你母亲近来身体还好吧?”   很少有人知道雍帝真正信任顾南野的原因,是因为顾夫人宋长乐。   宋长乐母亲去世的早,幼年一直跟随父亲在京城生活。   宋勿自雍帝是皇子时,就一直是他的太傅。   雍帝与宋长乐情同师姐弟,常在一起读书,但因宋太傅为了履行承诺,坚持要将宋长乐嫁给顾家,导致雍帝与宋太傅起了间隙。   虽然雍帝后来与宋太傅冰释前嫌,但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嫁做顾家妇的宋长乐。   五年前,西岭军头一次打了胜仗,葛铮指着功臣名单中的顾南野感慨宋师姐教子有方,雍帝这才注意到顾南野。   “母亲身体一直不错,”顾南野说:“只是听闻了太玄殿下中毒的事,十分忧心。臣赶赴京城之前,母亲再三叮嘱臣要尽心照顾殿下。其实对于送殿下回宫一事,母亲是不同意的,她只希望殿下能够安然的长大,不愿她再陷入陈年的恩怨之中。”   雍帝沉默了片刻,说:“你是在怪朕把太玄带回宫,让她以身犯险吗?”   顾南野跪地请罪道:“微臣不敢,微臣知道皇上心中痛恨外戚把持朝政已久,迫不及待想立刻拔掉。当初左阁老因不满皇上提拔臣,以诸多理由拦着粮草不许下拨,致使前线战士饿着肚子打仗,枉死多少人,臣都记在心中!但微臣以为,要问罪左贵妃、根除外戚,还有其他办法,太玄殿下寻回不易,不必非拿她当这颗棋子。”   雍帝伤怀道:“朕也心疼这个孩子,但左党已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左致恒身上,再想捉住他们的错处,怕是不易。”   顾南野沉吟道:“皇上不必着急,左贵妃必定还有动作,她手中有一枚关键的棋子,至今没有动”   雍帝这一日的午膳没有回侧殿陪曲慕歌吃,到了晚上,还传了御医过去,听说突然病倒了。   曲慕歌得到消息便往前殿去探病,待太医退下后,胡公公就引她进去了。   雍帝靠在床头,并没有睡觉,而是眼睛出神的想着事情。   “父皇,您身体怎么了?太医看过怎么说?”曲慕歌行礼后上前,坐在龙床前的小凳子上,关切的看着雍帝。   雍帝摇头说:“皇儿不用担心,父皇只是政务操劳,有些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后宫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贵妃和贤妃几乎同时赶到养心殿来探病。   听到传报,雍帝又动了气,甩手道:“让他们都给朕滚!”   胡公公连忙退出去,对贵妃和贤妃说:“皇上是被朝上的政务气病的,二位娘娘就先回避几日,待皇上消了气再来探望吧。”   贤妃委屈道:“让皇上生气的又不是本宫的族亲,怎么能连臣妾也不见呢?”   贵妃懒得与贤妃争一时口舌,转身走了。   回宫路上,她吩咐宫女飞翠:“去打听打听皇上今日都见了谁,谈了什么事。”   飞翠很快就回来了:“皇上召见了顾侯和锦衣卫白渊回,听说皇上动怒了,要安排太玄公主去白家家学读书。”   “去白家读书?”左贵妃心中暗喜,莫不是利用完这个孩子后,皇上还是对她的身世有所怀疑,所以要把她送出宫?   她又问:“冬至大典上,还赐她官牒吗?”   飞翠答道:“胡公公说皇上一直在忙祭文的事,命兵部核对战亡士兵的名单,要在大典上追悼,并未提及公主玉牒的事。”   左贵妃满意道:“本宫还当皇上糊涂了,一个没凭没据的丫头,就要认做公主,如今看来皇上是醒过神了。好啊,读书啊是好事,那就让她去读书吧!”   这天晚上,曲慕歌一直留在床前侍疾,在给雍帝喂完一碗汤药后,雍帝看着她说:“好孩子,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不是在朕身边,就是把自己关在侧殿里,朕瞧着可怜,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曲慕歌摇头说:“儿臣没事,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雍帝说:“朕知道你虽然不说,但心里很清楚,先前下毒害你的人,就在这皇宫之中。你一直不愿与后宫亲近,躲着她们,朕知道你还在害怕。”   曲慕歌低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雍帝便接着说道:“朕听说你在顾家时,曾跟随顾夫人学过一段日子的功课。顾夫人夸你天资聪颖,是个可塑之才。如果你喜欢读书,朕送你去白家的家学去读书吧。”   曲慕歌有些惊讶:“去白家的家学?”   雍帝说:“白家的家学在京城十分有名,许多宗亲都把子嗣送去白家家学里上课。而且白家是你母家,他们会尽心照顾你,你平日就住在白府,初一十五进宫给朕问安即可。”   雍帝要送她走,是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还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雍帝说:“不过这事不急,待冬至祭天大礼之后,朕再让白家接你过去。”   突来的变故让曲慕歌心中有些不安,在她回侧殿就寝时,胡公公亲自送她,说道:“公主且安心,这是皇上和侯爷下午商量许久才决定的事。”   顾南野也同意了?曲慕歌瞬间心安了。   要送公主回白家的消息传到白家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怎么又要送回来?是对公主的身份存疑吗?”白以诚十分不解。   白老夫人寻思道:“若是存疑,就不会在冬至大典之后才送出来。等大典上记入宗谱,就是铁板钉钉的事,皇上应该是不放心把公主交给宫妃抚养吧,毕竟文妃娘娘至今死的不明不白!” 第49章   白以诚点头,道:“也对,那此事还是交给老大媳妇去办吧。”   白老夫人摇头道:“交给二房吧,大房最近不安生。二房的灵秀、灵嘉与公主年纪相仿,也好相处。”   在找到太玄公主之前,白家原本是准备了两位适婚小姐参加今年的选秀,打算送去后宫的,长房独女白灵婷就是其中的第一人选。   现在有太玄公主横亘在中间,不能乱了辈分,就只能作罢。   为了此事,白灵婷在家中闹了几日了。   “你们从小就跟我说,是要送我进宫当妃子的,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如今我已经二十岁了,你们却说我进不了宫,那我怎么办?我会被人笑死的!”   长房夫人陶氏安慰道:“是家里对不住你,可母亲反而庆幸你没进宫。你想想,若是你先进了宫,后面又找到公主,皇上顾及着你与公主的辈分,必然只能冷落你,你就要在宫中孤老终生了。婷儿,现在反倒是好事,母亲一定会帮你说个好人家的!”   白灵婷哭的伤心,不满道:“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乡下丫头,把我害得好惨!”   陶氏按住女儿,教训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切不可乱说!自文妃娘娘去世,皇上冷落白家多年,现在太玄公主就是我们白家的根本!你以后嫁不嫁得了得势的宗亲,还得靠她!”   白灵婷愤懑的咬着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二房媳妇闵氏得知公主要来家里上学,带着白灵秀和白灵嘉进宫见太玄公主商量此事。   “白玉堂原先就是文妃娘娘的闺阁,家里还是将它收拾出来给您住。秀儿和嘉儿与您年纪相仿,以后就由她们给您作伴儿。她们两个自幼在家学里读书,知书达理,性格也好,公主若想读书,可以与她们多多切磋学问,若不想读书,也权当是送她们陪您玩的。”   曲慕歌笑着说:“谢谢二舅母,父皇既然专门送我去读书,我自当尽力去学,若学的不好,还请姐姐妹妹多帮衬。”   闵氏心中安定了几分。   她不知公主底细,还怕她在民间长得性格顽劣,或是无可救药,如今看来,端庄的坐在那里,轻语和煦的说话,有礼有度,并不输白家小姐。   “公主这么求上进,果然跟文妃娘娘一样。当初文妃娘娘正是因为文采卓然,才得了皇上特封的敕号。”   曲慕歌不想跟她拉家常,便说:“上学的日子定在冬至大典之后,我原本该留两位姐妹在宫里住一段日子亲近一下,但因我住在父皇的养心殿里不便留客,就只能等上学的时候再与姐妹们亲近了。”   “那是自然。”于是,闵氏很知趣的带着白灵秀、白灵嘉出宫去。   曲慕歌病情已好了大半,内务府定于冬月十五办宗室家宴,欢迎太玄公主回宫。   左贵妃挑选着家宴的礼服和首饰,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心情很好。   她得到消息,白家人已经来宫里请过人了,公主不日就会被接出宫。   更重要的是,皇上避开白家,安排锦衣卫去红叶村办差。   至于办的什么差,自然是怀疑她的身世了   宫女飞翠许久没有见左贵妃这样轻松的样子,也跟着开心起来。   在给她梳妆打扮时,飞翠说:“这个家宴根本没必要办,皇上都打算把公主送出宫了,又何必费这个神。”   左贵妃心情好时会多说几句:“家宴的事是一早吩咐了的,皇上就算演戏也得把场面活儿做齐全了。而且,人到齐了,才好说事情呀。”   她将正式礼服所佩戴的朝珠挂到脖子上,兴致高昂的往琉庆宫主殿走去。   雍帝的皇后早逝,后位空虚已久,左贵妃品阶最高,代管后宫,贤妃协理。   今日宗妇们进宫赴宴,都要先来给她请安,琉庆宫主殿中已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人。   宗妇们各个背景不简单,进宫前都听说过二妃传,也都知道左贵妃与太玄公主之间有着传说中的血仇。   今天的皇室家宴是两位正主头一回一起公开露面,情况只怕不简单。   左贵妃的左膀右臂先后被砍,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轮到她了   各人心中各有心思,但谁也不会在正主面前提这个事儿。   当左贵妃气色极好的出现时,宗妇们略微有些惊讶,这并不似一个频繁受打压的人   果然,左贵妃能把持后宫多年,心态不一般,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垮的。   曲慕歌那边,早早的就换好了礼服,在养心殿的茶房等着雍帝处理完手头的朝政,带她一起去赴宴。   顾南野穿着亲军卫的队服从外面走过,要去正殿见雍帝。   曲慕歌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侯爷!”   顾南野驻足,往茶房这边走了几步。   曲慕歌已小跑着到他跟前,问道:“侯爷今天也要参加家宴吗?”   顾南野点头说:“京军十二卫掌侍卫及御前仪仗,今日宴席的兵仗和巡检,由我亲自督军。”   顾南野打量她,宝蓝色的鸾凤礼服穿在她身上有些老气,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裳,但她神情镇定,情绪很好,目光奕奕的样子很有活力。   “殿下准备的怎么样?紧张吗?”   曲慕歌摇头,说:“有侯爷在,我一点也不紧张。”   他还记得叶桃花第一次参加宫宴吓得不敢拿筷子的样子。   果然是时过境迁,跟变了个人似的。   “殿下,今日人多口杂,若有人为难你,你不要怕,也不必放在心上,记住了吗?”   顾南野这话说的话中有话,曲慕歌更靠近他一步,低声问道:“侯爷在晚宴上安排了特殊节目?”   顾南野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按了下她的脑袋,说:“有人要献艺,横竖防不住,不如当个笑话看一看。”   又交代了几句,顾南野就去找皇上了。   曲慕歌回到茶房里后,琢磨着今晚可能会遇到哪些刁难。   这是她第一次公开露面,若被人当个好欺负的哑巴,那她以后在皇室可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必然会落得跟叶桃花一个地步。   就算是强撑着,她今晚也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第50章   临近晚宴,雍帝自养心殿出来,接上曲慕歌后,一起往举办宴会的交泰殿去。   交泰殿中,丝竹铮铮,雅音回荡,皇亲国戚们已尽数就位,等着正主的驾临。   曲慕歌仪态端方的跟在雍帝身后,在龙椅旁边的小桌上落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惊叹,也有存疑。   雍帝执金汤匙在酒樽上敲了两下,奏乐立刻停了下来。   雍帝巡视众人一周,说道:“各位皇室宗亲,朕今日举办家宴,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喜讯!朕寻回了失落民间多年的女儿!当年康威之乱,文妃死于战祸,身故前诞下公主,却被人抱走不知所踪。幸而朕和公主得皇天庇佑,今日公主还朝,朕甚欣慰,故与众卿共享此等喜讯!”   雍帝转头看向曲慕歌,说:“歌儿,来,见过各位亲人。”   胡公公唱和道:“太玄公主李慕歌,见礼。”   曲慕歌起身,恭敬的走到龙椅前,对着殿中环坐的众人行礼。   礼毕,宗亲们齐齐起身,道:“恭喜皇上,恭喜公主!”   雍帝满意的举杯,道:“众卿共饮此杯!”   曲慕歌归位坐下,偷偷打量众人,一切如此顺利、平静,怎么没人捣乱啊?   开场敬酒结束后,贤妃抢先单独敬酒,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明珠失而复得,可见皇上和公主得老天眷顾,实乃雍国之福。臣妾再敬皇上一杯。”   雍帝笑着将酒喝了。   贤妃又说:“臣妾听闻,能寻回公主,贵妃娘娘是要居首功的,臣妾也敬贵妃娘娘一杯。”   来了来了,唱戏的来了   曲慕歌不动声色的看着贤妃,等着她继续演。   左贵妃并不举杯,淡淡的说:“贤妃弄错了,寻回公主的是白家,与本宫并无关系,本宫不敢居功。”   贤妃笑道:“当然有娘娘的功劳!白家之所以会去金陵,是为了调查左御史一案,若不是左御史的案件牵扯出陈年旧案,又怎么会发现太玄公主尚在人世?说起来,当年到底是谁抱走了公主呢?既然寻回了公主,当年的罪人应该也有眉目了吧?”   左贵妃没有说话,众人也都没有发出声响。   贤妃句句话都在攻击左贵妃,看来是想借太玄公主一事,再踩左贵妃一头。   大家看看左贵妃,又看看皇上,最后又看回贤妃,不知这场面谁会继续说话。   最终还是左贵妃笑了笑,说:“是呀,看来大家对公主的身世和经历都十分好奇。本宫原不打算在今天的宴席上说这个事,既然贤妃问了,那本宫只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手中拿着手帕,侧身对飞翠说:“去,把人领上来。”   吩咐之后,她站起来,走到大殿中间,恭恭敬敬的对雍帝行礼,说:“皇上,臣妾代理凤印掌管后宫多年,处理过许多棘手的事,但现在却碰到了一件案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前些日子,有人敲响大理寺登闻鼓,状告有人冒充皇嗣,因事关皇家颜面,大理寺不敢声张,只能悄悄找了本宫商量。本宫深知现在宫内宫外谣言四起,臣妾不该再惹火上身,插手此事。但皇家子嗣是后宫头等大事,臣妾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既然今日皇上、公主和各位宗亲都齐聚一堂,不如一起断了这个疑案。若疑点被证实,则可以肃清奸佞,保皇家血脉正统;若疑点消除,也好给公主和本宫一个清白。”   贤妃和贵妃一人出了一招,高下立判。   贤妃直接攻击左贵妃,若一击不成,很容易伤害自身。但左贵妃却只是抛出问题,让大家一起决断,成与不成,她都可得一个好名声,实在是高!   曲慕歌很想给左贵妃鼓掌。   宫女飞翠从殿外带了一个男子上来,曲慕歌远远的就认出来了,是叶桃花那个便宜老爹,叶典。   失踪多月,果然在左贵妃手上!   殿中来了外人,顾南野便借护卫之名走了进来,站在雍帝身侧。   雍帝沉下脸色,问道:“殿中何人?”   叶典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小、小人叶典。”   左贵妃往他身边走了两步,说:“叶典,你在大理寺状告何人何事,现在当着皇上的面,你再说一遍。”   “小人、小人的女儿叶桃花,冒充公主”   殿中纷纷响起议论声,都看向曲慕歌。   曲慕歌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叶典前面。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曲慕歌不急不躁的说着。   叶典无措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   曲慕歌问道:“你告诉我,我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叶典有一瞬间的疑惑。   少女穿着锦缎礼服,头戴珠宝华冠,从容不迫,甚至面带微笑的跟他说着话。   这真的是他养大的那个叶桃花吗?不过半年不见,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他不会真的认错人了吧?   叶典一时间没有说话,左贵妃皱了皱眉头,却不敢明显的表现出不满,只能提醒问道:“这是你亲生女儿吗?”   “是是。”   “那你跟皇上说清楚,你女儿为什么会假冒公主?”左贵妃引导着。   叶典说:“我们是金陵红叶村的普通百姓,半年前,村里突然来了些当兵的,他们出一大笔钱买我女儿,我是个本分人,不敢卖女,谁知道那些当兵把我女儿抢走后,还把我一家人全杀了!”   “呵。”忽然一声阴沉冷笑从殿上传来,顾南野发话问道:“下令杀你全家的是我,你是在说我吗?”   叶典有点慌了,他没见过顾南野,之前左贵妃安排他指认的画像之人,好像也不长他这样。   左贵妃有些惊讶,她没料到顾南野自己给自己找事。   曲慕歌不想额外给顾南野添麻烦,接过话,说:“左贵妃带他上来,想必是想让他跟我对峙,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让大家来评评理。”   不待左贵妃和叶典同意,曲慕歌问道:“你既然说我是你女儿,那你肯定知道我今年多大,哪年哪月生?”   叶典说:“你今年十三岁,康威五年三月生的。”   正是文妃死的那一月。 第51章   曲慕歌笑了一下,说:“不错,你记得很清楚。那你家五年前溺水死的那个儿子,又是哪年生的?你想必记得也很清楚。”   叶典有个儿子,五年前在村里池塘洗澡淹死了,为了这件事,他虐打了叶桃花一个月,怪她没有把哥哥救起来。   叶典不说话了。   曲慕歌笑了,说:“不急,你想好了再回答,御前撒谎可是欺君之罪,若你不记得你儿子是哪年生的,贵妃娘娘大可以派人去红叶村查问,定然会有人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叶典还是没有说话。   曲慕歌替他说:“看来你忘记了,那我告诉你,你儿子是康威四年十二月生的,比我大三个月。我想请问你,曾氏是如何在三个月里能生出我的?”   左贵妃的手在袖子里攒紧了,她只知道叶典现在没有孩子,以为月嬷嬷是找了个没子嗣的家庭收养公主,没想到他以前是有儿子的,还好巧不巧撞了时间!   当年正因为曾氏当年在哺乳期中,月嬷嬷才给了一笔钱,把孩子送给叶家养。   这么大的漏洞,眼见没办法圆谎了,左贵妃弃车保帅的说:“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宫和皇上,还敢诬陷公主!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让大理寺严办!”   “等等!”曲慕歌和顾南野异口同声阻拦。   顾南野看了曲慕歌一眼,还是让小姑娘先说。   曲慕歌无视吓得丢了魂的叶典,转身对雍帝说:“父皇明鉴,今日是女儿第一次公开露面,您并未将我的身世公布于天下,百姓并不知宫中多了一位公主。叶典一届平民,如何知道?难不成是宫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曲慕歌转身对叶典问道:“叶典,你说,是谁让你进宫来指认我的?你若再不说实话,谁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形势急转直下,曲慕歌才不会让左贵妃那么轻易脱身!   左贵妃极力保持镇定,不露出马脚。   叶典虽然怕的全身颤抖,却没有反咬左贵妃:“是,你不是我生的,但你也不是皇上生的,你是我在野地里捡的,根本不是什么嬷嬷送来给我养的!”   曲慕歌皱眉,没想到他竟然对左贵妃如此忠诚!   顾南野却想明白了,叶典恨叶太玄害死了他全家人,就算他此次无法报仇,也不会检举左贵妃。左贵妃最擅长利用人心中恶的一面,应该是向叶典许诺过会帮他报仇雪恨。   又一颗棋废了。   场面一时间僵了下来。   “皇儿,过来。”雍帝打破僵局,对曲慕歌伸手。   曲慕歌走到雍帝身边,被他拉在手中。   “你放心,父皇已经查明你的身份,知道你就是我的亲身女儿,对于一切企图陷害你、拆散我们的恶人,朕必不会轻饶!”   “臣也有一事要奏。”顾南野上前说道。   雍帝说:“准奏。”   顾南野说:“臣在金陵搜捕虬穹王子克尔查时,曾逮捕嫌疑人叶典,但叶典被虬穹奸细柳敬放走。臣安排大量兵力四处搜捕,叶典一普通百姓,如何能飞天遁地从金陵安然无恙的走到京城?做为逃犯,他如何还敢去大理寺告御状?大理寺又如何会受理逃犯的诉状?臣不得不怀疑,朝中有人救助叶典,并与虬穹有勾结,意图从后宫分裂我大雍皇室!请皇上严查大理寺一干人等!”   左贵妃心中大乱!   若只是构陷公主,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纵然无法成功,她也能把此事应付过去。   可若涉及到通敌卖国,这便大大的不一样了!   她立刻跪地,喊道:“皇上!臣妾是接了大理寺的奏报才接手此事,臣妾是被人利用了,求皇上明察!臣妾只是想查明事实,保皇室血脉正宗,绝没有别的心思!”   雍帝冷冷说道:“贵妃不必如此惊慌,朕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此事查得清清白白。在查清楚的这段日子里,为证明你清白,你就禁足琉庆宫,不要四处走动了。来人,送贵妃回去!”   “是,臣妾等皇上证明臣妾的清白。”左贵妃缓缓站起来,尽可能保持镇定和体面的退下了。   宴席的第二排,二皇子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切,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忍住了。   贤妃暗喜的快要忍不住了,她附和道:“臣妾看啊,是有些人做贼心虚,怕自己做的恶事被翻出来,容不得公主回宫!幸而公主聪慧,能自证清白,臣妾再次恭喜皇上,恭喜公主!”   经此一役,宗室各人虽然强装镇定继续着家宴,但心中无不惊涛骇浪,这从民间回来的公主,竟然将经营后宫多年的左贵妃打败了,真是不可小觑!   曲慕歌心中小小得意,这样也算是给文妃报了一点仇了,希望皇上和顾南野能查到左贵妃的其他实证,狠狠的判她!   顾南野在旁观察着曲慕歌窃喜的小脸,心中也不太平静。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不仅能自保,还会反击了。   原本没打算要她出面,但看今天的效果,就算他最后不说虬穹的事,她一个人就够左贵妃受了。   顾南野又想起在金陵时,曲慕歌出谋划策要如何引诱顾老爷杀兰娘,她越来越功于心计,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曲慕歌见顾南野眉头不展,拿着酒杯走过去,借道谢的名义问他:“侯爷怎么不开心?今天左贵妃的事,还是没处理彻底吗?”   顾南野记得上次他们为心计的事吵过架,他不想再争吵,便避开这个事,说:“左贵妃到底能判什么罪行,还得由三法司查判清楚,眼下还不好说。”   曲慕歌以为他只是愁这个事,便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一定能找到她的罪证的。”   顾南野没再多说,借口还有公务就提前退席了。   曲慕歌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这个顾南野真是阴晴不定,宴会前还摸她脑袋,她觉得他们又恢复了亲近,怎么这一会儿,他突然又疏远她?   失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间就寝,环环也看出来了,问道:“今天惩治了左贵妃,公主怎么不开心?” 第52章   曲慕歌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小声问环环:“你觉得侯爷对我怎么样?”   环环想也没想的说:“侯爷对你当然好呀。”   曲慕歌小心挑着措辞,说:“在生死大事上,侯爷自然是处处护着我的,可在其他小事上,我总觉得侯爷对我忽冷忽热。”   “有吗?”环环有些疑惑。   曲慕歌不敢把自己的小心思说给环环听,只得烦躁的抱着被子说:“算了、算了,大概是我想多了。”   这一夜,她在梦里也一样纠结。   梦里的叶桃花抱着一件狐裘斗蓬,小声央求白渊回:“你就帮我转交给他吧”   白渊回有些生气:“你好不容易得这一条好皮草,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   叶桃花柔柔弱弱的样子,穿着单薄,站在冬天的雪地里,看起来有点可怜:“我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个还算体面。他替我照顾孩子们,我什么也帮不了他,在他生辰的时候,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   白渊回气结,说:“他从来没穿过你缝制的衣服,你还年年送,你什么时候能心疼一下自己?”   说罢,他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棉斗篷脱下来罩在叶桃花身上,接过她手中的狐裘,气呼呼的走了。   次日早晨醒来,曲慕歌连忙喊环环,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多少号?”   环环茫然道:“冬月十六啊。”   昨天才举办的家宴,公主怎么就不记得日子了?   曲慕歌掰着指头说:“还有六天,应该来得及吧!”   她昨夜在梦里获知重要情报!   顾南野的生辰是冬月廿一日!   曲慕歌在房中闭关数日,连调查左贵妃的进度,也没兴趣过问,直到十九日下午,她听说顾南野进宫了,便在用过午膳后,守在养心殿旁的茶房,来回的逡巡。   皇上身边的胡公公见她在这里徘徊许久,问道:“公主可是要找皇上?”   曲慕歌摇头,试探问道:“西岭侯在里面吗?我给顾夫人写了信,不知是否顺利送达,我想问问他。”   皇宫里派出的信,自然会顺利送达,但胡公公十分懂眼色,笑着说:“奴才明白了,公主先回侧殿歇着,等大人们茶歇时,奴才就请侯爷给您回话。”   “有劳。”   曲慕歌回房后,从女红绣筐中翻出一个剑穗子,又拿荷包仔细的装好。   这是她给他准备的生辰礼物,她想送给他,又怕被拒绝。   “只是个剑穗子,正常人情来往,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忐忑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沉重的马靴脚步声。   环环领着顾南野进来,曲慕歌原本端坐在主位上,见顾南野单膝跪下给她行礼,她立刻拘谨的站了起来。   礼毕,顾南野泰然自若的在下方坐了,曲慕歌才跟着落座。   顾南野打量她,问:“殿下神情紧张,还是不习惯受人跪拜吗?”   曲慕歌很想说,她只是不习惯受他的礼   但她不能这么说。   “差不多快习惯了,只是侯爷一直黑着脸,我怕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   顾南野寻常就是这样一幅黑脸,除非心情特别好,不然不会有什么不同。   顾南野有点乐了,小姑娘做了公主,胆子还是大了不少,竟然敢责怪他摆脸色。   “看来是微臣吓到殿下了。”顾南野说,“听说殿下在询问金陵回信的事,信件一个来回约莫十天,过两天,我母亲的信就该到了,请殿下再耐心等两日。”   曲慕歌点点头,摸着袖子里的荷包,犹豫不决。   顾南野又说:“等下次回信,你可以告诉母亲你要去白家读书了,她若知道你不忘学业,会很开心。”   曲慕歌点头:“我会同夫人讲的。之前因左贵妃的事耽误了,我还未来得及问你,父皇怎么就突然想到送我去白家了?”   顾南野说:“皇上估计仅凭叶典的案子无法把左贵妃完全除掉,担心她对你做出过激的报复,等后宫干净一些,再接你回来。”   曲慕歌懂了,谢道:“谢谢你。”   顾南野继续道:“听白渊回说,白家已经给你挑好了陪读的姐妹,你见过了吗?如果觉得不满意,可以让她们换人。如今你贵为公主,对她们,胆子也可以大一些。”   曲慕歌答话说:“见过了,两个姐妹瞧着都很好相处,我没有不满意,倒是”   顾南野等着她把话说完,却不见下文。   “倒是什么?”   曲慕歌斟酌着问道:“你知道白灵婷的吧?我没见到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该遇见她了。”   顾南野懂了。   白灵婷对于入宫初期的叶桃花来说,是个挺关键的人。这位大小姐,正是那个在梦境中掌掴叶桃花,吓唬她说顾南野杀了她孩子的那个宫妃。   当时叶桃花初回宫,谁也不认识,皇上想着灵嫔是她表姐,便让灵嫔多照顾叶桃花一些。   灵嫔所谓的照顾,便是拘束着她,哪里也不让她去,并且毫不掩饰的讨厌叶桃花,骂她给白家抹黑,也害自己失了圣宠。   顾南野斟酌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我命运早已不同,她自然也一样。”   曲慕歌点头。   这时,胡公公在外敲门,说道:“公主、侯爷,茶歇时间到了,皇上请侯爷过去。”   政务要紧,顾南野没有片刻犹豫,对曲慕歌告辞后,立即回前殿去了。   曲慕歌看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东西,懊恼的跺脚,聊什么白灵婷啊,她明明是要送生日礼物   顾南野在养心殿和皇上讨论了一天的京师布防问题,天色漆黑时才出宫。   在宫门口,他遇到了白渊回。   白渊回主动上前,客气的问道:“侯爷新官上任,想必很忙吧?”   顾南野从徐保如手中牵过马,边戴手套边问:“有事不妨直说。”   白渊回有些尴尬,说:“侯爷帮忙寻回公主,祖父准备设宴答谢您,明日沐休,还望侯爷赏脸。”   顾南野拒绝道:“皇上已对外宣称是白家寻回的公主,那便是你们的功,不必再麻烦了。公主已回归正位,我与白家也没有其他关系了。” 第53章   之前为了太玄,顾南野才跟白渊回多了些来往,他不想跟任何外戚有多的牵扯。   白渊回感觉到他的态度转变,本不欲多说,但想到母亲的叮嘱,只得厚着脸皮说:“侯爷,您能找到太玄,可见与白家有缘,不知顾白二家是否有更大的缘分结为亲家?”   顾南野皱眉道:“我对太玄殿下并无此心,你们多心了。”   白渊回错愕,忙解释道:“不是公主年纪还小,白家不是想给公主说亲,是我家灵婷妹妹”   不待他说完,顾南野已翻身上马,冷冷道:“那便更不用多说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人马,白渊回顿时觉得头大。   他好像把人给得罪了?   白渊回懊恼的回家,陶氏立刻喊他去问话:“见到西岭侯了吗?”   白渊回点头,说:“顾侯一向不喜欢与外臣结交,联姻的事,他不同意。”   陶氏着急道:“娶谁家女儿不是娶?他不与外臣结交,难不成还想攀附皇亲?是不是你没说清楚,你怎样讲的,仔细跟我说。”   白渊回没办法,只得把话重新学了一遍:“顾侯起先是误会了,我忙说是要给灵婷妹妹说亲,他立刻回绝道‘那便更不用多说了’。”   陶氏后悔让儿子去办这件事,正要教训,一个少女却从幔帐中冲了出来。   白灵婷气得脸红,对白渊回说:“什么叫‘那便更不用多说了’?我堂堂世家小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乡下长大的野种?顾南野不过是个菜贩的儿子,一朝得势,眼高于顶,竟敢如此羞辱我!”   “灵婷!不可胡言乱语。”白渊回喝道:“什么野种?什么菜贩?你疯了?”   陶氏也拉扯着女儿,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说:“你看看你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是世家小姐?”   白灵婷跌坐在椅子里,哭道:“娘!哥哥!我真的不想活了!二妹和五妹自从打宫里回来,家里的管事就开始偏心,还抢走了我订好的布匹,说是她们要陪公主读书,得做些新衣裳。我如今竟落到被下人欺负的田地!在家中尚且如此,何况外面?我没脸见人了!”   “你慌什么?如此经不起事。”陶氏喝道:“有我和你爹爹,还有你哥哥在,能不管你?如今白家男儿中,数你哥哥最有出息,灵秀、灵嘉不过是去做陪读,能翻天不成?”   白渊回不喜欢母亲和妹妹这个样子,扭头出了正房。   曲慕歌心中一直记挂着顾南野的生日,一夜没睡好,隔天一早,曲慕歌就向雍帝讨恩典,说想去白家玩。   “我进京时昏迷着,如今女儿身体康复,想去外家看看。”   曲慕歌进宫一个月,几乎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又是去白家探亲,雍帝立即就同意了:“这有何不可?朕派亲军卫送你去。”   曲慕歌忙说:“女儿不想引太多人注意,派一个宫人送女儿过去就行。”   雍帝觉得悄悄的去也对,免得后宫有些人知道了,生出别的心思。   但考虑到安全问题,皇上挑了一个功夫特别好的侍卫伴着她便装出行。   曲慕歌由侍卫陪着,另带着环环,三人出宫。   出去后,曲慕歌没直接去白家,而是问这个叫做周路的侍卫:“你可认识锦衣卫的白渊回?”   周路点头:“属下与白大人打过交道。”   曲慕歌高兴道:“你去白家将他约出来,我想单独见他。”   她想请白渊回帮她转交生日礼物给顾南野。   周路给曲慕歌找了家幽静的茶舍安置下来,而后就去白家请人。   京城权贵颇多,有许多供达官贵人私下聚会消遣的地方。   这间茶舍便是如此。   环环小声问道:“公主为何不去白家,却约白少爷在此私会?莫非是”   “不许乱说。”曲慕歌打断道:“他是我表哥。”   在曲慕歌的认识里,表亲是不能结婚的。   茶舍庭院深深,草木繁茂,曲慕歌等的无聊,让环环取了鱼食,蹲在天井中的小池边喂锦鲤。   二楼的回廊上,有两个女子倚靠着在闲聊,曲慕歌原本没注意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但渐渐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她便不自禁的往花藤后面靠了靠,留意的听着楼上的话语。   “白灵婷一贯看不起我们,这下却栽了大的跟头,她已有半个月没来参加花舍的雅集了,莫不是打算以后再也不见人了?”   另一个女子低笑着说:“她不仅进不了宫,亲事还再三受挫。白家舔着脸面去试探过很多人家的口风,都没戏,最近我还听说他们找上了西岭侯”   “西岭侯?天呐,白家竟然沦落到要把女儿嫁给这种行伍粗人了吗?”   “千真万确,白渊回在宫门口跟西岭侯说的,有守卫亲耳听见了。”   “白灵婷真可怜,我听说西岭侯是个暴虐粗鄙的武人,在金陵做过很多不堪入耳的事”   “真的吗?你都听说过什么事?”   “强抢民女、争抢雏妓他好像有些特殊癖好抢的都是幼女”   “天呐,好恶心!”   ???   曲慕歌听得义愤填膺,顾南野的名声已经臭成这样了吗?   她又意识到,若这两人所说的八卦是真的,那白家正在给顾南野和白灵婷说亲!   曲慕歌更生气了!   她“噔噔噔”的上楼,瞪着那两个八卦的女子。   她并不认得她们,但她将她们的容貌记在了心里。   那两个女子见又个少女冲上来,吓了一跳,见她怒气冲冲,紧张的站起来问道:“你、你是谁?怎么如此不懂礼貌到处乱闯?”   曲慕歌揶揄道:“比起背后编排谣言、说人坏话的人,我现在忍着没骂人,可算是太懂礼貌了!”   她们两人面色一红,知晓自己八卦被人听到了。   “你听错了,我们什么也没说!我们与你不相识,你可不能平白诬赖我们!”那女子抵赖说完,拉着自己的姐妹就回茶室了。   曲慕歌气呼呼的下楼回了茶室,猛灌了一壶茶下肚。   “公主,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曲慕歌有气难出,只得说:“这个白渊回,怎么来的这么慢?” 第54章   等白渊回赶来时,正看到曲慕歌满脸的怒气。   曲慕歌让环环出去,要单独跟白渊回说话。   关上门,白渊回关切问道:“公主急招我有什么事?”   手中的荷包已被她捏的皱巴巴的,但她也只能忍着不快问道:“听说白家正在给顾侯说亲?”   白渊回吓了一跳,问道:“你听谁说的?”   没有否认,便是确有此事了!   曲慕歌黑了脸,说:“满京城都听说了。”   白渊回觉得头大,但考虑到白灵婷的名声,只能解释说:“我们家是有这个意思,但这事儿不一定能成,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   曲慕歌心里堵的不行。   顾南野是知道白灵婷怎样欺凌叶桃花的,与她说亲竟然还要考虑?   见她闷不做声,白渊回问道:“公主出宫就是问我这件事的吗?”   他隐隐有种猜想,但又不敢随意问出口   曲慕歌否认道:“我听到有这个传言,随口问问罢了。我找你是因为因为你晋升了,特地给你做了一个礼物,恭喜你。”   荷包太皱送不出手,她将里面装着的剑穗拿出来送给白渊回。   白渊回受宠若惊,他都晋升一个月了,怎么这时候送礼物给他?   他捧着精致的剑穗,道谢道:“多谢公主!”   曲慕歌闷闷的应了一声。   送出去了,又后悔了   那可是她做了十来个剑穗中,做的最好的一个。为了这个礼物,她熬了好几个夜,手指都要被戳烂了。   官员逢十沐休。   这天顾南野休息,在天音阁中处理着顾家生意。   徐保如给他汇报着各种渠道得到的讯息:“太玄公主今日私服出宫,单独约见了白渊回。”   顾南野从繁杂的生意事务中抬头,问:“她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徐保如说:“没听说宫中有事发生,公主和白渊回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公主因为白渊回赴约慢了,发了脾气的。”   顾南野点评道:“脾气见长啊。”   徐保如犹犹豫豫的补充道:“而且白渊回从茶室出来时,随身多了一个剑穗,是公主亲手做的”   顾南野这回没表态了。   徐保如不知是继续汇报其他事还是怎样,便问:“需要去细查一下他们商谈了什么事吗?”   顾南野摇头道:“罢了,那是他们的私事。继续。”   徐保如继续念起其他情报,但顾南野之后再未做任何批示。   徐保如做为顾南野的“知心小棉袄”,隐隐觉得主人有些不开心。   在汇报完所有情报之后,徐保如说:“夫人给公主的回信已经送到了,今日就送进宫吗?”   顾南野想了想说:“我明日要进宫,给我吧。”   曲慕歌从宫外回来,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虽然她知道顾南野拒绝过叶桃花的赐婚,也对她的示好表示过疏远,但就算要她对他死心,他也不能接受顾南野跟白灵婷议亲的事。   连续两天没睡好,导致曲慕歌次日精神非常颓靡。   她起床陪雍帝吃了早膳后,又躺回床上去补觉。   等她临近中午醒来时,环环拿着一封信过来,说:“夫人的回信到了。”   曲慕歌心情稍好,接过信坐在床上读起来。   她一边拆信一边自语道:“这次怎么送晚了?”   宫里的文书,一般在头一晚分拣好,次日天没亮就送到各处,各主子起床后就能查阅。   她早上起床时,明明还没有信。   环环说:“是侯爷亲自送来的。”   曲慕歌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问道:“侯爷来了你怎么不叫我?”   今天可是顾南野的生辰啊!   环环有些为难的说:“您说身体不适要睡觉,谁也不见”   好吧,她真的这么说过。   “快帮我去问问,看看侯爷出宫了没有。”   “是”   养心殿里,顾南野跟雍帝核对完祭天大典的布防,胡公公进来问午膳的事,顾南野忽然说道:“微臣下午要整顿禁军,不知可否在皇上这里讨口饭吃?”   雍帝笑了:“你啊你,就喜欢在朕面前装腔作势,朕知道今日是你的二十岁生辰,早已吩咐御膳房给你备了膳。”   胡公公应声下去布置。   雍帝笑着与顾南野聊天:“顾卿每年生辰都会在朕这里讨些东西,不是要求增加粮草,就是要求增补士兵,朕这几日还在想,你今年会讨些什么,没想到就是一顿饭?”   顾南野思忖道:“臣今日的确想再向皇上讨个恩典”   “你说说看。”雍帝问道。   曲慕歌听说顾南野还在养心殿前殿议事,梳妆好就往前跑去。   侧殿与正殿相连的回廊上并无亲军卫把守,她正要掀开门帘从后面走进去,就听到熟悉的洪亮声音说:“臣想向皇上讨个婚事的恩典。”   曲慕歌瞬间石化。   顾南野竟然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他要娶白灵婷?还是有其他喜欢的人?   她心中非常难受,下意识转身要走,但一点也迈不动步子。   皇上诧异问道:“哦?顾卿看上了哪家姑娘?”   雍帝面上渐渐露出忧色,贤妃近几日一直缠着他进谏,说西岭侯掌握京军大权,为了确保他的忠心,应该给他赐婚,加以拉拢。   而贤妃钟意的世家贵女,自然明里暗里都是跟三皇子有关系的,他可不想除掉一个左党,再扶植起另一个外戚党羽。   他拒绝过贤妃数次,但贤妃不依不饶的,连其他宫妃都听到风声,有样学样起来,让他十分难办。   难道贤妃在他这里没求到恩典,直接与顾侯商量好了?   顾南野若是与外戚联姻,可就不太好了。   这一息仿佛很久,曲慕歌心跳都要停止了。   顾南野单膝跪地道:“臣征战沙场多年,杀戮太重,臣已向佛祖发愿,修身养性三年。三年内,臣不会娶亲,也请皇上不要赐婚。”   雍帝心头一喜,顾南野真是太体贴他的难处了,竟然给了这么好的理由让他去拒绝宫妃们联姻的请求。   只是三年会不会有点久?他都二十岁了。   雍帝畅快说道:“顾卿,你是不是听到了后宫的一些风言风语,你不必管,你的婚事由你做主。你向佛祖发愿是好事,只要心意诚恳,也不用三年这么久。” 第55章   顾南野没有纠结期限问题,只是答谢道:“谢皇上!”   曲慕歌不懂顾南野立下三年不婚的愿是什么意思,但至少说明他眼下是不会娶白灵婷的。   白灵婷的年纪可等不了他三年!   曲慕歌眉头渐渐舒展,心头浮起蜜意。   这时,她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胡公公。   “公主是来请皇上用午膳的吗??”胡公公问。   殿里的人听到这话,皇上便扬声问:“是歌儿吗?来的正好,今日顾侯生辰,你也来一起给顾侯庆生。”   曲慕歌偷听被人撞破,只好红着脸进去。   宫人们很快把午膳摆好,皇上赐酒,顾南野连饮三杯   雍帝意有所指的说:“歌儿,你最该敬顾侯一杯。”   “是。”曲慕歌起身,亲自给顾南野斟酒,又把自己的酒杯满上。   “太玄多谢侯爷的多番关照,祝侯爷生辰快乐、心愿得偿。”言毕,她举杯要饮,却被顾南野捏住酒杯拦了下来。   “殿下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要饮酒了。”说罢,他把自己的酒和曲慕歌的酒一起干了。   雍帝问道:“歌儿哪里不舒服?是毒又发了吗?”   曲慕歌摇头说:“没有就是有些心神不宁,现在已经好了。”   “还是请太医再看看,不可大意。”   “是”   曲慕歌坐回位子,偷偷把酒盅捏在了手中。   有雍帝在场,三人遵制守礼,午膳中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饭后,顾南野告辞,曲慕歌也一起退下。   养心殿外,顾南野刻意放慢脚步等了她一下。   “母亲的信你收到了吧?我廿五时还会进宫,你可以直接将回信给我。”   这样她就能避开皇上的查阅,写一些私话了。   曲慕歌开心道:“好,到时候见!”   顾南野望着她问道:“你没其他事了?”   曲慕歌紧张问道:“没没啊,我还能有什么事?”   顾南野直接了当的问:“没有给我准备生辰礼物吗?”   曲慕歌心中大呼糟糕,礼物已经被她送人了,哪里还有?   “我不知道你今天生辰”   “不知道?”顾南野反问。   前世,叶桃花因感念顾南野照顾她的三个孩子,每年都会给他送去生辰礼物,虽然顾南野从未回礼,也从未道谢过。   “对不起,我回头给你补一份礼物吧。”   顾南野望着她,心里略有些失望,道:“罢了,若让我母亲知道,又要说我欺负小孩儿。”   曲慕歌目送他离开,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白渊回最近大概是有些犯太岁,在家里被母亲、妹妹为难,在宫里又被上峰为难!   顾南野今日整顿禁军十二卫的军务,为了树立威信,竟然亲自上校场跟侍卫比武,第一个就挑了他。   他技不如人,比武输给顾南野倒也没什么,可是他新得的剑穗却被顾南野削了去,还说是他的战利品被没收了   他垂头丧气的在班房里喝水,新进亲军卫的冯虎安慰他道:“侯爷的武艺勇冠三军,输给他没有什么好丢人的,白大人就不要垂头丧气了。”   白渊回与冯虎在金陵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顾南野的亲信,便说:“输给他自然不丢人,只是那个剑穗是公主送我的晋升礼物,还请冯侍卫给侯爷说说,能否还给我?”   冯虎看着他笑了:“公主送的?那更不会还你了。”   白渊回心中的猜想更盛,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虎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顾南野回到住处后,取出一个木匣,将剑穗丢了进去。   关上后他又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的平安符和剑穗,一个是她买的,一个是她做的。   买的可比她做的手艺强多了。   “女红怎么退步成这个样子,怕是没用心做吧?”他记得叶桃花缝制的衣服十分不错,没想到送白渊回的东西这么粗制滥造。   如此想着,他心情似乎舒畅了一点点。   冬至日,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   雍朝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在冬月廿七日举办。   曲慕歌穿着公主礼服在皇极殿外等待,雍帝正在皇极殿中叩拜天地及先祖。   皇子、宗亲跟随皇上在殿内,宫妃们依次在殿外站立,分布在曲慕歌左右。   左贵妃被禁足依然没被放出来,但贤妃没有因此开心,她的面色也极为不好。   她五日前才知道这次冬至大典是由皇上亲自执行,从头到尾便没打算要大皇子代为行礼,她以为左贵妃失势,后宫就是她的天下,没想到皇上也借此让她和大皇子失了面子。   曲慕歌手中端着十分沉重的玉如意,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皇上祭天前后要两个时辰,她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穿着礼服、顶着头冠、捧着如意这样站着,还是有些吃不消。   她不由的晃了一下。   贤妃在旁冷笑说道:“公主可站稳了,若在大典上失仪态,可是大大的不敬和不祥。”   曲慕歌没有回话,只是一口深呼吸,重新站直了。   好不容易等到祭天完毕,终于到了她认祖归宗的环节。   仪仗队从皇极殿中走出,迎曲慕歌。   仪仗队为首的,是顾南野。   曲慕歌朝他走去,跨过皇极殿高高的门槛时,曲慕歌有些腿软,顾南野迅速扶了她一把。   在从一重殿走到正殿的路上,左右只有顾南野的人,他便将一块饴糖塞到曲慕歌手中。   “快吃。”   曲慕歌又错愕又好笑,赶紧把糖吃了。   糖在口中,却早就甜到了心里。   这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人,竟然会在这么严肃的大典上帮她藏糖!   仿佛打了鸡血,曲慕歌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十分顺利的完成了祭祖的仪式。   当皇室宗谱上写入她的名字后,皇极殿众臣跪拜,三呼“公主千岁”。   乌压压的一片人中,曲慕歌眼中只看得到顾南野,她不稀罕做雍国的公主,她只想做他的小姑娘   从皇极殿回来,贤妃心中横竖都不痛快。   皇上亲自祭天,她怪不得皇上,便把罪过怪到了曲慕歌身上!   “若不是今年多了一个她,皇上怎么会亲自祭天?”她对大皇子李佑显抱怨道,“如今二皇子失势,你还没办法趁着这个机会获得你父皇欢心,真是太没用了。” 第56章   大皇子无奈道:“娘娘,是儿臣不争气,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您就消消气吧。”   贤妃气结:“你若再这样不争不抢的没出息样,迟早连命也丢了!”   大皇子低着头就不说话了。   冬至后的第一日,白家二媳妇闵氏天没亮就进宫来接曲慕歌去白家。   除了环环,皇上派了亲军卫周路、冯虎二人做贴身护卫,保护曲慕歌的安危。   曲慕歌是白老太爷的外孙女,到白家后理应她去拜见长辈,但若论身份尊贵,又应该是白家众人来拜见她。   两相权衡之后,负责照顾曲慕歌的白闵氏在出宫后到公主的马车前商量道:“上课的时辰快到了,灵秀、灵嘉会陪着公主直接去家学,待你们下学回来,家里给公主办晚宴,大家一家人,都认认脸,亲近亲近。”   “辛苦二舅母操办,那我们上学去了。”曲慕歌让白家两位姐妹上了自己的马车,跟白闵氏在宫外道别。   车内,白灵秀和白灵嘉看起来有些拘谨,曲慕歌害怕任何尴尬的情景,便找话题聊道:“你们可知道去家学读书有什么章程吗?一会儿到了该找谁呀?”   总有个类似入学手续的东西吧。   白灵秀答道:“公主不必忧心,我母亲和管家勤伯已经安排妥当,勤伯会在书院等我们的。”   “哦,那就好。”她又问:“你们在家学学什么?”   白灵秀说:“启蒙时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直到把论语学完之后,学生可以自己选择是学儒家还是学黄老,亦或者是其他诸子百家,全凭个人见解和喜好。”   曲慕歌暗暗称叹,白家做为书香世家,百年不倒还是有其原因的,家学之中能够做到百家齐放,可见教学实力雄厚。   “那你们俩学的什么?”   白灵嘉见曲慕歌说话平易近人,她本就话多,忍不住插嘴说道:“二姐尊崇墨家,我论语快学完了,还没想好以后学什么。”   墨子被后人尊称为“科圣”,自称“布衣之士”,墨家在手工业、物理学等方面有非常深的造诣,非常受底层人士的追崇。   白灵秀做为士大夫家的贵族小姐,却学墨家,不得不说,很有魄力。   曲慕歌不禁又多看了白灵秀几眼,但在叶桃花的梦境中,没有想起任何关于白灵秀的事。   白灵嘉又问:“公主您呢?您打算学什么?”   曲慕歌笑着说:“我启蒙的书都还没念完呢。”   “啊?你怎么”   白灵秀怕妹妹说出取笑公主的话,连忙打断说道:“那正好,简先生今年刚开了启蒙班,他为人和善正直,讲的东西深入浅出,公主一定会喜欢上他的课的。”   白灵秀对曲慕歌介绍简先生,说他十六岁就名扬京都,翰林院曾有意招纳他去编撰史书,但他说修史不如育人,他立志广收弟子,做个桃李满天下的先生。   白家两姐妹在路上给曲慕歌介绍学院里的事,车马很快就到了白家家学“无涯书院”外。   管家勤伯果然已在书院外等候多时,曲慕歌下车进入书院时,正是学子们来上课的早高峰,很多人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无涯书院的院长是白家一位年长的老人,论资排辈,曲慕歌应该喊她一声表舅爷爷。   表舅爷爷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有些啰嗦,与曲慕歌说了许多读书修身的好处,勉励她好好学习。   有许多掉书袋的话,曲慕歌听不懂,但还好这位表舅爷爷也没有要考她或是为难她的意思,一番训话规劝之后,就让勤伯送她去见简先生了。   简先生是个年轻的男子,如白灵秀所说,十分和善,但曲慕歌看着自己同班的都是些六七岁的小娃娃,颇有些哭笑不得。   简先生察觉到她的尴尬,说:“公主虽启蒙较晚,但年岁已长,学东西自然比稚子要快,我会单独给您授课,想必过不了几月,您就能与灵嘉小姐一起学论语了。”   曲慕歌谦虚的点头,老老实实的跟小朋友们一起翻开课本上课。   与稚子一起上课有个好处,他们还很单纯,也不会来吵她,只会跟同龄的孩子扎堆玩。   但其他一些半大不小的少年少女们,就让曲慕歌有些烦心。   整个上午,她的教室外总是有人路过、围观,交头接耳中,频繁的传来不善的嬉笑声,甚至都不用刻意压低声音,取笑她在民间没读过书,这么大了才启蒙。   白灵秀、白灵嘉的教室与曲慕歌不在一处,两人休息时才来找曲慕歌。   午休时,白灵嘉说:“今天好多人来问我,是不是太玄公主到学院来了,他们都在问我你在哪里读书,想来看你。”   曲慕歌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稀奇物件,有什么好看的。”   白灵秀嘱咐妹妹:“咱们来书院是来学习的,若有人问你打听公主的事,你可要谨言慎行,不要给公主惹麻烦。”   “不会啦,二姐,我知道分寸的。”   白灵秀又问曲慕歌:“公主上午学了什么?可有什么不懂的吗?”   三人正说着话,有人直接从外面接了白灵秀的话:“二妹这话问的可真好笑,公主这么大的人了才学启蒙的课,怎么会听不懂?你当公主是傻子啊?”   这话说的对曲慕歌和白灵秀二人极为不客气,火药味十足。   她抬头去看,白灵婷走了进来。   曲慕歌心中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她之前就不该在顾南野面前念叨着她,这不是把麻烦精给念叨来了吗?   白灵秀面色不好的站起来说:“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曲慕歌不动声色。   白灵婷打量曲慕歌,说:“你就是李慕歌啊?”   直呼其名,极其不敬!   曲慕歌笑了一下,这才说:“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也不知你是谁家小姐,如此不知礼数。”   身份摆在这里,不用其他理由,就能压白灵婷一头,曲慕歌突然觉得好爽。 第57章   白灵秀主动赔礼道:“公主,对不起,这是家姐白灵婷。”   白灵嘉拉白灵婷的衣袖小声说:“大姐,你既然知道这是太玄公主,就快行礼吧。”   白灵婷心中不甘,但她第一次见曲慕歌,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若得罪的狠了下手处置她,她只怕还是要吃苦头。   于是只得忍着不快屈膝行礼道:“白灵婷见过公主。”   这个礼非常敷衍。   曲慕歌问道:“看你神情,便不像是专门来拜见我的,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白灵婷的确是有其他事来,她对白灵婷说:“你姨母家出了事,你母亲正被祖父责骂呢,你还不回家看看?”   白灵秀惊讶的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回去:“我回家也帮不上忙,我下午还有课,待放学回去,我自会去安慰母亲。”   白灵婷轻蔑的笑了笑:“你还真是冷血。罢了,这是你的事,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一声罢了。”   她就是来看二房笑话的。   最近因接待公主一事,二房处处压过大房一头,明明是她亲胞兄接回了公主,好处却都让二房占了,白灵婷十分不开心。   如今二房终于出了点事,白灵婷巴不得他们越惨越好。   白灵秀毕竟只是个少女,待白灵婷走后,她不安的情绪更外露了。   白灵嘉已忍不住拉住她问道:“姐姐,姨母和晓梦姐姐不会有事吧?”   “晓梦?”曲慕歌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白灵嘉说:“我姨母的女儿叫卫晓梦,前不久刚进京,原本说好要到无涯书院来借读,但不知怎么来不了。现在又听说出事了,只怕是她父亲出大事了。”   白灵秀灵机一动,问道:“公主跟卫妹妹都从金陵来的,是认识吗?”   上层大家族里沾亲带故的多,但曲慕歌没料到有这么巧的事。   “是大理寺少卿卫大人家吗?”   “对。”两姐妹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的确是认识的”   曲慕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户人家出事,多半跟朝政有关。   最近朝中最大的事就是调查左贵妃的事,这件事牵扯到大理寺、刑部、吏部多个衙门,涉事的人就更复杂了。   在金陵时,从卫长风的言行来推测,卫家应该就是二皇子一党的人,这次左贵妃通过大理寺的渠道提审叶典,卫家多半是牵涉进去了。   曲慕歌对闵氏的感觉还不错,白家二房也没有欺压过叶桃花,于是她好心问道:“你母亲跟你姨母来往的多吗?”   白灵秀摇头说:“姨母早年嫁去金陵,很多年没联系了,但去年姨父升职做了京官,姨母一个多月前带着表兄弟妹进京,这才走动起来。但一来就出事了”   曲慕歌算算时间,卫家和她几乎是前后脚离开金陵的,这便有些不太对了。   若卫家很早就计划要搬到京城来,凭卫长风的大嘴巴,之前在金陵不该没听说过。   可见他们进京的安排,极为仓促和临时,像是不得不来。   左贵妃在叶典的事上想要撇开关系,就不能用左、段二家的人,必会使用别家的关系,卫家在金陵和京城都有人,他们是最合适的,但为了确保忠诚,左贵妃就需要拿捏住别家的软肋。   卫家家眷莫非是被左贵妃弄到京城来的?   若真如她推测的这样,卫大人极有可能会当替罪羊,案子最终也查不到左贵妃身上。   白家的主屋里,家主白以诚也正在为此事发怒,他对闵氏呵斥道:“贵妃指使人质疑公主身份,这就是与我们白家作对,不管卫家到底做没做,左贵妃既然开了这个口,卫少卿这次都脱不了身,咱们白家再不能跟卫家有半点关系!”   白闵氏伤心又为难的说:“父亲息怒,我姐姐向来是个不懂政事的人,她与卫大人分居两地,卫大人在京城大理寺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儿媳妇我更是毫不知情。不管皇上要如何处置卫大人,媳妇都不敢说一句话,只是恳求父亲能救救我姐姐和孩子,保住他们的性命”   “糊涂!妇人之仁!我若出面保卫家女眷,岂不是寒了公主的心?岂不是让外人笑我们胳膊肘往外拐?”   闵氏难过道:“可她毕竟是我姐姐啊,我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们沦为官奴”   “你若对她们不忍心,难道就忍心看秀儿和嘉儿受到牵连吗?她们现在伴公主左右,以后必有好婚姻,若失了公主的心,她们与其他女儿有什么区别?我白家与其他读书人家有什么区别?”白以诚毫不留情的说:“你是她们的母亲,是白家的媳妇,而不仅仅是闵家的女儿!”   无涯书院中,曲慕歌下午上课时一直走神。   她在想卫家和白家二房的事。   叶桃花前世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信息。   虽说叶桃花自己也没啥存在感,但她跟白家好歹是亲戚,总不至于连个二舅妈都不认识,那除非是二房出事了。   前世左贵妃倒台时,相关受牵连的人也很多,按照卫家如今的做派,必定是深陷其中,闵家会不会受到卫家牵连,也未可知。   但至少看白家的做派,为了撇清和卫家的关系,休掉闵氏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白家以前觉得叶桃花在民间受辱多年,有辱白家门楣,连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都不要,何况一个会带来抄家隐患的儿媳呢。   待到下学的路上,曲慕歌将自己的推测跟冯虎说了:“你把话带给侯爷,看看能否救下卫家家眷,只有这样,卫大人才会站出来说实话,不会帮左贵妃顶罪了。”   冯虎去的快,回的也快,他回来时,曲慕歌刚在白玉堂换好衣服,准备参加白家为她准备的晚宴。   她问顾南野的意见,冯虎回话说:“侯爷说,只要二皇子没事,卫少卿就不敢指认左贵妃,哪怕救了卫家亲眷,也无济于事。”   是啊,就算扳倒了左贵妃,但二皇子还在,要报复一个普通官员,也太容易了。   卫家不敢冒险。 第58章   曲慕歌略微有些愤然,这次又要让左贵妃逃脱了。   难怪左贵妃被调查了,顾南野和皇上还是要把她送到白家。   等左贵妃喘过气来,只怕是要对她展开打击报复的。   她神情郁郁的去白家宴厅,闵氏和一双女儿精神也不好,唯有长媳陶氏和白灵婷精神十足,像是扬眉吐气了一般。   曲慕歌不喜欢他们一家人还这样落井下石的嘴脸,于是不怎么理人,在白老太爷的恭请下,坐上了主桌,而后一一受白家各房各辈人的拜见。   轮到白灵婷拜见她时,曲慕歌便主动说话了:“这位姐姐今天中午在书院见过,现在看起来,礼数周道多了。”   白以诚和陶氏脸色微微拉下,陶氏赶紧说道:“想必是婷儿不认识公主,之前有些失了礼数,大家一家人,还请公主莫怪。”   曲慕歌直接发难道:“不认识我怎会直接喊我的名字?我还以为是我之前哪里得罪了这位姐姐,引得她不快呢。但我一想,我进京后就进了宫,这位姐姐也没进宫给我问过安,必然是没见过面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我在民间长大,引得这位姐姐看不起了,才会如此轻怠。”   一番话说下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白以诚冷声道:“灵婷!给公主敬茶赔罪。”   有丫鬟将茶送到白灵婷手边。   白灵婷咬着嘴唇接过茶杯,送到曲慕歌跟前,头扭到一边,声音十分小的说:“请公主恕罪。”   曲慕歌不接,笑着对白以诚说:“外祖父,我没有错怪这位姐姐吧?”   白以诚拍桌喝道:“白家教你十几年读书做人,你竟然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看来你母亲真是把你宠坏了,真是有辱门楣!”   白以诚身为家主,在家中十分有威信,哪怕是作为颇受宠的长孙女,白灵婷也十分惧怕她。   她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但也只能跪到曲慕歌面前,将茶杯举到额头前,说:“公主,我知错了,再也不敢对公主无礼了,请您原谅我。”   曲慕歌这才接了她的茶,浅饮一口,说:“姐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起来吧。今日是团聚的日子,一家人就该和乐融融,姐姐也别哭了,这般倒让我好生内疚,像是我借势欺负你了。”   就在白灵婷起身时,白以诚说道:“还有脸哭,去祠堂跪一晚,反思己过!”   “祖父,我都认错了!”白灵婷脾气上来了,看了白以诚之后,又扭身看向母亲,陶氏却是不敢忤逆公公,立刻拉着她说:“我真是宠坏你了,你难道敢不听你祖父的话?还我给我去祠堂跪着!”   白灵婷发现自己说不说话都有错,只得哭着去了祠堂。   另一桌上,白灵嘉小声对白灵秀说:“白天我还觉得公主脾气特别好,对我们很亲善,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白灵秀压了压妹妹的嘴唇,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待公主亲善有礼,她便待我们亲善有礼,长姐对她无礼,她自然要用她树立威信。今天是公主第一次在白家人面前露面,若不立好规矩,以后都有样学样轻慢她怎么办?”   白灵嘉点点头,明白了。   宴席散后,陶氏挂心自己的女儿,急匆匆带着干粮去祠堂看白灵婷。   白灵婷盘腿坐在祠堂里面,见了母亲,又哭了起来:“母亲,连你也不疼我了!”   陶氏安慰道:“我若不疼你,能急巴巴的来看你?你这个傻孩子,让我说什么好,你招惹谁不好,去招惹公主?你以前在家里放纵惯了,简直胆大包天,没有半点分寸!但你现在可记好了,现在家里,太玄公主最大,你给我安安分分的,不要再去招惹她!”   白灵婷委屈道:“母亲,我不服!就因为她,我不能进宫,还失了祖父的欢心,凭什么啊!”   “就凭她是从文妃娘娘肚子里出来的,而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也别不服气,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外面有些人衣不蔽体,你怎么没问这凭什么?我和你父亲待你不薄,我也不指望你能帮我挣个诰命,但你可别害了你哥哥,他现在与公主关系不错,你在中间捣什么乱啊?”陶氏教育道。   白灵婷依然不服,说:“她就算是个公主,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做为,等皇上过了这一阵,必然就不喜欢她了。其他公主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以后若有外藩和亲,必然是送她去,也就咱们家把她供着、敬着”   陶氏去拧她的耳朵:“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是吗?我告诉没告诉过你,贵妃娘娘都没在她身上讨到好?就算她以后去和亲,举国上下也得感念我们白家!你真的是气死我了,怎么越长大越没脑子?越长大越没眼力见?你这样跟公主置气,只会让你二妹妹彻底把你比下去!罢了,你给我好好在这里跪着吧!”   陶氏收起食盒,将食物一并都带走了。   “娘!”白灵婷气的丢掉身下的蒲团,见母亲还是走远了,又觉得地上凉,还是万分不愿意的自己爬过去把蒲团捡了回来。   曲慕歌在白家家宴上立威的效果非常立竿见影,第二日再去无涯学院,就没人敢到她窗前围观议论她了。   清静的上了一天课,到了第三日,莫心姑姑来了无涯书院,还带着皇上赏赐的各种文房四宝。   曲慕歌惊讶问道:“姑姑怎么出宫来了?”   莫心姑姑说:“皇上挂心公主,不知道公主这两天在白家如何,特派奴婢前来探望。”   曲慕歌有些感动,一是皇上日理万机中还记着她,二是他的赏赐就是告诉众人他的态度,这样曲慕歌就更不会被人欺负了。   “辛苦姑姑跑这一趟,我在白家、在书院都很好,请父皇不要担心。”   莫心姑姑巡视了一下她的教室和午间膳食,百年书香门第,这些表面功夫都没有什么问题,莫心姑姑微微点头放心了。   “皇上特地让奴婢提醒公主,明天腊月初一,公主要记得回去请安。” 第59章   冬至大典是冬月廿七日举行的,曲慕歌廿八日才出宫上第一天学,虽说好要初一、十五进宫请安,但她这才出来几天啊,原打算腊月十五再进宫的。   “好,我明日一早就回宫给父皇请安。”   送走莫心姑姑,曲慕歌去跟简先生请假。   简先生哭笑不得,说:“读书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说:“先生可以给我安排点功课,我回来后必定全数交上。”   也只能如此了。   简先生正在教她弟子规,上了两天课,才起了头,但他发现她学东西很快,便布置道:“你初二回来上课时若能把弟子规背下来,你以后要请假我绝不再拦你。”   “谢谢先生!”   晚上,曲慕歌熬夜背书,环环把各种衣服铺在榻上,问道:“公主,您明天进宫穿什么衣服好呢?”   宫里做的衣服都很好看,曲慕歌并不挑,她头也没抬的说:“都可以吧,你挑一套你喜欢的。”   环环又说:“我听说明日有朝会,皇上打算带公主一起上朝,咱们还是挑一套礼服吧。”   “啥?”曲慕歌吓的书都掉了。   朝会不是逢五才召开吗?明天初一,上什么朝啊?   而且她一个半路出道的公主,为什么要去上朝,这可太不符合规矩了。   曲慕歌立刻从书桌旁走出来,仔细问道:“你听谁说的?侯爷那边来的消息?”   环环点头:“侯爷晚上下衙时路过白府,传冯虎过去说话,交代的此事。侯爷还说,他明天一早会来接公主一道进宫。”   好吧,看来明天朝会上有跟她相关的事要发生。   算算时间,应该是三法司查完叶典案,要对她的身份有个定论,并且发落左贵妃和大理寺的人了。   难怪皇上派莫心姑姑专门来提醒她记得进宫。   翌日寅时,冬天的凌晨还是一片漆黑,曲慕歌就被环环喊起来梳妆。   正在穿十分隆重、复杂的宫制礼服,冯虎就传话说侯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曲慕歌抓紧时间穿好衣服,就提着裙子疾步往外去了。   冬天的早上寒气很重,顾南野站在白家马车外等她,见她一路小跑过来,顾南野说道:“慢慢走,慌什么。”   白府太大,曲慕歌一路跑出来,口里呼着白气,都快出汗了。   “外面太冷了,不想让你等。”   顾南野道:“比起西北的冬天,京城的冬天不算什么。”   曲慕歌坐上白府的马车,顾南野十分不避嫌的也一起坐了进来。   帘子放下后,车厢里暗了下来,曲慕歌偷偷瞄着车厢里近在咫尺的人,想到他难得主动跟自己亲近,心情就雀跃起来。   顾南野察觉到曲慕歌的眼神,忽然转头问她:“有话说?”   曲慕歌慌张的答道:“没、没有啊。”   “那你听我讲。”   “哦”原来是有事要跟她交代才坐一起的呀。   顾南野告诉曲慕歌,叶典一案,大理寺、都察院、刑部这三法司都介入调查了,虽然之前已除掉了左致恒、段沛这两大左贵妃的左膀右臂,但左家根深叶茂,三法司依然被左家把持。   加之有二皇子的影响力,这次结案时,左贵妃不会伤筋动骨,让曲慕歌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觉得太委屈。   曲慕歌闷闷的点头,问道:“哪怕父皇明知左贵妃作恶多端,还是拿她没办法吗?他是皇帝,却什么也做不了吗?”   顾南野说:“朝有朝纲,皇上推行依法治国,就不能随意滥用皇帝旨意。更重要的是,目前的几个皇子中,的确只有二皇子在朝政上比较有见解,皇上不想让二皇子背上出身污点,所以对左贵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除非二皇子和左贵妃什么时候真的触犯到皇上自身的君威,他才会下定决心除掉蠹虫。”   曲慕歌往顾南野身边靠了一点,小声说:“左贵妃上一世倒台,说是因为毒杀大皇子,但我记得,宫里还有一些别的传言,说是左贵妃的私德问题”   顾南野给了曲慕歌一个慎言的眼神,曲慕歌便没有继续说了。   “传言是真的,但皇上为了皇家颜面,才利用大皇子除了左贵妃。”   曲慕歌点头道:“好吧,反正她迟早要倒台的,不急在一时。”   有些事变了,一切会不会如之前那样发展,顾南野并没有把握。   但他没有把顾虑告诉给曲慕歌。   曲慕歌又问:“既然这次惩治不了左贵妃,父皇带我上朝干什么?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顾南野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带你上朝,一是告诉群臣,诬告你的案子虽然没办法一查到底,但他十分重视你,让有心人不敢再随意对你有歪心思;二是让你在朝堂上露露面,待新年时太后回宫,就该给你择一门亲事了。”   曲慕歌直接从位子上蹿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撞到了马车顶,连歪掉的发冠都没心思管,只是一幅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南野。   千怕万怕,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要我嫁人是你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曲慕歌喊道。   “是我和皇上一起商量的意思。”顾南野答道,并帮她把发冠扶正。   曲慕歌推开他的手,心都要碎了。   她前一刻还在为能跟顾南野同乘一车而开心,下一刻却由顾南野亲口对她说要给她说亲事。   “我之前明明跟你说过,我不想回京城就是不愿命运受人摆布,你自己尚知道为了婚事向皇上讨恩典,怎么到我的婚事上,就这样对我呢?”   半天没有得到顾南野的解释,曲慕歌闭上眼睛重新坐下,不去看顾南野,也尽量不让情绪外露。   这个男人真的是没有心!   曲慕歌决定,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算没有顾南野,她也不会任由皇上安排她的婚嫁。   后半程,两人一路沉默着进宫。   顾南野去太和殿外等着上朝,曲慕歌没有跟他道别,一言不发的往养心殿找雍帝去。   雍帝已穿好了朝服,见曲慕歌也穿着礼服,满意的点头,道:“顾侯跟皇儿说了吧,今日朝会要宣判叶典诬告你一案的结果,此案与你有关,你陪着朕一起上朝听听吧。”   曲慕歌旁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应了句“是”,便跟雍帝一起去太和殿上朝,与胡公公一起,分立在龙椅下的台阶两侧。 第60章   升朝后,百官看到有个少女立在殿上,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但想到今天朝会要议的事,很快就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待启奏之后,三省六部就开始汇报叶典一案的结果。   大理寺首当其冲,大理寺卿周泰禀报道:“经大理寺核查,叶典是卫少卿私自从前任金陵太守赵大人手中提到京城的死刑犯,并将罪犯藏匿在卫家别院之中。据卫少卿招供,今年四月,他从金陵家眷口中得知顾侯私自回金陵,并大肆逮捕金陵百姓,他出于为皇上为朝廷考虑,才暗中扣下叶典,调查顾侯有何图谋。卫少卿滥用职权,其罪必纠,之后叶典编造故事,污蔑公主身世欺骗众人,卫少卿好大喜功,私自越级密报左贵妃,这才导致十日前家宴上的闹剧。”   金陵赵大人已死,叶典到底是不是从他手中转交的犯人,已不可查证。   叶典一个普通平民,不管是屈打成招还是性命要挟,他招供出什么都不稀奇。   雍帝一听这话就知大理寺在包庇左贵妃,问道:“依卿所言,堂堂大理寺官员和一品贵妃,都是被一平民戏弄了?”   周泰硬着头皮说:“是,只因事关皇嗣,卫大人和贵妃不得不多在意一些,关心则乱”   雍帝又问:“都察院查出了什么?”   新上任的都察院御史罗大人上前道:“臣依从旨意,对卫少卿、左贵妃及相关人员进行调查,经多方查证,卫、左二家并无朋党迹象,倒是卫家与太玄公主的外家有姻亲关系,想必是卫少卿将叶典的话信以为真,不愿白家招惹上假公主,才中了刁民奸计。”   雍帝都要气的笑出来了。   前任都察院御史左致恒才被他砍了,新上任的又是左党的人。   只怕雍朝整个三法司都是姓左的!   “刑部又如何说?”   刑部尚书出列说道:“卫少卿诸多罪责,理当问斩,大理寺卿有失察之责,当罚禄半年,左贵妃受人利用,于朝政上并无大过,但未主持好后宫事务,当由宗人府适当责罚。”   牺牲一个卫少卿,保下了整个左党。   曲慕歌一直冷着脸旁听,这时也忍不住露出冷笑,三法司如此弄权,左贵妃的一点皮毛也没伤到。   “好啊,你们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其他众位卿家,可还有什么异议?”雍帝问。   百官无人作声,有几人偷瞄顾南野,见他也没作声,不禁觉得奇怪。   他们都准备了一堆说辞和证据,打算跟顾南野舌战三百回合,他竟然不反对?   雍帝无奈道:“既然都没意见,那便依三法司的意见办吧。”   “父皇!”曲慕歌突然出声,并站到了殿中,“此案因儿臣而起,儿臣有几句话想说。”   曲慕歌立在朝堂上,缓缓说道:“儿臣生于战乱,流落民间多年,今夕还朝,父女终得相聚,但仍遭小人攻讹诬陷,他们不过就是欺我幼年失恃。儿臣这几日想起此事,不为自身,却为我母亲感到委屈。她殒命于国难之间,虽得葬皇陵,但听说丧仪简陋,仪不配位。儿臣恳请父皇为母妃追封,并准许儿臣为母妃守孝三年!”   顾南野在佛前发愿都能三年不娶,她为生母守孝三年,不算过分吧!   雍帝有些惊讶,道:“追封之事好说,但你母妃去世多年,你不必再为她戴如此重孝。”   曲慕歌跪了下来,说:“母妃虽然去世多年,但对于我来说,今年刚知晓自己的母亲是谁,母亲就已不在人世。儿臣从未给母亲尽过半点孝心,唯有这样,才能成全我们的母女之情、父女之义!”   这一番话,极为打动礼部尚书葛铮,他出列附议道:“太玄殿下年纪虽幼,但孝心感天,臣附议,请皇上成全殿下的孝心!”   顾南野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不想被指婚,连文妃都搬出来了,真是心思越来越多。   雍帝也是多愁善感的人,思量之后,想到她的年纪,终是答应了:“好,父皇成全你。”   他又安排葛铮:“找回女儿,的确应该告文妃在天之灵,着礼部商议追封文妃一事,速速报上章程来。”   朝会散去后,曲慕歌心情稍好了一些,算是争取到了一些自由的时间。   她正往养心殿走去,胡公公突然悄声来说:“殿下,顾侯请您挪步一叙。”   曲慕歌不想见顾南野,便刺了胡公公一句:“公公您这样不好吧?怎么能让我私会外臣呢?”   胡公公脸色一变,又强堆着笑说:“我的殿下哟,您才多大,不讲究这些的。”   “不见!”曲慕歌倒不是真要为难胡公公,于是直截了当的说:“你跟顾侯交代一声,很抱歉我不能如他所愿的嫁人,我以后不会去打扰他,也请他不要再干涉我。”   “诶殿下!”胡公公一脸纠结,自言自语道:“哎哟,这话可怎么传?”   曲慕歌一时气愤丢了狠话,气呼呼的去养心殿辞行出宫。   “无涯书院的先生管的严,儿臣的书还没背完,儿臣得回去背书了。”   雍帝笑道:“先生严一点好,不过朕看你神情这么不快,是觉得受了欺负吗?若是书院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忍着,尽管告诉朕。”   曲慕歌索性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还能有谁欺负我?就是父皇您欺负我!”   雍帝错愕问道:“朕如何欺负你了?你早朝时的请求,朕不是都应了吗?”   曲慕歌哭腔说道:“女儿回宫不足两个月,其中治病祛毒的时间就占了一半,如今又要在宫外求学,根本就没有几日能跟父皇在一起。就这样,父皇还急着要我嫁人,可见是不喜欢我的,女儿怎能不委屈?”   雍帝“哈哈”笑了,说:“原来是这事。歌儿,你不必生气伤心,父皇只是希望能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你、爱护你,并不是要赶你走。”   “我不管,我现在有父皇的保护和爱护就够了!”   雍帝心头又酸又暖。   他的孩子并不少,但敢在他面前这样撒娇的却不多。   这个女儿虽然长在外面,但却与他十分亲,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事。   “好,朕都依你!” 第61章   有了双保险,曲慕歌这才彻底放心的出宫去。   宫门外,顾南野竟然在等她,看到白家的马车后,直接拦下了曲慕歌。   曲慕歌不露面,顾南野只好自己上前掀她车帘,问道:“还在生气?”   曲慕歌不理他。   她才不会因为喜欢他,就由得他糟践自己的感情。   顾南野掏出一封信,说:“我母亲又来信了。”   曲慕歌立刻伸手去拿信,并说:“这次回信,我一定要在夫人面前告你的状!”   顾南野问道:“告我什么状?不该插手你的婚事?”   曲慕歌横了他一眼,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叶桃花以前被逼着嫁人最后有多惨,你还敢逼我嫁人,这与那些欺负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顾南野竟被她说服了,他想了想说:“皇上想替你找个根基稳固的世家,让你有更多的庇佑,这是为你好,我也没有理由去反对。”   曲慕歌抬头看向他,说:“你真认为这是对我好?”   顾南野没有说话。   曲慕歌道:“罢了,整个雍朝都没人能搞懂顾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又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夫人的信我收到了,多谢顾侯,我还要赶回书院上课,就不跟您多聊了。”   顾南野后退一步,让白家马车过去。   徐保如一直在不远处,断断续续听了一点,他低声道:“不怪公主会生气,她对您的心意”   “不得胡言乱语。”顾南野喝止道。   徐保如自然不敢继续说,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太玄公主从在金陵时就仰慕侯爷,如今看来,小姑娘已动了芳心。   侯爷那么睿智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他明明感觉到侯爷对太玄的事非常上心,但不知侯爷为何一直不肯回应,反倒是对小姑娘忽冷忽热的,难怪小姑娘心火直冒了。   顾南野没有回京城的宅邸,而是去了天音阁。   宋夕元见他要了酒一个人独饮,便过去陪他说话。   “难得看到你如此惆怅,这是怎么了?”   顾南野给他斟酒,却没有说话。   宋夕元自幼与顾南野相识,知道他除非想清楚了,未确定的事他不会轻易说出口,于是自顾自的说道:“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人生除了生死,还有什么大事吗?想简单些,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顾南野说:“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宋夕元灿然一笑,说:“让我来猜猜!顾家的事有姑母打理,没听说有什么问题;朝中的事,不过三个月,就已除掉几个外戚肱骨,这次虽动不了左贵妃和二皇子,但已把他们在朝中的人都引诱出来,后面只需要慢慢收拾即刻,也没什么好烦心的。军务上京军和西岭军都未传什么急报,天下尚且太平啧,这我思来想去,你只能是为别人的事这么忧心了。不过嘛,这天下间,能让你如此在意的,可不多啊。”   宋夕元没有明说,但两人心知肚明。   顾南野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问道:“你还记得我从军前一夜跟你说的话吗?”   宋夕元十分少见的变了脸色,严肃说道:“那不过是你少时的胡乱揣测,都过去好多年了,你怎么又提此事?”   顾南野是在西北战场上重生了,但他还记得自己前一世从军之前,家里发生的事。   那时他才十四岁,每日除了在金陵书院读书,就是到山上骑马打猎,生活恣意快活,除了父母偶尔不和,他没什么好忧愁的。   一次,他跟宋夕元在山中游玩误了时辰,顾夫人担心他出事,催顾老爷赶紧派人进山去找。   彼时顾老爷才喝了花酒回来,不愿管此事,就和顾夫人争吵了起来。   金陵周围的小山怎么会困得住顾南野?   他只是发现山崖边有非常好看的一丛映山红,想摘回来献给母亲,耽误了些时候。   当他抱着花束悄悄跑去主屋,准备给母亲一个惊喜时,正听到酗酒的顾老爷大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的种,我忍气吞声多年,你们母子不要得寸进尺!逼急了,我把这件事说出去,让你宋家颜面扫地,让天下士子骂你这个贱妇,让你爹在泉下也不得安息!”   “你不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顾夫人痛心疾首,却被气得说不出更多的话。   少年顾南野如遭雷击,站在窗外听着母亲的哭声、父亲的骂声,一动不动,直到顾老爷要离开主院,顾南野才匆匆跑开,惊魂失措的找到宋夕元。   回想起往事,顾南野说:“我也希望是我胡乱揣测,但我在西北打仗时,我向皇上要兵他给兵,我要粮他给粮,五年时间,连续十道嘉奖令,擢升我为指挥使、封我为侯。雍朝百年间,便没有我这样的。回到京城,我要京军虎符,他给;我说太玄是他女儿,他信;我要除左党,他就干,正常吗?他对大皇子、二皇子尚有猜忌,却对我如此无理由信任、重用,我父亲尚且不记得我的生辰,他却记得,原因何在?”   宋夕元板着脸说:“我无法揣测圣意,但我相信姑母绝对不是不贞之人!而且你做的都是利国利民、为君分忧之事,皇上欣赏你、支持你,有什么不对?”   顾南野慢慢说道:“我会查清楚的。”   前一世,母亲命丧虬穹人之手,他与皇上互相猜忌,他终其一生都无法确定自己的生父是谁,这一世,他一定会找到机会查清一切!   宋夕元心情也沉重下来。   他原本听徐保如说了顾南野和太玄公主的争吵,还准备打趣撮合一下,如今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曲慕歌从皇宫回来之后,一脸不开心,但白家老太爷得知要追封文妃,十分开心。   他主动来到白玉堂,夸赞曲慕歌:“好孩子,有孝心,不辜负你母亲遇到战祸还拼命把你生下来。你母亲死前已位列四妃,这次若是能追封个皇后,那真是光宗耀祖了!”   白老太爷真是敢做春秋大梦!   曲慕歌闭上眼睛才忍住没有翻白眼。 第62章   亡故妃嫔追封皇后,基本上只有亲子登基为帝这一种情况,曲慕歌只期望能给文妃争个“德”、“贞”、“惠”之类的谥号就够了。   “追封皇后?怕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曲慕歌淡淡的说。   白以诚说:“以前也没有公主上朝的先例。皇上自先皇后在康威二年病故后,十七年间都未立新后,群臣早就有意见啦。你再同皇上说一说,我去请同僚做做势,这事也许能成。”   曲慕歌摇头道:“我们本就与左贵妃不合,若非要争着追封皇后,必会引起其他妃嫔的嫉恨。我回宫时日尚短,宫中毫无根基,不宜这样树大招风。”   白以诚却不甘心,怂恿道:“文妃若追封皇后,你就是嫡公主,再没人敢取笑你在民间长大了。”   曲慕歌不接他的话了。   白以诚看她神情不开心,只得暂时作罢,转开话题说:“也罢,追封皇后之事的确不易,就今天三法司判左贵妃的情况来看,左贵妃在朝中势力依然稳固,虽然判决有些不公,但公主不要为此事不开心,更不可因此事跟皇上起间隙。就算皇上罚了左贵妃,咱们也得不到一丝好处,如今皇上自知亏了我们白家,给我们追封和赏赐,这才是最值当的好处。”   曲慕歌冷笑道:“外祖父,左贵妃害死的可是你亲女儿,你半点不想为我母亲报仇吗?”   白以诚面色一僵,道:“你母亲想必也不愿看到你为了她的事受苦,你和白家都好好的,她就能知足瞑目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白以诚如此自私自利、毫无正义之心,曲慕歌庆幸白家之前没有缠上性格软弱的叶桃花,不然真是会被这个老吸血虫活活榨干。   “你的意思我听懂了,我还要做功课,就不陪您说话了。”曲慕歌起身去书房,也未安排丫鬟恭送白老太爷。   白以诚走回自己的院落后,气的拿烟杆敲桌子,对白老夫人说:“不是家养的,果然不听话!”   白老夫人却不感到意外:“就算是家养了,她也听不了你的话。你还没发现吗,咱们这位公主,可不简单。哪位公主住过养心殿?哪位公主上过太和殿?连左贵妃都讨不了好,你还要与她争什么气?还有西岭侯给她撑腰,她何须依仗我们?咱们该庆幸,白家出了这么个不简单的人物,用不着你费心筹谋,她就会帮你光宗耀祖的,真不知你气什么。”   白老太爷想了想,道:“夫人说的有道理。勤伯——”   他唤了管家过来,安排道:“进了腊月,家里怎么一点年味都没有?年货、年礼都提早拿出来,给白玉堂那边多送一些过去。她自幼在外面,怕是没过过一个好年。”   对于白家送来的东西,曲慕歌照单全收,但她并不去谢礼,依旧只跟二房的两个姑娘一起上课,对其他房头的人都不太搭理。   初九这日,白家又给曲慕歌送来一盒首饰店新做的头花,她挑出几只好看的让环环给白灵秀、白灵嘉送去。   环环道:“这几天送去二房的礼够多啦,家中其他房的小姐看了,不知道多眼热,昨天二小姐已说了让公主别再赏她们了。”   曲慕歌招招手,让环环到身边来,她摘出一只好看的头花给环环带上,打趣道:“你这下不眼热了吧?”   “哎呀,公主,又不是我吃味!”   曲慕歌指了指门窗,示意她关好。   环环很懂眼力见的去把门窗关好,还打发走院外的其他丫鬟。   “怎么啦?”   “二舅母因为娘家卷入诬陷案中,在白家很被动,若我不对她们好一些,白家那些看人眼色行事的东西,岂不是更要欺负他们?”   环环忧心的说:“虽然您是为了她们好,但闵家和卫家怎么说也是姻亲,若二夫人因卫家获罪而记恨您,您岂不是养虎为患?我听府里近日又传言,说要给您换新的陪读,不让二小姐和五小姐给您伴读了。”   曲慕歌摇头,道:“若二舅母是个拎不清的,早就找我说情,求我帮忙了,正因为她清楚是卫家的错,所以没有来为难我这个苦主。而且看她和卫夫人姊妹情深,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比起白家别的房头,可好太多了。”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是友是敌很难说,曲慕歌从未主动与长房白灵婷结怨,但她前世今生都与自己不合。   反观二房,纵然其中有卫家这个隔阂,闵氏及两个女儿对她也从未有半点怠慢和怨恨。   这便是素养、眼界和是非观的问题。   曲慕歌想了想又问环环:“当初在金陵,夫人款待谢夫人,请卫、林、梁三位夫人作陪,这个名单我记得夫人问过侯爷的意见,是有这个事吧?”   环环点头:“是的,夫人说她不懂谢大人在官场上的情况,怕选错人作陪,场面尴尬,这三家是侯爷点的。”   曲慕歌便问:“谢家是大皇子党,侯爷为何点了卫家这个二皇子党的人作陪?”   “这”环环为难道,“这我就不懂了。”   曲慕歌却若有深意的说:“侯爷可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环环依然不明白。   曲慕歌想了一想,说:“你这几日去你哥哥那里打听打听,看卫家母子四人如今被发落去了哪里。”   环环问:“公主没有其他话要带给侯爷吗?自初一朝会之后,您和侯爷都有快十日没联系了。昨日腊八节,天音阁送来的腊八粥,听说不是宋七公子送的,是侯爷让人送来的,咱们还没答谢呢。”   曲慕歌不想讨论顾南野,于是捏捏她的腰逗弄她,说:“让你去问个话,哪儿这么啰嗦”   打发了环环,曲慕歌独自在房里做功课,却总是走神。   她想到顾南野的各种小举动,他常常关心她、时而亲近她,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但自己一旦过分表露心意,就会被他推开,在婚姻大事上,他更是态度坚决的拒绝。   实在想不通他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是什么意思。   “哼!渣男!”曲慕歌恨得咬牙,但心里还是牵挂着,始终放不下。 第63章   到了十五朝会,皇上批了礼部的奏请,宣布追封文妃为“懿文贵妃”,按贵妃礼制添补丧仪。   圣旨到了白家,曲慕歌与白家众人在大堂接旨谢恩,又开了祠堂、摆祭坛告慰懿文贵妃及白家先祖的在天之灵。   恰逢年关,京城各家都借着百年的名义来祝贺白家得了封赏,也想借机拜见李慕歌这位圣宠正隆的公主。   但曲慕歌以为母亲戴孝,不宜出席宴席的由头,拒绝了所有应酬,白玉堂、无涯书院两点一线,深居简出,不刷丝毫存在感。   环环那边也拿了消息回来,说:“朝会之后,刑部的文书也下来了。卫夫人发到了宫中浣衣局,卫小姐去了教司坊,卫长风在兵部京郊马场养马,卫问玉要去工部玉照石场做苦力。”   好端端的官宦家眷,全都沦为了苦工,也真是令人嗟叹。   曲慕歌想了想,喃喃道:“浣衣局、教司坊、工部和兵部”   浣衣局和兵部是左贵妃的势力范围,卫夫人和卫长风被分到那里并不奇怪,但教司坊隶属礼部,礼部和工部抢了卫晓梦、卫问玉二人,不知是正常的安排,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记得金陵谢大人的三个儿子都出仕了,可有在礼部或工部当差的吗?”   环环睁大眼睛惊叹道:“哇,侯爷果然了解公主所思所想!侯爷交代说,公主若问到礼部和工部,就请公主二十日放假后去天音阁详谈。”   曲慕歌一阵无语,顾南野到底什么意思啊?她不理他,他还故意撩拨她的好奇心?   前世叶桃花是在左贵妃倒台后回宫的,不清楚左贵妃倒台的具体细节,但大致听说过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的结果。   自从曲慕歌发现顾南野故意借顾夫人宴请,给谢、卫二家搭桥相识,她就怀疑顾南野在暗中推动大皇子通过卫家下手查左贵妃。   如今卫大人已死,他若有留下左贵妃的什么秘密或把柄,必定是留给家人做为保命符了。   大皇子肯定是要争夺卫家家眷的,所以礼部和工部,应该是大皇子争取的安排。   曲慕歌觉得自己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竟然大皇子已开始动手,她旁观就好了,至于其中细节,她不知道又如何,她才不会去找顾南野问呢!   “我不去,你告诉侯爷,我重孝在身,怎么能去天音阁这种玩乐的地方?”曲慕歌有点傲娇了,不想再被人撩拨来撩拨去,她得给顾南野一点颜色看看。   书院临放假的前两天,午休时只白灵嘉一人来找曲慕歌吃饭。   “你姐姐呢?”曲慕歌问。   白灵嘉垂头丧气的说:“姐姐上课分神,被先生责罚抄书呢,都快放假了,先生还这么严厉。”   曲慕歌问道:“灵秀上课分神?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白灵嘉连连点头。   她年纪小一些,嘴巴守不住秘密,加之曲慕歌天天把自己的好东西分给她,她俨然已经是太玄死党了。   “卫家姨母和几个表兄表姐都被充了官奴,金陵卫家本家的人也不管他们的死活,我母亲到处走动关系,想把他们买回来。这事被祖父知道了,祖父发了脾气,逼我父亲休掉母亲,说她只会给家里找事,不懂为家里着想”   被贬的官奴,在被分配给各衙门后,是可以通过买卖把官奴变为私奴的,但需要通融衙门中的关系获得释放令。   白闵氏想把姐姐和孩子们买回来,虽然脱不了奴籍,但有她照顾,不至于太凄惨。   但白老太爷恨不得连闵家一起都脱开关系,自然不会去帮她。   “闵家也不管吗?”曲慕歌问。   白灵嘉愤慨的说:“可别提了,舅舅们坏死了。他们说拿不出那么多钱去赎姨母,而且几个表兄来年就要赴考,让母亲不要再生事端。”   曲慕歌叹了口气,她知道卫家四人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控制,多半是买不出来的,但这所谓的亲人连试也不试,闵氏想必十分觉得寒心。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白家如此,闵家也如此,难道雍朝的风气就是如此?   无涯书院从腊月二十开始放新春假,书院中的各书社、画社频繁与京城其他书社联谊,一起举办新春活动。   曲慕歌不感兴趣,也有守孝的借口可以不去,便在白玉堂里装咸鱼。   但刚轻松了三天,宫里就来人接她回宫过年。   莫心姑姑带着皇上口谕而来,并告诉曲慕歌:“太后娘娘回宫了,得知您不在宫里住,还将皇上训斥了一顿,说这样太不合规矩,无论如何是要接您回宫过年的。”   曲慕歌敢随意敷衍外祖父白以诚,但太后却不一样,她只得道:“皇祖母回宫了,我自然要进宫拜见,姑姑待我收拾一下,明日就进宫去。”   莫心走后,曲慕歌脸色就丧了下来。   喻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是由正宫皇后晋升的太后,早些年因雍帝的后位空虚,一直是太后管理后宫,近几年是身体不济,便迁去行宫休养身体,抚养皇嗣。   环环见曲慕歌叹了口长气,问道:“公主是担心太后为难您吗?”   曲慕歌摇头,说:“我虽不知太后如何看待我,但皇长子是太后跟前的宫女所生,太后应该是支持他的,那她定然就与左贵妃不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应该暂时不会为难我。”   “那您怎么不开心?”   她叹气的原因是,太后回宫,那就意味着其他三位公主,也都回宫了。   雍帝的五位公主中,目前还未出嫁的三位公主李慕贞、李慕妍、李慕锦,都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们的母妃身份虽不高,但因受太后疼爱,心气都很高。   特别是李慕贞,以前可没少欺负过叶桃花。   不过时过境迁,以她现在的情况,这些姐妹应该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欺凌她。   翌日,白家马车送曲慕歌回宫,在城门前下车的时候,在宫中当值的顾南野好巧不巧的巡到了城门下。   “殿下万安。”顾南野抱拳行礼道。   曲慕歌稍显冷淡的说:“侯爷免礼。”   而后便作势要往太后的慈宁宫走去。 第64章   顾南野示意拦了一下,问道:“公主为何近日没有给金陵回信?逢年过节,家母更是盼着你的消息。”   曲慕歌说:“不劳顾侯操心,我已请白家替我准备了丰厚年礼送去金陵,信也一并送过去了,除夕之前必能送到。”   顾南野微微讶异,小姑娘这架势,是彻底与自己生分了啊。   他无奈点头,转而嘱咐环环,道:“好生伺候公主,在慈宁宫若有什么事,便来养心殿求皇上,我今天也在。”   曲慕歌听完无名火起。   他什么意思啊?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跟她玩欲拒还迎?   曲慕歌呛道:“顾侯是外臣,请注意分寸。你这般关心我,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太后耳中,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倒是解释不清了。”   如小辣椒呛喉,顾南野被怼了个无语:“那,恭送殿下。”   曲慕歌咬牙走了,但心里又堵的难受。   环环看到快要被她扯烂的丝绢,低声说:“公主何必说气话,即伤了顾侯,又让自己难受。”   曲慕歌委屈又愤然的说:“那你告诉我,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立场来管我的事?”   环环也不懂顾南野一面给两人间筑起一堵墙,一面又关心太玄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大胆猜测道:“侯爷待您好不好,咱们这些下人在旁看的清楚。只是,您还年幼,侯爷大您许多,怕您没想清楚,所以才这样保持距离的吧。”   一句话立刻让曲慕歌心里放晴了。   是这样吗?   曲慕歌的生理年龄,过了年才十四岁,她小顾南野七岁,年纪差距的确大了一些。   “那也不对,保持距离也不用怂恿父皇给我说亲事啊。”曲慕歌说道。   环环极力撮合道:“那那肯定是侯爷在试探您,看您是小孩子闹得玩,还是真的已经明白感情是什么了。”   虽然知道环环是在替顾南野编蹩脚的借口,但暗恋便是如此,替他找到个理由,又克制不住自己继续去喜欢。   等她走到慈宁宫时,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而慈宁宫也早就得到了她进宫拜见太后的消息,做好了准备。   曲慕歌经通传后进入慈宁宫,喻太后与三位公主都在正殿里坐着。   她看着都在梦中早已见过的各位,克制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道:“孙女慕歌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喻太后看着模样标致、举止娴雅、气度大方的李慕歌,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民间找回来的孙女,能这么得体。   “好孩子,快起来,走近些,让皇祖母看看你。”   曲慕歌站起来,往前走了三步,微笑着望向太后。   太后仔细看了看她,与身边的一位老嬷嬷说:“像,果然是像,与白歌刚进宫时的模样太像了。”   老嬷嬷笑道:“是啊,跟懿文贵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太后又指着坐在旁边的三个少女说:“算算年份,这些是你的妹妹们,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贞儿、妍儿、锦儿,过来。”   三位公主都在十二三岁的年纪,与曲慕歌差不多。   在皇长子出生后,有那么七八年时间,宫里生下的都是公主,直到左贵妃的二皇子出生。   三位公主早就在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姐姐,三公主李慕贞问道:“皇祖母,那贞儿以后岂不是四公主了?四妹变五妹,五妹变六妹。”   喻太后被她逗乐了,笑着说:“正是如此,你们要记着改口,不要记错了。”   “嗯,好吧。”李慕贞款款行礼道:“贞儿见过皇姐。”   喻太后非常疼爱李慕贞,见她懂事,更是喜欢。   她拿出给李慕歌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对金钗,而后又拿出三支珠钗分给其他公主:“你们姐妹团聚,都有礼物。”   李慕贞立刻喊自己的宫女:“青禾,快帮我换上,我要戴皇祖母送的这一支。”   宫女帮她换上后,她立刻拥到太后面前,问道:“皇祖母,您快看,贞儿戴您赏的珠钗,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喻太后夸奖道。   李慕贞又转头问曲慕歌:“太玄姐姐怎么不戴?是不喜欢皇祖母送的礼物吗?”   曲慕歌微笑说道:“我第一次收到皇祖母的礼物,不舍得戴,想好好收起来。”   真是不负她的期待,李慕贞还是这么会争宠斗艳,又这么喜欢打压人,但还好她已不再是叶桃花了。   喻太后慈爱说道:“不必留着,以后逢年过节都有赏,喜欢就戴吧。”   “是,皇祖母。”曲慕歌这才让环环帮自己把金钗戴上。   她今日穿着丁香色的鸾凤三阳开泰方领袄,本就显得娇嫩矜贵,戴上金钗后,更显贵气。   喻太后赞赏道:“当年选秀时,白歌模样长的最好,气质温婉,娇而不媚,哀家一眼就相中了,果然,你看看,生的孩子也如她一般,长得这么齐整。哎,只是可惜啊,年纪轻轻的就死于战祸了”   老嬷嬷赶紧抚慰道:“娘娘别伤心,懿文贵妃得知寻回女儿,现在指不定如何开心呢。”   曲慕歌也道:“孙女有父皇疼惜、祖母宠爱,我母妃一定很开心。”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李慕贞已吃味的变了脸色。   叙了片刻话,曲慕歌说还要去给皇上请安,便先从慈宁宫退了出来。   待她走后,喻太后对老嬷嬷说:“这个孩子真让人意外。”   老嬷嬷笑着说:“龙生龙,凤生凤,公主哪怕在民间长大,这通身的气度,一看就是皇家的人。”   喻太后对这个孙女第一印象倒是不错,不小气、不扭捏,也没有一朝得势的骄纵感。   “皇祖母”李慕贞撒娇喊道:“贞儿伤心了,贞儿以后就不是您最疼的孙女了!”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喻太后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这就吃醋啦?你们三个是我一点点拉扯大的,自然更疼你们!”   曲慕歌到养心殿时,雍帝在与大臣议事,她就先随莫心姑姑安置住处。 第65章   “太后娘娘说您住养心殿不合规矩,便下令将体元殿收拾出来给您住。”   体元殿有三间配殿,中间的配殿僻为通道,连通长春宫,东西配殿可以居住。体元殿后有三间抱厦,是长春宫的戏台。   体元殿并不算十分好的居住之地,中殿人来人往,后殿吵闹,但曲慕歌不太计较,毕竟春节过后,她应该还是要出宫住去白家的。   环环领着宫人把曲慕歌带进宫的东西都收拾进屋子里,在西配殿里发现了一箱不知是谁遗留在这里的碎布和针线。   她打开检查,说:“都是些布头和玩具呀,公主您看,这娃娃和布老虎是不是做的还挺好看?”   曲慕歌从她手中接过箱子里的布娃娃,娃娃用料精贵、手艺精致,的确做的非常好。   看着这些娃娃,勾起了曲慕歌的一些记忆:“这想必是安美人的,她以前也许住过体元殿,你派人给她送去吧。”   安美人是六公主李慕锦的生母,原先位分较高,是嫔位,但后来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处,从安嫔一路被贬至美人。   安美人有一手好女红,最会缝制布艺玩具,什么都能做的活灵活现。   长春宫的贤妃得知太玄公主搬到自己跟前来住了,亲自过来看望,并说:“公主若差什么东西,只管派人来长春宫要,太后娘娘把您安置在这里,就是让本宫多照看你的。”   多照看她?是给贤妃创造机会多见皇上才对吧。   也难怪她的态度与冬至大典时相比,倒是好了不少。   “谢谢娘娘关怀。”冷冷敷衍的态度。   宫人们把一切都安置妥当时,就到了吃午膳的时间,胡公公过来请她,说:“皇上得知公主进宫,请公主一起用午膳。”   “是,我这就过去。”   走出体元殿,曲慕歌正好遇到来长春宫用膳的大皇子李佑显。   两人在公开场合见过两次,但从未私下说过话,李佑显主动招呼道:“太玄妹妹是搬到这里来住了吗?”   曲慕歌点头。   李佑显笑着说:“那我以后来给贤妃娘娘请安,就能常常见到妹妹了。”   有胡公公在,两人简单招呼过之后,就各自用膳去了。   到了养心殿,雍帝问她去给太后请安的情况,得知一切顺利,便放心了:“太后喜欢孩子,你乖巧懂事,她定会喜欢你的。”   太后喜欢孩子,更喜欢体面,叶桃花之前不知因“有失体统”被太后打过多少次手心。   因年关繁忙,雍帝午膳吃的比较快,曲慕歌也识趣的早早退出来。   从养心殿到体元殿,要进西六宫的大门,而后绕过太极殿,路程说不上远,但是冬天走起来也要花些时辰。   曲慕歌和环环边散步边聊天,刚走到西六宫和慈宁宫交接的宫道上,就看到李慕贞、李慕妍、李慕锦三姐妹由宫人簇拥着走过来。   李慕贞走在正中,见到曲慕歌一点行礼问好的意思都没有,曲慕歌也不强求,便无视她们,右转往西六宫走去。   “等等!你站住。”李慕贞被无视,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喊道:“你没看到我们吗?”   曲慕歌说:“自然是看到了,也看出来妹妹不想搭理我,既然是这样,咱们就各走各的,互不招惹,岂不很好?”   李慕贞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摆谱,于是讥讽道:“在皇祖母面前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原来背地里是这么个怪脾气,你别以为你骗得过皇祖母?她一定能看穿你的假面孔!”   曲慕歌不想整天跟熊孩子缠斗,便说:“贞妹妹,咱们今日第一次见,原本无冤无仇,你不过是怕我跟你抢皇祖母的疼爱,我可以跟你明说,我并无跟你争宠的意思。等到新年过了,我就出宫回白家了,想来是很合你心意的,你何不忍耐一些时日?若实在忍不了,你不如帮我早日出宫?”   她这番话太出乎李慕贞的意料,一时间,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伴着喻太后住在行宫时,常听人禀报,说新公主如何得皇上疼爱,与皇上同吃同住,还追封她母妃为贵妃。   在李慕贞的印象中,父皇永远是一幅清清淡淡笑着的样子,也从不对她们任何一个姐妹格外好。她们除了家宴,很少被父皇留下来一起吃饭,自从太后身体不佳搬到行宫休养,她们见父皇的次数都很少了。   李慕贞十分嫉妒,也有些恐慌。   她才是最受皇祖母和父皇疼爱的孩子,怎么会横空来了一个人,不仅占了她“三公主”的名头,还跟她争宠夺爱?   皇祖母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一定要牢牢抓紧!   李慕贞瞪了她一眼,说:“你休想骗我!皇祖母把你接回来,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想出宫?你不过是想利用我、陷害我,到时候说是我要赶你走!”   曲慕歌无奈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不信也罢,但是我可提醒你了,别招惹我,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李慕贞愤怒道:“不客气?你打我试试!你敢动我一下,我一定要你好看!”   曲慕歌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李慕贞不依不饶的。   曲慕歌有些烦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慕贞问:“你又去养心殿打扰父皇处理政务了吗?”   “是父皇传我过去用饭。”   李慕贞捏着拳头,说:“你头一天回来,不陪皇祖母用膳,就知道讨好父皇,跟你短命的母妃一样,都是狐狸精的做派!”   曲慕歌歪头看看她,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慕贞昂首挺胸的说:“我就说了,怎么样?”   曲慕歌转向六公主李慕锦,说:“你知道吗?你母妃给你缝的布娃娃,都是你贞姐姐丢掉的。”   一时间,李慕锦和李慕贞都睁大了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李慕锦的生母安美人位分很低,女儿能被太后养在身边,安美人很开心,但因为思女心切,她常常给女儿缝制一些娃娃,希望娃娃代替自己陪在女儿身边。   可娃娃送到李慕锦身边后,往往不出三天,就消失不见了。   李慕锦最初会到处找,后来李慕贞告诉她,肯定是皇祖母不喜欢她跟安美人走的这么亲近,才让人丢掉的。   从此之后,安美人一直送,娃娃一直丢,但李慕锦再也不会找了,而且越来越怕喻太后。 第66章   “你赔我娃娃!”李慕锦哭着扑向李慕贞,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两个少女撕扯起来,吓坏了一众宫人,胆子稍小的李慕妍更是站在一旁吓哭起来。   曲慕歌见李慕锦占了上风,就不动声色退了出来,转身走了。   环环又惊又叹的说:“六公主好厉害,个子小小的,一下子就骑在了四公主身上,不过公主,你怎么知道四公主丢了六公主的娃娃?”   当初叶桃花回宫那年,李慕贞刚刚出嫁,但她时常回宫陪伴喻太后,并住个两三日。   那时太玄观刚刚修好,旁边有一片还未修整的荒芜水塘,周边堆满了乱石和杂草。   叶桃花不习惯住在高屋华厦之中,也害怕看到宫女们瞧不起她的眼神,常常一个人躲在水塘边散心。   一日傍晚,她正在编野草玩,突然听到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她举目看去,池塘上漂着一只精美的人偶娃娃,娃娃身上穿着锦缎丝绸,头上还戴着逼真的发饰,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玩具!   见它一点点浸湿下沉,她赶紧找来树枝,将娃娃捡了上来。   娃娃刚捡到手,就有人拨开乱草走了过来,一把扯走娃娃,并吼道:“哪里来的贱婢,敢管我的闲事?”   叶桃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问道:“是、是你的娃娃吗?对不起,我以为是被人丢掉的。”   年轻女子扬手又把娃娃丢到水里了,说:“是我丢的,但并不代表我丢了你就可以捡!”   叶桃花不知道这皇宫里的人都是什么怪脾气,只想着惹不起就赶紧躲开。   她刚要跑,就被一把拽回来,推倒在地上:“你还想跑?去告状吗?”   叶桃花从地上站起来,说:“我不认识你!你别拦着我,我要回去了。”   女子打量她几眼,又看看一旁的太玄观,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下贱的脏东西。”她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并丢掉,说:“脏了我的手。”   叶桃花脸都涨红了,气得快要哭出来。   她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要为难自己,正无助时,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少女跑了过来。   “贞姐姐,果然是你!”   先前的女子变了脸色,赶紧说道:“锦儿妹妹,你来得正好,我发现她偷了你的娃娃在玩,正在盘问怎么回事呢。”   叶桃花惊慌的说道:“我没偷,我从水里捡的。”   李慕锦十分生气,看向李慕贞说:“你不用攀扯别人,我早就怀疑是你拿走我的娃娃了!自从你出嫁,我的娃娃就没丢过,但凡你回宫,我的娃娃就会不见!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亲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李慕贞冷笑道:“亲姐姐?我们一起在皇祖母膝下长大,皇祖母待我们一视同仁,我有的你就有,但你呢?你从你母亲那里得了东西,有想过分给我吗?凭什么你有的我没有?”   李慕锦气愤的说:“那是我母妃为我做的,怎么能给你?”   “是啊,我知道你不会给我,那就谁都没有才好,这样才公平!”   李慕锦难得粗鲁的说道:“你有病啊?你不仅丢掉我的娃娃,还骗我是皇祖母没收的,让我误会她这么多年,我一定要告诉皇祖母!”   李慕贞冷笑道:“你去说啊,安美人现在在我母妃的殿中寄人篱下,我若受了罚,那就让她替你偿还好了!”   李慕锦紧紧捏着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桃花在她们争吵期间,默默的站起来,缓缓后退,就在马上要钻进草丛时,李慕贞忽然注意到她,并喝道:“你给我站住!”   叶桃花无助的说:“你们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走”   李慕贞威胁说道:“今天的事,你若敢说出去,我就告诉所有人,是你偷了锦妹妹的娃娃,是不是,锦妹妹?”   叶桃花也看向少女,她竟然缓缓点头。   无奈之下,叶桃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来不多管闲事,你们就让我回去吧”   自这件事之后,叶桃花虽然没有去揭发李慕贞,但李慕贞只要见到叶桃花,就欺负她、针对她。而李慕锦便如沉默的帮凶一般,忍受着,也纵容着。   想到刚刚的李慕锦扑上去打李慕贞,曲慕歌心中感慨,还是小时候好,单纯,没那么多顾虑。   不过,曲慕歌对环环叹道:“她们打了这一架,我虽然解气了,但一会儿皇祖母必然要叫我去问话,真麻烦。”   果不然,她回到体元殿没坐一会儿,太后就传她过去。   李慕贞哭的形象全无,李慕锦也委屈的怂着肩膀,李慕妍躲在一旁,声都不敢做。   喻太后面色不好的问:“慕歌,哀家原以为你是个老实心善的孩子,但没想到你竟然挑拨是非,惹你两个妹妹打架,你可知错?”   曲慕歌行礼道:“皇祖母,孙儿知错了,两位妹妹年纪小、性子冲动,我不该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应该先禀报皇祖母才对,相信皇祖母一定能秉公处理。”   “哦?听你这话,你是说你并没有挑拨离间?”   曲慕歌说:“四妹妹丢掉六妹妹的娃娃,这事是真的,孙女没有冤枉她。”   “你就是胡说!”李慕贞喊道。   曲慕歌不被干扰,解释说:“皇祖母有所不知,之前您不在宫里时,宫里有些传闻,说安美人是妖媚,她会捏小人,会施巫术。孙女在民间待的久,听惯了装神弄鬼的一些话,便不信这些,细问下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六妹妹身边的娃娃自小就经常丢失,这才传出娃娃会跑,安美人会巫术这些谣言。”   “娃娃自然不是真的会跑,那肯定是有人拿走了。敢在太后身边做这种把戏的人,其实并不多,我原本还有些不确定是谁,但直到我听说一件事。”   曲慕歌转向李慕锦,问:“六妹妹,四妹妹是不是告诉你,娃娃是皇祖母没收的?”   李慕锦有些疑惑,她明明没跟曲慕歌说过,她怎么知道?   但李慕贞的确这样说了的,于是她点头。   喻太后气的拍桌子,说:“哀家何时收过你们生母给你们的东西?”   李慕贞脸色彻底白了。 第67章   曲慕歌说:“四妹妹因为嫉妒,丢掉六妹妹的娃娃,又说是皇祖母没收的,离间六妹妹和皇祖母的祖孙情,外加宫里那些流言导致安美人渐失圣宠。四妹妹年纪小小就这么厉害的手段,也不知是天生異稟,还是受人教唆?”   喻太后已经气的呼吸都重了。   “贞儿,哀家这些年亲自教你养你,竟然把你教成了这样一幅歹毒心肠,你太让我失望了!”   “皇祖母、皇祖母饶命,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贞儿知错了!贞儿只是嫉妒六妹妹有母亲疼,才丢掉娃娃。其他的事,贞儿都不知道啊。”   喻太后失望说道:“你既然如此想念你的生母,哀家今日便让熙嫔把你领回去。”   “不要、不要啊!皇祖母,贞儿不想离开您!贞儿知道错了!”   喻太后挥手,让嬷嬷把李慕贞带下去,而后对李慕锦说:“今日你动手打人也有错,罚你打手心二十下,自个儿去领罚吧。”   李慕锦心情复杂,看看喻太后,又看看李慕歌,领罚退下了。   最终,喻太后命殿里其他人都退下,单独留下曲慕歌,说道:“哀家小瞧你了,你才回宫多少日子,这也听说、那也听说,听到的竟是哀家在宫里多少年都不知道的事,你倒跟哀家说说,你都是听谁说的。”   曲慕歌知道自己惹了太后怀疑,解释道:“孙女刚进宫时,宫中各位嫔妃都给孙女送了见面礼,其中就有安美人缝制的布娃娃。那个布娃娃做的很精美,孙女很喜欢,日日放在床头。但养心殿的宫女看到了却有些惊慌,并劝孙女丢掉,追问之下,孙女才得知了关于安美人的一些流言。孙女相信,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绝不可能有加害之心,安美人送给六妹妹的娃娃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其他人罢了。”   喻太后问:“那你怎就断定是贞儿?”   曲慕歌说:“贞儿妹妹说是皇祖母您不愿让安美人跟六公主多接触,若您真有这个意思,只需要让人带个话,安美人就不敢再送娃娃来,既然不是您,四妹妹又说慌,那就必定是她做的了。只不过也可能如妹妹所说,她只是丢了娃娃,另有人借这个事,造了安美人的谣言,导致她受到贬黜。”   喻太后止住她的话,说:“后宫谣言,哀家自会命人彻查,但是你听了这些话,不来告诉哀家,怎么能利用这件事惹贞儿和锦儿打架?”   曲慕歌委屈道:“这件事本与孙女无关,但今日四妹妹见了我之后,四妹妹就对孙女多加刁难,情急之下,孙女才以此反击,没有料到此事令皇祖母如此伤心,实在是孙女之过。”   喻太后叹了口气,想到孩子们吵架,说什么话都有,就没有太过责备她,只是说:“除去你出嫁的两个皇姐,现在公主里面你最大,你更该慎言慎行、行事稳重。今日你逞一时之快,闹的妹妹们打架,终是有错,哀家罚你抄宫规两遍,明早就送上来。”   “是,孙女领罚。”   雍帝傍晚时来给太后请安时,左右一个孩子也没看到,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喻太后将今日几个孩子的事都说了,而后跟雍帝说:“贞儿变的如此善妒,怪哀家没教好。这几年哀家身体日渐孱弱,不比往年,能亲自教养缦儿和莉儿,是真的力不从心了。皇帝,教养皇嗣、管束后宫,乃中宫皇后的职责,你后位空虚多年,才导致如今孩子没人教养,宫妃无人约束,你不要怪哀家旧话重提,你是该立位皇后了!”   “母后,是朕的错,让您如此操劳。后宫的事,朕会多照顾几分,您好生保重身体。”   喻太后不快的说道:“你又要这般敷衍我!立不立后,你给哀家一个准话!”   雍帝心中很清楚喻太后的想法。   喻太后一直有心想要立贤妃为后,这样大皇子即是长又是嫡,等于直接坐稳了储君的位子。   但雍帝始终想等孩子们都长大了,再选位贤德的皇子,不愿早早确定储君,也因此,他绝不会立任何生育过皇子的妃子为后。   雍帝坐着没说话,喻太后迟迟等不到正面回答,也知道这就是雍帝的回答了。   体元殿中,曲慕歌秉烛抄写着宫规。   环环替她添加了一些碳火,并絮絮叨叨的说:“幸而是罚抄,而不是打手心,不然过年都拿不了筷子了。”   曲慕歌笑道:“就算我吃不了,也让你帮我吃。”   环环问道:“不过这件事真的不用跟侯爷说嘛?我看四公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今日她被熙嫔领回去后,肯定对您记恨在心。”   曲慕歌觉得她担心的有道理,但想了一会儿说:“熙嫔住在钟粹宫,我记得钟粹宫的应公公与白家关系不错,明天我去见见他,请他帮我多注意些李慕贞,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是她曾在白家提供的名单上的人,但还未见过。   有些关系,也需要维护一下。   临近新年,宫外大街小巷中都有了年的味道。   天音阁中也在准备过年,范涉水刚刚从金陵送完年货回来,顺带捎回了许多金陵的年货。   范涉水先前没保护好曲慕歌,让她在进京的途中身中剧毒,做为惩罚,顾南野没有把他安插进京军中,依然做着侯府的家将。   宋夕元跟范涉水一起清点送进京的货物,顺便闲聊道:“侯爷很多年都没在关内过年,今年终于可以不用守边关了,却不能跟夫人一起团聚,夫人可有不高兴?”   范涉水摇头说:“不高兴倒没有,只是问侯爷跟公主怎么一直吵架,让咱们劝着侯爷一些,不要总是欺负公主。”   “啊?夫人如何知道的?”宋夕元很疑惑,太玄公主送往金陵的信件,都是通过天音阁传送的,信件内容他虽没看过,但顾南野都是看了的,每回看的时候,还总是笑,公主写的内容并不像是告状的。   范涉水说:“夫人多么明察秋毫的一个人,这次公主送往金陵的年货,是白家的人送去的,她就猜到两位又闹不和了。” 第68章   宋夕元心中叹气,顾南野和太玄公主的心结能不能打开,就在于顾夫人和雍帝的隐秘关系,但他们这些晚辈,如何能开口查问?   顾南野说要查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查起,千万别弄巧成拙伤了顾夫人的心才好。   宋夕元内心感叹着,又听范涉水说:“听辛妈妈说,夫人曾经动过心思,想撮合侯爷和太玄公主,但看他们总是这样不和,怕是年龄差别太大,侯爷又不懂照顾小姑娘,让公主受了委屈。”   宋夕元眼神一亮,问道:“夫人有这想法,是知道太玄公主的身份之后吗?”   范涉水不太确定,说:“夫人一直都很喜欢公主,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不清楚,但是年前才说起的。”   宋夕元脸上已笑开了花,他用扇子砸了一下手心,心中觉得这事十分靠谱!   顾夫人知道了太玄是雍帝女儿之后,不仅没有旁敲侧击的让顾南野和太玄公主保持距离,还有意撮合他们,这足以说明顾南野的出身没有任何问题!   他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顾南野了!   心中正雀跃着,范涉水又问:“侯爷今天又去衙门了?还没放假吗?”   宋夕元意有所指的说:“放是放了,但他在京中不用走亲访友,为了方便照顾公主,宫中值日,他全安排的是自己。”   范涉水笑道:“论亲力亲为,怕没有指挥使能比得过咱们侯爷了。”   宋夕元也笑:“谁说不是呢,连宫中巡防的事都自己干,也是少见。”   两人笑中别有涵义,彼此心知肚明,也就不多说了。   东六宫的钟粹宫中,熙嫔站在配殿的门前,敲了半天门。   李慕贞自从昨日从慈宁宫搬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怎么都不开门。   熙嫔在外说:“贞儿,你不要跟太玄公主攀比。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她母妃是贵妃,本就高我们一头,又因流落在外多年,皇上太后都有补偿她的心思,还有白家这样的世家撑腰,咱们是比不过的。”   她叹了口气,对宫女吩咐道:“在门外守着,公主若是饿了,立刻把饭菜热好送进去。”   她转身欲回正殿,就听应公公传报:“太玄公主来了。”   熙嫔略有些吃惊,主动迎到钟粹宫门口,就见一个少女穿着五谷丰登的妆花短袄,款步走了过来。   两位在之前的家宴上都是打过照面的,自然认得彼此,曲慕歌主动问安道:“熙嫔娘娘好。太玄今日来钟粹宫,是来给娘娘赔罪的。”   说罢,环环就将带来的糕点送了上来。   熙嫔惊讶道:“大家都知道您轻易不出门的,您肯来我钟粹宫坐坐,我求之不得,还说什么赔罪,公主快请进。”   曲慕歌随熙嫔走进钟粹宫,待上茶坐定后,曲慕歌说:“不瞒娘娘,我昨日与贞妹妹闹了脾气,太后娘娘罚了我们,为了这事,我昨夜一直与心不安。”   熙嫔惭愧道:“事情的原委我听宫人说了,是贞儿欺负妹妹,错全在她,是我该替贞儿赔罪。”   曲慕歌透过花窗望向侧配殿,问:“贞儿妹妹还没消气?”   “哪里呀,是我罚她闭门思过。”熙嫔说。   曲慕歌劝道:“过两天就是新年了,熙嫔娘娘不要罚的太狠了,说两句就行了,过年的时候要和乐融融才好。既然妹妹在思过,还请娘娘把我的歉意带到,我就不多打扰了。”   熙嫔送曲慕歌出殿,应公公一直把曲慕歌送到钟粹宫的宫门外。   曲慕歌望着上了年纪的公公,说:“我对东六宫不熟,有劳应公公多送我两步吧。”   应公公快速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浮起了笑容,说:“是,能伺候公主,是奴才的荣幸。”   钟粹宫靠近御花园,应公公主动说道:“梅园的梅花开了,昨晚才落了雪,今日赏梅正好,公主可愿多走几步?”   “有劳公公带路。”   曲慕歌、应公公和环环三人走到御花园的梅园中,环环将皮坐垫铺在亭中,请曲慕歌坐下。   曲慕歌见四下无人,说道:“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我初回宫中,什么也不懂,听外祖父说,您与他有些旧交情,还请公公对我多加照拂。”   应公公欣喜道:“太玄公主客气了!老奴虽然今日才见到您,但早就听说了,公主您特别得皇上喜爱,有皇上的宠爱,何须我等奴才多手多脚。”   “公公太谦虚了,有些小事父皇管不到,正是公公得力的地方。就如昨日,我迫不得已得罪了贞妹妹,我心中就很担心。在宫中,有敌人可不是件好事。”   应公公答道:“奴才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曲慕歌望了望四周晶莹剔透的梅枝,说:“公公做了一辈子伺候人的事,心里可有什么所思所愿吗?我或许能帮上忙。”   应公公惶恐道:“不敢不敢,奴才尚未给公主效力,哪儿有脸开口,没这规矩。”   曲慕歌说:“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但我在宫外时却知道,请人办事是要有回报的,我不会亏待公公,公公若想到了,就给我带句话吧。”   外面太冷,曲慕歌不想多坐,起身说:“您也不能出来太久,快回去吧。”   应公公走后,曲慕歌问环环:“左贵妃还在琉庆宫禁足吧?”   环环点头道:“您想去看看吗?”   琉庆宫在东六宫,离御花园不算远。   曲慕歌摇头,她才不想没事找事:“我只是想起来问问,似乎很久没听到左贵妃的消息了,她这么安分,反倒有些奇怪。”   一阵寒风吹来,曲慕歌缩了缩肩膀,把手拢在袖子里:“好像又要下雪了,咱们快回去吧。”   两人匆匆往回走去,在御花园与北五所交接的地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卫夫人!”曲慕歌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半年不见,却已面目全非的中年妇人。   卫夫人穿着皂色的棉袄,头发简单的梳在一起,面色蜡黄,全然不似以前那样洁白富态。   卫夫人看到她有些慌张和局促,但还是站定了行礼:“罪妇拜见公主。” 第69章   卫夫人跪倒在地,曲慕歌让环环扶她起来,问道:“夫人在浣衣局怎么样?”   问到一半,曲慕歌不知道该怎么说,问她还好吗,明显不好啊   卫夫人倒是主动说道:“罪妇是过来收脏衣裳的,还有很多活,罪妇就先走了。”   卫家的落马毕竟与曲慕歌有直接关系,她不清楚卫夫人是不是视她为仇人,也就不多挽留了。   待卫夫人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开,曲慕歌问环环:“你看到刚刚跟卫夫人说话的人是谁了吗?”   环环摇头:“还有其他人吗?”   曲慕歌皱眉,她看到卫夫人时,分明还有个人影闪开了。   但隔得太远,她看不太清楚。   “罢了,走吧。”   从东六宫绕过御花园,再回到西六宫,这一路走了快一个时辰。   等她回到体元殿时,顾南野抱着双臂站在殿外,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他一早就进宫了,但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曲慕歌的人。   “去哪儿了?”顾南野上前问道,但问的是环环。   环环老实回答道:“公主一早就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留公主用了早膳,还赐了糕点。之后公主去钟粹宫看望了熙嫔和四公主,还在御花园赏了会儿梅花,就回来了。”   曲慕歌瞪环环,小声道:“干嘛跟他汇报这么清楚。”   顾南野听了之后问:“去了东六宫?那边最好少去。”   曲慕歌没应他,环环替她答应了。   曲慕歌一直在怪顾南野替她张罗亲事的事,所以没有好脸色。   但顾南野主动进宫来看她,她又非常高兴。   心里别扭的不行。   最终,还是高兴的念头占了上风。   曲慕歌主动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顾南野说:“今日我值班,巡防路过,来看看。”   “哦”   原来不是专门来看她的。   顾南野见到人了,就打算走了。   “天寒地冻的,少在外面跑,回去吧。”   曲慕歌嘟着嘴,目送顾南野离开。   待人走了,环环怂恿道:“好不容易见侯爷一次,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呀。太后的事,四公主的事,侯爷想必都很关心的。”   曲慕歌缓步走回体元殿,说:“这有什么好跟他说的呀,不是都解决了吗。”   “那您也可以请侯爷进来喝杯茶呀,这么冷的天,路过咱们这里,连杯热茶都没讨到,侯爷也太可怜了”   曲慕歌横了她一眼,说:“没什么话说,请进来喝茶岂不是尴尬。”   刚说完,她就看到了自己寝殿中的桌子上多了一只正方形木匣。   她走过去打开来看,里面盛放着一只花篮形的白瓷百彩手炉,手炉表面绘着花鸟奇珍,十分精美。   曲慕歌转头问外头的宫女:“这个手炉是谁送来的?皇上赏的吗?”   宫女进来答道:“是西岭侯刚刚拿进来的,没说是谁赏的。”   曲慕歌抿嘴笑了,倒真的后悔没请他进来喝茶。   她吩咐宫女:“去取些碳来,我正好想要烧个手炉。”   环环见曲慕歌开心了,大胆说道:“侯爷处处牵挂着您,您是不是也给回个礼呀?这大冬天的,巡防可不好受,要是您做个皮帽什么的给侯爷,想必非常适用。”   曲慕歌忍着笑,说:“他要什么没有,自个儿买去。”   “那不一样,您也不缺这个手炉呀。”环环继续说道。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女红,你可别为难我了。”   环环说:“那您之前还送白大人剑穗了呢。”   曲慕歌不说话了,说起剑穗她就心碎,她还欠顾南野一个生日礼物呢   思来想去,曲慕歌决定给顾南野织一条围巾。   她去针织局走了一圈,这个时期竟然还没有毛绒线。   所谓瞌睡遇到枕头,翌日早晨,安美人竟然找上门来,来答谢她对李慕锦的照拂。   安美人的谢礼是一件皮绒的比甲,做工精致,绣花精美。   曲慕歌看着这件衣服,动心了,问道:“安美人女红真是出色,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   安美人有些受宠若惊。   来之前她还打听了,据说这位太玄公主仗着皇上宠爱,不喜欢搭理人,宫内宫外都不见客的。   她原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料到公主愿意主动亲近她。   “我想给父皇做个新年礼物,但我从小没学过女红,实在是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安美人激动说道:“公主若不嫌弃,我帮你做就是了。”   曲慕歌摇头:“礼物当然要自己做,你肯教我就行。”   安美人连连点头:“肯,当然肯。不知公主想学什么?”   剩下两天就大年三十了,难的也来不及做,曲慕歌想了想说:“围巾、帽子、手套,哪个容易学哪个。”   安美人笑道:“那自然是围巾最简单了。”   环环按照安美人所说,找来上等的皮草、绸缎和针线,安美人便手把手的开始教她做。   “缝制很简单,只要针脚整齐就行,做的好不好看,全看选料和配色。臣妾看公主就很会配色,您这个湖蓝的绸缎配上明黄的系带,就很亮眼。”   两人在屋里做了一整天,待暮色降临时,一条缝了里子的貉子皮草围巾就做好了。   看到成品,曲慕歌特别开心,再三感恩的把安美人送走。   刚送走她,曲慕歌又取出材料继续做。   环环问道:“不是做好了吗?怎么又在做呀,当心眼睛。”   曲慕歌道:“这条是给父皇做的,给父皇做了自然要给皇祖母做,你不是还让我送侯爷吗?这还差两条呢。”   环环笑嘻嘻道:“给侯爷做个礼物不容易,还要把皇上太后都照顾到,回头定然要让侯爷知道您的辛苦!”   到了晚上,两人点着油灯继续做着,曲慕歌困的打呵欠,但时间紧迫,也只能熬着。   恍惚间,她听到外面有声音,便问环环:“这么晚,怎么来人了?”   环环一下子警醒起来,道:“不会吧,宫门都落锁了,我出去看看。”   环环揉了揉眼睛,举着油灯从东配殿走出来,刚探出头来张望,一道光影闪过,环环反应迅速的蹲到地上。   只听“呛”的一声,一把刀砍在了门框上。   “有刺客!”环环大喊一声,并从腰间抽出随身的软剑还击上去。   刺客想必是惊呆了,没有料到这个宫女会武功。   腊月二十八的子夜,皇宫里热闹非凡,灯火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十二卫也不断的深入各个宫殿,搜查着刺客。 第70章   皇上闻讯赶到长春宫时,贤妃正哭着,曲慕歌倒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喝着热水安神。   “皇上,可吓死臣妾了!”看到皇上来了,贤妃冲了上去。   皇上拂开她,问曲慕歌:“歌儿你没事吧?”   曲慕歌摇头,说:“幸得贤妃娘娘庇佑,女儿没事。”   当环环喊出有刺客时,曲慕歌毫不犹豫的就往离的最近的长春宫跑去。   刺客被引到长春宫,又被环环再三阻击,见刺杀不成,匆匆跑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南野深夜带着侍卫来长春宫,向皇上回话道:“刺客走投无路,自尽了。”   “死了?”贤妃惊慌问道:“死了也要查清楚他的身份,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是。”   顾南野看向曲慕歌,说:“在查明刺客刺杀太玄殿下的原因之前,臣建议太玄殿下先搬往养心殿居住。”   养心殿有侍卫把守,但东西六宫只有侍卫巡逻,安保不在一个等级上。   曲慕歌说:“先前皇祖母已经说了,我住养心殿不合规矩。不过这刺客来的突然,的确让人害怕。”   雍帝斟酌道:“顾卿,加强体元殿的守卫,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臣领命。”   已至凌晨,皇上回到养心殿休息,长春宫也锁紧宫门,顾南野安排完布防和调查的事之后,来到体元殿。   曲慕歌披着厚重的斗蓬在东殿等着他。   “先前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有人敢在皇宫里派刺客明目张胆的动手,现在由冯虎带人亲自守卫,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曲慕歌烧了一壶茶,请他坐下。   “忙了半晚上,侯爷休息一下吧。”   这么多天,曲慕歌终于有一句软话,顾南野颇觉得难得,便坐了下来。   曲慕歌说:“方才我一个人想了半天,会是谁派来的刺客。”   “殿下想明白了吗?”顾南野问。   曲慕歌说:“左贵妃被禁足,有人看守着,若与外面有来往,很容易被查出证据,应该不是她。我住在体元殿,由贤妃负责照看,我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也不是她。四公主虽然与我不合,但她和熙嫔都是纸老虎,叫不来刺客。最有嫌疑的是二皇子。”   顾南野没急着说话,但却有些惊诧。   其实刺客的身份,他们在第一时间已经查明,是亲卫军内部的人,虽跟二皇子没有直接关系,但的确是前任指挥使段沛的心腹。   “你与二皇子接触过了?”顾南野问。   曲慕歌摇头:“没有,但可能跟昨天的一件事有关我昨天从御花园出来时,路过北五所,遇见了卫夫人。她先前应该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但发现我来了,那人就跑了。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但肯定是个男的,且个子不高。如今回想起来,只能是二皇子了。”   能在北五所和后宫出入的男子并不多,大皇子二十有余,个子比较高,三皇子、四皇子还是小孩子。   曲慕歌说:“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大概是疑心被我听到了”   这么着急杀人灭口,自然是事关重大。   顾南野手指敲敲桌子,说了句让曲慕歌意想不到的话。   “这事怪我。前两日,我命人把卫长风被人打断手脚的消息传到了浣衣局,看来卫夫人是着急了,等不了左贵妃解禁,直接找到了二皇子”   曲慕歌吓了一跳:“卫长风被人打断手脚了?”   顾南野点头:“他做惯了大少爷,成了养马的奴才,还不知身份。兵部有个小吏羞辱他,他便故意激怒坐骑将这个小吏的腿摔断了,那小吏便找人报复,把他手脚都打断了,扔在马棚里无人救治。”   “卫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必然十分着急,她会去找二皇子帮忙不奇怪,但二皇子为什么会见她?”   一个皇子,一个罪妇,除非卫夫人手上拿捏着左贵妃或者二皇子的把柄。   顾南野说:“好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你的原因。”   “你快告诉我呀”曲慕歌的好奇心被勾起。   顾南野拍拍她的脑袋说:“知道太多秘密不是好事,你看今晚就是最好的证明。”   曲慕歌不依道:“我明明不知道,这也太冤枉了。”   顾南野说:“不说了,再不睡觉,天都要亮了。”   命冯虎好生守卫后,顾南野又收到消息,说浣衣局那边也闹了刺客,还好他提前布置了人手,卫夫人没死,被救了下来。   顾南野亲自去了一趟浣衣局,与卫夫人密谈了一小会儿后,便让人把卫夫人提到京军牢中了。   雍帝自被刺客吵醒之后,就睡不着了,直到清晨时,他传顾南野问道:“昨夜可审出什么线索了吗?”   这次的两个刺客在顾南野看来有些儿戏,行事仓促、破绽百出,像是仓皇之间临时安排的新手,与左家专门豢养的死士格外不同。   这样的安排倒的确如曲慕歌推断的一样,左贵妃可能并不知情,是二皇子慌张之间,擅自下令做的。   顾南野答道:“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是亲军卫的列兵,至于行刺的缘由,可能跟二皇子有关”   雍帝冷着面色:“继续说。”   “卫闵氏已经招供,叶典诬告太玄殿下是左贵妃安排的,卫家替左贵妃顶罪后,左贵妃答应会照顾卫家家眷。现在卫家长子重伤垂危,左贵妃自身难保,卫闵氏便找到二皇子,希望他能够出手相救。二皇子不愿搭救,卫夫人便以左贵妃的往事秘辛相要挟。”   “往事秘辛”雍帝面色更加不好,他一手抻着额头,有些伤感的问顾南野:“是朕想的那样吗?”   顾南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雍帝立刻追问道:“是什么秘辛?”   顾南野说:“卫闵氏认为这个秘密是她和儿子的保命底牌,宁死也不愿交代。”   即使卫氏不说,顾南野也是知道背后隐情的,前一世左贵妃倒台后,全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告诉雍帝,是因为跟白家也有些牵扯,他有些担心会影响太玄在宫里的处境。   “给朕审!审到她交代为之!”雍帝气的捶桌。   “皇上息怒。” 第71章   早在十月份曲慕歌进京时,雍帝在白府听了魏德贤的供词,他心里就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魏德贤当日说,左嫔是因为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为了孩子,才抛下待产的文妃离开金陵。   但那时,雍帝已离开金陵四个多月,左嫔怀的是谁的孩子?   雍帝后来秘密命人翻了御医院的医案,医案上记载的是左嫔在回宫之后才身怀有孕,且的的确确怀胎九月才生下二皇子。   这其中时间与魏德贤所招供的完全对不上,他一时不知该信谁的。   在怀二皇子之前,她难道还怀过其他野种?   亦或者说,二皇子就是她在宫外怀的孽种?   雍帝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当年给左贵妃调养身体的御医早已去世,现在除了医案,宫内查无可查。   这期间,他一直秘密派顾南野在宫外调查着,原本毫无进展的事,没想到会有关键证人送到了宫里来。   雍帝已气得冷静不下来,说:“给朕一查到底,朕要知道她如何不守妇道,朕要查明二皇子到底是不是朕的骨血!”   顾南野笃定劝道:“皇上,二皇子的出生医案完整无误,他的身份并无问题。”   “你叫朕如何信她?她在后宫一手遮天,医案又如何能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   因为刺客的原因,宫里的这个春节过的很紧张。   大年三十那天,雍帝和太后率领宫妃和皇子公主在皇极殿祭祀先祖,期间因二皇子不经意咳嗽了一声,被雍帝狠狠责罚,命他在皇极殿外罚站。   从皇极殿祭祀出来,众人转而到交泰殿吃年夜饭。   雍帝比往日更寡言少语,全靠喻太后撑着场面。   曲慕歌看皇上心情这么差,大概猜出几分缘由,也跟着沉默着,更不敢多话。   但偏偏有个看不清楚形势的贤妃,她因左贵妃被禁足、二皇子被罚,心情正雀跃着,在宴席上怎么都没办法安分下来。   她笑着与喻太后说话,将身边的三皇子李佑翔送到太后面前,说:“翔儿有半年没有见到皇祖母,常跟臣妾说十分想念您。”   喻太后看着三皇子,淡淡的笑着说:“翔儿长大了不少,功课学的怎么样?”   一提功课,李佑翔就皱了皱眉,他喜欢骑射,读书一直不如两个哥哥。   贤妃赶紧替孩子说道:“先生放假前检查功课,说翔儿比以前进步了呢。”   喻太后有些不满意,说:“翔儿你自己说。”   李佑翔紧张的答道:“父皇今年御驾亲征,打退了虬穹敌军,先生命我们想一想该如何收整山河,恢复边疆民生。孙儿和皇兄们写了文章交上去,都得了先生的赞许。”   喻太后问道:“哦?你们都写了?显儿,你献的什么计策?”   贤妃气结,喻太后最关心的永远是大皇子,她想让自己儿子多表现一下,太后都不给机会。   皇长子李佑显起身说:“回皇祖母,孙儿的策论旨在降税赋、促农耕,让刚刚经历战乱的百姓们有时间休养生息。”   喻太后十分满意:“不错,显儿知道体恤百姓,也明白国之根本在于民,心地仁德,学的不错。”   贤妃赶紧插嘴问道:“翔儿,你写的什么,快跟皇祖母说说。”   喻太后却打断道:“好了,现在是吃年夜饭,贤妃就不要考校孩子们的功课了,让他们吃饭也不安心。”   她转而对雍帝说:“快到开宴的时间了,喊斐儿回来吃饭吧,小孩子一时失礼,皇上不必太过计较。”   雍帝却黑着脸说:“什么一时失礼,朕看他最近格外的目中无人,让他在列祖列宗前好好反省。”   交泰殿中的人都噤声了。   谁也没想到皇上在吃年饭的时候,连皇太后的面子也不肯给。   众人都看出来,二皇子和左贵妃怕是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场面冷了下来,太后想到雍帝最疼太玄,便转移话题说:“今年是太玄第一年回宫里过年,你可要吃多一些,这样来年才会丰衣足食。”   曲慕歌顺势站起来说:“谢皇祖母,孙女一定多吃一些。皇祖母,孙女看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给您和父皇做了一条围巾,孙女以前没有正经学过女红,做工粗糙,还望皇祖母不要嫌弃。”   她把两条围巾呈上去,喻太后笑道:“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   雍帝也面色缓和了一些,说:“你是公主,不会女红也没关系,以后难道还要你亲自动手做针线不成?”   曲慕歌道:“给父皇和祖母的东西,女儿不希望借他人之手,以后我会好好学,一定能学好的。”   “好孩子。”   贤妃接话道:“啊,对,臣妾也备了新年贺礼。”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是备了年礼的,接下来互相送礼,气氛才融洽起来。   曲慕歌收到了不少礼物,除了太后和皇上赏的,各位妃嫔都给皇子和公主备了礼物。   待宴席结束后,皇上还要守夜,请太后先回去后,就带着妃子、儿女们回皇极殿去。   皇极殿外,二皇子李佑斐几乎冻成了冰棍,站在石板地上瑟瑟发抖,一旁服侍的太监手上拿着手炉和斗蓬,也不敢给他用上。   见皇上来了,李佑斐上前请罪道:“父皇,孩儿错了,不该在列祖列宗前失仪,请父皇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雍帝“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率众人进去了。   皇极殿的暖阁里,宫人升了火盆,端了瓜果来。   年饭时一直没说过话的李慕贞见太后此时不在,终于胆子大起来,问道:“三姐姐,你在民间过年时,都怎么过?也有年饭吃,也有新衣穿吗?”   曲慕歌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真是不休不止的想找她麻烦啊,问这些,无非是想让曲慕歌难堪。   六公主李慕锦突然说:“四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父皇的治理下,雍朝百姓怎么会没饭吃没衣穿?”   李慕贞一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小跟班,已经完全站到曲慕歌那边去了。   “你不要乱歪解我的意思!我没去过民间,只是想请三姐跟我说一说。” 第72章   今天气氛本就不好,曲慕歌不想再因自己起争执,于是回答说:“民间的生活自然比宫里差远了,但只要无战乱,百姓穿衣吃食还是无忧的。只不过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以前吃不饱饭,总是盼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到别人家拜年,吃个饱饭。新衣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他们为了自家的脸面,会用新布给我做一层罩衣,让我穿两天,等过完初一,又将布收回去,做别的衣裳。我若是把布弄脏了,还会惹来打骂。”   “呀,原来你以前过的这么惨!想必咱们这席面上的山珍海味,你很多都是第一次吃到吧!”李慕贞说道。   她以为她让曲慕歌丢了脸,殊不知这些话听在雍帝耳中,更让雍帝觉得心疼。   雍帝训斥李慕贞:“跟你姐姐比一比,你要更晓得知足!听说你最近总是不好好吃饭,丢了不少饭菜,以后再如此,就饿着不要吃了。”   李慕贞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答应下来。   熙嫔赶紧圆场说道:“臣妾那里还有些适合小姑娘穿的贡绸,臣妾回头就让人送到三公主那里。”   曲慕歌委婉拒绝道:“谢谢熙嫔娘娘,不用了,吃不饱穿不暖都是以前的事了。”   雍帝也不快的问道:“歌儿已经回宫了,难道还差衣服穿?”   众人发现了,今天皇上心情特别不好,除了太玄公主,几乎是谁说话他就吼谁,大家渐渐都不愿开口说话,就默默的等着子时的到来。   曲慕歌中途借出恭为由,去殿外透气,也找到了亲自率兵守卫的顾南野。   “侯爷,新年快乐。”曲慕歌将自己给他做的围巾递上去。   顾南野眼神亮了几分,但神色上依然不显,只是客气道谢说:“多谢殿下。”   曲慕歌说:“我是临时跟安美人学的针线,你平日在家里可以戴一戴,但还是不要戴出门去,免得有损你的身份”   顾南野低头仔细看了看,做工的确一般,跟叶桃花以前的水准可差别大了。   他若有所思的问:“你不会女红?”   曲慕歌以为他嫌弃自己手艺,伸手去拿围巾:“你不要就还给我吧,我做了一晚上呢!”   顾南野把手抬高,曲慕歌立马就够不着了。   “谁说不要了。”   曲慕歌抿嘴笑了,说:“也谢谢你的手炉,很漂亮,也很好用。”   顾南野却扫兴的说:“入冬之后,你的字写的丑了许多,想来就是冻到手了,以后写字前先暖暖手。”   曲慕歌眉头耷拉下来,没想到又被他无形嘲讽了。   顾南野看着小姑娘,有点愁上心头。   新年之后,雍帝必定要追查左贵妃的秘辛,白家横竖是逃不掉的,但他想把太玄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该怎么做,他还未决策好。   “太玄。”顾南野轻声喊了一声。   曲慕歌立刻仰头看他,自她做了公主,顾南野一直敬称她“殿下”,极少喊她名字了。   “若白家做了错事,会连累到你,你会怎么办?”   曲慕歌想了想,说:“每个人的出身都无法选择,就如你父亲会做错事连累你和夫人,我的亲人也会做错事连累我,但不能因为怕自己受连累就不明是非,对吧?”   顾南野赞赏的点了点头,说:“放心,我会尽量护你周全。”   曲慕歌一方面感激他的保护,一方面意识到什么,问道:“白家又怎么了?”   顾南野摇摇头没多说:“长辈们的陈年旧事,没什么要紧。”   其中内幕,顾南野并没有刻意瞒她,只是觉得污耳朵,不听也罢。   他虽然不说,但根据二皇子和卫闵氏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曲慕歌大概也猜到了,估计是跟左贵妃的往事有关。   当年左贵妃跟懿文贵妃做了多年的闺蜜,跟白家走的极为亲近,想来是有把柄落到卫闵氏手中,如今被卫闵氏拿出来要挟二皇子。   到了大年初一,宗亲和百官都进宫朝拜,太后和皇上忙得不得了,顾南野也要加强守卫和安检,异常忙碌。   曲慕歌按照规矩,一早去给太后和皇上拜年,而后去东六宫、西六宫转了一圈,给各位主位娘娘拜年。   路过左贵妃的琉庆宫时,宫门依然紧闭,什么动静也没有。   新年伊始,大家至少看起来都很开心,也没人这么不开眼的在这个时候使绊子。   唯独是北五所传来消息,说二皇子昨夜受冻,病的起不来床,这事儿还没人敢去跟皇上说,免得又吃排头。   白家也有人进宫拜年,来的是长房陶氏。   陶氏到体元殿给曲慕歌请安,而后问她在宫里可还安好,客气话讲到最后,陶氏说道:“你二舅母本想进宫给您问安,但您外祖父担心她去浣衣局看望卫夫人给公主惹麻烦,就没让她进宫。”   闵氏一心想救卫夫人和几个外甥,卫长风被打得快要死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现在指不定有多怄气多着急。   曲慕歌虽然认为闵氏重亲情很值得赞赏,但卫家的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是闵氏,也不是白家能救得了的。   “卫闵氏犯了些错处,如今被亲军卫扣押着,二舅母就算进宫,也看不着的。大舅母回家劝劝二舅母,如今卫家姨母的事,已不是咱们家管得了的。”   陶氏听了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问道:“公主可知具体是犯了什么事?”   曲慕歌虽有意提醒一下白家,但想起昨夜顾南野提醒她的话,她忍住没有说二皇子的事,只是说:“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之后,陶氏就有些坐不住了,曲慕歌也顺势将她送走。   陶氏回家之后,镇定的神色立刻就变了,她几乎是跑着找到了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   “卫闵氏又犯事了,只怕卫家的事还没结束。而且媳妇出宫时,有个宫女撞了上来,她塞了一个纸条给媳妇,媳妇看了之后实在害怕”   白以诚问道:“纸条上写了什么?”   陶氏把纸条呈上去,上面只写了一个人名:“白彦。” 第73章   白氏老夫妇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陶氏紧张问道:“小叔都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有人提到他?跟宫里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白氏老夫妇的脸色更苍白了,什么也没说,但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将陶氏打发走,待屋里只剩下白以诚和白夫人,白以诚说:“这是要出大事啊”   白夫人悔恨道:“看来当年彦儿和贵妃的事,卫闵氏还是知道的,我就说当初不该顾忌什么姻亲,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才行。”   白以诚忧心道:“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若彦儿的事真的按不住了,咱们家可就完了!”   白老夫人狠心道:“当然要按住!只要卫闵氏一死,左贵妃绝不会自己开口说那件事,脏水就泼不到咱们家头上来。”   白以诚有些紧张的说:“你是说”   白老夫人闭眼到:“为了全家老小的命,你还不敢吗?”   “不是不敢,是太难了!”白以诚道:“万一留下破绽,咱们家可万劫不复了!”   白老夫人严肃说道:“如今卫闵氏被京军卫看守着,咱们宫里的人都不便动手,此事只有渊儿能办,去把他喊来吧。”   在关键事情上,白以诚反倒有些犹豫:“他还年轻,经不起这么大的事。”   白老夫人喝道:“以后白家要靠他撑起门面,此事他得知道,也必须由他来办!”   白渊回在给同僚拜了年之后,原打算去顾南野和宋夕元那边走一趟。   顾南野虽然在宫中当值,但宋夕元想必是闲着的。   但他刚走到天音阁门口,家里的小厮就找了来,说有要事唤他速速回去。   家中最近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个是跟太玄公主有关,一个是跟卫家有关,不论哪件,他都不敢掉以轻心,便匆匆赶了回去。   祖父的主院中,管家勤伯亲自把着门,院里一个服侍的都没有,气氛之严肃,决然不像是新年头一天。   白渊回莫名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走进主屋,屋内烟气缭绕,祖父的烟袋烧的正浓。   他给祖父、祖母问安,就见祖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坐下,仔细听着。”   白渊回很不安,坐下之后,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下来:“祖父、祖母,出什么大事了?”   开口的是白老夫人:“你可还记得你的小叔叔?”   白渊回其实并不太记得,小叔叔白彦在他非常年幼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家里也几乎没有人提起。   “孙儿只知道小叔叔是在保护懿文贵妃娘娘的时候,死于战乱,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白老夫人叹气道:“你是家中长孙,家里有些不能见光的往事,需要你知道,也需要你去解决。”   不能见光?   白渊回变了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白老夫人低声道:“你小叔叔当年读书好,非常有出息,十六岁就做了内秘书院的起居郎,皇帝下江南时,也命他随行。后来懿文贵妃娘娘怀了身孕,因你小叔叔是娘娘的胞弟,皇上就特许他留在金陵陪产。”   这些白渊回都听说过,后来起义军进城,小叔叔为了保护娘娘,死于起义军之手。   “当时留在金陵的还有左嫔。左嫔自闺中就与懿文娘娘要好,与你小叔叔更是从小便相识。那时皇上回京,山高皇帝远的,年轻男女忘乎所以,左嫔与你小叔叔,竟然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一起。待左嫔娘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时,你小叔叔才慌张的跑去找懿文娘娘帮忙,这才埋下了后来的祸端!”   白渊回的手紧紧捏着膝盖,尽量保持镇定。   白老夫人说:“那个孩子是绝对不能生的,我和你祖父得知之后,秘密派信得过的太医去金陵给左嫔娘娘堕胎,太医过去时,战乱正起,左嫔娘娘不肯拿掉孩子,只想跟你小叔叔趁乱私奔。你小叔叔担心连累白家和懿文娘娘,哄着左嫔娘娘先出城,而后折回金陵去救懿文娘娘。你小叔叔最后还是死在了乱军手中,左嫔娘娘恨他抛弃自己,又怕懿文娘娘会把自己的丑事告诉给皇上,所以才痛下了杀手,将懿文娘娘灭口。”   白渊回太受冲击,白家竟然早就知道懿文娘娘是被左贵妃杀的,但为了瞒住私通之事,竟然从未追究!   他觉得这事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不论是小叔与左贵妃的纠葛,还是祖父祖母在这件事中的抉择。   “那那二皇子是?”白渊回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白以诚摇头道:“二皇子是左贵妃回宫后生的,你小叔叔的孩子已由你小叔叔亲手灌药打掉了。”   白渊回松了口气,还好二皇子跟白家没关系,不然这可就是谋篡皇位、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白以诚继续说道:“当年知道左贵妃与你小叔叔有私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只有一个卫闵氏,她当初与懿文娘娘和左嫔娘娘走的很亲近,我们并不确定她是否知情,又沾亲带故的,所以没有动手。但近来宫里传出消息,卫闵氏被抓,又有人送字条给我们,提到你小叔叔白彦。渊儿,这是威胁,是对白家几百口性命的威胁!你可懂祖父的意思?”   白渊回握紧了拳头。   琉庆宫中,左贵妃不施粉黛,一脸洁净的坐在临窗的拔步床上。   院中的积雪堆了很深,已经很多日没有人来打扫了。   宫中的人都势利的很,她被禁足多月,失了圣宠,纵然有贵妃头衔,也无人来讨好她了。   宫女飞翠提着已经凉掉的饭菜走进殿里,高兴的说:“娘娘,宫里这两日有宴请,咱们的伙食也好了许多,您快来吃一些吧。”   左贵妃手没有动弹,只是问道:“让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飞翠过来,小声答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但是娘娘白家真的会帮咱们吗?”   “会的,那是他们欠我的。”   左贵妃最近半年,一直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仿佛自己所有的计策,都晚了一步。   她原是打算年后解了禁足就设计除掉卫家这些威胁,但没想到过年的十几天都没熬过去,卫闵氏那边就出事了。 第74章   卫闵氏去威胁二皇子,实在是自寻死路,但二皇子谁都不商量,学着左贵妃的做派,自行派刺客去灭口,也太过鲁莽。   局面变成这样,左贵妃觉得真是难办。   过了会儿,左贵妃努力镇定下来,问飞翠:“二皇子的病好些了吗?”   飞翠失望的说:“没打听到,二皇子不肯见奴婢。”   左贵妃有些难过,但自己的丑事被儿子知道了,被埋怨也是正常的,她不能怪他。   “那让你带的话,带到了吗?”她担心卫闵氏被抓,儿子沉不住气,慌乱之间又做出什么错事。   飞翠说:“奴婢跟随风说了,娘娘一切自有安排,请二殿下镇定下来安心养好身体。但随风态度很差,竟然说正是因为娘娘,二皇子才陷入险境他敢如此诋毁娘娘,真是不想活了!”   左贵妃皱眉,儿子还是年纪太小,如此沉不住气,身边的人竟然都知道了。   现在唯有期望左、段二家的人能够做些什么,不要由着二皇子的意思胡来。   新年期间,京城又下了几场大雪,道路冰滑,太后免了一众晚辈问安的规矩,曲慕歌便躲在体元殿中看书写字做女红。   她最近心情特别舒畅,因为顾南野每日傍晚都会来她这里查看一圈再出宫,曲慕歌便提前准备好热茶点心,总要留他坐一下。   她虽不知顾南野为何又与她亲近起来了,但她总归是开心的,非常珍惜每天傍晚小叙的时间。   初七这日,顾南野照例来了,曲慕歌问道:“无涯书院初十就要开课了,我打算这两日就跟皇祖母和父皇说出宫的事。”   顾南野阻止道:“再等几日,上元节之后再说。”   “咦?有安排?”曲慕歌问。   顾南野说:“过年期间不宜大动干戈,刺客的事还没发落,这两日各衙门都已开衙,该清算清算了。”   体元殿外有冯虎守着,门外有环环在,曲慕歌便大胆问道:“皇上要对二皇子怎么样?”   顾南野摇头说:“二皇子还小,皇上不会对他怎样,但是段家该发落了。”   在体元殿和浣衣局抓的两个刺客,都跟段家有关。   曲慕歌想到了顾南野除夕夜问她的话,于是说:“那白家呢?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可能有错处。”   顾南野犹豫的放下茶杯,说:“我还在等,等他们的选择。”   若白家对卫闵氏下手,顾南野不会再顾及他们的兴衰;若白家来找他、找太玄公主,甚至找皇上,白家则还有救。   曲慕歌听出他的意思,说道:“你不必因为我对白家手下留情。”   顾南野摇头说:“但你若被白家牵连太深,后面倒有许多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担心她失了圣宠,被人欺负罢了。   曲慕歌小声道:“谢谢你处处为我着想。”   顾南野淡淡“嗯”了一声,曲慕歌心底就欢喜起来,他难得承认对她好,今日倒是稀奇了。   心情愉悦起来,曲慕歌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说道:“我听说,太后把上元灯节的事交给贤妃娘娘安排了,你那天肯定也要到宫里当值的吧?我们一起看灯吧。”   顾南野起身,说:“那天事情恐怕很多。”   又被拒绝了这人真是一个巴掌一个枣,从来就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态度。   曲慕歌心中默叹,只得尴尬的送走顾南野。   从体元殿出来,顾南野回班房守夜。   白渊回在亲卫军班房门外徘徊,见顾南野回来了,反而躲到一旁没有上前。   直到徐保如来给顾南野送饭时撞见他。   “你来找侯爷吗?怎么不进去?”徐保如问。   白渊回有些紧张的说:“我来问问刺客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担心太玄公主在宫里不安全。”   徐保如说:“侯爷这会儿有空,进去说吧。”   顾南野回来时就知道白渊回在外面,但他没有喊他,等着他自己想清楚了做选择。   白渊回看起来很累,抱歉的笑着说:“叨扰侯爷用膳了。”   顾南野无所谓道:“行军打仗的人,吃饭不讲究这些,有事就说吧。”   白渊回说:“听说你抓了卫闵氏,她与我家沾亲带故的,家里有些担心,便让我来打听些消息。她跟刺杀太玄公主的案子有关吗?应该不会吧。”   顾南野吃着饭,没急着回答,只是说道:“白家在宫中耳目众多,打听一般消息的话,不用你到我这里来问,你到底想问什么,可想好了?”   白渊回心里一咯噔,顾南野的提示再明显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不一般”的事了。   “侯爷看在太玄的份上”   顾南野打断道:“就是看在太玄的份上,我才给你这个机会,你打算怎么做?仔细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我”白渊回很纠结,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他不敢随意对外面的人说。   但是这几日,他在家中冥思苦想,总觉得杀了卫闵氏也无法完全解决白家的危机。   这件事的症结在左贵妃身上,白家有这样的把柄被她捏着,就永远也别想安生。   能对付左贵妃的人,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顾南野可以合作了。   “看来侯爷什么都知道了!我小叔叔当年犯下弥天大错,但是他已经死了,此时再将此事翻出来,只会给无辜的人带来伤害!白家几百口人,还有太玄,都将受到牵连!可是若要瞒下当年的事,又怎么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卫闵氏死了,左贵妃、二皇子始终会把这件事当成把柄要挟白家,甚至会胁迫白家帮他夺嫡,这将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顾南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白渊回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事的症结不在卫闵氏。   “人死怨消,白彦已经死了,纵然皇上气他,也不能问你们的罪。何况这件事太不体面,皇上本就不愿公布于众,只能咬牙忍了。你若主动替你叔叔负荆请罪,让皇上泄了这口气,并帮皇上解决掉这件丢人的事,说不定还妥当一些。”   只要白家拿出效忠皇上、认错请罪的态度,有顾南野在旁说情,境况就不至于太难。 第75章   大年初十,锦衣卫白渊回因玩忽职守,被皇上罚了三十大板,并革去职务。   曲慕歌得知之后,知道这是皇上开始算账了。   她心里颇有些不安,请环环去徐保如那里打听详情。   徐保如没有隐瞒,将白彦和左贵妃的往事仔细告诉给环环,好让曲慕歌知道。   曲慕歌之前猜到秘辛的大概,但当她仔细听到其中过往,不禁有些感慨。   白彦一方面辜负了左贵妃的感情,在私奔的紧要关头反悔;一方面又逼左贵妃打掉他们的孩子,极为负心薄幸;还在最后发生战乱时丢下左贵妃不管,选择去救懿文贵妃,也不怪左贵妃会恨上白家。   在白彦死后,左贵妃为了自保和复仇,对懿文贵妃痛下杀手也就不奇怪了。   白家对左贵妃有愧,又怕左贵妃拖着白家玉石俱焚,难怪白以诚这么多年从来不想着为懿文贵妃报仇。   环环说道:“侯爷叮嘱说,皇上最近在生白家的气,可能有些冷落公主,请公主不必慌张,过了这段日子,侯爷会帮公主想法子的。”   曲慕歌叹道:“其实我和白家受不受冷落,关侯爷什么事?因为我的原因,连白家都成了侯爷的拖累,处处给他添麻烦,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环环安慰道:“侯爷视公主为自己人,处处为您考量,这是好事。”   自己人到底是个什么定位的自己人?   曲慕歌一直看不透顾南野的态度,所以没办法坦然的接受他的关照。   小惩了白家之后,紧接着,又一道圣旨下来。   左贵妃失德,夺敕贵妃位,贬为婕妤。   众人惊讶极了,不明白这又刮的是什么风。   原以为左贵妃被禁足一段时间就会被解禁,毕竟没听说左贵妃又犯了什么错,这道贬斥圣旨中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琉庆宫中,被贬为婕妤的左贵妃起初听到自己的贬斥圣旨,尚能够保持镇定。   她问来传旨的胡公公:“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臣妾领旨就是。只是不知,受罚的是臣妾,受赏的又是谁?”   胡公公道:“哎哟娘娘,最近皇上心情非常不好,一连几天都下的是贬斥的圣旨,哪儿还有人受赏呀。”   左婕妤追问道:“哦?除了臣妾,还有人受罚?”   “可不是嘛,连太玄公主的母家都受罚了,说来冤枉,白侍卫只是当值迟到了一会儿,就被革职,还打了三十大板呢!”   听完之后,左婕妤忽的脸色苍白,仓皇的倒坐在了椅子中。   白家在这个时候受罚,极有可能是皇上知道了当年的事和确切的人。   再指望白家在这个时候出手去除掉卫闵氏,几乎是不可能。   与此同时,得知贬斥消息的二皇子彻底慌了,他带病出宫,跑到段府找到闲赋在家的段沛。   段沛见他如丢了三魂七魄一般,请他进书房,悉心安慰道:“殿下不要慌张,后宫沉沉浮浮,本就是常事,这个时候,您更要镇定,只要您立得住,娘娘才会平安无事。”   李佑斐连连摇头,说:“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段沛不是很理解二皇子为何如此慌张。   在他看来,左贵妃杀懿文贵妃、毒害太玄公主、灭口证人,又诬陷太玄公主不是亲生,这桩桩件件虽然没被皇上拿到实证,但皇上心里肯定已有计较,只将她贬为婕妤,已是极大的隐忍和照顾。   “殿下,这世上难免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若捂得住,便太平无事,若一朝被人揭开,则要敢承担后果。当初娘娘为了在后宫立足,选择了对懿文娘娘下手,娘娘就已料到可能会有今日。但后宫事后宫了,皇上不会因为娘娘犯下的事,影响您的前程的。”   李佑斐慌张道:“怎么不会影响我?我连自己是不是皇子都不知道!”   段沛震惊了,喝道:“殿下,不可胡言乱语!”   “你们到现在还想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了!那罪妇现在被顾侯抓了,皇上肯定也知道了,父皇很快就要处置我了,我不能就这么等死!”   段沛伸手按住李佑斐的肩膀,问道:“殿下,您冷静下来!您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年前曾擅自调用段家在亲军卫中的人去刺杀太玄公主和罪妇卫闵氏。   这两人的性命,左贵妃早有交代,迟早是要取的,段沛虽然觉得有二皇子的令有些仓促,但他在宫外联系不上被禁足的左贵妃,便只能信二皇子,依令派人去刺杀。   但岂料那两人身边都有暗卫,齐齐失手。   如今回想起来,倒像是二皇子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那罪妇、那罪妇找到我,说我不是龙嗣,而是母妃在金陵跟别人有私情所生的孽种!”二皇子崩溃的说道。   段沛睁大眼睛,一拳揍在桌上,喝道:“胡说八道!”   左贵妃与白彦之事,段家的确不知道,连左家也是不知情的。   段、左二家不止左贵妃一个女儿,若知道了此事,必然会将当时的左嫔当做废子,选其他女儿再送进宫中培养。   段沛很快冷静下来,说:“那个疯妇为了活命,什么话都敢说,她想替死去的卫大人报仇也不是不可能。这么荒谬的话,你怎么能信?你是娘娘在京城怀胎生下的,自始至终都由我们信得过的太医照料,绝不会有错!”   “可、可父皇肯定信了,父皇不让我进祠堂,还罚我在雪地里站着,朝廷开衙后,他也免了我去学政务的功课他肯定是信了!”   “好了殿下,这件事老臣已经知道了,您安心回宫,那个疯妇和谣言,就交由老臣来处理。”   二皇子还发着烧,如此强撑着跑出来一趟,听到有人会帮他处理,他立刻就松懈了下来,哭着说道:“舅公,我好怕”   段沛拍拍他的肩膀,说:“殿下,想要成为最强王者,就要经历各种匪夷所思的磨难,以前有娘娘给您遮风挡雨,以后,总有一天需要你成长起来独自面对。但您放心,不管何时,段家和左家,都是您背后的支柱,我们竭尽全族之力,也会支持您!安心回宫,安心养病,然后如常的给皇上请安,一切都会好的。”   送走二皇子后,段沛再也克制不住,一掌拍碎了厅里的木桌。 第76章   自白渊回受罚,果真如顾南野提醒的那样,曲慕歌感受到了皇上对自己的冷落。   雍帝原本隔三差五就会让曲慕歌去养心殿一起用膳,就算因忙碌无法赐膳,也会赏些菜点和小玩意儿到体元殿,但这两天养心殿什么人也没有来过体元殿。   她并不是太着急,一方面顾南野说过会帮她想法子,另一方面,哪儿有因为小舅子做错事,怪罪自己女儿的?只要不是懿文贵妃以前有大错,就不会影响得太重。   不过不着急并不代表什么事都不做,她还是要如常的做一个“好女儿”。   曲慕歌想了想,对环环说:“我们来做几盏花灯吧,等上元节赏灯的时候献给父皇,看看能不能讨个彩头。”   “好呀好呀,我这就去准备材料。”环环高兴道。   扎花灯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要会糊模子,二是要会画灯面。   模子做的精巧的,就能做出兔儿、狗儿、花儿各种样子的花灯。   灯面画的好的就能画八仙过海、五福临门各种吉祥的宫灯。   但曲慕歌哪样儿都不是特别会,只能仿着最简单的莲花灯的样子,只求这灯能浮在水面上就行。   试着扎了三个莲花灯,夜幕降临后,曲慕歌带着环环去御花园的湖边放灯。   夜风凛冽,两人披着斗蓬哆哆嗦嗦的往那边去,负责体元殿守卫的冯虎也跟在后面。   几个人在水边捣鼓了一阵,三个莲花灯都没能浮起来。   “风太大了,这灯不稳,一吹就翻了。”曲慕歌有些沮丧。   冯虎也出主意,说:“您用的竹篾太粗了,这么重也浮不起来,我帮您削薄一点吧。”   环环说:“这纸也不行,沾一点水就全湿了。”   要改进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是曲慕歌想的太简单了:“我还以为很容易,没想到自己动手这么难。罢了,咱们先回去吧,晚上的风也太冷了。”   四人刚从御花园走出来,就在乾清广场上遇到了大皇子及一队侍从。   “三皇妹?”李佑显有些惊讶,上前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曲慕歌行礼打招呼:“做了几个莲花灯灯,出来试一试。”   李佑显点头道:“原来妹妹还会自己做灯,这次上元灯节,我已命内务府准备了两百多盏花灯,到时候三皇妹看中哪个就拿哪个。”   太后让贤妃主持上元灯节,贤妃便派了很多差事给大皇子办。   “辛苦皇兄。”她看了看李佑显身后放着的材料似乎是孔明灯,于是问道:“皇兄在上元灯节准备放孔明灯?”   李佑显笑着说:“是,孔明灯祈福最灵验。”   曲慕歌稍有些担忧的说:“还是要小心些,以免灯落在了宫殿上头引起火灾。”   李佑显面色一僵,说:“冬天到处都是积雪,应该不至于。”   曲慕歌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打算干扰他的计划,准备告辞,岂料大皇子忽然对她说:“三皇妹,我这几天旁听政务时,听说要撤换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先前皇妹在叶典案中受了委屈,父皇都是记得的,他还是疼爱你的。”   曲慕歌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图,单纯安慰自己?   “谢谢皇兄,我知道父皇一直很疼爱我。”   两行人分别后,曲慕歌回到体元殿用热水泡脚时,还在想这个事。   她问环环:“你最近听说大理寺和刑部犯什么事了吗?”   环环摇头说:“什么也没听说呢。”   先前大理寺少卿渎职,皇上都没有连带责怪大理寺管理不力的罪,如今突然要问罪,显然是被二皇子的事刺激到,在疯狂裁剪二皇子的羽翼。   皇上针对二皇子,在后宫和朝堂做这么大动作,也有些太急迫了,只怕会逼得狗急跳墙。   不过,大皇子跟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曲慕歌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上元灯节那晚,老天作美,天气放晴,皇宫里里外外都被彩灯点亮了。   这次受邀前来参加上元节晚宴的宗亲较多,交泰殿比吃年夜饭时更热闹。   曲慕歌抵达时,殿里已熙熙攘攘的站了不少人。   曲慕歌见太后已经到了,便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给皇祖母请安,孙女来晚了。”   喻太后正在和几个宗室王妃及郡主说话,听她请安,便说:“今日过节,不必在我跟前拘束着,跟你的几个妹妹们玩去吧。”   “是,谢皇祖母。”   不远处,李慕妍和李慕锦两人坐在一起说话,见曲慕歌来了,两位妹妹十分客气的起身跟她打招呼,李慕锦更是主动的说:“既然三姐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去选花灯吧。”   交泰殿外的廊下放着几个灯架,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宫灯。   曲慕歌笑着跟她们俩一起往外走去,刚出殿门就感觉到远处有不善的眼神盯着她,抬头一看,是李慕贞。   李慕贞站在左边的灯架前挑选,李慕锦就拉着曲慕歌和李慕妍去右边的灯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李慕锦挑了个牡丹花灯,李慕妍挑了个仙鹤灯,曲慕歌左右看看,将一个镶着琉璃片的八角宫灯从灯架上取下来。   她刚把宫灯从灯架上取下来,就被人撞了肩膀,并有只手从她手中把宫灯抢过去。   “这只灯我一早就看中了,我刚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抢我的灯?”李慕贞恶人先告状。   曲慕歌重新站定,打量了一下她,说:“你要就给你吧。”   她转身拿了旁边的一盏兔子灯,招呼着两个妹妹走了。   李慕锦愤愤的说:“三姐,你也太好欺负了,四姐就喜欢欺负姐妹!”   曲慕歌笑着说:“那只宫灯的琉璃片碎了,我刚刚是准备叫人拿去修,她既然不嫌弃,那她就留着吧。”   李慕贞看着三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得意,白家被削职,李慕歌果然就得意不起来了。   她命宫人将自己的琉璃灯点燃,但烛火点了又熄,根本燃不着。   宫女青禾说:“公主,这个琉璃灯是碎的,透风,点不着呀。” 第77章   李慕贞低头一看,果然有一面的琉璃片被磕裂了。   她“哗”的一声把宫灯摔在地上,气愤道:“李慕歌,你耍我!”   青禾急忙拽她袖子:“公主,您小点声吧”   李慕贞不服气的跟进交泰殿,想跟曲慕歌理论,但皇上和宾客们都入席了,她也只得暂时作罢。   如今左贵妃已被贬,二皇子抱恙未来参加宴席,上元节宴席是由贤妃负责,全场只听到贤妃左右逢源的说话声。   曲慕歌在席间坐着有些无聊,她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顾南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皇子李佑显出列,敬酒说道:“皇祖母、父皇,贤妃娘娘为了庆祝今日上元佳节,特地令内务府做了五百只孔明灯为雍朝祈福。现吉时已到,请皇祖母和父皇移步观灯。”   雍帝起身扶起喻太后,宗亲们跟在身后,陆陆续续走到交泰殿外。   殿外广场上,几百命宫人手上拿着火把,逐一将身边的孔明灯点燃放飞,一时间,满空的星星点点,十分好看。   喻太后非常开心,趁机夸赞道:“显儿用心了,这次上元灯宴办的很好,可见显儿长大能独挡一面了。”   大皇子笑着说:“这都是贤妃娘娘的主意和心血,儿臣不过是出些力气罢了。”   贤妃便说:“放孔明灯是翔儿的主意,这孩子心思灵活着呢。”   曲慕歌受不了这群人互相夸,拉了拉身上的斗蓬,先带着人退席了。   李慕贞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曲慕歌,见她提早退席,李慕贞便也带着宫女青禾跟上去。   青禾知道李慕贞一直想找曲慕歌的麻烦,但眼下宫里都是客人,闹出什么事不好圆场,便劝道:“公主,熙嫔娘娘千叮咛万嘱咐,最近皇上心情不好,咱们千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惹事呀。”   李慕贞说:“就是要趁着父皇不喜欢李慕歌,现在才是时机。”   青禾豁出命了说道:“可是、可是咱们也不比往日,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也不会护着咱们呀。”   这句话刺到李慕贞,她猛得转身,一巴掌打在青禾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不是啊,”青禾哭诉道:“奴婢都是为了公主您好,咱们纵容有气,也稍许忍几日,待宫里形势稍明朗些,再与三公主计较吧。”   李慕贞气得不行,但这一会儿工夫,她已不知道李慕歌去了哪里,只得作罢道:“真扫兴,算了,回去吧!”   钟粹宫位于东六宫,李慕贞回去时会路过琉庆宫。   看着黑漆漆的琉庆宫,和紧锁的大门,李慕贞吐槽道:“这哪里是被贬,分明是被软禁了,大过节的,连灯都不点一盏,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禾说:“咱们别管琉庆宫的闲事了,这附近也太冷清了,咱们快走吧。”   曲慕歌从交泰殿出来,走在回体元殿的路上,一路上都是忙碌的宫人。   有的宫人忙着在各殿前防火的蓄水缸下烧火,把冻成冰的水缸都烧融,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一些宫人在路口推着水龙车严阵以待。   看到这些,曲慕歌比较欣赏的说:“大皇子办事的确还不错,我上次提醒他孔明灯容易引发火灾,他就做了这么齐全的准备。”   环环看了看那些忙碌的人,说:“好像是亲军卫的人,不是内务府的人。”   “咦?”曲慕歌驻足,向一队水龙车走去,那些人的确是士兵,而不是宦官。   是顾南野的人。   曲慕歌点头道:“难怪之前邀他看灯,他说很忙没时间。”   正说着,突然锣鼓喧天,东六宫那边传来火光,有宫殿失火了!   水龙车一得到音讯,便立刻动作起来。   曲慕歌赶紧靠墙站着,给他们让路。   “这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怎么真的着火了呀?”她吩咐冯虎:“去看看,是哪处宫殿着火了,要紧不要紧。”   环环见宫里乱起来,便说:“公主,咱们快回去吧。”   曲慕歌点头,赶紧回体元殿去。   过了很久,外面的喧嚣都消停了,冯虎也打听消息回来了。   “是琉庆宫失火了,孔明灯落到琉庆宫里引燃了殿宇,左婕妤身故了。”   曲慕歌惊讶的站起来问道:“烧死了?”   冯虎点头:“左婕妤被贬,被关在寝宫里,烧着的时候,看守的太监溜去看灯,救火队的人找不到钥匙,等扑灭的时候,左婕妤已经烧死了”   曲慕歌心跳的很快,这事太突然了,让她觉得不太可信。   是巧合,还是天命?   冯虎又说:“还有四公主”   曲慕歌睁大眼睛问道:“李慕贞也烧死了?”   “不是,”冯虎说道:“救火队在琉庆宫外遇到了昏迷的四公主和她的宫女,好像是天黑路滑摔倒的。”   哪有这么巧的事?   曲慕歌隐隐觉得,也许是李慕贞撞见什么了。   她心里止不住的乱跳,反复想着孔明灯、水龙车、李慕贞和左婕妤   左婕妤她真的死了吗?   “你见到侯爷了吗?”曲慕歌问冯虎。   冯虎点头道:“侯爷还在东六宫忙着善后。”   她想到顾南野说今天会很忙,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吗?   北五所中,卧病在床的二皇子李佑斐得到左婕妤被烧死的消息时,哀嚎一声,跌倒在床边,半天都站不起来。   “不要不要杀我”他嘴里胡言乱语着,抓着侍从随风的手,说:“快去找我外公、找我舅公,让他们救我!”   之后几天,因失火之事,宫里一大批人受了责罚。   贤妃因孔明灯的主意受了重罚,被贬为贵嫔;琉庆宫的所有宫人被处死;二皇子因悲伤过度得了失魂症,即将被送往天津卫的行宫休养。   曲慕歌一连很多天没见到顾南野,听冯虎说,顾南野要亲自送二皇子去天津卫,在忙碌行宫的事。   段家的书房里,一片阴云密布,段沛与左家家主,及两家几个重要的主事老爷悉数到场。 第78章   左阁老痛心疾首道:“自从那个孽种回宫,我家就一刻也没有安生过!这次娘娘蒙难,必定是那个小孽障跟贤妃联手干的!我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段沛冷着面色说:“娘娘蒙难,二皇子即将被软禁,短短一个月,后宫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绝不可能是贤妃或太玄公主办得到的。贤妃与娘娘斗了十几年,你我难道还不清楚她的斤两?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在宫里纵火,太玄公主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在宫里什么根基都没有,纵然想给她母亲报仇,也没这么狠的手段。”   左阁老不快道:“不是她们,还会是谁?段大人,莫不是你看到娘娘出事了,就想倒戈?”   段沛一拳捶在桌上,说:“左阁老,自我妹妹嫁给你,段左两家快半百年的交情,你如此说,也太过寒人心了!这次分明就是皇上动了杀心,你怎么还不肯相信?”   左阁老额头上的青筋渐渐冒出。   若真是雍帝的意思,他们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段沛继续说道:“以前发生再大的事,皇上顾及着二皇子的颜面,总是给娘娘留有余地,可这一次,皇上不仅要了娘娘的性命,连二皇子都要送走软禁,可见真如二皇子所说,是娘娘犯了大忌!”   左阁老咬牙道:“那件事绝不可能!娘娘绝不会做出那么荒谬的事!”   早在二皇子受卫闵氏威胁时,他就匆忙出宫告诉段沛关于左贵妃与人有私情的事,段沛当时已与左家秘密商议过。   但左阁老绝对不相信自家女儿做了丑事,认为是卫闵氏狗急跳墙的诬告。   但段沛显然更理智一些,说:“娘娘死前最后一次往宫外送信息,是送去白家的,这说明什么?不管你我信不信,皇上显然是相信娘娘失德了!之前不管是懿文娘娘的死,还是毒害太玄公主,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着,唯有这种事,伤到皇上自身颜面,还严重威胁到皇家子嗣的真假,皇上绝不会忍!皇上不仅容不下娘娘,现在也容不下二皇子,又如何容得下你我两家?我们百年的筹谋,都要完了!”   不仅是两家现有的根基会全部颠覆,至少在可见的三代人之内,都没有入庙堂、进后宫的可能,他们会成为京城和满朝世家的笑柄!   左阁老愤恨:“左家数代人为雍朝鞠躬尽瘁,之前为了二皇子前程着想,皇上要处置我儿,我也咬牙忍了,他现在难道丝毫情面都不讲,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段沛笑道:“你跟皇上讲情面?皇上蛰伏这么多年,把你我都麻痹了。你不要忘了,当初他逼死帝师时是何等狠绝,又怎会与你我讲情面?近半年来,他斩杀致恒侄儿、夺我兵权、烧死娘娘、囚禁皇子,听闻你我安排在大理寺、刑部各处的官员,也即将被他一一除掉,你我再不反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你是说”左阁老有些发抖。   段沛拍案道:“后宫私通、混淆皇家血脉是抄家灭族之罪,谋逆也是抄家灭族之罪,后者还有一线生机,这是他逼我们反的!”   左阁老沉寂良久,两家中年辈的老爷们也都屏息不敢作声,他们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万万没想到竟然要走到谋逆这条路。   段沛起身逼近左阁老,低声说:“我段家就此收手尚有生机,你左家却只能拼死一搏,你还在犹豫什么?”   大冬天里,左阁老头上的汗涔涔的冒着,最终说:“顾侯率领亲军卫送二皇子去天津卫时,是我们最后的动手时机!”   顾南野在离开京城的头一天,抽空来了一趟体元殿。   曲慕歌有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有许多话想问他,但看到他略显疲惫的脸,她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顾南野在她的寝殿坐下,看着桌案上散放的书本,床头堆放的线篓,茶桌上吃到一半的点心,虽然稍显凌乱,但充满生活气息。   他说话都不禁轻了下来:“这段日子没时间管你,你这边没什么事吧?”   曲慕歌摇头,说:“最近宫里氛围不好,大家都闭门不出,我也没怎么出门。”   顾南野点点头,说:“我要去天津卫几日,我已经跟白渊回说了,他明天来接你出宫。”   曲慕歌隐隐有些奇怪,问道:“左婕妤已死,我留在宫中还是不安全吗?”   顾南野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怎么?不想去读书了?”   “也不是”   顾南野道:“你已晚去了半个月,小心明天先生罚你,你今日就赶紧看看书吧。”   他越不明说,曲慕歌越觉得有事要发生,难免忧心的叮嘱道:“那,你去天津卫要注意安全。”   顾南野难得主动问道:“担心我?”   曲慕歌不知该不该如实说出自己心意,思前想后又怕自己太热忱引起顾南野的冷淡,便傲娇的说:“我才不是担心你,你又凶又厉害,满京城都找不到比你更危险的人了,我是替我二皇弟担心,他本就病着,你送他去养病,别把他吓得病重才好。”   顾南野笑着说:“也就你念着我危险,我的剑许久不见血,怕是有人已经不记得我顾南野是什么人了。”   曲慕歌见他如此自信,稍许安心了一些。   两辈子都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他怎么会怕京城的小风小浪?   翌日一早,白渊回果然来接曲慕歌出宫,同来的还有范涉水。   “范统领,好久不见。”曲慕歌自进京中毒昏迷后,就没见过范涉水了。   范涉水行礼道:“看到公主身体恢复如初,我心里总算是放心了。”   冯虎陪曲慕歌一起出宫,在旁边说:“范统领先前没保护好您,让您中了毒,很是被侯爷冷落了一段时间,还是顾夫人替他说好话,侯爷才重新把他调回京城。”   曲慕歌惭愧道:“是我连累范统领了。”   范涉水也不好意思的说:“殿下哪里的话,本就是我失职,以后属下必定更加用心的保护殿下安全。” 第79章   白渊回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他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佝偻,完全不似之前的挺拔。   曲慕歌关心问道:“表哥,你上次挨了板子,身体好些了吗?”   白渊回声音嘶哑,说:“没事,皮外伤。”   曲慕歌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非常的嘶哑憔悴。   “你是不是还病着?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必亲自来接我了。”   白渊回摇头道:“没事,我撑得住。”   曲慕歌不再多说,请白渊回一起坐上马车,赶紧去白家。   在马车上,曲慕歌偷偷打量白渊回,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很让人担心。   按理说都已经过去二十天了,正是如龙似虎的年纪,白渊回又是习武之人,不该一点好转都没有。   “你身体真的没事吗?除了皇上罚的板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白渊回摇头,咳嗽起来。   曲慕歌叹了口气,让环环倒了杯热茶给他。   阔别一个多月再回白府,府中光景竟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长房因白渊回被革职,气氛实在说不上好,陶氏迎接曲慕歌时,一直在强颜欢笑。   二房白闵氏也正病着,白灵秀在床前伺疾,只有白灵嘉来接曲慕歌。   大家兴致都不高,曲慕歌便一切从简,早早的就回了白玉堂。   她喊上白灵嘉回屋说话,问道:“表哥的锦衣卫之职被革除,对府里打击这么大吗?”   白家入仕的人并不多,男丁大多是在士林中有影响力的学者、大家,女子则嫁入宗亲豪门以维系各方关系。   这是白家一直在京城以文坛清流形象立足的策略。   一个锦衣卫的位子丢了,不会撼动白家的根基,怎么弄的满府萧条?   白灵嘉苦着小脸说:“大哥真的可怜,他被皇上责罚也就罢了,回家之后还被祖父关在祠堂里抽了一顿,不仅没让大夫医治他的伤情,还饿了三天。最后是大伯母哭着求着去把大哥带出来的,放出来时,大哥都烧糊涂了,养了这么多天,昨儿才能下床呢。”   白以诚对自己亲孙子都这么狠!?   看来是白渊回没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办事,彻底惹恼了家中长辈。   “你母亲呢?她身体要紧吗?”   白灵嘉说:“卫姨母和长风表哥死了,母亲很伤心,好多天没吃下饭了。”   在左婕妤死的这段时间,卫闵氏也在宫中被处决了,卫长风重伤不治,也死在了马场的马棚中。   曲慕歌说道:“卫家受左婕妤连累,已经救不了了,你劝劝你母亲,不要太自责。”   白灵嘉问道:“晓梦表姐还在教坊司,母亲还在想办法救她,真的救不了了吗?”   卫家知道了左婕妤和白彦私通的事,为了封锁消息,对于卫闵氏嫡系子女,皇上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曲慕歌摇了摇头,白灵嘉失望的叹了口气。   翌日,曲慕歌回无涯书院上课,简先生看到她便叹气说:“已开学半月有余,公主总算记得回来上课了,你这般怠慢,稚子都学的比你快了。”   曲慕歌赔笑道:“先生莫怪,实在是有些私事耽搁了,不过我已将弟子规背的滚瓜烂熟,不仅会背,还会解,先生可给我出些题做入学考试,学生也好对先生有个交代。”   见她如此自信,简先生便问:“好,那你说说‘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这四句如何解?”   这几句是说父母亲人有过失时,身为子女要劝父母不可以这样做,但在劝勉的时候要和颜悦色使他们更正。如果一次劝不好,就要多次委婉劝谏,哪怕最后父母恼羞成怒,不愿听劝,甚至被打了,也不该有所怨恨。   曲慕歌将解释说出,简先生点头道:“公主说的不错,既然懂了这个道理,不仅自己要照这样去做,还可以教化身边的人,也如此去做。”   曲慕歌眼珠转了转,说道:“先生似乎意有所指呀。”   简先生“哈哈”笑了,说:“公主聪慧,我只是听闻大少爷被责打了,想来他心里很不好受,公主若能帮忙开导一二,想必他会听你的。”   曲慕歌点头道:“先生有心了,我会尽量开解表哥的。”   午休时,曲慕歌问白灵嘉:“简先生与渊回表哥是不是关系很好?”   白灵嘉点头,说:“简先生能来无涯书院做先生,与大哥大有关系,他们以前交情很好的,但自从大哥做了锦衣卫,两人来往就少了。”   “为什么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曲慕歌追问道。   白灵嘉摇头说:“不知道,好像是志向不同,简先生不喜欢锦衣卫。”   曲慕歌想了想,人各有志,便没有再追问了。   晚上下课回家,曲慕歌见到了多日不见的白灵秀。   “听说二舅母病了,你一直在床边侍疾,二舅母病好些了吗?”   白灵秀神情有些不振的摇头。   曲慕歌道:“你母亲多半是因卫家的事,积郁成疾,我怕给她添堵,便不去探望她了。这次变故,金陵卫家也受到牵连,其他几房入仕或做生意的,陆续都被查办,大势如此,你多开导些你母亲吧。”   白灵秀说:“我们也都听说了,这次朝廷不给卫家一点活路,母亲估计是卫家还帮左家做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事,这般光景,母亲知道自己救不了姨母的孩子,渐渐也不做这个想头。只是最近,还有一事”   “怎么?”曲慕歌回到白玉堂见到白灵秀主动等着她,就猜到可能有事。   白灵秀说:“太后娘娘要办花朝宴的事,公主知道吗?”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雍朝有祭花神、赏红的习俗。   曲慕歌在宫里时的确听说过,但她想到自己二月已出宫,这事与她关系不大,便没有细问。   “听说了一些,你想参加吗?”往年能够参加花朝宴的都是些名门世家的闺阁小姐,白灵秀若想去,也不奇怪。   白灵秀摇头:“花朝宴的请帖这两日已经从宫里送出来了,但是咱们家一张帖子都没有收到。今日下午,祖母叫了伯母和我母亲过去问话,说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姐和我进宫参加。祖母的意思是,会请你带我们俩去参会,我我不想去,能不能请公主帮帮我?” 第80章   论白家在京城士林中的地位,白家小姐一般不会缺席这种高端集会,这次既然没收到请帖,还真是有点奇怪。   不过曲慕歌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你为什么不想参加花朝宴?是不想应酬吗?”   白灵秀凑近她低声说道:“母亲说,这次花朝宴,实际上是太后娘娘为大皇子办的选妃宴。”   曲慕歌惊讶极了,问道:“那外祖母是想让你或者白灵婷去选妃?”   白灵秀点头,神情非常不开心,明显看得出,她不愿嫁大皇子。   其实从白家的角度来看,二皇子和左家大势已去,大皇子有太后支持,且是唯一成年的皇子,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   不过皇上定然是因为白彦的事恼了白家,怎么可能再选白家的姑娘做王妃?   白老夫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我也不爱凑这种热闹,我落下的课太多了,早上才被简先生批评,我花朝节那日可不能再请假去玩了。”   得了这个消息,白灵秀总算笑了,说:“谢谢公主。”   果真如白灵秀所说,晚膳过后,白老夫人就请曲慕歌过去说话。   白老夫人体态清瘦,保养得当,据说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书法极佳。   但曲慕歌丝毫没看出她的才气,只觉得她现在满腹算计。   “自你回京,这是太后娘娘第一次办宴席,你怎么能缺席?可不能如此不顾太后娘娘的情面。到时候你带上灵婷、灵秀一起去,有她们两人伴你左右,遇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有个照应。”白老夫人和颜悦色的对她说着。   曲慕歌想跟白老夫人把话说清楚一些,免得她总把自己当小孩儿哄,于是道:“我不去参加宴会,不是不顾皇祖母的情面,而是为了照顾父皇的心情。自父皇知道了白彦小舅舅的事,他就不愿见到白家的人和物。咱们此时不躲着,怎么还能往上凑?这不是给父皇添堵吗?”   白老夫人变了脸色,紧张道:“你、你如何知道?渊回跟你说的?”   曲慕歌道:“表哥性子严谨,怎么敢跟我说那种事?左贵妃因此事被贬,我能知道内情也不奇怪。父皇虽然不愿明面上拿此事处罚白家,但咱们也不能当做不知道的,没有一点检讨态度吧?如今皇长子选妃,父皇和皇祖母没有给白家递帖子,就说明了二位的态度,您强送两位表姐进宫有什么用呢?就算取得了皇长子的欢心,但皇兄是绝不会忤逆上面二位意思的,您说是这个情况吧?”   白老夫人面色灰沉,她知道强行送孙女去参加宴会有风险,但皇长子如今形势这么好,她不想错过。   她原先以为白家没在太后的宴请名单内,跟白彦之事无直接关系,毕竟皇上跟太后并非亲母子,这种皇家丑事,哪儿会那么多人知道?   但此时看来,知道的人比她以为的多多了,若不控制一下丑闻的传递范围,白家姑娘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   白老夫人原本想了一腔的话,要劝曲慕歌带姐姐们去参会,如今都憋在胸腔里说不出来。   曲慕歌告辞回到白玉堂,想起一事,问环环:“你去打听打听,谢知音是不是回京了?”   谢知音前世是皇长子的侧妃,若此世不变,她大概率会进京参加花朝宴。   谢太守在京城做过京官,谢家在京城有府邸,环环第二天很快就打听到了。   环环带着谢知音的帖子回来,说:“谢小姐想来拜访公主,还邀了金陵旧友一起。”   原来不仅谢知音回京了,林家有典、有仪兄妹都进京了。   曲慕歌对谢知音、林有仪印象都不错,便答应下来,下午顶着简先生不悦的脸色请了半天假回白玉堂待客。   白玉堂坐落在白家三进后院中的东翼,堂外有一池静水,白玉堂北面的抱厦从书房中伸出水面,正对着池水,池中养着红鲤,池边还有开得正好的水仙,景观十分不错。   暮冬初春时节,天气并不是很冷,曲慕歌安排道:“天气回暖,今日无风,客席就摆在抱厦中吧。”   谢知音、林有仪都是喜欢风物雅趣的人,林有典更是醉心书画的痴子,若在客厅那四平八稳的台桌上招待他们,他们定然不喜欢。   环环带着几个丫鬟张罗了一阵,在抱厦上摆了茶几、糕点,又摘了红梅插瓶以做装饰。   这边刚准备好,门房就来消息,说客人到了。   曲慕歌主动往二进院门迎了一下,谢、林三人再见她,一时有些拘束,都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问安,恭祝公主千岁。   “都这么客气,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曲慕歌打趣道。   谢知音平日的性子冷清一点,但一贯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此时反而最为坦荡。   她站起来对林家兄妹说:“公主如同在金陵一样,亲自出来接我们,我们也不要如此拘束,反倒伤了情谊。”   曲慕歌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林有典接话道:“不是拘束,只是觉得好神奇,一时无所适从。起初认识的时候,谁能想到您是公主?虽然能拿出金鸡晨鸣图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但我还是没想到会是公主。消息传回金陵时,书院里议论了好多天。”   曲慕歌笑道:“我自己也没想到呢。”   将客人引进抱厦里落座,丫鬟们上了茶之后,曲慕歌这才问道:“你们怎么都进京了?”   谢知音略低下头,露出几丝羞赧,没有回答。   林有仪答道:“谢姐姐是进京参加花朝宴的,我是陪我哥哥来相看嫂嫂的。”   “咦?林兄在说亲事了?是哪家姑娘?”曲慕歌十分好奇。   林有典露出几分憨态,说:“是京城王家的一位姑娘,我祖母看上的,但人家姑娘不太愿意远嫁金陵,提出说想要提前相看一下,我便借着游学的机会来了。我妹妹她其实是想玩,非要跟我一起。”   林有仪吐槽道:“我千辛万苦陪着你进京,是怕你被人骗了好吗?” 第81章   曲慕歌笑着说:“我进京时间也不久,并不认识很多人,不然可以先帮你打听一下你说的那位王家姑娘。”   谢知音说:“那位王小姐我以前在京城见过几次,不过也不熟,她与你白家大表姐关系好像是极好的。”   “白灵婷?”曲慕歌不可避免的,对那位王小姐的人品打了个问号。   但她忍着什么也没说,不想坏了别人姻缘。   “若是有这样的关系,说不定以后是会见的。”她勉强说道。   谢知音转开话题问道:“听说公主现在在无涯书院读书?这次林兄到京城游学的目的地就是无涯书院,以后可以常见了。”   “哦?是吗,那可太好了。”   林有典说:“白家的家学很少收外面的学生,我有这个机会来游学,多亏了顾夫人引荐。”   提起顾夫人,曲慕歌十分想念。   林有典告诉她,在她离开金陵后,他去顾府归还长恨歌的画卷,见到顾夫人时说非常敬佩顾侯的笔墨。   顾夫人说,顾侯师从书画大家景阳先生,景阳先生最近这些年在白家的无涯书院授学,若他真心想学,她可以写信引荐。   林有典这才有机会进京游学。   曲慕歌听了亦十分感兴趣,凑热闹道:“我也想跟景阳先生学画!”   这样她就是顾南野的小师妹了!   众人边喝茶边闲聊,一会儿说金陵和京城的人与事,一会儿又谈起诗词书画,四人十分投趣,时间过的飞快。   眼见太阳下山,客人们都要在天黑前回家,曲慕歌便不留饭了,说道:“今日小聚太过仓促,等过些天气候更暖了,我另设宴款待大家。”   林有仪建议道:“今年的立春日是二月十五,那几日踏青的人多,到时候可以多约些人一起去京郊玩。”   林有典敲了敲妹妹的脑袋说:“你就知道玩,还要哄公主出城,哪儿有那么方便?”   二月十五,就在花朝节之后,也没几天了。   曲慕歌脑海中一闪,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有些担忧。   送走朋友们之后,曲慕歌回房问环环:“侯爷立春之前能赶回来吗?”   环环说:“据说要到二月底才能回来。”   曲慕歌琢磨着,立春时,皇上要出宫到天坛做春日祭,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路上的安保,京城的治安,都需要顾南野这个京军指挥使张罗。   他却在这个时候不在,也不知把京中事务都嘱托给谁去办了。   到了二月初十,书院沐休,曲慕歌在家休息,宋夕元到白家做客,由白渊回陪同来白玉堂看她。   “宋七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宋夕元拿扇子指着身旁的白渊回说:“听说他的伤拖了月余也没好,我来看看他,身子也太不禁用了。”   白渊回捶了一下他的肩头,说:“你个弱不禁风的文生,还好意思说我?”   宋夕元笑道:“我给你带的药你快些用上,不然天音阁的乐会,就不请你去玩了。”   曲慕歌问道:“什么乐会?”   宋夕元对她说:“公主还没去过天音阁吧?立春那天,天音阁要办开春乐会,我今日是特地来请公主去玩的。”   曲慕歌知道天音阁在京郊的香山上,有些不确定的说:“要出城去吗?我可能不是很方便。”   顾南野离京之前叮嘱过她不要乱跑。   宋夕元说:“没关系的,范大哥、徐队长那天都在天音阁,你再带上冯侍卫,还有白渊回送你去,能有什么事?”   曲慕歌心中惊讶,顾南野最惯用的人手,全部都留在了京城,那他带谁去的天津卫?   见她在想事,宋夕元追问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渊回,你到时候送公主过来。”   曲慕歌醒过神,问道:“既然是办乐会,想必很热闹,我能带几个朋友过去吗?”   之前林有仪他们说想出城踏青,不如趁这次一起。   宋夕元为难道:“这次请的嘉宾有限,恐怕不方便再带外人。若公主想请朋友,下次我为您专门办一场,您看如何?”   曲慕歌心中更好奇了,一个约会,不仅布了这么多关键的护卫,还不许带外人   但宋夕元没有明说到底有什么安排,想来是不方便,她也就不多嘴去问了。   答应下这个邀约后,白渊回便开始安排起来。   因立春那天皇上要去天坛祭祀,京城内有一段时间会封禁道路,他们要出城的话,就得赶早。   到了那天,曲慕歌寅时就被环环喊起来,出门时天都没亮,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白渊回带了一辆深青色的桐油小马车等在后门,马车朴实无华,没挂风灯,也没挂白府的牌子,马蹄上甚至包裹了棉布来消音。   随行的人除了冯虎、白渊回,没有一个白府的护卫。   曲慕歌见到这幅情景,瞌睡瞬间就清醒了。   她什么也没问,带上斗蓬上的兜帽,动作迅速的登上马车。   在路上,曲慕歌回想着近日来的种种细节,心中越来越紧张,今日城内必有大事发生。   抵达天音阁时,天边才浮现出一丝鱼肚白的天光。   宋夕元亲自在门口等她,领她走到阁楼最顶层的一个房间休息。   “辛苦公主早起奔波,离乐会还有些时候,您可以在这里先休息片刻。这间房平日只有侯爷能用,旁人进不来,您可放心补觉。”   曲慕歌点头,忧心的叮嘱道:“你们今日要多加小心。”   宋夕元一愣,而后笑道:“公主不必忧心,万事俱全,只欠东风。”   待宋夕元走后,曲慕歌根本睡不着,让她睡顾南野的床,她也不好意思,于是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顾南野的房间里,有许多他日常用的东西。   弓箭和佩剑挂在墙上,清一色的玄色、墨色衣服整齐的叠放在衣柜里,书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文房四宝。   曲慕歌坐到书桌旁,桌下矮柜上的一个镂花的木匣引起她的注意。   这不像是男人的东西,是女人送给顾南野的礼物?   曲慕歌盯着木匣看了很久,踌躇再三,终是没有克制住好奇心,轻轻的伸手打开了木匣。 第82章   木匣里的东西很简单,也很眼熟。   一个平安符,一个剑穗,一条皮草围脖。   曲慕歌的脸“腾”的就红了,手中的木匣仿佛会烫手一样。   她几乎无法思考剑穗为什么会在顾南野手上,他把这些礼物专门收起来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之前半年的彷徨与不解,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顾南野没有说出口的话,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曲慕歌回过神来,脸上绽放出克制不住的笑容。   她兴奋的原地转了一圈,又蹲在矮柜前,依次掏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是寺庙里卖的廉价符咒,一个是被削坏了的穗子,一条自己蹩脚手工做的围脖,真是配不上这么精致的木匣   好嫌弃呀,自己怎么尽送这么不上台面的礼物?   曲慕歌又窘迫又开心,但渐渐的,她开始担忧   顾南野现在到底在哪?今天京城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没有危险吗?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放好木匣子之后,她走出房间,来到阳台上观察外面的情景。   此时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没想到香山上的天音阁,是绝佳的观日出位置,整个京城都在眼皮之下,一览无遗。   暮冬初春的早晨,一切都很安宁,袅袅炊烟从坊间升起,增添了些许生活气息,看不出任何危险。   曲慕歌转身下楼,环环迎了上来,问道:“公主不再睡一下吗?”   曲慕歌摇头:“睡不着,大家都在做什么?”   环环说:“宋少爷带着范大哥和我哥哥出去了,说去接贵客,白少爷、冯大哥在吃早饭,公主要不也用早饭吧?”   曲慕歌点头,跟着环环一起去用餐,找到了白渊回和冯虎。   两人原本在低声说着话,见她来了,就停止了交谈。   曲慕歌让环环守住入口,走过去问二人:“今天到底是有什么事,你们全都瞒着我?”   白渊回说道:“不是刻意瞒着你什么,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曲慕歌神情严肃说:“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我更担心。”   冯虎跟白渊回对视一眼,说:“已经将公主接到这里,此时告诉她也无大碍吧?”   白渊回想了想,点头说:“今日皇上出宫去天坛祭祀,有人想趁着侯爷不在京的时候,刺杀皇上。”   果然!   曲慕歌坐到二人身边,问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侯爷也是知道的吧?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白渊回说:“侯爷其实没有去天津卫,离京的第二天晚上就悄悄返回了,有他在京城坐镇,只等刺客现身,皇上不会有事的。”   若只是刺客,只要让她不去参加春日祭便可,顾南野又何必让人接她出城?   情况肯定比白渊回说的要凶险!   刺杀皇上是大事,敢做这种事的人怎么会不留后手?只怕还有叛军在后支持!   曲慕歌的心又提起来了,她从未经历过战乱,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冯虎见她不安起来,安慰道:“公主请放心,乱党的计划都在侯爷的掌控之下,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曲慕歌问:“是二皇子和左段二家的人吧?”   白渊回点头。   早先左婕妤的死,太过突然和凑巧,二皇子会怀疑是皇上故意为之,加上左段二党的党羽不断被查办,他们肯定会生出异心。   下令将二皇子送去天津卫养病,更是一道催命符,逼得他们要么等死,要么造反。   这一步步下来,的确像是皇上刻意逼反。   希望皇上和顾南野真的能做到万无一失吧!   曲慕歌跟他们细谈下来,了解到,顾南野借花朝宴,扣留了部分重要官员的女眷在宫中。   冯虎说:“京军卫在段沛手中太久,五军、三千和神机营中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十二亲军卫经过几个月的清洗,有一部分人已经可以确保可信,但还是有些人立场不明。为了确保皇上安全,侯爷动了些西岭军的旧部。”   西岭军的梁道定秘密带了一万人在京郊扎营。   顾南野亲自点了八百亲卫军,以调往天津卫的由头,暗中布防在京城各处。   “现在什么时辰了?”曲慕歌问环环。   “辰时三刻了。”   春日祭会在早上巳时整开始,这个时候,雍帝已经出宫抵达天坛了。   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说明乱党没有在出宫的路上动手。   祭祀时守卫森严,不方便行刺,叛军大概率会在皇上礼毕回宫时动手。   曲慕歌魂不守舍的干坐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担心乱军得逞,一会儿担心顾南野受伤,觉得时间格外煎熬。   等的格外难受,曲慕歌问冯虎:“能不能派人去城里打探下消息?”   冯虎摇头道:“恐怕会走漏风声,还是遵照侯爷的安排,静等消息吧。”   也是。   曲慕歌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天音阁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立刻起身往门口跑去。   如同她早上乘坐的小马车一样,一辆黑色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徐保如率先从马车里下来,曲慕歌上前喊道:“徐大哥。”   徐保如难得没有回应她,而是恭敬的立在马车旁,小幅度的掀开车帘,将车中的人请了下来。   曲慕歌定睛一看,竟然是穿着常服的雍帝!   在春日祭的祭堂中,雍帝被悄悄换了出来。   曲慕歌立刻走上前,没有声张的扶住下车的雍帝。   父女俩对视一眼,雍帝什么也没说,只是抬了抬手,作势先进屋再说。   雍帝走进天音阁之后,许多曲慕歌先前没有见到的侍卫都从各个地方冒出来,将进出的路口都封锁起来。   白渊回迎着雍帝去主宾厅里上座,徐保如汇报道:“启禀皇上,上山的各处通道已由梁将军带着西岭军守死,出城的城门也已封闭,待侯爷清理完城中乱军后,再接皇上回宫。”   曲慕歌心中一紧,问道:“侯爷把自己跟乱军都锁在城里?他不调西岭军进城帮忙吗?”   徐保如道:“西岭军进城会引起百姓恐慌,也会落人话柄,侯爷吩咐,除非收到求救信号,不然只能死守城门和香山。”   顾南野手上只有八百人! 第83章   雍帝安排道:“派人去探,有最新消息,即刻来报。”   徐保如领命道:“是,末将领命。”   曲慕歌有一段时间没见雍帝了,曲慕歌想了想,说:“皇祖母还在宫里,希望千万不要有事。”   雍帝说:“你不必担忧太后,顾侯早已肃清了禁军,乱军攻不进皇城,所以才想趁着朕出宫时动手。”   “那就好。”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便说些无用的闲话,曲慕歌就安静下来,陪着雍帝一起等消息。   很快,徐保如回来传讯道:“五十名先锋刺客已被侯爷斩杀,乱军五千人,围住了天坛。”   乱军以为雍帝还在天坛中。   八百对五千!   曲慕歌愈发感到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信兵来报:“急报——神机营叛变,启用火雷,正在攻打天坛,西岭侯下令弃守天坛。”   雍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闭上眼睛。   天音阁中,无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曲慕歌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去抓环环的手。   环环无声的看了她一眼,用口型说道:“相信侯爷。”   一道道战报传来,五军营也被段沛调动了,占领了内城二十坊,直逼皇城六坊。   城防四十八卫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五军营和神机营都叛变,只余下一个负责巡哨的三千营。   曲慕歌坐不住了,想上楼去远眺京城。   她刚一动作,雍帝便说:“坐下,身为皇家公主,不可如此沉不住气。”   曲慕歌只得坐下。   临近中午时,消失许久的宋夕元回来了,带着消息禀报道:“叛军占领天坛后,掳了一百余位朝廷要员,将他们囚在祈年殿中,当场叛变的官员名单已整理出来,请皇上过目。”   雍帝接过名单,看了几眼后,气的将茶杯掼在了地上。   曲慕歌反而放心了一些,弃守天坛的举动似乎是为了查叛军的具体名单。   宋夕元道:“请皇上示下。”   雍帝从怀里拿出御赐金牌,道:“去吧。”   宋夕元恭敬的捧过金牌,而后快速走了出去。   很快,一道长啸声响起,有响箭纷纷从城外射入城内的高空中。   仿佛是反攻的信号,区别与先前几个时辰的战报,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捷报频传。   神机营统领被斩!   五军营中有三军首领在得知顾南野尚在京城后,立刻投降!   段府所在的崇文坊烧起大火,顾南野带人火攻进去,与大理寺卿周大人里应外合斩下段沛首级!   左家府邸被围,左阁老自缢!   曲慕歌的眉头渐渐展开,大理寺周泰竟然是他安插的一枚棋子,她一直以为大理寺完全被左家控制了。   有内应的话,想必对反贼的一切计划都了如指掌,也能顺利应对,但她一刻没见到顾南野,她一刻也不能完全放心。   待到夜幕降临,顾南野还没有出现,京城也没有通报最新的消息出来,最后一条消息是说京军卫兵权已全部控制,顾侯带着大理寺的人在清点叛党,追捕叛党余孽。   为了防止有流寇逃窜,城门依然没有打开。   曲慕歌有些心急,但雍帝四平八稳的坐着,她也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又盼来了宋夕元,他禀报道:“皇上,侯爷说回宫的路被火雷炸毁,为确保安全,请皇上等明日道路清理完毕后再回宫,今日就委屈皇上在天音阁留宿一晚。”   雍帝的精神从凌晨就紧绷着,直到此刻也不能完全放松,他的确有些累了,但他还是不能安心去休息,说道:“朕今日就在此等消息,除了叛党名目,军民伤亡情况也要尽快统计出来。”   “是。”宋夕元领命退下。   曲慕歌上前说道:“父皇,大势已定,您累了一天,先用些饭吧。”   天音阁一直都有准备膳食,但雍帝什么都没吃,他不吃,旁边的人也跟着饿着。   此时快要尘埃落定,他想了想才点头。   曲慕歌立刻命环环安排饭菜,并主动说道:“非常时期,儿臣先替父皇试菜吧。”   雍帝一天不吃不喝,也是怕宫外有人下毒。   雍帝动容的看向曲慕歌,道:“何用你来试菜?你也是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份。”   曲慕歌坚持道:“女儿为父亲试菜,有何不可?”   雍帝叹了口气,这时再看向曲慕歌,才一如往日那般疼爱。   今日曲慕歌虽然由顾南野安排,跟雍帝一起在天音阁避难,但雍帝几乎没怎么正眼瞧过她,一方面是发生了大事,一方面也因为白家的事与曲慕歌生疏了。   在曲慕歌主动试菜之后,父女之间的关系无形间就融洽起来。   雍帝甚至在用餐时问道:“歌儿没有被今天的情况吓到吧?”   曲慕歌说:“女儿一早就被接到天音阁,一个乱党都没见到,只是听信兵通报的吓人,但有父皇在身边,女儿不怕。再说郎朗乾坤,父皇去年才亲征祛除外敌,深受百姓爱戴,在皇城脚下,乱党想起事,定然不会成功。女儿只是觉得苦了京城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受战火牵连了。”   雍帝道:“你如此为百姓着想,颇有皇家气度,不愧是朕的女儿。”   雍帝告诉曲慕歌,乱党意在谋权篡位,为了收买民心,他们不会对百姓大开杀戒。   京城内城二十坊、皇城六坊,每个坊间都有单独的坊门,起战事戒严时,城防军会关上坊门不许百姓随意走动,除非是被火雷和大火波及,不然寻常百姓不会出现大量伤亡。   听雍帝解说一般,曲慕歌说:“那这样就太好了,先前听说乱党占领了内城二十坊,女儿还担心他们会屠杀百姓。”   雍帝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孩子。”   父女俩聊了些旁的话,雍帝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   一松懈,他就有些困了。   曲慕歌趁机劝道:“父皇,后面清理余党,整顿朝廷政务,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不是一两日就能熬过去的,您要保重身体,去休息一下吧,女儿替您守着,有什么变故,立刻禀报给您。”   后面收尾的事的确很多,这次抓出这么多叛党和立场不定的人,朝廷要大换血,小的波动会有很多,是个持久战。   雍帝点头道:“好,歌儿长大了,知道替朕分忧了。” 第84章   曲慕歌和环环亲自服侍雍帝在备好的房间里睡下,房内留了白渊回和冯虎亲自守护,房外安排了西岭军侍卫。   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曲慕歌走到天音阁的门口,遥遥的往京城的方向看去。   夜色朦胧,山林茂密,曲慕歌看不清远处是什么情况,依稀还是看到有些浓烟和火光。   京城内,顾南野拿着御赐金牌,临时调动六部官员和京军卫整顿着城务,叛党早已被关入大理寺牢中,现在在清理各叛党的家眷,一批一批的人被送入大理寺,牢狱都满了,只得征用了京府尹的衙门,将人都先看管起来。   礼部尚书葛铮被顾南野临时派遣,帮着处理叛党。   他忧心的说:“段、左二党经营日久,段沛又仿造了虎符,哄骗了神机营和五军营叛变,此次造反牵扯的人实在太广,抓了三千多人了,后面处理起来不容易啊。”   顾南野身上沾着血,衣角都被火燎了,但他连清洗的时间都没有。   “参与这次动乱的只有京军卫和京官,没有地方卫军和地方官员参与,这就没什么难的。哪怕三省六部停摆两日,地方上也不会出大乱子。”   葛铮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杀气太重,皇上会担心青史上留下暴君骂名。”   顾南野一笑,说:“皇上早已用惯了我这把杀人的刀,恶名自然是由我背的,到时候皇上还会劝我放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以全他的名声。”   “我就是替你担心这个,年纪轻轻的,惹一身恶名,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顾南野并不是太在乎名声,现在皇上信他、用他,他能借皇上之手提前处理掉雍朝的蛀虫,以避免国破家亡的惨剧,这就够了。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若你觉得有空,不妨帮我进宫一趟,安慰下皇太后和大皇子?那两位至今没有皇上的一点音讯,怕是快熬不住了。”   葛铮身为礼部侍郎,经常跟后宫打交道,这个活的确由他去做最合适。   他也没有推辞,拱了拱手,就往皇宫去了。   曲慕歌在天音阁前等到半夜,依然没有等到顾南野。   宋夕元再次往天音阁送信时,看到她捧着下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便问道:“公主怎么还不休息?”   曲慕歌揉揉眼睛问道:“侯爷还没回来吗?”   宋夕元说:“京城要善后的事太多,侯爷分身乏术,这些日子恐怕都要住在衙门里了。”   曲慕歌惊讶问道:“他不来接父皇回宫吗?”   宋夕元说:“京城需要他坐镇,明日待道路清理好,由范统领和我一起送皇上回宫。”   曲慕歌有些失望的点点头,知道自己近期是见不到顾南野了。   但大事面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那你见到他了吗?他没受伤吧?”   宋夕元顿了一下。   顾南野身上其实有伤,段沛最后被困在府中,打算玉石俱焚,用火雷炸毁了府邸。   顾南野为了取段沛首级,以劝降各叛军,冒险冲了进去,他的后背和头上都被砸伤了,但不危及性命。   “侯爷久经沙场,没事的。”宋夕元撒谎道。   曲慕歌被他哄上楼去睡觉,这一晚她一直睡不安生,梦里也出现了战火的情景。   梦中的最后一幕,是她被人推到城楼上,城楼下大军逼近。   凌乱的梦境中,只有大军中的“顾”字旗迎风招展,看的十分清楚。   梦中惊醒后,曲慕歌呆愣了一会儿,想着最后的情景,难道是顾南野造反了?   这次的梦境特别凌乱,破碎的景象中,她一个人的脸都没有看清,她分不清这是叶桃花的经历,还是自己因为白天的事,做的噩梦。   她拍了拍脸,穿衣下床。   如同昨日早晨一样,她站在顾南野的房间向外望去,京城的方向又恢复了宁静,同样的晨雾,同样的炊烟,但城中经昨天一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通宵未睡的宋夕元开始安排车马,说可以回城了。   曲慕歌得到讯息后,赶紧去请雍帝起身,一行人动作迅速又悄无声息的坐着来时的小马车,下山去。   马车进城后,很快就有短暂的停顿。   曲慕歌有些紧张,不知路上出了什么事,刚准备掀窗帘问外面的人,自己的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   顾南野沾着血污的脸出现在眼前,曲慕歌先是一愣,很快就红了眼睛。   不知是劫后重逢的感慨,还是因他身上的伤势而心疼,整整一天一夜的担心都在此刻放下了,感情也随之喷薄而出。   顾南野骑在马上,微微弯腰探头看她,见小姑娘在哭鼻子,有些惊愕的问道:“吓到了?”   曲慕歌带着鼻音抱怨道:“你怎么受伤了?不是说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吗?”   顾南野有些后悔没抽空去洗把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但都跟头发粘在一起结痂了,擦不干净。   “不是我的血。”   曲慕歌知道他在撒谎,血明明是从他左耳上方的头发里流出来的,他肯定不止藏了这一处伤。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外面有士兵追上顾南野,跟他禀报了什么事。   他对士兵点了点头,又对曲慕歌说:“你先回白家,可能还会乱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去吧。”   曲慕歌向前探出身子,追了一句:“你注意身体。”   顾南野已调转马头,他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很快就走开了。   曲慕歌跟雍帝在朱雀大街上分开,辞行时,雍帝对一直守护着曲慕歌的白渊回说:“守护好太玄,这是朕给白家将功补过的机会,明白吗?”   白渊回激动的说:“微臣叩谢皇上,白家誓死守护公主!”   曲慕歌心中也松了口气,皇上这样说,就说明白彦的事在他那里可以翻篇了。   “父皇,您为了儿臣的安全,一直让我住在白家,但这段时日,宫中多变,儿臣也想陪着父皇共渡难关。要不,我陪您回宫吧?”曲慕歌适时的说着。   雍帝听着很暖心,但摇头说:“你还小,很多事你还没办法插手,你好好的就行,等合适的时候,朕再派人接你回来。”   曲慕歌只是表个态,雍帝即不要她陪,她便不再坚持,跟白渊回回家去了。 第85章   内城二十坊还没有解禁,白渊回拿了军中的令牌才令城防军打开坊门得以回家。   白府中亦严阵以待,各府门、围墙边上都有家丁把守,见他们回来了,家丁立刻护送他们去主屋。   因京中动乱,为了方便集中行动,白府嫡系四房几十口人,都被白以诚聚在了主院里。   当曲慕歌和白渊回走进中堂时,白以诚当着众人的面就对白渊回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一声不吭把公主带到哪里去了?京中出了大事,我们还得冒险派人四处找你们,你就不能给家里省点心吗?”   陶氏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扑上来带着哭腔说:“你可吓死为娘了!”   白渊回准备道歉,但曲慕歌拦了他一下,上前说:“外祖父勿怪,表哥是因为皇命难违,不是有意带着我独自行动的。”   一听“皇命难违”,白以诚的脸色果然好看多了。   曲慕歌便对他和白老夫人说:“外头有些事,我和表哥要跟外祖父、外祖母说一说,还请移步内室。”   众人正愁不知外面的情况,白氏老夫妻立刻带着两个孙子和外孙女走到里面去。   留在中堂的各房叔伯夫人们,也小声议论起来。   白渊回简单将段、左二家叛乱,皇上金蝉脱壳提前出城,顾南野关城门瓮中捉鳖的事情说了,重点说道:“皇上担心公主安危,传密旨命我带公主出城与他汇合,刚刚送公主回家时,他亦叮嘱我保护好公主安危,说这是给白家将功补过的机会。祖父、祖母,往事休矣,咱们以后只要不犯错,忠心不二,皇上定不会亏待白家的。”   白以诚有些惊疑不定,问道:“皇上真的不追究之前的事了?”   曲慕歌帮着解释说:“外祖父,渊回表哥之前向皇上坦白白家与左家的陈年丑事,是有些拿白家的命途冒险。但只有从根儿上把这个隐患解决了,才能把白家和左家彻底撕开,不然此次左家叛乱,皇上自己挖出以前的丑闻,定然是连着白家一起问罪的。是表哥救了白家,您可不能再错怪他了。”   白以诚一把年纪被个小孩子这样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白老夫人接话说道:“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考虑事情难免瞻前顾后,还是托公主的福,皇上才能网开一面。”   曲慕歌不想跟他们虚与委蛇,捡一些重要的话说:“外面很快就会解禁,但清理叛党需要时间,朝廷或许会继续动荡一些时日,这期间,最容易流出各种流言蜚语、扰人视听。白家既然在士林中有威望,就该让表舅公、舅舅、哥哥们都行动起来,替皇上、朝廷多说些话,造些势,好叫父皇感受到白家的忠心。”   白老夫人点头道:“是这个理。公主如此玲珑心,难怪皇上如此偏爱你。”   曲慕歌以前做媒体宣传的,这点舆论敏感度还是有的。   大乱之后,安定人心,把控正义立场、舆论主场是关键。   过两日,众人肯定会探究段、左二家起事的原因,皇上不想把丑事公布出来,就少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若有心人拿二皇子说事,编排皇上弑子,逼得段左不得不反,就不太好了。   而且站不住立场的话,后面判处罪行的时候,也会处处掣肘,肯定会让做具体事的顾南野难办。   曲慕歌补充道:“皇上这么快就原谅白家,顾侯可是起了大作用的。这次保护皇上,清缴叛军,顾侯立了大功,你们也得替他宣传一番,也算是答谢顾侯在白家临危之际的搭救之恩。”   她转向白渊回,说:“书院应该没这么快复课,我这几日就待在家里,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就陪着外祖父,把叛党如何后宫弄权、如何把持朝政、如何苛待边防军的事跟大家说一说吧。”   她的话带点“督工”的意思,一定要白家把这事给落实了。   白以诚听着不是很痛快,但他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没办法忤逆这位小祖宗的意思。   皇上可放下话了,这位小祖宗就是白家将功补过的机会!   雍帝顺利回宫后,朝廷的形势也是瞬息万变。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养心殿中连传数道圣旨,先是查办了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等十余位三品以上的大员,而后嘉赏京军卫指挥使顾南野,由三品西岭侯擢升为一品毅勇侯,暂领刑部尚书一职,命大理寺协助,全权处理乱党之事。   另擢升西岭军镇抚梁道定为兵部尚书,礼部侍郎葛铮迁任吏部侍郎。   这样雍帝实际上就能够控制刑部、兵部、吏部、礼部四大要枢,极大的削弱了外戚对朝政的把持。   在天音阁守护皇上的众人,也受到了嘉赏。   宋夕元布衣入仕,被认命为礼部司务厅主事;范涉水进了兵部辅佐梁道定;徐保如跟着顾南野进了刑部;冯虎依然留在亲军卫帮顾南野处理禁军事务;白渊回也接到任命,官复原职回了锦衣卫。   在太平元年的这个春天,雍朝的朝政也如万物复苏的大地般,焕发出勃勃生机。   眨眼到了阳春三月初一,曲慕歌按例回宫请安,见雍帝政务繁忙,没有多留就回白家了。   刚到白玉堂,陶氏便来找她。   三月十八日是太玄公主十四岁生辰,白家想隆重操办,一来在皇上面前体现对公主的重视,二来可以借机经营白家在京城的关系。   但曲慕歌并不想。   她最怕这种麻烦事情,也不乐意被人利用,于是对前来问她意思的白陶氏说:“生日年年有,又不是整岁或及笄,就不必大办了吧。”   白陶氏劝说道:“生日虽然年年有,但今年不一样,这是您恢复身份后的第一个生日,自然该把以前的都补上。”   曲慕歌依然摇头道:“父皇并不止我一个公主,姐妹们互相都看着,我这样大操大办,会招人议论的。今日进宫给皇祖母和父皇请安时,已经跟内务府说了,生日那天就如其他姐妹那样,回宫给皇祖母和父皇磕个头,一起吃个饭就罢了。” 第86章   “怎能如此简单?”白陶氏着急道:“宫里简单点也行,但是咱们家给您办生辰宴是白家的心意,旁人能说什么?”   曲慕歌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段、左二家的事才告一段落,朝廷大伤元气还未恢复,父皇正是艰辛的时候,我们不帮着分忧解难,怎么还尽添一些无关紧要的麻烦?我母妃虽然不在了,但大舅母别忘了,白家也是外戚,父皇被嚣张跋扈的外戚困扰多年,咱们切记要低调做人。”   白陶氏一脸为难的走了,想必是带着白老夫人安排的任务来的。   在去往白老夫人的院子路上,白陶氏跟自己手下的管婆子说:“咱们这位祖宗真是油盐不进,想讨好都难,还不如把她丢给二房去管,我抢了这个差事做什么啊,一会儿婆母又要说我办事不利了。”   管婆子说:“依我看,咱们家这位公主心思大着,她不计较眼下的排场,实则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示弱,博上面的心疼。公主现在的年纪,已经可以说亲了,若有了皇上的疼爱,未来自然是一片坦途,要什么排场没有?若老夫人真想拿捏住公主,不如提早为公主的婚事筹谋,您说是吗?”   白陶氏双手一拍,说:“是啊,十四岁说亲虽然早了点,但说了亲还要办及笄礼,等嫁妆、六礼都办齐了,也要两年时间。是该打算起来了。”   一改抑郁神色,白陶氏步伐轻快的找白老夫人去了。   白老夫人听了媳妇的建议,点头道:“不错,虽然公主的婚事由皇上说的算,但懿文娘娘不在了,咱们自然要多操些心,有了好的人选,要早早的跟宫里打招呼。公主不想办生辰宴也行,但咱们家的各种节宴要多多的办起来,关系要多走动才亲热,也好教各家都熟悉熟悉公主。不说旁的,公主这张小脸可是把懿文娘娘好看的地方都给留住了,哪个愣头小子看了不心动?”   白陶氏立马就想到一事,说:“初三是上巳节,虽然仓促一些,但现在张罗也来得及。往年女儿节都是婷儿做东,要不今年还是由她做东,也趁机缓和下她跟公主的关系,您看行吗?”   白灵婷毕竟是长孙女,白老夫人以往也是寄予厚望了的,便点头说:“去办吧,办周全些,王家的小姐务必要请来,婷儿的婚事还要请王老夫人在中间多牵线。”   “是,媳妇这就去办。”   上巳节又称春浴日,大家会在这一天结伴去水边宴饮郊游。   白家提前一天才开始张罗的确太仓促,帖子发到几个交好的世家里去,都回复说已经答应了工部员外郎王家的邀约,会去金溪台聚会。   白陶氏无法,只得亲自去了一趟王家,说太玄公主想出来散散心,向王家夫人讨了两张请帖。   她将帖子带回家给白灵婷,要她去邀太玄公主赴会,白灵婷立刻就炸了,说:“王妙云先前就给我送了请帖,我拒了她的,你怎么又跑去问她家要帖子?真是丢死人了!”   白陶氏沉下脸说:“你还敢说?你多少月都没出门参加聚会了?妙云还记得你,次次都约上你,是她有情有义。你躲在家里有什么用?给我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有公主给你撑腰,谁敢取笑你?大家只会高看你一眼,你说亲的事也会有转机的。”   白灵婷翻了个白眼,说:“她给我撑腰?娘你也太天真了。”   白陶氏拍了女儿的胳膊一巴掌:“她怎么不给你撑腰了?你没看她对你哥哥多好?现在你外祖父什么事都跟你哥商量,这都是托公主的福。你还不给我赶紧把帖子送去?再耍小性,我真的打你了!”   “娘!”白灵婷急的跺脚,她实在拉不下脸面去讨好太玄公主。   白陶氏耐心劝道:“公主比你懂事,她虽然在家里不待见你,但只要出去了,白家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她难道还会胳膊肘往外拐?你出去也给我把腰板挺直了,以前不见你这么脓包,怎么婚事遇到点挫就变得这般没骨气了?”   白灵婷被白陶氏强行推出房门,拿着请帖磨磨蹭蹭的往白玉堂走去。   曲慕歌吃晚膳的时候听说白灵婷来了,颇为惊讶,难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招惹自己?上次跪祠堂没长记性吗?   她放下筷子,对环环说:“请她进来吧。”   白灵婷到底还是大家小姐,场面上的功夫会一些,当她走进白玉堂时,脸上已经没有半点不情愿的神色了。   她十分规矩的给曲慕歌行礼,拜见之后说:“后天是上巳节,往年咱们家都会做东办聚会,但今年疏忽了一些,筹办晚了,不过今日家中接到工部员外郎王家的请帖,特邀公主出席。”   她将帖子递上,并紧接着说:“祖母与王老夫人关系十分要好,咱们家与他们家也是常有来往的,公主若有空,还请赏个脸。”   曲慕歌看了一眼帖子,倒不是她有意为难白灵婷,而是她并不认识什么王家,的确不想去。   “近日京城中还是有些乱,我不太想出门,就算了吧。”   白灵婷想了想,说:“我听说公主先前请了谢家与林家的小姐公子到家中做客,这次金溪台的聚会,他们也都会去,都是认识的人,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经她这样一说,曲慕歌倒是想起一事。   林有典说亲的对象,好像就姓王。   当时谢知音还告诉她,那位王小姐跟白灵婷关系不错,那想来就是这位了。   她起了点兴趣,说:“容我想一想,明日中午答复你好吗?”   能得到这个答复,白灵婷已是谢天谢地,暗中欢喜的走了。   曲慕歌立即派环环去谢知音那里打听,果然得到的答复跟她猜的一样,办金溪台聚会的王小姐,正是林有典的说亲对象,他们几个都会去。   “既是如此,那我也去凑个热闹吧。”曲慕歌又请环环第二天跟顾南野那边说一声。   虽然顾南野没禁止她出门,但她就觉得自己的行程要跟他说一下。 第87章   第二天,长房得到曲慕歌答应赴约的消息,白陶氏十分开心,白灵婷亦松了口气。   白渊回得知后,特地跟白灵婷聊了半天,要她务必要收起脾气,在外照顾好太玄公主。另外又抽调了白家八个侍卫陪同她们前去。   金溪台位于京城的西南角,是引城外河流中的活水建的一个园林,常有大户人家包园游玩。   这次便是被王家包了下来。   白灵婷参加聚会的经验丰富,带着曲慕歌前去的时间卡的特别好,最后登场,又没有让众人久等。   东道主王妙云比白灵婷小两岁多,刚十七岁,长着一张白中透红的芙蓉面,姿色说不上惊艳,但是也是美人一枚。   她在听说太玄公主要参加自己办的聚会后,亦十分开心,与有荣焉。   不仅命家丁将聚会的一应用品和吃食都提升了档次,自己亦是隆重打扮了。   她亲自在金溪台门口迎接,由白灵婷引荐着拜见曲慕歌。   王妙云热情的对白灵婷说:“还是姐姐面子大,能请得动公主,我昨日得到消息,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还从未招待过公主,今日聚会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公主看在白家姐姐的面儿上,宽恕我一二。”   曲慕歌初见王妙云觉得有些眼熟,在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后,更觉得声音耳熟,仔细一想,心中就凉了。   无它,因为王妙云就是之前在茶舍中背后取笑白灵婷和顾南野的两名女子之一。   那还是顾南野生日前夕的一日,曲慕歌出宫穿的是常服,气呼呼上茶舍二楼瞪她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一瞥,王妙云想必是忘记了,完全没有认出今日隆重打扮的曲慕歌。   曲慕歌心中好笑,这个王妙云对白灵婷,嘴上姐姐叫的亲热,背地里却笑她嫁不出去。   真是典型的塑料花姐妹。   可怜林有典那个老实孩子,怎么跟这样的人说亲?   她一步三叹的走进金溪台。   王家的宴席沿着金溪旁的长廊而设,年轻的男男女女很多,一眼望去,有二三十人在席上,还有些人在林园里玩耍。   王妙云引着曲慕歌坐到上席,便想召集众人介绍她的身份。   曲慕歌拦了一手,说:“若这般正式的介绍,颇有些拿架子,会让大家拘泥身份不自在。我只是听说这里好玩,来看看,不必兴师动众。”   王妙云有些失望,她还想借公主的身份,耍耍排场。   “那若是有人问起,方便说公主的身份吗?”   曲慕歌点头说:“自然可以,也不是要刻意隐瞒。”   王妙云笑着点头下去了,一会儿消息就散开了,很多人都悄悄向曲慕歌的席位上看来。   谢知音、林有仪两人从园林一角走来,见到曲慕歌来了,便上前来与她打招呼。   曲慕歌问到:“你们刚刚去哪里偷玩了?”   林有仪有些不高兴,说:“哪里是玩,是我那笨哥哥,帮王小姐拿手炉,拿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曲慕歌愕然,三月的天气,用不上手炉了啊。   谢知音便解释道:“王小姐很早就去门外等您,吹了些风,说有些手冷,便托林大哥去帮她拿手炉。”   林有仪没好气的说:“满院子的王家仆从,干嘛使唤我哥哥?”   白灵婷拿王妙云当好姐妹,听到林谢二人的话,有些不开心,忍着脾气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要主动表现一下。”   林有仪想回嘴,被谢知音按了一把,忍住了。   曲慕歌转头去看白灵婷,问道:“你也听说林王二家在议亲的事了吧?”   白灵婷点头说:“是呀,林家公子都从金陵追到京城来了,大家当然都听说了。”   “什么从金陵追到京城?我哥哥本来就是要来京城读书的。”林有仪生气的说道。   不要说林有仪,曲慕歌听着也不是很舒服,像是林有典死缠烂打一样。   白灵婷顾忌着曲慕歌,笑着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不过你家若是有意,还是抓紧着些,妙云妹妹漂亮能干,非常抢手,很多人家都在问的。林家远在金陵,王家还是不舍得让妙云妹妹远嫁的,可不是得花点功夫吗?”   曲慕歌倒有些替白灵婷不值,她拿王妙云当姐妹,别人却拿她当笑话。   几人夹枪带棒的争了几句,林有典终于捧着手炉出现了。   他笑着将手炉递给王妙云,王妙云却说:“呀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这会儿来回走动,反而有些热。”   林有典的表情略有些尴尬,还是保持风度的说:“没关系,是我取慢了,这时候碳火不好找。那手炉我先替你收着,你冷了再给你。”   林有典失落的回到席位中,见妹妹换了位置跟曲慕歌一起坐着,也上前跟曲慕歌打招呼。   林有仪横了他一眼,小声说:“傻子一样。”   林有典拿扇子轻轻的敲了敲妹妹的头,说:“公主面前,怎么说话呢?”   林有仪偏过头不去理他,生着闷气。   曲慕歌问谢知音:“知音姐姐,一直没机会问你,之前花朝宴的情况如何?听说你们被困在宫中,还是经历了些凶险的。”   谢知音略略蹙眉,说:“是呀,谁能想到会有逆党出现。花朝节当日,太后娘娘点了十二花神,留我们在宫里小住,说是要为春日祭晚宴献舞,但春日祭那天就出事了,整整两日,不得出也不得进,连太后娘娘都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什么事,又没有皇上的音讯,大家都慌了,还好最后被毅勇侯平定下来了。”   曲慕歌点头道:“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提到毅勇侯顾南野,白灵婷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   “话说回来,姐姐被点了个什么花神?”曲慕歌好奇问道。   林有仪抢先答道:“太后娘娘说谢姐姐冰肌玉骨,点了梅花仙子!”   曲慕歌笑着说:“是很适合知音姐姐。”   谢知音略有些害羞的侧过头,说:“是太后过奖了。”   看这样子,跟以前一样,她的皇子侧妃应该是有谱了。 第88章   说了会儿话,王妙云组织客人一起到金溪旁玩曲水流觞,这是上巳节的传统节目。   曲水流觞是指众人在溪水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飘下,觞停在谁面前,谁就要赋诗并饮酒。   王妙云来请曲慕歌去参加,白灵婷想到太玄公主没读过书,提前阻拦道:“公主以前没玩过,我们在这里看大家玩就行了。”   王妙云领会到她说的意思,尴尬道:“是我思虑不周,但干坐着多没意思,不如这样,公主不用赋诗,唱首应景的小曲都行的。”   林有典替曲慕歌解围,对曲慕歌说:“公主不必怕,我坐你旁边,替你赋诗。”   曲慕歌笑道:“那就多谢林大哥了。”   众人起身往溪水边走去,王妙云故意落后一步,拉着白灵婷问道:“公主与林有典认识?”   白灵婷点头道:“公主是从金陵寻回来的,你说呢?”   “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王妙云略有些后悔。   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安排众人坐下后,专门端了盘点心到林有典面前,说:“林公子,我看你一直没用点心,先吃一些吧,若一会儿空腹喝了酒,不舒服的。”   林有典有些意外,起身道谢。   林有仪十分不屑的转头讥笑了一声,道:“真会见风使舵。”   大家都是场面人,谁又不明白这其中原因呢?   游戏开始后,金溪似乎很给曲慕歌面子,一个个羽觞从她面前飘过,都不停的,想喝一杯解渴都没有。   坐在上游的人被挑中的可能性比较低,下游被选中的人一时又没把诗词写出来,大家便闲聊起来。   有一个长脸姑娘跟王妙云说:“看看今年来参加聚会的人,真是物是人非。还记得去年左家一位公子的诗写的真是极好,可惜如今已被关在牢里了。”   王妙云点头说:“我这两日跟母亲清点客人名单时,也说到这事了。顾侯真是狠绝,但凡跟左、段二家沾一点关系的,都被抄了家。照他这个查办方法,京城半数人家都要被他抓了。”   长脸姑娘说:“可不是嘛,要么怎么说不能让这种匪将掌权呢,真是野蛮人。”   曲慕歌听了两句,浑身的燥意涌了上来。   顾南野的坏话,她真是一点也听不得。   “王小姐,天气太热,除了酒,有茶水喝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林有典很绅士的说:“我去取茶水吧,公主喜欢喝什么茶?”   曲慕歌拦住他说:“还是劳烦王小姐帮我准备吧,我嘴比较叼,喜欢喝吴裕泰茶轩的蒙顶茶,不知道有没有?”   “当然有”王妙云正要转身吩咐人备查,忽然就僵住了,而后猛得看向曲慕歌。   很好,她想起来在吴裕泰茶轩的那次碰面了。   王妙云的脸色猛得变的通红,看着曲慕歌,又看看白灵婷,颇有些不知所措。   曲慕歌微笑着说:“既然有茶,那就劳烦呈些上来,让大家都簌簌口,免得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王妙云非常不安,亲自下去备茶了。   白灵婷知道曲慕歌跟顾家关系不同,她肯定是听到她们说顾侯坏话生气了,便开解道:“妙云并不是有意诋毁顾侯,实在是顾侯的做法有些匪夷所思,大家都没见识过,难免多讨论两句”   “我想起来一事,原来我跟王小姐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笑吟吟的看向白灵婷,说:“上次见到她时,也听到她在和旁人说顾侯的是非,而且还是说你和顾侯的是非呢。”   白灵婷讶异道:“我和顾侯有什么是非?”   说完,她蹭的就站起来了。   她唯一能和顾南野扯上关系的,就是母亲让哥哥去试探了一下顾侯是否有跟白家结亲的意思。   那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只因她被拒绝觉得丢脸,找王妙云抱怨过,当时说好,谁也不告诉的   难怪难怪京城那么多人家都不愿意和她说亲,她还以为是顾家那边为了羞辱她故意放出的消息,处处为难她!   曲慕歌见她怒气肉眼可见的要爆发了,劝道:“与王小姐相比,你这定力可不够呀。她不管在背后说了你什么,都能跟你笑脸相见,哪怕明知被我撞破了,也能镇定自若的去斟茶,你不会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吧?”   白灵婷一言不发的坐了回来,憋着气,快把手帕被撕烂了。   坐在旁边的谢知音和林家兄妹都听出些故事,林有仪有些幸灾乐祸的说:“我就知道她这个人不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林有典面色不太好,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手炉,将里面越烧越旺的碳火浇灭了。   等王妙云端着茶水回来时,她十分郑重的给曲慕歌敬茶,说:“我言行有失,怠慢了公主、灵婷姐姐和顾侯,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能屈能伸,真的厉害!   曲慕歌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茶水,但没有饮,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这么多人面前,曲慕歌不想表现的太盛气凌人,于是说道:“谁都会犯错,敢于承认、敢于改正就好了,你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还是哄哄灵婷姐姐,给她赔个罪吧。”   王妙云看着石桌上的茶,泫然若泣的说:“公主不喝我的谢罪茶,就是不肯原谅我了。”   曲慕歌为难的说:“茶有些烫,等过些时候我再喝吧。”   王妙云仿佛听不懂一样,眼泪瞬间出来了:“对不起”   席间还有不知道曲慕歌身份的人,但认识白灵婷。   白灵婷颐指气使的性格在京城是有名的,大家看她们这里挤在一起,便有人以为她们欺负王妙云了。   一男子出头说道:“白灵婷,这是你家妹妹吗?看着面生啊。妙云不过是怠慢了茶水,你们何必这样不讲道理?今日客人这么多,一处两处的疏忽也在所难免,你以前办聚会时,也没见你礼数做的多周全。” 第89章   白灵婷本就憋着气,这下忍不住了,站起来就对说话的男子道:“怎么,见不得王妙云受一点半点委屈?她与我的事跟你何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心疼她吗?可你别忘了,你跟孟家可正在议亲呢。”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胡乱攀咬人,我只是打抱不平、主持公道!”   白灵婷从不在外面吃亏的,争论道:“好个主持公道,那你便来评判评判,我这个好姐妹编排我的亲事,在我背后非议我,坏我名声,到底谁对谁错?”   那男子说道:“我们怎么没听过她说你坏话?你不要不讲道理,自己嫁不出去反倒怪别人了。”   “太玄公主亲耳听见的,能冤枉了她不成?若是冤枉了她,她又何必哭着来道歉?”白灵婷气的要哭了,“妙云妹妹,我们自小玩在一处,你被人欺负了,哪次不是我替你出头?可你倒好,我遇到一点难处,倒是你首先落井下石,编排我、非议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满场哗然,低声议论起来。   关于白灵婷因太玄公主没办法进宫的八卦,他们去年底的确是常听人说起的。   这本没什么要紧,但之后的短短数月间,先是听说白灵婷要嫁西岭侯被拒绝,又陆续议过不下十家亲事,这样迫不及待让大家都猜测着她或者白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其中恐怕是有些捕风捉影的假消息,但茶余饭后,谁在乎真假呢?   再则,京城权贵虽然不喜顾南野,但他做为风头正火的军政红人,他已明确表态不愿跟白家联姻,其他人家自然也要多参考参考他的决议。   这样一来一去,各种原因缠在一起,的确影响了白灵婷的婚嫁。   王妙云挣扎道:“不是的,我、我没有编排你,我也只是听说,无意间说了两句。”   白灵婷生气道:“无意间说两句?我只同你说的私房话,你敢说你没拿去跟别人说?行啊,你不守信,我也不必替你守什么秘密了。让我想想,你取笑过孟家姑娘脸上长痣,嘲笑方家妹妹舞姿谄媚,编排过罗家姐姐是靠丰厚嫁妆才能嫁入公府”   “啊,你不要乱说”王妙云被逼得没法,激动的起身去捂白灵婷的嘴。   白灵婷就站在溪边,一时没站稳,直接跌进了金溪中。   好在金溪的水不过小腿深,不会造成任何危险,但谁也没想到,白灵婷竟然直接扯住王妙云,报复性的将她的头按在了水中。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扯架的扯架,喊人的喊人   白灵婷发完脾气后,自行走到岸上,不顾湿哒哒的衣裙,直接拂袖走了。   曲慕歌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也被吓到了。   白灵婷直接把人往水里按,这是起了杀心啊,好狠!   曲慕歌不知道该说她冲动之下太坏了,还是耿直的太傻了。   她不仅将白、王两家所有过往情面都撕碎了,连带着白王二家跟很多人家,只怕都没办法再来往了。   她固然撒气了,但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林有仪目瞪口呆,深觉得自己之前跟白灵婷顶嘴时,她是让着自己的。   “公主,你这个姐姐好厉害啊”   曲慕歌看着混乱的场面,说:“这里待不了了,咱们也走吧。”   金溪台外,白家的马车和护卫已经被白灵婷带走了。   谢知音主动说:“我送您回去吧。”   曲慕歌摇了摇头。   考虑到白灵婷回家后,白家肯定也要炸,曲慕歌不想赶这个热闹,想了想,约着他们出城去天音阁玩。   在去天音阁的路上,谢知音略有些担忧的问:“白家恐怕要闹翻天了,您现在不回白家没事吗?”   曲慕歌说:“正是因为要闹起来,我才要躲着些。白家这么大一家人,总不至于连这么点事也解决不了。”   谢知音想想也是,便不再提,安心跟她去天音阁玩。   宋夕元如今进了礼部,不能天天在天音阁,但天音阁的管事都是见过曲慕歌的,自然都礼敬有嘉、热情接待。   一名管事说:“公主突然大驾光临,阁中的戏曲尚未准备好,恐怕要委屈公主稍等个把钟头了。”   曲慕歌说:“不必专程为我赶时间,该是什么时候演,就是什么时候演。你给我们安排个地方休息就行。”   管事将景观最好的包房安排出来,此时风轻日朗的,光是在山顶欣赏香山的美景,都很舒服。   林有仪还沉浸在金溪台的闹剧中,不停的议论王妙云和白灵婷,林有典被她说的烦了,教训道:“你既然知道背后说人不好,就不要再说了!”   林有仪不快的嘟嘴,去找曲慕歌和谢知音,说:“我不想理我哥了,咱们来玩游戏吧。这里虽然不能曲水流觞,但咱们能掷骰子呀,谁最小,就得按照点数最大的来吟诗作画。”   曲慕歌想了想说:“吟诗作画也太难了,我玩不来,我们来玩个有意思的。”   林有仪好奇说道:“好呀好呀,玩什么?”   曲慕歌命人取来酒水和骰子,说:“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谁点数最小,要按照点数大的要求做一件事,或是回答一个问题。若是做不到或答不出,就罚酒。”   林家兄妹和谢知音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意思在哪里,好像跟林有仪说的吟诗作画差不多。   曲慕歌说:“游戏的精髓在于发号施令的人安排的事,或者问的问题。咱们今日关上门来玩,可不能像王妙云那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咱们做的什么、说的什么都不许外传,尽管敞开来玩。”   其余三人还是不太懂,唯有林有仪稍微有点想法:“做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   曲慕歌说:“来,我给你们打个样。林兄,回答真心话,或是去做大冒险的事,你选一个。”   林有典说:“那就一样样来,先真心话吧。”   曲慕歌一笑,说:“那我可问了,不许撒谎,可以不答,不回答就喝酒。林兄,你之前对王妙云动真心了吗?”   林有典一下子就羞赧了,说:“这个游戏原来是要问这些啊” 第90章   林有仪也好奇极了,催促道:“哥,你快回答啊,你该不会真喜欢那个女人了吧?眼光这么差?”   林有典说:“也谈不上喜欢,既然是家里相看好的,我想着应该主动多照顾一些。但既然人品有缺,我会跟家中说清楚,就作罢了,娶妻还是要取贤。”   “不错。”曲慕歌赞赏道,也很开心今天的事没伤到林有典。   林有仪问道:“若是大冒险,要做什么?”   曲慕歌一笑,说:“林兄,请你去阳台上对着山下大喊一声,我想娶个贤妻回家。”   “这这不妥吧?”林有典放不开。   曲慕歌说:“就是有挑战才好玩。不过若实在放不开,就喝酒吧。”   林有典果然是个老实人,虽说是让他打样,但曲慕歌让他喝,他真就喝了。   “好了,都知道怎么玩了吧,那咱们开始吧。”曲慕歌特地看了一下谢知音,见她并没有很抵触的样子,就放心了。   她今天提出玩真心话,也有想探一探谢知音的心思。   从她的人品来说,曲慕歌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但跟林有仪相比,谢知音的心思就比较沉,曲慕歌不太有把握。   谢知音若真是要做大皇子的侧妃,她以后恐怕跟她做不了最亲密的朋友,最终会跟上世一样,做个保持距离又心心相惜的陌生人。   然而,她今天运气真的有点不好,第一把竟然就是她骰了最小点。   最大点数是林有仪。   林有仪有样学样,按照曲慕歌问林有典的问题,问道:“那我可问啦公主,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有典教训道:“公主比你还小一岁,你问这个岂不是胡闹?”   谁也没料到,曲慕歌低声答了一个字:“有。”   林有仪兴奋的不行,追问道:“谁呀?咱们认识吗?是你在金陵认识的,还是京城认识的?”   曲慕歌说:“一次一个问题,多的我可不答。”   “这就算答完了?”   曲慕歌眨眨眼:“对呀。”   林有仪大呼不够意思,拿起骰子说:“来,继续,我一定要追问出来!”   曲慕歌运气背到家了,果然又是最小点。   最大点是林有典,林有仪怂恿道:“哥,快帮我问,一定要帮我问,我太好奇了!”   林有典观察了一下曲慕歌的神情,没生气,于是问道:“那就请公主给我妹妹解惑吧,您喜欢的人是谁?”   曲慕歌自己斟酒说:“我选择罚酒。”   “呀怎么这样”林有仪着急了,怪她哥哥:“你真笨,先问是在哪里认识的呀”   京城金溪台中的闹剧已经散场,东道主王家连午宴都没办,直接送走了宾客。   顾南野的刑部衙门离金溪台不是很远,便趁着午膳的时间过来看看。   昨日小姑娘专程派人告诉他,她要在这里参加聚会,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见他。   他来到金溪台一看,园林空空如也,除了桌上的狼藉,没有一个宾客。   他找到一个干活的人问道:“这里的聚会散场了?”   仆役以为他是来赴约的客人,解释说:“您来晚了,宴席被白家大小姐砸了场子,早散了。”   顾南野眉头一皱,吩咐亲兵去白府把徐如环喊出来问话。   白家正乱着,白灵婷哭闹着一定要找王家麻烦,白老夫人却在训斥白陶氏没教好女儿,搞得家中如此狼狈。   亲兵去白家白跑一趟,回到刑部告诉顾南野:“公主和环环姑娘都没回白府,白家的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顾南野不悦,说:“让白渊回去把人找到。”   他下午有大案子要审,实在脱不开身。   两个时辰后,他手中的案子终于办完了,一查问,白渊回那边还是没找到人。   顾南野心中便觉得不好了,白渊回也着急起来。   顾南野将刑部的事暂且交给徐保如,亲自带人出去,首当其冲便去白家找到正在祠堂被打手心的白灵婷。   “你将太玄带出去的,她人呢?”   白灵婷第一次见顾南野,男人冷若寒铁、浑身戾气的样子把她吓得不敢吭声。   顾南野按着腰间的配刀,白灵婷很怕他下一刻就拔刀把她宰了,拼命的往白渊回身后躲。   “说话。”顾南野耐心非常有限。   白灵婷磕磕巴巴说道:“我我和王妙云打架了,就先走了,公主还在金溪台啊”   顾南野极力克制着,说:“所以你就把车和护卫都带走了,丢她一个人在那?”   “我我当时太生气了,又觉得丢人,没有多想”白灵婷声音越说越小。   白渊回生气道:“出门前我怎么叮嘱你的?你真是一句话都听不进!若是太玄出了一星半点的事,不仅你没办法交代,白家也没办法向皇上交代!”   现在追究这些无济于事,顾南野打断责问,问道:“参加宴会时,除了你,还有谁接近了太玄?”   “谢知音和林有典兄妹,他们一直在一起。对!公主肯定去他们家玩了。”   听到熟悉的人名,顾南野心中稍定。   但愿她是跟朋友们玩去了。   出了白府,他立即派人去谢、林二家找人,但得到的回复竟然是,那三个孩子也没回家。   顾南野一颗心上上下下又被提起来了。   白渊回像是安慰自己一样,说:“最近京城加强了巡防,若是出事,早该有消息传来了,现在没消息,应该是在哪里玩。”   顾南野吩咐道:“你去注意大皇子那边有没有异样,若无异样,我们就再等等,等天黑了,他们也该晓得回家了。”   随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顾南野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左党余孽?卫家遗孤?还是与大皇子有关的谢家?   在他决定不能再等,就要派兵去搜城时,从礼部下衙的宋夕元赶了来,抱怨道:“你赶紧跟我回天音阁一趟,阁里下午传话来说,公主在我那儿喝醉了,正在耍酒疯。”   顾南野脚步一滞,瞪着宋夕元非常凶狠的样子说:“你怎么现在才说?” 第91章   宋夕元一头雾水,顾南野为什么发脾气,他忙了一天,这不是才有空吗?   而且公主在天音阁很安全,也不能在她耍酒疯时送回白家呀。虽然醉酒了,但闹累了就会睡觉,并不赶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顾南野懒得跟他多说,当即策马出城,赶到天音阁时,推开包厢一看,只觉得脑壳疼。   四个孩子竟然都醉了,趴在矮桌上呼呼大睡。   环环一直守在旁边,见顾南野脸色很不好看,有些慌张的说:“公主说要酒,管事便送了最好的仙人酿进来,我们不知道这酒是要兑着喝的公主跟大家做游戏,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顾南野关上房门,蹲在桌边看了一下抱着桌腿儿睡觉的曲慕歌。   他轻轻拍她的头:“太玄,醒醒。”   毫无反应。   顾南野叹了口气,对环环道:“取我的斗蓬来。”   他的房间就在楼上,斗蓬很快就取来了。   顾南野伸手将曲慕歌从地上抱起来,如抱稚子一般将她单臂抱在胸前,而后用斗蓬将她整个人罩住。   出房门时,他吩咐道:“去通知谢林二家自己来接人,你再告诉白渊回,太玄在我这里,我明早再送她白府。”   “是”   顾南野抱着曲慕歌回到顶楼自己房中,打算将她放在床上休息,却发现小姑娘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抱她上楼时,顾南野没有一点旁的心思,虽然觉得有点不合适,但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适合抱曲慕歌上楼,他只是想让她睡的舒坦点。   现在小姑娘又嫩又暖的小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软软的身体毫无防备的靠在他怀里,他终于意识到有多么不妥了!   如有一股躁动的邪气从身体里蹿出,他立刻伸手去扯曲慕歌的双手,动作大了点,小姑娘很不舒服的在他怀里扭了一下,双手抓住他的领襟,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换了个姿势,又睡了。   顾南野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动,他行军打仗都没这么紧张过。   犹豫了一刻,顾南野最终没有强行把“树袋熊”扒下来,而是抱着她坐到了书桌前的太师椅中。   他靠在椅靠中,小姑娘坐在他腿上,靠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把他当床垫一样,睡的十分舒坦。   顾南野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的脸因为饮酒,红扑扑的,脸上没有最初认识他时的紧张和害怕,也没有进京后的不开心或是拘谨,非常的放松,露出了花季少女天然可爱模样。   醉酒,似乎也不那么坏   曲慕歌宿醉醒来时,脑袋要炸了,身上也酸痛,若不是看到自己睡在床上,她都怀疑自己昨晚被人打了一顿。   “环环”看到周围环境,她知道自己在天音阁顾南野房中,没有太惊讶,以为是环环送她上来休息的。   她喊了半天也没喊到人,只得扶着剧痛的头,起床去找人。   从房内往外走时,她路过书桌,瞥到书桌上的书本是打开的,还有一个写了一半的奏疏,以及半杯温茶!   曲慕歌的脑袋“轰”的就炸开了!   天音阁里不会有其他人敢用顾南野的书桌   他昨晚来天音阁了?   他看到自己喝醉了?   她在里面睡觉,顾南野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他现在人呢?   曲慕歌有点想死   她怎么在顾南野面前喝醉了?   她昨晚有没有失态?有没有胡说?   她一点都不知道!   “环环!”她不仅声音有点抖,腿脚也有点不稳,哆嗦的往外走去。   顾南野晨练回来,他耳聪目明,在楼下就听到曲慕歌在上面喊人,便加快了脚步。   曲慕歌在楼梯口迎面遇上顾南野,顾南野穿着单薄的圆领衫,脸上有汗,看得出是锻炼归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南野看她一幅快哭的表情,问道:“我在这儿,怎么了?”   曲慕歌也不能直说,支支吾吾的说:“我头痛”   顾南野挑了挑眉,说:“知道难受了?昨天喝酒时没想过?”   他推着小姑娘的背,将她重新带回房间坐下:“等着,厨房一会儿就送醒酒汤上来了。”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低头,不安的揉着自己的衣角,这才注意到自己裙子皱巴巴的。   虽然没照镜子,她估计自己头发、妆容肯定都乱七八糟的,于是又从位子上跳起来了:“我要梳洗一下!”   这时,天音阁的仆从很体贴的将醒酒汤、早点、换洗衣服、女子梳妆用品都送来了。   曲慕歌拿上衣服赶紧往最里面的屏风跑去,跑到半路,她突然回头对顾南野说:“你出去呀,我要换衣服。”   顾南野愣了一下,他这个房间大的很,外间书房,里间寝室,还有梳洗的隔间。   但小姑娘既然说了,他还是起身出去了。   他抱着双臂站在临窗的过道上,不可抑制的想到昨晚怀里的暖玉香软   他走了神,连宋夕元上来找他也没有察觉。   宋夕元拍他肩膀时,将他吓了一跳。   宋夕元神情立刻变的十分振奋,问道:“如此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我可听说了,昨夜你跟太玄在房里待了一夜!”   顾南野恢复镇定,板着脸说:“不要拿你的想法来揣度我。还有,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管好你手下的人,不要乱说话。”   宋夕元还是很兴奋,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若是以前,你一定会避免任何可能发生误会的事情发生,昨夜怎么就不顾及太玄的名声了?你是想好了?”   自从范涉水从金陵送年货来京城,说顾夫人起了撮合顾南野、太玄公主的意思,宋夕元就跟顾南野商量过,顾夫人能这么想,至少说明顾南野和太玄公主不存在任何人伦上的关系。   虽然顾南野没有从任何正面查证过,但心中已是非常相信母亲,一定是他父亲误会了母亲和雍帝的关系。   顾南野没有直接回答宋夕元,只是说:“现在谈这些还太早。”   宋夕元以为他是指太玄的年纪,说:“十四岁了,你若有这个心思,可以开始准备了。”   顾南野没说话,依然不肯明确表态。 第92章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南野听到房里的脚步声渐大,低声对宋夕元说:“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   “得,我不打扰你们,我走了。”宋夕元十分有眼色的走了,而曲慕歌也梳洗好了,打开房门请顾南野回来一起吃早饭。   顾南野镇定自若的回房用早点,快吃完时,对局促不安的曲慕歌说:“一会儿我送你回白府,你若还是头疼,今天就不必去书院了,多休息一日。”   “好。”曲慕歌慢慢的吃着馒头。   想了半天,她最终还是试探着说道:“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东西都单独收着啊?”   顾南野转头看了眼书桌下的雕花木匣,看来小姑娘是打开看过了。   他放下筷子说:“既然是送的礼物,自然要妥善保管。”   曲慕歌问:“那没有别人给你送礼物吗?怎么就收着我的东西?”   岂料顾南野说:“没有别人。”   曲慕歌惊讶了,顾南野这么大一人物,竟然没人给他送礼?   曲慕歌不死心,就想问点真心话出来。   “那剑穗呢?那是我给白渊回的,怎么在你这里?”   这下顾南野没话说了,脸上难得浮出尴尬的神情。   曲慕歌得意的抿嘴笑了,这个心口不一的男人,可让她弄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了!   “我女红不好,那些东西你就别刻意留着了吧,我自己看着都不好意思。等你今年生日,我一定送你一个好礼物。”曲慕歌说。   顾南野顺势就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旁的技艺都拿不出手,唯有一手针线活,还是得过太后夸奖的。怎么重来一次,这都能忘?”   这下轮到曲慕歌尴尬了。   芯都换了,技能当然变了。   不过,她能直接告诉他吗?   先前告诉他梦境的事,是为了告诉他一些有用的消息。   若是告诉他穿越的事,他能理解吗?能接受吗?   毕竟情况与他不同,还是有极大风险的   是不是自己昨晚喝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曲慕歌纠结不已,手中的馒头都被捏变形了。   顾南野很早就注意到了小姑娘跟叶桃花的不同。   他重生一次,他还是那个他,但小姑娘性格、神态、气质、言语、能力,什么都变了。   虽然一开始会觉得匪夷所思,但他自己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匪夷所思?   看出小姑娘的紧张,顾南野不打算追问,毕竟他自己心里已有判断。   “吃饱了吗?该回城了。”   曲慕歌也怕他继续追问,连忙点头跟他出门了。   在回白家的路上,曲慕歌被马车一晃,头又开始晕了,很不舒服的靠在了车厢上。   顾南野看她这样难受,有些心疼,板着脸教育起来:“知道酗酒不好了吗?”   曲慕歌恹恹的,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先前在宴会上喝的酒,都跟米酒一样,她没当回事,谁知道天音阁的仙人酿这么厉害?   “昨天若不是在天音阁,醉在其他地方了,你打算怎么办?遇到意图不轨的人,你又打算怎么办?”   若是在别的地方,她肯定不会喝醉,再说昨天她是带了环环的。   但曲慕歌身体不舒服,也懒得解释,只是有气无力的点着头。   顾南野又说:“不仅不能酗酒,也不能乱跑,昨天你一声不吭跑出城,白家和我都不知道你的行踪,险些封城搜查。”   曲慕歌不乐意了,又因宿醉和晕车导致情绪不佳,回嘴道:“我没有乱跑,我之前出门专门跟你说了,而且我后来去的是天音阁,又不是别的地方。你平时闲话少的很,怎么今日这么啰嗦,顾婆婆!”   顾南野被她一顿顶嘴,想再板起脸来教育一番,但看到她鼓鼓的腮帮,以及双手抱在胸前瞪着他的模样,瞬间就心软了。   生气也很可爱。   他没忍住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头顶,带着笑意说:“还说不得了,脾气变的这么大。”   曲慕歌也被摸头杀弄的没脾气,软下声音说:“侯爷,我真的不舒服,想再睡会儿,你就别说我了吧。”   顾南野挪了一下位置,将车厢里更宽敞的位置空出来,并从座椅下拿出靠枕给她垫上。   因对顾南野的心意有了更大的把握,曲慕歌大胆尝试的问道:“躺下来我估计就要吐了,我能借你肩膀靠一会儿吗?”   顾南野有些犹豫,但看她状态是真的不好,便又坐了回去。   曲慕歌见他坐近了,心中狂跳,而后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着,小心翼翼的将头靠了上去。   顾南野比她高太多,哪怕是坐着,曲慕歌也靠不到他的肩膀,只能挨着他的大手臂。   他手臂上有结识的肌肉,靠着并不舒服,硬邦邦的,还靠不稳。   但曲慕歌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挑剔这些?   顾南野端坐着,目视前方,身体不动如山。   马车在路上难免颠簸,曲慕歌的头在他手臂上,摇来摇去的,感觉下一刻就要往前栽下去。   顾南野见小姑娘闭眼睡着了,但似乎睡的很不舒服,便轻轻捧住她的头,将她放倒,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   曲慕歌虽然在睡,但也不是全无知觉,她感觉自己睡在了顾南野的腿上,兴奋的不敢动弹。   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回应,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曲慕歌巴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然而一阵翻天覆地的爆炸,瞬间打碎了她的美梦!   曲慕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顾南野猛的抱紧在怀里,天旋地转。   整个马车被掀翻,并在半空中炸碎,剧烈的疼痛从曲慕歌的腿上传来,来不及叫一声,她就重重的和顾南野一起摔在了地上。   顾南野抱着曲慕歌连续翻滚,跌落在路边的小坡下,他们乘坐的马车已被埋在路上的火雷炸的四分五裂,数十名黑衣人从山路两侧的山林里蹿了出来。   “抱紧我!”顾南野声音阴森,忍着怒气。   他一手将曲慕歌往怀中按紧,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刀,第一次没有选择迎敌而上,而是选择了撤退。   他昨夜孤身来天音阁找曲慕歌,曲慕歌身边亦没有带护卫,没想到被人在回城的路上钻了空隙!   小姑娘受伤了,她温热的血已经浸透了顾南野的裤子,他不敢拿她冒险! 第93章   顾南野飞快的在山林里穿梭,并从袖中射出一支响箭。   追杀的黑衣人中有人喊道:“速战速决,不能等他叫来援兵!”   黑衣人追了上来,顾南野只得反身出击,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他的刀快而狠,身体腾挪之间,刀光划过刺客的身体,鲜血喷射而出,残肢断落!   曲慕歌很害怕,这一年中她经历了很多,但从未经历过真枪真刀的武斗,哪怕之前中毒垂危,她也没有觉得多么凶险,如今鲜血残躯就在眼前,生命消损在旦夕之间,她如浮萍一般,只能仰仗顾南野一人奋力抗敌!   十个刺客而已,对顾南野来说,原本算不得什么,可他还要保护她。   曲慕歌双手紧紧搂住顾南野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她一声也不敢吭,她死了没什么,她怕自己拖累了顾南野。   好在没过多久,一排利箭从丛林里射出,徐保如带人赶到了!   顾南野不再恋战,抱着曲慕歌脱身而出,轻轻将她放在树下靠着。   “哪里受伤了?”顾南野声音紧绷,面色不佳,有些着急的检查着曲慕歌的身体,当她看到她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神情更是阴郁至极。   曲慕歌的小腿被马车炸散的木屑戳中,手掌长的碎屑插进了皮肉中,流了很多血,但她已经紧张的感觉不到疼痛。   “没事,应该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但她的身体真实的颤抖着。   顾南野用布条将她的腿扎紧,确定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后,将她重新抱起来。   他对徐保如命令道:“不必留活口,杀无赦!”   发出命令后,他头也不回的带着曲慕歌重返天音阁。   曲慕歌流血过多,靠在他怀里睡意渐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环环红着眼睛守在她床边。   她睁眼看了看环境,还是在天音阁顾南野的房中,她出声喊了一下环环,声音嘶哑的让她自己都有点听不出。   环环立刻凑到她床前,问道:“公主,您醒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曲慕歌没看到顾南野,本想问环环打听一下,但环环已经跑出去叫人了。   天音阁请的大夫就等在楼下,得知她醒了,立刻上来查看她的状况。   大夫说她失血过多,伤口还感染了,在发烧,端了热药来,让环环喂曲慕歌喝了一碗。   喝完药后,曲慕歌问大夫:“侯爷有没有受伤?”   大夫说道:“侯爷只有些皮外伤,他身体强壮,不碍事的,公主不必担心。”   曲慕歌点点头,虽然很想见顾南野,但他现在必定是在处理刺客的事情,便忍着没有开口。   大夫退下后,环环担忧的说道:“我今天收到消息时,可吓死我了,都怪我,没有陪在身边保护您。”   曲慕歌说:“这不怪你,哪怕侯爷保护我,还是难免有意外。不过,今天是哪里来的刺客,竟然有火雷”   环环说:“我听我哥说,段左叛乱时,兵部丢了一批火雷,一直没有找到,必定就是这次用的这一批。刺客是叛党余孽,刺杀皇上不成,就想报复侯爷,昨天侯爷一出城就被他们盯上了,公主您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曲慕歌摇头说:“侯爷是为了找我出城的,若不是找我,刺客怕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天音阁楼下,在宋夕元的房中,大夫正在给顾南野汇报曲慕歌的伤情。   “公主醒了就没有大碍了,退烧的汤药和外伤的膏药,要按时用,等烧退下去,再换一个疗程补血的药剂。若是伤口觉得疼痛难忍,可以在汤药里加几味止疼的药。”   顾南野皱着眉头听完,待大夫退下了,他对宋夕元说:“太玄这几日先留在你这里休养,你命人仔细照料,差什么药材,尽管去买,买不到就去宫里御药房取。待伤情好一点,你再送她回去。”   宋夕元说道:“我自然会仔细照料公主,但你呢,她醒了你不上去看看?”   顾南野神情凝重的摇头。   宋夕元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见着两人情意相投,好事渐成,经此一事,顾南野只怕又会生出诸多顾虑,止步不前了。   宋夕元劝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考虑,不想将麻烦事牵连到她身上去,但你还是要注意分寸,别伤了公主的心啊。”   顾南野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在等曲慕歌醒来的这几个时辰里,他想了很多,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母亲当年被虬穹人报复的可怕场景。   他两世为人,树敌无数,未来的敌人只会更多,他不惧艰险,但又凭什么拉着小姑娘跟他一起遭罪呢?   这一世她很好,皇帝宠爱,自己也有主见,没有经历脏污的人生,她可以有很光明的未来。   就不要拉她一起在险恶的地狱中沉沦了吧。   宋夕元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心意已定,多说无益,他还是想想怎么安慰小姑娘脆弱的心,比较实际。   他起身拍了拍顾南野的肩膀,说:“你要三思,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啊。”   说罢,他就上楼探望曲慕歌的伤情去了。   在叛乱被镇压后的一个月里,京城的气氛渐渐恢复往日的祥和,但太玄公主和毅勇侯遇刺的事发生后,世家和官员们又紧张起来,他们知道依着顾侯的行事作风,必然又会迎来新一轮的清缴,纷纷管束起家人和仆从,祈求不要被波及。   果不然,顾南野重新查办兵部、三千巡防营、神机营,连他自己管理的刑部也不放过,查办了泄露他行踪、巡查不利、勾结余孽的多名官员。   曲慕歌被宋夕元送回白家时,已是十日之后,白老夫人带着几房儿媳都来白玉堂探望她的伤势。   其中白陶氏神情最为凄切,因为曲慕歌在城外遇刺,白老夫人认为这与白灵婷擅自带走侍卫丢下她也有关系,又将白灵婷狠狠的责罚了一顿。   曲慕歌精神不太好,白陶氏在她跟前絮絮叨叨的赔罪也令她心烦,她怏怏的说:“多谢外祖母、舅母们关心,我已经无大碍,只是精神不济,今日坐许久车回来,现在又有些体力不支了。” 第94章   众人了然,白陶氏立刻说:“公主您好生休息,我这就命人把补血养气的珍奇草药都送过来您补补身子。”   曲慕歌点点头,示意环环送客。   待清静了,曲慕歌便趴在床上出神。   整整十天了,从她受伤开始,顾南野就没有露过面,她原以为今日回城,顾南野肯定会送她,但没想到宋夕元、徐保如带着大批的护卫露面了,独独不见顾南野。   遇刺之前明明待她很亲近,怎么一夜又回到解放前了?   有问题!   两人之前感情的事不好借他人之口,虽知顾南野可能是故意在躲她,但还是想当面问一问   曲慕歌左思右想,喊来环环说:“再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我要在白玉堂设宴,宾客名单我来理,你帮我把帖子送出去,并请大舅母帮我准备一下。”   曲慕歌打算请的客人并不多,外面的客人她只请了天音阁的数人,以及谢知音、林氏兄妹。   白家同辈兄弟姐妹则是请了白渊回、白灵秀、白灵嘉三人。   到了三月十八那日,莫心姑姑一早就带着太后和皇上的赏赐来白家了,并代为探望了曲慕歌的伤势。   白家的兄弟姐妹早早的来到白玉堂帮忙待客,谢知音等小伙伴也紧接着来了。   唯独天音阁的数人,迟迟不见踪影。   环环见曲慕歌脸色渐渐变的不好看,小声安慰道:“我哥哥说他们一定会来的他们可能是公务繁忙,一时耽误了,午宴前肯定赶来!”   说罢,环环自行去门口查问去了。   不出去不知道,原来宋夕元、徐保如、范涉水、冯虎四人已经在门房坐着了,但就是不进去。   环环着急的对哥哥徐保如说:“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呀,公主都等着急了。”   徐保如为难的说:“我们这不是在等侯爷嘛,他不来,我们进去也没办法跟公主交代呀。”   环环问道:“侯爷是有事耽误了吗?”   徐保如看向宋夕元,没有回答。   宋夕元清了清嗓子,尴尬的说:“侯爷忙呀,成堆的事,也不知有没有吃饭的时间”   环环变了脸色,说:“可今日是公主的生辰,皇上日理万机都记得派人传话来,侯爷总不至于连面都不露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环环急的跺脚,摇着哥哥的手臂说:“我不管,你快去找侯爷!”   徐保如摸了一把脑门,无奈的说:“行行行,我去我去。”   环环又对宋夕元说:“宋七公子,你们先随我进去吧,也好安慰安慰公主。”   宋夕元叹了口气,躲是躲不过的,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曲慕歌见宋夕元带人来了,没有见到顾南野,心中明白了几分。   她面上不显,笑着待客,介绍众人互相认识。   宋夕元原本在金陵书院时就是林氏兄妹的音律老师,又与白渊回打多次交道,众人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曲慕歌陪着客人们说话,听林有典说梁曙光也要进京了,笑着说:“我听说梁大人升任兵部尚书,就猜到曙光弟弟也会进京,到时候他来了,你们可一定要告诉我。”   林有典说:“那是自然,他若知道能在宫外见到您,肯定也很开心。”   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临近开宴时,徐保如终于来了,但还是一个人。   他捧着一个盒子,说:“侯爷原本是要来的,临出门前,葛大人带着好几位大人找到刑部,说有要事相商,侯爷只得托我将礼物先带来,改日再当面向公主道贺。”   曲慕歌依然笑盈盈的,道谢后请众人入席。   徐保如拿着礼物,尴尬的看向妹妹,环环只得叹了口气,代为收下礼物。   雍朝习俗,生辰上要吃长寿面,饮寿桃酒。   曲慕歌凑着大家的兴,来者不拒的饮了很多杯酒,酒席还未结束,她就已经晕得不行,赔罪道:“各位哥哥、姐姐恕罪,我一时饮急了,有些不胜酒力,要先下去歇歇了。”   她请白渊回、白灵秀二人帮着照看宾客,由环环扶着回房去。   她躺倒在床上,对环环挥手:“你去外面照看客人吧,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   环环点头,想着去给她取醒酒汤,但刚关上房门退出去,便听到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听着隐约的哭声,环环的心都揪起来了,纵然她是从顾南野手下出来的人,此刻也要腹诽前主人,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实意的姑娘家,真是太坏了!   三月十八日的生辰,对于曲慕歌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去年的今日,她睁眼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浑浑噩噩的与叶氏夫妇缠斗半月有余,受了不少苦和惊吓。   再看今日,生活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这一年中,她有了依靠,有了亲朋,衣食无忧,比去年的境况,已不知强了多少。   虽不能处处顺心遂意,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曲慕歌也在快速的适应和成长。   早半年时,曲慕歌害怕一切变化,害怕离开顾家,害怕陌生的环境,但经历了种种事情后,她已能适应京城和皇宫的生活,也在尝试着独立面对和解决苦难。   从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开始,曲慕歌对顾南野的心意始终如一,不同之处在于她日渐自信,她相信顾南野对她并非无情。   眼下的冷落,她虽伤心,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想通这一切,曲慕歌的情绪也就纾解开了。   环环取醒酒汤回来时,她已经收住了眼泪。   喝完汤药后,曲慕歌睡了一刻钟,再醒来时,已精神抖擞,重新去前厅陪宾客们。   环环看着她这般强颜欢笑,十分心疼,扯过哥哥的手臂就势掐了一把。   徐保如痛的跳起来,低声问道:“你掐我干什么?”   环环愤愤的说:“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讨厌!”   “关我什么事?”徐保如莫名被骂,十分无语。   环环“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第95章   朝廷经过春天的两次大换血,诸多衙门出现官员空缺,能在内阁及三台六部这些个重要位置留下的大臣,又因摸不准雍帝突变的行事风格,处处明哲保身,都采取观望态度。   事情都压在了顾南野、葛铮等深受雍帝信任的臣子身上。   顾南野忙着处置获罪官员的案件,要帮葛铮把关吏部的官员遴选和提拔,还要整顿京军防务,忙起来连废寝忘食也不足以形容。   不过再忙,他也会挂念太玄的情况。   这天深夜,顾南野刚结束刑部的一例要案会审,走出衙门时,在路上问徐保如:“太玄的伤如何了?”   徐保如虽然遭妹妹嫌弃,但是一直保持着联络,互通有无。   徐保如详细说道:“公主已经行走无碍,只等伤口慢慢长合。四月初一时,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了,并主动跟太后提起,想与太后一起在四月廿八时去药王庙礼佛,太后应允了,冯虎正在筹备出行的事。”   四月廿八是药王菩萨的诞辰,太后身体不佳,要去药王庙礼佛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太玄为什么突然主动跟太后亲近起来?   只怕是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打算做什么?”顾南野问徐保如。   徐保如摇头道:“我也问过环环了,公主只说既然成了一家人,就该多亲近,和乐融融才好。”   顾南野不信。   若是以前,顾南野见到太玄便直接问了,但他现在故意避而不见,要下面人去问,肯定是问不出她的真实想法的。   没办法,顾南野只得叮嘱道:“让冯虎多留意,提前做好药王庙的安防,不可出任何差错。”   “是。”   曲慕歌刻意亲近喻太后,自然是有原因的。   在叶桃花的梦境中,顾南野因反对立皇长子为太子,狠狠的得罪了喻太后,为此吃了些亏。   依着曲慕歌眼下的观察,顾南野依然不太欣赏皇长子,估计同样的剧本还会上演。   若她能得到喻太后喜欢,或许能在太后面前帮顾南野说好话,亦或是替他打探些消息,总会有用的。   不过对于顾南野的政治立场,曲慕歌很疑惑。   他不支持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因左婕妤,在雍帝那里早早的就失去了资格,那就只剩一个三皇子   三皇子李佑翔是贤妃所出,贤妃因上元节孔明灯失火而被贬为贵嫔,三皇子眼下的日子不怎样好过,也没见顾南野帮助或栽培他。   莫非真如梦中所见,顾南野要自己拉大旗、干大事?   曲慕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懂朝政,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反正她在政务上是无条件支持顾南野的,毕竟他为了保家卫国流血拼命,为了匡扶社稷锄奸除恶,这些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到了廿八那日,白渊回带队护送曲慕歌,约好与太后在药王庙汇合。   他们早早的出发,到达药王庙时,意外的发现还有人比她更早,而且是曲慕歌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的谢知音。   谢知音上前迎她,曲慕歌问道:“知音姐姐,是皇祖母邀你来的吗?先前不知道你要来,若知道,我们就一道来了。”   谢知音点头,说:“是的,昨日临时接到的懿旨。”   她若有所指的补了一句:“听说一同被邀的还有向阁老的孙女,向思敏。”   曲慕歌有些意外,但看到谢知音后,向思敏的出现就在意料之中了。   在前一世中,向思敏是皇长子的正妃。   喻太后既然是有意再看看她相中的几位小姐,自然要把正妃候选人请出来了,谢知音和她反而是今日的配角。   向思敏出身背景强大,她的祖父是阁老,父亲现在是外放的四品官员,再过些年,肯定也是要进三台六部的。   而且,先前的贤妃,如今的贵嫔,就是她的姑妈。   喻太后为了避免向家扶持三皇子,给皇长子争取到这样一位王妃,可谓是用心良苦。   但这样的结合,向贵嫔肯定是十分之不乐意的。   曲慕歌想着其中的弯弯绕绕,与谢知音先在药王庙前院的茶厅里小坐。   现下没有旁人,曲慕歌便问道:“知音姐姐,咱们相识相交有些日子了,妹妹有几句话要直说了。”   谢知音腰背坐直了一些,认真的回道:“公主真心待我,我也是有些话想跟您商量。”   曲慕歌点头道:“皇祖母为大皇兄相看王妃,先前召见了不少官家小姐,皇祖母今日将你和向小姐邀来,想必是看中了你们。但权衡利弊,正妃之位非向小姐莫属,你真的愿意入宫做个皇子侧妃吗?”   曲慕歌敢跟她说这些,也是因为谢知音前世经常一个人到太玄观礼佛,日子过的冷冷清清,跟大皇子的感情并不好,想来她个人对大皇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倾向。   谢知音小声说:“向小姐的身份自然不是我能比的,我没有想跟她争正妃之位,但我的婚嫁,又哪里是我能说的算的?”   谢家跟大皇子的关系到底有多深,曲慕歌不知道,谢知音也不提这些。   抛开家族立场,曲慕歌真心劝道:“姐姐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太后给大皇子娶向小姐的原因。大皇子虽是养在向贵嫔膝下,但有三皇子在中间,向家到底支持谁,还很难说。日后,向贵嫔和大皇子之间必然会有许多矛盾,向小姐是向贵嫔的侄女,她们不会撕破脸皮,可你呢?岂不是成了两人撒气的工具?”   谢知音忧愁的说:“先前不知道太后要为大皇子争取向家,如今立场明朗了,日后必然是有些风雨波澜的,我母亲也为此发愁。”   曲慕歌说:“世上的路千万条,姐姐要劝劝令尊、令堂,可不要一条路走到黑,为了你自己,你可不能听之任之啊。”   她有句话没说穿,就算谢家要坚定的支持大皇子,也不是只有联姻一条路走,她相信谢家会想明白的。   谢知音默默听着,没有表态。   曲慕歌知道这事逼不得,又是别人的事,她只能小劝两句,点到即止。 第96章   两人喝了半盏茶,白渊回过来敲门,拿着两小包点心对曲慕歌说:“听说太后娘娘礼佛的时候,要斋戒一整天,今天连斋饭都没有,要等晚上回家才能吃东西。这包点心你藏着,饿了偷偷吃一点。”   他给了一包曲慕歌,另一包给了谢知音。   谢知音没想到自己也被照顾了,有些惊讶,接下之后,非常正式的对白渊回行谢礼。   白渊回说:“谢小姐不必客气,你对公主多有照顾,情同姐妹,在我眼里就跟自家妹妹是一样的。”   谢知音不好意思的说:“我哪里照顾公主了,是公主不嫌弃,高看我一眼。”   白渊回说:“三月宫中花神宴时,四公主当众诋毁太玄公主,你仗义直言,作诗反讽,这件事我可是听说了的。谢小姐的风骨、才气和义气,都令人钦佩。”   白渊回背诵道:“‘云里烟村雨里滩,看之容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好个不入时人眼,当真是名士自风流。”   牡丹是国色天香,花宴中,官家女子不会自允为牡丹,只有公主才敢自比。   而谢知音当众嘲讽四公主不入时人眼,赞赏太玄这种虽然出身乡村,但清新淡雅的难得,可谓是相当的大胆和放肆了。   曲慕歌听了不禁为她感到后怕,也着实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孤傲和实心眼,替她出头了,却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谢知音低头脸红了,小声道:“白大人莫要再提了,那只是我的狂傲言论,回家被母亲狠狠训过了。”   曲慕歌看着两人,渐渐悟出一点别样来。   谢知音前世总来太玄观,真的是为了礼佛?该不会是为了偶遇白渊回吧?   突然,曲慕歌兴奋起来了,憋的好辛苦才没有乐到明面上来。   “知音姐姐,还有这事儿?你为我出头,我竟然都不知道!幸好我表哥欣赏你,连你的诗词都背下来了,才能将此事说给我听。”   白渊回被她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过注意谢知音,这样对姑娘家很失礼,连忙找借口说:“太后娘娘的仪驾应该快到了,我出去等消息,你们也准备出来吧。”   白渊回出去好一会儿,谢知音的脸色还是透着红。   曲慕歌笑着饮茶,旁的话也不多说,相信谢知音心中自有想法。   喻太后和向思敏是同车而来的,据冯虎说,向思敏是先进宫给向贵嫔请过安,再随喻太后出来的,可见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在夹缝中生存了   向思敏年纪不大,十六岁,身体瘦瘦弱弱的,看起来很文静,说话声音也不大,倒跟向贵嫔很不同。   同行的还有李慕妍、李慕锦两位公主,众人互相见礼后,便由药王庙主持领着,往大殿去。   太后上香祈祷后,命嬷嬷将她亲手抄的经书呈上来,请主持念经开光。   曲慕歌便也让环环把她抄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取来,说:“皇祖母,孙女也抄了一份佛经,希望药王菩萨能保皇祖母和父皇身体康健、出入平安。”   喻太后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十几岁的年纪,正是爱俏又爱闹的时候,能静心抄写经文?   她亲自从环环手上接过佛经观看,黄色的洒金纸上,笔迹稚嫩,算不上好字,但整整齐齐,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是她亲自抄的。   喻太后点头赞赏道:“难得你有这个心思,菩萨必会感知你的诚心。”   曲慕歌紧接着说:“孙女是在去年佛祖诞辰日时,在金陵的小雷音寺中获救的,所以孙女相信是佛祖显灵,才能够与亲人重逢,礼佛之事,更不敢懈怠。”   喻太后想了想说:“小雷音寺,就是顾侯捐建的那座新庙?据说阵仗十分的大。”   曲慕歌说:“是的,是顾夫人为了祈求战事早日平定,为亡故战士超度而建的庙宇。”   喻太后笑了笑,说:“长乐生了个杀神,也是够她操心了。”   曲慕歌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喻太后直呼顾夫人的闺名,听起来十分亲近。   药王庙主持已布好经坛,曲慕歌不再多话,重新退后跪坐,与主持一起唱起经文。   给经文开光后,喻太后还请了法师在藏经阁讲经,曲慕歌、谢知音、向思敏三人能够耐着性子陪同,李慕妍、李慕锦已是有些熬不住,李慕锦更是冲着曲慕歌狂做表情,请求帮助。   曲慕歌见她跪的脚要抽筋了,好心帮忙,对喻太后说:“皇祖母,我想带妹妹们去放生池放生,可以吗?”   喻太后原本觉得曲慕歌有些投机取巧,十分懂得哄她开心,让她觉得小姑娘太钻营,但她眼下肯照顾妹妹,放弃在跟前服侍的机会,倒也有几分真情。   喻太后回头对李慕妍、李慕锦说:“好生跟着太玄,不许乱跑。”   李慕锦迅速的爬了起来,忍着开心说:“是,孙女一定听三姐的话。”   出了藏经阁,白渊回带着侍卫在后保护,三位公主由小沙弥带着往放生池去。   李慕锦抱怨道:“我脚背差点要跪断了,还好皇祖母喜欢你,你说什么都答应”   曲慕歌说:“皇祖母也喜欢你,你敢开口她也会体谅你的。”   李慕锦怂怂肩,因李慕贞的挑拨,她自小跟喻太后有心结,不是一两日就能修复的。   李慕妍一向寡言,胆子也最小,这时却说:“皇祖母今日是想让思敏姐姐陪,咱们在不在都一样。”   李慕锦便跟曲慕歌八卦:“三姐,你知道吗?向小姐是皇祖母给大皇兄挑的皇妃,贵嫔娘娘知道后不同意,一直闹到父皇那里了。”   曲慕歌问道:“贵嫔娘娘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总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在给三皇子争资源吧?   “好像是说向家已经荣宠颇盛,不愿再蹈左家覆辙。”李慕锦说。   曲慕歌心中感叹,向贵嫔也是个狠人,为了把向家资源留在自己手中,甘愿断了向家的青云路。   对于向家来说,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三皇子荣登大宝,但大皇子现在已经成年占了先机,向家做两手准备,最为妥当。   所以这事怕是不能如向贵嫔的意了。 第97章   曲慕歌不想多谈,只说:“我看向小姐娴静温柔,她做我们的长嫂,应该也不错吧。”   三人到了放生池后,喂了会儿乌龟、锦鲤,谢知音也跟了出来。   曲慕歌讶异问道:“知音姐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谢知音快速的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白渊回,而后说:“跟法师论法时,我说了几句愚钝的话,好像惹太后娘娘不开心了,她说我既然没有悟性,不如出来陪你们玩。”   曲慕歌听了一喜,这位姐妹还真是干脆,没跟家人商量,也不确定白渊回的意思,就自行决定在太后面前败好感了。   那她也得表示下支持才行。   “皇祖母应该不会气很久,姐姐也不要不开心。过几天是端午节,白家组了龙舟队要参加比赛,到时候我们一道去看扒龙舟。”   李慕妍、李慕锦听者有份,也想看,曲慕歌为难道:“你们俩出宫是件难事,要是能自己求得皇祖母的同意,自然是可以的。”   李慕锦犯难了。   李慕妍出主意道:“我们求思敏姐姐去,她要是愿意带我们出宫,皇祖母肯定同意的。”   “对!”两人便兴冲冲的回藏经阁找向思敏了。   余下曲慕歌和谢知音两人,曲慕歌握住她的手,说:“姐姐是个面冷心热又外柔内刚的人,能遇到一个知晓心意、互相欣赏的人不易,我定会全力帮你的!”   谢知音别过身子说:“公主突然说什么浑话,我听不懂。”   但脸全然都红到脖子了。   药王庙的佛塔上,顾南野抱着手臂俯瞰着放生池边说说笑笑的姑娘们,心情复杂。   他记挂着太玄今日要陪太后出行,担心她刻意接近太后是要施行什么计策,放心不下还是提前跟了过来。   但看小姑娘自在又活泼的跟谢知音说笑,好像真的只是出来散心的。   他心中微微有些闷,发现自己在她心中好像也并没什么分量,他的退避,没有给她带来半点不适。   曲慕歌在池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她一心想给谢知音创造机会,便喊来白渊回,说:“你陪知音姐姐坐一下,我回藏经阁看一下皇祖母有没有什么安排。”   不待白渊回拒绝,曲慕歌就一溜烟跑了。   她忍着笑,和环环在路上压低了声音商量着:“以后请知音姐姐去家里玩,还要想办法让大舅母见见她,你若是跟长房的管事妈妈说得上话,也旁敲侧击一下。大舅母现在一直操心白灵婷的婚事,也不能耽误表哥的大事呀”   正商量着,曲慕歌余光撇到一个身影从角门一晃而过,她先是一顿,又立刻追了过去。   “诶公主,你往哪儿去?那是往外走的路呀”环环见她突然调转方向,只得跟了上去。   曲慕歌气喘吁吁的从寺庙内院跑到外院,在寺庙门口下阶梯的地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影。   她没有看错,真的是顾南野。   “侯爷!”   顾南野走太快了,就要走出寺门了,曲慕歌着急的扬声喊了一声。   顾南野仿佛没听到一样,快步下着阶梯。   曲慕歌跑起来,又喊了一声:“侯爷,等等我!”   凭他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曲慕歌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不理自己!   眼见人消失在寺门后,曲慕歌又急又气,跺脚骂了一句:“顾南野,你混蛋!”   正在她郁闷立定时,男人的人影又从寺门口折返回来了。   看着顾南野一步步从石阶下走上来,曲慕歌下垂的嘴角渐渐弯起。   顾南野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眯着眼睛看她,并且面色不善说道:“学会骂人了?”   曲慕歌心里乐的不行,要是知道骂你就能把你骂回来,她早骂了。   “谁让你不理人?”   顾南野直起腰背,尽可能冷淡说道:“殿下找微臣有什么事?”   曲慕歌自然是没事的,就是看到他,不由自主跟上来了。   她没话找话问道:“你怎么也来药王庙了?”   顾南野说:“太后携三位公主并两位官家小姐出行,微臣自然要来巡查一番。”   “哦!”曲慕歌灵机一动,又问:“听表哥说,亲卫军要组队参加端午的赛龙舟,他分身乏术,只能参加白家的龙舟队。你呢?顾家应该没组队吧,你要参加亲卫军的龙舟队吗?”   顾南野看着拼命闲扯的小姑娘,说:“没空。”   “那你在忙什么呀?你都一个多月没跟我联系了。”小姑娘仰着头,眼睛在春日的阳光下亮晶晶的,灵动的目光闪的顾南野心软。   他别过头,说:“国家大事,微臣不便多说。殿下若没有要紧事,我得回衙门去了。”   曲慕歌纵然是大心脏,纵然笃定他对自己有情,但真的面对面站着,受到这么冷淡的回应,心情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顾南野听到小姑娘声音中带着隐藏的哽咽,心中一痛,立刻转头去看她。   曲慕歌低着头,看不到神情。   顾南野忍不住解释道:“虬穹王族派了王女前来讨论归降的事,这两日就要进京了,事务的确比较繁琐。”   去年秋天,雍帝御驾亲征收复光明关,彻底将虬穹赶出雍朝国土。   战事结束后,两国的国务并没有结束,按照虬穹在光明关立下的投降协议,虬穹沦为了雍国的附属国,关于王族的头衔、领地边界、纳贡等等事务,都需要逐一协商。   曲慕歌疑惑问道:“虬穹王族不是被你杀尽了吗?”   顾南野说:“我不杀女人和孩子,现在虬穹由王女辅佐亲王世子执政。”   曲慕歌点点头,想到虬穹和顾家之前的前世恩怨,开始体谅顾南野,说:“你遇上虬穹的事,近来的心情必然会受影响,他们如今为鱼肉,我们是刀俎,想怎么报仇都可以,你也不必为他们生气了。”   顾南野暗中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着实让自己心痛,他都这样恶劣态度的对她,她还在为自己找借口。   “太玄,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委屈自己。你父亲是大雍皇帝,母亲是贵妃,你身份尊贵,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行事。”   曲慕歌抬头看他,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说话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任何决定都有你的理由,我若不理解,应该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总之我这一年来,都被你安排的好好的,你从来没有做过对我不好的事,相信你肯定没错的。” 第98章   被太玄如此信任,顾南野的内心颇为动摇。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想去摸小姑娘脑袋的冲动说:“殿下回内院去吧,出来久了,太后会派人找的。”   曲慕歌今天跟他吐露了内心的想法,按照以往的惯例,顾南野肯定是不会回应的,她不敢追着逼问,怕情况变的更糟,于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内院走去。   顾南野直到她身影消失,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他策马驰往天音阁,拎了一坛仙人酿坐在顶楼的阳台上,看着香山脚下的京城,猛的灌了一壶酒。   他闭上眼,前世母亲被悬于敌阵前的耻辱,雍朝皇族被一个个推下城楼的悲壮,山河百姓被屠戮的惨剧,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他再生醒来时,曾发誓要弥补往生的遗憾,要手刃仇人和奸佞,要还无辜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可是终究是不够强!   若是够强,何至于患得患失?   何至于不能守护所爱?   何至于要拱手退让?   小姑娘如此相信他,他却只觉得不配!   他心中忽升起对自己的怒气,重重的将酒壶掼到了地上。   天音阁管事听到楼上动静,心中一颤,叫来手下吩咐道:“速速去礼部衙门跑一趟,跟七爷说侯爷有些不对劲,请他快回来。”   宋夕元得到消息后紧赶慢赶,午后才赶回天音阁。   而此时顾南野午间小憩后,已经醒酒,正要回衙门做事去。   两人在门口遇上,宋夕元问道:“你今日不是去药王庙了吗?怎么这个时间来天音阁了?”   顾南野一脸平静的说:“来取个东西。”   宋夕元见他两手空空,不信,问道:“是不是在药王庙遇见太玄公主了?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顾南野迈步走出去,宋夕元紧紧跟上,追问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心事越来越重了,连我也不说?你看看你身上还有酒气,白天喝酒,绝对是有事。”   顾南野牵过坐骑,翻身上马,问道:“礼宾院很闲吗?礼部先前还递帖子说人手奇缺,我看你还可以更忙一点。”   虬穹使节团进京商讨归降的事由礼部礼宾院牵头,宋夕元是负责人。   宋夕元心塞,上前扯住他的缰绳,说:“你这人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事越是东拉西扯,不行,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顾南野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又自幼与父亲结了仇,他虽然身份尊贵,但对于长他一岁的宋夕元来说,他始终是个性格孤僻的弟弟,需要照顾。   顾南野自然也不会在亲人面前摆身份,虽臭着一张脸,但还是跟宋夕元回到了天音阁屋内。   宋夕元在从衙门赶回来的路上,想了挺多劝解顾南野的话,但感情的事,外人是没办法帮当事人做决定的,他能做的只是告诉他更多事实,帮助他更全面的去权衡。   “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但你听我说两件事。”   “一件事是上个月引起沸议的国子监治世之辩。文坛士林的事,你向来不感兴趣,所以不知道,在大会上有四成名家支持你乱世用重典、肃清流毒!而在半年前,哪怕你打了那么多胜仗,这些文人名家,何人曾替你说过一句好话?还不是跟着朝臣们一起骂你暴虐残忍。你当是为什么变了?是白家受太玄委托,连续数月一直登门造访各界名士,请他们为你正名。”   宋夕元见顾南野神情变的凝重,继续说道:“还有,从这个月开始,无涯书院开始办无涯大讲堂,没有限制,京城学子皆可以前往听学。在这个月第一堂大讲堂上,白氏的先生频频以你为例来讨论治世中的个人名与利,赞誉你是‘*******,*******’的大忠之人。你觉得这又是谁在为你筹谋?”   “侯爷,我们都小看太玄了。你在保护她的时候,她也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你。你怕拖累她而避开她,她却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困难,这样的好姑娘,值得尊重,也不该辜负。”   顾南野心酸的说不出话,第一次,产生了愧疚的挫败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宋夕元起身说:“多的我就不说了,怎么才是对她好,你应该能想明白。”   宋夕元走后,顾南野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不是怒火,而是一种受到鼓舞和振奋的希望之火。   他所做的一切,有人能够理解,并为他奔波颂扬。   顾南野苦笑不已,他明明发誓要挽回上一世的遗憾,却又差点制造新的遗憾。   小姑娘用行动在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心意,他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他顾南野,在战场上是勇士,在情场上却是个懦夫!   曲慕歌在见过顾南野一面后,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傍晚返程的时候,在路上跟环环商量起如何帮谢知音、白渊回做媒,才重新打起精神。   “外祖母和大舅母为人功利,谢家如今的地位,她们未必看得上,需要想些别的办法。”   环环为难道:“听府中的下人说,大少爷之所以拖到现在没说婚事,是因为老夫人想等大小姐入宫后,借势给大少爷求个郡主或是公侯府小姐。谢小姐估计是难入老夫人的眼了。”   曲慕歌觉得还有办法,道:“白灵婷没能入宫,他们的筹谋就全作废了,现在连带着白渊回的婚事没有着落,我不信白家不急。先前她们还想让白灵婷参选皇妃,可见是有意跟大皇子攀上关系的,谢家不是跟大皇子关系好吗,何不利用这一点,让老夫人看中谢家?”   谢家的背景其实并不差,世代官宦,谢老爷是四品地方大员,谢家其他几个公子也都入仕,前途无量,配白家是足够的。   只因白老夫人和白陶氏两人眼高手低,需要改变他们的想法。   两人商量着,马车已停了下来。   曲慕歌以为回到白家了,下车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地方,吓了一跳。   她转头去寻白渊回,白渊回就在车队旁,她才放心下来。   “这是哪儿呀?咱们不是回家吗?”   白渊回忍着笑意说:“这是毅勇侯府,侯爷说先前错过了您的生日宴,要特地设宴给您赔罪。” 第99章   曲慕歌望着高大的朱门,惊讶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顾南野这是什么意思呀?   他上午在药王庙里,也没说要请自己吃饭的事呀。   白渊回冲她挤了挤眼睛,说:“家中还不知道行程有变,我得先回去,你安心赴宴去吧。”   他又对门口迎接的徐保如说:“宴后还要麻烦侯爷送公主回白府了。”   徐保如也是一脸高兴,忙说:“自然、自然!”   曲慕歌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不寻常,顾不得害羞,已迫不及待的走进去见顾南野了。   顾南野背手站在大门影壁之后,曲慕歌一走进去就看到了。   顾南野已换下官服,穿着常服,看着稍许平易近人了一点。   “殿下。”顾南野如常行了抱拳礼,脸上虽无表情,但看着却有些不自在。   曲慕歌心里高兴,抿嘴笑着问:“侯爷什么时候置了这么大的宅子,我竟不知道。”   顾南野说:“先前晋升一品侯时皇上赏的,但我住的少,也只把前院和东边的思齐院收拾出来了,今日委屈殿下,要在小院里用餐了。”   “思齐院?”跟金陵顾府他的院子一个名字,“我不讲究这些的,侯爷今日突然变的好客气呀”   顾南野没有应答,引着曲慕歌往思齐院走去。   思齐院是一个四合院,宴席设在正堂上。   曲慕歌走进去环视一周,席面丰富,十几道菜,热乎乎的冒着香气,但只有两幅碗筷。   “就咱们两人呀?”曲慕歌问。   顾南野点了点头,请她坐下。   进到屋里单独相处,曲慕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看顾南野一脸严肃,心中更觉得不对头。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忐忑问道:“侯爷你突然这么正式的请我赴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啊?”   “是。”顾南野不苟言笑的答道。   曲慕歌有些坐立难安,感觉像是最后的晚餐   虽说进门前白渊回和徐保如脸上笑嘻嘻的,但旁人很有可能会错顾南野的意思了,眼下顾南野表情这么不好,说不定是要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她低声喏喏的说道:“是不是我在药王庙里说的话给你造成了困扰?要不、要不你就当没听到的,我只是一时情绪上来”   “太玄。”顾南野打断道:“你是知道的,我的人生与别人不同”   之前顾南野从未在口头上承认自己重生,曲慕歌听到一下子说到这个点上,立刻噤声,认真的点了点头。   顾南野继续说:“上一世,我终了一生也未娶妻,因为我的生活充满了杀戮、征战、算计和背叛,我不想有任何牵挂和羁绊。”   曲慕歌脸色渐渐苍白,完了完了,果然是要跟自己把话说清楚,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她的头低垂着,失落的继续听顾南野说。   “上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常常午夜梦醒,怀疑时下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是不甘而产生的虚妄念头。直到你出现。”   曲慕歌猛地抬起头,惊讶道:“我?”   顾南野难得眼里有了笑意,说:“你是太玄,也不是太玄,你与以前的太玄不同,这样一个全新而鲜活的人,不是我能幻象出来的。虽然很难说明白,但看着你,我就知道我的一切努力是真实而有意义的。”   曲慕歌的心仿佛被揪住了,原来他早就知道!   “很抱歉我先前对你不好”   “没有!”曲慕歌激动的打断了,说:“侯爷你一直对我很好!”   顾南野被她紧张的样子逗到了,他拍拍她的头,安抚她坐下:“听我说完。”   “嗯”曲慕歌仿佛坐着过山车,心情又回暖了。   顾南野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知晓未来会有很多危险和困难,所以我有很多顾虑和担忧。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也不愿你一生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果然!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我本想远远的守护你,给你一个干净而无忧的人生,但我发现我做不到就算是自私,我也想试一试,不想这一生再留遗憾。”   “太玄,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的未来或许不会一片坦途,或许会四面树敌,或许会危机不断”   曲慕歌盼这一刻盼了一年,虽谈不上多么久,但反反复复的情绪,让她度日如年,她等不及他说完了,就激动的离开席位,扑上了还坐着的顾南野,并搂住了他的脖子,说:“侯爷,不要说了,我愿意,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顾南野大概是没想到她热情如此,一时身子有些僵硬,双手都无处安放。   他顿了一下才说:“傻姑娘,若是你死了,我今天的决定就是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曲慕歌也回过神来,对自己冲动之下的“投怀送抱”感到十分的尴尬!   但她现在已经搂着他了,让她退回去看着顾南野的脸,对她来说更尴尬!   她害羞的将脸埋在顾南野脖子间,嘟囔道:“君子一言,不许后悔了。”   顾南野被她带点撒娇意味的软话哄的心软,伸手抚上她的背,拍了拍说:“好,永生永世都不后悔。”   曲慕歌红着脸松开手,扭捏的坐回席位里,手中捏着手帕捧着下巴,偷偷把半张脸埋在手帕中,以掩盖自己怎么都忍不住的笑意。   顾南野也少见的笑了,棱廓凛冽的英气脸庞上,星眉剑目之中多了几分柔和,更显得俊朗。   曲慕歌心中得意极了,这么好的男人,是她的了!   整个晚宴,曲慕歌都有些飘飘然,饭也没吃几口,光偷看顾南野去了。   待侍从把宴席撤下换上茶水时,曲慕歌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   顾南野非常有责任心的说道:“关于婚事,我会尽快请皇上赐婚”   曲慕歌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   “这、这么急的吗?”曲慕歌的婚恋观,到底是跟这个时代的不同,虽然很喜欢很喜欢顾南野,但还没开始谈恋爱就开始谈婚论嫁,她觉得很奇怪。   这时轮到顾南野疑惑了,刚刚小姑娘不是说死也要在一起吗?怎么又犹豫了?   曲慕歌见他有点变了脸色,害怕坏了好事,连忙解释说:“你先前跟父皇说,向菩萨发愿,三年内不娶;我又跟父皇说要为母妃守孝,三年内不嫁。眼下才过了半年,咱俩就齐齐反悔,不好吧。”   顾南野低笑了一声,也是。 第100章   顾南野不信神佛,没有守约倒没什么,让小姑娘落下不孝的名声就不好了。   而且小姑娘现在还小,他也大事未定,只要两人把心意说明白了,等些时候并无妨。   顾南野心中的大石头已经落下,见天色全黑,便安排车马送曲慕歌回白府。   两人并排坐在马车里,曲慕歌忍不住一直偷看顾南野,顾南野察觉到了,索性换到侧边坐,侧对着曲慕歌,让她看清楚。   这样四目相对,曲慕歌反而不好意思看了,害羞的把头转过去看窗外。   “怎么又不看了?”顾南野忍着笑意问道。   曲慕歌发觉顾南野是在故意逗她,瞪大眼睛横了他一眼,说:“侯爷你这是仗着脸皮厚欺负人!”   困扰多日的问题解决了,顾南野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也起了兴致,说:“这便不好意思了?先前你扑向我时,我还当你多大胆子。”   曲慕歌更窘迫,急的轻轻跺脚,说:“不许说了是你当时话太多,一直说不完,我着急才才”   有个人迫不及待的向自己奔过来,顾南野心里很暖。   他坐回曲慕歌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说:“先前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对不起。”   曲慕歌突然被他揽在怀里,这感觉比她主动搂他脖子还要亲密。   虽然之前遇到刺客受伤,顾南野也抱过她,但情况不同,感受完全不一样。   男人的气息环绕着她,曲慕歌紧张的头脑都有点发晕了。   “怎么这么烫?”   车厢里没有灯光,顾南野察觉到小人儿浑身散发着热意,跟个小火球一样,他有些担心她今天出门受了风。   他伸手去拨窗帘,想借路上的光看看曲慕歌的情况,却被曲慕歌抓住手。   曲慕歌转身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别看,我脸红害羞”   顾南野笑着双手搂住她,低声宠溺的说了声:“傻姑娘。”   等到了白家,马车驶入前院。   顾南野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而后伸手抱着曲慕歌的腋下,将她“提”了下来。   “我自己能下来”曲慕歌小声嗔道。   顾南野忍着笑意说:“还在害羞,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曲慕歌低着头不说话。   顾南野说:“快进去吧,我们初一宫里见。”   按照惯例,曲慕歌初一要进宫请安。   曲慕歌开心的点头:“好呀,初一见。”   但磨蹭了几步,却不肯走。   “快进去。”   曲慕歌说:“我都到家了,我先看你走。”   顾南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现在跟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这样可不行。   他转身,背对着曲慕歌挥了挥手,大步走了。   白府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顾南野在马车前转身,看着这座原本非常普通的府邸,因借住在这里的可人儿,有了不同的意义。   环环自到了侯府,就没能跟在曲慕歌身前,刚刚她准备来服侍公主下车时,清楚的看到了公主是被侯爷抱下车的。   待侯爷走了,环环终于激动的捏住曲慕歌的手臂,问道:“公主!你跟侯爷,是不是是不是嗯?”   曲慕歌脸上的幸福是遮不住的,她也没打算隐瞒,开心的“嗯”了一声。   环环惊喜不已,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和侯爷总算是在一起了,你不知道我跟我哥都替你们操碎了心,还有白大人、宋七爷、范统领、虎子哥,你们要把我们急死了!”   曲慕歌笑着往白玉堂走,打趣道:“你们急什么?他没急着娶别人,我也不是要嫁别人。”   环环兴奋的说:“哎,明明看着你们情投意合,但就是总闹脾气,互相不理人,那感觉就很急人啊!”   “以后不会啦!”曲慕歌挽住环环的手说:“知道你两边传话辛苦啦,明天给你做新衣服去,好不好?”   两人乐呵呵的回房去,顾南野却要苦逼的回刑部加班去。   一天没办差,案头上的文件又有好几堆了。   他收整心思开始处理公务,翻了一些文书后,脸色突然沉下来。   西北传信,顾二爷偷偷入境了。   顾二爷早年因虐杀柳敬的妹妹惹上官司,被顾老爷救下来后,被安排到关外去打理顾家的生意,并不许他再回雍国。   先前虬穹人抓了顾二爷以此挑拨柳敬背叛顾家,后来虬穹被雍朝打败,顾二爷却不知所踪,顾南野便猜他应该是在虬穹人手中。   他原本是想借此次归降谈判的事,把人给要回来,没想到顾二爷好本事,竟然自己偷偷入境了。   前一世,顾老爷因认定了顾夫人背叛他,所以心里非常痛恨雍帝,连带着顾家的生意,也做的毫无底线。   为了逐利,顾家专做国难生意,不管是勾结虬穹还是偷卖海军巡防图给扶桑人,他们做了太多错事,顾南野对此深恶痛绝。   如今他二叔从虬穹人的手中逃出,却没有跟顾家联系,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和立场,跟虬穹王女进京的事有没有关系   自毅勇侯府回来后,曲慕歌的心情极好,不论是白陶氏来拜托她带白灵婷一起参加端午活动,还是宫里的公主妹妹们要出宫来凑热闹,她都应允了。   只是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喻太后也嘱托她在端午节期间接待一个人。   虬穹王女,朵丹。   虽说虬穹是战败降国,以后是附属国,但来的是王女,为了体现大国礼仪,还是需要雍朝派出有身份的女眷接待。   如今后宫既没有中宫皇后,也没有四妃,位分最高的是向贵嫔。   但她因为商议大皇子婚事得罪了太后,太后无意抬举她,便让目前宫中年纪最大的三公主担此之职。   曲慕歌五月初一进宫问安时听说了这件事,颇觉得意外。   喻太后说:“来使只是个蛮夷国的王女,你不必慌张,你大皇兄和礼部已将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你只需带她四处逛逛,参观皇城风貌,感受我无上天朝的皇威即可。你是皇家公主,对这种人物,该有的自信要拿出来。”   曲慕歌面色带笑的走到喻太后身边,说:“是,皇祖母,孙女定会将此事办妥。有您和大皇兄的支持,我自然不会慌张害怕,而是惊喜于皇祖母如此信任我,将这样的国务交给我去办。” 第101章   喻太后说:“你那几个妹妹自幼长在我身边,仪态风度自然有皇家体面,但她们的出身到底是比你差一些,你又年长,该有个做皇姐的样子。”   “是。”   从慈宁宫出来,大皇子李佑显已得到消息,过来接曲慕歌去前朝的文华殿商量具体行程。   再次见到李佑显,他的神态比以往更精神,眼中的谨慎和拘谨少了许多,想必是二皇子、向贵嫔接连出事,给他带来了无限希望,也敢露出自信的一面了。   他对曲慕歌倒是非常客气,毕竟眼下太后和皇帝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三公主都比较满意。   “皇祖母为女眷接待人选头疼有些日子了,最后能定下三皇妹,可见三皇妹已是皇祖母最疼的人了。”李佑显说道。   曲慕歌不敢应承,说:“哪里呀,皇祖母对几位妹妹都是一样的疼,只因皇祖母向来注重长幼有序,所以将此事交给我。”   一句“长幼有序”让李佑显十分舒畅,一路笑着跟曲慕歌介绍目前筹备的情况。   文华殿是内臣处理政务的地方,是四座宫殿的统称。   前殿便是文华殿,为集中议事的地方;后殿主敬殿,为内阁议事的地方;东殿是本仁殿,为中书省、门下省的办公所;西殿集义殿是尚书省下属的六部在宫中的办事处。   每座宫殿都是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大殿,李佑显要带曲慕歌去的礼部办事处就在集义殿的次间中。   因礼部侍郎葛铮被调任到吏部救急时带走了一些骨干官员,导致礼部一直缺人手,这几天更是忙得人仰马翻。   负责礼宾的宋夕元见大皇子和太玄来了,忙从文书堆里钻出来,命太监上茶后,与他们核对起虬穹王女来了之后的日程安排。   曲慕歌见负责人是宋夕元,心里就完全不担心了,她与他又相熟,有什么想法或建议,也能坦然大方的说出来,从容的样子倒让李佑显颇为惊讶。   其实礼部将行程安排的已经很合理了,曲慕歌只是出于私心,将端午节那天上午的游园行程变成了观龙舟赛的活动。   她不想为了一个虬穹王女,放众姐妹的鸽子。   对于这个建议,大皇子和宋夕元都没有异议,让虬穹学习端午习俗,感受赛龙舟的热烈氛围,也挺好。   商定好这些事,宋夕元需要去落实会务细节,便没有多陪曲慕歌了。   李佑显见要到午膳的时间了,便邀曲慕歌去皇子起居的北五所吃饭。   曲慕歌不想单独跟李佑显吃饭,推辞道:“大皇兄公务繁忙,不必专程招待我。”   李佑显笑了笑,不强求,便与她在文华殿门口道别。   因要筹备招待虬穹王女,曲慕歌不能出宫,这几日都要住在宫里,但她没有立即回体元殿,而在文华殿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环环问:“公主是在找侯爷吗?”   “嗯”说好初一在宫里见,怎么没看到人?   环环说:“侯爷既要管刑部的事,也要管京军的事,还要和皇上议事,指不定在哪里呢。”   “也是。”曲慕歌决定回体元殿等着,顾南野想找她的话,比较方便。   体元殿的宫女知道太玄每月初一、十五会回宫,早已备好了午膳。   见她回来了,便准备开宴。   曲慕歌说:“在皇祖母那里用了些糕点,还不饿,再等等吧。”   宫女们依言退下,曲慕歌便在房里找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一直过了饭点,顾南野才姗姗来迟。   曲慕歌开心的传饭,亲自帮他布碗筷。   顾南野惊讶问道:“你还没用膳?”   曲慕歌也是一惊,反问道:“你已经吃了?”   还好顾南野摇头道:“没吃,刚刚才忙完。你以后不必专程等我,我事情多,没必要陪我饿着。”   曲慕歌乐意,说:“偶尔晚吃一时半会儿又没什么,就想等你一起。”   顾南野认真的看了曲慕歌一眼,心里很暖:“好,以后若与你有约,我尽量准时赶到。”   听了这话,曲慕歌笑着的脸上,浮出粉意。   小姑娘很神奇,在表达自己心意时,直白不扭捏,但一旦顾南野回应她,她反而害羞的无法自处。   顾南野吃饭快,曲慕歌也不多讲究,跟着他的节奏把饭吃了。   待放下碗筷,曲慕歌想到一事要跟顾南野商量。   “侯爷,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顾南野认真的看着曲慕歌,等她讲。   “我跟谢知音关系不错,我很欣赏她端方正直的品格和卓尔不群的才气,我想撮合她和白渊回两人,您觉得如何?”   此事不仅仅是白谢两家联姻的事,还涉及到谢家与大皇子的关系变化,所以曲慕歌觉得应该跟他说一声。   顾南野脸上难得出现意外的表情,问:“那你可知道谢小姐前世是大皇子侧妃?”   曲慕歌点头:“正因为知道,所以想问问侯爷,有没有大影响?因为就我所知,大皇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知音姐姐,换个侧妃,应该无事吧?”   顾南野摇头了,说:“他们感情如何我不太清楚,但谢知音诞下了皇长孙,而且皇长孙天资绝佳,十分得皇上喜爱。”   这下轮到曲慕歌意外了,她是真的没梦到过这些,大概也是因为叶桃花所见识、所参与的事情很有限吧。   曲慕歌回想到顾南野不支持皇长子,却不阻碍她和谢知音交好,曲慕歌大胆猜测道:“侯爷以前是想辅佐皇长孙吗?”   顾南野点头,亦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很通透,稍一点拨,很多深远的事就想到了。   曲慕歌没料到谢知音的婚事与未来的江山社稷有这么大的牵扯,这下可难办了啊。   她为难的说道:“那您的意思是,知音姐姐和渊回表哥的事是不成了?可是知音姐姐好像对渊回表哥动心了这可怎么办,我这是把事办砸了啊”   顾南野端着茶盅想了一会儿,说:“这几年间,很多事都变了,这个事倒也不是定数。”   前世的雍帝年迈孱弱,皇子互相倾轧不受器重,皇孙虽聪慧但年幼,导致雍朝君弱臣强,权贵奸佞横行,这是致使山河倾覆的重要原因。   皇长孙是个好苗子,但不能当做皇族唯一寄托,毕竟如前世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皇长孙长大成人,雍朝也是危在旦夕了。   顾南野除了肃清朝政,在继承人的事情上,他也在想别的出路。 第102章   顾南野见曲慕歌愁的小脸都皱到了一起,打趣道:“你才多大,竟想着当媒人了?”   曲慕歌有些后悔,不该擅自大包大揽的干涉别人的人生,郁闷的没有说话。   见小姑娘真的不开心了,顾南野劝解道:“其实你从朋友的立场,并没有做错。谢小姐虽然诞下了皇长孙,但她前世的日子并不好过,生产后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后宫受到了迫害,毕竟皇长孙的存在,太过惹人嫉恨。真相到底如何,已不可查了。”   曲慕歌的心又揪起来了。   这件事的症结在于雍朝没有能堪大任的继承人。   曲慕歌低声问道:“现在几位皇子,真的一个也不中用呀?”   顾南野摇了摇头。   曲慕歌挣扎着说:“三皇弟、四皇弟年纪还小,也不能培养一下?”   顾南野依然摇头,他是知道这些皇子成年之后的品性的。   曲慕歌没法了这青黄不接,是天要亡我雍朝啊。   她心里嘀咕着,君主制就是会有这种风险,随着社会发展,君主制必然会被推翻。   要不改革换制,谁行谁上吧!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哪怕是在顾南野面前,她也没敢说,但她真心觉得效仿英国的君主立宪制,是可以解决皇室继承人难堪大任这个难题的。   “白家和谢家联姻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眼下还有时间,你不必太心急。”   顾南野今日过来,还有旁的事跟她说,便引开话题说:“今日听皇上说,将由你来接待虬穹来使,太后已经同你说了吧?”   曲慕歌点头:“跟我说了,我上午已经去礼部跟宋七哥碰过这件事了。”   顾南野说:“虬穹现在是穷弩之末,接待的事并没什么要紧,你不用花太多心思,但太后肯让你出面,让我颇为意外,你可是提前做了什么安排,有什么打算?”   对于曲慕歌主动接近喻太后的目的,顾南野心中一直有些疑惑。   曲慕歌说:“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背后并没做什么安排呀。”   顾南野索性直接问道:“那你主动接近太后是为什么?”   曲慕歌直白的说:“我记得太后总是刁难你,就想着提前讨好一下她,以后或许能帮上忙呢。”   顾南野心中一叹,问:“你认为太后为什么不喜我?”   “好像是因为你不支持立大皇子做储君吧。”   顾南野原本没打算跟曲慕歌说一些不见光的事,但两人既然表明心意要一起,有些事还是得慢慢告诉她。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因为有流言说我是皇上的私生子,太后信了。她认为我不支持大皇子是因为自己有谋逆之心,所以处处提防、打压。这种事,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她不计较的。”   曲慕歌听的呆住了,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问:“还有这种事?太后竟然信了?”   顾南野面色冷淡,说:“这其中牵涉到我外祖父、母亲和皇上的旧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关于这个流言,前世有很多人都信了,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敢确定真假,因为这个流言的源头是我父亲。”   曲慕歌紧张的站到顾南野身边,问:“我们不会真的是兄妹吧?!”   顾南野笑了一下,说:“我岂会做这种荒唐事?”   曲慕歌拍拍胸脯,对哦,顾南野本就知道这些往事的,他既然已经在感情上做了回应,想必是对自己的身世十分确定了。   “对于这些攻讹,我心里有数,你不要为了我去委屈自己讨好太后。”顾南野心疼的说道。   曲慕歌笑着劝慰道:“与太后相处,说不上委屈。以前,太后之所以责罚叶桃花,是因为她重视皇家颜面、看重规矩,并不是针对叶桃花一人,若是有人借叶桃花伤害皇家颜面,她也是出面主持了公道的。现在既然是续上了这份祖孙情,做些分内的事也无妨。若她肯关照我,我自己也能舒坦一些。”   顾南野点点头,道:“不委屈就好。”   饭后商量这些事,已花了很多时间,顾南野还有公务,便离开了体元殿。   曲慕歌亦要忙碌起来,内务府和礼部的人陆续造访,向她禀报礼服、车驾、仪仗、安保、饮食、住宿、话术等诸多细节的事项。   雍帝担心太玄首次担任国务接待会生疏,专门派了莫心姑姑随侍左右。   虬穹王女在五月初三那日进京,由礼部接待安置在官驿住下,晚上在会同馆设宴,由太玄公主接待。   莫心姑姑陪同太玄前往,路上叮嘱道:“皇上的意思是,虽是接待来使,但也不必对战败降国太和颜悦色,需有天朝的威严。”   曲慕歌点头。   虬穹侵犯雍朝边境长达五年,战火波及的百姓数百万,战死的战士更是不计其数,现在两国是要做君臣,而不是朋友,这个度,她心里是有数的。   抵达会同馆后,曲慕歌收起平时惯有的亲和,模仿着顾南野平时的神情,摆出端庄但有些冷漠的样子。   依仗簇拥她进入宴厅,虬穹王女朵丹已在内等待,按礼节拜见她。   朵丹年纪二十出头,穿着虬穹传统的皮革袄裙和半靴,头发整齐的盘在头顶,方脸、长眼,模样算不得好看,说话声音也不大,完全看不出是一位能够辅佐虬穹朝政的女孩儿。   接见、礼节性会话、开席,一切都按照流程走着。   待到席间开始表演歌舞时,朵丹问陪同接待的宋夕元:“顾将军为什么没来?他与我们做了多年的敌人,现在还是不肯化敌为友吗?”   宋夕元打官腔说:“顾侯如今已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了,也不负责外交洽谈。”   朵丹说:“真是可惜,他是打仗的一把好手,为什么不带兵了?”   宋夕元说:“如今天下太平,不需要顾侯带兵打仗了,而且顾侯文武双全,皇上有更重要的政务交由他做。”   朵丹看起来十分真挚的说:“那就好,自从去年光明关之役,他就退下一线,我还担心他受你们皇帝忌惮,鸟尽弓藏了。”   她这些话听得曲慕歌莫名其妙。   顾南野直捣虬穹王庭,杀了她那么多亲人,纵然两国战事停歇,她跟顾南野也应该是相见眼红的仇敌,她竟然还担心他? 第103章   过了会儿,朵丹又问宋夕元:“你能帮我约见顾侯吗?我想见见他。”   她说话的语气情意绵绵,十分让人误会。   宋夕元礼貌的说:“顾侯贵为一品侯,不是我等小吏随意可见的。王女若想见他,可派使臣直接造访毅勇侯府。”   宋夕元说起谎话也是面不改色的。   朵丹失望的说:“他拒绝见我的使臣,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改变态度,要这么对我。”   意思是说顾南野以前对你很亲近?鬼才信嘞。   曲慕歌装作观看表演的样子,实际上竖起了耳朵偷听着朵丹和宋夕元的交谈。   她越听越觉得有意思,朵丹今天刚进京,就派使臣去找顾南野了?这得有多想见?   宋夕元打着太极,道:“这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朵丹说:“好吧,我改天亲自登门去找他,我相信他念着以往的情分,一定会见我的。”   宋夕元若有所思的看了朵丹两眼,似乎也有点搞不清楚她所说的“情分”是什么意思。   等宴席散后,曲慕歌单独见宋夕元,问道:“侯爷在西北打仗的时候,是不是跟朵丹王女发生过什么事呀?”   宋夕元听徐保如说过太玄公主和侯爷已表明心意的事,他还未来得及就这个事跟顾南野道喜,如今听太玄这样说,连忙帮着解释道:“哪儿能啊?生死仇敌,除了打打杀杀,能发生什么事?”   曲慕歌说:“我不是怀疑他们有男女之情。朵丹在公开场合制造她和侯爷的绯闻,必然是有所依仗。不然凭侯爷杀了虬穹那么多人,大家也不会信他们之间有勾结。你快想想,是不是侯爷有什么把柄或软处落到朵丹王女手上了?”   幸好今日与朵丹交谈的是宋夕元,若换成其他跟顾南野没关系的臣子,这个绯闻估计很快就会传开了。   比起朵丹王女喜欢顾南野,曲慕歌更相信朵丹王女是想设计报复顾南野。   宋夕元松了一口气,他还怕小姑娘吃醋,没想到她看的很通透。   “说把柄也算不上,但虬穹之前抓了顾家二叔,在朵丹王女出使之时,顾二叔被他们放了,虬穹会不会利用顾二叔做什么事,我们正在调查,还没有眉目。”   曲慕歌想起来了,顾二叔就是因虐杀柳敬胞妹,被顾夫人赶去关外做生意的那一位。   曲慕歌担忧道:“顾家内情我们是知道的,但外人是把顾家人和侯爷看作一体的。若顾二叔真的在虬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肯定会连累到侯爷,此事不能大意呀。”   当晚,雍帝经由莫心姑姑转述,听说了宴席上的一些事。   雍帝面色不快,放下手中的奏章,说:“蛮夷女子,贼心不死。你去告诉大皇子,明日的谈判,新增一条,虬穹需送质子进京!”   莫心姑姑意外极了,她原以为皇帝多少会疑心一下顾南野,查探一些细节,没想到直接认定是虬穹在耍计谋了。   关于虬穹是否要送质子一事,朝臣们原先是商议过的,因虬穹现在并无王子,继承王位的是亲王世子,如果再送质子,只能送来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便作罢了。   现在雍帝又提起,更主要是一种态度。   顾南野很快也听说了宴席上的事,他并没有对虬穹王女的言论做任何解释,只是让刑部发了个通缉令,要重审柳家小妹虐死一案,全国通缉顾二爷顾益盛。   顾侯通缉自家二叔,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原先顾侯查抄逆党时,毫不手软,但凡有关联的,他一个也不放过。   大家都觉得他太不近人情了,如今看到他连自家叔叔也抓,这才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近人情。   但这样,反而没人敢说他什么不好,倒是士林有些人赞誉他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这个消息传出来时,曲慕歌正在出宫的路上。   今日大皇子带朝臣跟虬穹谈归降条件,不用她作陪,她打算早点去白家,看看明天端午活动准备的如何。   冯虎送她出宫时,便跟她说了通缉令的事。   曲慕歌跟冯虎感叹道:“侯爷是心中有公义的人,柳敬虽然因背叛他而被他亲手斩了,但顾家亏欠柳家小妹的,他一直都记得。”   冯虎点头道:“是的,侯爷虽然不苟言笑,又从严治下,但我们跟着他卖命,都十分安心。今日是柳敬,明日若是我冯虎受屈死了,我相信侯爷也会为我报仇出头。”   曲慕歌一本正经说道:“不要乱说话,你可要好好的,最好别让侯爷有为你报仇的时候。”   冯虎憨憨的笑了,这两个主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哇。   曲慕歌到白家后,白陶氏连忙过来回话。   “公主放心,一应都准备妥当了,礼部派人来检查过几回,明天在里面服侍的人都是挑的府里最得体的丫鬟,不会出岔子的。”   曲慕歌说:“有劳大舅母了,因国事给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这些我自然是相信您的持家能力,另外还要请您跟参与接待的几位姐妹多交代两句,说话行事要三思,切莫让虬穹人看我们的笑话。”   白陶氏脸上一红,知道太玄虽未点名,但暗指的是白灵婷。   “放心放心,我已经跟家里的姑娘们千叮咛万嘱咐了。”   曲慕歌其实有些后悔,她因一时开心,不仅约了白家姐妹、京中好友观龙舟,还答应带上宫里的几位公主妹妹,竟然组了个十几人的大局,不知道该多热闹。   这些人中还是有个别刺头的,希望观赛顺利,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白家的观赛棚搭在京城洛水河边,是比赛起点,也是终点。   棚子搭的非常大,有两个阔间,布置也异常豪华,白家是下了血本了。   曲慕歌和白家三姐妹一早就过去了,李慕妍、李慕锦两位公主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向思敏。   李慕锦擅自带了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跟曲慕歌说:“我们是求了向姐姐,皇祖母才肯让我们跟她一起出来,总不能撇下她”   曲慕歌笑着说:“没关系,以后估计就是一家人了。” 第104章   李慕锦见太玄不见怪,松了口气。   曲慕歌问道:“李慕贞呢?她不来吗?”   她既然约了五公主和六公主出来,也不好明面上单独孤立四公主,所以帖子还是送去钟粹宫了的。   李慕锦说:“我从上元节之后就没见过她了,她现在连钟粹宫也不出。”   提到上元节,曲慕歌就想到了琉庆宫失火时,李慕贞就晕倒在了琉庆宫外,心里隐隐觉得她当时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   曲慕歌没在她身上多花心思,因为朵丹王女已经到了。   她做为东道主,介绍外宾和公主及白家小姐们相识。   朵丹王女神情不是很好,冷冷淡淡的,看来昨日的谈判并不是很顺利。   在场的公主小姐们也不愿赔笑奉承这个败降之宾,就由得她冷着脸。   陆续坐下后,曲慕歌转头问环环:“去看看知音姐姐和有仪怎么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有仪满脸喜气的小跑进来,急匆匆的准备说什么。   谢知音跟在后面,见到有外宾,谢知音快速的拉了林有仪一把,林有仪这才收起欢脱的神情,规矩的行礼,给众人问好。   曲慕歌问道:“你们今天来迟了,路上发生了什么,这么开心?”   林有仪上前说:“我们其实一早就来了,但曙光弟弟跟我哥说,侯爷今天要上船比赛,我们在外面正好遇到亲卫军的在试船,便围着看了会儿。”   梁道光调任兵部尚书后,也将孙子梁曙光接进了京,这事曲慕歌先前听林家兄妹说了。   但今天的活动都是女宾,曲慕歌就没有邀请林有典和梁曙光来帐篷。   曲慕歌听完很惊讶,问道:“侯爷要赛龙舟?”   先前问他,他明明说没空不参加的。   林有仪点头说:“是呀,我和知音姐姐已经看到侯爷上船试桨了。亲卫军穿着黄马甲,他就坐在前排,您一会儿一看就知道。”   曲慕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棚外的坐席上看看,但这满屋的宾客,她又走不开。   原本冷着脸的朵丹王女这时却惊喜的问道:“你们说的侯爷是顾南野吗?”   曲慕歌点头:“是的,说的是顾侯。”   朵丹王女也笑了,说:“我昨日约他今天一起来看赛龙舟,他说没空,我还以为他骗我,没想到他要参加今日的比赛,看来不是骗我的,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无情。能看到他比赛,太好了,我太想见他了。”   朵丹王女一席话说下来,棚子里都安静下来了。   一众姑娘尴尬的看看彼此,又默默低头去喝茶、吃点心。   倒不是因为她们知晓顾南野和太玄的关系,而是觉得朵丹王女这般直白的对仇敌表达爱慕,太过匪夷所思了。   白灵婷最是忍不住,小声跟白灵秀说:“这个蛮夷女子,怕是有病吧?顾南野都快把她家人杀绝了”   白灵秀虽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小声叮嘱道:“咱们不知道情况,还是别说话了。”   李慕锦也很疑惑,转头去问李慕妍:“父皇给虬穹王女和顾侯赐婚了吗?”   李慕妍小声说:“没有呀,怎么可能?”   向思敏也小声说:“对的,虬穹是战败降国,咱们断然不会跟他们联姻。”   李慕锦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众姐妹都暗自摇头,偷偷打量朵丹王女。   场面这么尴尬,曲慕歌觉得不能够就这么放任,不然真的会让大家误会顾南野。   她说道:“我这几日听王女两次三番提到想见顾侯,但都被顾侯拒绝,此非待客之道。这样吧,我看还有些时间,环环,你去请顾侯来见一下远方的客人,我也想趁机鼓励一下亲军卫,希望他们不坠皇家之名,争取夺得头筹。”   环环立刻就去了。   白灵嘉转开话题说道:“公主不能这么偏心,你怎么不鼓励哥哥?咱们白家的龙舟队也要比赛呢。”   曲慕歌笑着说:“听你的,都鼓励!”   她又派了个丫鬟去请白渊回,并意有所指的看着谢知音问:“不知道各位姐妹支持哪只龙舟队呢?”   白家姐妹自然是支持白家,四公主和五公主给向思敏面子,支持向家的龙舟队。   林有仪说:“顾侯是咱们金陵人,我自然支持他的。”   曲慕歌笑着问谢知音:“知音姐姐呢?”   谢知音脸色微红,说:“一早在外面听众人议论今日的比赛,亲卫军多得军士的支持,向家多得官吏的支持,白家多得文士学子的支持,那我就支持白家吧。”   曲慕歌乐得不行了,谢知音这可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呢。   白灵嘉也没听出来,只是开心的说:“原来谢姐姐跟我们是一路人,你快过来跟我们坐一起!”   顾南野很快就来了,他已经换上了龙舟的比赛服,与平日庄重寡淡不同,他所有头发扎了高马尾,额上束着红色的抹额,黄马甲和宽松的藏蓝布衫布裤穿出了几分少年感。   曲慕歌看的眼前一亮,忍着笑意说:“赛前劳烦顾侯跑一趟,一是远客念念不忘,一直想见你,二是咱们此间的有些姐妹,想给亲卫军打气,祝您比赛获胜。”   环环已在来的路上跟顾南野说了朵丹王女的话,此事他面色有些不开心,看都没有看朵丹,跟曲慕歌说:“本侯与虬穹王女不识,没什么好见的。不过殿下要给我打气,正是应该,若不是你希望我参赛,我断不会来陪那些小子玩船。”   曲慕歌听完后,忍不住笑开了,众人第二次惊愕的安静了下来。   顾南野很烦朵丹王女,没有在观赛棚里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林有仪羡慕道:“以前在金陵时,我以为只是顾夫人对您好,没想到侯爷也待您这么好,专门划船给您看!”   曲慕歌笑着说:“我先前就说顾侯人很好,你们都不信。”   林有仪小声嘀咕道:“他是只对您好吧,我可从没听说他对哪个旁人好过。”   白灵婷略微皱起眉头,说:“林小姐,咱们都知道顾侯救过太玄公主,他们关系好是自然的,可你也不能乱说话,若旁人听了,会误会公主和顾侯的。” 第105章   这一次,白灵婷倒不是故意挑事,而是她的想法跟普通大众一样,觉得顾南野太凶残暴虐,仇家满朝野,顾家又无深厚的底蕴,他并不是一个佳胥,是真心为太玄公主担心。   “好吧,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有仪认错了,她并没有把曲慕歌和顾南野往男女之情上去想。   朵丹听了会儿,问道:“原来太玄公主跟侯爷还有这样的交情?你先前怎么没说?”   “我三皇姐的事为什么要跟你说?”李慕锦虽然跟虬穹没有半点瓜葛,但她做为公主,骨子里对侵犯过雍朝的人有敌意。   她先前一直在看热闹,听到顾南野说不认识朵丹王女时就觉得特别痛快,此时更是取笑道:“我三皇姐与顾侯可是过命的交情,这有必要逢人便说吗?不过也对,我听大皇兄说,虬穹人都十分惧怕顾侯,说他是不可战胜的天降战神,对于只听说过他的人来说,认识他就值得四处去炫耀吧?”   见火药味越来越浓,曲慕歌调和道:“雍朝和虬穹的战事已是过去的事了,今日咱们是来看龙舟的,就不提旁的事了吧。”   正好,白渊回奉诏进来了。   他跟曲慕歌和各位小姐打招呼,问道:“不知公主传召我有何事?”   曲慕歌笑着说:“今日比赛的龙舟队很多,咱们在为自己支持的舟队鼓劲,知音姐姐说她支持你,要给你打气。”   谢知音脸红了,慌张的站起来对白渊回说:“不止是我,还有白家的姐妹们,都支持你。”   白渊回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谢知音一眼,说:“我妹妹是白家人,她们自然该支持我,谢小姐能支持我,渊回十分感激,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是今日有顾侯这员猛将,恐怕要让谢小姐失望了。”   谢知音低着头说:“胜负不要紧赛龙舟意在斯沼屈之义,白大人不必介怀”   白渊回温和的笑道:“是,谢小姐赐教,但有你这份祝福,我还是会尽力的!”   白家三姐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互相望了一眼,察觉出些旁的意思来。   比赛的时辰将近,白渊回赶回去做准备,曲慕歌带着众人走出内棚,到檐棚下的席位中坐下观赛。   白灵婷、白灵秀、白灵嘉三人不着痕迹的跟谢知音坐到了一起,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林有仪不知她们在聊些什么,想要凑过去听,曲慕歌适时的喊她来身边坐:“有仪,你看得到你哥哥和曙光弟弟在哪吗?”   林有仪立刻坐过来,睁大了眼睛找起来。   不多时,一声锣鼓鸣金响起,数十条龙舟争相冲了出来。   洛水之上,迅楫齐驰,棹歌乱响,喧振水陆,观者如云。   随着赛程过半,周围观众的呐喊声振聋发聩。   白家的龙舟队训练有素,首当其冲。   亲卫军的龙舟队虽然人员健硕,但顾南野与他们合练较少,成绩稍差,只在第三位。   各龙舟需要在洛水中央调头,只一个转身的空档,亲卫军的龙舟便赶超了第二名,只差白家半只船身。   白灵嘉年纪小,紧张的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喊道:“哥哥,冲呀!”   林有仪拥簇顾南野,也不甘示弱,喊道:“顾侯快呀,追上他们!”   旦夕之间,两只龙舟齐头并进的冲过红线,最后还是白家小胜一个龙头,取得了头筹!   白灵嘉开心的蹦蹦跳跳,抱住了几位姐姐,又去拉谢知音。   林有仪略微失望,说:“好可惜啊,就快追上了。”   曲慕歌看着平日矜持的姑娘们这般卖力呐喊和欢呼,不由得“哈哈”笑出来。   朵丹兴致并不是很高,一是被顾南野扫了兴,二是她看不太懂。   “顾侯输了,你为什么还笑,这个很好看吗?不就是跟赛马一样,看谁跑的快吗?”   曲慕歌对客人解释说:“与赛马相似,但又很不同。赛马是为技高一筹的个人英雄欢呼,赛龙舟为齐心协力的队伍呐喊。龙舟队中有舵手、鼓手、引道手和水手,共四五十余人。这些人共乘一独木舟,需要齐心协力才能保持舟身平稳、快速前行。顾侯虽然很强,但他忙于公务,没有跟亲卫队员们很好的配合,所以还是输给了白家,这是一种集体主义的展现。治国亦如行舟,从士兵到统帅,从百姓到群臣,只有团结一心,才能稳步前行。”   朵丹若有所思的说:“所以你们这么喜欢划龙舟”   曲慕歌笑着说:“若是有与我们同心的新水手愿意加入,相信船会划的更快。”   龙舟竞渡结束后,夺了头筹的白渊回还要送龙头去龙王庙祭祀。   曲慕歌便请众人前往白家的宴席用膳。   白陶氏单独在内院给贵客设了两桌宴席,曲慕歌坐下之后,不见白灵婷,就有些担心她出幺蛾子。   她向白灵秀打听,白灵秀便小声在她耳边说:“长姐找伯母去说谢小姐的事了。”   曲慕歌有些不放心,问道:“她对这事如何看?”   白灵秀笑着说:“放心吧,长姐很喜欢谢小姐。”   曲慕歌十分惊讶,白灵婷能喜欢谢知音?   她们二人的性格对于陌生人来说,都不是太好相处,白灵婷太凶悍,谢知音略寡淡,这两人能投契,也是稀奇事。   白灵秀解释说:“自上巳节在金溪台和王小姐闹翻之后,王小姐四处辩白,一直说长姐的不是,谢小姐多次替长姐说公道话,替白家挽回了不少面子。这事我们在书院里是有听说的,但因跟谢小姐不熟,一直未能答谢。长姐的脾气虽不好,行事也少了些尺度,但她还是知道谁对她好,自然是心中感激不尽了。”   原来还有这些原因在里面,曲慕歌这才放心了。   “白灵婷在金溪台已经那样揭王妙云的底,她竟然还能辩白吗?”白灵婷当时可是抖了不少王妙云背后说人坏话的丑事。   白灵秀叹气道:“王小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京中名声颇佳,但长姐向来嘴上不饶人,对比之下本就吃了亏。后来王小姐四处哭诉着道歉,暗中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长姐身上。加之那天在金溪台,众人又看到她被长姐摁在水中欺负,便颇为同情她。” 第106章   “那她可有说我什么?”曲慕歌问。   那天曲慕歌最先挑开她编排白灵婷的事,不知道王妙云是怎么解释的。   白灵秀道:“王小姐没有明说公主什么不是,但说您与长姐是表亲,又年幼,在京城要仰仗白家支持,肯定是被长姐怂恿威逼着,说了假话。众人对您不了解,就信了她的胡话。”   曲慕歌不由得佩服这种女子,凭着一把眼泪,就是能把黑白颠倒过来。   这么厉害的“才能”,可不能让她给浪费了。   白陶氏在后厨院里忙碌着指挥仆妇准备宴请,却被女儿强行拉到管事房中说话。   一听是跟长子的婚事有关,白陶氏便撇开杂务,专心听白灵婷说起来。   待白陶氏听清楚女方是个太守的女儿,便摇头说:“不成,你哥哥是长子,你祖母是要替他相看公侯家的小姐的。”   白灵婷冷下脸来对母亲说:“太守怎么了?那也是四品要员,比爹的五品侍讲要高!祖父致仕前也才是个从四品翰林院学士,咱们凭什么挑啊?”   白陶氏训道:“能这么比吗?咱们家又不靠当官撑门楣!”   白灵婷冷嘲热讽的说:“是,咱们家不靠男人当官,靠女人联姻。”   “你这个死丫头,说话有没有个分寸?”白陶氏被她气到了,说:“咱们家靠的是读书做学问!没有族中世世代代这么多文士泰斗,想联姻也没有好人家肯。”   “既然是靠读书,谢知音怎么就不行了?谢家是书香世家,谢知音从小的才女之名,你也是知道的吧?你以前不还拿她教训过我吗?太后都看上的人,咱们家还看不上,传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白陶氏知道自己女儿说话从来没个正形,也不再生气,说道:“是了,太后还在给大皇子选妃,咱们可不能跟大皇子抢人。”   白灵婷急的不行:“就是要趁着还没定,赶紧把人抢下来啊!王公家的小姐有什么好?身份高了,哥哥撑不直腰背做人,我们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谢知音与哥哥门当户对,两人情投意合,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情投意合?你这话什么意思?”白陶氏吓了一跳,若两人私相授受,这事可赖不了了。   白灵婷没了耐心,说:“等哥哥回来,你自个儿问他吧。娘,你可想清楚了,反正这事儿我是支持哥哥的!”   宴席开始后,白灵婷才气呼呼的回到席上,曲慕歌和白灵秀看她脸色不善,也就懂了,不再多问。   白陶氏借着待客的名义,到席上来了几趟,一直在偷看谢知音。   宴席结束后,曲慕歌还要带朵丹王女去抚恤司的善馆探望烈士遗孤,便将家中的客人交托给白灵秀招待。   抚恤司的善馆建在京城南郊,里面养着数百名孤儿。   他们在这里读书、生活,长大后在抚恤司的帮助下独立出去。   虽然有朝廷的照顾,但毕竟费用有限,这些孤儿的生活谈不上多好,只能保障最基本的吃穿住学。   曲慕歌代表朝廷带了端午节礼来分给大家,孩子们争相吃着粽子,别提多开心了。   曲慕歌对朵丹王女说:“他们的父亲都在战争中牺牲了,母亲或病亡,或改嫁,又没有亲族的照顾,朝廷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来抚养。这样的孤儿,相信虬穹也有很多。战争的受害者,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朵丹王女淡漠的看着排队领食物的孩子们:“太玄公主说的对,战争会让无辜百姓受苦,但没有战争,百姓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吗?虬穹不比雍朝,地大物博,每年冬天,饿死、冻死的虬穹人不计其数,我们生来就活在危机中,不争不抢,难道就等死吗?”   昨天她跟大皇子讨论了投降称臣的条件,雍朝要求虬穹割地赔款,这对本就战败的虬穹,无疑是雪上加霜,想起此事她心情就非常不好。   曲慕歌说:“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和权利,但求生的方式有很多,战争、掠夺不是唯一途径。有的地方寸草不生,但拥有丰富的矿产;有的地方冰天雪地,但景色宜人;只要勤劳肯学,总能找出一条生路。至于如何攻坚脱贫,如何增强技能,如何发掘特色产业,就是当政者需要思考的问题。怨天尤人和发动战争是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的。”   曲慕歌写过很多脱贫致富的新闻稿,虬穹因贫侵略,曲慕歌能谈一点看法。   朵丹第一次正视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公主,想起她早上跟自己说了“治国如行舟”,朵丹问道:“雍朝的皇族,都会学习如何治理朝政吗?”   曲慕歌顺着说:“是呀,书中自有黄金屋。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曲慕歌趁机补充道:“战争不会让虬穹摆脱困境,报复更不能。看看这些孩子,若战争孤儿们心怀仇恨长大,我们两国的纷争便永无尽头,悲剧只会不断轮回。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雍朝或许还能经受住挫折,但虬穹却会步入绝境、绝无翻身之地了。”   朵丹王女也是战争孤儿,曲慕歌旁敲侧击,希望朵丹王女不要找顾南野的麻烦。   朵丹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招待完外宾回到白家时,玩闹了一天的宾客已经散了。   曲慕歌拆掉发饰趟上床休息,与环环闲聊。   “侯爷上午划龙舟输给了白渊回,他估计会很生气吧?”   打仗没输过的人,却在竞渡上输了。   环环说:“应该是,侯爷面上不显,但还是非常争强好胜的。下次见面,公主宽慰一下侯爷吧。”   曲慕歌摇头说:“不行,越说他越觉得丢脸,以后不提就是了。”   环环看了看曲慕歌的脸色,小心问道:“那盼儿小姐的事,您要跟侯爷提吗?”   曲慕歌听了就沉默了。   今日下午她带朵丹去抚恤司看望孤儿,分发粽子时,引起了一小阵的哄抢,有几个闹事的小孩子被抚恤司的主事抓了下去。   曲慕歌担心主事为难孩子们,便单独叫主事过来说话,要他不要计较。   没想到这一说,就听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主事跟曲慕歌抱怨道:“那个孩子自从去年被送来,就一直不老实,不是要跑,就是打架,比男孩子还皮。我每次罚她,她还说自己是顾侯的妹妹,要顾侯砍我的脑袋。” 第107章   曲慕歌问道:“哦?她为何说自己是顾侯的妹妹?”   主事说:“那女孩儿也姓顾,是被西岭军的人送来的,想来是知道顾侯做过西岭军的指挥使,想攀点关系。可天下姓顾的人这么多,哪儿能都跟顾侯有关系?众所周知顾家只有一位主母,顾侯是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孩子叫什么?”曲慕歌问道。   “顾盼儿。”   孩子并没有说谎,倒真的是顾老爷外室兰娘所生的私生女,顾盼儿。   曲慕歌心里很惊讶,但面上不显,只对主事说:“十岁的孩子,爱攀比说些大话,也是正常的,你用心引导,不要责罚太过。他们都没了家人,本都是些可怜人。”   “是,公主。”   回想起这件事,曲慕歌便对环环说:“当初盼儿是被侯爷从豪绅手中救出来,现在出现在抚恤司,想必也是侯爷的意思。他既不愿意承认这些私生子女的身份,我们便当不知道的吧。”   环环点头说:“是,我记住了。”   说来奇怪,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曲慕歌当晚就陷入了绵长而黑暗的梦境中。   梦里的叶桃花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和几十名宫女一起,被关在牢里。   有一队穿着红色甲胄的士兵走过来,从牢中找出一个小宫女,要提走。   另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扑住要被带走的小宫女,大喊道:“放开她,你们要把她带去哪儿?”   小宫女却主动甩开大宫女,回头冷冷的说:“含欣姐姐多虑了,这破牢狱我待够了,妹妹我可是大功臣,这是要去找世子领赏呢!”   大宫女含欣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痛心疾首的说:“盼儿,你你竟然是奸细!”   小宫女正是顾盼儿,她笑着说:“姐姐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奸细不奸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么?何况皇上昏庸、皇子无能,只有世子能救民于水火,姐姐何必执迷不悟?”   顾盼儿跟着红色甲胄的士兵走了,余下一群宫女埋怨宫女含欣。   有人抱怨道:“她入宫时我就看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你偏偏要护着她,这下好了,护出这么个白眼狼!不用说了,皇上的求援密旨肯定是她偷走的,含欣,你可害了我们所有人!”   宫女含欣低着头任由人打骂,一言不发,但当晚,众人便听一声闷响,她撞死在了牢狱的石墙上。   曲慕歌从梦境中醒来,揉着太阳穴想事情。   环环服侍她起床,问道:“公主昨夜没睡好吗?”   曲慕歌问道:“什么军队的甲胄是红色的?”   环环摇头说:“亲卫军是银甲,五营军是黄铜甲、三千营是青铜甲、神机营是黑甲,西岭军是银蓝甲,没有听说有红甲的。”   环环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曲慕歌觉得梦里的事很关键,需要跟顾南野单独商量一下。   “你去找下侯爷,就说我有要事找他,请他务必抽空来一下。”   环环见她神色不好,便速速去了。   曲慕歌很久没有为“要事”找顾南野,顾南野听说后,中午就来了白玉堂。   曲慕歌让环环出去守门,将梦境的事跟顾南野说了。   “应该是有人造反,密旨被顾盼儿偷走了”   顾南野听说了被气笑了:“竟然是她偷的。”   曲慕歌追问道:“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最近的梦境一直很零碎,不比以前完整,我总也看不完整。”   顾南野镇定了一下情绪,说:“皇上病重时,燕北王举兵造反,我当时在南海消除海寇,皇上写密旨命我回京支援,但密旨却被人换成了假的。我带兵回京时,皇上被他们控制,诬陷我伪造密旨,意图造反。”   曲慕歌想起之前梦境中在城墙上看到的顾字军旗,这才把事情原委对上了。   “后来呢?”   顾南野说:“雍朝内乱,虬穹和扶桑趁机发兵入侵,燕北王挟持皇上把持朝政,为平定外患,将燕北之地割给虬穹,把南海诸岛赔给扶桑,换得两国退兵。他又以李氏皇族为质,逼我退兵。一日不退兵,就从城楼上推下一人,我最后忍无可忍,也反了,占了江南十二道,定都金陵,与燕北王隔江而治。渐渐的,各地藩王也拥兵自重,纷纷独立称王。”   曲慕歌愁上心头,那时候的雍朝内忧外患、四分五裂,真是难以想象是个怎样的乱世。   如此一想,她越发觉得顾南野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一日复一日如此呕心沥血的整顿军务和朝政,正是因为知道如果不能祛除外敌、肃清外戚、削除藩军,雍朝未来只能走向灭亡。   顾南野心里五味繁杂,前世,他父亲偷了海军布防图卖给扶桑人,他叔叔勾结虬穹人,他妹妹投靠了燕北王,举目四望,众叛亲离。   生在这样的家庭,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一只暖暖的小手覆盖上了他紧握在膝头的大手。   “侯爷,我知道你以天下民生为己任,但是这天下的重担怎能由你一人扛起?既然我替桃花重生而来,我便有责任与你一起改变过往的悲剧。只是我不如侯爷你这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可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想跟你站在一起,而不是躲在你的背后。”   轻轻的话语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温暖着顾南野冰冷的心。   他反手抓住小姑娘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拥着。   “好姑娘。”千般思绪在心头,顾南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不是她,他怎能知道柳敬的背叛,怎么能万全的护住母亲不被虬穹人所害?   若不是她,他怎能顺利除掉段左外戚,提前止住雍朝进一步的腐烂倾塌?   若不是她,他怎能得到文士的理解和支持,少去了外界的诸般阻力?   小姑娘从细微之处帮他的,何止一两桩。   曲慕歌靠在顾南野怀中,心鹿乱撞,都快撞晕过去了。   顾南野最后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也有强大的能力,你从来没有躲在我的背后,我很庆幸能够在新的生命中遇到你。”   曲慕歌被夸了,欢喜溢于言表。   顾南野冷静下来,说:“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注意顾盼儿的情况,防患于未然。”   曲慕歌点点头,准备送他走。   但顾南野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曲慕歌还沉浸在雍朝以前四分五裂的乱世愁绪中。   顾南野冷不丁的说:“我母亲要进京了,在路上了,这两日就到。” 第108章   曲慕歌惊喜道:“真的?夫人怎么突然进京了?”   因顾夫人和雍帝之间有些易惹人误会的往事,所以顾夫人十分注意避嫌,之前根本不提进京的事。   顾南野笑着说:“自然有重要的事,等母亲来了,你自己问她。”   曲慕歌开心极了,快一年没有见顾夫人,她十分思念这个给了她最初的关爱和依靠的长辈。   “夫人住在哪?毅勇侯府吗?”   顾南野点头。   曲慕歌说:“你那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我这两天就带人过去帮你收拾。”   顾南野知道曲慕歌是真心实意的,便没有推辞,说:“你把事情都交给下人办,不要累到了。”   曲慕歌说干就干,两人一起出门,一个回衙门做事,一个去侯府安排事情。   虽说侯府没有侍女服侍,但顾南野手下的兵士都很能干,在徐保如的准备下,侯府的东院已经收拾出模样,只是看起来简单了些。   曲慕歌便从白府调了几个丫鬟过来,列了长长的清单,给东院增添了许多内饰、绿植、香氛,又请徐保如开了顾南野的库房,找了许多古董花瓶和字画出来。   忙碌了两天,东院改头换面,十分的精致而有生活气息。   顾南野下衙回来,在东院看了一圈,夸赞道:“不错,真能干,有这么能干的儿媳妇主持中馈,看来不用母亲操什么心了。”   曲慕歌脸色一红,别过头说:“什么儿媳妇,还早的很呢,不许乱说。”   顾南野闷闷的笑了,摸了摸曲慕歌的头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母亲明天一早进城,早点过来。”   曲慕歌期待不已,赶紧回去早睡。   但她的马车刚到白府,就收到消息,顾夫人的马车连夜赶进京了。   曲慕歌一夜也等不了,急忙命马车调头,又往侯府去。   她赶到时,顾夫人刚走进东院。   曲慕歌远远看到顾夫人和辛妈妈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喊道:“夫人、辛妈妈!”   两人回头,就看到小姑娘飞燕一般向两人投了过来。   顾夫人笑着拥住太玄,看着越发漂亮矜贵的小姑娘,欢喜不已,喊道:“我的儿,可算见到你了!”   曲慕歌扶夫人在软榻上坐下,急切的问道:“夫人累不累、饿不饿?环环,快端茶给夫人和辛妈妈。夫人肯定还没用晚膳吧,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顾夫人望着俨如女主人的小姑娘一直笑,打心底里欢喜。   她拉过太玄到身边,说:“不慌,让我好好看看小玄儿。一眨眼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曲慕歌望着顾夫人温柔含笑的脸,想起她收留自己、教导自己的那些日子,感动之情溢出心头。   “夫人,您突然进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前天才知道,匆忙之间,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顾夫人笑着说:“我收到小野的信,一刻也等不了,第二天就出发了。”   曲慕歌去看一直静守在旁的顾南野,问道:“什么信?”   顾夫人小声笑着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啦!”   曲慕歌慌张的站起来,又害羞又局促。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婆媳相见?   她红着脸嗔怪顾南野:“不是说好先不议婚的嘛”   顾夫人拉她重新坐下,说:“这我可要说你的不对了,可以把婚期定的晚一些,但怎么能不议婚呢。”   这个时代,对私相授受还是有些看法的,纵然是想谈恋爱,也得过了两家下定礼的明面。   曲慕歌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也不是想瞒着,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怕大家一时接受不了。”   “不突然不突然,”辛妈妈在旁说道:“夫人老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知道您金枝玉叶的身份后,怕不合适,就按下没提。如今您和侯爷两情相悦,没有更好的事了!”   曲慕歌听了,心中暗喜,更羞涩了。   顾南野怕把小姑娘弄的面上下不来,出面调解道:“母亲连日赶路,必定十分辛苦。太玄也忙碌准备了一天,不如今日先各自休息,明日侯府设接风宴,再好好叙话。”   夜色太晚,顾南野亲自送曲慕歌回白府。   在路上,曲慕歌埋怨道:“你将我们的事告诉夫人,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好叫我有个心理准备。”   顾南野牵起小姑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说:“那日定下终身后,我就给母亲写了信。”   顾南野话还没说完,就被曲慕歌红着脸打断:“哎呀,什么定下终身,你不要乱说话!”   顾南野瞧着她的眼睛问道:“两情相许,说好生生世世在一起,这若不叫定下终身,那怎样才是?”   他的眼神在颜色中格外晶亮,看的曲慕歌心慌不已。   “你、你活了两辈子,都一把年纪了,难道不知道吗?”曲慕歌扭过头去,小声嗔道。   顾南野听得好笑。   现在的他虽然只二十一岁,但两辈子算一起,他好像是一把年纪了。   “嗯,是我老牛吃嫩草,占小姑娘便宜了。”他打趣说道。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咱俩情况差不多要不要把两世年龄加一下,比比谁大谁小?”   顾南野在马车里笑着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你怎么这么有趣?不管你几岁,你都是我的小姑娘。”   仿佛听到最动心的情话,曲慕歌开心极了,伸手反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在车厢里静静的抱了一会儿,顾南野扶着小姑娘的脸,凝望着她。   两人隔的极近,近到微微上前就能亲到。   曲慕歌紧张的呼吸都要停了,在她以为顾南野要吻自己时,她听到顾南野说:“我迫不及待的告诉母亲,就是想能够名正言顺的抱着你。”   他想亲近她,又不愿她落得个私相授受的坏名声。   顾南野终是忍住了,重新将小姑娘揉进怀里,摇了摇。   曲慕歌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领,脸贴着他的下巴。   顾南野克制得住,她却不能了。   曲慕歌微微挺起腰背,脸一转,就在顾南野唇上嘬了一下。   顾南野一愣,热切的低下头,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嗯?”   曲慕歌把脸埋下去,像是偷吃得逞的小孩子,低笑着没有说话。   顾南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这一回,他不再犹豫,认真而深入的吻了下去。 第109章   顾夫人进京了,曲慕歌想多抽些时间陪她,去京城四处走走看看,于是将手中的事都安排出去。   虬穹王女的接待事宜已结束,接下来便是大皇子要负责的事了,他要一轮一轮的与虬穹谈判边界、纳贡和人质等事。   至于白家的无涯书院,曲慕歌自开年来,原本就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请假请的简先生都不管她了。   但顾夫人却没时间出去游玩,只休息一日后,便开始准备礼物,忙着与京城旧友联络。   曲慕歌问道:“夫人这些年与京中的故人还有联系吗?”   顾夫人怅然的摇头,说:“我出阁前随父亲在京城住过几年,虽有些故人,但多年没见了,也不知情分还在不在。”   宋老先生故去多年,京城又经过诸多变动,人情最是经不起考验的,顾南野得罪了大半的京城世家,现在的情况,顾夫人出去怕是会受气。   曲慕歌担忧的说:“我近来无事,要不我陪您一起吧,您也带我多见见世面。”   顾夫人知道曲慕歌的好意,但她笑着说:“以后你成了我媳妇,到哪儿去我都带着你,但现在可不成。”   顾家母子俩怎么都把媳妇挂在嘴边?说的曲慕歌都害臊了。   曲慕歌红着脸转开。   辛妈妈跟上前,偷偷跟她说:“夫人是去找人托媒,您就回家等好消息吧!”   如此一说,曲慕歌更不好意思在侯府待着,匆匆回了白家。   顾夫人今日要去拜访的是柱国公的夫人,连家的老太太黄氏。   柱国公生前是宋先生的学生,因宋夫人早逝,国公夫人待顾夫人如女儿一般,关系十分要好。   如今柱国公虽然辞世,连家不比二十年前那么德高望重,但国公夫人的长孙媳妇是太后特别疼爱的大公主李慕缦,国公夫人在太后面前也特别说得上话,由她做媒人,再合适不过了。   连老太太听说顾夫人登门拜访,立刻命人请进来,自己更是不顾年迈的身子,站在院子门口亲自相迎。   两人相见,连老太太泪雨滂沱,拉着顾夫人的手就捶打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二十年,老爷子出殡你都不来,你要气死我老太婆啊!我全当我闭眼也见不到你了,你还知道回来!”   顾夫人闻言,也哭了出来,惭愧的要跪下赔罪。   连老太太又心疼的托住她,一旁的仆妇更是涌上来劝解:“老太太,能和宋小姐重逢是喜事,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说吧!”   两人哭着被人拥进屋里,坐下之后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顾夫人这才说:“老太太,千般万般,都是长乐的错,您千万别动气,气坏了身子,我真是死了也不足惜。”   连老太太若是真气她,又怎会这么急切的要见她?   连老太太上下打量宋长乐,见她虽然长了年纪,但看模样应该过得还不错。   良久,连老太太才松了口气,说:“我何止是气你,我更气你那个倔驴脾气的爹!这么好的姑娘,什么人嫁不得,竟然狠心将你嫁去顾家那样的人家!你出嫁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若有难处,一定要同我说,我这里就是你的娘家,可你倒好,自你父亲出了事,你就彻底与京城的一切断了联系。我日日夜夜的担心啊,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金陵过的好不好,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还被你拒之门外,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宋长乐又哭了出来,说:“我实在是无颜再给国公府添麻烦父亲为变法身陷囹圄,柱国公为了救他,饱受弹劾与非议,后来父亲就义,国公因伤心病重而辞世,长乐愧疚,更无颜再见您”   连老太太叹气道:“罢了罢了,老头子和你爹都是为国取义,连家从来没有怪过宋家,你更不必为此自责。”   把往事说开后,两人的眼泪这才彻底止住。   仆妇打来热水,服侍两人净面。   待喝茶润了嗓子,连老太太这才问:“你什么时候进的京?先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长乐说:“前天晚上到的,临时决定来的,所以也没有提前知会您。”   “临时?”连老太太是知道她儿子顾南野在京城做的些事,便问:“可是你儿子出了什么事?”   宋长乐这才露了些笑容,说:“是有事,不过是喜事。我今日厚着颜面来见您,也是有事相求。”   “喜事”连老夫人是见过大世面,又经历过许多起起伏伏的人,她一琢磨顾南野的情况,说道:“你儿子小小年纪封候拜将,也没见你办喜宴庆祝一二,这喜事,是要娶媳妇了吧?”   宋长乐点头说:“您真睿智,跟以前一样,什么都瞒不过您!”   连老夫人便问:“看中哪家姑娘了?”   宋长乐说:“您想必也听说了,宫里去年寻回了懿文贵妃的遗孤太玄公主,这两个孩子在金陵便颇有些缘分,我便想请您出面,进宫向太后娘娘帮小野说个媒。”   连老夫人听了,却没有立刻回应。   宋长乐看她面色不善,便说道:“我知道小野这些年在前线和京城做事有些猖狂,不晓得分寸,朝中对他也多有非议他原是配不上公主的,但小野难得动心,他是真心爱护公主,还请您帮帮忙。”   连老夫人摇头说:“孩子的问题先放一旁不说,长乐,单是你的问题啊,怕是过不了太后这一关。”   宋长乐尴尬的说:“已经过去这许多年了,太后她她还在记仇吗”   连老夫人气闷的瞪了她一眼,说:“如何不记仇?除了你,谁敢在她面前那样放肆过?”   在宋长乐还未出阁之前,得了皇上的青睐,雍帝有意纳她为妃,但因太后十分反感宋勿的政见,认为他教唆皇上颠覆朝政和宗室,如何都不同意宋长乐入宫。   宋长乐本也不愿意入宫为妃,在一次宫宴上,更是放下“誓不为妃”的狂言。   再后来,太后的亲侄女,只入宫一年的喻皇后病逝,便有人传出流言,说是皇上想许宋长乐后位,害死了喻皇后。   为喻皇后之死,太后与雍帝暗中斗的十分厉害,太后甚至起了旁的心思,想要另立新帝。   当时宋长乐为顾家的婚约与父亲闹的不愉快,本是不愿嫁的,但为了平息夺后位的流言,她最终同意嫁入顾家,解了皇上的困境。 第110章   旧京往事,宋长乐都记得,太后想必也记得很清楚。   宋长乐在进京的路上想了很多,也清楚这门婚事恐怕会遇到太后的阻拦,但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儿子的好姻缘。   低头认错就低头认错吧。   “老太太,我年轻气盛时说的话,自该由我去向太后赔礼道歉。但太后一直都不待见我,只怕不肯给我赔罪的机会,还请您帮忙说和。”   连老太太心疼不已,说:“你以前再难都没在太后面前低过头,现在却为了儿子,要去跟她认错,作孽啊”   曲慕歌回到白家之后,心中也一直想着“托媒”的事,但等了几日,也没有等到任何新消息。   她忐忑不安的问环环:“你说夫人会找谁说媒?父皇和皇祖母要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环环分析道:“皇上如此器重侯爷,他不会反对吧?皇太后那里就不清楚了,不过纵然有问题,侯爷应该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公主您就别操心了。”   曲慕歌不能不操心,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顾南野本来就很累了,她不能什么事都甩给他。   想了想,曲慕歌说:“咱们明日进宫一趟吧!”   曲慕歌进宫既没有去找皇上,也没有去找太后,而是找了李慕锦的生母,安美人。   曲慕歌先是带了些夏衣的布料和绣花花样去请教她怎么裁制衣服,等渐渐聊开了,曲慕歌斟酌着说道:“这些东西本该是由我母亲来教我,但我母妃走的早,麻烦安美人您了。”   安美人笑着说:“三公主太客气了,这算得什么麻烦?您待锦儿好,我自然待你们是一样的。”   曲慕歌说:“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便厚着脸皮请教您几件事了。”   安美人是后宫宫妃中唯一对她有明显善意的人,曲慕歌现在跟李慕锦关系也还不错,有些事情向安美人打听,比较合适。   安美人停下手中针线,示意宫女退下:“公主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是我是个没用的人,枉在宫里十几年,也不知道能为您做什么。”   曲慕歌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只是想问问问问公主出嫁,宫里有什么规矩?是宫里配婚,还是可以由他人求娶?是由谁做主?”   安美人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了。   李慕歌十四岁的年纪,是该操心婚嫁的事了。   今年以来,她就常常会想着自己女儿李慕锦未来嫁人的事,没人替李慕歌操心,她自己打听这些,并不奇怪。   安美人笑着说:“公主嫁人,与寻常家嫁女儿相同,也不同”   公主出嫁有三种情况,一是皇家主动相看,觅好驸马之后,派礼部和内务府去商谈,而后由皇上赐婚。   二是王公大臣主动求娶,便如寻常家一样,要请媒人到宫里提亲,若皇家同意了,便着礼部和内务府去筹备婚事。   三是和亲远嫁。   前两种情况多半是由后宫女主人做决定,皇上出面宣旨。第三种情况与朝政相关,后宫说不上话,只能接受安排。   安美人介绍完后说:“先皇后去的早,后宫的凤印一直在太后手上,先前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婚嫁,都是太后亲自挑的驸马。”   曲慕歌懂了,这也是为什么宫妃们都要把公主送去给太后抚养的原因。   但她这下就犯难了,若婚事是由太后说的算,那不确定的因素还真是挺多的,至少前世,太后可是非常不喜欢顾南野的。   从安美人那里出来,曲慕歌想着该怎么哄哄太后才好,环环小声提醒道:“公主既然来宫里了,想不想去看看四公主呢?”   曲慕歌诧异的看向环环,她和李慕贞关系并不好,看她做什么?   但她很快就想到李慕锦曾跟她说过李慕贞闭门不出的怪异事情,便问环环:“应公公找你了?”   应公公是钟粹宫熙嫔和李慕贞身边的人,曲慕歌曾向他递过橄榄枝。   环环点头说:“应公公想约您在梅亭相见。”   她如期赴约,年迈的应公公已在御花园中候着。   “上次一别,已有半年,公公一直没来找我,我还当公公不愿帮我呢。”曲慕歌笑着跟应公公说。   应公公客气说道:“老奴不敢,因老奴没用,找您也帮不上您,就没用去叨扰您了。”   “那公公这次要见我是为什么?”   应公公看了一下环环,环环只得站远了一些。   待没有旁人,应公公这才说:“四公主自上元节跌倒之后,就变得战战兢兢、胆小怕事,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前些日子,四公主过十四岁生辰,按理要去给皇上、太后问安,但四公主还是不肯去,在四公主与熙嫔娘娘的争执中,老奴这才听出了些丁卯”   曲慕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应公公声音愈发低,缓缓道:“上元节那晚,琉庆宫的大火烧起来时,四公主恰好在附近,听到了左婕妤临死前的凄厉咒骂。左婕妤说皇上弑杀先帝,为了灭口又杀了帝师和先皇后,现在还要杀她和二皇子,说他这般残酷无情的人,定会断子绝孙四公主听到这些被吓得不轻,正要跑开,连同宫女一起被人敲晕了。她们担心是皇上的人,害怕被灭口,醒来后便一直说是自己在着火前就摔倒了。”   曲慕歌的脸色变的很差,过了良久,她才说:“四公主和宫女青禾摔到脑袋,又受大火惊吓,得了谵妄症,这些病语,不听也罢。”   应公公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说:“老奴错了,不该拿这些胡言乱语来扰公主清静。”   曲慕歌一言不发的出宫去,路上一直在想应公公的话。   雍帝在她眼中虽算不得什么贤帝,但也不至于是弑父、弑师、弑妻、弑子的狠毒之人。   更重要的是,宋勿先生真的是被雍帝杀死的吗?顾南野和顾夫人知道吗?   若真的是雍帝杀死的,顾南野和顾夫人跟雍帝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他们又会怎么看待她? 第111章   应公公带来的意外消息让曲慕歌的心情很受影响。   环环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公主,应公公跟您说什么了?您自从见了他,就一直眉头不展。”   曲慕歌摇头。   这还是第一回 ,曲慕歌不跟环环说心事。   思来想去,还是约了顾南野来白玉堂见面。   顾南野收到消息后问徐保如:“提亲被拒的事,她知道了?”   顾夫人和柱国公夫人进宫求见了太后,有柱国公夫人说和,还有顾家找回太玄的情分,喻太后明面上没有为难顾夫人,但以太玄年龄小,刚回宫,想再留几年等理由,婉拒了顾家的提亲。   徐保如不太确定的说:“我还没有同公主和环环说,但她们今日进宫了,许是听别人说了。”   顾南野一算日子,今日并不是初一十五进宫请安的时间,疑惑问道:“她们进宫做什么?”   徐保如说:“去了安美人那里学裁衣。”   顾南野觉得有古怪,太玄跟桃花不同,她明明不喜欢做女红。   还是当面问她吧!   顾南野收整了手头的公务后,便提早去了白玉堂。   见他来了,曲慕歌谨慎的支开了环环,单独与顾南野在房里说话。   “怎么这样不高兴?”曲慕歌都快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顾南野一眼就能看出。   曲慕歌扯了个理由,拐弯抹角的说道:“我昨夜又做梦了,头一次在梦里见到我父皇。他在忏悔,说国破山河碎都怪他,他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其中还提到了你外祖父,说他对不起帝师但我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过往吗?”   顾南野不疑有他,点头说:“我外祖是为了皇上而就义的。”   “就义?”曲慕歌回想说:“辛妈妈曾说宋老先生是病死的。”   顾南野说:“外祖当时本来就病重,皇上被宗室逼着禅位,外祖为了保住皇上的皇位而心甘赴死。”   曲慕歌不是很懂,追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宋老先生死了,就能保住皇上的皇位?”   顾南野犹豫了一下,说:“这中间牵扯到朝政变法,颇为复杂。你若对朝政感兴趣,我有机会从头慢慢告诉你。”   曲慕歌一下子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和戊戌变法,这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她在书上学过,只有商鞅变法成功了,其他的变法大都以失败告终。   这是一件很难、很危险的事,而从结果来看,宋老先生主张的变法是失败了。   听到这里,曲慕歌的心事已消解一大半。   变革中的流血牺牲在所难免,这种事关国家命运的大事,不是哪一个人能遮掩藏私的。   宋老太爷的就义,宋家能理解,顾南野也能理解,应该不是左婕妤造谣说的是被雍帝灭口。   曲慕歌便说:“好呀,那等侯爷闲下来了,就跟我讲讲宋老太爷的变法主张吧,我身为公主,总不能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   顾南野点头,又问:“你急匆匆喊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还以为是提亲的事。   曲慕歌心中有底之后,索性把应公公的话跟顾南野说了。   顾南野听了,这才明白曲慕歌刚刚是在拿梦境套他的话,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左婕妤遗言的真假。   顾南野伸出两指,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说:“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做什么,难道怕我因为皇上与你生分了?”   曲慕歌有点委屈的问:“我当然怕啊,万一我父亲成了你的杀亲仇人,你难道还会娶我吗?”   他们原本是一左一右坐在圆形茶桌旁,听闻这个话,顾南野起身走到曲慕歌身前,握着小姑娘的手,蹲下说:“太玄,我要娶你,与其他人无关,任何人也影响不了我的这个决定。你什么都不用怕,记住我说的话。”   曲慕歌用力点头,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男人,一直都知道怎么让她安心。   顾南野见她眼眶红红的,失笑道:“你怎么这么爱哭?我要跟你说的事还没讲,讲完了你岂不是要嚎啕大哭?”   曲慕歌紧张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南野把曲慕歌圈在怀里:“太后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她就知道会这样!   “我进宫去求父皇,他会支持我们的吧?就算他们都不同意,我也要嫁你!我很早就说了,我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顾南野没有一点沮丧,听了小姑娘的话,反而很开心。   “别急,会有人帮我们说服太后的。”   曲慕歌仰头看他,问道:“谁?”   “大皇子。”   现在放眼整个前朝后宫,喻太后现在最关心的人,只有大皇子。   若大皇子肯出面帮顾南野说话,喻太后说不定真的会改变想法。   曲慕歌问道:“大皇兄为什么要帮我们说话?他在拉拢你吗?”   顾南野点头:“太后指使朝臣提出立储之事,皇上绝不松口,大皇子现在很着急。”   曲慕歌有点好奇,问道:“说来奇怪,父皇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大皇兄?”   在她的印象里,大皇子好像也没做过什么错事。   “皇上刚登基时,因支持外祖父变法,差点被太后被逼禅位,这个结一直在皇上心里。太后一心要辅佐大皇子继承皇位,皇上就越不会立他为太子。再则,大皇子过年时做了一件大错事,让皇上十分失望   顾南野在她耳边低声说:“琉庆宫的火,是大皇子放的,他意会错皇上的心意了”   大皇子知道自己想继承皇位,还是要得到皇上的认可,光靠太后是不行的。   他原以为除掉左婕妤是替父君解忧,想向雍帝示好,没想到这个马匹拍到了马腿上。   “皇上其实没想过杀左婕妤,只是打算把她和二皇子软禁着,但大皇子如此狠绝的除掉左婕妤,可见他心狠手辣。更重要的是,在段左造反围困皇宫时,大皇子全然不顾宫中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安危,这让皇上特别生气。皇上曾断言,若由大皇子登基,余下的几个皇子,都活不成了。”   曲慕歌惊讶不已,若不是顾南野这样说,她也以为左婕妤的死是雍帝故意安排的。 第112章   “若不是父皇的意思,大皇兄擅自这样做,也太大胆了吧?”曲慕歌问。   顾南野说:“太后一直认为是皇上毒害了喻皇后,大皇子自幼受太后影响,也以为皇上是个狠绝之人,所以揣测圣意,觉得这样可以得到皇上的认可,可他们实在是都不懂皇上。”   曲慕歌也不懂雍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她懂顾南野。   顾南野现在如此不遗余力的帮雍帝夺回权力,那至少说明雍帝在大是大非上应该没问题。   如顾南野所说,大皇子三天跑了三趟慈宁宫,各种旁敲侧击的替顾南野说好话,但喻太后始终不同意,认为不能再助长顾南野的势头。   大皇子满心忧愁的回到文华殿,遇到文书在收拾定坤实录,便问道:“是谁将这些翻了出来?”   定坤实录是定坤年间,雍帝起居言行的实录,那时雍帝刚刚登基,距今已二十余年,算是尘封的旧档案了。   文书回复道:“回大殿下,毅勇侯前几日借了定坤实录去查阅,今日刚还回来。”   “毅勇侯?”李佑显多了个心思,说道:“你先放下,晚些再来收走。”   他跟着翻阅起定坤实录,琢磨着顾南野在查什么东西,看着看着,李佑显忽的脸色大变,急匆匆的又往慈宁宫去了。   喻太后见他去而复返,有些不悦,说道:“你什么时候成了顾南野的说客?”   李佑显劝道:“皇祖母,儿臣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改变父皇的心意了。与其跟顾侯为敌,不如拉拢他,孙儿未来还要靠他辅佐啊。”   喻太后却不以为意,说:“你父皇的心意?你那三个弟弟都是不成器的,皇帝除了立你为太子,哪儿还有别的选择?你不必心急,不过是拖些时间。”   李佑显却不这么想,没办法,他只得下一剂猛药。   “皇祖母,也许是孙儿多心了,但您不能忘记,顾侯到底是宋太傅的外孙,若把顾侯逼急了,又怂恿着父皇继续当年的变法,那可怎么办?”   一句话成功激怒了喻太后:“他敢!”   李佑显趁火浇油说:“顾侯近日在查阅定坤实录,您觉得他是在查什么呢?父皇当年刚刚登基,手中并无实权,就险些变法成功,如今顾侯帮父皇夺回了兵权与政权,若真有心再推行变法,夺了宗室皇权,立谁为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直没有被挑明的事,被大皇子说了出来,喻太后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雍帝迟迟不立太子,真的是还存着变法心思?   当年先帝子嗣困难,喻太后所生的先太子坠马死后,就只剩下雍帝一个皇子。   雍帝自言能力不足,不足以担当大任,国事多嘱托给内阁大臣处理,并允许各地的士林团体议政,设置专门的上听途径,收集各地士林的上书。   太傅宋勿见团体议政效果颇佳,能够极大的刺激士林献计献策,并可弥补帝王能力不足的缺陷,便向雍帝提出变法建议,在保留君主制的前提下,通过立宪明确君王和宗室的权利,君王统而不治,宗室不再享有政治特权,由内阁治理朝政。   立宪变法虽然得到了广泛文臣和士林的支持,但得罪了所有皇族宗亲和各地藩王,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最终以宋勿自裁就义而告终。   雍帝也就此消沉,任由王权被权臣分割。   时隔多年,太后以为这事早已消弭,如今被大皇子一提醒,太后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沉默半晌,说:“如今的顾侯,并不是当年的宋太傅。他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若要变法,谁会支持他?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当年的皇帝,他尝了二十年的皇权滋味,又怎么肯再拱手送出去?”   话是如此说,但喻太后到底是动摇了,想着若是把顾南野也变成皇亲国戚,就能极大的降低变法的可能性,倒也不失为一种预防办法。   她将话说回来:“我不同意顾侯的提亲,也是为太玄着想,她没了母亲,若是嫁的不好,岂不是让天下人骂我苛待她?若是她愿意,这门婚事倒也不是不行。”   口风已松,大皇子这才欢喜的离开。   大皇子做了这番苦工,自然要去顾南野面前说道一番。   顾南野难得逢场作戏,倒是很给情面的在皇上面前称赞了大皇子几回。   一时之间,大皇子春风得意,信心满满。   六月初六,喻太后择了吉日宣布大皇子妃人选,在后宫办纳吉宴。   与前世不同,这一次,喻太后只定了大皇子正妃向思敏一人,而没有同时定下侧妃。   谢知音的命运已发生了改变,未来的皇长孙也不存在了   再则,喻太后在宴席上透露口风,说操办完大皇子的婚事,就该操心三公主了。   众命妇闻得这个风声,再明白不过。   白家老夫人听说了,匆匆喊了白陶氏过去说话。   “太后这么早帮太玄张罗婚事,比我们预料的要早,燕北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打听清楚没有?”   白陶氏说:“若能替世子娶到公主,燕北王自然是高兴的,但他们去年才帮世子相看了一个姑娘,虽没有定婚约,但在燕北已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需要先把这个问题解决妥了,才能名正言顺的求娶公主。”   白老夫人催促道:“你再写信过去,让他们抓紧一些。如今皇上、太后都喜欢太玄,若是遇到合适的人,这婚事很快就会定下来,等不了他们了。”   白陶氏犹豫道:“要不要跟公主商量一下?万一她不同意,咱们岂不是瞎忙活了?”   白老夫人有些头疼,她很清楚自家这位公主是个主意大的,她们这样越俎代庖,的确有可能遭到反对。   “现在还不能说,小姑娘家不懂得与燕北联姻的好处,只会觉得燕北是苦寒之地,不想远嫁。这样,你先写一封信,让世子到京城来做客,两个孩子若有感情了,便好办了。”   “是,媳妇这就去办。” 第113章   燕北王霍朗是太长公主之孙,霍家历代镇守雍朝东北边境,是雍朝四大异姓王之一。   霍朗的王妃陶氏与白陶氏是共祖父的族亲姐妹,陶王妃之子霍旭还得喊白陶氏一声姨母。   这些事,曲慕歌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偏偏白灵婷是个爱在家中管事的,从白陶氏身边的管婆子嘴中知道了白陶氏在给太玄公主和燕北世子张罗婚事,便有些吃味,跟自家哥哥白渊回抱怨起来。   “咱们兄妹俩的婚事都没个着落,母亲倒好,替太玄操这个闲心。她有太后做主,什么好人家嫁不得?”   白渊回听说之后,吓了一跳。   他是知道太玄与顾侯的事的,自家母亲怎么又在中间自找麻烦?   他匆忙找到母亲,说:“咱们虽然是公主的外家,但公主毕竟是李家的女儿,她的婚事,皇上心中已有人选,你可千万别管闲事!”   白陶氏惊讶问道:“皇上已有定了人选?”   白渊回说:“是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张,到时候不仅让咱们家得罪了皇上和燕北王,两面不讨好,还有可能让燕北王和皇上生出嫌隙,影响社稷!”   白陶氏被儿子一顿说,有些不高兴:“你现在能耐大了,张嘴就拿社稷来压我。我操心公主的婚事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白渊回不解:“与我什么关系?”   白陶氏说:“你做为长房长孙,却弃文从武,又进京军卫做了锦衣卫。族中长辈,对你早有非议,眼下是念在你颇得皇上重用,公主又亲近你,才一直隐而不提。你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平日根本不管族里的事,整日在外游山玩水、诗词歌赋的,你祖母指望你接任家主之位,那到时候必有人拿这些说嘴。你若没些个外力支持,如何坐得住白家家主之位?所以,你祖母想给你求娶明媚郡主,王妃没有反对,但燕北王嫌你官职低了。咱家若是能帮世子求娶到公主,燕北王必会看在这个情面上同意把郡主嫁给你的!”   白渊回气的脸通红,说道:“我会凭我自己本事在族中立足,何用借妻子之势?我不会娶郡主的,你也别插手公主的婚事,你若听不进,我找祖父和祖母说去。”   “你去找谁都一样!”白陶氏也生气了,说:“难道婷儿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看上谢家小姐?”   白渊回心中一惊,他的确对谢知音有好感,但两人并未做任何逾矩的事,怎么母亲都知道了?   “谢小姐明辨是非、文采斐然、秀外慧中,我很欣赏她,但母亲你不要乱说,坏了人家名声。”   “看看你,处处夸别人维护别人,还不承认。她有什么好,值得你顶撞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志向的儿子,你们都要气死我!”   白渊回觉得跟母亲多说无益,不如直接找祖父祖母。   白家老太爷白以诚和白老夫人也正在商议和燕北王府议亲的事,见孙子气冲冲的跑进来,两人对视一眼,脸色也拉了下来。   白以诚冷冷说道:“你如今能耐了,见到祖父祖母,半点礼数也没有,也不知哪里又不合你心意,竟然来给长辈脸色看。”   白渊回压下心中的怒气,尽可能恭敬的说:“问祖父、祖母安,孙儿刚刚从母亲那里得知,二老有意替孙儿求娶明媚郡主,还要替燕北世子出面求娶太玄公主,孙儿想知道二老是怎么想的?”   白以诚身为家主,但这一年来,屡次被自己孙子质疑,心中早有不满,正要训他,白老夫人却出面拦了下来。   白老夫人面色淡淡的,指着一旁桌子上的一本册子说:“去,把这个月的账本拿过来,你既然想当家做主,那家里的事,祖母就该好好教教你。”   白渊回不解,但还是依言把账本拿过来了。   白老夫人翻开账本,问:“渊回,你可知白家每月开支多少?不算酉阳老家的旁支,只说咱们京城两房。”   白渊回答不出,家中的开支,他是不清楚的。   白老夫人也没指望他回答,直接说道:“仅上个月,咱们家开支就是三百万两。”   白渊回震惊的立在原地,没有料到开销这么大,他每月的俸禄,才三十两!   三百万两,够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吃喝三个月了!   “怎么会”   白老夫人老神在在的,同他罗列着大的开支项:“咱们家修建的藏书馆和书院十二座,每月修缮费用三十五万两;资助贡生一千五百余人,每月善款五十万两;购置书画藏品、出书立著,费用一百七十万两;族中上下一百多口人,日常用度、穿衣吃食、宴请送礼,共计四十五万两。”   念完之后,她合上账簿,说:“这真金白银流水似的花着,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为你们这锦衣玉食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以为白家的名声真是靠读书读出来的吗?是靠写几幅字、画几幅画弄出来的?不是咱们几十年如一日的资助各书院的贡生,不是咱们不计成本的著书立说,士林的人怎么会唯白家马首是瞻?如今你得了公主一点支持,就想在家里做主,你有这个本事吗?”   白老夫人的语气渐渐有些不屑,在她眼里,白渊回和太玄公主,到底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白渊回羞红了脸,赔罪道:“孙儿不该对祖父、祖母不敬,也没有想当家做主的意思,只是觉得公主的婚事不是咱们家能插手的。”   白老夫人继续道:“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能不能、行不行,只有想不想!我再问你,咱们家的银子,是哪里赚来的?”   白渊回并不是完全不知族中庶务,回答道:“家中经营的有书院、拍卖行,还做木料、珠宝生意,各位叔伯的字画,也能卖些钱,还有各处田庄、商铺的产业。”   白老夫人又追问:“出木料的林场,和出珠宝的矿场,这么挣钱,为什么轮得到白家?”   如醍醐灌顶,白渊回懂了。   白家的林场和矿场都在东北境内,白家是靠燕北王吃饭的!   白老夫人见他受打击不小,于是说:“既然想明白了,就该知道你们的婚事由不得你们自己做主。”   白渊回手心冒汗,脑门却发凉。   他生在白家、长在白家,却一点也不懂白家。   自幼以来,他只看到家中的男丁们两袖清风的读书,赶赴着一场又一场的高雅集会,既不想着入仕当官,也不想着从军报国,连家中的庶务和生意都是丢给女眷操持,甚至还要仰着女儿们的姻亲在京中立足。   他觉得他们这样没意思透了,便毅然做了家中的另类,习武投了锦衣卫,几乎不管家里的事。   若不是太玄公主的原因,他根本不会了解到这些。   可如今了解了,他才发觉自己这般的无力又无能! 第114章   六月初十,是林有仪的生日。   林家兄妹在酒楼包了席,请朋友吃饭,京城里相熟的人基本上都邀了。   曲慕歌跟白家三姐妹同坐一辆车去酒楼赴宴,大家在车上讨论起各自准备的什么礼物。   大家的礼物大多是买的,就数白灵秀的礼物最用心,是亲手做的一直万花镜。   白灵嘉新奇的拿着万花镜把玩,喜欢的恨不得把礼物抢下来。   曲慕歌也拿过来看了一下,这个万花镜虽不如现代的水银镜面那么清晰,但是打磨晶亮的银镜与里面璀璨的琉璃珠宝花片搭配着能变出许多绚烂的图样,不论是工艺还是构思,都极为上乘。   她想到白灵秀在无涯书院是修墨学的,今日才感受到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物理光学和手工技艺,已非常出色了。   这个万花镜不仅在白家姐妹中得到好评,在酒席上传开了,众人也是轮番的观看把玩,都想找白灵秀定做。   林有典做为林有仪的哥哥,今日帮忙主持张罗生辰宴,一直很忙碌,直到下午茶歇时,才有机会跟大家一起看稀奇。   他本就是个画痴,见到万花镜中各种千奇百怪的图案都是由一个个花片和镜像组合而成,瞬间就被吸引住了,再看向白灵秀的目光,也充满了赞赏。   大家正在说笑玩乐,一整天都像是有心事的白灵婷终于忍不住,单独拉了曲慕歌到一旁,跟她说了燕北王家一双子女想联姻的事。   “祖母、母亲和哥哥都是为你好,但他们三人现在意见不同,哥哥说不赢他们,现在很消沉,有一晚还喝醉酒了,说自己没用这到底是你的婚事,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曲慕歌听到燕北王妃姓陶,诧异的问道:“白家跟燕北王竟然是姻亲啊?”   白老太太那么势利的人,能选陶氏成为白家长媳,看来陶氏还是有些背景的,她以前倒是疏忽了。   燕北王前世造反了,这一世雍朝若是安定,他可能不敢有这个心思,但到底是个不安定的炸弹,白家跟他们绑在一起可不是个好事。   曲慕歌道:“我的事倒不怕,纵然外祖母有心,还得过父皇和皇祖母那两关。但你哥哥的事就有些棘手,若真被逼的娶了明媚郡主,知音姐姐可怎么办呐?”   白灵婷看了眼不远处的谢知音,叹气道:“谢小姐的事,祖母和母亲也都知道了,她们也不同意,急死人了。要我说,我哥就少点魄力,真要想娶就算私奔也要娶了,生米煮成熟饭,娘和祖母还能不承认?”   这是什么馊主意?   曲慕歌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渊回哥和知音姐姐做为长孙、长媳,以后白家还指望他们呢,哪儿能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总有别的办法的。”   对于这两人的事,曲慕歌也犯难了,她又不能强行命令白家接受谢知音当孙媳妇。   思来想去,曲慕歌打算去请教一下顾夫人,长辈们应该能有好的建议。   林家生辰宴散了后,曲慕歌直接去了毅勇侯府,但府里静悄悄的,东院里也少有人走动。   辛妈妈出来迎她,抱歉的说:“夫人歇下了。”   曲慕歌看看天色,还没到吃完饭的时间,怎么歇这么早?   “夫人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辛妈妈点头:“来京城的时候赶路赶的急,一直没休息好,后来为提亲的事奔波,还受了点气,这两天好不容易听说太后松了口大,但皇上却坚决不同意。夫人一着急,便有些受不住了。”   皇上不同意???   曲慕歌是万万没想到的,前世时,皇上明明还想帮她和顾南野赐婚的!   曲慕歌拉着辛妈妈细问,知道了顾夫人跟太后的陈年过节,以及顾夫人进宫受过气。   曲慕歌心疼不已,长辈为了他们的事,竟然去赔罪道歉、看人脸色!   但她怎么也想不通,雍帝为什么不同意!   宋太傅是为了保住他的皇位而主动牺牲的,顾夫人为了平息他毒杀皇后的谣言而甘愿下嫁的,顾南野为了他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为什么雍帝还不同意顾家的这点请求?   曲慕歌心中又气又急,隔天就进宫,跪在了养心殿外。   胡公公得知她跪在这里,连忙过来劝说:“我的殿下啊,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跟皇上说,这样跪在这儿,倒惹皇上生气啊。”   曲慕歌倔脾气上来了,说:“我跪在这里,父皇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请公公转告父皇,歌儿求父皇成全!”   说完就匍匐长叩在地。   胡公公劝不起来,只得进去传话,得了回音又跑出来,说:“殿下,快起来吧,皇上请您进去说话。”   曲慕歌“噌噌”爬起来,疾步走了进去。   父女两人有段时日没有见了,曲慕歌颇为委屈的上前请安,道:“父皇,儿臣在宫外住久了些,一段时日没见您,您就不疼儿臣了!”   雍帝面上并没有愠怒的神色,但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   他挥手让胡公公出去了,单独留曲慕歌说话。   “歌儿,你是皇家公主,须知道,在社稷大事和个人小事之间,该如何抉择。”   曲慕歌不解,问道:“顾侯求娶我,与社稷有什么冲突吗?为什么要抉择?”   雍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朕对顾卿寄予厚望,他若做了驸马,很多事便做不了了。”   这话说的不通透,曲慕歌不是很懂,追问道:“儿臣不懂,有什么事做不了?”   雍帝被她反问的有些不悦,说:“朝政上的事,你不懂,也不必问了。关于你的婚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你,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女儿不是图什么好人家,女儿女儿就是喜欢顾侯,我只想嫁他!女儿不相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若因为我是公主而不能嫁他,我不要这个公主之位便罢,您贬我为庶民,女儿必无半点怨言。”   雍帝严肃起来,提声训道:“太玄!朕已经告诉过你,你先是雍朝的公主,其次才是朕的女儿,公主之位不是什么儿戏,你说不要就不要!家国有别,你心里需懂得这些道理!你这般刁蛮任性,太让朕失望了。”   曲慕歌因为着急有些失了分寸,头一次跟雍帝争吵起来。   她看到雍帝发怒,这才觉得害怕,又因婚事觉得委屈难受,五味繁杂下,眼泪夺眶而出。 第115章   曲慕歌软下声音哭诉道:“父皇,女儿不是故意耍脾气,也不是有意顶撞您,可是女儿真的很想很想嫁给顾侯。女儿流落民间时,对生活和未来又害怕又绝望,是顾侯救我、护我、照顾我,是他给了我生的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好像只要站在他身旁,一切危险和困难都不存在了女儿知道父皇和顾侯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你们有很多大事要做,我从未想过要给你们添麻烦,也想为国为民尽些绵薄之力。可您现在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说我们的婚事会影响社稷,女儿不甘”   雍帝听她一番哭诉,心又软了下来。   这时,养心殿的大门敲响,顾南野沉静的声音从外传来:“臣顾南野,求见!”   曲慕歌转身,急切的看向门外,又看看雍帝。   见雍帝点头,曲慕歌急忙跑过去把门打开。   顾南野见小姑娘满脸是泪,眉头皱了皱,忍着心疼走进养心殿,对雍帝说道:“陛下,太玄殿下年纪还小,很多事并不清楚,若有顶撞陛下的地方,请陛下恕罪。请容臣单独跟殿下谈一谈,臣会跟她说清楚的。”   雍帝苦笑不已,他们父女吵架,还要顾南野这个“外人”来求情,可见他们俩的关系真的是十分亲密了。   顾南野把曲慕歌从养心殿带走了,两人回到体元殿后,顾南野亲自打热水让曲慕歌洗了把脸。   见她收拾好情绪了,顾南野这才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冲动?也不先来找我。”   曲慕歌情绪低落的说:“夫人为了我们的事,不惜去跟太后低头认错,还气病了身子,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们把困难都解决了。父皇到底是我父亲,有些话纵然说过头了,但也要让他知道我的态度。而且就算他生气了,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顾南野捏了捏她的脸,说:“这个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不做公主的浑话都敢说。”   曲慕歌不乐意的道:“我是说真的。”   顾南野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在想怎么跟她谈。   曲慕歌被他看的心慌,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跟父皇说,会跟我谈清楚的,你是要谈什么?你之前不是说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的决定吗?”   谈分手吗?他们才在一起几天啊,这就撑不下去了吗?   顾南野感觉到小姑娘慌了,眼神都乱了。   他拉过曲慕歌,把她放到自己膝头侧坐着,安抚道:“别胡思乱想,我是在考虑该怎么跟你说皇上的顾虑。”   雍帝自听说顾夫人进宫提亲,就在考虑这个婚事,直到近两日才跟顾南野深谈。   他说对顾南野寄予厚望是真的,他希望顾南野继承宋太傅遗志,将变法派的人重新召集起来,再进行一次立宪变法。   若要顾南野做这个牵头之人,他必须深得变法派的信任,必须深得天下士林的支持,可他若做了驸马,成了宗室女婿,这般两面的立场,会让他的信誉大受影响。   “这二十年来,民生每况愈下,金陵民变叛乱、虬穹外敌入侵、段左造反闹事皇上对此深为自责。加之诸皇子也没有贤能者,他就想将治国大权下放给真正雄材伟略的人”   顾南野怕她听不懂国家政事,说的很慢很细,曲慕歌却很快就听明白了,说:“我听得懂,君主立宪制,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个叫英国的国家,就是这样的。国家由君王统领,但治理国家的却是内阁大臣。”   顾南野有些惊喜,也有些好奇,问道:“你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你以前不是雍朝子民吗?”   顾南野从未深究过曲慕歌真正的身份,以前是觉得她不想说,他就没必要问,只需要了解她现在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便足以。   曲慕歌说:“我生活的地方与这里十分不同,各个国家领袖治理国家的方式也不同”   曲慕歌说的不专业,但顾南野听得很认真。   两人这一下午聊了很多,聊到最后,曲慕歌是真的很不开心,担忧问道:“改革变法是很难的事,大多数国家需要几代人流血牺牲才取得成功。若父皇真的将此重任委托给你,那、那我们岂不是要等这些大事办完后才能考虑自己的事?”   顾南野先娶她的话,会极大的影响他在变法派中的声望和民意。   顾南野说:“不能心急。当年皇上和外祖父变法失败,就是因为太心急,如今时机依然不成熟。”   变法不仅是治国方略的转变,更是一种利益关系的重新调整。   若不将眼下的权臣、宗室、藩王和外敌诸多问题解决,变法时只会受到多方阻力同时反对。   顾南野又跟曲慕歌说了许多其中的厉害关系,曲慕歌更绝望了,一头撞在顾南野的怀里,说:“那这可怎么办啊?要把这么多问题解决完再变法,等变法成功不需要你操劳的时候,我们俩都成老头、老太太了!”   顾南野搂住小姑娘,哄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很久。”   曲慕歌原本就没有着急婚事,只因顾夫人提出来了,却被太后、皇上连番拒绝,有些折腾曲慕歌的心态。   “我自然是愿意等你的,只是夫人那里,咱们还要想办法劝一劝,请她不要太过忧心。而且,太后都传出话去,要给我选驸马了!”   选驸马   顾南野皱起眉头,这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真是很让人心烦啊。   将雍帝的顾虑说清楚之后,曲慕歌决定去给雍帝赔礼道歉,毕竟是最大的“爸爸”,得罪不起。   雍帝见她脾气全无,乖乖顺顺的说自己错了,不该不理解他的难处,不由得摇头对顾南野说:“你们叫朕说什么好,她全然不听朕的,只听你的。”   顾南野在旁解释道:“并不是殿下听我的话,是因为臣将其中利害关系同她说清楚,殿下年纪虽小,但非常懂朝政,一点便通。”   雍帝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心,问道:“歌儿懂朝政?你都同她说了?”   顾南野点头,说:“殿下是支持皇上变法的,对于变法中的利害关系,看的十分清楚,也知道变法的好处和风险。陛下若不信,您问问便知。” 第116章   雍帝早先年常跟宋太傅商谈变法后治国方略该怎么做,但自从宋太傅就义,他就绝口不提了。   哪怕最近跟顾南野重提此事,也没有谈到方略细节上去,他倒有些不信太玄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能懂这些。   “那你说朕听听。”   曲慕歌有些忐忑的看向顾南野,不懂他为什么主动让自己在雍帝面前说这些。   她在顾南野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分享自己世界中的历史信息,并不代表她能在雍帝面前可以说的头头是道。   曲慕歌有些犯难,她说不了太深的东西,便参考着英国的制度,将王权、内阁制、议会权力、司法权、选举权等等粗浅的说了一下,说清楚了君主立宪制是怎么运作的。   雍帝越听越认真,对议会中的上院和下院非常感兴趣。   上院不经选举,是由宗室贵族形成,下院是经选举的平民组成,且有任期。   “这倒是个好办法,上院保留了宗亲的权力,可以极大的减弱他们对变法的抵触。”雍帝赞许道。   他和宋太傅之前就是行之太猛,想把宗亲的权力都拿掉,受到了巨大的反对。   雍帝问道:“歌儿,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曲慕歌不敢托大,生怕雍帝问她更深的东西,连忙说:“不是,是侯爷跟我分析了一些问题,两人一起聊天时,想到的。”   雍帝便释然了一些,但依然觉得这个女儿不错,对朝政很有天赋。   如此想着,又觉得可惜,可惜她是个公主。   从宫里出来之后,曲慕歌随顾南野一起去了一趟毅勇侯府,看望卧病的顾夫人。   顾夫人的病其实不打紧,更多的是心病。   她将皇上、太后不同意婚事的原因,都怪到自己身上了。   顾南野为了开解母亲,简略的跟顾夫人解释了一番,只说皇上要解决宗藩问题,正是需要他效力的时候,他现在和太玄议婚,时机不合适。   虽没有明说变法的事,但顾夫人却听明白了。   她父亲当年就是为了解决宗藩问题才提出变法,父亲已因此而死,儿子又要走上这条路了吗?   见母亲听了解释没有释然,心情反而更沉重,顾南野有些犯难了。   曲慕歌出面说:“侯爷还有诸多公务,您先去忙吧,我陪夫人坐一会儿。”   以前顾夫人跟顾南野怄气的时候,就是曲慕歌出面调和,如今顾南野也相信她能把母亲的工作做好。   待顾南野走后,曲慕歌没有直接说她和顾南野的事,而是把白渊回、谢知音和明媚郡主的事拿出来请教顾夫人的意见。   顾夫人斟酌了一会儿,说:“这是白家的家事,我原本不该多嘴,也该让你不要管,但白家想联姻的对象是燕北霍家,这我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顾夫人告诉曲慕歌,霍家原本是燕北的将门,是世代守护东北边境的忠良,为抵抗外族入侵,曾经一战战死十二位霍家直系子弟。   太祖皇帝为了抚恤霍家军,将太长公主远嫁入霍家,并赐“燕北王”的头衔。   这个头衔原本不是世袭的,但太长公主颇有手段,在朝中亦有不小的势力,二世燕北王的头衔就是靠她跟宗室争取来的。   后来雍帝继位,因中止变法、宋勿就义等事引发金陵民变,雍朝各军部不听雍帝调遣,唯有燕北军肯奔袭南下,助雍帝平定民变,但代价就是第三世的“燕北王”封号。   顾夫人说:“在虬穹作乱的这五年,燕北王霍朗始终不肯出兵助西岭军驱逐外敌,对于他,皇上和小野早有不满。霍朗为了避免皇上秋后算账,必然要有所防备。如今霍家跟白家议亲,他们真正图谋的,恐怕是你啊,小玄儿。”   曲慕歌对顾夫人的分析,实在是佩服,她没跟顾夫人说燕北王想替世子求娶她的事,但顾夫人已推断出来了。   “夫人您可真厉害,听白家的姐姐说,燕北王是有意想给世子求娶一个公主。”   猜测被证实了,顾夫人更不开心了。   自家提亲已经很不顺利了,还有人来跟她抢。   “这个绝对不成,燕北王拥兵自重、抗旨不尊,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出问题。”   曲慕歌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自然是不肯的。一方将领,得了皇权荫庇,不思报国,反倒违抗皇命,相信父皇也是不会应允的。”   顾夫人却没这么乐观,说:“当初太祖将太长公主嫁给霍家,也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这至高皇位,看似光鲜,却是最最不得自由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形势比人强”   曲慕歌也赞同的点头。   顾夫人轻声叹了句:“这些年真是苦了他一人在那里煎熬”   听闻这句话,曲慕歌意识到顾夫人说的是雍帝,她心中惊讶极了。   雍帝这些年被人夺了亦师亦友的知己,又不得自己所爱,坐在皇位上,身边全是一些图谋他权力的人,天天看着这些人蝇营狗苟,而百姓又因为自己的不作为受苦,他心里真的是很煎熬吧。   曲慕歌顺势说:“侯爷能够理解皇上的苦,所以才想做些事情改变现在的困境。他们做的事都是极难、极危险的,但又是不得不做,且做了能造福苍生的。若我们最近亲的人不支持他们,岂不是更让他们腹背受敌。”   顾夫人闭上眼,有些心痛的道:“我的儿啊”   当初顾夫人能忍痛送顾南野上战场搏命,曲慕歌相信顾夫人最终也会支持顾南野的朝堂革命。   但人心是肉做的,特别是顾夫人的父亲已经在此事上送命,她的心肯定会更痛,需要给她一些时间。   曲慕歌起身去给她煮了杯热茶,缓了缓情绪之后,重新说回白渊回的亲事:“为了避免白家和霍家联姻,夫人就当疼疼我,帮我两个忙吧”   顾夫人苦笑道:“不用你说,为了留住你这个乖儿媳,我也得做些事呀。”   从毅勇侯府回家后,曲慕歌喊白灵婷到白玉堂来说话。   “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曲慕歌刚开腔,白灵婷眼睛就亮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很八卦的一个人。   “柱国公夫人想请顾夫人出面,去谢家替连家的四少爷提亲。”   白灵婷一下子就急了,追问道:“连家?连家怎么打起谢知音的主意了?” 第117章   连家是公侯世家,孙长媳又是大公主,这般功勋世家,与一般的外臣,圈子是不同的。   曲慕歌说:“知音姐姐原先就是被太后看上的人,连家能知道她有什么奇怪?而且顾夫人从金陵来,在金陵时跟谢家颇有来往,连老夫人听顾夫人夸赞知音姐姐知书达理,心中喜欢。更主要的是,谢家颇得大皇子赏识,以后定然是又一新贵。”   最近顾南野十分抬举大皇子,外人都觉得大皇子的太子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白灵婷坐不住了,急忙去找母亲。   白陶氏听白灵婷说了一通之后,她不禁有些动摇,问白灵婷:“太后和柱国公府都看上的人,这个谢小姐真的这么好?”   其实白陶氏对谢知音并无喜恶,但白老夫人想抱紧霍家这个财神爷,其他媳妇再好,她也劝不动白老夫人。   白灵婷又把谢知音吹了一通,并说:“跟霍家亲上加亲有什么好?就算不跟霍家联姻,霍家因姨母和您,咱们不还是亲戚?跟谢家联姻的话,又多了一个助力,岂不更好?再说了,霍家毕竟得罪了皇上和顾侯,万一秋后算账,咱们不得多找条退路吗?谢家前景这么好,您终究还是要为哥哥的前程着想啊。”   白灵婷最后说的一点,倒是说到白陶氏心坎上了。   她不比白老夫人见过的事多,那么有底气,她心里也觉得霍家太不把皇上放眼里,这样迟早是要出事的。   在娘家和自己亲儿子之间,白陶氏终是更倾向自己的儿子一些,她松口道:“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打听打听谢家的。”   白灵婷依然不放心,催促道:“您抓紧些,别让连家抢先提亲了,等到谢家来挑咱们的时候,指不定成不成呢!”   白陶氏打听谢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白老夫人耳中。   白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将她叫到跟前训了一顿,说:“商量的好好的,是要跟霍家议亲,你怎的不与我商量,突然反悔?”   白陶氏慌张解释道:“没有与谢家议亲,我只是打听一下。”   “打听?现在外头都传的有模有样,顾夫人特地向我道贺,谢家也派人暗中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叫打听?”   白陶氏委屈道:“媳妇媳妇也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   白老夫人气得不行,这一年来,长房从孙子、孙女到儿媳,都跟她渐行渐远,不再一条心,真是不能指望了!   白陶氏没有察觉到白老夫人对长房彻底失望,还大着胆子劝说道:“其实谢家的确不错,像谢家这样既得皇上器重,又得大皇子器重的人家可不多。回儿如今在京城就职,能得这样的岳家扶持,咱们可就能少操不少心了。”   白老夫人气结,她语气不佳的说:“我想给渊回娶明媚郡主,全然是为你们母子考虑,你们既然都不领这个情,你儿子的婚事你便不要再来与我商量,自个儿看着办吧!”   白家这么多人,长孙指望不了,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继承人?   “母亲”白陶氏到底惧怕自己这个强势的婆母,想再解释两句,却被喝退。   待白老夫人缓了片刻,又让房里人去喊二房的白闵氏。   自闵家被卫家牵连失势,白闵氏就没有受过白老夫人的待见。   如今突然喊她去,她还有些慌。   白老夫人开门见山的吩咐道:“燕王妃听说太后要给太玄公主挑驸马,想请咱们家出面替世子求亲。你大嫂是个大事上不中用的,这事就交由你来办。你准备些上档次的礼物,向宫里递个牌子,随我去太后面前坐一坐。”   白闵氏听的心中直跳,忙说:“这事儿不成吧?”   白老夫人面色不善道:“成与不成,是由你我来说的?”   白闵氏不安的说:“当初还在跟虬穹打仗的时候,燕北王退回圣旨、拒不出兵,是被皇上当朝骂过的,皇上怎肯把太玄公主嫁给燕北世子?咱们若去出这个面,怕是会惹来盛怒啊”   当初虬穹侵犯边境时,皇上命燕北王率兵西行,侧面支援西岭军,燕北王借口自己身体沉珂颇重,带兵上前线恐有去无回,希望皇上能在他出兵之前,册封他的长子霍旭为燕王世子,以安军心。   雍帝接到奏请后,只封了霍旭为郡王世子,这是降等袭封,若是继承王位,也只是郡王。   这让燕北王不能接受,多番商议不成后,他一气之下退回了圣旨,拒不出兵。   而当时,白家暗中助力燕北王,怂恿着士林之人大肆宣扬上历代霍家军如何死伤惨重的守护山河,如今皇上却寒了战士的心。   当时的舆论给了雍帝巨大的压力,险些就要屈服于燕北王写下袭封亲王世子的圣旨了,幸而顾南野及时的打了个翻身仗,让雍帝松了一口气。   自顾南野打胜仗后,雍帝再也不用求着燕北王了,燕北王也因此日益担忧起来。   若燕北王出事,白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完全剥离干净   白老夫人前倾身体,望着二媳妇说:“你以为我老婆子记性不好,忘了这个事?正因为皇上跟燕北王之间有隔阂,燕北王才需要咱们出面去说和,若万事皆好,何用求到我们面前?”   “可咱们家又何必冒这个险”   白闵氏心中十分清楚,若这个事好做,白陶氏又怎么会把机会让给她?   比起她,白陶氏跟燕王妃是族亲姐妹,更适合出面才对。   而且这个事说成了,不过是做了个媒,得一份燕北王的感激。   若是说不成,既得罪了皇上公主,也得罪了燕北王。   这是何必?   明摆着吃亏的事,白闵氏不知道婆母为什么要做,但她已想定,是绝对不能掺和进这个事的。   于是说:“说媒到底是个喜事,我娘家才出了不详的事,媳妇还是避讳一些才好,也免得皇上太后看到我想到卫家,坏了燕北世子的好事。”   白老夫人心里苦,她就两个嫡子,如今长房和二房都不听她的,她竟沦落到要去扶持旁支的人了 第118章   推掉这个事之后,白闵氏心事重重的回屋,想到长房白渊回、白灵婷两个孩子的婚事被老夫人捏在手中,迟迟定不下来;又想到给燕王世子说媒的事,她深觉得自己这位婆母根本不会考虑孩子的幸福,处处都是为了家族荣兴而算计。   她跟自己丈夫商量道:“秀儿的婚事,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白家二爷是个痴迷著书立说的读书人,从不管家中庶务,点头说:“儿女的事,你做主就好。”   白闵氏也没指望他做什么实事,只要婆母责问起来,他能出面挡着就好。   而她竟有如神助,刚起了这个心思,就立刻有人上门说亲。   媒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夫人,而她要保的媒是金陵林家长子,林有典。   白灵嘉得知这个消息时,飞鸟一般冲到白玉堂,吃惊的跟曲慕歌说:“林哥哥来提亲了,他想娶我姐!”   曲慕歌早几天知道的,顾夫人私下问过她的意思。   刚听到顾夫人说起时,她十分意外,但一细想,倒觉得他们俩挺好。   林有典和白灵秀都是性格好、心眼实的人,门当户对,什么都很般配。   只是不知道林有典是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   这桩婚事议的十分顺畅,双方长辈和孩子都没有人提出异议,让屡次婚事受挫的白家,感到了一丝丝喜气。   七月末,林有典的母亲亲自进京,请了林家在京城德高望重的长辈和顾夫人,一起到白家纳彩、问名,将白灵秀的生辰八字带回去纳吉,择定婚期。   林家带来的彩礼足足堆了一院子,曲慕歌与众姐妹都挤在院子里围观,白灵秀羞的不敢出门。   最闹腾的要数林有仪,她今日本是做为男方客人陪母亲来的,但却跑到内院来逗白灵秀。   “如果早知道秀姐姐要做我嫂嫂,我生辰时就该多问她要点礼物,你们整天霸着她送我的万花镜,我自己都没玩两天。以后成了我们林家的人,我要请嫂嫂给我做一堆,你们想要,都得求着我!”   白灵嘉与她抢白道:“就算嫁给了你哥哥,姐姐还是我姐姐,我才用不着求你。你可别累坏了我姐,到时候我可不依。”   小姑娘们都喜欢白灵秀做的小玩意,好看好玩,拿出去特别惹眼。   白灵秀日常间又是照顾人的性格,十分得妹妹们的爱戴。   曲慕歌在旁看的直笑,心情格外好。   白家晚上设了宴席,接待男方的宾客,因顾夫人是媒人,顾南野也在宴请名单中。   曲慕歌在内院的宴席中坐着,听到外面唱和,说顾侯到了。   虽然不可能看到,但她还是不由得伸直脖子去看。   见她这般模样,席间熟悉的朋友们都心神领会的笑了。   之前顾侯求娶太玄公主的事,皇上太后虽然压了下来,但因闹了不小的动静,熟悉他们的人都听说了。   林有仪去跟白灵婷说:“上回端午节,你说我不该乱说话,会让人误会侯爷和公主,明明是我嘴巴灵验,让我说中了。”   白灵婷因以往过节,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反嘴道:“谁说说中了?皇上不是没有应允么?”   林有仪说:“皇上只是说公主还小,肯定是早晚的事。”   白灵婷皱了皱眉头要反驳,但看太玄好似的确很关心顾侯的样子,就把话忍了。   谢知音与曲慕歌挨着坐,低声问曲慕歌:“宫里不同意,侯爷没想想办法吗?”   曲慕歌说:“我们打算过两年再议亲。”   谢知音提醒道:“自太后放出口风要给你择驸马,京城里打听你的人不少,都有人打听到我母亲那里去了。拖久了,小心生变数。”   谢夫人还陪着谢老爷在金陵任职,打听到那里去,肯定是想了解曲慕歌回宫之前的境况。   曲慕歌说道:“没事,我的婚事,父皇心里有数。”   眼下她和顾南野虽然不能议亲,但雍帝也不会寒顾南野的心,把她许给别人。   “倒是你,你可抓紧些呀。”曲慕歌反过来打趣她。   白陶氏已托媒去金陵说亲了,但谢夫人没有立刻答复,倒让白陶氏开始心急了。   谢知音眉间浮现一些愁绪,说:“我家里是有些犹豫,说白家近些年行事颇有些不着调,觉得不安,但我已经写信回去了。”   曲慕歌明知故问道:“你信里怎么写的?是不是一个劲夸我表哥?”   谢知音红着脸道:“我可没提他半个字,全篇都说你呢。”   “哎呀,你说我做什么,多说说我表哥呀。”   两人说说笑笑的,待晚宴后半程,环环传话,说侯爷去了白玉堂,请她也过去。   曲慕歌以为有事,提前退席回去了。   回到屋里,就见顾南野躺在她日常看书的临窗软榻上,恣意的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躺在我房里做什么?”曲慕歌笑着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有不少的酒气。   曲慕歌弯腰去看他:“呀,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顾南野在军中待久了,酒量了得,今晚虽然饮了几杯,但说不上醉,只是进到小姑娘起居的房中,不由得放松下来。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陪我说说话。”   曲慕歌依言坐下,侧头望着他,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顾南野微微挑眉,问:“看得出我高兴?”   曲慕歌当然看得出,虽然他十分擅长控制神情,多数时候都藏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一副冷酷严厉的样子,但他眼神的温度,不会说谎。   今晚的纳彩宴他不是主角,他却喝了这么多酒,眼下又如此轻松,必然是心情好。   顾南野捏住她的手,说:“我之前收到一份变法派转托我呈递的上皇帝言事书,书中主张了诸多变法措施,富国之法、强兵之法、取士之法,皆有涉及。我呈给皇上和内阁后,今日终于通过审议,已决定起用上书之人,逐步推出新政。”   最难求的便是治国救世的人才,雍帝和内阁能够起用人才,并开始推行新政,有这种手腕力度,更是难得。   从顾南野开心的样子就能猜到,之前必定是面临了诸多困难,今天能够通过审议,十分不易。 第119章   看着顾南野为自己的理想一点一点努力,曲慕歌也觉得开心。   “终于有人能够帮你分忧解难了,真好。”   顾南野半躺着看着她,说:“我得快一些,多找一些这样的人,不能让我的姑娘等急了。”   曲慕歌拿眼神瞥他,道:“谁急了?我反正没到及笄之年,也不知道谁早就过了及冠定亲的年纪了。”   顾南野笑道:“是,是我急了。”   近来,他在宫里和皇上一起的时间多,后宫的事难免传到他耳中。   自太后说要给三公主择驸马,便有命妇进宫探口风。   太后原本是为拉拢顾南野松的口,如今皇上又不应允,太后便把那些探口风的人都推到雍帝那里,说雍帝格外心疼这位失而复得的公主,到底行不行,还得皇上点头。   所以每天议事结束后,总有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阁老,若无其事的说自己族中的什么儿子、侄子、孙子正值婚龄,又是如何的一表人才,拐弯抹角的希望皇上能听懂他们的意思,看孩子一眼。   雍帝装糊涂多年,在此事上装糊涂更是轻松自如,只是把旁听的顾南野快憋出内伤了。   不说旁的事,就说今天午休时,新晋的田阁老和向阁老等人在文华殿说起进来京城的新气象,说学子们踊跃的论道激辩、上书言事,其中以每月一期的无涯大讲堂最盛。   田阁老直接夸赞道:“讲堂虽是白家办的,但是三公主的建议。她自民间来,最懂民间疾苦,也知民间人才众多,借此帮皇上广开言路,真是见识深远啊。我孙儿良杰就曾与三公主在大讲堂上论事,公主所言新颖而有理,让良杰颇为折服。”   向阁老笑着符合:“你如此中意三公主,可要早些求皇上恩赐了。”   田、向二人朝政共事多年,对彼此家中的情况十分熟悉,田阁老故意说起自己的长孙和三公主,肯定是起了这个意向。   田阁老笑道:“三公主秀外慧中、见识不凡,这般的好孩子,皇上想多留几年,良杰也还小,再等等看吧。”   顾南野虽不是阁老,但因皇上特旨,他近来都会旁听内阁议事,此间休息时,自然也在。   他听完众人说的这些,心中自然是极为不爽的。   现在回想到那些人精,顾南野不由得问曲慕歌:“无涯大讲堂还继续办吗?”   曲慕歌点头道:“办呀,办的还挺好的,以前每月一堂,但因为上月人格外多,都快把书院挤烂了,现在改为每半月一堂了。”   顾南野略微沉下脸问:“你经常去?”   曲慕歌点头道:“因为是我建议举办的,所以只要我有时间,我尽量都去支持的。”   “你是不是还经常当堂与人辩论?”   曲慕歌忐忑的点了点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妥,传你耳中啦?”   一般的文学或社会话题,她是不发言的,只是偶尔讨论到跟顾南野有关的治军和法度问题,她才会有偏向性的引导一下。   顾南野有些气闷,但曲慕歌没做任何错事,他也说不得什么。   仿佛是为了强调主权,顾南野把她往怀里带了一带,拥着她问道:“你同我讲讲,讲堂上都讲了些什么?”   曲慕歌以为他感兴趣,半靠在他怀里,专挑一些有意思的论点和事情来讲。   顾南野越听越憋闷,甚至能够想象到太玄在大讲堂上被一群学子围着讨论的样子了。   都是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是心意萌动的年纪   他思量道:“既然这么热闹,下堂课我也去听一听。”   曲慕歌尴尬道:“啊?你就不要去了吧”   他若去了,谁敢当他面议论国事啊?   顾南野挑眉,不要他去?他偏要去。   无涯书院会办大讲堂,源于曲慕歌和她的老师简先生的一次课间闲聊。   简先生在教书育人方面,想法十分开放,不同于白家家族内的那些先生藏私,他更愿意让知识普及天下人。   每日在无涯书院教着白家的启蒙稚子,让简先生颇有些郁郁不得志,但他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如此浅的资历,他也做不了更多事。   察觉到他的这些想法,曲慕歌便将“公开课”“论坛”“辩论会”的一些形式,变了个时下人能够接受的说法,给他提了些建议,简先生一听,果然就很感兴趣。   后来曲慕歌又通过白渊回找了些白家长辈的支持,终于替简先生申请到了办大讲堂的机会。   家学内的长辈原本没把大讲堂当回事,权当满足太玄公主的好奇心。   但这一月月过去,大讲堂声势越办越大,连带着白家也在京城书香世家中又长了脸,族内支持的人也多了起来。   自顾南野提出要去大讲堂看一看,曲慕歌就留了个心,她深知顾南野起了意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些很小的事。   在八月的大讲堂开始之前,曲慕歌一改往日请假的状态,非常勤快的来往于无涯书院中,并跟简先生讨论着本月大讲堂要宣讲的内容。   “我从宫里得到消息,大讲堂的事已经惊动了内阁,据说他们有意派人来旁听,咱们这个月的论题,可要仔细斟酌,最好不要再论什‘崇文派’、‘武统派’哪个更有用,多为朝政出谋划策、改善民生吧。”   之前曲慕歌抛出“武统救国”的论题,是为了替顾南野挽回名声,但若是他本人要来旁听,她可不希望顾南野听到别人在台上争论他个人的问题。   简先生听了很振奋,他没想到书院的活动能够惊动朝廷的人,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计策,真的能上达天听?   “公主放心,时下大家正在热议骆大人的上皇帝言事书,这一次的大讲堂,议题原本也就是为新政出谋划策,必不会在朝廷面前惹出乱子的。”   曲慕歌之前也提醒过简先生,担心祸从口出,请他务必控制好大讲堂激辩的内容和尺度。   对于简先生的能力,曲慕歌这几个月观察下来,已非常满意,相信他会准备的很好。   到了八月初五,大讲堂开课的那天,顾南野果然‘暗访’无涯书院,不过他到了地方后,还是让徐保如知会了曲慕歌一声。   曲慕歌在书院内听说了,便去讲课的广场上寻他。 第120章   今日的顾南野褪去了官服,只穿了一身书生们常穿的素色圆领袍,因为天气热,手上还拿了把纸扇。   这幅装扮在他一个武将出身的人身上,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顾南野的长相原本就不是粗犷的类型,只因成天黑着脸,衣服沉着严肃的样子,加上武将自带的杀伐之气,让人有些敬而远之。   如今换了身衣服,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哪怕神情依旧显出几分疏离,却更显清贵。   眼下广场上人已经很多了,周围环境嘈杂,且都是些吵闹的少年,顾南野有些不喜,只是站在广场的边缘上。   曲慕歌寻到他时,眼睛一亮,脚步匆匆的跑到了他跟前,明知故问的喊问道:“侯爷,您怎么来啦?”   顾南野淡淡的说:“体察民情。”   曲慕歌喜欢他今天的样子,面上止不住的欢喜,雀跃的将他往里面引。   两人在大讲堂前面的座位上坐下后,曲慕歌拿出今日的议程来给顾南野看,主动给他介绍今日讲学的几位先生是何背景资历,待会儿又会讨论什么议题。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白渊回面色不善的带着几个少男少女也坐到了前排。   曲慕歌意外的说道:“咦,表哥今天也带客人来了。”   她看了看白渊回带进来的几个人,是生面孔,她不认得。   中间的一男一女穿着富贵、面容姣好,身后各带着两个侍从,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   估计是京城哪个世家的人找白渊回走关系,以便进内场听课,曲慕歌便没有过多关心。   她转头打算继续跟顾南野说话,却见顾南野盯着那几个生面孔,虽然依然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温煦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捉摸的冷漠。   曲慕歌生疑,顺着顾南野的眼神重新看回去。   白渊回也看到了他们。   见到顾南野出现在这儿,白渊回十分惊讶,安顿好客人后,他立刻就向顾南野和曲慕歌走了过来。   顾南野收回眼神,问白渊回:“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白渊回压低声音说:“刚刚到的。我早上突然接到家中消息,赶出城去接人,他们进城后听说这里有活动,非要进来看热闹,我便引他们进来了。”   顾南野不置可否,只道:“知道了。”   这边刚说完话,已有先生走上台,要开始上课了。   曲慕歌看看顾南野,又看看不远处的陌生人,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是谁呀?”   顾南野侧身在她耳边说道:“燕北王的世子和郡主。”   这下轮到曲慕歌震惊了。   这个白家怎么回事呀?   白陶氏都去金陵向谢家提亲了,她以为和燕北议亲的事翻篇了,白家怎么还是把燕北王世子和郡主接到京城来了?   曲慕歌忐忑的看向顾南野,前世燕北王挟持皇室,逼顾南野造反,他此刻看到燕北王的子女,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而且她分明记得,梦里的顾盼儿是将圣旨偷去给了“世子”。   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吗?   他们两人心绪不宁,另一边的两人也悄悄议论着。   明媚郡主偷偷瞧着顾南野,问燕北王世子霍旭:“刚刚跟白渊回说话的人是谁呀?我看白渊回对他们很恭敬。”   霍旭只是不屑的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妹妹的话。   明媚郡主的眼睛在顾南野身上有些挪不开,想了片刻之后吩咐侍女:“去跟白家人打听一下,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霍旭拦下侍女,对妹妹说:“爹娘惯了你这么多年,你竟连这点眼色也没有,真是没用。”   明媚郡主不开心的嘟嘴,说:“你怎么张口就骂我?你若看出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霍旭说:“白渊回对你尚未做足礼数,却对那位姑娘毕恭毕敬,先前京城打探的消息说太玄公主喜欢参加士林论学,那她必定就是太玄公主了。坐她旁边的男子虽然穿着简朴,但气势凌人,又与太玄公主举止亲密,看他的年龄,只能是大皇子了。”   “对哦”明媚郡主丝毫不介意哥哥的傲慢态度,颇有些佩服。   她一直偷看着“大皇子”,丝毫无心听台上的先生说的什么。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说道:“娘说大皇子是婢女所生,被向贵嫔养成了一个畏畏缩缩不成大器的人,但今日一见,并不像呀早知道听爹的,先来京城看看再说了。”   先前大皇子选妃,燕北也得到了消息,但燕北王妃不舍得将女儿送入宫中,没有任何回应。   霍旭说:“就你这蠢心眼,不让你进宫是为你好。先前大皇子上面有左贵妃和贤妃压着,他只能憋着,现在两妃一死一贬,他自然扬眉吐气了。”   “哦那好可惜呀,听说他已经跟向家小姐定亲了。”   霍旭讪笑了一下,不再理妹妹,但也时不时的看一眼太玄公主。   打探来的消息说这位公主虽然出身乡野,但容貌气质、言行举止十分拔尖,很得皇上和太后喜欢,反倒是现在几位待嫁公主中势头最盛的。   他原本有些不相信,觉得这是皇帝为了高嫁女儿故意造的势。   但今日亲眼见了,她样貌灵秀娇柔,穿着素净的青纱裙,有几分出尘的气质,倒是名不虚传。   行吧,看来白家这次给燕北出的主意还不错,比较和他心意。   霍家兄妹并没有听太久的课,中途就退场了,他们只是来看看热闹。   大讲堂上请了老学究来讲两百年前前朝“维新中兴”的史实,一方面分析当时的举措给社稷带来了哪些好处,一方面分析为何中兴只维续了三十年,就衰败了。   最后的落脚点在于宗室腐败和军政疲软。   讲课的老先生在学界颇有名声,讲起来也很生动,跟听历史故事一样。   燕北的来客走后,曲慕歌渐渐听入神了,待老先生讲完,她才倾身去跟顾南野说:“这堂课讲‘维新中兴’的史实,就是为了给你们推行新政造势呢。”   顾南野知道曲慕歌是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他,便夸赞道:“是很有用,大家多听听,接受起来也就没那么难了。”   曲慕歌说:“先生已经讲完了,下面就是讨论环节,就导致维新中兴失败的宗室腐败和军政疲软两个问题出谋划策。你还听吗?”   学子们浅薄的意见,不一定入得了顾南野的耳。   这个大讲堂上输出的内容,远远做不了朝政的智囊,只是引导造势罢了。   顾南野今天虽然沐休,但的确时间有限:“今日邀了葛大人到家中议事,时辰快到了。”   “好,那我送你出门吧。”曲慕歌起身跟顾南野往外走去。 第121章   两人绕过广场上的席位,走到外围时,曲慕歌意外的看到虬穹的朵丹王女也在这里听课。   她们远远的看了彼此,点头打招呼示意后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疑惑中,她问顾南野:“我刚刚看到朵丹王女了,她怎么还在京城,谈判的事还没谈妥吗?”   顾南野说:“谈妥了,因皇上提出要留质子,她便把自己留在了这里。”   曲慕歌惊讶不已。   朵丹王女之前拼命的“碰瓷”顾南野,她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女子,但也能理解她为了国人报仇的心理。   如今又牺牲自己留下来当质子,单从虬穹的角度看,她也着实不容易。   曲慕歌当时在抚恤司劝朵丹不要想着报仇,要为百姓着想,还说了些“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话,她现在来听课,了解雍朝文化,看来是真听进去了。   她若真的能把心思放在复兴虬穹的大业之上,未来虽可能对雍国产生威胁,但眼下对两国百姓,都是好事。   顾南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多想了,补充道:“不过她没有再缠着我。”   曲慕歌听的一乐,抬头仰视顾南野,笑着揶揄道:“哦!可我又没问这个。”   顾南野尴尬的清了一下嗓子,伸出手十分顺手的按了一把曲慕歌的脑袋。   曲慕歌不依道:“不许按我,我正长个儿呢!”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顾南野打量了一下她,小姑娘跟去年比,好像是长高了一些,已经能到他胸前了。   不知怎的,顾南野又想到把太玄抱在怀里的情景,小小的一只,也很好。   “不用长了,可以了。”   曲慕歌摇头,她现在这个样子,最多一米六,顾南野几近一米九,她想长到一米七,不然跟他说话都得仰着头,脖子累。   两人说笑间走到书院大门口,准备道别。   上车前,顾南野忽而想起一事,问徐保如:“霍家进京后在哪里下榻?”   在发现燕北王的一双子女进京后,听课的这一个时辰里,徐保如已找白渊回打探到了相关消息。   徐保如回答说:“住在白府。”   曲慕歌难以置信的看向徐保如。   她比顾南野口快,直接问道:“燕北王好歹是个王爷,在京城没有房产吗?为什么住白府?”   若是不知道白家有意替她和燕北王世子说亲就罢了,知道了她可不愿意跟他住一起。   徐保如说:“这是白老夫人的意思,说霍家是自家亲戚,又没有长辈一起来,住在家里方便照顾。”   曲慕歌心中觉得烦躁,这个白老夫人,真的是喜欢自作主张。   她把孩子们都留在自己院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存的什么心思,谁会猜不到?   若是再起了坏心,只怕会安排出什么不好的事!   正生着闷气,就听顾南野问她:“快到中秋节了,母亲说想跟你商量节宴的事,你要不跟我一起回去?”   “好呀。”曲慕歌毫不犹豫的点头,她现在听不进课,也不想回白家。   两人一起回到毅勇侯府,顾南野先将曲慕歌送去母亲那里。   见太玄面色不好,顾夫人关心问道:“这是怎么了?小野又欺负你了?”   曲慕歌不好意思跟顾夫人说白家要给她说亲,只支吾道:“没有,侯爷对我很好。”   顾南野替她解释道:“白家来了外客,家中人员嘈杂,太玄再住在白家恐怕有些不便,她在为此事烦心。”   顾夫人下意识便说:“那搬来侯府与我做伴呀。”   曲慕歌心中暗喜,她是很愿意来侯府住的。   不过顾南野稍显犹豫的说:“现在不比以往,这样对太玄名誉不好。”   顾夫人有些失望,但儿子说的是实话,堂堂公主,为什么要住到没有关系的臣子家中?   顾南野想了想,对曲慕歌说:“最近宫中安定无事,你先回宫住吧,等把霍家人送走,再出宫来。”   “霍家?”顾夫人这才知道白家的外客指的是谁,立刻也有些不高兴了。   曲慕歌现下也没有别的选择,答应道:“好的,那我就先回宫去吧。”   说罢,就让环环回白府去收拾行装,竟是连今晚也不将就。   环环临出门时,曲慕歌又补了一句:“你给表哥带句话,锦衣卫最近公务繁忙,衙门里想必也有过夜的地方,请他照顾好自己。”   这是提醒白渊回要避开明媚郡主,免得坏了自己跟谢家的好事。   此时的白家,正热闹。   如先前迎接太玄公主入府一般,白老夫人带着白陶氏,并叫上家里有出息的孩子,一起迎接燕北王世子和郡主。   燕北王府这次虽然没有长辈进京,但陪世子和郡主进京的有许多管事仆妇和师爷。   霍家管事将带来的仪程送上,又与白老夫人说着吉祥话,将燕王妃的问候带到。   白渊回沉着一张脸,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只看着自己的母亲。   白陶氏也是有苦难言,她分明已经跟婆母说清楚了,但婆母还是请了霍家的人来京城做客。   她身为媳妇也没办法,何况这还是她的外甥、外甥女,避都避不开。   白渊回正苦于无法脱身,家里便有小厮来找他,悄声说:“公主吩咐环环回府收拾行装,今天就要搬回宫去住。”   白渊回面色更难看了。   太玄这样回宫,跟白家赶她走没两样,这怎么能行?   他立刻起身去白玉堂找环环问情况。   环环一面让屋里的丫鬟收拾东西,一面把曲慕歌的话带给他。   白渊回如何不懂太玄的顾忌,只得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改天我再进宫向公主请罪。”   环环笑着说:“白大人不必如此,公主并不会见你的怪,只是家里长辈,着实管的多了点,一直这样可怎么办?您还是要想想办法才好。”   曲慕歌一直借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的支持在抬举白渊回,就是希望他能尽快的在白家做主。   但他上面毕竟还有祖父、父亲、叔伯,想要能够在白家做主,谈何容易? 第122章   在毅勇侯府里,曲慕歌和顾夫人并没有为霍家的人烦恼太久。   在顾南野去思齐院会客后,她们俩就商量起中秋节的事。   顾夫人说:“原想着接你到府里来过节,但你回宫去了,只怕是要参加宫宴的。”   中秋节的家宴,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宴会,皇室和宗室的人都会到场,曲慕歌若住在宫外,还能找借口不去,若是在宫里,是必须参加的。   曲慕歌也可惜的说:“我也想着您进京了,是要陪您过节的,不过还好,侯爷那天不用当值,可以在家里陪您。去年过年,侯爷都没能在您跟前尽孝,这次可以补上了。”   两人话着家常,顾夫人又让辛妈妈准备食材,要提前做中秋节的糕点。   “做好了带些回宫去吃,是金陵的味道,宫里也没有。”   曲慕歌跟着顾夫人学做点心,忙活一下午之后,不客气的包了四大盒带走。   在侯府陪顾夫人吃了晚饭后,环环那边也收拾好了。   顾南野听说太玄要走了,便放下手头的事,出来相送。   在侯府谈事的吏部尚书葛铮也一起跟出来见礼。   曲慕歌与葛铮见的次数并不多,几乎没有直接说过话,只觉得是位严肃低调但深受顾南野信任的大叔。   这一次,葛铮跟曲慕歌见礼之后,少见的多嘴说道:“臣听闻公主在治国方略上颇有见解,臣手中有一份奏疏,不知可否请公主审阅指点?”   “我?”曲慕歌吓了一跳,让她审阅奏疏?   她还是个孩子好吗?   她惊恐的看向顾南野,却见顾南野鼓励的点点头。   好吧,曲慕歌知道了,都怪她跟顾南野讲了太多自己的见闻,顾南野必定是告诉了葛铮,并说是她自己的见解了。   曲慕歌为难道:“看一看是可以的,但我不懂朝政,到时候胡乱点评了,葛大人千万莫见笑。”   “微臣不敢。”   曲慕歌亲自从葛铮手上接过奏疏,小心的收好,带回了宫中。   送走曲慕歌后,葛铮摇了摇头,对顾南野说:“侯爷,让公主干政,这种做法着实太大胆了,前路只怕是艰难重重,比变法还难。”   顾南野不太在意的笑了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也没旁的人可指望了。”   曲慕歌连夜回宫后,很快就被雍帝知道了。   太玄公主回宫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她极少专门回宫过夜。   雍帝问莫心:“是怎么回事?公主在白家受气了?”   莫心回禀道:“据公主身边的人说,是因为白家来了外客,住着不方便。”   向白家这样的大府,纵然是有客人来,院落之间也是分的极开的,何况太玄的身份在这里,总不能是客人挤占了她的地盘,只能是她不喜欢那客人,故意避开的。   “什么客?”雍帝问道。   莫心说:“是燕王妃的一双儿女进京了。”   雍帝原本在喝茶,听完后,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手中茶盏,神情渐渐变得不快。   他想了会儿,说:“去体元殿。”   体元殿中,宫女们正在忙碌的收拾屋子和床铺,忽闻皇上来了,众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迎接。   曲慕歌见屋里不成样子,对雍帝赔礼道:“仓促回宫,儿臣这里还乱着,父皇勿怪。”   雍帝摆了摆手,说:“无妨,就是一段时日没见你,来看看你。”   “是,谢父皇关怀。”曲慕歌让人将桌上的杂物收走,摆出顾夫人做的点心,又泡了茶水招待雍帝。   雍帝看到盘中的蝴蝶金丝酥,有些出神,拿起来尝了一口,更是半天没说话。   曲慕歌不知雍帝为何神情莫测,只得说道:“这是金陵的小吃,也不知父皇吃不吃的惯。”   雍帝苦笑了一下,说:“吃得惯,是许多年没吃了。”   他看了门口的莫心一眼,莫心姑姑十分懂眼色的把体元殿里的宫女都带了出去。   曲慕歌见这仗势,便知道雍帝不是找他闲聊的,而是有事。   “朕听闻燕北王世子到白家做客了。”   曲慕歌点头道:“是,先前没听到消息,今日突然就来了。”   雍帝问道:“你见到人了吗?觉得那孩子如何?”   曲慕歌心中疑窦丛生,什么觉得如何?雍帝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曲慕歌不解,说:“女儿不懂父皇的意思。”   雍帝觉得颇有些无奈,但依然说道:“太后先前说要给你挑驸马,燕北王世子便进京了,明知你住在白家,却丝毫不避嫌的借住白家,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朕思量着,若燕北王世子人品端方,倒也不失为一个佳胥。”   曲慕歌惊讶的站了起来,说:“父皇,您明知儿臣跟顾侯的心意,为了朝政,我们虽答应您不提议婚之事,但您怎能劝儿臣嫁与他人?若让顾侯知道,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雍帝耐心劝道:“霍家手握五十万大军,盘踞东北百年,已是铁桶一般,有些事,连朕也插不得手。如今正是推行新政的时期,若要新政顺利,便不能起内乱。霍家需要一颗定心丸,朕亦然,顾侯会理解的。”   曲慕歌懂了,就如和亲一样,要牺牲她去稳定燕北。   曲慕歌心凉了大半截,她还是高估雍帝对自己的疼爱了,她原以为雍帝会帮她把婚事拖几年,万万没想到他来找自己说这个事。   “儿臣不愿,不仅是儿臣不愿,您也不能这样做。”曲慕歌说:“不止是儿臣,任何一位妹妹都不能嫁去燕北。历代燕北王自恃功劳和手中势力,屡次逼迫皇权为其让步,有一就有二,如今事已过三,若再向他们妥协,便是滋长他们的野心。他们若不能打心底里忠于朝廷、畏于皇权,等新政干涉到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便会大胆的阻挠,甚至借用公主与宗亲勾结起来一同反对新政。到那时,远嫁的公主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了一桩骨肉分离和对立的悲剧罢了!”   曲慕歌壮着胆子说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雍帝生气。   她说完后等了半晌,雍帝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蝴蝶金丝酥出神。 第123章   安静之中,曲慕歌越来越不安,就在她快绷不住时,雍帝苦笑着说:“皇儿说的有理,是朕想岔了,将你远嫁燕北,只会多添一桩伤心事。”   皇上竟然让步了!   曲慕歌又惊又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赶紧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   雍帝没有多留,嘱咐她早些休息,而后就走了。   曲慕歌心中狂跳,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彻底说服了雍帝。   正忐忑不安时,莫心姑姑去而复返,说:“三公主,皇上近来饮食不好,但在您这里吃了好几块点心,想必是喜欢的,不知您可还有多的?”   “有有有。”   天呐,她太没眼力劲了,竟然让莫心姑姑开口来要。   皇帝喜欢吃,就都拿去吃嘛,只要不把她嫁别人就好!   让环环把带进宫的点心都拿给莫心姑姑后,曲慕歌也回过味来了。   今日雍帝网开一面,临门一脚改了主意,只怕是托了顾夫人的福,念了往日的旧情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除了顾夫人的情分,雍帝更多的是为了试探她,倒不是真要把她远嫁。   雍帝自体元殿回去之后,跟胡公公感慨道:“歌儿与她母妃性子倒是不同,遇事果敢,资质上佳,朕拿燕北联姻的事试她,她看的十分透彻,可惜是个公主。”   胡公公听的眼皮一跳,笑着奉承道:“太玄公主像皇上更多一些,虽不能在朝政上为您分忧,但或许可以帮太后分担后宫重任,也是好的。”   雍帝点头,想到上次让她接待虬穹王女的事,一切都很顺利。   据莫心姑姑回禀,太玄还十分得其他公主和世家小姐的喜欢,这对一个回宫一年的“新人”来说,并不容易。   曲慕歌并不知雍帝打算压榨她的“剩余劳动力”,而是规规矩矩的早睡早起,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一大早的,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进宫请安的霍旭和霍明媚。   霍旭见到太玄,眼前一亮,他虽是在无涯大讲堂上见过太玄的样子,但她昨日穿着朴素的衫裙,又不施粉黛,只觉得轻盈脱俗,是璞玉一样的女孩儿。   今日在宫里见到她,盛装加身,贵气逼人,只因场合不同,气质竟截然不同。   霍旭心中生出亲近的念头,在行礼请安之后,他又说道:“我看妹妹十分眼熟,仔细一想,似乎是昨日就在无涯书院见过,咱们很有缘分。”   曲慕歌原本是面无表情的,听他说了这话之后,皱眉问道:“谁是你妹妹?”   她这话问的一点也不客气,语气十分咄咄逼人。   但太后听了,并无责怪之意,因为霍旭这声“妹妹”,的确不妥。   燕北王并不是李家宗室王爷,而是因战功和太长公主联姻而封的异姓王爷,加之燕北王对皇上不敬,经常有越矩的言行,这对于看重规矩和皇家威严的太后来说,早就心生不满。   一个异姓郡王世子,比公主低了好几阶,竟敢称兄道妹,的确是有些不知斤两。   霍旭变了脸色,他父王驳斥皇帝时,皇帝都没敢说什么,没有料到少女这么厉害,竟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忍着不悦赔罪说:“是我失言了。”   喻太后倒也没想着与燕北明面上闹翻,纵容太玄敲打他们两下,知道自己的位置就行了。   太后循着面上的功夫问了几句路上顺不顺利,如今住在哪里,要多去京城走走看看之类的话,便放他们回去了。   待霍家兄妹走了,喻太后问曲慕歌:“你是因为回避他们,才回宫的吧?”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曲慕歌便点头了。   她想了想,喻太后这么精明的人,肯定能想到白家和霍家的心思,于是抱怨道:“孙女住在白府,原是为了方便读书,但外祖母似是会错了意思,以为您和父皇不管我,竟想替孙女拿主意。我虽没了母妃,但还有您和父皇,如何轮到他们了?”   她这话的立场十分偏袒,孙女爱奶奶,不爱外婆,奶奶听了自然开心。   喻太后笑着说:“既知道有我和你父皇给你做主,你怕什么?还逼得你连夜逃回来,一点公主的体面也没有。不过你搬回宫来也很好,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向贵嫔在筹备中秋家宴,颇有些忙不过来,你去帮忙主事,拿拿主意。”   自向思敏和大皇子定亲后,向贵嫔也就认怂了,既然争不过太后,就低头认错,尽可能的降低别的损失吧。   见她认错态度好,喻太后便又把后宫的一些事交给她去办。   有了先前上元节孔明灯的教训,向贵嫔这次筹办家宴,格外小心,任何没有旧例的事,她都不做,凡事都要翻一翻宫中旧例,因此进度十分慢,惹的太后十分不满。   曲慕歌在顾夫人面前学过主事,宴请的事主要是拟宾客名单、选菜、定流程、定席位坐次。   这些事说难不难,就是很繁琐。   曲慕歌从慈宁宫出来,准备往长春宫,但才走了两步,就遇见了等在外面的霍家兄妹。   霍旭刚刚冷静想了想,太玄公主是从民间找回来的,想必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所以处处强调自己的地位,这才对他称兄道妹生气了。   于是,在等到太玄之后,霍旭上前说道:“我方才并无轻慢公主之意,只是觉得与你有缘,才失言喊你妹妹。”   曲慕歌敷衍的点点头,说:“嗯,知道了。”   脚下不停,继续往长春宫走去。   霍旭在燕北骄纵了二十年,现在能主动低头认错,已是用了他天大的自制和忍耐力。   “公主似是对我有意见?”他也听说了太玄连夜搬回宫的事,明显是在回避他。   曲慕歌勾勾嘴角,看都不看他,说:“我都不认识你。”   霍旭一噎,套近乎说:“论起来,因陶家姨母的关系,咱们也不是外人。”   曲慕歌讪笑了一下,说:“李家宗室和白家子弟我都没有认清楚,陶家的姻亲,我就更不认识了。”   他堂堂燕北王世子,在她口中竟变成了“陶家的姻亲”?   听起来像是打秋风、攀高枝的穷亲戚!   见小姑娘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霍旭不可控的生气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他是带着任务来京城的,务必要娶个公主回燕北。   曲慕歌也不想多跟他周旋,直截了当的说:“我还有诸多事情要忙,世子请自便。”   霍旭捏着拳头站在了原地,霍明媚等太玄走远了,才从旁边跟上来,问:“哥哥,你跟公主打听了大皇子吗?咱们今天有没有可能见到大皇子呀?”   她还心心念念着昨日在书院见到的“大皇子”。   霍旭气不打一处来,冲妹妹发脾气说:“要问自己问。”   霍明媚嘀咕道:“可我觉得公主不想跟我们说话呀”   霍旭更气了。 第124章   曲慕歌来到长春宫时,向贵嫔正在发脾气。   听说太玄是来帮忙的,便跟她吐槽道:“席位名单都排了几十遍了,道了今日又有变动,真是气死本宫了。”   曲慕歌安抚道:“娘娘莫着急,咱们还有时间。”   她从宫女手上接过名单一看,原来是霍旭、霍明媚兄妹向宫里递了请安的牌子,向贵嫔也知道他们来了。   霍家虽说不是宗室,但身份有些特殊,中秋节宴请,也得添上他们。   向贵嫔抱怨道:“按宗室官碟来看,燕北王世子只是郡王世子,坐三等席,可先前燕北王就为世子头衔的事与皇上闹得不愉快,满朝廷没人敢当着霍家人面前喊霍旭一句‘郡王世子’,若这次又因宴席坐次生事,我们必是要吃排头的!”   向贵嫔的担忧的确有道理。   霍旭兄妹以前也没进宫参加过宴席,并无旧例可寻,拿这个事去问皇上,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曲慕歌想了想,说:“若是将他放与亲王世子同席,让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搁?咱们依照官碟安排,有据可依,若燕北王那边生事,只能说明他们藐视皇权,以下犯上,现在他们怕是没这个胆子。”   向贵嫔顺势说道:“那若皇上、太后问起来,这可是公主您的主意啊?”   曲慕歌无所谓的笑了笑,她并不是一个怕背锅的人,这种小事,她也懒得跟向贵嫔计较。   “嗯,娘娘就说是我的意思吧,纵然是办错事了,相信皇祖母也会念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我这一次的。”   有人肯背锅,向贵嫔便果断的把名单坐次又改了一轮。   曲慕歌没有想到自己回宫之后反倒更忙了。   白天要跟向贵嫔一起筹办宴会,晚上要思考葛大人留给她的奏章。   奏章里的内容是关于礼部贡举之法的策略,意在改善选取人才的途径,启用更好的官员。   这个奏章上已有雍帝的朱批,应该是葛大人还在礼部时的旧奏章了。   搞教育改革、科举改革,曲慕歌真的不在行,于是写了普及义务教育,提高国民基本素养的建议上去。   另外,她发现雍朝的贡举只考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完全不重视制造业和科技发展,于是又写了一些振兴科技的建议。   从曲慕歌的教育背景来看,科教兴国、实业兴国是十分基础的常识,但对于雍朝的士大夫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也不知道葛铮看了会是什么想法。   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顾南野既然让她看,应该就是想听些不一样的声音吧。   她花了几天时间,写了长长的文章,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后世相关的教育政策,都给罗列了上去,还绞尽脑汁举了十分多的例子。   因顾南野忙于刑部法典的修缮,渐渐将京军卫的戍卫防务交出去,曲慕歌进宫后便没在后宫见过他。   曲慕歌将葛铮的奏章和自己写的文章交给环环,让她送去集义殿,交给顾南野或者葛铮。   环环一个面生的宫女出入集义殿,片刻就传入了大皇子的耳中。   眼下皇上虽未立储,但也没阻止大皇子参政,难免让李佑显有些想入非非,对各部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   他喊来一个信得过的吏部小吏,问:“太玄公主的贴身侍女来集义殿做什么?”   “那个宫女交了一个奏折和一封信给葛尚书。”   李佑显皱眉。   吏部主政官员提拔和调配,吏部的奏折都是机密要件,怎能随意外传?   李佑显以为太玄要干涉官员的认命,把白家的人安插进朝廷。   他冷笑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有政治野心?   一个乡下回来的丫头,尝了点皇权的甜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曲慕歌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李佑显的假想敌,只觉得自己终于把“论文”写完,交出了一个大作业,像放假了一样开心。   环环回到体元殿,见她歪在软榻上吃水果,提醒道:“明天就是中秋节晚宴,您赴宴的行头还没准备呢。”   曲慕歌不甚在意的说:“衣服那么多,穿哪个都可以。”   环环却很在意的说:“已经没有新衣服了,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五公主和六公主专门为晚宴做了新衣服,您明天岂不是要落下风。”   “没关系啦,挑一身他们没见过我穿的,就跟新衣服是一样的。”反正明天顾南野不会参加宴会,她打扮给谁看?   想起顾南野,曲慕歌心里就开始痒痒。   自进宫,他们好些天没见了,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下午,各家的中秋节礼都送到了,顾夫人和顾南野都给她准备了礼物。   顾南野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怪没意思的。   曲慕歌把玩着送来的毛笔,琢磨道:“我们明天一早去侯府送节礼吧。”   她给各家准备的节礼早就准备好,明日一早就会由宫人派送出去,何用她亲自去送?   明摆着是想出宫找顾南野,环环也就不戳穿她了。   中秋节放假,顾南野难得在家,听说太玄来了,便去门口接她。   “今天不是有事吗?怎么还出宫了?”顾南野牵着她进府。   中秋宴会是在晚上,宗亲们午后才会陆续进宫,曲慕歌上午的时间是空的。   “赶回去参加晚宴就行啦。”   顾夫人一早去了柱国公府送节礼,不在家。   顾南野便直接把曲慕歌带到思齐院。   曲慕歌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顾南野书桌上的文房四宝,跟他送自己的一模一样。   情侣款?!   曲慕歌心中雀跃,说道:“我原先还想说,侯爷竟然在中秋节送我文房四宝,也太无趣了,没想到您用的也是这套呢。”   顾南野笑了一下,说:“这不是中秋节礼物,是给你的奖励。”   曲慕歌好奇问道:“什么奖励?”   顾南野说:“你的奏章写的很好,已经被宋夕元领回去学习了。”   这些天的晚上,他一直在研读她写的东西,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可贵。   原来是这样。   “那我的中秋节礼物呢?”曲慕歌凑上前,伸手要礼物。   多日没见她,他十分想念她。   他弯腰上前,动作迅速的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说:“这就是。”   曲慕歌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南野:“侯爷,你竟然学会耍无赖了!你明明占我便宜”   太吃亏了! 第125章   顾南野故意逗她而已,顺势抓住曲慕歌的手,牵在自己的大手掌中。   曲慕歌觉得自己手腕上凉凉的,低头一看,一只晶莹通透的翡翠镯子已经戴在了她手上。   她将手举到眼前,惊喜不已:“谢谢侯爷。”   女人的珠宝首饰,再多也不嫌多!   何况这只翡翠镯子成色极好,哪怕曲慕歌在宫里见过了好东西,也知道这个是珍品。   顾南野原本是从不在意送礼物这种事的,但他发现这么简单的事能够让小姑娘很开心,何乐不为?   而且他自己也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他装礼物的匣子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添置新物件了,于是问道:“我的呢?”   曲慕歌瞬间表情僵硬。   她最近很忙,没工夫准备礼物,而且环环说准备了节礼,她就没多操心了。   她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伸手要中秋节礼物!   “在院里啊”她的手指着外面说。   节礼?月饼、桂花酒、酱鸭?   顾南野要的可不是这些。   小姑娘变了,不论是以前的叶桃花,还是金陵时期的太玄,都喜欢给他送礼物,但她现在却开始敷衍他了。   顾南野有点发愁。   曲慕歌见他神色微变,再看看自己手上价值连城的翡翠,十分心虚。   “我我后面一定补上。”   顾南野冷冷道:“两个。”   啊?还翻倍的吗?   顾南野见她不解,解释道:“生日礼物还没补。”   好吧,原来还有去年的旧账,她真的忘了。   曲慕歌也发愁了,她自己手工做的东西差,她不想再送上不得台面的礼物了。   而她手上的好东西都是皇家赐的,或顾南野送的,她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这要她怎么办?   她叹气道:“要不我把自己送您算了”   顾南野眼神微暗,虽未说话,但心里的声音已在叫嚣。   小姑娘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把自己送给他?   他手上用力,将曲慕歌抱在宽大结实的红木大书桌上坐着,两人平视。   “怎么送?”   低沉的声音撩拨着曲慕歌的心弦。   她低下头,一手微微遮住自己的唇,后悔逞一时嘴快,又难以收尾了。   顾南野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顾南野的眼中,浓烈的情意直白而炽热,温暖的气息和霸道的气场交缠在一起,环绕在小姑娘周身,激得她内心激荡,似有什么东西要翻滚出来。   “侯爷”曲慕歌望着他,陷入他的眼底,双手情不自禁的抬起,环住他的脖子,想要贴紧他结实宽大的胸膛。   如果可以,曲慕歌真的不介意把自己送给他,怎么送都行   可是、可是她现在生理年龄才十四岁,两人不仅未成婚,连订婚也不顺利。   大环境也不允许他们做出格的事,为了以后能够顺利长久的在一起,他们现在只能选择克制。   如一只乖巧的猫,曲慕歌依偎着顾南野,闻到他的气息,都觉得十分安心。   顾南野回应着小姑娘的拥抱,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包裹在怀里。   他低头,极为克制的吻到她的额头上。   “太便宜你了。”顾南野的话语中,竟有些委屈。   曲慕歌心中理亏,她示弱的扯住顾南野的衣袖:“侯爷要不我打欠条,签字画押,以后补上”   万万没想到,顾南野真的单手拥着她,解放出一只手开始磨墨!   顾南野将纸铺好,把毛笔放到曲慕歌手中:“写吧。”   曲慕歌愣了,问:“怎么写,我没写过欠条”   顾南野平稳的陈述道:“欠礼两份,以身相抵。太平元年仲秋,李慕歌。”   以身相抵   曲慕歌脸都烧红了,但看顾南野不苟言笑的样子,很认真,那写就写吧。   顾南野忍笑忍的快憋不住了,小姑娘连唬带吓的,竟然什么都肯写。   他看着“欠条”上最后落的是“曲慕歌”,问道:“曲?”   “呀。”曲慕歌写顺手,把自己原名写了出来。   想到顾南野已经猜到她的情况,她便直接解释道:“我以前不姓李,姓曲。”   顾南野更满意了,他要的从来不是李慕歌,而是真正的她。   他将欠条吹干收起来,曲慕歌跟在他身后叫嚷道:“你要收好,收拾房间的人不会看到吧?若是让别人看到了,真的丢死人了!”   顾南野不顾小姑娘的叫嚷,将她带出了书房。   他不能再跟她单独这样待着了,克制的很难受。   幸而顾夫人从柱国公府送礼回来了,成功让顾南野恢复正常。   曲慕歌在侯府吃了午饭,待到差不多该回去准备参加晚宴了,才回宫去。   她的马车在入宫时被堵住了,环环出去查看情况,回来说:“咱们回来晚了,宫门设防,已经不许进马车了,咱们只能跟宾客一起走进去。”   走就走吧。   一般情况下,曲慕歌是没什么公主架子的,比较随意。   走了没几步,她就被人喊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霍朗和霍明媚。   霍朗见太玄公主神色变沉了,知道她不爱搭理自己,在她扭头走之前说道:“公主,十分抱歉,我妹妹刚刚弄坏了衣裙,你能不能帮帮她?”   曲慕歌皱眉去看霍明媚,她拽地的长裙上染了一片泥浆,像是被搅进车轱辘里了一样,的确没法看。   虽说不情愿,但曲慕歌还是对霍明媚说:“你跟我来吧。”   霍朗作势要一起,曲慕歌说:“世子先去宴厅吧,我一会儿带郡主直接过去。”   霍朗没想到曲慕歌这么谨慎,也没别的借口,只好自己走了。   霍明媚跟着曲慕歌往体元殿去,一路上一直盯着她,似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   她不说,曲慕歌也不想多事的问她。   带她回体元殿后,曲慕歌找出一条可以搭配她衣服的裙子来,说:“我没有全新的衣服了,这件穿过一次,你若不嫌弃,就换上吧。”   霍明媚接过裙子,道谢着换上了。   借到衣服之后,霍明媚仿佛觉得自己跟太玄公主更熟悉了一些,开腔问道:“公主,你跟大皇子关系是不是很好呀?我十分仰慕他,你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第126章   曲慕歌意外的看了霍明媚一眼,她竟然是李佑显的小迷妹?   “行啊,一会儿在宴席上见到了,我给你介绍。”   霍明媚十分高兴,再三道谢。   说曹操,曹操到。   她们从体元殿出来,转头就遇到了从长春宫出来的李佑显。   自他跟向家订下婚事,他跟向贵嫔算是明面上闹翻了,这时来长春宫,有些奇怪。   曲慕歌跟他见礼后,介绍霍明媚给李佑显:“大皇兄,这位是燕北王的女儿,明媚郡主。”   李佑显心情有些不好,简单跟两个小姑娘点头示意,而后说:“前面宴席快开始了,你们赶紧去吧,不要耽误了。”   “好。”   李佑显匆匆走了,霍明媚看着他的身影,一脸的难以置信。   曲慕歌看她的神情不像是惊喜,反倒是惊吓,便问:“郡主,你不是想见大皇兄吗?刚刚见到了怎么不跟他说话?”   霍明媚结结巴巴的问:“他、他是大皇子吗?不对啊那、那那昨天跟你一起的男子是谁?”   曲慕歌瞬间了然。   原来霍明媚认错人,真正仰慕的人是顾南野。   她的心情也沉下来,装作不知道的问道:“跟我一起的?我昨天在书院,身边有很多男子,也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长相十分好看的那一个,就坐在你旁边。”   曲慕歌不想理她,淡淡的说:“许是白家的哪位哥哥吧,你去白家问问,也许能找到。咱们快走吧,宴席时间到了。”   李佑显脚程比较快,已先一步赶到中秋宴上,他走到太后身边,小声说:“三弟的确病了,贵嫔娘娘急得一直哭,怕是来不了了。”   太后点头,淡淡说:“不来就不来吧,将她的席位撤了吧。”   李佑显有些郁闷,他才跟向思敏订婚没多久,向贵嫔和三皇子就不出席中秋宴,也不知道外面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希望大家认为向贵嫔、三皇子和向家都是支持他的。   曲慕歌抵达宴席时,也听说三皇子突然生病的事。   太后喊她过去嘱咐道:“向嫔这个主事人不来,你就多照看着一些。”   曲慕歌领命。   宴席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现在也就是现场调度和应急的一些事,宫里这么多管事公公和姑姑,倒不用她亲力亲为做什么,就是需要一个拿主意的人。   前来参加宴席的宗妇,都是在家主持中馈的人,不一会儿,大家就发觉了这个宴席竟然是太玄公主在主事,不由得都惊讶的议论起来。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是她最受宠”   “民间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听说她以前受过苦,能干一些也正常。”   “一点也不正常,后宫的事能跟百姓家一样?”   “太后正在挑驸马,你们看,燕北王世子都赶进京了”   宗妇们低声议论着,被议论到的霍旭无暇顾及,而是被妹妹霍明媚的一番话说晕了。   “我们认错人了”   霍明媚抬着头满殿里找李佑显,看到他之后指给哥哥看:“看,那个才是大皇子,昨天那个不是!”   李佑显穿着皇子蟒袍,身份错不了。   霍旭变了脸色,昨天的那个男子若不是大皇子,是谁?   他跟太玄公主那么亲密,若不是兄妹,那   霍旭捏了捏拳头,再看向太玄,眼中仿佛是燃烧着背叛的火焰。   曲慕歌忙着,对于人们的议论、霍旭的态度,什么也不知。   她命人清点着宾客的数量,把握着时辰,差不多该请皇上出席了。   雍帝的祝酒、教坊司的歌舞、御膳房的席面,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见宾客们已经在觥筹交错间交谈起来,曲慕歌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用膳。   李慕锦和李慕妍的席位就在曲慕歌旁边,两位妹妹见到她,立刻就凑到她身边。   李慕锦将自己桌上的点心水果送到她桌上,说:“三姐,这个葡萄可甜了,我专门给你留的。”   曲慕歌道谢,说话间,长公主李慕缦从公侯的席位那边走过来,跟几个妹妹打招呼。   曲慕歌跟李慕缦不熟,但李慕锦、李慕妍是跟李慕缦一块长大的,感情很好。   李慕缦在席位上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四公主,四位皇子也只看到了大皇子,不由得愁上心头。   她问李慕锦:“贞妹连中秋宴都不来吗?”   李慕锦摇头:“说是病了,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李慕妍担忧的说:“也许是真的病了吧,三皇弟也患了急疹,不知现在如何了。”   李慕缦说:“一会儿宴席散了,我们一起去各宫看看吧。”   说罢,她转向曲慕歌,说:“大皇兄忙于政务,如今宫中的弟弟妹妹中,你最大,皇祖母又让你在主事,你要多照看着大家。”   “是,皇姐。”曲慕歌莫名多了一堆担子。   李慕锦出言袒护道:“三皇姐平日不住在宫里,难以处处照顾周全,长姐不要怪她。”   李慕缦顿了顿,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些责备的意味,略有些后悔。   她是柱国公夫人的孙媳妇,听家中说过太玄公主和顾家的关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该多关照这位妹妹才是。   “我不是怪你,只是太过担心了,你别多想。”李慕缦解释道。   曲慕歌笑着说:“没关系,之前常听皇祖母和妹妹念起长姐的好,是如何懂事得体,又是如何照顾兄弟姐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意。”   几位公主聚在一起叙着家常,说起大皇子的婚事。   李慕锦说:“听皇祖母说,吉日定在了明年三月立春之后。”   李慕缦不满道:“那也没剩多少日子了,怎么这么仓促?”   皇家的大婚典礼,准备个一两年是正常的,可他们才订婚,半年后就成婚,的确显得不够重视。   李慕锦解释道:“是父皇的意思,说大皇兄年龄不小了,不可再拖。”   李慕缦往好处想:“看来是父皇着急抱孙了。”   李慕妍顺势便问道:“长姐什么时候把小外甥抱进宫给我们看看?”   李慕缦今年初给柱国公府生了个长孙,宫里宫外的人都很高兴。   提到儿子,李慕缦也高兴,神情都温和不少:“再过一两个月吧,现在外面还热着,他可娇气了,热一点冷一点都不行。”   曲慕歌静静的听着,因为不熟,没有冒然插嘴。   待宴席将要结束时,环环带着冯虎进来找曲慕歌,两人神情都不好。   曲慕歌心中一咯噔,立即起身,离了人群后问冯虎:“出什么事了?”   冯虎欲言又止,隐晦的说道:“大皇子酒后冒犯了虬穹王女,如今封了西配殿,皇上和太后都赶过去了。” 第127章   曲慕歌满头雾水,冒犯?什么程度的冒犯?   李佑显和朵丹?这俩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环环着急的补充道:“大皇子一口咬定是酒水出了问题,还攀扯上您了。”   曲慕歌一阵无语,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   “过去看看吧”   三人离开宴厅往西配殿走去,那边已经被京军卫封锁住了,曲慕歌没有传召,还进不去。   她只得站在外面等着,并仔细向冯虎打听情况。   今日的中秋宴,虽是宗室家宴,但因为朵丹王女背井离乡在京城做质子,皇上为了昭显天朝之姿资,也邀请了她。   朵丹王女以前常喝马奶酒,喝不惯雍朝的粮食酒,身体泛红起满了疹子,只得提前退席等太医来看看。   谁知道李佑显喝多了,也到西配殿休息,见到褪了上衣的朵丹,便没控制住自己。   两人正拉扯时,太医闯了进来,这才制止了事情的进一步恶化,并惊动了皇上和太后。   曲慕歌越听越疑,一人过敏,一人醉酒,都是酒上出了问题。   而她负责张罗宴席上的酒水和吃食,也不怪皇长子要攀扯她了。   曲慕歌敢断定,这件事绝不会是单纯的意外,一定有鬼。   因为这事会影响两国外交,会影响大皇子的婚事,也会影响皇储的册立。   一石三鸟,真的狠。   黑手是谁?谁会受益?   曲慕歌下意识就想到了向贵嫔,看来她和三皇子的突然缺席,也有问题   等了很久,西配殿里的人似乎没有传召她的打算。   待前面宴席都散了,雍帝也从西配殿里出来了。   曲慕歌迎上去喊道:“父皇。”   雍帝显得有些疲惫,想了一下,说:“歌儿,你随朕来。”   雍帝将曲慕歌带到养心殿。   莫心姑姑上了一杯醒酒茶后,带着宫女们都退下,并把养心殿的门关了起来。   曲慕歌有点紧张,说:“儿臣听说西配殿里出了些意外”   雍帝制止她继续往下说,直接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管,太后会处理。”   她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十四岁少女,若与这种丑闻扯上关系,是大大的不妥。   曲慕歌心中放松不少,看来李佑显攀扯她没有成功。   但雍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曲慕歌紧张起来。   “朕听说你在干涉吏部的官员选调,怎么,你对朝廷的事有兴趣?”   曲慕歌十分意外,问道:“吏部吗?儿臣并未与吏部打过交道,不知道父皇说的是什么事?”   雍帝道:“有人看到你在批阅吏部的奏章。”   曲慕歌明白了,这说的应该是葛铮给她看的那个奏章。   “父皇,儿臣虽不知道说这个话的人是谁,但他肯定是误会了。女儿是看过一个奏章,但不是吏部的政务奏折,是葛铮大人多年前写的一篇文章,关于贡举改革的。前些日子,女儿和无涯书院的先生一起办了个大讲堂,有很多人感兴趣,葛大人听说了,便想听听我在教人育才上的意见。女儿不知道这与政务有关,若是不妥,女儿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雍帝听了太玄的解释,没有多疑,倒是信了。   因为他相信葛铮,不会糊涂到任由一个小丫头来干涉吏部和朝廷的官员任命。   葛铮以前管过礼部,现在还关心读书科举的事正常,了解一下年轻人的想法,也正常。   雍帝被今晚的事闹得心累,没有深问,便让曲慕歌回去了。   曲慕歌在回去的路上冥思苦想,将前后的事一串,也渐渐捋顺了。   应该是李佑显以为她有干政的野心,在他出了丑事之后,便把她当成了怀疑对象。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难怪雍帝说他心狠,李佑显若继承皇位,不仅其他皇子活不了,与朝政有关系的公主只怕也活不了。   曲慕歌没想干政,但她以后跟顾南野成婚,又怎么能完全剥离开?   李佑显这是逼着她站到对立面去。   毅勇侯府里,顾南野当夜就得到了宫里的消息。   徐保如禀报说:“大皇子一口咬定,陷害他的人不是向贵嫔就是太玄公主。”   向贵嫔对大皇子下手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可他怀疑太玄让顾南野觉得意外。   顾南野问:“怀疑太玄的理由?”   徐保如说:“大皇子说了两个理由,一是朵丹王女先前纠缠侯爷您,惹得公主不快,公主定然想要除掉这个眼中钉;二是公主有干政野心,想除掉他这个拦路石。今晚的事一石二鸟,十分符合太玄公主的心思。”   顾南野对李佑显的想象力不多评价,问道:“皇上和太后的态度如何?”   徐保如说:“二位下令严查酒水的问题和西配殿的侍从,并着手查三皇子忽然疾病的原因,看来更疑心向贵嫔一些。关于公主,二位没有多说,但皇上单独与公主谈过话,具体说的什么,还未探知。”   顾南野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派人去会同馆盯着虬穹人,朵丹自身,也有嫌疑。”   徐保如恍然大悟。   朵丹在这件事上看起来是受害者,但她若因这件事嫁给大皇子,对于目前的虬穹来说,是十分有利的一件事。   她的确有嫌疑。   徐保如追问道:“那大皇子那边”   顾南野冷笑了一下,他敢攀扯太玄,看来是过了一阵子舒坦日子,腻歪了。   翌日一早,顾南野便进宫与宗人府对接昨夜的案子。   这个案子不仅是宗室丑闻,还涉及到外交,刑部、礼部都要插手。   曲慕歌虽未被查,但她还是受到了影响,不说别的,太后就因宴会筹办不周的事训斥了她,罚她禁足自省十天。   她前脚被禁足,李慕锦、李慕妍两姐妹就来看她。   李慕锦颇为愤慨,说:“这原本是向贵嫔的事,皇祖母却怪你,真是太不该了,我们替你说情,还被皇祖母训斥,真是不懂皇祖母怎么想的。”   她们并不知道李佑显和朵丹的丑事,只知道昨天有宾客喝酒身体不适传了太医。   曲慕歌不想她们搅进来,而且对于李慕锦跟太后的关系来讲,李慕锦能替她说情,已是十分不易了。   “没关系,禁足而已,又不少跟头发。你们也不要去找皇祖母了,她即掌管后宫,便有权处置任何人。” 第128章   李慕妍比李慕锦冷静一些,轻言细语的说:“我们昨夜去看望了三皇弟,他是吃了过夜的螃蟹,闹坏了肚子。看着凶猛,但没什么大碍。”   过夜的螃蟹?向贵嫔虽不比做贤妃时得势,但又何至于让孩子吃过夜的东西?   曲慕歌一直都觉得这个最小的妹妹十分心细,仿佛心里什么都懂,于是问道:“负责三皇子膳食的宫人,现在如何了?”   李慕妍说:“昨晚被向贵嫔罚了板子,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今日一早就被发现投井自杀了。”   曲慕歌心惊,这么快就出人命了   这个死掉的宫人只怕跟宴席上的酒也有关系。   他现在死了,不知是被人灭口,还是被人栽赃了。   如此一来,不管是不是向贵嫔陷害大皇子,她都有些解释不清了。   这边刚送走两位公主妹妹,深陷泥沼的向贵嫔就找上了门。   向贵嫔一早就去找了皇上和太后,但两人只与她打太极,即没有罚她,也不听她解释,这样是最麻烦的。   她红着眼眶坐在曲慕歌对面,抱怨道:“旁人不知道,三公主你是知道的,为了筹备中秋宴席,我亲力亲为,半点不敢大意,也因此,疏忽了翔儿的起居,这才让他吃坏了肚子。我娘俩没有落到一点功劳和苦劳,却惹了一摊子烂事。哪儿有这么冤枉的事?”   曲慕歌不动向贵嫔此时找她是为了什么,单纯的抱怨吗?   她顺着向贵嫔的话,也抱怨道:“我又何尝不是觉得冤枉?我才回宫几天,临时伸手帮个忙,却落了罪责。”   向贵嫔收了收眼泪,问道:“我昨日晚宴不在现场,朵丹王女到底是喝了哪一种酒出的问题?”   曲慕歌品了品她的话,向贵嫔好似还不知道大皇子和朵丹的丑闻,以为只是酒水出了问题?   她试探道:“娘娘管着御膳房,没人告诉您吗?”   向贵嫔说:“我昨夜知道酒水出事就差人去问了,御膳房竟然被京军卫封了,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不过是个降国王女喝坏了身体,又没有生命大碍,竟然做出这样的阵仗,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也不知道向贵嫔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曲慕歌只得敷衍道:“娘娘都打听不到,我又如何知道?皇祖母如今罚我禁足,我就更不便出去问了。”   向贵嫔有些不满。   她昨夜知道宴席出事后,的确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她进宫多年,从肃穆严密的京卫氛围中,她已察觉到问题不简单,只怕背地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特别是今早知道被自己责罚的那个宫人投井了,她便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里,不弄清楚,她可能会死!   她一早去找皇上和太后主动请罪,但无果,又想着太玄昨日在现场,应该知道些什么,没想到也是个嘴巴严实的。   这可怎么办呐   既然问不出来,向贵嫔就把宴席的事放一放,说起太玄回宫的事。   “前几日忙着中秋宴,本宫有些疏忽了公主,你匆匆回宫,是因为燕北王世子吧?”   霍旭住到白家,太玄搬回宫中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慕歌笑了笑,没有接话。   向贵嫔继续说道:“你的难处,我特别理解。外家看似是最亲密的亲人,却是最靠不住的,为了家族利益,他们是会牺牲咱们的。公主聪慧,想必知道大皇子的婚事有多让我为难了,向家简直是把本宫放在火架上烤!现在看来,白家也是在为难公主啊。”   曲慕歌不置可否,淡淡道:“倒也没有娘娘说的这么严重。”   向贵嫔动容道:“你自小没了母妃,宫里宫外都没有个替你做主的人,我看着十分心疼,公主若是不怪我多事,你的婚事,本宫是愿意替你出头的。”   她拐弯抹角的,是在拉拢她,想太玄帮她呀。   曲慕歌想了想,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道:“听说昨夜喝酒出事的,除了朵丹王女,还有大皇兄。”   向贵嫔面上一喜,示好还是有用的,终于打听到消息了。   但下一刻,她面色就非常不好!   一男一女,喝酒都出了事,这很容易让人往最坏处去想!   向贵嫔道了声谢,沉着脸匆匆就走了。   环环关上门,不解问道:“向贵嫔才不会真心帮您,公主为什么要帮她?”   曲慕歌说:“若真是她对大皇子下手,我刚刚说的话等于白说,她本就知道;若不是她做的事,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清白的人被冤枉致死。”   环环叹气道:“您就是太心善,若向贵嫔洗脱了嫌疑,太后就该怀疑您了。”   曲慕歌摇头道:“不怕,在宴席筹备上,我跟向贵嫔本就是一条船上的。”   禁足的第一天,不断有人来看望曲慕歌,除了向贵嫔、安美人这些宫妃,白渊回、冯虎也来过了。   忙碌了一天,正要吃晚膳,又有人敲宫门。   环环无语道:“您禁足了,反倒门庭若市了。”   她出去开门,不一会儿,端了个盘子回来。   盘子上盛着三个木匣子,里面装着钗鬟首饰。   环环不解道:“这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说是赔罪”   曲慕歌也被李佑显搞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才对他开炮,隔了一晚上,就来赔罪。   李佑显如今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形势就变的如此糟糕。   他一下子把人都得罪光了!   向贵嫔就不说了,两人这几个月本就明争暗斗着,现在向贵嫔更是不遗余力的证明宴席没有问题,是他自己心思不正。   而且,李佑显现在很后悔昨夜趁着酒劲,把太玄也一并告了,且不说他没有证据,皇上根本不信太玄有野心,单说顾南野,他进宫调查此事时,对自己十分冷漠,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李佑显之前花了不少功夫去疏通顾南野的关系,虽未明确得到顾南野的支持,但至少表面上比较融洽,偶尔还能有一两句家常话。   如今是一切都付诸东流水了   更要命的是,昨夜西配殿的事虽然严密封锁,但是向家还是得到了消息,话语间,竟有要悔婚的打算! 第129章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李佑显真就一个也得罪不起!   顾南野他得罪不起,不然他很快就会在朝堂上失去立足之地,所以他第一个给太玄送礼赔罪。   向思敏那边,他也要努力把婚约给挽留住,不然向家全力支持三皇子,他就危险了。   还有虬穹人,在逼着他要说法   虽然有太后出面帮他封住虬穹的嘴,但形势却不容乐观,必须尽快给朵丹王女一个交代。   因为这事,导致雍国在虬穹面前抬不起头,雍帝非常生他的气   能挽回一个是一个吧   为了防止被人说偏私,顾南野在宴会丑闻发生后,没有亲自去看望曲慕歌,直到事情查的差不多了,才来到体元殿。   曲慕歌被人探望的烦了,也怕这边太热闹打了太后的脸,禁足第二天便下令闭门拒客。   顾南野除外。   顾南野见到她时,她正盖了片手帕在脸上,躺在桂花树下的软榻上午休,金黄的桂花落在她莺绿色的褶裙上,分外好看。   秋日的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萦绕在鼻尖,甜甜腻腻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好。   听到脚步声,曲慕歌以为是环环,便没睁眼,只是说道:“你闻,多香!我饿了好想吃桂花糕呀。”   “在宫里吃不好?”顾南野的声音蓦地响起,吓了曲慕歌一跳。   她掀开脸上的手帕,起身寻他,高兴的说:“侯爷怎么来啦?”   顾南野轻轻按下她的肩膀,两人一块在软榻上坐下。   “案子查的差不多了,来看看你。”   曲慕歌的好奇心瞬间就被勾起来,问道:“是谁在给大皇子设局?”   顾南野没有直接下结论,只是告诉她,让朵丹王女出疹子的不是饮食,而是一种香草,让大皇子冲动的也不是烈酒,是西配殿中的一种女眉香。   简而言之,“宴席筹备小组”不背这个锅。   “宫里没有查到香草的踪迹,应该是某位宾客随身带进来的,现在已经不可查了。至于女眉香,在投井的太监屋里查到了残余,向贵嫔的嫌疑反而更重了。”   “是栽赃嫁祸吧?”曲慕歌问。   顾南野挑挑眉,说:“你相信向贵嫔是清白的?”   曲慕歌分析说:“这件事儿把大皇子害的很惨,表面上看起来向贵嫔和三皇子是受益者,但这反而让他们深陷其中,备受质疑。从结果来看,也是受害者。”   顾南野赞赏的点头,意有所指的说:“有些人看起来是受害者,其实是最终的受益者。”   曲慕歌这几天也琢磨到这一点了,虬穹故意挑起内斗,并从中获益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她试探问道:“虬穹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顾南野说:“这件事毕竟是在宫里发生的事,又是大皇子冒犯在先,虬穹占了理,皇上只得免了虬穹三年的上贡,以作补偿。”   “免贡,虬穹肯就此罢休吗?”曲慕歌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顾南野不明意味的笑了一下:“朵丹要求大皇子对她负责,她提出联姻。”   “这大皇子不会干吧?这个时候娶个虬穹王女做王妃,无异于葬送自己的前程。”   顾南野道:“他不同意也没办法,虬穹会把这件事公开,世人若知道大皇子德行有亏,也难登大宝。”   曲慕歌不用多问,都知道大皇子现在有多难了。   向家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大皇子做侧妃,还是屈居虬穹王女之下。   只怕有得闹。   “会是朵丹设计的仙人跳吗?”曲慕歌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又自己反驳道,“但这事儿必须有宫里的人配合才行,她一个外族人,感觉办不到。”   这正是顾南野最忧心的事。   他不在乎大皇子的形势,虬穹王女想做雍朝皇妃影响也不大,但,宫里的叛国内奸,却是让他最为不安的。   “目前还不清楚,也许等朵丹嫁入皇室后,线索才会浮出水面。”   曲慕歌还是有点愣住了,她有点没办法接受朵丹变成自己的嫂子。   这是什么神展开?   顾南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香山枫叶红了,我母亲想去赏枫,你要不要一起去山上住两天。”   “秋游?好呀。”曲慕歌雀跃的同意。   顾南野摸摸她的头,说:“那,等我安排。”   从体元殿里出来,顾南野的神情立刻阴沉了下来,全然没有面对曲慕歌时的温柔与关怀,浑身都是肃杀之气。   冯虎在宫道上等着他,不禁有些骇然。   侯爷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生气过了。   ——昨夜金陵传来急报,顾二爷顾益盛偷偷逃回金陵,在顾家田庄上挟持了顾老爷,要求顾南野撤销他的通缉令,不然他要顾南野身败名裂。   顾南野本是不在意顾老爷的死活的,但顾益盛哄骗顾老爷写下了遗书,其中满是关于他身世的荒谬谎言。   若他置之不顾,前世的一些误会,又会重现,不仅会让她母亲受到世人指责,还会影响他和太玄的婚事。   更重要的是,顾二爷能躲过通缉令一路逃回金陵,极有可能是虬穹的奸细暗中相助,他得把这些人都给揪出来。   冯虎默不作声的跟着顾南野往宫外走,路上,顾南野吩咐道:“夫人和公主的安危,我全然交于你,在我离开的期间,万事谨慎为上,不可冒任何风险、出任何纰漏!”   “是!”冯虎沉声领命,知道这是侯爷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责任比泰山还重。   会同馆中,朵丹与自己的侍卫队长奇哈正在秉烛密谈。   “顾南野已经收到了传信,很快就会离开京城,不会阻拦您的好事了。”奇哈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朵丹点点头,脸上神情紧绷。   嫁给李佑显,打入雍朝皇室内部,利用他们的内部争斗来减轻雍朝对虬穹的倾轧,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太玄对她说的很对,报仇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加深苦难。   她要献祭自己,为虬穹的光复而长远打算!   朵丹思索着说道:“我提出联姻已有几天时间了,但顾南野没有任何表态,他似乎不在乎大皇子娶谁做王妃。奇哈,你看出来了吗?顾南野并不看好大皇子,他心中的储君另有人选。”   奇哈不解的问:“还能是谁?其余的皇子,还没他们的大皇子中用。”   朵丹也想不透,只得说:“我们与顾南野作战,从未看透过他的心思,猜不到就不猜了,我们只需要知道,一定要助大皇子登上皇位,他最终会感激我的!” 第130章   喻太后自中秋宴之后,就病了,气的。   先是大皇子在宴席上出了丑事,紧接着虬穹蛮夷逼他们联姻,现在向家还要悔婚。   她为大皇子铺就的青云之路,全都毁了!   她歪在床上正在喝药,宫里嬷嬷传话说:“太玄公主来辞行了。”   太玄的禁足已经结束,她前两日就跟皇上说了要出宫陪顾夫人去秋游,皇帝已经允了。   喻太后不禁有些迁怒到太玄身上,对服侍嬷嬷说:“让她不必辞行了,反正翅膀硬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觉得在宫里不舒坦,就去外面找靠山,最好不要回来!”   嬷嬷委婉的将话转达了,说太后不适,免了她的礼数。   曲慕歌心中不安,她解了禁足之后,本就是担心太后不许她出宫,她才直接找了皇上,这的确是没把太后放在眼中。   回头她还是要跟太后打交道的,可不能得罪死了。   她乖巧的说:“皇祖母身体不适,孙女不能侍奉床前,还请嬷嬷转告皇祖母,孙女此次出宫,会帮大皇兄打听朵丹王女的情况。这次宴席事情过后,她可真是占了大皇兄的大便宜,巧合的竟然像是专门给虬穹写的戏本,可太奇怪了。”   曲慕歌知道喻太后的痛点在哪里,只要暂时和喻太后保持利益一致,多替大皇子想一想,她就不会太为难自己。   喻太后听了转述,病恹恹的眼睛里渐渐浮起凝重的神色。   太玄说的没错,这件事儿整个都透着一股蹊跷,看现在的结果,可真是太便宜虬穹人了。   “去,请朵丹王女进宫,她不是想做本宫的孙媳妇吗?本宫倒要好好会会她!”   通往香山的官道上,马车和行人络绎不绝,有许多人都趁着天气好外出踏青。   曲慕歌和顾夫人一起坐在马车里,顾南野带护卫跟在马车旁边,往山上行去。   顾夫人在山里买了处宅院,叫做“汀香苑”,原是处温泉酒庄,现在被顾家改成了私宅。   顾夫人跟曲慕歌说:“买那宅子原是打算给我自己养老的,没想到这么快去住,还有些需要改动的地方,都没来得及改造,这次去到底仓促了些。”   曲慕歌甜言蜜语的哄道:“若是用来养老,这宅子可买浪费了,您自然是要跟侯爷一起住的,他肯定不会让您搬出来。不过如今秋高气爽,赏红叶、泡温泉,用作度假,倒十分合适。”   她如此说着,心里却觉得疑惑,听顾夫人的意思,这次来汀香苑玩,并不是她的想法。   车帘随着马车的行驶晃动着,顾南野骑马的身影时隐时现。   曲慕歌时不时的去看他,渐渐滋生出不安的情绪。   这个情绪在抵达汀香苑时,达到最盛,因为屋里屋外的守卫,太多了!   虽是在山里,但到底是京郊,哪里用得了层层守卫?连冯虎都带着宫里的京军卫来了。   进屋时,她走到顾南野身边小声问道:“不会又有人想要造反吧?”   有上一次叛党造反的经历,曲慕歌难免多想。   见太玄误会,顾南野解释道:“不是,只是把你们单独留在山里,我有些不放心,没什么大事。”   “单独?”曲慕歌见是顾南野送她们来的,还以为他也会一起小住一两天。   顾南野说道:“我父亲在金陵出了些事,我要赶回去一趟。快则十日,最多半月,我就回来了。”   曲慕歌更担心了,追问道:“顾老爷怎么了?”   顾南野不想她一直担忧,便说:“受了刺激,中风在床。”   曲慕歌无疑有他,便点头说:“那好吧,你快去快回,这些天我会陪着夫人的,你也别担心我们。”   顾南野没忍住摸了摸太玄的头,还拿手指在她耳垂上撵了撵,惹得曲慕歌浑身一颤。   顾夫人和辛妈妈在前面进院,走了半天不见孩子们跟来,回身一看,只见两人正面相对,一个含情脉脉的仰头凝望,一个依依不舍的抚头安慰,当真是浓情蜜意。   顾夫人掩嘴一笑,拉着辛妈妈快步走开:“咱们走快些,别耽误孩子们的正事!”   辛妈妈也低声笑了,在顾夫人耳边说:“我可从没见过侯爷这个样子!”   顾夫人心里高兴的不行,说:“看他这样我可放心了,我还担心他是个石头,对男女之事什么都不懂!”   “那怎么会?”辛妈妈八卦道:“我听环环说了,侯爷对公主是极好的!”   顾夫人心急道:“一日不娶回家,我就得操一日的心,真急人!”   顾南野将曲慕歌送到正屋檐下,望着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神情,自己也有些割舍不下。   他折返回来,低声叮嘱道:“霍旭还在京城,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不许下山,免得被他钻了空子。”   曲慕歌抿嘴偷笑。   她都要把霍旭抛到脑后了,顾南野这个大忙人竟然还记得。   见曲慕歌只笑不答,顾南野质疑发声:“嗯?”   曲慕歌牵起他的手,摇晃着说:“我知道啦,就在这里乖乖等您回来,哪里也不去!”   顾南野抬起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忽觉得自己太腻歪了,便松开她,肃穆了一下神情,将曲慕歌推进了屋里。   顾南野在亲自巡检过安防后,就启程南下去了。   曲慕歌虽不舍,但汀香苑这个园子的景色着实不错,顾夫人又带着她赏桂赏枫、制香作画、泡温泉,很快就让她把离别愁绪抛在了脑后。   跟顾夫人待的越久,曲慕歌对她越发敬佩,文人雅趣的事,仿佛就没有她不会的,曲慕歌跟着也受到不俗的熏陶。   小住了几日,曲慕歌浑身都放松下来。   这日,她正吃着辛妈妈做的桂花糕,看顾夫人画枫叶,冯虎来禀报:“宫里来人了。”   曲慕歌起身,以为是找她的。   岂料冯虎面色为难的说:“夫人,是找您的。”   顾夫人觉得很意外,也不知宫里的人找她做什么,是太后找她,还是顾南野出了事?   她放下画笔,凝眉问道:“来的是谁?”   冯虎低声道:“是皇上,微服出宫的,让我们不要声张”   顾夫人一时呆住,站在枫树下半天没有挪步。   冯虎为难的看向曲慕歌。   曲慕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雍帝微服来找顾夫人,这会容易让人误会,特别是在两人年轻时有感情纠葛的背景下。   长辈的事,她不能多嘴,得看顾夫人自己怎么想。 第131章   略顿,顾夫人对曲慕歌说:“你父皇来了,你也该去问个安,咱们一道去吧。”   曲慕歌点头,理解顾夫人的顾虑,便陪着她一起去前厅。   雍帝今日穿着湖绿色的圆领袍,头上戴着黑色的四方平定巾,像个普通读书人一般,背着手略有些不安的在正厅里缓缓踱步。   他身边只带了胡公公一人,走了几步后,他停下来跟胡公公说道:“她这么久不来,估计还是不肯见朕,朕不该来的。”   胡公公小声宽慰道:“顾夫人都肯跟太后服软了,定然已经释怀了。”   雍帝叹了口气,继续踱步。   胡公公说的坚定,但心里完全拿不准。   十四年前,皇上南巡至金陵,为了见顾夫人一面,在金陵等了一个月,她都不肯赴约。   如今时过境迁,也不知顾夫人是什么态度。   两人正焦虑着,便听到了女子钗鬟的声音。   雍帝转身向厅门走去,便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故人,牵着自己女儿一起走了过来。   雍帝紧张的站定脚步,喉头似是塞了馒头,一时说不出话。   他定定的看着宋长乐跟自己请安行礼,又呆呆的由胡公公引着在上座坐下,直到太玄奉茶上来,一口暖茶入喉,他才渐渐的缓过神来。   二十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师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模样都没有变。”雍帝声音微颤的说着。   顾夫人低头,躲着他炽热的视线,说:“孩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都老了。”   雍帝有些紧张,以为顾夫人在怪他不肯同意两个孩子婚事的原因。   “毅勇侯为朕打回半壁江山,又助朕肃清朝野,劳苦功高,朕不同意他跟歌儿的婚事,是有朝政上的考虑,希望你能体谅朕。”   顾夫人苦笑了一下,说:“我自然是体谅的。”   若不是体谅皇帝的难处,她当初不会答应父亲嫁入顾家,不会看着父亲就义而毫无怨言,更不会送儿子上战场。   “是,你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雍帝觉得处处都愧对宋长乐,千言万语在心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不说话,顾夫人也不说话,只是喝着茶。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两人的茶杯就空了,曲慕歌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给两人添茶。   看到太玄,雍帝的脑袋终于转动起来,说起顾夫人救了自己女儿,感慨着缘分的奇妙。   顾夫人话不多,始终被动的应答着,非常谨慎。   曲慕歌为自己的“父亲”捏一把汗,堂堂皇帝,竟也有如此尬聊的一天。   爱情面前,果然众生平等。   在场面陷入久久的尴尬时,曲慕歌不得不出言问道:“父皇,您今天要留在这里用午膳吗?儿臣好提前着人准备。”   雍帝摇手道:“朕还有事,坐一会儿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顾夫人松了口气,这才主动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不必为了早已过去的往事而烦恼。如今有儿女续上你与我父亲的师徒情分,过去不论对错,都不必再想了。”   意思是,看在儿女的份上,请把握好自己的分寸!   雍帝今日过来见顾夫人,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觉得趁着顾南野离京,自己可以借着看女儿的借口来看望一下顾夫人,这样的机会不多。   毕竟愧疚了二十年,想了二十年,他始终想再看一眼。   “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先生为朕而死,留下你独自一人,朕本应该照顾你,却什么都没做好。不过现在看你一切都好,朕也就放心了。”   雍帝说完,又严厉认真的对曲慕歌说:“歌儿,顾夫人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要把她当自家长辈一样尊敬侍奉,万万不可摆公主的架子,给顾夫人添麻烦。若敢对她不敬,朕定要责罚你,记住了吗?”   不待曲慕歌回答,顾夫人护短的拉她到身边,抱怨道:“皇上,小玄儿是个好孩子,你别吓唬她!早知你对孩子这样凶,我就不把她送回你身边了。”   雍帝连忙道:“好好,是朕错了。”   被顾夫人埋怨了两句,雍帝的心情反而好了。   他起了逛园子的兴致,在汀香苑里转了转,一会儿指着这儿说差些摆设,一会儿指着那儿说该换些名贵花草,让胡公公一一记下,立刻着人置办。   顾夫人阻拦无用,索性不管,回头把人情还在太玄身上就是了。   好不容易送走雍帝,顾夫人再和太玄单独相处,便觉得脸上有些害臊,旧情被晚辈窥见,感觉怪怪的。   借口要处理生意上的事,顾夫人独自去了书房,她要静一静。   曲慕歌自个儿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荡漾,琢磨着雍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寻第二春?   这可不行啊,不管怎么说,顾老爷还在呢。   纵然顾老爷身体不好先走一步,那她以后也是要和顾南野成亲的,他们家的关系可不能乱。   不过曲慕歌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后面的日子,雍帝再没有来打扰过顾夫人,也没有派人继续送东西,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但因为雍帝的缘故,顾夫人有些躲着太玄,总是觉得难堪。   曲慕歌觉得这样可不行,便想做点什么,改变一下汀香苑的氛围。   “夫人,这里的红叶这么好看,我想请朋友过来玩,可以吗?”   顾夫人自然没有异议,说:“自然可以,你想怎么准备,让辛妈妈帮你。”   “好嘞。”   帖子很快就送出去,白灵嘉、白灵秀、林有仪、林有典、谢知音、梁曙光,皆十分给面子的上山赴约来了。   白灵秀和白灵嘉来的有些晚,抱歉的说出门时有事耽误了。   曲慕歌是约了白灵婷的,见她没来,便问白灵秀是怎么回事。   白灵秀不愿在外人面前说家里的事,单独请曲慕歌去房里说话。   她十分头痛的说:“自霍家兄妹住进家里,长房就乱了,天天吵闹,不成样子。”   她告诉曲慕歌,霍旭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太玄跟侯爷情投意合的事,便派了仆妇去跟白老夫人说话,明里暗里都说白家一女二嫁,态度极为不敬。   白老夫人不仅没生气,还跟王府的仆妇赔罪。   白灵婷受不了一个仆妇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便找茬把霍明媚的丫鬟打了。   霍明媚找她理论,又被白灵婷骂了一顿,让她不要倒贴破坏白渊回的婚事。   霍明媚嘴笨,但不是真笨,回头就哭到了霍旭面前。   霍旭要替妹妹出头,找到白陶氏,白陶氏不舍得罚女儿,称病不出,一直躲着霍家兄妹。   见白家待他们如此不敬,霍旭当天就带着霍明媚搬了出去,急的白老夫人要带白灵婷去赔罪,但白灵婷死活都不去,还跟白老夫人顶嘴,把白老夫人气的拿着拐杖敲桌子。   曲慕歌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白灵婷,吵架闹事可真行啊 第132章   白灵秀扶着额头说:“早上出门时,家里又闹起来了,祖母要把大姐许给昌郡伯做续房,大伯母急哭了,大姐闹着要寻死”   昌郡伯是四等伯爵,身份并不低,但是他已年近四十,家里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其中三个是原配生的,儿子是侍妾生的。   纵然白灵婷名声不好又年龄大了,肯接受这些烂摊子,但昌郡伯的原配夫人是王家的姑娘,王妙云的姑母。   有这层关系在里头,白灵婷嫁过去,那四个孩子怎么会跟她好相处?   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外祖母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曲慕歌难以置信。   白灵秀说:“祖母近来对大姐特别失望,现在又觉得把她留在家里碍事,便想快些把她嫁了,也想趁机敲打大伯母。而且,昌郡伯许诺,长姐若能生嫡子,爵位一定留给嫡子。”   这个昌郡伯人还没娶到,就抛出诱饵,这不是引得内宅争斗,家室不宁吗?   曲慕歌问:“白渊回呢?他不管管吗?”   白灵秀说:“大哥之前就住在了衙门不回家,前些天又跟着侯爷去金陵办事了,据说是捉拿什么要犯”   曲慕歌还不知道白渊回也去金陵了。   白灵秀难过的说道:“大姐虽然脾气不好,常做一些错事,但到底是自家姐妹,我实在不忍看她落得这般田地。公主,您能不能去劝劝祖母?眼下也只有您出面有用了。”   白灵婷的婚事拖了这么久找不到好人家,曲慕歌之前一直没有插手的想法,一来有白灵婷前世欺辱她的原因,二来怕好心办坏事。   就白灵婷这不讲理的性子,以后日子过不好,反倒会怨她。   但到了如今的地步,的确如白灵秀所说,到底是自家姐妹。   而且白灵婷近来对她还算不错,没再给找她的麻烦,纵然一直吵吵闹闹的,但立场与她是一致的。   曲慕歌思索道:“这事容我想想,直接去找外祖母不一定有用,我想想别的法子。”   见她肯管这事,白灵秀松了一口气。   白灵秀又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白灵秀告诉曲慕歌,白老夫人让人去酉阳老家接三叔一家人进京。   白三爷是白以诚的庶子,一直被白老夫人留在老家管理家族产业,如今突然接他进京,只怕是有什么动作。   “我母亲说,大伯母、大哥、长姐三人,近期屡次顶撞祖母,祖母现在不仅不管大哥的婚事,还想把长姐草率嫁了,恐怕是对长房失望了,有意扶持三房接管产业。”   二房只两个嫡女,孙辈无男丁,也从不想着争夺家产。   但三房不同,白三爷儿孙兴旺,已有四个儿子三个孙子,而且他这四个儿子虽然读书不见多出彩,但经营产业十分能干。   白老夫人以前虽重用他们,但从不在身份上抬举他们,如今让他们举家迁入京城,真的是敲山震虎了。   曲慕歌心也沉了沉,她得帮长房使点劲才行了。   两人说完私话,去院子里跟大家汇合,众人正聊的热闹,十一岁的梁曙光神情还有些激动。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曲慕歌问道。   谢知音说:“在说皇长子要纳虬穹王女做侧妃的事。”   “侧妃吗?”曲慕歌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虬穹人会坚持要正妃之位,也不知太后和李佑显做了什么置换,让虬穹人让步了。   梁曙光愤慨的说:“侧妃也便宜他们了,手下败将,凭什么要跟他们联姻?还免他们的贡税,皇上也太仁慈了!”   梁曙光的父亲梁道定在西北跟虬穹人打过仗的,梁曙光对虬穹人格外仇恨。   曲慕歌安抚道:“应该是在社稷上有别的考虑吧。”   她又问谢知音:“那正妃之位还是向思敏的吗?”   谢知音摇头:“向思敏不肯跟虬穹人共侍一夫,宁可削发为尼。”   曲慕歌惊讶了,这么坚决的态度吗?   “这么严重吗?向家应该会想办法帮她解除婚约吧。”   谢知音说:“且看太后怎么说吧。”   她又小声在曲慕歌耳边说:“幸而你帮我下了决心,不然我也深陷其中了。”   曲慕歌握了握她的手,同样庆幸谢知音早早的退出皇妃筛选了。   少男少女们在院里热热闹闹的说话玩乐,顾夫人从窗里看出去,欣慰的笑了,并吩咐院里的侍女:“都用心伺候,吃的喝的及时补上,也注意着,别让客人们跌到泉眼里了。”   辛妈妈察言观色的说道:“公主性子好,又处处为别人着想,大家都喜欢亲近她。”   顾夫人点头,表示赞同。   辛妈妈又说:“所以夫人不必多想,公主也会理解您的,您就不要为那些事跟公主生分了。”   顾夫人难堪道:“我也不想跟孩子生分了,但小玄儿越是什么都不问,越是说明她什么都知道,我和她父亲这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辛妈妈不乐意道:“知道又怎么了,您跟皇上又没有什么,随皇上心里怎么想也没用。公主分得清的!”   顾夫人扶额,觉得头痛。   过了会儿,她又问:“金陵有消息回来吗?老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顾夫人并不知道顾二爷挟持了顾老爷,只以为顾老爷中风,顾南野赶回去安置他。   “还没消息,算算日子,侯爷差不多要启程往回赶了。”   金陵城郊的庄子上,顾南野厌弃的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顾益盛,收起佩剑,对带着府兵赶来支援的谢太守说:“重犯的尸身,就劳你处理,再写个案宗送回京城刑部,把案子结了吧。”   “是,侯爷放心,下官必会妥善处理。”   顾南野点了点头,独自走回了田庄的屋内。   顾老爷跌在地上,喘着粗气,口鼻歪斜,是真的中风了。   顾南野伸手把他抱回床头靠着,自己端坐到床边。   顾南野想了一会儿后,松下肩膀,靠在椅背上,放松的说:“自我十四岁离家从军,咱们爷俩很多年没好好说过话了,这次本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但现在你只能听我说了” 第133章   顾南野如叙家常一般说道:“我这次回金陵,除了抓捕二叔归案,也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我打算娶妻了,娶太玄公主,皇帝的女儿。”   听到这里,顾老爷激动的喊叫起来,但他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吼的都是些破碎的声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错了。母亲亲自进宫替我求亲,现在你明白了吗?没有人比母亲更明白我是谁,你冤枉了她二十年,如今还写下一堆胡编乱造的东西,你真就这么恨她吗?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的自卑和猜疑毁了顾家,也毁了她。你配不上她。”   “你安心在这里休养身体吧,等办喜酒的那天,我会派人把喜酒送来,你一定要好好的品一品。”   说完最后一句,顾南野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顾老爷在身后呜咽着不知什么意思的话语。   回到金陵顾府,白渊回也调查回来,向他汇报道:“一路护送顾益盛入关的,的确是四个虬穹人,但他们只说是跟着顾益盛来关内做生意的,别的一个字也不招,但看他们的体格、身手,根本不是普通商人。”   顾南野点头道:“人你带回去,就留在锦衣卫手中。等朵丹嫁入皇室,也算是留了个把柄在手中,以后也许有用。”   白渊回领命,又说:“谢太守晚上在府中设宴,请侯爷光临。”   顾南野起身,拍了拍白渊回的肩膀说:“我一会儿就回京了,你在这里多留两日,帮谢太守把余事处理好,也把自己的大事趁机解决了。需要我替你跟谢大人说一说吗?”   白渊回脸上一红,知道他是指自己向谢家提亲,还未等到回复的事。   “有劳侯爷费心,不过这事不必惊动侯爷出面,若真是不成,我也不打算强求了。”   顾南野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问道:“怎么?你不是真心想娶谢小姐?太玄为了你们的事,操了不少心,你若是不愿,及早跟她说。”   白渊回神情愧疚的说:“是我无能,处理不好家中的事,我是担心将谢小姐娶回家,反而连累她。”   若因他娶谢知音而得罪了霍家,进而断了白家的财源,不仅是他会受到家族的职责,谢知音也会承受巨大压力。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顾南野思忖片刻,突然从私事说到朝政:“户部正在拟定新的田林法,谢家大公子就在户部任职,你可以去找谢大人了解一下。”   关于户部的田林法,白渊回在宫中是有些耳闻的朝廷要把国土收回。   白渊回初听说时,觉得这太难了,藩王、地主豪绅们是不会同意的,以为这只是谁的大胆建议。   但现在顾南野亲口跟他说,就说明这事是真的要做了。   这样一来,白家经营的林场、矿场,就不是由燕北王说的算的了!   他欣喜若狂,答谢道:“谢侯爷,我明白了!”   等顾南野走后,白渊回先去了金陵林家一趟。   林有典就要娶白灵秀了,林家得知白渊回因公来金陵,林有典的父亲亲自出面,十分热情的招待他。   白渊回红着脸,对林有典的父亲说:“今日是有事相求”   林家做为金陵望族,跟谢太守颇有交情,白渊回希望林家能够作陪,一起去谢家赴宴,也好在旁帮他说说好话。   林老爷知道了,“哈哈”大笑,拍腿说:“这是好事啊,贤侄稍等,我换身衣服,这就陪你去!”   自白灵秀跟曲慕歌说了白灵婷的婚事问题,曲慕歌心里就有个想法,但思索了一夜也拿不定主意。   她想等顾南野回来商量,但时间不等人,她怕再拖下去,白老夫人就把白灵婷的婚事敲定了。   左思右想之下,曲慕歌找到顾夫人,把白灵婷的情况说了一下。   顾夫人听得只皱眉,当着曲慕歌的面说:“白老夫人也太不心疼人了。”   曲慕歌重点不在于白家,而在于   “现在大皇兄的正妃人选,也有了变数”   顾夫人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曲慕歌的意思,但她更担忧了,说:“白大小姐若做了皇子正妃,白家便跟皇长子脱不开干系了。眼下储君未定,这个决策可不好。”   曲慕歌点头,她也正是担忧这一点,才没做决定。   但她考虑道:“白家如今虽不是皇子党,但外祖母当家的话,不清不白的跟霍家攀扯在一起,同样很危险。若大表姐做了大皇子妃,便能助长房得势,到时候由大表哥和知音姐姐当家,白家纵然跟大皇子联姻了,我也能够放心他们不会乱来。”   白渊回和谢知音,这两个孩子顾夫人是知道的,他们若真能在家里当家做主,有顾南野在旁指点,白家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顾夫人想了好一会儿,让白灵婷嫁给大皇子,太玄对白家和大皇子的掌控程度,都会增强。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至于皇祖母那边,纵然她之前对大表姐不满意,但向家以国家大义为由,不肯嫁女跟朵丹王女共侍一夫,其他世家,也不敢补缺。现在大皇兄形势窘迫,也由不得皇祖母再挑剔。何况白家对士林的影响,能够挽回大皇子的名誉,皇祖母只怕是求之不得的。而且大表姐性格泼辣,也只有她这样的,能够降得住朵丹王女。”   曲慕歌认真的跟顾夫人商量着。   顾夫人深深的看着她,颇有些感慨:“小玄儿,你与去年,可真是不同了。”   如此深谋远虑。   曲慕歌有些担忧,她知道顾南野不喜欢她精于算计,也怕顾夫人觉得她城府深。   “我我并不是图大皇兄的皇权,也不是图白家的家势,只是权衡各方,尽可能让大家都有个好结果吧。”   顾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我明白,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操心,这可不好,以后会很累的。”   得了顾夫人的支持,曲慕歌立刻就安排环环回白家,通过口述,询问白灵婷的意向。   早在花神宴的时候,白灵婷便想要争皇妃之位,如今虽有个碍眼的虬穹王女,但嫁大皇子做皇妃,肯定比嫁昌郡伯做续房要好很多!   听说她非常同意,曲慕歌又让环环回宫一趟,带了两句话给大皇子。 第134章   李佑显没想到太玄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递出橄榄枝。   纵然白家在官场上不如向家得势,白灵婷也不如向思敏,但白家的背后有太玄公主,有毅勇侯,这对李佑显来说,是更为宝贵的支持!   他欣喜若狂,即刻就去慈宁宫,与喻太后商议去了。   两边一拍即合的事,推动起来极快。   有这等好事找上门来,白老夫人有些愣神,她都打算放弃长房了,谁能想到大孙女柳暗花明,有做皇妃的福气?   前些日子她把大孙女逼急了,又接了三房进京跟长房打擂,现在的形势却不好处理了。   顾南野回京时,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大皇子的正妃变成了白灵婷的事。   他问都没问,就猜到定然有曲慕歌的原因。   在汀香苑,曲慕歌和顾夫人常在傍晚的时候泡温泉,这日才下水没一会儿,环环就惊喜的跑进来说:“侯爷回来啦!”   曲慕歌和顾夫人都很惊喜,连忙出水更衣。   曲慕歌手脚快,先一步收拾好。   顾夫人见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着说:“你先去!”   曲慕歌便飞燕一般,往前厅跑去。   顾南野坐在前厅喝茶,老远就听到木屐“嗒嗒嗒”的声音。   他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向这边跑来。   “侯爷!”曲慕歌雀跃的奔上前,本想在门槛前停下,但被顾南野顺势搂在了怀里。   曲慕歌泡温泉起来,又跑了步,脸上红彤彤的,身上都散发着热气。   馨香的气韵熏的顾南野有些心猿意马,他低头看着在他怀里仰头的小姑娘,问:“跑什么,我又不会飞了。”   曲慕歌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双手不好意思抱他,只是轻轻捏着他的衣服说:“这么久不见,想你了嘛!”   直白的撒娇让顾南野很受用,他低头在曲慕歌额头上亲了一下,非常低声的说:“我也想你。”   曲慕歌惊喜的睁大了眼睛,除了表白那次,听顾南野说软话可不容易啊!   但她还是左右看了看,说:“在前厅呢,夫人一会儿就来了,你放开我。”   顾南野略松开,牵着她坐到前厅。   顾南野着急赶路,还没吃晚饭,曲慕歌立即让人布饭,她在旁看着他吃。   顾南野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笑,颇有些无奈,给她找事儿的说道:“讲讲看,让大皇子跟白家联姻,你是怎么想的?”   曲慕歌也很想知道顾南野怎么想的,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她怕顾南野说她乱来,给自己找借口说:“虽然你不看好大皇兄,但他毕竟是皇子,咱们也不能看着他任由虬穹人欺负摆布,您说是吧!”   顾南野看了她一眼,责备的语气说:“你还真是不记仇。”   “啊?”曲慕歌不解。   在大皇子刚出事的时候,葛铮等大臣就找过顾南野,他们虽然不支持大皇子立储,但也反对大皇子娶虬穹王女,想跟顾南野商量一下,要怎么应对这个事。   岂料顾南野在这个事的态度,是全然不管,任由大皇子自生自灭。   原因很简单,因为大皇子指责太玄在酒中下药害他。   他既对太玄起了敌意,他为何还要保全他?   葛铮非常担忧,也如太玄这样说,不能看着雍朝皇子成为虬穹傀儡,希望他看在国家大义面前干预。   顾南野只是淡淡的说:“虬穹王女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大皇子了。”   嫁入皇室的外藩女子多了,能影响国事的有几人?   何况只是个皇子侧妃。   顾南野跟本不在乎这个婚事。   但如今曲慕歌为白家考虑插手了,他也没必要反对,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子,说:“真是本事大了,不声不响,就做了一件大事。”   见他不怪,曲慕歌这才真的安心了。   直接受皇子婚事影响的,除了当事人,影响最大的就是白渊回。   因有了大皇子这个“准妹夫”,加之他亲自去谢家拜访,他和谢知音的婚事,终于明朗了。   谢家收下了白家的聘礼,也委托了京城的亲属,开始跟白家谈婚论嫁。   白灵婷和大皇子的婚期依然定在明年三月,白灵秀和林有典的婚期定在明年五月,谢知音和白渊回的婚期反而是最早的,明年二月。   谢夫人本不愿女儿嫁的这么仓促,但白渊回做为白灵婷的长兄,婚期在她前面比较合适,谢家也只得妥协了。   这三个姐姐的婚事陆续都有了着落,让曲慕歌十分羡慕,她不知道自己和顾南野的婚事,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重谈。   总之就是,无比的羡慕嫉妒!   整个秋冬,曲慕歌的日常变成了陪三位姐姐准备嫁妆。   首饰要挑、用品要买,婚服要绣,每样都要选三遍!   整堆整堆的首饰、布料和绣样,把曲慕歌眼睛都看花了。   除了这些,她还在操心一个事,一晃眼,顾南野的生日又要到了,生日礼物她该怎么办?   曲慕歌去年欠下的生日礼物和中秋节礼物,是靠着一张“以身相抵”的欠条糊弄过去的,今年又该怎么办?   她愁的开始掉头发。   环环以为她是最近累到了,心疼的说:“您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太后要您管宫里的内务,白家大舅母要您给婚事拿主意,书院和礼部还常常送信来要您操心,您可好好心疼下自己吧!”   自从汀香苑回来,喻太后便格外喜爱太玄,觉得她解了大皇子的困境,跟她是一条心的人,便把宫里诸多事情,都交她来主事。   白陶氏那边自不必说,她因为儿子的婚事得罪了娘家,如今儿子女儿都靠着公主谋前程,她更是供着太玄,自家儿女的婚事都拿来问她的意见。   曲慕歌倒不觉得这些事累,毕竟压力都不在她身上,她有想法就说一说,觉得不想管,也可以不管,自有人办妥。   她趴在床上跟环环说:“你悄悄的去跟你哥哥打听一下,侯爷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环环从上个月就提醒她要给侯爷准备生日礼物,知道她是想了这么久,还没拿定注意。   “问我哥也是白问,要不问问二小姐?我看她每次做的小玩意儿,都特别受欢迎,请她给您出出注意,您也做一个。”   环环说的是白灵秀。 第135章   白灵秀的动手能力很强,之前给林有仪做了万花镜,后来给林有典做了可以换水的笔洗,给白灵嘉做了可定时的沙漏,也送给曲慕歌一个可改装变形的首饰箱。   她心思精巧,手工精湛,曲慕歌十分佩服!   曲慕歌觉得白灵秀这发明创造的能力,比自己还像一个穿越者,不过这是她想多了,主要是因为白灵秀醉心于墨道,又静得下来钻研。   “不成,她帮我出主意也没用,眼睛学得会,手学不会!”   曲慕歌动手能力差,女红、厨艺、手工就不提了,练字练了一年多,也还是写不好,更不用提高阶的弹琴、作画了。   有时候想想,她还是挺自卑的,一点才艺也没有。   顾夫人许多年都没有给儿子过生日了,难得今年都在京城,她决定适当的操办一下,早早的给相熟的人家送去了请帖。   到了十一月廿一那日,毅勇侯府宾客如云,异常热闹。   与曲慕歌过生辰不同,顾南野生辰宴上请的人,都是朝廷或军旅中的身居要职的人,哪怕是女眷,也都来的是些当家主母或正室夫人,除非有结亲的意向,不然是不带自家未出阁的姑娘来的。   柱国公府的连老夫人带着孙媳妇大公主李慕缦前来,兵部尚书梁道定的母亲梁家老夫人带着孙子梁曙光前来,谢家、林家也请京城的亲眷出面前来赴宴。   连大皇子都派人送了贺礼。   曲慕歌平日交好的女孩子们都避嫌未来,她今日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只得坐在姐姐李慕缦身边逗连家的小外甥。   小外甥不满一岁,但一双手十分有劲,到处乱抓。   曲慕歌脖子上的璎珞是太后前些日子赏的,镶嵌着红绿相间的宝石,十分闪耀。   小奶娃一双眼睛盯着它就想要,曲慕歌原本拿着璎珞逗他玩,但大厅入口突然走来几个人,吸引了曲慕歌的注意力。   她一走神,璎珞被小奶娃抓住,又勾到了头发,发钗瞬间掉了一地。   李慕缦十分抱歉,赶紧掰开孩子的手,惹的孩子大哭起来。   这边乱做了一团。   曲慕歌赶紧带着环环退到后厅去整理头发,李慕缦也抱着孩子带着奶妈退下去。   曲慕歌眉头紧皱,不是因为孩子抓了她头发,而是因为刚刚从正厅走进来的人是白老夫、白陶氏,从酉阳迁来的三房夫人廖氏,一并来的,还有霍明媚   霍明媚对顾南野是有心思的,这个事儿她还记得。   顾夫人是绝不可能邀请霍家人的,霍明媚跟着白家来参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不快的对环环说:“你去请大舅母到后面来坐坐。”   白陶氏苦着一张脸过来,不用问便知道太玄公主找她什么事。   “不是我带她来,是你外祖母”   白陶氏因为一双儿女的婚事,跟婆婆的关系已经闹僵了,在白家的地位下降不少,而她比不得陶王妃的身份,在娘家也没什么话语权。   曲慕歌并不是要为难白陶氏,只是打听问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霍家兄妹还不回燕北吗?”   白陶氏说:“我已给燕王妃写过信了,催着他们把人接回去呢。但自入冬之后,女真族就屡次侵犯燕北边境,王妃说现在赶路不安全,让世子和郡主等燕北形势平定了再返程。”   曲慕歌叹了口气,白家把人接来,送不回去了!   “外祖母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白陶氏说:“婆母知道咱们两家联姻是不成了,但这事儿本是她答应了的,现在觉得理亏,在霍家面前直不起腰来,便想着帮世子和郡主在京城说个好媒,也算是给燕北王有个交代。”   曲慕歌更紧张了,也起了怒意:“说媒?她将霍明媚带到侯府,是打算给霍明媚说哪家媒?”   曲慕歌可以不与她计较霍旭的事,但白老夫人若是打算撮合霍明媚和顾南野,她可忍不了!   太玄公主与毅勇侯有结亲的打算,这事儿别人不知,但白家人是十分清楚的。   白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没帮过她,反而处处与她为难,让曲慕歌十分难以理解。   这老太太怎么回事?   自家有位公主不好好供着,偏去讨好别人家的郡主,糊涂的没道理!   白陶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搓着手里的帕子说:“我我也不知啊,我最近忙着渊回和婷儿的婚事,极少在她跟前服侍”   曲慕歌用手指支着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渐渐冷静下来。   白老夫人的举动的确太反常了,反常必有妖。   她倒要看看,白老夫人到底是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曲慕歌收拾好妆发和心情后,从后厅出来,瞧见霍明媚坐了自己先前的位子。   若她执意上前,论身份,霍明媚是需要给她让坐的,但这么多宾客在,曲慕歌不想给大家留下盛气凌人的印象,何况是顾南野的生日,她不想闹的不愉快。   “算了,我们出去转转。”曲慕歌转身带着环环向外面园子走去。   毅勇侯府的花园是秋天里收拾出来的,顾夫人爱花,在园子里布了很多花圃和花架。   如今虽然正是隆冬时节,但一团团山茶和腊梅,都开的正好,馨香扑鼻。   曲慕歌披着斗蓬,择了一处花架旁坐下,从袖子里取出给顾南野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叠洒金卡纸做的卡片,上面写着“心愿卡”、“原谅卡”之类的字。   “环环”曲慕歌看到这个生日礼物就心虚的不行,感觉自己对顾南野太敷衍了,“我送这个给侯爷,他不会生气吧?”   环环心里也觉得太敷衍了,但都到这个时间了,也不能太打击公主的心情,于是说:“您送什么,侯爷都会高兴的,他何时生过您的气?”   话是如此说,但   曲慕歌叹气,“男朋友”太有本事也是个烦恼,啥都不缺,也不需要自己照顾,感觉自己跟个挂件一样,没啥用。   “你去思齐院看看侯爷有没有空,礼物虽然拿不出手,但总是要送出去的。”   环环领命而走。 第136章   顾南野一上午都在书房接待宾客。   他极少办宴席,不朋不党的,有意攀附他的人,也找不到门路。   今天难得他办个宴,连皇上和大皇子都送了贺礼和贺词,其他人自然蜂拥而上,为名为利,各显本事。   顾南野倒也一改往日冷漠严肃的样子,待人接物上,竟然显出几分温和亲善,让来宾都受宠若惊。   但这样的场合,大家都是说些场面话,谈不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波一波的迎来送往。   好不容易又将一批宾客送出书房,让人带去正厅,顾南野的脸就沉了下来。   宋夕元陪着他待客,看他如此勉为其难的应酬,觉得十分好笑,便忍着笑意说:“你再忍一会儿,等午宴之后就好了。”   顾南野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生着闷气。   下半年以来,礼部在推行新政,要在各地广建官学;户部在做田赋改革,免除苛捐杂税;兵部在设立卫所,削减藩王兵权。   这一切的一切,都受到层层质疑,推行的颇为艰难。   他们需要更多的支持,不得不推出顾南野,让他来拉拢人心。   原本由顾南野这个“恶人”来充当工具人是不合适的,可他所掌握的刑部在这一年来查抄了不少权贵要案,谁家没被顾南野查过?谁家没点把柄在他手上?   就如手上拿着生死簿的阎王,若能求得他网开一面,那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软硬皆施,便十分合适了。   顾南野正不耐烦的时候,环环适时来求见,他便甩下应酬的事给宋夕元和范涉水二人,去后院找太玄了。   曲慕歌在花架下等着,听到脚步声渐进,以为环环回来了,转头一看,却是霍明媚来找她。   “公主,原来你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曲慕歌不解,问:“你找我做什么?”   霍明媚眼神闪烁,上前几步,低声道:“您方才一出厅,就有人向顾夫人打听侯爷的婚事,听说顾家求娶你被皇上拒绝了,有客人给顾夫人介绍其他家的小姐”   她说着话,仔细观察着太玄的神色。   但见她一点都不意外,更不着急。   曲慕歌当然不着急,顾夫人和顾南野都不会理那些做媒的人。   她笑了笑,说:“郡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侯爷的婚事,自有顾家的人操心。”   霍明媚拿不准曲慕歌跟顾南野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这段日子打听了很多,有人说他们缘分深厚,从金陵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事。   但也有人说他们是互相利用,顾侯想借太玄公主取得皇上更多的信任,太玄公主想要毅勇侯府做依靠,根本就是各取所需,不然为什么皇上拒绝顾家的求娶后,这两人一点都不着急,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措呢?   她心里拿定主意决定明着试探一下,于是笑着说:“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啦。之前我听到流言蜚语,说公主非侯爷不嫁,我就非常替您担心。且不说顾侯大您七岁年龄不合适,谁都看得出来顾侯求娶您是有所图谋,皇上定然是看穿了顾侯的计谋才拒绝这门婚事的。”   曲慕歌听的都快笑出来了,反问道:“原来郡主这么看待顾侯?”   先前不还仰慕他吗?   这么看不上他,还来他的生辰宴做什么?   “我在京城住了段日子,京城里的人都说他不好,挟势弄权、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哦,好,我知道了,那郡主也别忘了今日说的话,以后千万别靠近顾侯。”曲慕歌几乎是笑着说的。   这霍明媚的脑袋是榆木做的吧?   在她面前说顾南野坏话,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   曲慕歌也不管霍明媚是真傻还是假傻了,起身准备离开,顾南野该跟环环一起来了,她不想他们俩碰面。   刚走一步,霍明媚就紧紧跟上,说:“公主要去哪儿?今日的宾客,我都不认识,又都是长辈,我只认得你,能不能跟你一块?   曲慕歌摇头道:“我今日还有些别的事,恐怕不方便带你。”   话音刚落,霍明媚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她哽咽着说:“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向你赔罪,我改你不要孤立我,也不要让大家孤立我我进京几个月了,都没有朋友,大家都说因为你不喜欢我,才不跟我来往”   曲慕歌满头雾水。   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也太演员了吧!   而且她什么时候让大家孤立她了?   曲慕歌更讨厌霍明媚了,索性直接说道:“郡主,我与你并不熟,也不打算跟你变熟,但我还不至于背后做小人的孤立你。你若在京城待的不开心,建议你早点回燕北,你在家乡想必是有很多朋友的。”   “你你是在赶我走?”霍明媚非常委屈的样子,咬着嘴唇说:“你虽然是公主,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而且这里是侯府,你不能赶我走,就算是到皇上面前理论,我也不怕你。”   曲慕歌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她就算是赶她走了,用得着去皇上面前理论?   她懒得再理这个脑袋不清楚的人,转身离开。   一扭头,她就看到了顾南野就在路的另一头,不知道站了多久。   曲慕歌这下都明白了,霍明媚在她面前演完了,又在顾南野面前演。   霍明媚却越过她向顾南野走去,慌张擦眼泪解释道:“侯爷,你不要误会,公主没有欺负我”   顾南野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到曲慕歌面前,皱眉问道:“你会欺负人?要我教你吗?”   曲慕歌觉得霍明媚的举动很幼稚,也不打算跟她一起变幼稚,于是说:“侯爷,别闹了,咱们走吧。”   顾南野却没动,说:“你想赶谁走?在侯府,你可以做主。”   这句话把曲慕歌的心情哄得极好,有种她已经是侯府女主人的感觉。   “算啦,今天你生辰,来者是客,若是赶了,回头又有人说你跋扈了。”   当着霍明媚的面,曲慕歌挽起顾南野的一只胳膊,强行把人拉走了。   她不想让霍明媚多看顾南野一眼。   被撇开的霍明媚望着亲密无间的两人,眼神颤抖了两下,渐渐变的狠厉。 第137章   两人走到花房暖阁里,顾南野按了按曲慕歌的脑袋,心疼道:“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由得她这么气你?”   曲慕歌道:“又没真气到我,还把我逗笑了。”   顾南野有点发愁,她这个性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闷亏。   曲慕歌打趣道:“而且说来说去,都怪侯爷,是你太能招蜂引蝶了!”   顾南野实在冤枉,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想了一下,明白过来,问道:“霍明媚看上我了?她有病?”   曲慕歌“噗”的就笑趴在顾南野怀中:“侯爷,你这么说,听起来像是在骂自己。”   顾南野的意思是,他跟燕北绝不可能有任何联姻的可能,霍明媚如果不明白,就真的是脑袋有病。   但他眼下不想再讨论其他的女人,引开话题,问:“你让环环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对!生日礼物!”曲慕歌拿出卡片,说:“我先说明,不是我不用心,但你什么都不缺,我真的不知道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你,只能做这些特权卡”   “使用心愿卡,只要我能做到,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   “如果你什么时候惹我生气了,可以使用原谅卡,我一定原谅你”   “还有听话卡、惩罚卡、真心话卡就是字面的意思”   顾南野是真的乐了,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脑海里装的都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顾南野悉数收下这些特权,这可不比皇帝的免死金牌差,还更实用!   “这礼物不错,不过你也不能一直打白条”   先前的“以身相抵”的欠条,还有现在的特权卡   顾南野没得到什么眼下的实惠,觉得自己太亏了。   再独处顾南野就想先讨点利钱了,于是说:“你先去我房里休息会儿,下午带你出去玩。”   曲慕歌也懒得再回去应付霍明媚,便对外说身体不适先离开了。   生日宴上,顾夫人左右寻不见太玄的人影,便派人去找。   下人回话说,公主身体不适,在侯爷院里休息。   顾夫人放心不下,但又不能撇下宾客,便让辛妈妈带着午饭过去看她。   辛妈妈急匆匆赶过去,却见小姑娘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悠,一会儿摸摸墙上的弓箭,一会儿摸摸桌上供着的长剑。   “公主,”辛妈妈上前一阵检查,摸摸手脚和额头,见一切正常,不解的问道:“下人说你身体不舒服,是哪里不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大碍,先前逛园子的时候,有些头疼脑热,刚刚坐了会儿,好像又没事了。但现在前面已经开了席,我就不过去了,免得惊扰大家。”   宴席参不参加没什么要紧,辛妈妈也就没多说,把带来的食盒端上桌,给她布菜。   辛妈妈陪曲慕歌吃饭,想起一事,问:“今日来的那位郡主,是不是去园子里找你了?”   曲慕歌从碗里抬起头,略有些心虚的问:“她是找我了,怎么了?”   难不成霍明媚回去对众人说了什么?   辛妈妈瘪着脸说:“她先前当众说出去找你玩,不一会儿就哭着回来,白老夫人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既然不说,怎么不等哭完了再回来?遮遮掩掩的,引得众人猜测,都以为是你欺负了她。”   得,演完她和顾南野,又去宾客面前演,只是可惜,演技太拙劣了,像个拙劣的小丑,自降身份。   曲慕歌跟辛妈妈解释说:“倒也没欺负她,就是她看上侯爷了,但我和侯爷都没给她机会。”   辛妈妈咬牙道:“不害臊!我是说她一个郡主,为什么要在夫人面前献殷情!”   曲慕歌并不担心霍明媚讨好顾夫人,顾夫人不是白老夫人,那么明白的一个人,怎么会吃霍明媚又傻又白那一套?   辛妈妈生怕曲慕歌吃味,连忙补充说:“公主放心,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接近夫人和侯爷的!”   曲慕歌笑着答谢。   实际上她从未担心霍明媚会影响到顾家,她更担心的是霍明媚会影响白老夫人,白家的荣辱兴衰,会影响到她和顾南野。   等到午宴结束,顾南野来房里寻她的时候,曲慕歌便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白家跟霍家,都是陶家的姻亲,除了这层关系,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纠葛?总感觉外祖母十分的讨好霍家侯爷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南野是今日的寿星,午宴难免饮酒。   他微醺的靠在椅背中,带着几分不屑的语气说:“左右不过是名和利的那些事儿,白家在东北几千亩的林场和数座矿场,都是在霍家的关照下经营的,若是得罪了霍家,白家便要断粮。”   难怪霍家一个管事仆妇,都敢对白老夫人甩脸子。   曲慕歌才知道这些,总算明白白老夫人的反常缘由了。   曲慕歌脸色黑沉,她往最坏处设想,低声问顾南野:“那前世的白家是不是跟着燕北王一起反了?”   因刻意说的很小声,曲慕歌离顾南野很近,几乎要贴进他怀里。   顾南野本就半躺在太师椅中,索性将太玄横抱在了腿上坐着,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歇着。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嗯,反了。”   曲慕歌皱着眉头,心里开始发愁,丝毫没注意到身下的人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   “不过,白渊回叛出了白家,救出皇长孙南下金陵投靠了我。”顾南野补充道。   曲慕歌又松了口气,看来白家还有救,也难怪顾南野肯屡次出手指点白渊回了。   “我呢?我是说桃花,那时候她在哪,是什么立场?”曲慕歌趴在顾南野胸前抬眼看他,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脑袋。   顾南野半天没吭声,只是一下一下的摸着太玄的后脑勺。   “侯爷?你是犯酒困了吗?”曲慕歌不解的问。   顾南野坐直了一些,把小姑娘在怀里搂的更紧了。   “燕北王为逼皇上交出传国玉玺,也为逼我退兵,每天择一名皇室成员从宫楼上推下。桃花是第一个。殉国时,才十九岁。”   当时他也觉得愤怒,但并不觉得心痛伤心,可如今回想起来,脑海中便浮现出如孤雁一般坠落的少女,有如锥心之痛,令他心慌失措。   曲慕歌微微张嘴,喃喃道:“难怪”   难怪她梦到被人带到城楼上后,就没有做过更后面的梦了。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顾南野的呼吸中夹杂着酒气,但眼神和语气格外坚定。   曲慕歌发觉顾南野竟有些自责。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不想再说这些伤心的往事,便扬起笑脸问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信,不过侯爷先前说下午带我出去玩的,可算数吗?”   顾南野也从回忆里抽出身,和她一起从椅子上起身:“当然算数,走。”   曲慕歌跟着他,如小尾巴跟在后面,雀跃问道:“去哪儿玩?”   顾南野回首,略有些得意的神情说:“看我赛马去。”   顾南野去年带着部分西岭军心腹入京,将士们都是在天地间野惯了的人,在城里憋不住,经常相约到京郊的马场赛跑,跑一圈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是顾南野生辰,将士们碍于身份,不便到侯府赴宴,都在马场候着他。   曲慕歌顿时来精神了,她很想认识一下那些跟顾南野出生入死的人,也想一睹顾南野在马场上的英姿。   顾南野见她如此雀跃,打趣道:“一会儿吃了凉风和沙子,可别叫苦。”   曲慕歌笑道:“我才没有那么娇气。”   出门前,顾南野探了探她的手温,感觉有些温凉,便吩咐府里人烧来暖手炉,又取来护膝和狐裘围脖,将曲慕歌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才带她出门。   等顾南野赶到马场时,宽阔的场地上已有四五十人在那了,各自骑着自己的骏马三五成群的溜着。   曲慕歌认识的徐保如、范涉水、冯虎也都在场下。   徐保如见顾南野来了,去马厩将他的坐骑牵来,并笑着问道:“太玄殿下也来啦,想骑马吗?”   曲慕歌正打算点头,顾南野却说:“没准备小马驹,今日就算了,她来看热闹的。”   曲慕歌有些哀怨的看向顾南野。   顾南野挑眉,将自己的坐骑牵到曲慕歌面前,说:“这些都是从边塞带来的烈马,不适合初学者,回头给你挑一匹合适的小马再教你。来,你摸摸它。”   他的坐骑是一匹油光发亮的高大黑马,有生人靠近,它不安的甩头、撂蹄子,顾南野拍了拍马脖子,它瞬间安静下来。   曲慕歌垫着脚才能摸到马脸,说:“真帅气,它叫什么?”   “霜天。”   曲慕歌注意到霜天的腹部和前后蹄上有很深的伤痕,连皮毛都盖不住,心疼问道:“它受过很多次伤?”   顾南野眼中难得怜惜,说:“是的,它随我征战沙场,屡次救我,也是一名英勇的战士。”   曲慕歌虽然不能感同身受的了解士兵与坐骑间的羁绊,但这些伤痕直接的告诉她,战场有多么凶险。   霜天身上尚且有这么多伤痕,那顾南野呢?   曲慕歌转头去看顾南野,顾南野在给霜天顺毛,没有注意到小姑娘心疼的模样。   顾南野带曲慕歌去避风的看台上坐下,曲慕歌嫌位置离赛道太远,想坐近一些,顾南野贴心的说:“下面风沙大,而且若有马发狂,容易伤人。”   在外面,他对曲慕歌的安全问题,事无巨细,都十分慎重。 第138章   马场的侍奉人员十分殷勤的准备了茶水送到看台上来。   端茶来的人估摸是马场的一个管事,低眉顺眼的跟顾南野说道:“小的不知道侯爷今日请了公主大驾光临,准备不足,点心太过粗糙,小的都羞于奉上,只备得热茶一壶,请侯爷和公主见谅。”   曲慕歌不甚在意的的说:“没关系,才用了膳,现在也吃不下。”   管事陪笑着给两人烫好茶杯、斟上茶水,请他们饮用。   曲慕歌不爱喝茶,也不渴,放在茶盏中没有喝。   而顾南野刚拿起茶杯,下面的人便策马呼号着从面前跑过,催促他快去比赛。   他和将士们约好,今天下午赛马,赢了他的有赏。   “我去跑几圈。”顾南野放下茶杯,矫健的身姿越过栅栏跳到了马场中。   见他走了,管事的目光沉了沉,说:“公主和侯爷想必是喝不惯金骏眉,小的去换些茶水上来。”   曲慕歌看了一眼,茶是好茶:“不用换,就放这里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管事犹豫了一下,终是恭敬的退下。   曲慕歌的目光全在顾南野身上,马场中,顾南野和另四名士兵已热身完毕,一字排在马厩的栅栏口,准备赛马。   只听一声响鞭声起,栅栏一起倒下,骏马齐头并进的冲了出来,掀起漫天的沙尘。   曲慕歌虽见过顾南野骑马,但在城内也只是骑马踱步,从未放开来驰骋奔跑。   她不由得翘首以盼,恨不得喊两嗓子给他加油。   霜天虽有旧伤,但依然骁勇,驮着顾南野一骑当先,毫无悬念的第一个冲过终点。   比赛的将士们纷纷感慨:“将军还是这么快,也不给我们一点盼头。”   军中下属们还是习惯喊他将军。   顾南野溜着马训道:“是你们疲怠了,多日不练,竟然差这么多?京城的水土把你们养成软骨头了?”   一名将士打趣道:“咱们虽然盼着您的赏,但公主在旁瞧着,怎么也不能让您失了面子呀。”   顾南野横了一眼,道:“我需要你们放水?再来!再敢放水,不仅没赏,最后一名,军法伺候。”   将士们顿时怂成一堆,连忙回到起点准备,铆足了劲头要一争高下。   寒冬风冷,曲慕歌虽然手中抱着暖炉,但口鼻冻的有些难受。   趁着他们准备第二场的空档,曲慕歌端了杯热茶,正要饮茶暖暖嘴,一个身影忽的从旁蹿了出来。   “不能喝,有毒!”   黑影来的不快,环环反应迅敏,看着扑过来的黑影,一脚踹了过去,把来人踢翻在地。   这一声大喊把曲慕歌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什么人!”环环喝道。   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因怕环环再打他,离的远远的跪着说:“小人蒋瑞,在马场当差,有人在茶水里下了毒,小的特来禀告。”   曲慕歌和环环都变了神色,看了看茶壶,又看向蒋瑞。   环环严肃说道:“把你知道的如实说来,若是救护有功,公主必有重赏,若敢说谎生事,小心你的小命!”   蒋瑞满脸欢喜,跪在地上叙述起来   顾南野跑完第二场,依然是头名,他略有些得意的去看曲慕歌,却发觉了看台上不寻常的动静。   他驾着马迅速赶过去,扫视着地上摔碎的茶杯和跪着的人,黑脸问道:“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曲慕歌起身,对环环说:“先看着他。”   她和顾南野走到一旁,忧心忡忡的说:“这个人说有人在茶水里下毒要害我。”   顾南野神色大变,握住她的肩膀问道:“你喝茶了吗?有没有事?”   曲慕歌摇头,说:“没喝,我没事,侯爷别紧张。”   顾南野立即就要喊人过来查办,曲慕歌却把他拦了下来。   “已经知道是谁了。”曲慕歌低声说道:“若这人所说属实,下毒之人,是卫晓梦”   顾南野稍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卫晓梦是谁——金陵卫家的小女儿。   卫家当初因与左贵妃勾结,在叶典诬告案中被抄家。   卫夫人贬入浣衣局,又因在宫中威胁二皇子而被处死,只余下卫家三个孩子。   卫长风被贬到马场,卫问玉被发配到采石场,卫晓梦沦落进教坊司。   卫长风在马场做苦工时,与小吏蒋瑞起了冲突,害蒋瑞摔断腿。蒋瑞找人报复,将卫长风打的重伤,后来重伤不治死在了马厩里。   这个蒋瑞沾惹上人命官司,丢了官职,也变成了马场苦工。   “据蒋瑞说,卫晓梦为了给卫长风报仇,勾引了马场的管事要整治他。他为了自保,在教坊司里买通了人做内应,想知道他们的计划。今日中午,内应跟他报信,说卫晓梦怂恿马场管事在茶中下毒害我。”   曲慕歌皱眉分析道:“前半截我听着像是实话,但后面却有些不对。马场管事当真色胆包天,因为一个教司坊的官妓,就敢对我下毒?若我在马场出了事,管事横竖是脱离不了干系的,哪还有命享受美人恩?而且我今日是临时起意来的,卫晓梦是怎么知道的?”   卫晓梦和管事的背后,甚至是蒋瑞背后,应该还有其他幕后之人。   顾南野点头,说:“你考虑的有理,余下的事我来处理,我先让冯虎送你回宫。”   得知这边出了事,顾南野的心腹们很快就把马场里里外外围住,人也尽数扣了下来。   冯虎点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小心翼翼的护送太玄回宫。   曲慕歌在路上越想越感慨,那卫晓梦原是跟谢知音、林有仪一样的官家小姐,因家中出事,沦为官妓,还因仇恨走上了不归路,实在是有些可惜。   待到晚上,冯虎来体元殿给曲慕歌回话,说马场的管事在送上茶之后,就被人杀了。   卫晓梦被刑部抓了,她一口咬定说是太玄害得她家破人亡,下毒是她自己的主意。   冯虎说:“卫晓梦今日下午根本就没有来马场,杀管事的另有人在,她死活不肯供出她的帮凶,侯爷还在查办马场和教司坊的其他人。”   “那个蒋瑞呢?”曲慕歌问。   冯虎说:“蒋瑞身上倒没什么疑点,他因卫长风跟卫晓梦结仇,前些日子常被管事折磨,检举他们的诡计,是为了求得您和侯爷的庇护,现在暂时被收押在刑部。”   “有什么消息,你再来告诉我。”   送走冯虎,曲慕歌在灯下想了一会儿,吩咐环环:“明日请二舅母进宫一趟吧。” 第139章   闵氏姐妹情深,卫闵氏死时,白闵氏伤心病倒,卧床了几个月。   也不知这一年里,她有没有接济卫家的几个孩子,跟卫晓梦有没有什么来往   卫晓梦想打听她的消息,也只能从白闵氏下手了。   曲慕歌想着,但愿她只是多虑了。   翌日午后,白闵氏应召进宫,她尚不知卫晓梦在教司坊出了事,只当是太玄公主要关心白家的事。   曲慕歌倒也没有单刀直入,而是问道:“二姐姐的婚事筹备的如何了?一切都还顺畅吧?”   白闵氏欢喜点头道:“要公主挂心,一切都很顺畅。林大少爷今日一早来家中辞行,他要回金陵过年了,等来年四月再入京迎亲。”   林有典和白灵秀五月的婚事,要在金陵举办,白灵秀算是远嫁,白闵氏又是欢喜,又是不舍。   曲慕歌点头道:“二姐姐远嫁金陵,没有亲人在身边,以后日子全靠她自己。她将来是要做林家长媳的,要想挺直腰杆当家做主,并不容易,还是得仰仗娘家的支持。”   白闵氏以为她在暗指白老夫人做的些不靠谱的事,便说:“公主所虑极是,白家昌盛,嫁出去的姑娘走哪里都硬气,白家若倒了,嫁出去的姑娘也会被人看不起。我和大嫂现在都明白公主处处照拂白家的苦心,会盯着婆母和三房那边的。”   曲慕歌点点头,对一旁的环环说:“下午这个时候,五公主最喜欢到我这里来串门,你去门口迎一迎。”   环环知趣的退下,关好殿门,守在了门口。   白闵氏一看这个架势,心就提起来了,小心问道:“可是白家又出了什么事?”   曲慕歌叹了口气,说:“自认识二舅母以来,我便觉得您是个明白人。您既然知道白家的兴衰干系到姐妹们的幸福,那我便敞亮的问您一句,您跟卫晓梦可还有来往?”   白闵氏拽紧了手帕,紧张道:“我这外甥女被贬为官妓,我知道继续跟她来往有辱白家门楣,可卫家出事,她是无辜的啊。我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不过公主放心,我只是每月偷偷派人给她送点银子,外人不会知道,也不会影响到白家姑娘的名声的。”   曲慕歌摇头,说:“若只是影响名声的小事,我何必请您亲自进宫走一趟?”   她低声将卫晓梦下毒害她的事说给白闵氏听,白闵氏听的手直颤,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曲慕歌见白闵氏害怕了,又添了一把火,道:“我相信您不会赔上全家性命去帮卫晓梦害我,但刑部现在在严查与卫晓梦来往的人,您接济她的事又能瞒到什么时候?若您被刑部查办了,二姐姐还有什么脸面出嫁?嘉妹妹未来可怎么办?”   白闵氏紧张的喘气,拉着曲慕歌的手说:“公主明鉴,我、我真的不知道晓梦那孩子存了报仇的心思!起初我接济她时,她因为我们与您亲近,不愿领我的情,我托嬷嬷给她带过话,告诉她卫家出事,皆是因为被左家利用,不是被您害的!晓梦还带话回来,说她想通了,不再怨我们。谁知她竟是骗我的”   曲慕歌反握住白闵氏的手,说:“我自然相信您,若是疑心您,我就不会将事情告诉你,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卫晓梦是救不了了,您就算是为了秀姐姐和嘉妹妹着想,也要赶紧把自己从她的案子中摘出来。您还知道关于她的什么事,她与谁来往密切,可有跟你透露过什么话,事无巨细,您好好想想。若能将功补过,我定出面帮您周全,卫晓梦说不定还能少受些苦。”   白闵氏低头思索,喃喃道:“除了送些银子给她,我与她来往甚少”   话未说完,她立刻抬头道:“半个月前,她托嬷嬷带回一个小木箱寄存在我这里,她说教司坊里总有人抢她的钱财,请我代为保管。箱子上着锁,我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曲慕歌喊来环环,说:“你陪二舅母回家一趟,取了卫晓梦放在白家的箱子,亲手交给侯爷。”   环环陪着白闵氏回白家,又去了一趟刑部,天黑才回宫。   “箱子里都是非常名贵的珠宝,侯爷说有些珠宝十分稀少,可以查到来路。”   曲慕歌想了想,十分不放心,说:“送礼之人送了这么打眼的物件给卫晓梦,如今卫晓梦被抓,他必定会想办法把东西找回来。教司坊找不到,早晚找到白家。我怕二舅母有危险!”   环环笑道:“您放心吧,侯爷也是如此想的,已找了渊回表少爷增派人手防备。如今他们只怕那人不找,若他敢来找,必叫他有去无回!”   曲慕歌这才彻底放心。   这事儿过后不出几天,大理寺就接到一桩报案,燕北明媚郡主说她的七宝璎珞被盗。   大理寺卿周大人带霍明媚走了一趟刑部,她的七宝璎珞果然就在卫晓梦的匣子里。   霍明媚找到璎珞后,反口就诬陷是白闵氏盗取了她的珠宝。   “必定是我借住白家时,白闵氏派人从我房里偷走的。也不用攀扯别人,那个教司坊的官妓,我根本不认识,就算认识,我又怎会把这么珍贵的珠宝送给她。若这匣子真是那官妓的,也是白闵氏偷我的东西去补贴自家外甥女!”   刑部提审卫晓梦,卫晓梦根本不承认那个珠宝匣子是她的,如此一来,赃物出现在白闵氏手中,就有些说不清。   曲慕歌知道此事之后,憋了一肚子怒火,也存了满脑子的疑惑。   如今事情败落,卫晓梦怎么宁肯诬陷救济自己的姨母,也不肯指认霍明媚?   还是说她打算自己抗下所有罪,指望着霍明媚替她报仇?   若说卫晓梦和霍明媚联手要害她,曲慕歌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但若是你真的,那霍明媚未免太狠毒,就因为顾南野生辰那天的摩擦,就要置她于死地?   再则,霍明媚与卫晓梦又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 第140章   因霍明媚指控白闵氏盗取珠宝,白家一下子就闹翻了天,这事若坐定了,传出去,白家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白灵婷带着白灵嘉匆匆进宫求见太玄,关紧门后,白灵婷将白灵嘉推到太玄面前,说:“你自己说!”   白灵嘉双眼红肿,看得出是哭了很久的,现在被白灵婷一吼,又要哭出来。   曲慕歌诧异,问道:“嘉妹妹,你要告诉我什么?”   白灵嘉忍不住又哭了出来,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灵婷在旁气呼呼的站着,见她半天没说出点东西,上前训道:“你这张嘴平时那么会说,怎么现在说不出了?你害得家里家外都丢了脸面,再不求公主帮忙,等着你母亲被休,你姐姐被退婚吗?”   白灵嘉哭了更厉害了,但终究是哽咽着开始说正事。   自霍明媚借住在白家后,与白家众位小姐多有接触。   白灵婷与霍明媚撕破脸吵翻了,白灵秀对霍明媚也很冷淡,只有最小的白灵嘉不懂其中的深浅,常与霍明媚来往。   霍明媚总跟白灵嘉说,她想与太玄公主做朋友,常问起太玄的事。   在一次闲聊中,白灵嘉不知不觉聊深了,说起她姨母一家曾被人利用,质疑过太玄的公主的出身,最后落得抄家的地步。   “我只是觉得晓梦姐姐可怜,就多说了几句,再后来,世子找我,说他怜惜晓梦姐姐,愿意帮她脱奴籍,要我偷偷约晓梦姐姐出来私会”   曲慕歌心中一沉,问:“你照他说的做了?”   白灵嘉哭着点头。   曲慕歌尚未说什么,白灵婷已呵斥起来:“你叫我说什么好?堂堂书香门第的小姐,竟然做起这种腌臜的拉皮条事情,真是丢尽家里脸面了!那七宝璎珞说不定就是霍旭送给卫晓梦的定情信物,现在却说是二婶娘偷的,现在可好,不管说不说的清,都惹了一身污泥。你教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你叫我和灵秀出嫁后,还怎么挺直腰背做人?”   “好了!”曲慕歌听她越说越多,喝止下来,“现在责备再多,又有什么用?你是要把嘉妹妹逼死吗?”   曲慕歌气得咬牙,这霍家兄妹好狠,一边欺骗感情,拿脱奴籍来引诱卫晓梦,一边哄骗小姑娘,欺负白灵嘉天真,要她为他们做些不齿的事!   而且这个事,白灵嘉即使上公堂指认霍朗与卫晓梦有来私情,也不能证明白闵氏交出的珠宝是卫晓梦的,更不能证明是霍家指使卫晓梦下毒。   但这样一来,白灵嘉的名声可就彻彻底底的毁了。   曲慕歌不得不说,他们赢了,赢在他们知道白家和太玄会珍惜白灵嘉的名声   白灵婷见她半天不说话,急的催促道:“公主,您说现在可怎么办呐?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天天派人到家里来问话,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曲慕歌没理她,柔声问白灵嘉:“关于霍旭和卫晓梦的事,你还跟谁说了的?”   白灵嘉今日偷偷溜出门,原本是去找霍旭的,她想问他,璎珞是不是他送给卫晓梦的,霍明媚为什么要诬陷她母亲。   但她还没见到霍旭的人,就被前来找霍明媚理论的白灵婷撞见了。   白灵婷觉得白灵嘉神态不正常,反复逼问,白灵嘉这才说出真相,白灵婷当即就把她带进宫来找太玄。   白灵嘉摇头,说:“除了你和大姐,我谁都没敢说”   也就是说家里还不知道。   她松了一口气,说:“这事你就当没有发生的,永远咽到肚子里。你也不要太自责,这事与你无关,是霍家兄妹本就存了虎狼之心,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会通过其他途径发现卫晓梦,钻到这个空子。”   白灵嘉哭着问道:“那我母亲怎么办?刑部会不会把她抓走判刑?”   曲慕歌摇头:“霍明媚没有证据,也只是空口无凭的诬陷二舅母。这件事我去找侯爷,不会委屈你们的。”   白灵嘉感激不尽,哭着说再也不乱说话、乱做事了。   白灵婷却有些愤慨,问道:“就这么便宜霍家的人了?就算不能坐实霍家指使卫晓梦下毒之事,也该把他们拖下水,让他们尝尝被人非议、怀疑的滋味!”   曲慕歌吩咐环环带白灵嘉下去洗脸,单独跟白灵婷说:“把霍家拖下水,就是把嘉妹妹拖下水!嘉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她若上公堂当众承认给自己表姐拉皮条,她还要不要活了?不说外人,单是外祖母,决计饶不了她。现在咱们既然知道霍家从中做了手脚,他日自有法子报这个仇,何必逞一时之气?”   曲慕歌反复叮嘱白灵婷,以后不可再提这件事,要她多开导白灵嘉,知错就好,但不必过于自责。   曲慕歌亲自送白家姐妹出宫,并去了一趟刑部。   她将白灵嘉的事说给顾南野听后,依照顾南野的意思,纵然拿不住他们下毒的证据,也要从别的地方下手惩治霍家兄妹。   曲慕歌摇头说:“小打小闹的并不能拿霍家兄妹如何,而且提前跟燕北闹的这么僵,对父皇和你都不好。”   顾南野十分不快,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他正盘算着要怎么对付霍家的两只小老鼠,就听曲慕歌说:“有个事,需要请侯爷帮忙查一查。”   “你说。”   曲慕歌说:“环环跟我说,你生辰那日,她在你府上见到了一个故人”   顾南野生辰那日,环环去请顾南野来见太玄时,路过仆从休息的角房,在人群里看到了赵慧媛。   提起“赵慧媛”,顾南野一时没想起来,经曲慕歌提醒,才想起她是前任金陵赵太守的大女儿。   赵太守死在流放途中之后,赵慧媛就不知下落了,顾南野和曲慕歌没打算对赵家斩尽杀绝,所以都没放在心上。   曲慕歌说道:“环环跟我说时,她不太确定,怕是自己看错了,或是人有相似。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就算是赵慧媛又如何?赵家败落后,她卖身为仆也是有可能的,我也没想一查到底。但是出了卫晓梦的事后,我再想到这事,就觉得蹊跷了。” 第141章   顾南野很快明白过来太玄为什么要查赵慧媛了。   赵慧媛与卫晓梦同是金陵的官家小姐,必然是认识的。   若卫晓梦投靠了霍家,赵慧媛又在此时跟霍明媚同时出现在毅勇侯府,那么她们三人有极大的可能是互相勾结的。   有了推测的方向,刑部再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顾南野查到赵慧媛投靠霍家做了霍明媚的侍女,并有教司坊的人为证,看到赵慧媛常与卫晓梦来往。   珠宝偷盗案,刑部很快就判了下来,定的是霍明媚的侍女赵慧媛监守自盗,交于闺蜜卫晓梦保管,与白家二夫人并无关系。   除了这些,顾南野顺着赵慧媛的线索,查到了赵家的一位师爷跟霍家的死士也藏匿在京城,以私藏武器的名义搅了几个窝点。   顾南野只说是清缴暴徒,并不挑明与霍家有关,让霍家即紧张又伤神。   案件尘埃落定,白家松了口气。   但在白家内部,白老夫人在族人面前颇有些没脸,她各种讨好霍家,霍家却丝毫不把白家放在眼中,说诬陷就诬陷,丝毫不顾往年的情分和世家的体面。   但她不敢找霍家问罪,把这一腔怒气撒在了白闵氏身上,说她与罪奴勾结,引祸上身,竟让白家二老爷休妻。   二老爷虽然在家是个不掌事的人,但夫妻感情一直极好,为了白闵氏,狠狠的顶撞了白老夫人,说白家若是容不下他们夫妻,他们就要分家,出去单过。   白陶氏见二房闹开了,急的上火,生怕影响白灵婷当太子妃,不断在白老夫人、二房、霍家之间斡旋,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按下。   但这个年节,却是无心过了。   腊月二十四小年夜,宫中设宴,除了宗亲,肱骨大臣及有诰命的女眷也都受邀。   白陶氏做为未来太子妃的母亲,虽没有诰命,但被额外邀请。   她进宫后先去给太后问安,而后又到体元殿里坐了会儿,一直拉着太玄吐苦水。   “我这几个月头发都白了许多,家中没有一天消停的!我天天受气、到处赔笑,今日能进宫赴宴,总算是偷得半日闲了。”   曲慕歌笑着安慰道:“等表姐做了太子妃,谁还敢让您受气,家中很多事处理起来,也就轻松了。而且您也马上有儿媳妇了,到时候自有贴心人为您分担。”   白陶氏撇嘴,说:“婆母近来十分反常,像是见不得长房、二房舒坦一样,专门找我们麻烦,一直抬举三房。”   白陶氏是长媳,曲慕歌料定她知道不少白家的事,也直截了当的说:“外祖母心中只有名和利,而名利相较,利又是摆在最前的。听说三房的叔叔会替她挣钱,霍王爷又能送她金山银山,她行事有偏颇也好理解了。不过咱们应该牢记,在名利之前,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那就是得先有命才行,大舅母,您说是这个理吧?”   原本话家常,但曲慕歌突然的一席话,让白陶氏冷汗直冒。   曲慕歌笑着说:“外祖母上年纪了,想必有些老糊涂,也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受累,是时候送她回酉阳老家颐养天年了。”   白陶氏听明白了,公主想让她夺权。   她愿意这样做,可她怎么办得到呀她被老夫人管了二十多年,一时之间,积威仍在,她非常胆怯。   曲慕歌也清楚白陶氏的魄力和手腕非常一般,眼下也只是打个铺垫,并不指望她能做到,还需要等等合适的时机。   见时辰差不多,曲慕歌和白陶氏动身往宴厅去。   到了前宫,许多人都认出白陶氏,纷纷跟她道贺,让她赚足了面子,瞬间心情大好,也和众位夫人攀谈起来。   曲慕歌独自进入宴厅转了一圈,四处都没有找到顾夫人。   顾夫人是三品诰命夫人,她也在宾客名单上,曲慕歌是确认过的。   她喊来管事宫女问道:“毅勇侯的母亲,顾夫人还没到吗?”   管事宫女说:“顾夫人到了,方才被胡公公请走了。”   曲慕歌心中一咯噔,她父皇又找顾夫人了啊   她略有些不安,思量再三,还是往养心殿找人去。   养心殿里,雍帝特地给顾夫人赐座,闲话着说:“你不仅教出一个能干儿子,侄儿也十分得力,朕打算擢升宋卿为员外郎。”   员外郎是从五品官员,宋夕元入仕不足一年,便破格提拔,让顾夫人有些顾虑。   “官员考核擢升应按照吏部规制来办,夕元虽然得力,但到底资历尚浅,只怕会惹来非议,还请皇上三思,切莫徇私。”   顾夫人心想,若是正常提拔,皇上为什么要特地跟她说,估摸着是想卖宋家的人情,她觉得这样很不好。   皇上摆手说:“不是徇私,朝廷现在是用人之际,宋卿这一年来的功绩,内阁有目共睹,都是通过审议的。说起来,朕今日召见你,是有件事要特地问你。”   顾夫人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皇上请讲。”   雍帝让胡公公拿了几个折子给顾夫人看。   “这是宋卿的上书,主张广设学院、普及教育、开启民智,在贡举科目上亦大刀阔斧的提出几门实业新科,力主培养实用人才。这些你看着眼熟吗?”   顾夫人快速的看了一些,神情露出些许诧异,说:“这与我父亲的主张十分相似。”   雍帝点头,问:“宋家是不是有老师治国方略的遗稿?”   顾夫人立即摇头,说:“父亲自从入仕便久居京城,与本家并不亲近,这等国家大事,他是绝不会泄露给旁人的。”   雍帝深深的看了一眼,说:“宋卿说,这些方略并非他所想,而是太玄的主意。”   顾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小玄儿?”   雍帝点头,又让胡公公拿出一封书信给顾夫人看。   “这是太玄写给宋卿的亲笔信。太玄读书甚少,入京前只跟着你启蒙半年,所以朕想,这些是不是你教她的?”   顾夫人认得太玄的字,那是她教出来的,但信里的内容却不是她教的。 第142章   顾夫人看完太玄和宋夕元的通信,里面写的多半是些礼部教育改革的事项,再回答了一些宋夕元关于立宪的疑问。   顾夫人面上露出几分怅然,想起了很多父亲在世时的事。   雍帝问这些是不是她教给太玄公主的   顾夫人收整情绪,缓缓道:“信中所言,却是于家父当年所想有些契合。但当年变法失败,家父就义,自那之后,我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关于变法的事,小玄儿、夕元不知道,我连小野也未说过。”   雍帝十分信任宋长乐,即使是她教太玄和宋家侄子这么做,他也并不觉得有问题,只是继承父志而已。   但顾夫人说不是她教的,他这才真正的觉得诧异。   雍帝喃喃道:“莫非真是太玄自己的想法”   顾夫人反复看了看折子和信件,再看雍帝还算平和的神色,于是说:“夕元和小玄儿都是懂事的孩子,断不会破坏纲纪。当初我教公主启蒙时,虽然她所言所思常会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的确是异常聪慧。皇上若心中有惑,不妨当面问问公主。我相信公主是一心为朝廷社稷、为您着想的。”   雍帝见她想岔了,无奈笑了一下,说:“朕没有疑心她。她是朕的女儿,若真的有朝政天赋,也不是不能参政,前朝并不是没这样的先例。”   雍朝虽然不主张后宫干政,也没有女子入仕,但因各种特殊原因,太后主政、皇后垂帘听政、公主辅政,都是发生过的。   这下轮到顾夫人吓了一跳,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却不敢开口确认。   雍帝吩咐胡公公:“宣太玄过来。”   曲慕歌在养心殿外转悠了好一会儿,因听莫心姑姑说有胡公公在里面伺候,不是皇上和顾夫人独处,她便没有着急求见。   正转身踱步,就与出门的胡公公撞见了。   “哟,您正巧在呐,皇上宣您进去呢。”胡公公脸上笑容极盛。   曲慕歌看他笑的这样殷勤,反而忐忑:“父皇找我什么事呀?”   胡公公说:“总归是好事。”   曲慕歌心中顿时一喜,雍帝先后召见顾夫人和她,莫非是她跟顾南野的婚事有戏了?   她雀跃的小跳着跑进去,笑嘻嘻的给雍帝请安,给顾夫人问好。   见她来的这么快,雍帝有些诧异,原本打算单独跟顾夫人说几句话,也没了机会。   曲慕歌笑着说:“儿臣正要来请父皇去赴宴,听说父皇也要召见我,不知是什么事?”   年夜饭的时间就要到了,雍帝长话短说:“先前顾侯跟朕说你对政务极有天赋,最近礼部宋爱卿也说礼部近来的新方略都是参考你的建议提出的,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原来不是谈婚事   曲慕歌略有些失望,她没什么政治野心,又怕牵扯出自己的来历,便推辞道:“是他们故意吹捧女儿,我哪儿懂国家大事,都是听顾侯说起时,在旁胡乱插了几嘴。”   雍帝点了点桌上的书信,问:“论点、论据、论证写的如此详尽,这是胡乱说的?那你正经说,岂不是更厉害。”   见雍帝是打趣的口吻,曲慕歌撒娇道:“父皇,那是顾侯故意考我,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憋出来的东西,没想到还入了您的眼。”   雍帝转而跟顾夫人感叹:“你看看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怕独占了功劳,互相推脱。从明日起,你每日上午来养心殿旁听政务,朕亲自看看,你天赋到底如何。”   曲慕歌大为吃惊,忙说:“不行不行,我没想参政!”   雍帝跟顾夫人确认之后,心中已有数,道:“是让你学习,还没让你参政。你搬回宫里有几个月了,即不用像以前那样去学堂,天天在宫里玩的心都浮躁了,不如来替朕分忧。”   曲慕歌没办法,只得暂时答应下来,准备再找机会跟顾南野谈一谈,问问他多次暗中推举自己是什么打算。   适时,莫心姑姑进来传话,说太后派人来催,该开宴了。   皇帝不再多说,带着两人往交泰殿的宴厅去。   在宴席上,曲慕歌为皇上找她的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连坐在对面的顾南野一直看她,她都没注意。   宴席中途,到了可以随意走动的时候,顾南野便推了四周的敬酒,起身去寻她。   他绕到席尾,却突然被人群里冒出来的霍明媚拦了下来。   “毅勇侯,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南野看着身前的女子,眼神冰冷狠厉,拳头握紧了几分。   霍明媚企图下毒害死太玄的账他还没跟她清算,她竟有胆往自己面前撞?   实在是不想在宴席上对一个弱女子动手,顾南野往旁边走了几步,准备绕过去。   霍明媚却一下子捉住了他的衣袖。   顾南野手袖一抖,霍明媚只觉得一个踉跄,手中抓的衣袖就滑了出去。   “滚。”   霍明媚有些委屈的看着顾南野,说:“我并没有得罪过侯爷,侯爷连话都不愿跟我说吗?”   “没得罪?”顾南野嘴角一勾,直截了当的说:“你与太玄过不去,便是与我过不去。”   霍明媚不服这口气,忍气说道:“我要说的话就跟太玄公主有关,你不想听吗?”   顾南野冷笑着说:“她的事,需要你来告诉我?”   霍明媚气结。   来京城这半年,她多方打听顾南野,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算有所了解。   现在看他脸色这么冷,知道他行事从来不给情面,她再不说,只怕没机会了,于是控制着音量直截了当的说:“侯爷为什么不愿跟燕北联姻?只要侯爷肯抛弃前嫌,不管你想要什么,我父王都会支持你”   她话没说完,顾南野说道:“霍家不想活了?本侯可以成全你们。”   只这片刻的功夫,他们对峙的样子已引来多人的打量。   曲慕歌坐在席上想着事情,忽然被李慕锦捅了捅胳膊:“霍明媚拉着顾侯说了好久的话。”   曲慕歌担忧的往门口看了看,希望顾南野控制住,千万不要当众打霍明媚。不然的话,他刚刚有点转机的名声,又白糟蹋了。 第143章   见太玄坐的稳如泰山,李慕锦着急问道:“你不过去看看吗?”   曲慕歌摇头道:“应该没事吧。”   顾南野虽是一幅臭脸,但还算隐忍克制,应该不会把霍明媚怎么样。   李慕锦理解错了,担忧道:“谁知道呢,好女怕缠,男人也一样。”   曲慕歌失笑了一下,不多解释,进而岔开话题问道:“大皇兄呢?怎么没看到他赴宴呀?”   李慕锦诧异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二皇弟在天津卫的行宫生了重病垂危,父皇让大皇兄去把二皇弟接回来,估计年三十之前能赶回来吧。”   曲慕歌不禁有点替二皇子李佑斐感到担心,但愿李佑显不要对他生出什么歹毒的心思,于是拉着李慕锦问起李佑斐生病的事   正聊着这些事,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过来。   两位公主抬头看去,是顾南野找过来了。   女孩们跪坐在席间说话,顾南野便蹲下与她们平视。   看到曲慕歌面前的饭菜动都没动,他问道:“不合口味吗?还是身体不适?”   曲慕歌摇头,说:“不饿。”   顾南野便问:“那出去走走?”   曲慕歌与李慕锦道别,披上斗蓬随顾南野前后出去,刚出殿门,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顾南野从宫女手上接过油纸伞,替曲慕歌打了起来。   宴席的另一头,柱国公夫人与顾夫人坐一起,望着一高一矮两个伞下的人,低语道:“你看他们在一起多好,真是好事多磨。”   是说求娶不成的事。   顾夫人神色复杂,心中担忧远不止连老夫人想的那样。   若如她猜想的那样,皇上对太玄公主另有指望,那她跟儿子的婚事,只怕会有更多的波折。   她心里诸多感慨,口上却什么也不能说,只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相信他们自己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吧。”   顾南野带着曲慕歌走到一处僻静的宫道上,看着小姑娘专挑有积雪的地方踩,他笑着提醒道:“当心湿了鞋。”   曲慕歌吐吐舌头,说:“看着忍不住就想踩。”   见她面上又恢复了笑容,顾南野才问道:“方才宴会上,在想什么心事?”   “啊你看出来啦。”曲慕歌驻足望着他。   顾南野转身与她对视:“你脸上根本藏不住东西。”   曲慕歌点头说:“是啊,所以我一点也不适合参政。”   在她的印象里,搞政治的人都应该是城府深、善伪装的。   听出小姑娘的口风,顾南野大概猜到怎么回事:“皇上找你了,怎么说的?”   “就拿出我写的策论,问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她抬头,问道:“侯爷,宋七哥把策论呈交给父皇,是您的意思吧?您一直想让父皇认可我的政务天赋,我真的很惶恐,我知道的那些,不过是拿来主义,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   看出小小的姑娘有大大的烦恼,顾南野摸摸她的头,说:“知史以明鉴,知未来可定乾坤。太玄,我仅比常人多知十年未来,便可助皇上平定祸乱,而你所来的那个地方,是我们奔向的遥远未来,你所知所言,看似寻常,但都是千百年来,前人鲜血铸就的结果。匡扶社稷、振兴民生的希望,在你身上。”   曲慕歌皱起眉头,低头低声道:“我做不到我害怕”   顾南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到小姑娘说“害怕”了。   这一年多来,她成长飞快,从躲在顾家身后的胆怯女孩儿,到鼓起勇气迎难进京,又经历了诸多生死波折,现在已能独立解决问题,还能照顾身边的人。   顾南野再听到她示弱般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强加在姑娘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那是所有人的未来。   曲慕歌一脸纠结,非常不确定的说:“这是国家大事,我真的会搞砸的”   对于政务,她也就一个嘴强王者,真让她上,她没自信,也没胆量。   顾南野心狠的说道:“太玄,若你是个普通的姑娘,我必会将你保护在身后,让你无忧无虑的过一生。但你不是,你对于雍朝,对于我们现在所立的天地而言,是宝藏。我不能自私的把你藏起来。”   小姑娘仿佛被这番话压的喘不过气来,她心道,竟连天地都搬出来了,未免也太夸张   她的脸不知是吹了冷风还是心理抑郁,面色非常苍白。   顾南野心疼的抚摸上去,压低声音柔和的说:“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现在你还小,不需要你担此重任,我们先从了解和学习开始,怎么样?”   对于顾南野的要求,曲慕歌难得没有迅速响应,只是说:“我要再想想。”   顾南野释然一笑,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说:“好,你慢慢想,我不逼你。”   曲慕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顾南野则敏锐的注意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宫道的另一头。   “啊你们”   宫道另一端的人发现太玄公主和顾南野抱在一起,格外吃惊,不由得呼出声来。   曲慕歌转头去看,是她许久未见的李慕贞。   李慕贞抿着嘴,似乎在考虑是装作没看见转身走开,还是坦然的走上去。   曲慕歌想到大公主李慕缦曾说她有照顾姊妹的义务,便主动向李慕贞走去。   “贞妹妹,你今天怎么没有来吃年饭?”   李慕贞扭开头说:“我不喜欢热闹。”   曲慕歌又问:“那你吃饭了吗?现在要去哪?”   李慕贞别扭的说:“不要你管。”   说罢就错身走开。   她走了两步,忽然说:“你们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我只想一个人清静的过日子。”   曲慕歌非常诧异,李慕贞亲眼看到左贵妃烧死之后,性子真的是大变了。   曲慕歌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和侯爷的事,就算你说,也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李慕贞非常诧异。   她这一年来几乎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很害怕再知道什么宫里的秘密惹祸上身,如今得知这不是什么秘密,她反倒轻松坦然了。   “哼,到底是未出嫁,竟这般不自重”   她嘀咕了一句,昂着头走了。 第144章   顾南野听到后面几个字,眉头皱起。   曲慕歌拉拉他的衣袖,说:“她就是个怪脾气,不用跟她计较。”   顾南野到底是把话听到了心里,不想再让曲慕歌被人非议,把人带回了宴厅。   在大殿廊下,霍朗与回席的两人遇见,霍朗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打招呼的走了进去。   坐回位子上,霍朗对一直生着闷气的妹妹说:“太玄公主跟毅勇侯似乎是有真感情的,你想跟她抢男人,有点难啊。”   霍明媚侧眼去看哥哥,似是赌气一样说:“难不难,试试才知道,她和顾侯一日没成婚,我就有希望,以后的事,谁说得到呢?”   霍朗提醒道:“她回宫一年,就把左贵妃扳倒替生母报仇,还帮白家把向家到手的大皇妃之位夺走,这样的人,我们之前低估她了。”   霍明媚收起脸上的天真,露出些狠厉,低声说:“哥哥,你怕了?先前不是还想娶她吗?怎么,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霍朗被妹妹激将,有些生气,压抑的说:“我若是将她娶回燕北,那才是引狼入室!毅勇侯也一样,他们这样的人,纵然是盟友,也不好控制。你想拉拢毅勇侯的事,父王一直未同意,你不要再胡作非为了!”   霍明媚露出几分鄙夷,说:“原来哥哥就这点胆量,就靠着你现在拉拢的那几个虾兵蟹将,还想成大事?做梦吧。”   说完就起身往太玄的席位上走去。   霍朗气结,她这个妹妹,野心大的很,但她的手段,却一直入不了他的眼,偏偏她最会做戏,哄得父王、母妃一直宠着她胡作非为,如今连他也管不住了。   曲慕歌发觉霍明媚向自己走来,有些诧异,她又想做什么?   霍明媚笑盈盈的说:“公主,我来京城有段时日了,多亏亲朋好友的照拂,我打算在正月初五摆答谢宴,还请公主赏个面子,大驾光临。”   曲慕歌还未说话,一旁的环环出口拒绝道:“你的宴,我们公主可不敢吃!”   按讽马场毒茶事件。   霍明媚虽然心知肚明,但直接被一个宫女怼了,气得脸上装不住,呵斥道:“我与你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简直放肆!”   曲慕歌原还打算公开场合给霍明媚留点面子,既然环环替她出头了,她就得帮她撑腰,于是顺着说:“可我的侍女说的很对,你的答谢宴,我受用不起。而且我上回在毅勇侯府同你说的很明白,我跟你不熟,也不想熟,郡主还请自重,勿扰。”   以霍明媚原先对太玄的了解,她在人前,一般不会撕破脸,所以她才选择在这么多人面前邀请她。   但她没料到一个两个就这么直接的开怼?   众人都听到她说不想跟自己来往,自己还有什么脸在京城待?   她憋了半天,又拿出演戏的模样,说:“先前因为盗窃案,公主和白家与我有些误会,我这不是想趁着答谢宴,化干戈为玉帛吗?”   曲慕歌心中觉得好笑,她还好意思提?   于是似笑非笑的说:“你想和好,我们就得和好吗?”   饶是霍明媚在人前再能装,连续被怼,也有些憋不住了,讽刺道:“公主如此心高气傲,看来我高攀不起,也罢,不过听说白家同时筹备三场大婚,银子吃紧的很,回头莫要又四处求人才好。”   曲慕歌挑挑眉。   霍家这是用白家的经济命脉在要挟她?   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了白家再三让步?真以为她好欺负?   曲慕歌没说什么,但心里想着,先前跟顾南野提的田林法国有改革,要加快一点了   散宴之后,雍帝留了顾南野议事,曲慕歌便代为送顾夫人出宫。   两人携手走在宫道上,顾夫人此时才有机会单独跟曲慕歌说话:“我看那个郡主一直缠着你和小野,甚是烦人。”   曲慕歌笑着说:“我原本是想早点安排他们回燕北的,但侯爷说放他们在咱们的眼皮下,方便掌控燕北的消息,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顾夫人点点头,不再提这讨人嫌的兄妹,转而说道:“宴会前,看你父皇的态度,对你寄予了厚望。”   曲慕歌嗔怨道:“都怪侯爷,是他总在父皇面前乱说话,把我吹的跟什么似的,如今我倒成了赶鸭子上架的那鸭子您可得帮帮我。”   顾夫人苦笑道:“这是朝政大事,我可不能干涉。不过以后你若真的参政,世人必然以为是小野借你的身份争权,谁会想到你的百般不愿和他的苦心?”   曲慕歌皱皱鼻子,一脸的不高兴:“就是,他全然也不为自己想想。何况我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哪儿敢对天下人的生计负责?”   她眼神都黯淡了,她是真的畏惧害怕,王冠,并不是任何人都戴得起来。   但又想到霍家为所欲为的样子,完全不把皇权和人命放在眼中,又觉得自己该为社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顾夫人心疼两个孩子,但现在形势不明朗,她也不便多说。   夜间休息前,胡公公专门来了一趟体元殿,叮嘱太玄公主记得明日卯时去养心殿。   曲慕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想理人,环环心疼道:“寒冬腊月的,皇上为什么让您这么早过去呀?”   曲慕歌闷声将皇帝让她学习政务的事说了。   环环大惊失色,准备道:“皇上的意思是”   “嘘!慎言!”曲慕歌打断道,“咱们在宫里,不可跟在白家时那样放肆了。父皇的意思咱们不清楚,也不能乱猜,但我们都要更小心。”   环环慎重的点头,想了想,担忧说:“就算咱们不说,但过几日大皇子和二皇子回宫,若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多想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瞒又瞒不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曲慕歌也在因为这个原因烦心。   先前李佑显就对她表现过敌意,若不是他被朵丹算计弄得四面楚歌,他只怕会对自己下手。   等大皇子大婚之后渡过婚事危急,若发现自己真的挡了他的前路,那曲慕歌好不容易维护的太后、大皇子关系,肯定会恶化。 第145章   因种种心事,曲慕歌一夜都没睡好,她感觉自己刚睡过去,就被守夜的宫女唤醒,要起床去养心殿了。   腊月廿五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之期,雍帝卯时正就上朝去了,曲慕歌赶到养心殿时,他还未下朝回来。   莫心姑姑带曲慕歌去养心殿的正殿,在正殿往寝殿去的垂帘门后,已设置了一张单独的桌案,侧面用花鸟屏风一遮,外面再摆上兰花等盆景,根本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人。   “皇上的意思是,先委屈公主在这里学习,待年后合适的时机,再向内阁大臣们引荐公主。”   “好好好,没问题,这里就很好!”   莫心姑姑还担心太玄公主觉得憋屈,没想到她满脸欢喜,一幅求之不得的样子。   屏风后的空间其实很大,桌案上还准备了文房四宝、熏香、暖炉、茶水等一应物品,非常周道。   莫心姑姑带着她先去侧殿用早膳,刚吃到一半,前头就传话说下朝了,曲慕歌忙丢下筷子,提前坐到养心殿的屏风后。   片刻后,雍帝带着内阁大臣,并其他几个需要单独议事的大臣来到养心殿。   雍帝进门后就往屏风看了一眼,莫心姑姑点头示意,雍帝便懂了,让要臣们开始议事。   曲慕歌觉得自己像做贼一样在后面偷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前面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来,但曲慕歌听了片刻之后,脑袋一片空白   她听不懂!   朝臣们议事的时候,她无法分辨谁在说话,说的又是些她没听过的事,提到的人她也不认识,甚至有些词汇,她都听不懂。   她只得匆匆的提笔,如同做会议纪要一般,先把内容记下来。   一个多时辰的速记,曲慕歌险些要把手写断了。   等大臣们告退时,雍帝才清了下嗓子,说:“歌儿,出来吧。”   曲慕歌拿着自己的笔记,慢吞吞的挪出来。   一脸郁闷。   顾南野还留在养心殿,见到小姑娘的表情,以及她手上厚厚的一摞纸,不由得乐了。   雍帝也没有立刻问她听没听懂,也对她手上的东西感兴趣,伸手道:“你写的什么,给朕看看。”   曲慕歌不太想给,但又藏不过去,只得递上前。   雍帝翻看了一会儿,苦笑摇头道:“你这个字啊,真如顾夫人所说,怎么都教不好。”   她速记的时候笔迹潦草,更重要的是,为了速度,她写的都是简体字,在雍帝眼中,只怕都是错别字和鬼画符。   “我我自己认得清写的什么回头会重新整理一份的。”   雍帝知道她没听懂,也没真的责备她,只是说:“年前不会再有朝会了,今日也只是让你感受一下。顾侯,带歌儿熟悉政务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务必让她在年后开朝之前有个清晰的了解。”   顾南野抱拳道:“是,臣遵旨。”   快过年了,雍帝还有些后宫的事要与太后商议,便早早的放走曲慕歌。   顾南野没有出宫,而是拿出一副老师的样子,和曲慕歌一起回到体元殿,同她整理早上的纪要。   他告诉曲慕歌,依次是谁讲了什么事,汇报人身份如何,事情的症结在哪,皇上的想法又是如何。   曲慕歌对照着自己的笔记一一整理,先前听不懂的事,也渐渐有了脉络。   她不由得十分佩服:“侯爷你一个字都没记,这么多事都记得住啊?”   “每日考虑的都是这些事,自然就记住了。”顾南野笑了下,指着她笔记上一件事问道:“向阁老建议皇上充盈后宫之事,你怎么想?”   先前记笔记时,曲慕歌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再听顾南野说一遍,她才知道自己没听错。   她快五十岁的皇帝老爹,又要纳妃了!   “向阁老提议时,没有人反对,父皇也说,有些年头没有选秀了,那想必是认可的。”   “你的想法呢?”顾南野问。   曲慕歌思索了片刻,说:“如今有封号的妃嫔,虽有十多人,但是没有高位者,皇后和四妃之位都空缺着,后宫无人理事,总靠着太后也不是长久之计,父皇想必是要找个能料理后宫的人吧。再则”   她看了看顾南野的神色,坐近了一些,小声说:“再则皇上对目前的四位皇子都不满,我又是公主,纵然想培养我让我辅政,但到底是不能继承大统的,或许他还想再努力下,看看能否创造其他指望?”   五十岁,老来得子也是有可能的。   顾南野听明白她说的什么,笑了一下,说:“前面说对了,不过后面的指望就不做想了。太平二年,皇上的确选秀纳妃了,但一直到他驾崩,宫里都没有新皇嗣诞生。”   顾南野这么一提,曲慕歌也想起来了,前世时,白灵婷就是太平二年入宫为妃的。   这一世她依然也是这个时间入宫,但身份却不同了。   曲慕歌疑惑道:“侯爷,其实我还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是向阁老提议选秀的?”   向家已有向贵嫔和三皇子,按理来说,他们不该主动给自己找竞争对手。   顾南野挑了挑眉,惊讶于太玄的敏感度,点头说:“你想的不错,向家的确另有打算,他们打算送向思敏入宫。”   曲慕歌瞪圆了眼睛,喃喃道:“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向思敏是向贵嫔嫡亲的侄女,是三皇子的表姐。   更何况向思敏曾跟大皇子定过亲,这也太尴尬了吧?!   曲慕歌虽然没那么了解雍朝的风土人情,但先前白灵婷因为不能跟太玄乱辈分而失去选秀资格,白灵婷才对她有敌意,这个事她记得很清楚!   顾南野无奈道:“这是皇上对向家的妥协。”   向家已经看出来皇上不中意三皇子,所以向家打算弃车保帅,再送新人进宫。而皇上新政需要朝臣肱骨的支持,只能用联姻来笼络人心。   “姑侄共侍一夫的事,虽不体面,但前朝先例很多,加之向思敏因不愿与虬穹王女共侍一夫,决然退婚,皇上曾夸奖她有风骨。有这些事在前,礼部想一些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说辞,也能应付。” 第146章   曲慕歌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幻,很多事情看似改变了,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   原以为向思敏不做皇妃了,就与向贵嫔之间没有矛盾冲突了,可现在她入宫为妃,只怕还是会成为向贵嫔的眼中钉。   若她无子嗣时还好,向家可以说是送向思敏进宫帮向贵嫔固宠的,万一有了子嗣,向贵嫔只怕不会看在向家的面子上,跟向思敏和平相处了。   曲慕歌摇了摇头,说:“向思敏的命数,也挺坎坷的。”   曲慕歌现在看明白了,不管白家还是向家,大家闺秀,生而富贵,却也成为了家族的棋子,万般皆不由自己。   她情不自禁的看向顾南野,若没有他保护自己,不论是白家,还是皇家,只怕都会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哪里还容得她决定自己要嫁谁,要做什么?   发觉小姑娘柔情蜜意的眼神,顾南野露出疑惑的神情。   曲慕歌凑过去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抱紧爸爸的大腿!”   顾南野神情更疑惑了。   雍朝称呼父亲的方式有好几种,父亲、爹爹是最常见的,但民间各地风俗不同,喊大大、爸爸、爷、老汉的都有。   顾南野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上浮现出一抹暗红!   曲慕歌浑然不知顾南野的心理变化,拿头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顾南野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凝视着她,低声问道:“你喊我什么?”   他的声音低的可怕,里面蕴含着一种危险的语调,眼中仿佛也藏着火。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想到自己一时顺口的话,曲慕歌也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是只是一种玩笑的说法”   顾南野不听,低声追问道:“怎么喊的?再喊一次。”   曲慕歌的下巴被顾南野捏在手尖,两人靠的更紧了,能够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曲慕歌垂下眼睑,不好意思说话。   顾南野催促道:“说话。”   曲慕歌脸上如火烧一般,让她正儿八经的喊,怎么喊的出口嘛!   “侯爷你好奇怪!”   原来这人有特殊癖好!   顾南野低笑起来,轻轻在小姑娘嘴上啄了啄,怕把人逗狠了,没有再逼她。   “你若不肯喊这个,那喊另一个。”顾南野说。   曲慕歌不懂,茫然问道:“哪个?”   总不至于现在让她喊“相公”、“夫君”吧,都没结婚呢,她才不改口!   顾南野引导着说:“你在金陵时喊过。”   之前喊过的?   曲慕歌冥思苦想,最开始是喊他将军的,后来他身份变了,他就一直喊他侯爷。   效忠他的部下有人喊他“主人”,但曲慕歌从未这样喊过。   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试探问道:“顾哥哥?”   顾南野很受用,低头吻住曲慕歌,索取了一个深切而绵长的吻。   曲慕歌被吻的难以呼吸,好不容易喘口气,她埋怨道:“以前不让喊,还凶我”   在金陵时,那是曲慕歌第一次鼓起勇气拉进自己跟顾南野之间的距离,却被他训了一顿。   那时顾南野知道太玄的身份,但因为前世流言,他对自己的身份存有质疑,“哥哥”这种称呼,更是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但现在,这个称呼,意义却不同了。   顾南野咬了咬她软软的唇瓣,低语道:“再喊。”   曲慕歌不同意的“哼”了一声,没有喊。   顾南野双手在她腰上用了些力,催促道:“喊不喊。”   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哀求和撒娇。   曲慕歌仿佛见识到了顾南野新的一面,又是震惊,又是心动,仿佛心尖都跟着颤了颤,柔声喊道:“哥哥”   虽然春节假期休朝了,但因有“皇帝口谕”,顾南野依然每日都进宫教导太玄熟悉政务。   顾南野把会上提及的事情讲解一遍后,让曲慕歌独立思考解决之道。   曲慕歌咬着毛笔杆子,十分发愁。   工部请款修缮河堤,户部开春播种要发买种补贴,西北移民垦荒要安置费,兵部南洋军造船要军费,礼部说大皇子大婚预算不够,还要再拨钱办立春祭祀大典一条条翻阅下来,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自己的便宜老爹,皇帝真的不好做。   顾南野摸了摸她的头顶,问:“这就发愁了?”   皇上日理万机,全国每天发生的事不可计数,昨日的会议纪要,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这其中还不涉及到任何勾心斗角的深层问题。   曲慕歌也知道这个道理,并没有抱怨,说道:“国库也不是无底洞,还是得增加收入。”   最简单增加收入的法子就是增加赋税,但苛政猛于虎,她受过的教育决不允许她剥削底层人民。   她便将丝绸之路、郑和下西洋、改革开放、进出口贸易等事情翻出来跟顾南野讨论。   “我并不知雍朝周边国情如何,他们盛产什么,缺少什么?具体政策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互通商贸肯定是可行的。”   顾南野点头,顾家是有远行外贸商队的,对这些情况比较清楚。   他说:“你方才说的建试点不错,趁着大皇子要娶虬穹王女,可以先在西北设立一个商市,相关鼓励律政你不用操心,让户部去想。等年后开朝,你便将这个主意说给皇上听。”   “我我去说吗?”曲慕歌有点忐忑,她并不想出这种风头,会被枪打出头鸟的。   顾南野似是懂她的心声,说:“大皇子不会反对的,他娶虬穹王女本是一个败笔,但若能借虬穹王女打通对西北诸国的外贸,他反而是立功一件,朝堂上不会再拿敌国皇妃的事攻讹他。户部里多是大皇子党,他们在此事上必会尽心尽力。”   曲慕歌眼睛一亮,不由得更佩服顾南野,他非常懂得审视夺度和知人善用,知道什么时候找什么人做什么事,会事半功倍。   “难怪父皇一直力撑你,要你参与内阁议事。侯爷不仅打仗厉害,处理政务也厉害!”曲慕歌适时的吹着彩虹屁。   顾南野听惯了骂他的话,也听了许多吹捧他的话,但他从不把别人的评价放在心上。但从太玄口中说出来,他忽而觉得十分受用。 第147章   顾南野牵起小姑娘的手,问:“累不累?”   曲慕歌看了一上午,眼睛的确有点酸,她揉着眼睛点了点头。   顾南野站起身,说:“那我们出去转转。”   曲慕歌缩了缩,没动弹。   外面下了大雪,冰天雪地的,她就想宅在屋里,于是说:“侯爷毕竟是外臣,虽然奉旨入宫,但还是不要到处转悠的好。”   顾南野说:“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不想去看看?”   这下子,小姑娘立刻就起身了,连忙喊环环取斗蓬和暖手炉来。   顾南野领着她穿过乾清门向外朝走去,两人走了极远,一直走到武英殿旁边的皇家校场。   曲慕歌不解的看向顾南野,问:“侯爷送我的礼物在这里?总不会是要送我兵器吧?”   顾南野笑着说:“女孩子舞刀弄枪的不合适,你也没必要。”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校场里的马场,将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唿哨,冯虎便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溜达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冬天的原因,这匹小马驹身上的毛非常厚,随着它昂首踏步,毛发一抖一抖的,憨态可掬,非常讨喜。   曲慕歌开心的跑上前,小马驹也不躲,任由她抚摸。   “送给我的?”   顾南野跟上前,点头道:“嗯,送给你的坐骑,喜欢吗?”   “喜欢!它叫什么?”   顾南野说:“它是霜天的崽,不到半岁,还没有给它取名字,现在它是你的,你来取。”   曲慕歌眼睛一亮,自己的坐骑,竟然是顾南野坐骑的崽。   她不由得想到了顾南野昨天逗她喊“爸爸”,这个人真是坏。   她努力撇开奇怪的念头,想了想说:“那就叫明月吧。”   霜天明月,对于白马,挺合适的。   “上次你就想学骑马,今天正合适,来,上来试试。”顾南野将缰绳交到曲慕歌手上,告诉她怎么上马,怎么坐好,怎么策马。   教了不一会儿,顾南野就发现端倪了,问:“你会骑马?”   曲慕歌前世懒得很,不喜欢运动,跑步、球类运动碰都不碰,只喜欢骑马和滑雪。   这两样还是因为照相很酷专门去学的。   “会一点,但是不敢跑起来。”   有了基础,顾南野就放心多了。   他从马厩里又牵了一匹马出来,自己骑上后,带着曲慕歌慢慢的跑着圈。   跑了会儿,马场又来了一个人,三皇子李佑翔。   李佑翔虽只有十多岁,但已能骑高大的成年马,只是用了特制的马镫。   他发现了曲慕歌,惊讶的策马上前,问道:“三皇姐,你也骑马?”   曲慕歌因这半年时常去长春宫与向贵嫔商量后宫内务,与李佑翔还算熟悉,也知道向贵嫔不喜欢三皇子骑马打仗、舞刀弄剑的,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谦谦君子的书生模样,但李佑翔完全不配合。   曲慕歌勒马停下,说:“你母妃不是不让你骑马吗?你怎么又溜来了?”   李佑翔道:“北五所今个儿提前放假,我就来跑两圈,三皇姐一定要帮我保密,你难道忍心让我肿着屁股过年吗?”   曲慕歌不由得笑了,说:“那你当心些,向贵嫔也是怕你摔了。”   “知道了。”三皇子李佑翔应了一声,稍微有点犯怵的偷看了一眼一直未说话的顾侯,匆匆策马跑开了。   曲慕歌见顾南野神色不愉,连对皇子的礼数都没有做足,便问:“三皇弟虽然不爱读书,但本性不坏,你为什么对他有成见呀?”   顾南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后说:“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吃多了冷风,小心病了。”   曲慕歌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在马场上驰骋的李佑翔,不禁开始为这孩子的未来担心。   腊月廿八下午,大皇子李佑显把二皇子李佑斐从天津卫行宫接回,赶上了晚上的家宴,皇上、太后、妃嫔、皇子、公主,悉数参加,连出嫁的大公主李慕缦也回宫了,只有嫁到开封的二公主李慕莉没有回来。   雍帝在家宴上下诏,封大皇子李佑显为庆王。   皇子大婚前接受封爵并独立建府是规矩,众人并没有太过惊讶,纷纷恭喜大皇子。   但李佑显在接了圣旨之后,脸上却有些不快。   他在去天津卫接人之前,礼部就在商议他的王爵封号,他是希望能争取到“仁”“贤”“惠”“德”这样的封号,并去不少大臣那里走动,希望能敦促皇上把封号定下来。   没想到,最后还只是落了一个“庆”。   一个中规中矩,对他本人没有任何褒奖的封号。   封赏完李佑显后,雍帝又下了一道诏,封二皇子李佑斐为“悯王”,并赐云南永昌、永宁二府为封地,开春即可前往封地。   曲慕歌看向对面的二皇子,十四五岁的少年,比去年瘦了不少,个子也不见长高,神情更是畏惧,跪下领旨的时候还在不停咳嗽,站起来还要靠人扶一把,全然没了在左贵妃身边的恣意模样。   她无声的叹息了一下,有些不忍。   不管左贵妃做了多少恶,到底孩子是无辜的。   二皇子的封赏更像是一道流放令,但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独立建府后,他就有自己的食邑,有自己的府臣,比被丢在天津卫行宫里,要有保障多了。   皇上到底仁慈,不想看着他小小年纪就客死他乡。   封赏完两位皇子,大家纷纷道贺,但两位新王,都没有表现的太过开心。   曲慕歌也在大公主李慕缦的带领下,随众姐妹一起去给大皇子和二皇子道贺。   李慕缦年龄与大皇子相仿,比其他皇子公主大六七岁,以前是看着李佑斐长大的。如今见弟弟小小年纪就只剩一副病躯,心中十分心疼。   李慕缦劝止道:“冷酒伤身,二弟保重身体,就不要饮了吧。”   李佑斐晒然苦笑,道:“我这身体病习惯了,没什么要紧。好久没有见到兄弟姐妹们,今日这么热闹,这杯祝酒,肯定是要喝的。”   他仰头饮尽,刚吞到一半,就连连咳嗽。 第148章   李慕缦忙递上手帕替李佑斐擦拭,说:“如今回宫了,就该把身体养好,我府上认识一位医术极佳的太医,改明儿我带进宫来,请他给你看看。等治好了病,才好启程去封地开始新生活。”   李佑斐感激的看向她,但很快就听到李佑显说:“皇姐不必这么麻烦,太医院难道养的是一群废物,连宫外的太医都不如?”   李慕缦神色不变,淡淡的说:“庆王公务繁忙,照顾弟妹的事,就不必费神了。三皇妹——”   曲慕歌突然被喊道,立刻回神,答道:“皇长姐?”   李慕缦说:“我府上太医进宫的事,就有劳你安排一下了。”   “啊,好。”曲慕歌莫名被安排一件事,还未来得及细想,但已下意识的接了下来。   见两位哥哥姐姐之间有些剑拔弩张,其他人都未说话。   李慕缦留在李佑斐身边,告诉他以后去封地该怎么安排诸事。   曲慕歌便先回了自己席位上。   六公主李慕妍声音细软的贴进她,缓缓说:“三姐,太医进宫的事,你可得仔细安排了,可不能出岔子。”   李慕妍平时话少,但心思很玲珑,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一样。   曲慕歌这会儿也看出问题来了。   二皇子的病在天津卫拖了许久都治不好,要么是治病的人不用心,要么是他自己害怕被害,不肯治。   从方才的对话中来看,李慕缦和李佑斐都是提防着李佑显的,不然他插手,把这个事交给了曲慕歌。   若李佑显真的执意要在李佑斐的医药上动手脚,曲慕歌就要无辜背锅了。   曲慕歌捏了捏李慕妍的手,说:“谢谢六妹提醒,我会仔细的。”   一顿家宴吃的并不舒畅,回到体元殿后,曲慕歌便跟环环说:“等柱国公府的太医进宫,你便随身照应吧,开的方子务必留档、谁抓的药煎的药,都要记录清楚,同样的药抓两份,留一份存着,药渣也留好。煎好了之后,你亲自送去给悯王,不可假他人之手。”   环环对预防下毒这种事颇有心得,当初太玄进京中毒养病,以及上次马场毒茶的事件后,顾南野对这方面要求极严格,哪些地方该注意,环环都有经验。   安排完这些事,曲慕歌依然有些不安。   她和李佑斐之间的恩怨,也是理不清。   左贵嫔的失势、左段二家的倾覆,跟曲慕歌都有直接的关联,李佑斐心里想必是记恨着她的。   李慕缦将李佑斐交给她照顾,也不知是真的信任她,还是在试探她   这样想的并不止她一人,庆王也是这样想的。   第二日一早,他和曲慕歌在太后的慈宁宫遇见时,李佑显便特地跟她一块离开,单独说起话来。   “皇长姐未免太小人之心了,处处提防着我,悯王现在这样的情况,于我能有什么威胁?没有人要害他,是他自己为了回宫,故意折腾自己。”   李佑显因要和白家联姻,对太玄倒是说了几句真心话。   这些话曲慕歌是相信的,毕竟李佑显马上大婚,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这个险。   “天津行宫的人说,悯王三九寒天在雪地里一坐就是一夜,病倒了还不肯喝药。”   这是故意卖惨,绝地求生。   曲慕歌点头道:“我懂了,谢谢你。”   李佑显一笑,说:“我先前有些对不住三妹的地方,这次全当向你赔罪。以后咱们兄妹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曲慕歌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环环贴身照料了李佑斐两天,盯着她喝药,不许他受凉,李佑斐的病总算有所好转。   年三十守夜时,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一直陪着皇上在太极殿坐到转点才回去歇息。   但偏不凑巧的是,他在回北五所的路上狠狠的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   曲慕歌得到消息时,刚刚躺上床去,不得不又穿衣起来,去处理事情。   裹着厚重的红斗篷,曲慕歌问前来报信的冯虎:“确定是自己滑倒的吗?”   冯虎点头:“是,悯王身边服侍的人说,是路过琉庆宫时,一时走神,没有留意脚下。”   曲慕歌皱眉,这琉庆宫外的地砖该重新铺了,李慕贞在这里摔跤,李佑斐也摔,哪儿就这么滑了?   曲慕歌赶到北五所时,太医院的何太医已经赶到了,但是李佑斐不肯让他检查,只是疼了一脑门的汗,坐在床上与众人僵持着。   曲慕歌上前劝说:“三弟,你要赶紧让太医看看,若耽误了治疗,只怕腿会出大问题的。”   李佑斐忍痛说:“麻烦三姐请钟太医进宫。”   钟太医是李慕缦举荐的宫外太医。   曲慕歌急忙道:“钟太医回家过年,此时去宣,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能进宫。何太医是太医院医正,医术了得,你让他看看吧。”   李佑斐不肯,只说:“我等得起。”   何太医也是有心气的,见自己被人这样防备和嫌弃,便将药箱一收,坐到隔壁喝茶休息去了。   曲慕歌没得办法,只得赶紧派冯虎出宫去请钟太医。   北五所的寝室里,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曲慕歌举起一盏灯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吩咐伺候的小公公说:“掀开被子,我瞧瞧悯王的伤势。”   小公公依言掀开被子和棉袍,李佑斐的裤脚已经被剪刀剪开了,右小腿骨骨折,戳的皮肉都变形了。   曲慕歌看不得这些画面,焦急的说:“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这么任性?我在这里守着,谁敢动什么手脚不成?”   曲慕歌回头对环环说:“去把何太医请回来。”   环环应声而去。   曲慕歌又困又累,她明早还得去慈宁宫陪太后接受命妇的恭贺,现在只想快点把李佑斐的伤势处理好。   李佑斐吩咐小公公:“去给三公主端杯热茶来。”   小公公应声转去外寝殿。   只剩下曲慕歌和李佑斐两人在房里,曲慕歌寻思着是不是趁机跟李佑斐聊一聊,化解一下彼此间的心结。   “三弟”   她抬头刚要说话,便见李佑斐的身子整个向她扑来。   她连人带椅后仰摔倒,被李佑斐压在了地上。   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被李佑斐举起,他死咬着牙,面色通红,神情扭曲,大叫着向曲慕歌刺来。 第149章   曲慕歌的肩颈上传来一阵疼痛,她使出浑身力气,借着身下椅子的高低之势,向旁边滚动,将李佑斐从侧面推了出去。   她手脚并用,喘着粗气爬起来,捂着脖子上的伤势向门口跑去。   李佑斐一击不成,脚上有伤又爬不起来,只得绝望的将手中的剪刀扔出来,大喊道:“我要杀了你!”   剪刀砸在曲慕歌身上,又落到了地上。   曲慕歌扯开门,踉跄着跑出去,与请何太医回来的环环撞到了一起。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环环望着她衣领上的血,整个人都慌了。   曲慕歌回头去看北五所,说:“李佑斐疯了,他要杀我!”   何太医急忙领着曲慕歌去隔壁房处理伤势,环环一脸愤怒的冲进了房中。   不久,宫里的各处宫灯,依次被点燃,京军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将北五所团团围了起来。   曲慕歌的伤势说重不重,没有性命之虞,但说轻也不轻,擦着脖子侧面斜刺下去,拉了好长的伤口,幸而隔着冬天的厚衣服,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   雍帝被惊动了,曲慕歌刚被送回体元殿,他就赶来过来。   看了女儿脖子上的伤,雍帝气的面色铁青,闷声道:“是朕不该心软!”   曲慕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不希望看到父子相残,但李佑斐这么恨她,的确是个大隐患。   早晨,宫门刚打开的那一瞬,顾南野便闻讯进宫。   他裹着寒风奔袭到体元殿,面色阴沉的小心打量着曲慕歌的伤势。   曲慕歌夜里没睡,直到早上才喝药睡下。   眼下,她呼吸平缓,看起来没有太大问题,这才让顾南野情绪稍缓。   他退出寝殿,仔细盘问徐如环昨夜的情况。   听完之后,他非常自责。   在皇上心软要接李佑斐回宫时,他就曾担心李佑斐会报复太玄。   但皇上说会尽快把李佑斐送去封地,而且宫里段左二家的余党眼线已被他清理干净,他料想李佑斐没有爪牙,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李佑斐以自己为饵,亲自动手,不惜与太玄拼个同归于尽!   顾南野正自责着,宫女传话说大公主李慕缦来看望太玄。   顾南野直接做主,说道:“不见!”   李佑斐能有机会接近太玄,全是因李慕缦,顾南野难免有所迁怒。   李慕缦早上进宫拜年,从喻太后那里听说了李佑斐刺伤太玄的事,她希望能跟太玄谈一谈,一方面是希望她不要误会自己,再则,若有可能,希望能求情,留李佑斐一条活路。   听她太玄喝药歇下了不便待客,李慕缦只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曲慕歌一觉醒来,感觉昏昏沉沉的,大概药效过了,脖子上的伤口开始疼。   她刚轻轻“哼”了一声,屋内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南野快速的赶到了床边,俯身问她:“醒了?感觉怎么样?”   曲慕歌看到他,心头浮起一阵后怕和委屈,昨夜一滴眼泪没掉的人,忽然间就红了眼眶。   “侯爷,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听着小姑娘的哭腔,顾南野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是我不好。”   “不是”曲慕歌不怪他,也怪不着他,不想他把什么事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侯爷我想坐起来。”   她脖子上不能受力,顾南野扶着她的后背,让她在床上靠好。   顾南野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脖子,但那里裹了厚厚的纱布,也看不清伤势如何,让他十分揪心。   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深暗,嘴角绷成了一条线,又不说话,曲慕歌知道他因此事动了气。   曲慕歌不想让他担忧,安慰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就是擦破了皮。大过年的,侯爷就别为此事动怒了,我静养几天就好了。”   顾南野才不信她的鬼话,他早上看见了换下来的那件被血染红的袄子,肩头红了一大片,可不是普通的皮外伤。   见他依旧不说话,曲慕歌只好转开话题,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便去给长辈拜年,你出宫后,替我向夫人解释一下,不过别说我受伤的事,免得她担心。”   顾南野这才说:“你还操心拜年的事?来探望你的人我也让环环一并全帮你挡了,你安心歇着,哪里也不许去。”   曲慕歌问:“父皇对外怎么说的?”   姐弟相残的事,是皇室丑闻,雍帝再生气,也得遮掩着一些。   顾南野语气不愉快的说:“对外说你风寒病倒了,要静养。李佑斐本就摔断了腿,理由也不必替他编了,现在被囚禁在北五所,待开年,就把他移交到‘长街巷’去。”   “长街巷”是京城内一处圈禁宗亲贵族的幽巷,早年曾有王爷在那里被圈禁至死,但自雍帝以来,那里一直空着,没想到又要启用。   曲慕歌问:“这是父皇的意思?”   顾南野点头,补充道:“若按我的意思,必取他性命!”   “好啦,大过年的,侯爷就不要喊打喊杀啦。”曲慕歌柔声劝着,“虽然李佑斐该死,但于父皇、于我来说,逼死儿子或弟弟,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就这样处理吧。”   顾南野自然懂这个道理,所以在听说了皇上的意思之后,没有反驳。   大年初一,宫里进出的人很多,虽然雍帝有意隐瞒昨夜的事,但多的是耳聪目明的人,消息也在私底下传开了。   传的多了,消息便走了样。   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太玄公主为母报仇,害死了左贵嫔,李佑斐也是为母报仇,才亲手刺杀太玄公主。皇上对两位心狠手辣的皇子公主十分生气,打算一起圈禁,所以太玄公主这么久没有露面,还不许人探望   环环将打听来的留言说给曲慕歌听,愤愤的说:“左贵嫔明明是大皇子害死的,却让您背这个黑锅,实在是太冤枉了。”   曲慕歌倒不是太在意:“旁人怎么说没关系,父皇、皇祖母心里清楚就行。”   当初大皇子若是不动手,按照她和左贵嫔的关系,也必是会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的。 第150章   环环依然不平,说:“当初别人说侯爷一点不是,您就让表少爷四处奔走为侯爷正名,如今到您自个儿身上,您怎么就不在乎呢?”   曲慕歌耐心说道:“这不一样,后宫的流言蜚语,士林的人有何发言权?让他们去帮我正名,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而且,侯爷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都无所谓,我这才哪是哪,怎么就受不住了?”   “那您就这么默认啦?”环环问。   曲慕歌说:“等过些日子我的伤势好了,自然就会露面,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正月十五开年大朝会上,雍帝正式对外下旨公布,削了李佑斐的王爵,剥夺了封地,以他患了“疯病”为由,被送去京城的“长街巷”中圈禁起来。   而曲慕歌为了打破自己被圈禁的流言,上元节晚宴时,准时赴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晚宴上,众人本在议论二皇子被圈禁这个事,看到太玄公主来了,殿中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不少。   长公主李慕缦好不容易见到了太玄,立即上前引她入席坐下,并关切的询问起伤势。   曲慕歌神情缓和的一一作答,并不见什么不快的神色。   李慕缦这才松了口气,说:“三妹这半个月不肯见我,我还当你恼了我,当初我让你照顾二皇弟,真的不知道他对你有误解”   曲慕歌笑着说:“谁都想不到二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受伤跟您没关系,我又怎么会迁怒您?实在是我伤的地方不方便,实不相瞒,我先前半个月没洗头,实在没法见人”   李慕缦掩嘴笑了出来,道:“你这丫头可急死我了,外面有人传你被割喉,性命垂危,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怎知你是这个原因不见客?”   曲慕歌意有所指的说:“外面传言,能有几分真的,当玩笑听听罢了。”   李慕缦听明白了,应和道:“是,都是些胡编乱造的。”   白灵婷做为准庆王妃,也受邀赴宴,正与庆王李佑显在一旁说话,见太玄到场,便一起过来看望太玄。   不一会儿,太玄周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喻太后和雍帝一起进入宴厅时,便看到这幅情景,喻太后笑着说:“没想到太玄这个孩子这么招兄弟姐妹们喜欢。”   雍帝神情欣慰,说:“孩子们这般和睦的样子,已经有些年没看到过了。”   喻太后趁机说道:“你若肯早日把储君定下来,也就免了先前的一些无端算计了,后宫自会安然无事。”   雍帝没有接话,走到正位上坐下,丝竹声应声响起,将喻太后想说而未说的话,都遮盖了下去。   曲慕歌在晚宴上露面不久就以养病为由退席了,因为她从明早开始,就要正式去养心殿“屏后学政”了。   雍帝透了消息给她,明早是要考校她功课的,她还得回去准备准备。   自开年后,曲慕歌就忙得不可开交。   她不仅要学习政务,还要处理喻太后给她安排的后宫事务。   上元节过后,便是二月初的春日祭,再就是花朝节,花朝节后,二月十六日,就是白渊回和谢知音的大婚之日。   春日祭有礼部主理,曲慕歌的担子并不算太重,花朝节也有向贵嫔和熙嫔帮忙,所以她的重心放在了白渊回和谢知音的大婚之上。   曲慕歌出面,替新人邀请了不少皇亲国戚出席他们的婚宴,甚至请了长公主李慕缦做了全福人。   庆王做为白家未来的姑爷,也十分给面子的亲自出席。   有这般贵客出席,白渊回和谢知音在白家族人面前,赚足了面子,也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曲慕歌看着谢知音凤冠霞帔的嫁人,满眼羡慕,脸上的笑跟院里的爆竹声一样,一直没有停过。   观完礼,顾南野将她从拥挤的宾客中拎出来,较早的就退席送她回宫。   在回宫的路上,曲慕歌有些意犹未尽,说:“宴席结束不是还有闹洞房吗?干嘛这么早就要我走?”   顾南野诧异问:“你还想闹洞房?”   他的神情太过诧异,让曲慕歌觉得有坑,犹豫着问道:“不行吗?”   顾南野揉了一把她的头,说:“那都是男人的事,你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曲慕歌红了脸,底气不足的说:“女孩子怎么就不行了”   她心里嘀咕,难道雍朝闹洞房的项目尺度非常大?   她很好奇,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说:“我是担心知音姐姐面子薄,经不起玩笑,你们到底会怎么闹洞房呀”   顾南野愣了一下,继而悟出点什么,忍着笑问道:“你以为会怎么闹?”   “就就是”她的脸红到耳朵,说:“大概就是逼着在人前亲亲抱抱吧”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想到雍朝应该不至于太开放,这些行为对于读书人来说,已经很过分了。   顾南野笑出声了,低声道:“看来我偷偷亲你,你还不满意,想我在人前亲你?”   曲慕歌有点急了,忙说:“不是我在说闹洞房,又不是咱们”   顾南野继续逗着:“咱们以后也会大婚,也会闹洞房,你若是想让大家看着我亲你,也不是不行就是便宜他们了”   “我没说想这样”曲慕歌急的爬上顾南野的腿,去捂他的嘴。   顾南野顺势抱着她坐好,捉住她的双手,说:“没想到咱们家殿下喜欢这样”   “不是!”   见她急红了眼,顾南野亲亲啄了一下她气得嘟起的嘴,笑着解释道:“闹洞房是为了驱邪避灾,新郎要在新房内射箭舞刀,点上长明灯。”   一砍妖,二砍怪,三砍魔鬼坏脑袋,四砍丧神快离开,笑看麒麟送子来。   顾南野仔细跟她说着雍朝的洞房习俗,跟曲慕歌想的完全不一样。   了解清楚之后,曲慕歌觉得更丢人了,别人正经的事,被她想成了开车项目。   她害羞的把头埋在顾南野怀里,嘀咕道:“我不知道”   顾南野顺着她的话,说:“嗯,等我娶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151章   曲慕歌蹋在顾南野怀里休息。   顾南野问道:“看你忙进忙出一整天,是不是累了?”   曲慕歌摇头道:“开心,不觉得累。”   “别人大婚,你这么开心?费这么大劲做什么。”   曲慕歌回忆着说:“看到神仙眷侣一样的新人会开心,看到喜庆隆重的花轿会开心,看到满满当当的彩礼嫁妆会开心,看着华贵漂亮的凤冠霞帔也会开心!”   他轻轻地拥着小姑娘,耳中听着她毫不掩饰的羡慕语气,脑海中回想着她今日兴奋开心的模样。   今天一整天,她一直守着新娘子,眼神都不肯挪开一下,这是该有多羡慕?   顾南野收了收手臂,低声说:“别人有的,我的小姑娘都会有。”   曲慕歌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话,先是一愣,而后重重点头,答道:“嗯!”   心中的幸福感油然升起,曲慕歌紧紧的回抱住顾南野。   两人在马车里腻歪了一会儿,顾南野最终将人送到宫门前,还有些不舍。   他们虽然常在养心殿里相聚,但曲慕歌都是躲在屏风后面的。   曲慕歌偶尔能听见顾南野的声音,但顾南野即见不到人,又听不到声音,他好几次找借口想单独留下来跟雍帝议事,但雍帝跟没察觉他意图一样,并不叫曲慕歌露面。   所以算一算,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独处过了。   曲慕歌拉着顾南野的手,也不想下马车:“我最近是真的好忙呀,忙完这场婚事,后面又要忙父皇的选秀,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对于选秀,曲慕歌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她身为公主,本也不适合主理这种事,但是向贵嫔因为向家要送向思敏进宫选秀的事,气“病”了,不肯接手,喻太后便非要曲慕歌来安排一应事项。   顾南野忽然有点后悔,不该让皇上和太后这么信任她的,搞得曲慕歌这么累。   他说道:“一应杂务自有户部和内务府去操心,皇上要留哪些人也早有计划,你跟着他们走走过场就行了。而且要学着知人善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曲慕歌点头记下,又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告别回宫了。   曲慕歌大概是宫斗看多了,虽然顾南野跟她说要差使别人去做,但她并不敢完全撒开手,生怕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全国各处选送上报户部的女子共二百六十八人,由内务府筛选两轮后,剩下四十人,最终由皇上亲自殿选。   殿选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六日,到了日子,曲慕歌请太后和熙嫔一同陪雍帝筛选。   雍帝却提前拿了名册,勾了几位重要大臣家的小姐后,对曲慕歌说:“其他的你们商量着办吧。”   “可是父皇您若连面也不露,秀女们会很失望的。”曲慕歌捧着名册,为难的说。   雍帝不在意的说:“难道朕还要哄她们高兴?”   曲慕歌没见过“娶媳妇”这么不上心的,也只得依照皇命办事。   曲慕歌孤身前往储秀宫,喻太后看情形,就知道雍帝不会来了。   自雍帝登基的几次选秀,他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喻太后说:“时辰不早,那便开始吧。”   其实经过户部和内务府筛选多轮后,能留下的四十名秀女,都是容貌上佳、身世清白的大户人家小姐,曲慕歌没什么可问的,便只按照雍帝的意思把他要留的人留了。   喻太后另外挑了几个看得顺眼的,熙嫔不敢擅作主张,全然跟着喻太后的意见来翻牌。   选秀的速度非常快,最后共留下八人,其中六人是雍帝钦点的,两人是喻太后留下的。   留下的八名秀女都安置在储秀宫,品级都是“良人”,在接受为期一月的训练后,可以开始侍寝,之后能否受封晋升,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李慕锦因跟向思敏私交不错,便来找曲慕歌,说她想去看看向思敏。   曲慕歌想到向思敏在选秀时见到她,羞的头都不敢抬,便对李慕锦说:“你去看看她也好,不过她现在是父皇的妃嫔,你不能再称她姐姐了,要喊她向良人,莫害她被人取笑。她可能会羞于见你,你开导开导她吧,以后咱们在宫里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李慕锦点头道:“知道的,我正是为这个事去找她呢。”   但李慕锦才去了片刻,很快就折回,有些不安的说:“我没找到人,储秀宫的宫人说向良人被向贵嫔的人唤走了。”   向贵嫔还是老脾气,真是一刻也忍不住   曲慕歌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管这个闲事。   就算她救得了向思敏一次,可又不能明摆着为她跟向贵嫔反目,再者向家把向思敏送进来,就该料到有这样的情况。   她思来想去,对李慕锦说:“我们先看看吧,说不定她们姑侄有什么话要说,我们冒然打扰也不好。”   “嗯”   李慕锦找不到向思敏,没事做了,便待在体元殿跟曲慕歌闲话。   “三姐,你最近好忙啊,我来找你,十次有八次都见不到你。”   曲慕歌无奈道:“是啊,我巴不得多来几位主位娘娘主理后宫事务,也好救救我!我这才做完选秀的事,后面马上就是大皇兄的大婚,皇祖母今天还跟我说,要准备清明祭祖的事了!”   李慕锦抱着头说:“这太能干了也不好不过,你生辰打算怎么过呀?到现在都没动静,是不打算办及笄礼了吗?”   是哦,要到她十五岁生日了!   曲慕歌的生日是三月十八,李佑显的大婚是三月十六日,她快忙忘记了,其他人显然也不记得了。   女孩子到了十五岁就能办及笄礼,及笄之后便说明姑娘已长成,可以嫁人了。   但也有很多推迟办及笄礼的,太后和皇上都没有跟她提及笄礼的事,这便说明他们没打算在今年把她嫁出去。   曲慕歌想到这个事有点郁闷,特别是在看了白渊回和谢知音的婚礼后,她就特别特别想为顾南野穿上大红的嫁衣。   李慕锦以为曲慕歌被忽视了而感到失落,连忙劝道:“今年的时间跟大皇兄的婚期相冲,不适合办及笄礼,明年办更好一些” 第152章   太平二年的春天,京城的几场婚礼,一场比一场隆重。   庆王大婚的宴席从大婚之日头一天开始摆,足足热闹了三日。   在迎亲那日,迎亲队伍自庆王府出发往白府去,接了新娘子后往皇宫去,在皇极殿完成典礼,再巡城一周,最后回到庆王府办喜宴。   皇家的喜糖和红纸散了一路,举城皆欢。   白灵婷乘着王妃的八抬大轿被抬进庆王府,跟在她轿子后面的还有一顶红色的四人小轿,那是侧妃朵丹乘坐的轿撵,也一起被抬进了庆王府的院中。   同一天完婚的侧妃不能出席仪式,只能在洞房里坐着等新郎来掀盖头喝喜酒。   但这一晚,朵丹直到坐到天亮,也没有等来庆王。   她神情漠然的掀开自己的盖头,吩咐侍女打来热水,自行睡下。   侍女委屈的要掉眼泪,朵丹反而笑了:“我并不爱他,有什么好伤心的?永远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侍女伤心的跪下说道:“是,虬穹万民将永远铭记王女的奉献”   大婚翌日,庆王带着正妃和侧妃进宫请安。   白灵婷穿着大红的王妃礼服,面色红润,神色自得,非常开心的拜见了太后和雍帝,又准备了丰厚的红包给宫里的小姑和小叔们。   曲慕歌接过她的厚红包,笑道:“谢谢嫂嫂!”   白灵婷得意道:“这声嫂嫂可比表姐好听多了。”   她又拿出另一个盒子,说:“这是我和庆王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明日要回门,不能进宫给你庆生了。”   曲慕歌十分意外,没想到白灵婷如今对她这么上心,在大婚的时候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她这回真诚的道了个谢,欢喜的收下了礼物。   到了第二天,太玄生辰。   宫里按照例行的规矩,早膳时赏了寿面、寿酒和寿礼,雍帝还特地给她放了一天假。   寿面是在慈宁宫吃的,雍帝也来作陪。   待雍帝离开后,喻太后脸色沉了沉,缓缓的说道:“歌儿,今日一过,你已是足了十五岁,你母亲当年,就是十五岁进的宫,嫁给皇上的。”   曲慕歌放下筷子,以为喻太后是想商量她的婚事。   但喻太后下一句却是问:“皇上说今日放你一天假,怎么,他还日日检查你的课业?”   曲慕歌心中一咯噔,不好,要露馅。   喻太后其实心中早有疑惑。   近几个月她安排了不少宫中事务给太玄做,但不管事情有多少,她都是集中在下午处理,上午从不做事。   有的时候,管事公公或主事姑姑遇到急事要找她,还找不到人,几次告到太后面前,太玄也只是解释说自己有白家先生布置的课业,上午学习,下午做事是给自己定的规矩,不能打破。   太后先前只是觉得这孩子太好学了,是好事,也不太好。   但在没分辨出个丁卯之前,她也没说什么。   今日一听雍帝说放她一天假,不检查她功课了,喻太后便觉得有些不痛快。   雍帝连皇子的功课都不管,为什么独独管太玄的功课?   但喻太后这种不快也没有太强烈,毕竟太玄只是个公主,跟皇子比不得。   曲慕歌也赶紧解释道:“父皇总说我字写的差,文章也写不好,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大概是想让我更知书达理一些,好帮您更多的分担后宫事务。”   喻太后点点头,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太玄在后宫管账管物、差遣用人上做的很不错,但要她代笔拟个懿旨封赏那些秀女,她都拟不出,文化功底到底是差了点。   从慈宁宫出来,曲慕歌暗暗松了口气,她如今在宫里根基尚不稳,她一点也不想得罪太后,更不想被大皇子视为眼中钉。   回到体元殿时,白渊回已经等着她了。   白渊回一早进宫,是代表白家来给太玄恭贺庆生。   因他之前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以及白灵婷的出嫁,曲慕歌也在忙宫里的事,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坐下好好说话。   曲慕歌今日有空,便问起了白家的近况。   她心里盘算着,白渊回外有白灵婷这个王妃妹妹支持,内有谢知音这个贤内助,也该发力争取点成果了。   她斟酌着说道:“你和知音姐姐成亲一个月了,我却没抽出空去看你们,她在府里都还习惯吗?”   白渊回笑着说:“知音孝敬公婆、善待姑侄,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曲慕歌便问:“外祖母也喜欢吗?”   白渊回面色一僵,犹豫了一下,说:“如今是三叔一家在祖母跟前伺候,我们并不用常去问安,倒也相安无事。”   曲慕歌没有多问三房的事,转开话题说:“户部正在推行田林法,皇上钦定了燕北做试点,认命庆王为特使,不日就要北上。这一举措,既是削藩,又是收地,燕北王必不会听命于庆王,到时候白家是何立场?你们和外祖母还会相安无事吗?”   曲慕歌日日学政,对这些事越渐清楚。   白渊回之前从顾南野和谢家那里也了解过一些,但没料到推行的这么快,更没料到皇上会派庆王亲自出马。   曲慕歌也没等他表态,直接说道:“在燕北的事上,庆王态度坚决,大概觉得处理妥当了,便能拿下太子之位。朵丹甚至献上虬穹王令给庆王,允许庆王在紧要关头调动虬穹骑兵在燕北边境施压。朵丹尚做到这一步,你可不要让庆王妃难做。”   白渊回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朵丹竟然支持庆王到了这一步。   白渊回表态道:“公主放心,婷妹如今已嫁给庆王,谢家大舅爷在户部执政,我母亲又与陶王妃出自同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该在这件事上多出些力的。”   曲慕歌道:“攘外必先安内,你想的再好,若是祸起萧墙,也能让你防不胜防。外祖母既然如此喜欢三房,就让他们一道回酉阳老家吧,也免得她在京城指手画脚。”   白渊回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尽快安排。”   曲慕歌见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有些不放心,说道:“你有几分把握?若有我帮得上的,你也只管同我说。”   白渊回晒然一笑,说:“公主和侯爷已经帮我良多,若我连齐家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辅佐皇上平天下?成与不成,都让我先试试吧。” 第153章   曲慕歌怕白渊回因为自己施加的压力,把事情做过头了,补充道:“只是把外祖母送回老家,到底是一家人,注意些分寸,还是要遵纪守法的。”   白渊回失笑,应了句:“是,定然遵纪守法。”   白渊回平日在顾南野和曲慕歌面前十分老实本分,但他当初能不顾家中反对做了锦衣卫,又在朝中履职多年,没几分本事也是做不到的。   锦衣卫平日里尽替皇家调查官员的黑料,处理些大理寺和刑部处理不了的棘手问题。   曲慕歌估摸着他手上也有一些白家的黑料,他既然这样说了,那想必是能办到的,她就不细问了。   今日是庆王妃出嫁回门的日子,曲慕歌就没有留白渊回的午膳,放他早早的回白府去了,想必他见到白灵婷,还有些事要商量。   宫中嫔妃和其他几位公主,或是亲自来恭贺,或是差人送来礼物,曲慕歌一一答谢,等忙完了,已到了午膳的时候。   在她以为没有客人的时候,环环禀报说:“钟粹宫来人了。”   因为李慕贞的原因,曲慕歌跟钟粹宫来往并不密切,熙嫔和四公主派人来给她庆生,倒有几分意外。   代替钟粹宫来送贺礼的是应公公,应公公说了些吉祥话之后,接了曲慕歌的打赏,但没有走的意思。   曲慕歌便让环环上茶,说道:“许久没有与公公坐下喝茶,公公今日有空,就多坐片刻吧。”   应公公的胡子都花白了,是各宫管事公公中年岁最大的。   他笑着说:“趁着今日公主的好日子,老奴想来讨个彩头。”   曲慕歌点头,她先前拉拢应公公时,就说了会给他“好处”,只是应公公一直没跟她“开价”,她也就一直没主动跟他走动。   应公公说:“老奴上年纪啦,今年越发做不动事了,是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但老奴孤身一人在宫中几十年,宫外半点亲人都没有,只怕是死了都没有人管。老奴便想早点出宫,趁着手头存了点银子,去宫外抱养个孩子,养几年,也好给我养老送终。”   曲慕歌很理解,太监无后,最担心的就是身后事。   “公公服侍皇家一辈子,我怎会让你老无所依?你想出宫抱养孩子,这些都容易,只是你上了年纪,孤身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还是得有个主家做依靠。”   应公公眼神闪了闪,他本就是白家的线人,以为太玄公主的意思是让他出宫后继续为白家做事。   他拒绝道:“老奴年纪大了,就是废物一个,哪里还有人家收留,就不必陡添麻烦啦,公主也不必为我一个奴才欠外家的人情。”   曲慕歌有些讶异,应公公不仅要出宫,还要跟白家划清关系,这便有意思了。   她没有追问,而是说道:“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怎会没人家请你去?我从不跟公公绕弯子,便直接跟您讲了。毅勇侯府的顾夫人手中管着娘家宋家的产业,自从去年进京,就有些力不从心,想找些有经验又可靠的人替她去金陵办差。公公若是愿意,顾家和宋家必然是非常欢迎的。”   应公公愣住了,对于这个安排有些意外。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只说谢公主好意,容他再斟酌斟酌。   送走他,环环有些不解,说:“公主从去年就对他示好,他一直半冷不热的,去年找您说了回事,还惹的您心烦意乱,也不见有什么用处。您给他安排这么好的去处,他竟然还不领情,公主也太给他情面了。”   曲慕歌说:“应公公是服侍我母妃的老人,从母妃一入宫,他就贴身服侍。不管是宫里的事还是白家的事,他必然是知道不少的,只不过我还没能撬开他的嘴。更重要的是,自从母妃去世,她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被左贵妃除了个干净,他却能一直安然无恙的活在宫里,本事可不简单。如今他突然要出宫,还不愿意投靠白家,只怕是他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才开始为自己谋后路。”   环环意会到了,说:“那是得看住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脱身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曲慕歌望了望门口,有些郁闷的说:“侯爷今天没派人来带个话吗?”   环环神色也稍微低沉了一些:“还没有,可能再路上吧,您的生辰,侯爷怎么都不会忘的。”   何况她昨天还跟哥哥徐如环递过信,再三强调了今天太玄生辰的事。   顾南野这个月刚从刑部调离,平调至工部,任工部尚书,重整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   工部职掌土木兴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军器制造,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也由工部综理。   顾南野新官上任,又是百业待兴的局面,日以继夜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忙。   这些曲慕歌都知道,所以也没指望顾南野今天能帮给她过生日。   只是一句话都没有,也有点让人伤心啊   曲慕歌整理了一下情绪,让环环传午饭来。   看着公主独自吃午膳,环环有点替她委屈。   因为侯爷的时间不确定,太玄推辞了所有的生辰宴请,专为他空出时间来,谁知道最后却要孤零零的自己过生日。   曲慕歌的生日,顾南野自然是记得的,但他已接连轴转开了三天的会,就是为了能在今天挤出一点点时间陪她。   今年是考核的大年,各处地方太守和要员都在陆续回京考核述职,三台六部没有一个人有空,何况今年工部也要推几项新政,他得跟地方上一一谈清楚。   会议间歇期间,被他调到工部的范涉水送来午餐,顾南野抽空吃了两口,又拿起会议章程看了几眼,指着傍晚的安排说:“不是说了这个时间要空出来吗?”   范涉水为难的说:“庆王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燕北,此行凶险,他说今天务必要再跟您面谈一次。”   顾南野皱了皱眉,心里很烦,却拒绝不了。   庆王尚在新婚第三天就要远行,又是为了回收燕北田林国土所有权的事,他没道理拒绝会面。   他只得吩咐道:“让徐保如把殿下的生辰礼物送过去吧。”   他原本不想假他人之手,要亲自送的。 第154章   徐保如依照吩咐把礼物送进宫去,并自作主张的帮顾南野解释了几句。   曲慕歌面色不改,笑着收下礼物,并让徐保如注意照顾侯爷身体,不可劳累过度。   将人送走后,曲慕歌纵然再大肚,也忍不住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她低头打开手中的礼盒,里面是一根马鞭,狼皮编的,挂着狼尾做的绒毛坠子。   徐保如送来时说,这是侯爷从军第一年,在西北猎的狼,这张狼皮一直留着做纪念没有使用,专门为她的生辰找出来,做了这样一根马鞭。   据说狼皮做的马鞭带着狼的气息,能让马儿更驯服。   知道他心意仍在,但曲慕歌心头那一点孤单失落的情绪,怎么都挥洒不去。   她握着马鞭起身,吩咐道:“更衣,我要去马场骑几圈。”   顾南野送给她的小马驹“明月”有专人照料,三个月过去,小马驹长高了一大截。   换上合适的马鞍,曲慕歌翻身上马,在马场上策马奔跑了起来。   三月午后的暖阳很温暖,曲慕歌运动了一会儿,心情渐渐释然。   她想到她和顾南野未来的“征程”,他们只会越来越忙,她得适应这样的节奏,她要更克制,更体谅,不能随便闹情绪。   如此想着,她眼中却憋出了几滴眼泪。   明明一开始,她只想要平淡的生活,若是有点甜甜的恋爱就更好了。   但是谁让他爱上一个这么有事业心的男人呢。   环环见她停在马场中间擦眼睛,连忙跑过去,问道:“公主,您怎么啦?”   曲慕歌仰起头说:“被风沙迷了眼睛,没事,已经好了。”   刚准备下场,三皇子李佑翔又出现在了马场上。   曲慕歌只来过两次,就遇到了他两次,可见李佑翔真的经常在这里骑马。   李佑翔驱策着坐骑上前,喜气的说:“三皇姐,你今天生辰,怎么没出宫玩,一个人在这里骑马?”   曲慕歌说:“先前吃了几场喜酒,又是连番的节庆,只觉得闹的慌,好不容易今天有空,想一个人清静一下。”   李佑翔问道:“那我岂不是打扰到你啦?”   “没事,我也骑累了,准备回屋的。”曲慕歌说道。   原意是让出马场给李佑翔,但李佑翔却跟着曲慕歌往外走。   “三弟还有事找我?”   李佑翔连连点头,说:“下个月京城里有场赛马活动,我想参加,皇姐能不能帮帮我?”   曲慕歌顿了一下,说:“你若想参加,跟贵嫔娘娘说一声不就好啦?”   “哎呀,”李佑翔拉住她,说:“若是我母妃同意,我也就不麻烦皇姐了。现在宫里都知道,皇姐你说话特别有用,你帮我跟母妃说一说嘛!”   李佑翔是向贵嫔的心头肉,平日在宫里骑马都担心摔倒,不常让他来,怎么会准许他出宫赛马?   想也不用想了。   曲慕歌摇头说道:“旁的事我或许能说上话,但在你的事情上,连太后娘娘也不多插手的,贵嫔娘娘怎么会听我的?”   李佑翔郁闷坏了,想必是被向贵嫔管的太狠,他抱怨道:“她不许我骑马,不许我习武,说是怕我受伤,说是为我好,可真的就是为我好吗?大皇兄书读的好有什么用?父皇照样不喜欢他,说不定我练出一身好武艺,父皇就像喜欢顾侯那样喜欢我了!大家都说,比起我和大皇兄,顾侯才像是顾侯的亲儿子。”   曲慕歌左右看看,还好马场没有别的人,连忙劝解道:“谁说父皇不喜欢你和大皇兄了?他只是父之爱、责之切,三弟这些气话可不能乱讲,被人传出去,不管是父皇还是大皇兄,听了都会不高兴。”   李佑翔不服气道:“三姐你别安慰我了,你跟顾家关系那么好,难道你不清楚父皇多喜欢顾侯?听说顾侯是父皇的私生子”   曲慕歌心中一紧,上前捂住李佑翔的嘴,严厉喝道:“三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是听谁妖言惑众?”   李佑翔头一次见太玄发脾气,表情严肃起来时有点吓到他了,他便退开几步,不答话了。   在别人耳中,这或许只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曲慕歌知道,这对顾南野来说,是个有一点苗头就必须被摁灭的诽谤。   顾南野前世因私生子的谣言受了不少罪,且不说太后一直因这个原因针对他,朝臣也担心他有篡位之心,群起攻之,最后迫得他不得不远走南洋,征战扶桑。   最后连造反的燕北王,也将他视为皇室余孽,步步紧逼,必要斩草除根。   原以为这一世有顾夫人,有她和顾南野的感情在这里,不会再生出这样的荒诞谣言,但没想到还是来了。   曲慕歌心头一阵情绪翻滚,道:“好,你不说,我去问向贵嫔!”   说罢,不管李佑翔在身后怎么赔礼道歉,曲慕歌头也不回的往长寿宫走去。   慈宁宫和养心殿几乎是同时得到传信,说太玄公主大闹长寿宫,将伺候三皇子的八个奴才全都打了,其中领头的两个被杖罚并掌嘴,已快不行了。   雍帝十分意外,问莫心姑姑:“歌儿打的?”   莫心姑姑神情为难的说:“是,太玄公主下的令,向贵嫔和三皇子要拦,但公主调了禁军过去,强行执行并亲自观刑,现在还没结束,查完三皇子的人,又要查向贵嫔身边的人。向贵嫔请皇上和太后过去救命”   雍帝放下朱笔,依然诧异。   他这个女儿自回宫,从没听说她责罚过宫人,唯一一次见她发脾气,是驳回顾侯提亲的那一次,但她也没气多久,回头就劝好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惹的她勃然大怒?   雍帝询问原因,莫心姑姑也是摇头:“三公主关上门亲自审问长春宫的宫人,连向贵嫔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看三公主的架势,向贵嫔已吓得不行了,只怕是三皇子做了什么大逆之事。”   雍帝想了一下,说:“太后得到报信应该会过去,朕就不去了。你替朕过去看着,待那边处理完了,再带歌儿来见朕。”   莫心姑姑领命而去。 第155章   莫心姑姑赶到长春宫时,太后已经到了,坐在正殿上。   向贵嫔拉着李佑翔跪在太后脚边,哭诉道:“娘娘,您快管管吧,公主带着禁军冲进我宫里就是喊打喊杀的,纵然是皇上,也从未这么对待过臣妾啊这青天白日的,眼见就要闹出人命了,可她一个交代都不给,您来了,她也不见,真的是要造反了啊”   喻太后听到消息时,先是被太玄放肆的做法震惊到了,但想到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更多的是疑心向贵嫔和三皇子。   但她到长春宫都坐了一会儿了,太玄仍然让人守着侧殿在里头审问宫人,她传话也不出来见她,喻太后渐渐的就心情很不好,这个丫头到底是眼皮子浅,让她当了几天家,就这么目中无人了!   曲慕歌黑着脸将向贵嫔和三皇子贴身的人都审完了之后,这才来到正殿拜见太后。   喻太后一盏茶都要喝完了,面色不快的说:“三公主这么大的阵仗,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哀家坐着这里稀里糊涂的好半晌,还以为宫里有人造反了。”   曲慕歌望着向贵嫔冷冷一笑,说:“离造反也不远了。”   她这一句话把殿里的人都吓的不轻。   喻太后也坐直了身体,看往向贵嫔。   “你、你不要乱说!”向贵嫔紧张的辩解道。   曲慕歌挥挥手,让自己和太后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又让冯虎关上正殿的门,严加看守。   莫心姑姑犹豫着是走是留,曲慕歌客气而又抱歉的对她说:“烦请姑姑在外面等片刻,我晚些跟您去见父皇。”   莫心比较了解圣意,雍帝派她来本就是为了防止太后责罚太玄,于是说:“奴婢就在外头候着,公主若有什么事,随时唤奴婢进来就是。”   待殿里清静了,曲慕歌看了一眼李佑翔,对喻太后和向贵嫔说:“今日三弟跟我说了个玩笑话,三弟不如也讲给太后娘娘和贵嫔娘娘听一听?”   李佑翔在自己的两个贴身宫人被打的吐血时,就已经吓破胆了,随着曲慕歌的逼近,他快速往向贵嫔身边靠了两步,否认道:“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曲慕歌冷笑了一声,也懒得跟他们兜弯子。   “我将所有宫人赶出去,连莫心姑姑都回避,就是为了给向贵嫔和三皇子留点脸面。三弟既然不敢说,那便我来说吧。”   “今日三弟对我说,人们都说顾侯是父皇的私生子,所以父皇格外偏爱、信任他。”   只这一句话,向贵嫔和喻太后都屏住了呼吸。   向贵嫔稳了一下情绪,要开口反驳,但曲慕歌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原本觉得,这是三弟身边的人乱嚼舌根,打算惩戒一二,但一审之下,让我问出更耸人听闻的事来。”   曲慕歌平复了一下心情。   三皇子贴身服侍的太监也只有十几岁,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二十板子下去,就打出了实话。   小太监说,自从顾侯求娶太玄公主被皇上拒绝,长春宫里就有这个流言了。   不仅说顾南野是皇上私生子,还说皇上在京城私会顾夫人,做了苟且之事。   甚至猜测皇上之所以不立储君,是存了念想,要把顾氏母子认祖归宗。   曲慕歌听了气得不行,立刻又开始审向贵嫔身边的宫女。   这一审下来,果然发现这些谣言是向贵嫔亲口说出来的,不仅是谣言的事,另外还审出了一些别的事!   曲慕歌盯着向贵嫔,说:“贵嫔娘娘真是好教养,非议父皇私德,拿这些污言秽语教导三皇子,实乃大不敬之罪!”   雍帝和宋长乐、顾南野母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喻太后曾经也怀疑过,但顾夫人进宫替顾侯求婚时,她已基本否定了私生子的猜疑,没有比做母亲的更清楚孩子的出身了。   至于皇帝和顾夫人现在的关系喻太后不好说,但不影响江山社稷、皇家血脉,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更重要的是在有证据之前,这些不能往外说,更不能拿到孩子们面前去说。   向贵嫔这张嘴巴,实在是太坏了!   喻太后喝问向贵嫔:“这些都是你说的?”   向贵嫔下意识摇头,不肯承认。   曲慕歌说:“娘娘不用急着否认,您做的错事,又何止这一件!”   她看向喻太后,继续说:“自庆王与白家订婚,向贵嫔便担心我和庆王太过亲近,想着法子的离间我和庆王。先前二皇子回宫,向贵嫔便派宫女在二弟面前搬弄是非,说是我和大皇子联手设计了琉庆宫的大火案,激的二弟持刀报复我!另一方面,她又教唆三皇子,要他跟我和顾侯亲近一些,鼓动顾侯把庆王拉下马。只要庆王没了希望,顾侯又是私生子,储君自然就是三皇子的囊中之物!向贵嫔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仅非议父皇,还挑拨皇嗣间的感情,觊觎储君之位,这与造反有何异?!”   “混账!”喻太后再也忍不住,砸烂了手边的杯盏,“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   冯虎听到动静,带人冲了进来。   听到太后的吩咐,曲慕歌暗中点了点头,冯虎立刻就派人将哭闹嘶喊的向贵嫔拖走。   李佑翔吓哭了,跪在地上说:“母妃只是说一说,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什么也没做”   喻太后本来就不喜欢三皇子,如今知道他们对大皇子起了歹心,更是恨的不行。   曲慕歌见喻太后眼中起了凶光,抢先说道:“长春宫的事,孙女下午已经审问清楚了,向贵嫔和三皇弟要如何责罚,需要请父皇定夺。皇祖母,不若咱们一道去养心殿走一趟吧?”   喻太后气的不行,一是气向贵嫔母子,二也是气太玄。   她这处事的样子,真的是要在后宫里当家做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了。   但喻太后还是耐着性子跟她一道去了养心殿,她可以随意处置妃嫔,但皇子该如何处置,还是要皇上开口。 第156章   雍帝听了长春宫传的污言秽语后,气的不轻,震怒的样子比太玄更盛。   他亲自盘问了向贵嫔的贴身宫人,即刻下令废除向氏贵嫔之位,幽禁于长春宫。   长春宫三十余名宫人,全部杖杀。   至于三皇子,雍帝一时之间,并未决断。   喻太后眼中容不得三皇子这种威胁,想要雍帝贬三皇子为庶人,但被雍帝驳回,只说改日再议。   喻太后气呼呼的走了,雍帝将太玄单独留了下来。   待连喝两碗茶消气之后,雍帝才说:“朕有五女四子,说起来儿女众多,子嗣繁茂,但这许多年,后宫一直不睦,便是有左氏弄权、向氏弄非的缘故!朕原以为向氏只是碎嘴,危害不大,没想到朕的子女,她竟是谁都不放过!”   流言可以杀人,向氏在二皇子面前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让大皇子、二皇子和曲慕歌三人缠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曲慕歌知道雍帝寒心,但后宫这么乱,也有他放纵不管的缘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父女俩各自想着事情,沉默了一会儿,雍帝接着说道:“向氏是朕在皇子府时的旧人,很早就在朕身边服侍。她对朕和顾夫人之间的往事十分了解,所以会多想。朕不允你和顾侯的婚事,并没有这层原因。”   身为父亲,要对女儿解释这些,是非常难堪的。   但雍帝不得不说,他担心宫里这些污言秽语传到顾夫人耳中,又把人气回了金陵,再也见不到了。   曲慕歌这才开口说:“女儿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为气愤。如今流言已被扼制,对于向氏被贬,还需对外另有个正当说法。”   雍帝满意的点头,知道曲慕歌不会把这件事的真相往外去说,打算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替代。   他斟酌了一下,就说:“向氏善妒,欲谋害向良人,德不配位,废之。”   曲慕歌点点头,雍帝这个理由想的很好,对外、对向家都有个交代。   若向贵嫔是因为谋害向思敏被贬,向家必定不会再替向贵嫔求情了。   雍帝望着她,问:“至于翔儿,朕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你有什么想法?”   曲慕歌从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   李佑翔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他所说所想都是向贵嫔教导的,他本身也没做什么大恶之事。   于是,曲慕歌建议道:“三弟只是被教唆,惩罚了向贵嫔已足以。不如罚三弟闭门思过三月,将他交于向良人教养。向良人为人正派,性格温柔,想必能善待三弟,也会用心教养他的。”   雍帝心中有些意外,他才发现太玄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的一面,有些担心这个女儿内心狠毒,所以故意拿三皇子试她。   没有料到她倒是非常疼惜三皇子,还顺带着提拔小向氏。   雍帝细想了一会儿,太玄的这种处理方式的确是最好的。   三皇子还在,向家还在,那么就有力量去制衡大皇子。   不然众皇子皆陨,将大皇子立为储君的呼声就止不住了。   在贬了向贵嫔之后,养心殿又下圣旨,晋升向良人为向婕妤,担三皇子的教养之责。   这一切变化不过是在一天一夜之间,消息传出皇宫时,多少有些走样。   众人只知太玄公主在自己生辰这一天,查出向贵嫔谋害小向氏的阴谋,向贵嫔被幽禁,长春宫所有宫人被杖杀,纷纷惊叹这位年刚十五岁的公主,竟然如此手段辛辣,假以时日,不知是何等厉害的人。   这件事传到外面,有褒有贬,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贬义的评价还是居多。   外界的评价,是庆王妃白灵婷带进宫告诉给曲慕歌知道的。   白灵婷十分气愤,说:“都是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长嘴婆,竟敢对你说三道四!宫里的宫务虽由你协理,但你若处置的不当,皇上和太后怎么会由你胡来?外头竟然敢说你帮着王爷故意打压三皇子!”   说完,白灵婷小了一点声音,问道:“不过这事儿说来是有些凑巧,庆王正要离京远行的这晚,三皇子就出事了,大家都猜是王爷为了安心离京,故意做的。公主,这应该不是你故意设计的吧?若真是这样,你可得跟我明说,我一定让庆王承你这个大人情!”   曲慕歌连连摇头,这个人情她可不敢要。   “我哪儿有这个手段?是向氏自己做错了事,我只是依照宫规处罚长春宫的众人罢了。”   说完又觉得好笑,没想到让庆王帮她背了这个黑锅。   白灵婷想想也是,她也不觉得太玄是个铁血手腕的人。   她转而又说:“越是这样越气,外头传什么的都有,脏水已经泼到庆王头上了。”   曲慕歌反倒安慰她,说:“何必在意那么多,因言论而瞻前顾后,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白灵婷望着她就笑了一声:“你有没有发现,你跟顾侯越来越像了?”   曲慕歌意外的看她,问道:“有吗?”   白灵婷说:“两年前,顾侯那么声名狼藉,我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怕死了,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你现在也有几分他当初的样子了,可是公主,你好歹是姑娘家,可要爱惜一些名声,万万不能像顾侯那么胡来!”   曲慕歌开玩笑道:“若我名声也变差了,等到跟顾侯订婚的那日,世人只怕会说一句般配吧?也挺好的。”   白灵婷气结,转而又去太后那边请安。   庆王去燕北办差,白灵婷不想呆在王府跟朵丹大眼瞪小眼,就常常进宫。   她虽然脾气不好,但非常清楚庆王的最大靠山是喻太后,所以花了十足的功夫孝敬喻太后,更是不惜财物的打赏慈宁宫众人。   一段时日下来,倒也有些成效。   自向贵嫔的事情之后,喻太后隐隐有些防备太玄,渐渐将协理后宫的权利往回收,启用她亲自选进宫的秀女王良人和褚良人,不再事事都差遣太玄。   曲慕歌身上的琐事少了,真心是求之不得。 第157章   随着曲慕歌听政的日子渐久,雍帝派给她的功课更多了,她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处理朝政上的事,也更游刃有余。   清明节前夕的内阁朝会上,几位阁老为是否颁布一项经商令的事争执不下。   曲慕歌如往常一样,安心坐在养心殿的屏风后,记录着各位阁老的意见,时不时添几句自己的点评。   待内阁大臣散去后,曲慕歌拿着自己的笔记出来跟雍帝交换意见,今日竟意外发现顾南野也在。   她全程没听到顾南野出声,还以为他不在呢。   顾南野一直看着她,嘴角带了点笑。   但曲慕歌神色冷冷的,根本没有回应顾南野,径直回雍帝的问话。   “光明关做为西北贸易通关的隘口,需要扩建商市,修建官道,但南部海岸的远洋渡口,也需要跟上建设。海运比陆运方便,虽有航海风险,但载物量和通商距离都远超光明关。远洋渡口和船坞建设,需要提早规划。”   雍帝听完,又问顾南野的意见。   顾南野这才将目光从曲慕歌身上挪开,回答了雍帝的问题。   三人交流了片刻,礼部有人来请雍帝去准备清明节祭祀大典的事,这才中止了会谈。   余下曲慕歌和顾南野二人,曲慕歌转回屏风后面收拾自己的学习工具,而后冷着脸离开养心殿。   顾南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待走到宫道上,他才问:“不理我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曲慕歌依然不理他。   顾南野知道曲慕歌在闹什么脾气。   且不说她生辰那天自己没露面,如今已是四月初,已经半个月了,宫里还发生了不小的事,他依然问都没问一声。   “春汛来了,我前些日子赶去黄河岸边检查堤坝了,昨晚才回来。”   曲慕歌没吭声。   她是知道的,徐保如来报过信。她是气他连当面道别的时间都腾不出来,真就这么忙?怕是认识久了,渐渐就不重视她了!   顾南野又说:“我下午又得走了,去光明关”   “什么?”曲慕歌惊讶的止住了脚步。   光明关在最西北,离京城相当远,单程都要近一个月!   顾南野下午就要走,她没工夫跟他闹脾气了。   见她转过身,顾南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卡。   “原谅卡,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虽然舍不得,但这次拿来用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曲慕歌咬着下唇接过“原谅卡”,赌气道:“怪不得你这么肆无忌惮,原来是仗着自己有特权!”   顾南野伴着她来到体元殿,这才牵着她的手,安慰道:“先前是我不好,不该如此忽视你。”   顾南野并不是真的忽视她,她的情况徐如环、冯虎会定期给侯府汇报,顾南野正是知道她在宫里无恙,能够独挡一面了,才没有插手。   曲慕歌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气,但为了两人未来着想,有些规矩,她觉得还是要立。   “我知道侯爷为社稷鞠躬尽瘁,没空管我,我也不该跟你怄气,但你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不来见我,我就算是再善解人意,心里还是会难受。我就是希望侯爷不管再忙,也抽出时间来看看我。我去看你也可以,只看一眼都行,别搞得像失踪一样。”   顾南野以前行军打仗,一两年在外奔波都没个讯息回家。   他如今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跟以往一样,但也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他这次出发巡堤前虽然有想过要跟她道别,但是晚上收衙时太晚,早上出发又太早,便没有扰她休息。   看到小姑娘这么委屈,他也心疼道:“好,我记住了,以后不管去哪,都先跟你当面说。”   得了这个承诺,曲慕歌安心了一些,这才问正事:“光明关建商市是户部的事,你为什么要过去呀?”   顾南野说:“光明关扩建,要改造城墙和城门,对军防有影响,西岭军不放心,请我去看看。”   没有人比顾南野更了解光明关的军防,这个理由听着挺有道理,但曲慕歌就是觉得不对头。   顾南野现在不掌管军政边防,工部又是忙翻天的时候,他还能抽出一两个月的时间去帮西岭军考察?   见她存疑,顾南野强调道:“到底是国防要务,还是要慎重对待。”   曲慕歌点点头,没有多说,毕竟在军务上,她什么也不懂。   问了行程安排和归期,又问了带哪些人去,见一切都安排妥当,曲慕歌也没什么要交代的话了。   顾南野反而有些恋恋不舍,说:“争取回来陪你过七夕节,好不好?”   曲慕歌终于笑了,主动投在他怀里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转眼就到清明节,雍帝斋戒沐浴、礼拜先人,三天的祭祀典礼在一场春雨中结束,雍帝也在春雨中病倒了。   早在三月立春大典上,雍帝亲自执礼时就觉得身体很吃力,扛了一个多月,到底是没休养过来。   大皇子和顾南野都不在京城,跟前也没有一个分担的人,雍帝只得冒险,提前让太玄走到朝臣面前。   曲慕歌的桌椅被搬到雍帝的病榻之前,三省六部送到养心殿的折子由曲慕歌读给雍帝听,并代执朱批。   有大臣到病床前向雍帝禀报要事时,曲慕歌便在跟前帮着拟圣旨。   大臣们心中打鼓,猜测着雍帝这样安排的用意,却又不敢明着质疑。   在一场内阁会议结束后,几位阁老从养心殿出来,互相看了几眼。   因无涯大讲堂对太玄公主比较有好感的田阁老先开腔,说:“皇上病重,朝政繁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家就别多想了。”   向阁老到底是因为太玄处置了向贵嫔,对她心怀芥蒂,反驳道:“什么没办法的事?中书省是吃干饭的?”   中书省的官员掌管制令决策,在皇帝授权的情况下,是可以代阅奏折,拟定决议的。   “哎,向阁老你何必动气?”田阁老看了眼掌管中书省的刘阁老,对向阁老劝道。   向阁老瞪着眼睛说:“你们今天没听出来吗?太玄公主对政令的熟悉程度,哪里像是代为传话?皇上只怕早就是让她参政了!”   “不会吧?”其余两位阁老都有些吃惊,但再想一想,又觉得公主今日的表现,的确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雍帝咳嗽着含糊不清的说几个词,她都能迅速的明白雍帝是什么意思。 第158章   向阁老有旧部调去礼部任职,曾当做趣谈跟他说过,礼部有些政令,听说是太玄公主的建议。   他当时只当是白家拿太玄公主当幌子,想利用礼部干涉士林的事,如今再一想,只怕没这么简单。   想着,他便看向掌管中书省的刘阁老,问道:“皇上病重,中书省不打算帮皇上分担一二吗?你们也太荒废政务了!”   刘阁老原先是翰林大学士,在左阁老倒台后,顾南野向雍帝提的建议,破格提拔上来的。   他走的不是六部官员的路子,最是方正不阿,当即驳斥道:“皇上献身社稷,心系百姓,既坚持亲力亲为的审阅三省六部的奏章,我们做臣子的难道还不允?倒了一个左擎天,难道向老有意做第二个?”   之前左阁老执掌中书省时,奏章大多由中书省直接批示,而后送到雍帝面前盖个玉玺,做样子罢了。   雍帝以前放手朝政,却因体制不健全,养出一堆外戚权臣。   自从除掉段左后,雍帝就已逐渐将权利收回,虽建了全新的内阁,但还没有重新把权利放下去。   几人争论了几句,到底不敢直接议论公主干政的事情,各怀心事的出宫去了。   太玄公主辅政的事情,到底是渐渐发酵,在朝堂中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有御史台大臣写奏折弹劾,但折子却是落到了太玄手中。   “公主幼年失教,才疏学浅,使其辅政,必误国殃民。再观此事,实乃毅勇侯窃权盗柄之举,毅勇侯出身武勇,以讨贼为生,然其不专于外患,存图谋社稷之心,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   曲慕歌坐在床头,将弹劾奏章念给雍帝听。   起初念自己的那部分,她没什么感觉,但念到御史弹劾顾南野的部分,她越来越生气。   念完之后,她将奏折用力一合,丢在桌上,说:“父皇,你听听,这都说的什么?抨击我就抨击我,为什么要攀扯顾侯?”   雍帝却是浅浅一笑,想到太玄是第一回 读弹劾的奏折,便说:“这已算是客气的,早两年骂顾侯的奏章,都要堆成山了。你若想看,可去库房调出来看看,读完几十册,吵架的本事都能涨不少。”   曲慕歌没想到雍帝有心情开玩笑,有些发愁的说:“那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呀?”   雍帝教导道:“若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就丢在一旁不用管。若是接二连三的死谏,便诏来安抚两句,晓以道理,诱以厉害。再不行,就听从劝谏,明贬暗赏,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曲慕歌听出来雍帝的意思,眼下是不打算管那个弹劾奏章了。   但雍帝又说:“不过,御史台有喻家的人。”   曲慕歌心中一惊,道:“那皇祖母想必是知道了”   雍帝叹了口气,说:“若是太后找你,这段日子要委屈歌儿忍一忍了。”   曲慕歌点点头,但也在琢磨雍帝的意思,是不打算替她撑腰,也不打算跟太后正面交锋了。   她略微有些不快,要她参政的是雍帝,现在有了矛盾,怎么就不管她了呢?   曲慕歌也有些忐忑,毕竟顾南野不在京城,她没经历过这种事,连商量的人都没有。   中午从养心殿出来之后,曲慕歌没有回体元殿,直接出宫去了侯府,在路上又命冯虎去请葛铮和宋夕元来毅勇侯府议事。   顾夫人听太玄说了来意,也有些发愁,跟她一起见了葛铮和宋夕元。   这两人是顾南野的左膀右臂,也是立宪派的肱骨,对当前局势十分清晰。   葛铮说道:“这一年来,皇上和侯爷推行各种新政,虽有阻力,但强压下来,也渐有成效。但只有立宪改制一事,不管是单独与阁老密谈,还是在内阁议会中开个头,都会被所有大臣否决,坚决不肯详述。皇上请公主辅政,为的是给朝臣施压,逼他们做选择。”   曲慕歌后面有些没听懂,追问道:“做什么选择?”   葛铮觉得事大,虽只有可信任的四个人在场,但还是不肯明说。   宋夕元没他顾忌那么多,径直说道:“皇上意在告诉他们,若是不接受改制,他就有可能立公主为储君,将社稷交到你手中。”   曲慕歌虽然知道雍帝对他有较大的指望,但她只以为是类似于“垂帘听政”这种,从来没想过以女儿之身坐上储君之位。   在雍朝这般封建体制下,这简直比改制还要耸人听闻!   顾夫人也听的心惊胆战,说:“皇上也太胡闹了,这不是让小玄儿成了众矢之的?小野也同意了?”   宋夕元解释道:“侯爷同意让公主参政,但没想让公主这么快公开。皇上这次卧病,让公主公开辅政的事,侯爷并不知情。书信已经在路上了,等侯爷知道,必定十分生气!”   曲慕歌摇头道:“我看父皇的意思,是要用我引蛇出洞,木已成舟,就算侯爷知道了,我也没办法退出了。”   葛铮同意曲慕歌的猜测,说:“不管是改制,还是立公主为储君,都会把朝臣和宗室们逼到大皇子那一边。皇上此时用公主投石问路,是想先除去大皇子和喻太后的先锋爪牙。这件事皇上之前就打算做了,但被侯爷阻止。这次侯爷离京,皇上便一意孤行,没人劝得住了。”   顾夫人握住太玄的手,心疼的望着她,说不出话。   被自己的父亲当成政治工具,任谁也不会好受。   曲慕歌的确不舒服,但也没有太强烈的情绪,毕竟她灵魂上与雍帝并无亲情羁绊,她能够比较客观的去看待这件事。   雍帝刚登基时要改制,险些被喻太后弄下台,这说明喻太后在朝中、在宗室中有很大的力量。   之前她一直认为储君之位非大皇子莫属,才一直没有大动作。   此时发现了威胁,必然有举动,那也会随之暴露她的力量。   “我能够理解父皇的举动,既是如此,那咱们也得配合着把事情做漂亮一些,总不能吃了亏又没达到目的,那才是感情用事了。”   葛铮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十五岁的少女,能这么冷静客观,让他十分意外。 第159章   宋夕元给她分析了一些可能发生的情况,比如太后会给她施压,或是庆王妃会跟她背离,亦或是有人会过激的谋害她。   几人商量了一下对策后,曲慕歌未免惹人生疑,没有多留两位大人,让他们早早的走了。   单独剩下顾夫人,她忧心的说:“现在局势这么不好,我怎么放心让你回宫?”   曲慕歌安慰道:“夫人放心,现在已经不是刚回宫的那会儿了,我这半年在宫中掌事,也留了些后路,不至于应对起来毫无章法。”   顾夫人跟喻太后过过招,知道她的厉害,叮嘱道:“不要一味逞强,若是真有事,一定要递个信告诉我。”   曲慕歌点头应下,说:“好,要求夫人帮忙时,我必不会跟您客气的。”   出了毅勇侯府,曲慕歌又去了庆王府。   这还是她头一回登门,白灵婷非常诧异,又有些惊喜。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王府做客?也没派人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曲慕歌看了眼一同来迎客的朵丹,对白灵婷说:“有些白家的事要跟你商量。”   朵丹听了便知趣的走了,白灵婷也收了笑,显得有些忐忑,问:“出了什么事要你亲自跑一趟?”   曲慕歌既然要做好准备跟太后对抗,就得保证无内患。   白灵婷是夹在她和大皇子中间的那个人,最容易被太后利用,她要先下手为强,把她给安抚好。   两人去了王妃的正寝密谈,曲慕歌低声问道:“你可知父皇刚登基那会儿,皇祖母并不喜欢父皇?”   白灵婷自然是知道的,自从和大皇子议婚,她就通过白家的各种途径,了解了许多皇家的事。   她有些紧张的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事?”   曲慕歌说:“我是担心往事重演,你和大皇兄站错了立场。”   白灵婷一脸诧异,在她看来,庆王现在并不存在选边的问题。   如今前朝后宫中,唯庆王一个皇嗣接触朝政,三皇子、四皇子极其不受宠,根本没有竞争储君的可能,皇上和太后的立场,怎么还能有分歧?   若是有分歧那只有一个特别匪夷所思的可能   她不由得靠近了几步,低声问道:“太后和皇上之间,出什么事了?”   曲慕歌问:“你不会猜不到吧?”   白灵婷的婚事是曲慕歌牵的线,所以白灵婷近来特别信任她,便直截了当的说:“听说皇上以前要立宪改制,要把手中的皇权交出去。太后不同意,就说他不想当这个皇帝,不如交给别的人来做。当初皇子就皇上一人,太后是打算扶持一位郡王登基。但这个事不是早过去了吗?皇上现在不会又不想当皇帝了吧?今时不同往日,若他不想做了,太后都不用扶持郡王,有有庆王和三皇子在呀”   曲慕歌问:“那依你看,庆王和三皇子,谁更有希望做储君?”   白灵婷笑着说:“妹妹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向贵嫔才被打入冷宫,三皇子更没有竞争力了。   曲慕歌说:“若真如你所想,形势这么明朗,为何父皇迟迟不立储?”   这倒把白灵婷问住了,她也疑惑,不知道雍帝在死扛什么。   曲慕歌索性直接问道:“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皇上不肯传位给庆王,但太后坚持扶持庆王登基,你觉得庆王会怎么选?你又会怎么选?”   白灵婷很想再说一句“明知故问”。   但她到底没敢说,因为她很清楚,纵然她自己这门婚事是太玄撮合的,但太玄和顾侯还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   “妹妹这问的,也太为难我了。”   曲慕歌一点玩笑的神色都没有,严肃问道:“若这种事就会发生呢?且不管庆王怎么选,你会怎么选?”   白灵婷被她逼的有些烦,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能怎么选呀,庆王又不与我商量这些事,这事我管不着。”   曲慕歌说:“那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庆王若是跟随太后与父皇作对,赢了,庆王登基,但因为我和白家支持皇上,你必不会得庆王信任,冷宫就是你的归宿。若是输了,庆王就是逆王,你也只能随他去了。”   简而言之,只要庆王跟雍帝对抗,不论输赢,白灵婷都没好日子。   白灵婷脸色白了下来,神情不善的说:“公主既然早想到这些事,为什么要我嫁给庆王又不支持庆王?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见她恼怒,曲慕歌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若野心不受控制,庆王府便是火坑。若是甘于做个贤王,我自然是与他同气连枝。是极乐,还是地狱,都在一念之间。”   白灵婷明白了,太玄是逼着她和庆王站在雍帝这一边。   虽对太玄心生不满,但她现在不敢与她翻脸,只得忍着脾气问道:“皇上到底打算立谁为储君呀?”   曲慕歌说:“圣意难测,我们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野心。庆王此次北上办差,朵丹竟然将虬穹军令给庆王使用,虽说能帮庆王对抗燕北王,但庆王手中有兵后,若是起了逆反之心呢?朵丹千方百计嫁给庆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图谋,你难道想不到?你做为妻子,可不能不管。”   白灵婷遍体生寒,她原是做着皇后美梦嫁给庆王的,怎么现在就快变成造反的逆贼了?   更何况,朵丹对于她的威胁,已近在眼前!   在庆王离京之前,朵丹突然献出军令,哄得庆王十分开心,竟然一改对虬穹的忌讳,当晚就住到了朵丹房中。第二日一早,不仅带朵丹出城给他送行,还带了一个虬穹护卫一起北上。   她原本指望利用太玄、顾侯、白家的支持来争取庆王的器重,但若庆王真的一门心思的要跟皇上作对,这些人必不会帮庆王,自己在王府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   “我试着劝劝吧。”   见她动摇了,曲慕歌说:“既然是我促成了你们的婚事,就不会害你。只要庆王不做乱臣贼子,我定保全你们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   临走前,曲慕歌又提示道:“表哥先前跟顾侯南下金陵,手上捉了几个虬穹奸细,你可以同他商量商量对策。”   见她果然没有丢下自己不管,白灵婷不安的神情淡定了一些,还算友好的送走了太玄。 第160章   忙完宫外的事,曲慕歌赶回宫时,暮色已至。   她的车马刚进宫,便有慈宁宫的人来请她,说太后下午四处找她,让她速速去回话。   曲慕歌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慈宁宫里,晚膳已经摆在桌上了,但是喻太后沉着脸没有用饭,坐在外殿神色不明的拨弄着手中的茶盏。   有姑姑进来禀报说:“三公主回来了。”   说完转身去打门帘。   喻太后抬眼看向被掀起来的门帘,“哐当”一下将茶盏重重的放在茶几上。   曲慕歌刚跨过门槛,被这清脆的陶瓷撞击声敲的心里一颤,尽可能平静的走上前给太后请安,还带着笑说:“孙女出宫未能提前告诉皇祖母,害得皇祖母担忧,以后再也不敢啦。”   喻太后冷淡的问道:“你出宫去哪儿了?”   曲慕歌答道:“大皇兄刚刚新婚就北上当差,这一走好多天,我担心嫂嫂被虬穹王女欺负了,就去庆王府转了一圈。”   “你倒有心。”喻太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但也想起是太玄帮大皇子解了婚事难题,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   她将一本奏折丢到曲慕歌脚边,说:“你自己看看。”   曲慕歌捡起来,跟早上在雍帝那看到的弹劾差不多,也是一本说她不该参政的折子,但因是呈送太后的,并没有提顾南野什么事。   喻太后说:“前朝之事,哀家向来是不多管的,但你胆大妄为,小小年纪就敢插手朝政,现在外头都骂哀家,说哀家没有把公主教养好,也就由不得你再胡乱放肆了!”   曲慕歌解释道:“皇祖母明鉴,是这位大人误会我了。父皇卧病在床,我只是尽女儿一份孝心伺疾罢了。”   “尽孝?你不用在本宫面前巧舌如簧!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国家大事?哀家知道你是因情误入迷途,任由顾侯摆布,今日也不深究,便请出皇家家法,将你打清醒!郑嬷嬷!”   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托着一个盖着黄布的托盘走出来,黄布掀开,盖的是一把黑曜石戒尺。   戒尺闪着冷光,看着都格外可怕。   喻太后掀起低垂的眼睑,下令道:“责,尺刑,手足各三十!”   郑嬷嬷取出戒尺走上前,说:“三公主,得罪了。”   曲慕歌抬起手,握着拳,有些犹豫   在回宫路上,她想了很多,知道这一顿打是躲不过的。   不受这顿打,太后的这口气憋着,还会找其他机会;不受这顿打,皇上就不会心疼她,依然会拿她当饵   但真要打在身上了,她还是很怕。   犹豫间,郑嬷嬷冷声道:“公主,请吧,若让奴才们强行动手,就不体面了。”   曲慕歌只得咬着牙,把手心摊开。   郑嬷嬷捏住她的右手指尖,戒尺无情的落下,抽的她生疼。   郑嬷嬷数到第五下时,曲慕歌终于忍不住,松开唇齿抽泣起来。   伴着戒尺规律的抽打声音,小姑娘抽泣的声音变成抑制不住的哭声,哭声渐渐伴着喊叫,最终,曲慕歌带着哭腔喊道:“皇祖母,饶了我吧!”   喻太后不理,郑嬷嬷强拉着曲慕歌的手,硬生生的把三十下抽完后才松开。   在松开的一瞬间,曲慕歌左手托着右手,连退几步。   望着皮开肉绽的手心,她浑身都疼的颤抖起来。   郑嬷嬷跟上来几步,说:“公主,还有脚下三十下。”   曲慕歌泪眼涟涟的望向喻太后,委屈的道:“皇祖母,您明知道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君命、父命,我都不能违抗,您罚我有什么用”   喻太后今日责罚太玄,一是气她不知自己的身份,竟敢与大皇子争长短,二是气雍帝,竟胆敢生出妄想,企图葬送宗室大业。   她虽喜爱这个聪明能干的孙女,但若这份聪明成了对她、对宗室的威胁,她半分都不会手软!   “郑嬷嬷,还在等什么!”喻太后叱道。   郑嬷嬷向左右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大宫女上来架起曲慕歌,把她的裙摆掀起、裤脚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   曲慕歌的皮肤虽白,但小腿上伤痕累累,不堪入目。   有在叶家被养父母虐打的旧伤,也有先前和顾南野一起在山路上遇伏时受的伤。   郑嬷嬷望着这些旧伤,神情动容了一下,稍犹豫的转头向喻太后看去,但喻太后没有半分收回成命的打算,郑嬷嬷便再次扬起戒尺抽了下去。   徐如环守在慈宁宫外,听着自家公主在屋里的哭叫声,急的要疯了,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曲慕歌进去之前与环环商定了暗号,除非曲慕歌喊“父皇救命”,不然不让环环去搬救兵。   环环也懂如今的局势,太玄此时不能跟太后和皇长子正面对抗,必须隐忍一段时间,但听着屋里的动静,她都快要稳不住了。   她这种贴身服侍的人,最知道侯爷平日里有多疼惜公主。   虽隔着重重宫闱,但侯爷安排了京军卫中最可靠的守卫保护她;从不利用职权徇私的一个人,却在内务府各司都打点了关系,吃穿用度都给公主最好的。   日日关心、夜夜询问,就这样捧在手心里的一个人,现在却正在挨打!   也不知侯爷回京后知道了有多心疼,多生气!   就在她快要把脚底板磨穿时,门帘终于掀开,两个宫女扶着满脸是泪的曲慕歌走了出来。   环环快步上前将人接到手中,急切问道:“公主,您怎么样了?”   曲慕歌的手脚火辣辣的疼,哭的嗓子也疼、脑袋也疼,哪哪都不舒服。   她委屈哭道:“我走不了了。”   环环便把她背到背上,忍着怒意说:“我们回去!”   曲慕歌趴在环环的背上,还在抽泣,身上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她垂在环环身前的手已经肿成了馒头,还渗着血。   环环不敢耽搁,快速把她背回体元殿,并请了太医。   来的是太医院的何医正。   春节时太玄被二皇子刺伤,就是他医治的。 第161章   何医正看到太玄公主腿上密布的新伤旧痕,已做了人父的他十分心疼,问环环:“公主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环环指着暗红色的痕迹说:“以前在民间,被收养的人打的。”又指着一道巴掌长的缝合痕迹说:“这是左段叛乱时被埋伏受的伤。”   何医正叹息道:“哎,公主真是命途多舛。”   环环又气又委屈,说:“谁说不是呢!以为回到宫中就好了,没想到又被太后打,这可是她亲孙女,下这么狠的手!”   “环环,别说了”   曲慕歌哭累了,躺在床上任由太医处理脚上的伤,听到环环出言不敬,不得不阻止。   何医正给她包扎好手脚的伤,又熬了消炎止痛的汤药来,待曲慕歌睡下了,他才离开。   环环送他出去,何医正便问环环:“皇上知道公主受罚了吗?”   环环说:“我还没来得及过去传话,慈宁宫那边应该不会说吧。”   何医正便说:“我正要去给皇上复诊,就由我来禀报吧。”   环环略有些讶异的看向他。   宫里当差的人,一般都是明哲保身,不会多事的。   何医正便明说道:“侯爷离京前,特地嘱咐微臣要关照公主的玉体。”   环环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曲慕歌喝药之后睡了一会儿,但手脚太疼了,整个手臂和小腿都涨痛难忍,睡也睡不安稳。   昏昏沉沉之间,环环到床边传话,说:“莫心姑姑来看您了。”   曲慕歌点点头,手脚一牵扯就疼,索性也不起身了。   莫心姑姑进来传话说:“皇上知道您受了责罚,非常心疼,原是打算亲自来看您的,但是太医叮嘱他的龙体还没痊愈,不可见风,只得由奴婢代为探望了。”   “多谢父皇关心。”曲慕歌应了一句,不想多说。   莫心姑姑又说:“皇上特地赏了特制的伤药和补药,奴婢已经交代下去了,太医一会儿就来替您换药。”   曲慕歌应道:“有劳姑姑走一趟,替我谢父皇赏赐,另外帮我告假,我现在这样,不能再去养心殿为父皇分担政务了。”   莫心姑姑连忙说:“皇上知道,皇上嘱咐公主安心养伤,不必多想,自有他为您做主。”   曲慕歌淡淡笑了一下。   挨了一顿打,若说曲慕歌心中不气是不可能的,她虽然有一颗造福社稷的心,但却不想做雍帝的棋子。   雍帝想用她引出朝堂中的太后党,如今目的没达到,雍帝绝不会开始反击。   为她做主?她倒想看看雍帝怎么为她做主。   太玄被太后责罚的事,后宫各处很快就知道了。   有亲近的人来探望她,如李慕锦、安美人;也有明哲保身装不知道的,如熙嫔、向婕妤;也有趁火打劫的,如新进宫的王良人。   自太玄处置了向贵嫔,太后防备太玄在后宫做大,渐渐回收协理后宫的权利,将一些事交由她亲自选进宫的王良人来办。   但王良人到底是位分太低,很多事办不了,所以还有许多宫牌是留在太玄这里的。   被责罚的第二天,王良人就来体元殿,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说:“太后娘娘说公主如今卧床,不便再操劳,命我来取回宫牌。”   环环正在喂曲慕歌喝药。   曲慕歌没有第一时间应她,待喝完了药,她擦了擦嘴,才问:“手谕呢?”   王良人一愣,说:“这是太后的口谕。”   曲慕歌便道:“留在我这里的宫牌,干系到内务府六司九监的人与物,你空口无凭就要把宫牌都拿走,我怎知真假?这可不合规矩。”   王良人见她不给,以为她不肯放权,声音提高了几分,说:“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公然违抗太后的命令不成?”   曲慕歌也不恼,说:“若真是皇祖母的意思,我自然把宫牌都交给你。不是我不信你,但宫牌历来都需由主位娘娘掌管,从未交到过区区良人手上,我也是怕出了差错。你请了皇祖母的手谕,我立刻就交给你。”   王良人气恼的走了,也没有再带着手谕返回。   宫中手谕都是要留档的,太后若真白纸黑字写下把宫牌交由一名良人掌管的手谕,这便是大大的不合规矩,太后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除非是太后自己屈尊降贵到体元殿来取,不然就算命太玄亲自送过去,她也能称病拖着。   环环有些不解,问:“公主不是早就不想管内务了吗?干嘛不趁机把事情都丢出去。”   曲慕歌近日心情不好,也没平日那么好说话,她道:“我是不想干了,但也不能任由一个良人欺负到我头上。今日由得她为所欲为,她日得了势,更是要欺负我。”   九品良人,吊车尾的妃嫔,曲慕歌若连她都怕,在这宫里住着也太没意思了。   曲慕歌昨日疼的头发昏,今日渐渐清醒,才想起很多事没安排。   她交代环环:“我被罚的事,不要传出宫去,更不要传信给侯爷,他在边陲知道了,只能白担心,没必要。再传个话给庆王妃,近来和我生分一些,多哄哄太后,别连带着她也被太后恼了,那以后更不好做庆王的工作了。”   环环依言去安排,但白渊回在锦衣卫行走,还是听说了太玄被责罚的事,便托谢知音进宫来探望她。   谢知音本就是个面色稍显冷淡的人,知道太玄受伤,神色显得更为严肃。   曲慕歌瞧在眼里,以为她婚后过的不开心,反倒关心问道:“嫁进白家是不是糟心事很多?我瞧你神色不好,若是白家有人给你气受,你告诉我,我骂表哥去,他竟然不给自己媳妇出头!”   谢知音皱着眉说:“你瞧瞧你的手,还有心情打趣我!你这怕是一个月都握不了笔!”   曲慕歌宽慰道:“握不了笔正好,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懒!你不知道从开年到前几天,我每天写多少字,手都写出茧子了,可算能休息了。你别担心我,倒是你,白家现在情况怎么样?先前表哥说他有法子,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从她生辰那天早上面谈到现在,马上就一个月了。   谢知音说:“家里是发生了一些事,但没有定论之前,想着不要让您烦心,就没有特地来说” 第162章   清明节时,白家酉阳老家的祠堂办祭祖大典,典礼中途被一群农户举着锄头大闹了一场。   酉阳县丞将闹事的农户都抓了,但一细盘问之下,竟然发现白家三房在酉阳放高利贷。   利钱盘剥了一层又一层,还不上的就强行签了卖身契送到白家田庄做劳工。   近来因跟霍家关系吃紧,白家在燕北的林场木料运不出来,银子周转出了问题,白老夫人便让三房把放出去的利钱都收回来,因逼的格外紧,在乡下闹出了人命,这才引起了事端。   事情发生后,白家族老一方面在酉阳当地疏通关系,一方面写信给京城,请他们从上头压一压。   但这事被白渊回知道后,白渊回却是一顿反向操作,走了刑部的路子,一定要严查。   谢知音低声同曲慕歌说:“老太太现在被酉阳族老逼的紧,没办法交代的话,三房老爷和族里的两位长辈就会有牢狱之灾。但老太太也查到有人暗中资助农户闹事,现在怀疑到长房头上,关系闹的很僵。”   曲慕歌暗暗问了一句:“那是你们做的吗?”   谢知音点了点头:“我接手中馈时查账发现有笔奇怪的收入,暗中盘查才知道家里在放利钱,我跟相公商量,本想关起门来把这事解决了,但三房行事太急,逼出了命案,相公这才下狠心。”   曲慕歌思索着说:“这件事你们虽然做的是对的,但绝对不能让白家查到实证,不然族老们绝对不会同意把族长之位交到表哥手上。”   哪怕是正义的事,伤害了家族利益,还是会被家族摈弃。   谢知音点头:“相公正在为此事头疼。”   曲慕歌想了想说:“不如趁此机会,让白家跟霍家彻底翻脸吧。”   谢知音秒懂,公主的意思是要让霍家背锅。   她思忖了一下说:“倒是有可行的办法。”   若是霍家为了让白家低头服软,故意设计断了白家其他生路,道理上是说得通的,只需要“安排”一些蛛丝马迹,把祸水东引。   曲慕歌又说:“家里在燕北的生意会受到重创,利钱这些昧良心的钱也不能再赚了,这么大一家子人的花销,以后可要落到你和表哥身上了,你们想好后面怎么办了吗?”   谢知音说:“我与娘家哥哥商量了一下,打算试试关外生意,已经托管事去勘察光明关的商市了。”   谢家舅哥在户部当差,对朝廷发展外贸的事十分了解,也清楚其中的商机。   白家除了珠宝、林业的生意,还经营了一些香料、文玩的生意,这些生意不太会受燕北的局势影响,去做外贸是极好的。   曲慕歌又提了一个建议:“简先生最近写信给我,想要扩建无涯大讲堂,但我寻思着,新建分部,教舍要钱,请先生要钱,还不一定解决得了人多的问题。若是能将讲堂上所讨论的内容集结成册,每月一期或两月一期,印刷售卖,不仅能让更多的人学到东西,还能补贴些书院的开销。”   谢知音赞许道:“就我所知,已有人在卖手录本,一本难求,应该是有销路的。这个主意不错,我回去就跟简先生商量。”   两人关起门说了许多体己的话,曲慕歌还八卦了一下他们夫妻的感情,听说白渊回对谢知音很体贴,曲慕歌这才放心。   不管家里遇到多少事,只要夫妻齐心就好办。   送走谢知音,她靠在床头捋了一会儿白家的事,忽然问环环:“应公公还没来回话吗?”   环环便说:“估计是为了避嫌,不方便过来。”   熙嫔不敢得罪太后,所以钟粹宫没人敢来体元殿走动。   曲慕歌说:“他再不来,等我宫牌都交出去,就不能安排他告老还乡了,知会他,请他务必想办法来一趟吧。”   环环吐槽道:“他自己的事都不急,您养着伤还替他操心,对他也太好了吧。”   关于应公公,曲慕歌有些猜测。   最初白家将后宫线人的名单给她时,她曾问过白渊回应公公的来历。   白渊回只说应公公从懿文贵妃入宫时,就是在身边服侍的,是个忠仆。   但在曲慕歌主动向他递出橄榄枝后,他对太玄并没有太过亲近,唯一一次报信,也只是传了些李慕贞对雍帝的臆想。   若不是因为她通过顾南野而了解雍帝的为人,估计会偏信李慕贞的谣言,跟雍帝也生分起来。   这一事情让她觉得应公公这个人不是很可靠。   最近几个月,曲慕歌常在养心殿出入,与胡公公走动频繁,交谈也多了起来。   闲聊之际,曲慕歌便拿四公主越发内向的事,向胡公公打听过钟粹宫的事。   说到钟粹宫的管事应公公时,胡公公说应公公很小就被送进宫,曾在御前服侍过先皇。先皇原本是把他留给先太子做大太监的,但先太子坠马暴毙,他也就没了前程。   曲慕歌得知这些事颇有些讶异。   先太子是太后的嫡子,能留给先太子做大太监的人,必定也是深得太后信任的。   应公公如今想出宫养老,不去找太后求恩典,却来找她   应公公和太后之间应该是有了隔阂或嫌隙。   若她能拉拢到应公公,以后真到了要与太后正面对抗的那一天,等于是有了一个内应和助力。   环环借着给各位公主送新头花的由头去了一趟钟粹宫,第二日天蒙蒙亮,应公公就来敲门了。   曲慕歌因伤不能下床,直接在内室接见了他。   “公公避开众人来一趟不容易,咱们抓紧时间,公公就不要再试探我了。”   应公公恭恭敬敬的说:“公主说的哪里话,奴婢哪里敢试探您。”   曲慕歌摊开自己受伤的手掌,说:“我如今失了太后娘娘的信任,在宫里能做的事,一天比一天少。若公公再这么耽搁时间,以后就直接去求太后娘娘的恩典,不用来找我了。只不过,公公在宫里一辈子,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你的主子肯不肯放你出宫。你说是吧?”   应公公眼神一颤,飞速的看了一眼曲慕歌,又垂下眼去。 第163章   应公公明面上的主子是熙嫔,但熙嫔是无法做主放不放太监出宫的事。   曲慕歌说到这个份上,应公公明白了,太玄公主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三公主果然如众人说的那般聪慧,您既然知道奴才背后之人是太后,那奴才斗胆问一句,您真的能做主放奴才出去吗?”   这是他最近一直犹豫的事,他怕太玄答应了他的事做不到,又得罪了太后,那他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曲慕歌淡淡的笑了一声,说:“以前或许做不到,但眼下有个好时机。太后娘娘不愿意我天天去养心殿,我此时若是提出来想在宫外建公主府搬出去,她想必非常乐见。到时候公主府要选府臣,你稍许在太后娘娘跟前说一说,送你去我那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太后既然疑心了太玄,就会着手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应公公服侍过懿文贵妃,又得到白家信任,必然是最合适的棋子。   应公公听了,果然很心动。   他思忖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公主既然连路都给奴才铺好了,奴才若再不领情,真的就是白眼狼了。”   曲慕歌神情自在了一些,靠在床头问道:“那公公不如先告诉我,您怎么就突然想告老还乡了?据我所知,你自幼进宫,家人都不知道在哪,若想养老,宫里也不会亏待你。”   应公公明确表态之后,说话倒是直接了不少,他告诉曲慕歌:“奴才再不想办法出宫,只怕小命就要保不住了”   曲慕歌挑了挑眉,听他继续说道:“四公主到出嫁的年纪了,只是奴才万万没有想到她闭着眼睛挑了燕北世子更没想到的是,熙嫔暗中问太后娘娘的意思,娘娘竟然默许了”   曲慕歌坐直了身子,确认问道:“李慕贞和霍朗?”   应公公点头,说:“自四公主听信了左婕妤的遗言,认为皇上是弑父、弑妻、弑师、弑子的歹毒之人,害怕留在京城会性命不保,所以一心想要远嫁,寻个靠山。恰遇到燕北世子有求娶公主之意,二人一拍即合,已经暗中幽会多次了。”   “幽会?他们哪儿来的机会?”李慕锦分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应公公答道:“他们会趁着宫中宴请时私下见面。”   曲慕歌忽然就想到了小年夜那一次,她和顾南野在宫道上散步,遇到了独行的李慕贞。她当时分明就是要去哪里见人,但曲慕歌没多想也没有追问。   如今回想起来,她格外气闷,李慕贞偷偷跟霍朗幽会,有什么立场嘲讽她和顾南野?   不过儿女私情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两人的婚事,会影响燕北局势   曲慕歌默默的想了片刻,问应公公:“他们二人联姻,与公公的性命有什么关系?”   应公公说:“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老奴陪着四公主远嫁燕北的,若是四驸马犯了大错,到时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这辈子都活宫里,不想临到终了,还死在他乡”   看来他对燕北的局势和野心,十分清楚,并不想跳进火坑。   按照宫里规矩,年迈的宫人可以去行宫养老,死后自有宗人府的人替他们安葬。   若在宫外有亲人,也可回乡养老。   应公公一把年纪了,太后却还要他远走他乡   曲慕歌问:“皇祖母安排你去燕北,是对燕北有什么想法,还是对你有什么安排?”   应公公一愣,面上表情颇有些钦佩的样子,说:“公主当真敏锐!老奴推测,太后娘娘把老奴打发到燕北,是想在大皇子登基前,将宫里的老人斩草除根。奴才若真的随四公主出嫁去燕北,估计在路上就会‘病亡’了。”   曲慕歌皱眉,这事怎么又扯到大皇子身上了?   应公公似是下定了决心,跪下给曲慕歌磕了三个头,投诚般说道:“老奴今日告诉公主一件秘辛,也求公主救奴才一命。”   曲慕歌倾身上前,听应公公跟她说了一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宫中往事。   听完之后,她想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应公公有些忐忑,正犹豫着要说什么,就听曲慕歌问道:“这件事,父皇和侯爷知道吗?”   应公公摇头:“绝对不知道!当年知道的人都被太后娘娘除掉了,连喻皇后都是因此事而死,老奴能侥幸活下来,全靠运气!”   曲慕歌心里愈发沉重,叮嘱道:“公公今日同我说的话,要烂到肚子里去。你即给我献上这等大礼,我必然会保你性命!”   应公公忠心道:“得了公主这句话,奴才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天色大亮,外面的宫人渐渐多起来,曲慕歌便让应公公先回去了。   将人送走,曲慕歌独自琢磨起太后应允霍朗、李慕贞联姻的事来。   公主下嫁,代表着宗室的认可与支持。   燕北的野心昭然若揭,雍帝拿燕北做改革试点便是试探燕北的底线和野心,在这个时候,太后却想要通过赐婚的方式支持燕北,这就是打雍帝的脸。   也足以见得太后对新政的抵触,竟然不惜以内乱为代价。   牵涉到立宪改制的事,曲慕歌不敢忽视,加之应公公向她告密的陈年往事也非常重要,她立刻亲笔一封,送去给远在西北的顾南野。   除却国事,白家的家事也是不断。   四月二十日,林家迎亲队伍进京,白家二房在这一天办送嫁喜宴,白灵秀在喜宴过后,就会随林家南下去金陵,五月在金陵完婚。   白渊回知道曲慕歌受罚有伤,原本只是提前知会了她一声,没想让她出宫赴宴。   但曲慕歌想着以后见白灵秀就难了,而且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就到白家亲自送送白灵秀。   她来送嫁,无意间给二房撑了不少面子。   跟白渊回大婚、白灵婷出嫁相比,白灵秀的婚事就简单多了。   一来她不是长子长女,二是夫家跟大皇子也不能比,更重要的是,白家的确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了。   前头两场婚事,白家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又因白灵婷是作为王妃出嫁,家中给的陪嫁格外多,远远超出了预留给她的那一份,所以白灵秀的陪嫁,只有白灵婷的一半。 第164章   对于嫁妆不公平的事,白家二房什么也没说,倒是谢知音做为大房媳妇有些看不过去,陪曲慕歌吃喜宴时说了两句。   “差别太大了,叫人心中不平,幸而是林有典诚心诚意求娶,不计较这些,但这事若是传回金陵林家,难免会落人口舌,编排秀妹妹在家中没地位,岂不是叫人看轻?”   曲慕歌问:“现银拿不出来,宅子、田产难道拿不出吗?”   谢知音面色不好的说:“祖母拿着二房先前闹分家的事做文章,不同意动祖产。”   曲慕歌叹了口气,说:“眼下白家不由你做主,等以后家中整顿清楚,你再补一些给她吧,添丁生子,总是有随礼机会的。”   谢知音点头,道:“这事我记下,不会委屈秀妹妹的。”   把白灵秀送走后,曲慕歌就琢磨起挣钱的事。   她虽不缺吃穿,但手上除了宫里每月给的例钱和赏赐,她也没钱,今天想贴一点给白灵秀都拿不出来。   等她自己立了府邸,也要搞点产业才好。   如此一想,她越发急迫的想要自立门户了。   挑了个春暖花开的午后,曲慕歌主动登门去养心殿给雍帝请安,雍帝也问起她的伤势,捏着她被打伤的掌心看了看,露出心疼的神色,但什么也没说。   因有事相求,曲慕歌一点都不计较受体罚的委屈,说道:“父皇别看了,这点小伤没事的,已经好的差不多,我过两天就能握笔了,到时候又能帮父皇分忧啦。”   雍帝问道:“太后打你打的这么狠,你不怕再被打?还敢来?”   曲慕歌说:“怕自然是怕的,但事有轻重,国家社稷为重,个人荣辱为轻。不过,儿臣有个想法,也许即对社稷有帮助,又能让儿臣少受点皮肉之苦”   雍帝听的有趣:“哦?你说说看。”   曲慕歌说:“儿臣想求个赏赐,在宫外自立门户。这样的话,儿臣就跟臣子们一样,依旧进宫来分担政务,但皇祖母就管不着我了,就算是特地传召我去后宫问罪,我也提前有个应对。”   雍帝想了想说:“公主出嫁时赐公主府是惯例,你的婚事,需要再等等,眼下不行。”   曲慕歌摇头道:“皇子成年就能自立门户,为什么公主非得出嫁才行?就是要打破旧例,这样朝臣和太后娘娘更觉得您将我视同皇子,他们就更着急了。一着急,就容易忍不住动作”   一动作,就知道哪些是太后的党羽了。   雍帝赞许的点了点头,先从各种待遇上将皇子、公主一视同仁,才能逐渐扩展到其他领域。   虽然大概同意了,但雍帝将事情压了一下,说:“你自立公主府并不是小事,选谁做府臣,带哪些人出宫,都需要慎重。等顾侯回京,再仔细商议。”   算算日子,顾南野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拖太久了。   曲慕歌就说:“侯爷七月才回来,人选可以等他回来商议,但是可以先把设立公主府的事说出去,投石问路,看看太后和朝臣的反应。”   雍帝诧异问道:“顾卿跟你说七月回来?”   曲慕歌点点头,问道:“是呀,侯爷没跟您说吗?”   雍帝默了,没再说话。   曲慕歌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   顾南野堂堂工部尚书,外出数月,工部的事怎么安排,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可能没有计划,雍帝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反应像是顾南野此次远行,并未定归期   从养心殿出来后,曲慕歌直奔礼部找宋夕元。   宋夕元见太玄公主铁青着脸来,心中一沉,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到两人单独进了议事厅,曲慕歌小手重重拍到桌案上,怒道:“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骗我,好玩吗?刺激吗?”   宋夕元一看这形势,以为太玄知道侯爷的真正行踪了,忙解释道:“公主息怒,侯爷让大家瞒着你,只是不想你担心。这次的行动,我们计划周全,做足了准备,绝对万无一失。”   曲慕歌心中“咯噔”一下,还真让她诈出来了,顾南野果然事瞒着她!   她依旧绷着脸,冷声道:“万无一失?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做了哪些准备,竟然敢保证保证万无一失?!”   宋夕元道:“侯爷五年前就在燕北王府中安排了内应,做足了准备才北上入燕,西岭军也暗中集结,在边境蓄势待发。纵然发生了最坏的事,我们也能立刻控制住京城的霍朗和霍明媚,可以换得庆王和侯爷的性命。”   曲慕歌手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宋夕元这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胆战。   顾南野跟庆王一起去燕北了,在内部安排了内应,在后方调了军队,还准备了人质。   他们到底准备干什么?   是要跟燕北开战吗?   还是燕北要提前造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一下子到了这个地步?”曲慕歌心中跟装了石头一样,无比沉重。   宋夕元沉声道:“在庆王北上之前,朝廷已安排了御史前往燕北宣贯新政,但御史一行人前往山林走访时,突遇女真偷袭,尽数丧命。这都是官府明面上的消息,但侯爷收到内应传回的密信上却说,御史大人一行二十余人,在到燕北宣贯新政的第一天,就被燕北王尽数斩杀于堂下”   燕北王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斩杀身负皇命的朝廷命官!   曲慕歌尽量稳定心情,追问:“侯爷带着大皇子去,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宋夕元默了默,说:“取贼王首级。”   顾南野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深入敌营,手刃王侯!   曲慕歌彻底慌了。   她虽没见过燕北王,但她知道燕北王曾在上一世攻入京城皇宫杀尽皇室,是个与顾南野隔江而治的枭雄!   她曾想过,这一世,他们要怎么预防燕北王的叛乱,要怎么避免雍朝分崩离析的局面,万万没想到,顾南野如此简单粗暴,要将这一世枭雄斩杀于微末间!   她以为这种事需要细细谋划、长期运作,可顾南野都没有跟她商量过,只身一人就这样以身犯险的去做了!   曲慕歌捂住自己的脸,长久不语。   她想到顾南野曾对她许诺,不会让他等很久;也想到顾南野曾对霍明媚放狠话说会成全霍家不要命的想法。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选择用行动来兑现诺言。   这个人真的是要她的命! 第165章   宋夕元见太玄一幅崩溃的样子,劝解道:“我们都知道此行凶险,但侯爷并非冲动莽撞,虽然我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在五年前就高瞻远瞩的开始布局,但不管是燕北王府内,还是女真,都有他早早培养的亲信,加上西岭军和庆王手中的虬穹军,燕北如今已是瓮中之鳖!”   曲慕歌放下捂着脸的手,沉默着点头。   是啊,顾南野上一世跟燕北王斗了那么久,重头再来,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他暗中准备了这么多年,现在打算收网,能有什么危险呢?   她呼了口气,不断的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收整了情绪之后,她又问宋夕元:“你们确保看好霍家兄妹了吗?”   这对人质兄妹是最后的底牌,也是她现在能帮得到顾南野的地方。   宋夕元说:“放心,范统领亲自带人日夜潜伏在霍家别院,不会让他们溜走的。”   没有完全把人扣住,曲慕歌就依然不放心。   她忽然想到了上一世影响局势的一个关键人——帮霍朗偷出圣旨的顾盼儿。   于是她问宋夕元:“顾盼儿在哪儿?”   宋夕元愣了一下,不知道太玄公主的话题怎么会一下子跳跃到顾家一个私生女的身上。   “侯爷虽然不肯承认顾老爷的那些私生子女,但顾老爷如今瘫痪在床,侯爷就送盼儿姑娘过去金陵田庄伺疾了。”   曲慕歌确认的问道:“庄上有人看守吗?不会跑了吧?”   就她看来,顾盼儿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让她在乡下伺候一个瘫痪的老人,怕是不会长久。   宋夕元不解问道:“公主突然这么紧张盼儿姑娘,是有什么原因吗?”   曲慕歌不能明说,只含糊道:“盼儿跟霍家有些关系,我怕出什么岔子。”   宋夕元讶异不已,但不敢忽视,连忙说:“好,我会千里传书,命金陵的人严加注意。”   从礼部出来,曲慕歌好久都眉头不展。   心悬在空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她回到体元殿后,一宿都没有睡,隔日就传唤应公公来密谈。   “李慕贞平日跟霍朗怎么联系的?”   应公公道:“四公主经常会派一个叫做含欣的小宫女去给明媚郡主送礼物,跟霍世子约会的私信就夹在礼物中。”   曲慕歌想了想说:“公公帮我一个忙吧”   京城的霍家别院中,霍朗躺在一张织金的地毯上,头枕着一名美颜舞姬的白嫩大腿,一边观赏歌舞,一边跟跪在地毯旁的下人说话。   跪着的人低声说:“王爷非常着急,庆王已经抵达燕京了,但毅勇侯此时在京城消失不见,定然有诈。王爷要我们务必速速打探出他的行踪,才好决定怎么应对庆王。”   霍朗皱了皱眉:“父王多虑了,管毅勇侯在哪,肯定不会在我们燕北。毅勇侯跟庆王一直都是貌合神离,若毅勇侯真的帮庆王吞下我们燕北这块肥肉,那毅勇侯自己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他不会这么傻。”   跪着的人不敢违命,只得劝道:“王爷许是有别的考虑,世子还是遵照王命找一找吧。”   霍朗也不敢忤逆他父王,虽觉得没必要,但还是说:“那就派人去金陵走一趟吧,顾家不是有个废物老头吗?老头子出了事,他这做儿子的总不能一直不露面吧?”   “是,属下明白。”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说:“王妃特地暗中叮嘱,请世子酌情提前回去,万一御史案的泄露,怕世子在京城会有危险。”   霍朗对自己的事儿倒是比较上心,点头道:“也是,这么大的事儿,不知能瞒到什么时候。父王气性也太大了,说杀就杀。不过我宫里的事儿也快办成了,这个时候走,就前功尽弃,实在可惜”   他坐起来摸了摸下巴,忽然不怀好意的笑道:“不过我可也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把鸭子吃到嘴,就不怕她飞咯”   五月的端午节转眼即至,白家今年节省开支没有设宴,而是由庆王妃做东,在王府设了端午宴,并在洛水河边搭了观赛棚,供亲朋玩乐。   今年的赛龙舟活动没有顾南野和白渊回参加,曲慕歌兴趣缺缺,临近比赛时间了才从宫里出发。   李慕锦和李慕妍跟她同车前往,李慕锦一上车就抱怨道:“四姐真是个古怪性子,明明接了庆王府的请帖,却又不跟我们一起去,回头传去皇长姐耳中,皇长姐又要说我们孤立四姐了!”   曲慕歌勉强的勾了一下嘴角,说:“不管她。”   李慕贞当然不会跟她们同行了,她已经跟霍朗约好了要在端午节私会,去庆王府只是李慕贞的一个出宫借口。   抵达观赛棚时,大多数宾客已经到了,热闹的在谈笑。   曲慕歌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坐到长公主李慕缦身边,逗她儿子玩。   等到外面比赛开始时,李慕贞的宫女含欣来报信,跟东道主白灵婷说:“四公主的马车在路上坏了,没办法前来赴宴,让奴婢前来给王妃告罪,还请见谅。”   白灵婷倒是耿直,问:“车坏在哪里了?我这里车多的是,你赶紧带个车去接。”   含欣脸红红的,低头说:“不必劳烦王妃了,四公主已经折返回宫了。”   白灵婷与李慕贞并无私交,也不强求,便说:“那行吧。”   李慕缦在旁听着,眉头渐渐皱起,过了会儿,状似无意的问曲慕歌:“四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是又跟五妹闹脾气了吗?”   曲慕歌没有回答,露出很为难的神情。   李慕缦一看有事,追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慕歌这才低声说:“皇长姐借一步说话吧。”   李慕缦把儿子交给身边的嬷嬷,凝重的随着曲慕歌走到观赛棚的背面。   曲慕歌从腰间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慕缦,说:“四妹今日应该是跟燕北世子私会去了。”   李慕缦神色陡然一变,迅速的将纸条看了一变,又抬头质问曲慕歌:“成何体统!你既知道此事,怎么不拦着她?”   曲慕歌为难说道:“皇姐有所不知,我听说熙嫔有意将四妹嫁给霍朗,此事皇祖母已知道了,但因朝政的关系,还没告诉父皇。他们这般情况,我也不知该不该拦,若是说出去,反倒坏了他们的姻缘,该怎么办呐” 第166章   “这个熙嫔!”李慕缦气得不行,说:“那霍朗就是个流氓坯子,怎么能把四妹嫁给他?你们在宫里有所不知,霍家兄妹在京城没人管,整天胡作非为。霍朗哪个勾栏没去厮混过,屋里还养了一群不正经的!连那霍明媚都养了两个面首,你说说这是什么腌臜人家!”   曲慕歌被霍明媚养面首的消息吓到了,惊讶的嘴巴都张开了。   李慕缦见她真的不知情的样子,就没有再怪她,只是着急的拿着纸条说:“霍朗约四妹在蒲香园会面,她怎么敢去这种地方!”   听李慕缦痛心疾首的口气,蒲香园估计是个不正经的地界。   李慕缦顾忌着太玄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不能多说,只是叮嘱道:“四妹的事,你不可再跟别人说,我来处理!”   眼看着她要去抓人,曲慕歌连忙拉住她,说:“长姐你就自己去吗?霍朗身边有燕北护卫,若他真的胡来,你孤身前去可就太危险了。带上京军卫吧。”   今日来看赛龙舟,也就几位从宫里出来的公主带了一行侍卫。   李慕缦有些犹豫,她担心李慕贞做了丑事,被侍卫看到,太丢脸   曲慕歌强调道:“蒲香园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霍朗更不是什么好人,带上侍卫以防万一吧。”   李慕缦也没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于是点头答应了。   曲慕歌喊来冯虎,命她护送着李慕缦赶往蒲香园去。   李慕缦这一去便没回来,直到众人去庆王府吃完午饭,还没任何消息。   白灵婷问曲慕歌打听:“长公主走的那么急,还带走了你的护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曲慕歌在事情尘埃落定前不好乱说,便道:“我也不太清楚,等会就有消息了。”   白灵婷没八卦到消息,心里痒痒,拉着曲慕歌说:“你是不是跟我生分了”   曲慕歌没办法,只得说:“是四公主,她没回宫,好像遇到了些事。”   白灵婷立刻重视起来,毕竟人是她请出来的,虽然没到她府上,但若是在路上出了事,也跟她有干系。   “在哪儿出的事?长公主带人去了半天了,怎么还没消息,我派人去问问吧。”   正说着,太后身边的郑嬷嬷来到了庆王府。   郑嬷嬷铁青着脸跟曲慕歌说:“三公主,太后娘娘请几位公主速速回宫。”   曲慕歌没多问,叫上李慕锦、李慕妍就回宫去了。   回宫后,郑嬷嬷并没有带她们去慈宁宫,而是亲自送三位公主回自己的住处,什么也没多说。   曲慕歌立刻让环环去找冯虎打听蒲香园是什么情况,看郑嬷嬷的样子,只怕是出了大事。   环环打听消息回来,禀报说:“霍朗被京军卫抓回宫,现在关押在宗人府,冯虎带人亲自看着。四公主被带去慈宁宫问话去了”   能让京军卫直接动手抓人,就不止是男女私会这么简单了。   曲慕歌追问道:“李慕贞现在情况如何?”   环环摇头说道:“只知道是醉着被人抬回来的。”   曲慕歌心里一凉,不好的猜想越发明显了。   不过霍朗被抓起来了,她就安心了,不管燕北发生什么事,她在京城都有个人质底牌了。   她这边回宫没多久,李慕缦就来体元殿找她,刚进门就打发宫女们都退下。   门才合上,李慕缦就用手帕掩嘴哭了起来,并哽咽着小声道:“四妹被霍朗糟蹋了”   真就到了这一步   “是两情相悦,还是怎么?”曲慕歌惊疑不定的问。   李慕缦擦着泪水说:“霍朗把四妹灌醉了,我去晚了一步!我质问他时,他一口咬定说是四妹投怀送抱,还说有来往情书为证可四妹刚刚醒来知道发生什么事后,一心要寻死”   发生这种事,又疑似“交往”,到底是自愿、强迫还是半推半就,可就扯不清楚了啊。   碍着两人的身份和皇家体面,曲慕歌估计喻太后会强行压下丑闻,让两人成婚。   可在燕北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曲慕歌不想让这件事这么快被压下来,至少要将霍朗关押到顾南野平安回京才行。   曲慕歌问李慕缦说:“皇祖母打算怎么处理?”   李慕缦说:“皇祖母气坏了,骂四妹不知廉耻,并将熙嫔喊过去责问,打算重罚。至于霍朗那边,定然是要让他为四妹负责的!”   曲慕歌满头雾水,问道:“让霍朗负责就完了?”   这只怕就是霍朗想要的。   受害者受罚,加害者却安然无恙?   李慕缦叹气道:“那能怎么办呢?他们两人本就在议婚,迟早是要在一起的,若是真的将霍朗问罪,四妹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曲慕歌懂了,难怪霍朗敢对李慕贞下手,他这是将太后的想法估算的死死的。   三观不同,雍朝女性的独立意识还没有觉醒,曲慕歌觉得没必要跟李慕缦争论这个话题。   但她坚持道:“不管最后他们成不成婚,此时此刻,必须让霍朗为这件事付出代价!不然容得他这么轻贱四妹,等四妹嫁过去,能过什么好日子?”   这一点李慕缦还是认可的,点头道:“这是自然,他想从宗人府出来,没那么容易!”   这边霍朗刚刚被抓,第二天宋夕元就告诉曲慕歌,霍明媚昨夜连夜逃出京城去了。   “有我们的人跟着,等她靠近燕北边境,就会动手把她扣下。”   另一方面,宋夕元又告诉她,雍帝要给她提前设立公主府的工作已经安排到了礼部,礼部报了几个选址去三台六部,果然一石掀起千层浪,御史们纷纷上折子弹劾太玄公主。   因被太后盯着,曲慕歌有段日子没有去养心殿看奏折了。   想到雍帝现在手上有一堆弹劾自己的奏折,但她一点也不慌,这感觉还挺神奇的。   不知道顾南野当初被百官告状时,他是不是跟自己眼下一样这么肆无忌惮?   曲慕歌不问是谁弹劾自己,只是笑着问:“选了哪几个位置?我的府邸要离侯府近一点的!”   宋夕元笑着说:“那是自然!公主府的选址,侯爷早在提亲之时就在看了,几个好的地方,都打招呼留了下来。”   曲慕歌心里甜甜的,没想到顾南野一声不吭,早就在安排这些琐碎的事,默默的为两人未来的生活做打算。   如此一想,她更加思念顾南野了。   思念之后便是担忧,她问宋夕元:“侯爷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宋夕元沉默了。 第167章   从顾南野暗中陪同庆王去燕北开始,他那边每天都会有消息传回来,京城每天也会有消息送过去。   近一个月了,从未间断。   但就在这几天,宋夕元已经近三天没有收到顾南野的消息了。   燕北失联了。   曲慕歌渐渐挺直了肩背,脸上的神情也变的严肃。   她静静的望着宋夕元,等着他说话。   宋夕元在她的视线下,喉头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他手尖一颤,久违的生出惊张的感觉。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迅速的清醒过来。   太玄公主早已不是躲在顾府中的孤女,她进宫日久,又涉政数月,周身已有了不同与一般姑娘家的逼人气势。   “回殿下,侯爷已与京城失去联系有三日了。不过殿下勿忧,这些情况,侯爷早有推演。”   曲慕歌的手在袖中捏紧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侯爷如何推演的?”   宋夕元转身走向门口,叮嘱环环看好门外,再关上门窗,靠近曲慕歌身前,低声的复述起最近一次顾南野的来信。   曲慕歌听到一半,已震惊的站了起来。   但她原地转了两步,又坐回去,对宋夕元道:“你继续说。”   宋夕元简要的将顾南野的安排说完后,望着曲慕歌,说:“侯爷说,若是他失联了,就让我将这些话都告诉给你,命我们都听您的吩咐行事。”   曲慕歌侧坐在椅子上,握着椅柄,面上浮现出怒色。   顾南野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而且还是把他自己置于非常危险境地的一盘棋!   更可恶的是,他独自绘好了棋谱,根本不同她商量!   宋夕元小心的看着她的神色,试探喊道:“殿下”   曲慕歌闭上眼睛,无奈道:“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侯爷的计划行事”   五月十九日,太平二年,夏至日。   西岭军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京城。   这封加急军报呈的不是战事,而是一份讣告。   庆王的车驾在燕山遇泥石流,一行三十人,无一生还。   太后听闻讣告,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后宫众嫔妃和公主们都赶到慈宁宫,在太后床前哭成了一团。   曲慕歌也赶了过来,安排太医给太后扎针,指挥着慌乱的宫女们给太后顺气。   喻太后悠悠转醒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跪着的众人间的曲慕歌。   她喘着气坐起身,直勾勾的望着曲慕歌说:“你过来。”   曲慕歌以为太后有话要跟她说,连忙走到床边,俯身过去。   喻太后一个巴掌扇到了曲慕歌的脸上,声音响彻殿宇,吓的屋里的妃嫔都不敢哭了。   曲慕歌完全懵了,伸手擦拭了一下痛的发麻的嘴角,手指上沾满了血。   “皇祖母?”曲慕歌的耳朵嗡嗡响,自己说话时都有些听不清。   喻太后表情狰狞,完全不像个刚刚昏厥了的老人,吼道:“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丧门星,哀家是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曲慕歌从床边站起来,远离了几步。   她冷静的拿手绢压着流血的嘴角,垂眸看着屋里的妃嫔们,冷声道:“都出去。”   安美人最先拉着李慕锦和李慕妍退了出去,熙嫔、小向嫔也紧随其后,只有太后器重的褚良人、王良人还犹豫的留在屋里。   曲慕歌眉头微皱,瞥向她们,道:“滚。”   两人肩头一耸,偷看向喻太后。   但喻太后又怒又悲,完全没管这两人,她们只好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环环端来茶水给曲慕歌漱口,端着满是血水的杯子走出去,正要关门让太玄和喻太后密谈,雍帝却来了。   雍帝先是看到茶杯中的血,又看到曲慕歌脸上的印子,略带责备的对喻太后说:“母后,显儿出了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想到,您又何必拿歌儿撒气?”   喻太后听到雍帝的声音,更为激动,她扶着床头指着雍帝说道:“你还有脸来见哀家!你故意把显儿送去燕北这个虎狼之地,就是为了借燕北王的手除掉他,现在你如意了?还敢到哀家面前来惺惺作态?雍帝我告诉你,你得意早了!你的皇位是哀家给你的,哀家能让你坐上去,也能让你跌下来!”   “太后!”雍帝痛心疾首道:“朕知道你悲伤过度,但你也不能如此口不择言!显儿是朕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朕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送他去死?”   喻太后冷笑道:“到了这个地步,显儿都死了,你还在装!你真是会装啊,装了二十年懦弱无能,将哀家和朝臣们哄的团团转,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雍帝的眼眶微红,李佑显的讣告让他也深受打击,但听闻慈宁宫出事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过来了,没想到就被喻太后这样一顿骂。   曲慕歌看不下去了,原打算给喻太后留几分余地的,跟她两人私下密谈的,但现在她觉得有必要让雍帝也知道了。   她对雍帝道:“父皇,儿臣有一要事相禀。”   雍帝心情略烦躁的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曲慕歌答道:“是急的不能再急的要事。”   雍帝不解的看向她。   曲慕歌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喻太后,说:“皇祖母,您这回可冤枉我父皇了,他的确不知道庆王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是有意加害庆王。”   一句话将雍帝和喻太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雍帝声音微颤,问:“太玄,此话何意?!”   曲慕歌回身对雍帝说:“您当太后娘娘为什么如此偏爱庆王?只因庆王是她贴身宫女所生的皇长子?您被娘娘骗了,庆王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他不是您的儿子,是您的侄子!太后娘娘以为您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不肯立庆王为储君,还故意让他去燕北送死。”   雍帝脸色渐渐浮出青色,像是被气堵到嗓子眼了呼不出一样,气得不行。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话问太后:“当真?”   庆王的死让喻太后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她带着哭意笑着说:“当然是真的!不然哀家怎么会容忍你这样的废物坐在皇位上二十年!这龙椅是哀家儿子的!哀家一直盼着显儿长大,盼着他顺理成章的登基,坐上他父亲没来得及坐上的皇位!可你怎么就这么多事呢?立宪改制?公主辅政?你们别痴心妄想了,哀家就不该心思手软,早该废了你这个庸帝!”   “呼啦啦”一阵碎响,桌子被雍帝掀翻了。   喻太后一点也不怕,得意的看着雍帝说:“你生气啦?你生气又能把哀家怎么样?你想杀了我吗?动手吧,只要你动手,你就是遗臭万年的那个弑父、弑师、弑妻、弑兄、弑子,如今又弑母的暴君!哀家要让你被人骂千万年,让你死后被人挫骨扬灰!这是你的报应,是你杀我儿子的报应!”   一口鲜血从雍帝口中喷出,他含着鲜血痛苦道:“朕没有不是朕”   话未说完,他已摇晃的要向后倒下。 第168章   仿佛是一夜之间,京城变天了。   庆王死了,太后和皇上病倒了。   朝臣们惶惶不安,一方面打听皇上的病情,一方面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阁老,询问着是否要请皇上早日立三皇子为储君,以防被不时之需   曝晒的烈日下,京城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曲慕歌在养心殿里亲自为雍帝打着扇子,守着何医正给雍帝治病。   一次针灸过后,雍帝幽幽转醒。   他的嗓子中带着气音,沉重的呼了几声,看到曲慕歌后,又想起吐血前的事。   他声音嘶哑的问道:“你、你如何知道?”   曲慕歌知道雍帝肯定会问,早早的唤了应公公在养心殿外候命。   她将人传唤进来,应公公便跪在御前将当年往事说了出来。   “柯良人原先是太后身前的大宫女,因时常替太后给先太子送吃食和衣物,暗中与先太子有染。在先太子坠马去世后,柯良人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事在宫中是要丢掉性命的,她为了活命,便生出一计,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成了您的嫔妃。后来她顺利侍寝并诞下皇长子,可喻皇后却容不得她,柯良人只好把皇长子的身世告诉喻太后和喻皇后以求庇护,但太后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将喻皇后和柯良人都毒杀了”   雍帝听完后,闭眼靠在床上,又是半天缓不过神来。   喻皇后是太后杀的,太后却诬陷是他为了宋长乐而杀的,逼的宋长乐不得不仓皇下嫁顾家。   曲慕歌望着日渐消瘦的雍帝,心里也替他憋屈。   先帝、宋先生、喻皇后、左贵妃、先太子、庆王没有一个是他杀的,却都要他扛。   无上至尊的人,真的就能扛得住这么多委屈和压力吗?   她不忍心。   曲慕歌让应公公退下后,在雍帝耳边小声说:“庆王,没有死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吓的不敢回京,逃到虬穹去了顾侯便借着这个机会,向燕北发难,也正好逼太后党现一现原形您,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雍帝心里真就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疼爱庆王,但毕竟是当做儿子养了二十年,若真的死了,又怎么会不难过?   知道了真相之后,雍帝喝药后终于能够安稳的睡了。   可此时此刻的前朝,已是波谲云诡。   庆王的“死讯”让白家也颇受打击,白灵婷哭昏在庆王府,被陶氏接回白家照料。   白老夫人原以为长房受此重创,必然没有精力再管三房的非法放利的案子,谁知道白渊回不仅催促着刑部的人办案,还鼓动着族老们一起,要舍弃了白家在燕北的产业。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不要了,白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肯,但族老们都觉得燕北将要出大事,不可为了贪恋钱财而让整个家族陷入绝境。   白老夫人便想出分家的主意,让三房带着燕北的产业分出去。   这个主意,白渊回并不反对,但他提出要求,要白老夫人跟着三房一起回酉阳老家去经营产业,就不要在京城招惹是非了。   刑部的案子将要查到白以诚头上了,他本就想回老家躲一躲,这主意正合他意,他便替白老夫人做主,跟三房趁夜色回酉阳去了。   另一边,向家也是连番召集家族会,密谈立储之事。   庆王意外身“死”,二皇子被圈禁,四皇子没了母亲,被教养嬷嬷养在宗人府,唯有养在小向嫔身边的三皇子,虽然他生母大向嫔被废,但比较而言,还是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   向家部分人跃跃欲试,但小向嫔却将三皇子守的紧紧的,不许三皇子跟任何外臣接触,并给向家写了个字条。   “唯圣意耳。”   她只听皇上的意思。   向阁老愁眉紧锁,额头上的纹路都叠了几层。   他跟向家几位肱骨说:“向嫔娘娘虽然胆小谨慎,但考虑的也有道理。若如我们所想,只有三皇子有资格,那我们又急什么?该是我们的,自然就是我们的,若是着急了,前有大皇子、二皇子为鉴,我们难道还要重蹈覆辙?我现在怕只怕,皇上没打算在皇子里面选储君!”   另一人说道:“莫非真的是要牡鸡司晨?”   向阁老点头:“赐公主府的圣旨已经拟下了,太玄公主尚未出阁就要自立门户,你们以为皇上是什么意思?”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绝对不行。   向阁老说:“为今之计,只有支持立宪改制,三皇子才有更大的胜算”   立宪改制后会改君主专制为君主立宪制,对身处皇位之人的能力并无过多要求,只要能够得到朝臣和宗室的支持,有出色的内阁大臣即可。   这很适合三皇子,即能弥补他能力不足的问题,他又有向家和宗室的支持。   向家经多次商议,终于决断不参与立储之争,而是跟士林人士一起,力推立宪改制。   而喻太后自从彻底跟雍帝撕破脸,她便有些肆无忌惮。   她掌握皇家宗室多年,又暗中散播着雍帝弑亲的谣言,如今四处跟人说庆王是雍帝杀的,竟有许多人相信了!   非议雍帝德不配位的言论,渐渐多了起来,宗室间几位共太祖的王爷,走动也频繁起来。   在五月底最后一次大朝会上,雍帝拖着病躯上朝,正式提出要改变祖制,提议立太玄皇太女,继承社稷大统。   朝上群臣顿时跪倒一片,九成九都反对。   以向阁老为首的改制派拥护立宪改制,建立议员制。   而以御史台喻御史为首的守旧派则将康王推到人前,说康王将封地治理的风调雨顺,有治世之才,与其立皇太女,不如考虑兄传弟,这也是有前例的。   康王是雍帝的堂弟,也是雍帝继位之初,太后想改立新帝的热门人选。   雍帝当年平复太后废帝风波后,并没有为难康王,还在鲁地择了大片封地给他。   雍帝倒没有当朝斥责,而是面无表情的说:“康王是否愿意担当大任,朕需要与他商议,传旨,宣康王进京议政。”   一道圣旨宣下,喻大人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康王收到圣旨,他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这是送命题!   除了改制派、守旧派,难得的是葛铮站出来,率领朝堂上的新起之秀们支持雍帝敕封皇太女,称为革新派。   朝中势力割裂为三派,争论不休。 第169章   曲慕歌做为旋涡中心的人物,压力不在她这里,而是在白家。   白家做为太玄公主的外家,此刻被改制派和守旧派疯狂攻讹。   酉阳放高利贷逼死百姓的事被翻出,一再发酵,死者遗下的孤儿被守旧派接到京中敲了登闻鼓,告起了白家的御状。   幸而白渊回在此案上早有准备,刑部早已将白三爷扣押下来在审,倒也牵连不到太玄身上,无法参她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雍帝接到御状,也不过是说了句“着刑部依法审理”就打发了。   借着这一波势头,白家迅速分家,三房如弃履一般被抛弃,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也在族老们的逼迫下,正式交出家主之位,由长房大老爷继承。   白渊回的父亲是个五品侍讲,一辈子都在吊书袋,如今挂个家主之位,不过是替儿子占个虚位。   陶氏又一心放在“新丧”的白灵婷身上,家中大小事情,都落在了白渊回和谢知音头上。   曲慕歌听说了白家的进展,半开玩笑的对谢知音说:“倒要谢谢御史大人们了。”   谢知音苦笑道:“也是,不然族老们没这么快同意移交家主之位。”   曲慕歌收回玩笑神色,说:“现在你已当家,就要助着表哥快些将白家的那些烂账都整理清楚,特别是燕北的产业,能交公的都交公,眼下日子或许要难一些,但总会好起来的。”   谢知音点头,道:“已经着手在处理了,只是听夫君说,此时进出燕北实在困难,西岭军、虬穹军和燕北军对峙的形势非常紧张,事情要难办很多。”   说起这个,曲慕歌就叹了口气。   顾南野依然没有音讯。   她暗自将担忧吞下,转而问道:“白灵婷好些了吗?”   谢知音道:“正要同您说她的事”   这次谢知音进宫拜见太玄,外人都以为是白家进宫来求情的,但她其实是专门为了白灵婷走这一趟。   “瞧着像是有了身孕,但此事干系重大,我和婆母没敢请太医,谁都没有说。”   庆王新婚第三天就去燕北了,白灵婷若真是有了身孕,还真是“运气好”。   若她真的有了庆王的孩子,会极大的影响形势,曲慕歌不敢轻视,亲自请了太医院何医正一起出宫,去了白家。   白灵婷自接到庆王的讣告就伤心卧床,被陶氏接回白家休养。   白家内部乱成一团,除了亲自照顾她的陶氏,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何医正请脉之后,非常确切的说:“恭喜王妃,您有身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白灵婷神色有些慌张,也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无措。   她此刻没了平日的跋扈,看看母亲陶氏,又看看长嫂谢知音,最后目光落到太玄身上,有些虚弱的说:“没想到我这么命苦,这可叫我们母子怎么办”   说完还哭了起来。   曲慕歌让陶氏和谢知音先安慰白灵婷,亲自送何医正出门。   出府路上,她叮嘱道:“太后和父皇因庆王薨殂深受打击,如今庆王妃怀有身孕虽是喜事,但在孩子平安生下之前,都不可传于外人知道,以免孩子有什么意外,太后和父皇再受打击。”   何医正在宫中行医,有些事情不说就明白,此刻得了太玄公主的叮嘱,更是保证道:“公主所言极是,庆王妃情绪和身体都不稳定,胎相并不好,这事的确不宜张扬,还是先好好安胎为妙。”   送走何医正,曲慕歌返回卧室,白灵婷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曲慕歌请陶氏亲自去盯着厨房熬补药,陶氏也很紧张这个孩子,匆匆去了。   谢知音也准备回避,但曲慕歌将她留下。   白灵婷难得懂眼色的问:“你将我娘打发走,是、是要说什么?”   她隐隐担心太玄要她把孩子打掉,毕竟这个孩子是皇长孙,会影响她做皇太女!   曲慕歌对白灵婷说:“自然是要好好说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的保命符,也是你的催命符,只看你怎么想、怎么做。”   白灵婷瞬间紧张起来了,问:“怎、怎么就成催命符了!”   曲慕歌慎重的说道:“庆王其实没有死,他是叛逃了,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对待一名叛国贼的妻儿?”   白灵婷惊呼出声:“不可能!!”   连一向镇定的谢知音也震惊的扶住了床头的雕花栏。   曲慕歌静静的看着白灵婷,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庆王逃到虬穹去了。”   白灵婷双手抓紧被子,颤抖的问道:“为什么是不是燕北王在追杀他?还是、还是你要杀他?”   曲慕歌摇了摇头,将李佑显是先太子遗腹子的事说了出来。   “庆王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吓的连夜潜逃,如今连侯爷也说不准他躲到了哪里。为了逼燕北王交出王权,侯爷才假传死讯回京,没想到又引出太后犯乱之心。”   曲慕歌分析道:“你怀的是太后的亲曾孙,若让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必定会留子去母,拿这个孩子大做文章。但也因为有这个孩子,我们也有筹码跟太后好好谈一谈。”   事关自己生死,白灵婷的脑袋转的很快。   如今太后以为自己孙子死了,没了任何顾忌,一心只想把雍帝拉下王座,绝不让太玄觊觎皇位。   可她若知道自己有了亲曾孙,为了让曾孙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反而会保住雍帝的位置,不再作乱。   可这样一来,白灵婷就会沦为太后的傀儡,一旦孩子生下,她就可能活不了了。   “我我不要我不能要这个孩子!”白灵婷突然声嘶力竭的喊到。   没有这个孩子,不管庆王死没死、叛没叛,她都只是个弃妇,跟她没任何关系!   曲慕歌失望的叹了口气,说:“这是你的孩子,你当真这么忍心?”   白灵婷摇着头说:“不忍心能怎么办?让他生下来就活在炼狱中吗?”   曲慕歌说:“信我就不会。”   白灵婷摇头道:“你还要骗我你知道庆王身世,却骗我嫁给庆王,你将我当棋子利用,又想利用我的孩子!”   她越说语气越癫狂,曲慕歌的眼神也随之越来越冷。   曲慕歌收起关切的神情,冷冷一笑:“若说起利用,你又何尝不是想利用我和顾侯圆你的皇后美梦?人生在世,万般皆是交易,一时盈亏,就逼得你想撕契毁约吗?” 第170章   白灵婷头皮一紧。   她只考虑到太后会要她性命,现在才意识到,太玄和顾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   谢知音镇定的喊道:“公主、王妃,我有几句话想说。”   曲慕歌点头,看向她。   “在陛下提出要敕封皇太女的那一刻起,公主、白家包括王妃您,都没有退路,若是让康王或三皇子登基,咱们只有一死。”谢知音强调道,“所以不管太后如何、庆王如何,王妃您都是要跟咱们一心的,这个时候可不要再说伤心赌气的话了。”   白灵婷刚刚被太玄吓到,现在只是听着谢知音说,并不敢回嘴。   谢知音又说:“至于庆王,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他还是‘死’了比较好,不然王妃腹中的孩子就是先太子之孙、叛王之子,这命运也太苦了,唯有庆王‘死’了,你们母子才能有个干干净净的身世,再得公主庇佑,此生还有什么忧愁呢?”   “最后再说太后,如今她认定庆王是皇上和公主所害,一心想要报仇,毫无顾忌,你这肚中的孩子,是唯一能拿捏她的把柄,纵然有风险,王妃也得试一试,才能换得以后的太平。”   谢知音跟曲慕歌想到一处去了,曲慕歌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还好身边有个头脑清白的人。   曲慕歌放轻了口气对白灵婷说:“庆王虽然逃去虬穹了,但虬穹王女在我们手上,若我拿朵丹去跟虬穹要人,你觉得我会找不到庆王吗?等侯爷抓到庆王,太后也就不能再嚣张。但我没有着急这样做,这是在为你考虑,不然等庆王遣返回朝,你也只能跟着一起幽禁。现在你有了孩子,孩子能代替庆王去掣肘太后,所以他也是你的救命符。”   白灵婷有些失了主意,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的意思是,要杀了庆王,再用我的孩子去要挟太后?”   她问出这个话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主要是没想到太玄会这么狠。   更没让她想到的是,太玄竟然点头承认了。   虽然要庆王“死”有很多办法,不一定是要他的命,但曲慕歌不打算详细跟白灵婷说,以免她破坏计划。   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白灵婷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喏喏道:“我、我要想一想”   曲慕歌怕消息走漏再生变数,逼问道:“燕北和朝中的形势一日三变,没有时间再考虑了。”   白灵婷手掌覆盖到自己小腹上,咬着嘴唇,终是说道:“我听你的。”   曲慕歌又问:“你在朵丹身边安插有人吧?”   王府后宅争斗,曲慕歌相信白灵婷肯定安插了亲信在朵丹身边。   白灵婷点头,说了一个婢女的名字。   曲慕歌听后,立刻就去了庆王府。   在宗人府和礼部忙于准备人手丧仪去燕北寻回“庆王”遗体时,庆王府爆出一件大案。   庆王妃指控虬穹王女朵丹,伙同燕北王谋害庆王,有虬穹细作和王府婢女作证。   庆王之死从一场意外变成一场谋害,事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因庆王出发之前身边带了虬穹亲随,所以被谋害的事,看起来更为真切。   喻太后知晓后,要求立刻亲自提审朵丹,但朵丹却在进宫的路上逃了。   虬穹王女的出逃,仿佛印证了他们谋害庆王的事实,一时间,守旧派中呼吁出征讨伐虬穹的声音高涨,但也有一些主和之臣,不建议在储君未定的情况下开战。   守旧派一分为二,主战和主和争吵不休,太后和宗室之间的立场也渐渐出现分歧。   六月一整个月,每次上朝,各派只会争论两个问题,立谁为储君,打不打虬穹,在一整个月都没有议出高下时,燕北再传急报   ——燕北王薨了。   根据急报所述,燕北王是在亲自入山搜寻庆王遗体时,中了女真族的埋伏,遇袭身亡。   宗室们又开始吵着要对女真出兵。   顾南野的密信和急报是一起送进宫的,曲慕歌展开信件时,手都是抖的,生怕看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看完信,她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放下,顾南野很好,寄出信的那天,已启程南下回京。   曲慕歌掰着指头算,顾南野果真如他所说,能在七夕之前回京陪她过节!   她沉重了数月的心情终于放晴,专程抽出一天时间出宫去陪顾夫人。   就在她以为顾南野很快就能回来时,金陵传来噩耗,顾老爷病故了。   顾夫人闻讯后立刻收拾行装要回金陵,而送信来的宋夕元则跪在侯府院中请罪,说:“姑父之死全在我,是我的错!”   曲慕歌和顾夫人都不解。   宋夕元说:“公主早先就提醒我,要注意顾盼儿,她可能跟燕北有勾结。我命田庄之人增派人手严加护卫,但没有料到,顾盼儿会亲手害死姑父”   顾盼儿还是个小女孩儿,哪怕她前世帮霍朗偷了圣旨,但曲慕歌现在听宋夕元说她杀了自己父亲,依然不敢相信。   “她她如何做的?”   宋夕元说:“毒蛇”   中风在床的顾老爷被自己私生女放毒蛇咬死,可想而知临死前是多么的绝望。   顾夫人听完之后,有些缓不过神来。   当初顾南野把顾盼儿从抚恤司接出来,送到顾家田庄跟顾老爷一起生活时,顾夫人原是不同意的。   她不愿顾老爷的私生子女进顾家,怕给顾南野以后添不尽的麻烦。   但顾南野劝她,说他们母子如今在京城久居,金陵那边只有顾老爷一个瘫痪之人,就不要与他再计较了。   顾夫人本就不是狠心之人,她跟私生子女划开界限更多的是为顾南野考虑,儿子既然要放过父亲一马,她就没多阻拦了。   万万没想到,顾老爷死在了自己私生女手上。   “这又是为了什么?”顾夫人问宋夕元。   宋夕元说:“顾盼儿的生母兰娘收了燕北的钱,兰娘哄骗顾盼儿,只要顾老爷死了,她就接她回去。”   燕北王到底是怎么死的,京城中的人或许不知道其中真相,但燕北王府的人已查清楚!   是顾南野将燕北王进山的情报传给女真族的!   在燕北王遭埋伏薨逝之后,燕北便对顾南野展开报复,第一个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谋害顾南野的父亲。 第171章   知晓了这些,顾夫人对宋夕元说:“老爷的死不怪你,你不必自责,快起来吧。”   说着又让辛妈妈安排马车回金陵奔丧。   曲慕歌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阻拦道:“燕北若真的要为燕北王报仇,夫人您也很危险,您哪儿也不能去!万事等侯爷回来再说。”   曲慕歌又问宋夕元:“顾老爷的讣告,是不是给侯爷送去了?”   宋夕元颔首。   曲慕歌觉得更糟糕了。   顾南野收到讣告,肯定是要回金陵奔丧的。   这让她有种调虎离山的感觉,心里越发不安。   她努力沉静下来,梳理着燕北各条线的线索,问:“如今燕北是燕王妃当家吗?”   宋夕元答道:“是,燕王妃颇有威信,且霍朗还活着,她主母地位不会变。”   “对,霍朗,燕北王死了,他们当务之急就是要把霍朗接回燕北继承王位。”   霍朗端午节时非礼李慕贞,宗室将他扣押在宗人府,太后对此事的决断是,待霍朗继承王位时再放他归燕,并迎娶四公主为正妃。   原以为这还要等很多年,没想到燕北王就这么死了。   得依约放霍朗回去了。   曲慕歌对顾夫人说:“在侯爷回京之前,您进宫陪我住几天吧。”   之前向贵嫔为什么被贬,顾夫人有所耳闻,对进宫有些顾虑,说:“侯府很安全,就不必了吧。”   曲慕歌比较坚持:“金陵田庄也很安全,但还是让燕贼找到了机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宋夕元才在顾老爷的事情上有疏忽,此时谨慎为上,也劝道:“在收到侯爷传信之前,您还是随公主一道入宫暂住两天吧。”   顾夫人拗不过两人,只得依言行事。   曲慕歌便对太后和皇上说,顾夫人丧夫,悲伤过重,侯府无人照料,先由她接回宫照顾两天。   雍帝知道这事后,还专门来了一趟体元殿,劝慰她不要太过伤心,要保重身体。   太后则派人来责问,毅勇侯府人与她是什么关系,竟敢要公主照料。   曲慕歌与太后彻底撕破脸后,倒也不怕她,直接派人回话,说这话问的极好,她和毅勇侯的婚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这便又将朝廷纷争推泼助澜了一番。   改制派和守旧派难得意见一致,都说毅勇侯擅权自专,若三公主与顾侯联姻,不管是立宪改制还是专治,都有极大风险,三皇子或者康王继位更为合适。   革新派也说顾侯位高权重,但他们认为这样的驸马能否更好的辅佐皇太女,是天作之合。   这个时候,顾南野身为当事人又出其不意的递了个折子,说父亲去世,他不宜在此时说亲,而且要解甲归田,丁忧三年!   他没有回京城,直接改道去金陵了,可京城满是他的风风雨雨。   不管是哪一派,都知道虬穹、燕北甚至是女真,都对雍朝有着极大的风险,都等着他回来重整大军,为两王之死讨个说法。   他却说他要丁忧三年!   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雍帝拿着他的请辞奏折没有批示,只说等他办完丧事回京再议。   次月,雍王封霍朗为燕北郡王,承袭燕北王爵位,赐婚四公主。   在这倒执意颁布之前,曲慕歌去看过一次李慕贞,非常直白的询问过她,是否愿意嫁给霍朗,若是不愿,她可以帮她。   但李慕贞却说木已成舟,她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再折腾了。   因霍朗着急回燕北继承王位,走的极其匆忙,并说待料理完丧事后在燕北迎娶李慕贞,两人在京城并未完婚,就把人接走了。   八月临近中秋佳节,雍帝再下旨请康王进京赴家宴。   康王以骑马摔伤为由,婉拒宴请,守旧派察觉到康王的退缩,纷纷请示喻太后该如何是好。   喻御史密报太后:“康王今年新提携的王府近臣乃是金陵林氏之人,林家与白家于六月联姻,康王突然变卦,只怕是跟林氏有关!康王生出二心,娘娘不可再用他了。”   喻太后气得拍桌,道:“好个李太玄,小小年纪,竟然处处棋先一招,她是算定哀家要用康王这颗棋子了!”   喻御史说:“太玄公主哪有这等算计,定是毅勇侯所为。”   喻太后道:“我李氏皇亲百余人,没了一个康王,还找不出旁的人吗?”   喻御史心道,皇亲很多,但有三代皇亲血缘的一双手也能数尽,又要在朝政上有做为的,真就没几个了。   但这些话他不好明说,只是提醒道:“人选咱们要仔细的挑,还得细细的劝说,咱们若把皇上逼的太紧,恐怕成全了三皇子和改制派,那就得不偿失了。”   “妄想!”喻太后自庆王死后,心思已经偏执起来,只要不是雍帝的亲生子女,扶持谁坐皇位她都愿意。   喻御史又道:“宫外有个消息,虽未落实,但臣觉得有必要先跟娘娘商量一番。”   喻太后近期一直脑袋疼,她闭眼揉着太阳穴不耐烦的说:“有话便说。”   “太医院何医正近几月时常出入白府,开的又都是安胎的方子。”   喻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凝重起来。   若是白家寻常妇人怀孕,喻御史不会专门跟她禀报。   现在住在白家的,还有庆王妃。   “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庆王妃了。纵然庆王不在,她也是哀家的孙长媳,这一连多月不来给哀家请安,的确太不像话了!”   她说这个话时,戴着义甲的小拇指微微颤抖,掩饰不住的紧张,或是激动。   白灵婷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夏天的衣服遮不住,一眼就能看到大肚子。   收到太后传见的讯息,她吓的要站不住了。   谢知音安慰道:“还没到怕的时候,你别慌!你现在怀的是太后的命根子,她绝不会为难你。她说什么你都听着,不要答应便是,再不济,装晕倒脱身。”   白灵婷也知道自己眼下肯定不会有事,太医院的药方是她们有意放出去的,便是要等太后主动问起。   只要太后起了把皇位留给皇曾孙的心思,她就不会再撺掇着宗室闹事。   守旧派就能暂时消停一些。 第172章   翌日,太后亲自派车马来白府接白灵婷入宫,来接的宫人还是太后最信任的姜嬷嬷。   姜嬷嬷一见白灵婷的肚子,脸上的喜色就遮不住了,小心又小心的将她扶上车,命马车慢悠悠的驶进宫去。   等喻太后见到时,神色同样激动起来,阴沉多日的脸上,重现了一些生机。   她虽然气白灵婷瞒着她,但现在也不敢问责,只是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白灵婷哭诉道:“娘娘!接到王爷噩耗时,我天都塌了,我根本不想活,在娘家昏昏沉沉数月才缓过神来。等发现有身孕的时候,原想告诉宫里,但朵丹逃跑了,我担心她报复我,所以才将孕情瞒下来。只要能把孩子安全生下来,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喻太后一心都在孩子身上,点头道:“你考虑的有道理!朵丹这个恶妇,我定会替显儿报仇!”   太后先是问她怀相如何,身体如何,又请了信任的太医来问平安脉。   听太医说母子一切都好,太后开心极了。   “你是个有福的,大婚头两日便能受孕,天佑庆王,也是老天爷可怜哀家!哀家告诉你,你腹中的孩子,以后有大大的福气,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如今朝中三派争论不休,现今的皇子、皇女中,无一人有资格继承大统,宗室皇亲也寒了哀家的心!你怀的是皇长孙,是我朝天选之子,舍他取谁?”   白灵婷很想问,若生的是公主,该怎么办   但她不敢打断太后的好兴致,没敢说。   喻太后激动了一阵,有些疲累,又担心白灵婷累了,便说:“你便搬进宫里来住,哀家亲自照料你。”   白灵婷连忙拒绝道:“三皇子、三公主都在宫里住,我还是回娘家住吧,我母亲亲自照料我,十分稳妥。”   喻太后脸色一沉,但白灵婷担心的也对,这个孩子阻碍了皇子、皇女的前程,保不定谁会在宫里动手,的确不安全。   思虑之下,喻太后即刻安排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到白灵婷身边,白灵婷没办法拒绝,只得惴惴不安的带着宫里的人回去。   送走她后,喻太后忽然冷笑了一下。   郑嬷嬷不解,问道:“庆王妃怀上遗腹子,娘娘不开心?难道这孩子有问题?”   郑嬷嬷是喻太后几十年前进宫时家里带来的贴身之人,最是信任,喻太后有什么心事都不隐瞒她:“孩子时间都对得上,料想她也不敢混淆皇室血脉,只是难免也有人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您的意思是”郑嬷嬷问。   喻太后说:“你觉得白家的事能瞒过太玄?她定然早就知道庆王妃有孕,但一直隐而不告,你说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白家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郑嬷嬷有些担心道:“即使如此,您怎么还让庆王妃回去?万一出什么事怎好?”   喻太后摇头说:“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白家和太玄都不会在此时动手,而且这个孩子对他们也是有利的。比起这个孩子,他们更不想看到三皇子或是其他宗室王爷继承皇位。到了此时,咱们静观其变就好了。”   之前喻太后着急定继承人,现在却一点也不急了,她得等,等到孩子平安生下后接到慈宁宫抚养,再健康长到懂事的年纪。   同样的事再来一遍,虽然漫长而心累,但好歹有一点指望,喻太后心中的一点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想定这些,喻太后特地召见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问起雍帝的身体情况,嘱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雍帝。   再怎么着,也得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说。   曲慕歌从何医正口中得知喻太后关心起雍帝的身体,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在安排出宫自立公主府的事,很怕雍帝在宫里遭了太后的暗算,现在总算是没有这个顾虑了,白灵婷的孩子果然起了作用。   太平二年的中秋节,因庆王之“死”,太后做主取消了宫宴,过的极其平淡。   而顾南野在处理完顾老爷的丧事,守过七七后,也在八月末赶回了京城。   曲慕歌陪着顾夫人亲自去城外十里亭相迎,顾家的漆黑车马挂着素缟,十分醒目。   顾老爷安葬在金陵,顾南野只请了他的灵位进京。   顾夫人看着儿子怀中捧着的灵位,神色复杂,用手绢擦了擦上面的浮尘,没有哭,只是无尽的沉默。   顾老爷于他们母子来说,是至亲,也是磨难。   他的离世于他们来说,比起伤痛,更多的是解脱。   曲慕歌挽着顾夫人,说:“侯爷即已将老爷的后世安置妥当,夫人就不必多想了。天气炎热,侯爷赶了半月的路,咱们先回家再说吧。”   曲慕歌陪着他们将灵位送到毅勇侯府的小佛堂安置妥当,顾夫人丧夫,心情还是有些难受,说要自己静处片刻,曲慕歌和顾南野就从佛堂退了出来。   因在自己家中,又没有长辈在旁,顾南野便去牵曲慕歌的手,却一把被曲慕歌甩开了。   力气还不小。   顾南野诧异的扭头去看小姑娘,只见她瞪着眼睛,抿着嘴巴,脸上神色很冷,似是生气,又像是委屈。   “怎么了?”顾南野不解。   从十里亭一路回来,曲慕歌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就发脾气了?   见他不解,曲慕歌心里更气,扭头就朝外面走去。   她小步子迈的极快,踢的裙边翻飞,但顾南野一步顶她两三步,轻轻松松的跟在后面。   顾南野让侍卫丫鬟都退下,单独跟着曲慕歌。   曲慕歌撒气似的走了一阵,最后一跺脚站在了毅勇侯府的荷花池边。   夏日将尽,池塘里的荷花败了一半,临岸边都是些枯荷败叶,看起来有几分萧条。   曲慕歌看在眼中,悲从中来。   顾南野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问道:“为什么生气?”   曲慕歌转头看着他说:“侯爷一走五个月,瞒天过海的深入燕北腹地,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安慰,也不管我和夫人的感受,您说我为什么生气?” 第173章   顾南野有些错愕。   他在燕北时,收到宋夕元的传信,说公主知道了他的去向,那时他猜到了曲慕歌会生气。但在后来与京城的通信中,曲慕歌没有责备他,只是关心和叮嘱,并与他推演形势、分析利弊,丝毫没有生气的苗头。   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是等着他回来一起算账呢。   小姑娘以大局为重,生生憋了几个月的脾气,此时才撒出来,顾南野想到这一点,心都软了,更为愧疚。   他伸手去抱曲慕歌,却被曲慕歌挣开。   “跟您说正事呢,别动手动脚的。”曲慕歌气呼呼的说道。   顾南野见她一副炸毛的样子,偏想抱。   他强行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往思齐院走去。   曲慕歌被他禁锢在臂弯里,挣扎道:“您一句解释也没有,要把我带哪儿去?您怎么蛮横不讲理啊?”   顾南野觉得她像滑溜的泥鳅一样,都快抱不住了。   他顺势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道:“你再喊大点声音,全府都听见了。”   “我我才不怕他们听见,也好叫你手下人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话是如此说,但曲慕歌终究是闭嘴了。   顾南野将她抱进思齐院的书房,放到椅子上坐好,然后转身去找装礼物的匣子。   曲慕歌见他把自己送的“特权卡”拿出来了,笑道:“侯爷怕是忘了,您清明节前已经把‘原谅卡’给用了,这回可不顶用!”   顾南野翻出一堆卡片,拿出其中一张,单膝蹲到曲慕歌身前。   “抱抱卡,可兑换一次深情拥抱”顾南野念着卡上的字,道:“先来这个吧。”   曲慕歌不依道:“您怎么这样啊,我在生气呢,此刻不可用。”   顾南野凑上前道:“你之前可没说。难不成免死金牌在要死的时候不许用了?没这样的道理。”   曲慕歌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没得办法,自己送出去的承诺就得认。   她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松松散散的搂住顾南野的脖子,背上却被顾南野大力一按,撞到了他怀里。   阔别多月的胸膛,还是一样的滚烫和可靠。   曲慕歌感受着顾南野特有的气息,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反倒生出一丝依恋。   “您太赖皮了,什么交代也没有,打算这样蒙混过关么”曲慕歌说着,声音已经可闻的软了下来。   顾南野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脊背,又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卡:“还要这个。”   亲亲卡,可兑换一次甜蜜亲亲。   曲慕歌看到卡片上的字,后悔自己去年太过幼稚,怎么写出这样令人羞耻的字   “不要,现在的亲亲不甜,是辣的、苦的!”曲慕歌将头扭到一旁。   顾南野一笑,捏住她的下巴,问:“真的?我尝尝就知道了。”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触感冲击而来,曲慕歌情不自禁的仰起头迎合着他。   顾南野将她紧压向自己,两人贴在一起,渐吻渐深   暮夏的午后,还有稍许的燥意。   曲慕歌的头上都生出了密密的汗,脸颊红的要命,而且不知怎的,她整个人都挂在顾南野身上了。   她大大的换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奇怪感觉,她带着羞怯说:“你松开我,好热”   顾南野不善言语哄人,只是想用这样亲昵的方式把人哄好,但两人数月没有亲近,这一吻就停不下来,现在连他也觉得有些难以收场。   若此刻放开小姑娘,他身体的变化只怕会一览无遗,难免丢脸。   他索性抱着曲慕歌坐到太师椅中,让她蜷在自己怀中,示弱般说道:“陪我歇一会儿,这几个月太累了。”   曲慕歌听他如此说,果然心软了,乖乖的靠着他,不再闹脾气。   自顾南野陪庆王北上,他就没有歇过一天,先是暗访燕北各处,查清楚燕北王的兵力、财力,又悄然潜入女真,面会女真族长,谈拢合作。最后南下处理父亲丧事,将顾家的族亲全部打发。   这期间,他还要在赶路时,在夜里,处理朝中及宋家送来的事务,难得有这样安静休息的时候。   “当初不告诉我要去燕北的计划,不是怕你不同意,是知道你会理解,会同意,只是不忍让你忐忑不安,毕竟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要花多长时间解决这个隐患。”顾南野突然解释着。   曲慕歌情绪已经消解,此刻带着撒娇的意味说:“我担心你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哪儿就一点苦都不能受了?”   顾南野笑出声来,宠爱道:“就是舍不得你受苦。”   曲慕歌抱怨道:“比起担心你,朝中堆积如山的政务才是让我受苦,您终于回来了,快救救我吧!”   说起政务,顾南野也打算好好聊聊她的事。   他离京这五个月,曲慕歌做了不少事。   朝堂上,她被雍帝推着从幕后走到朝上,已开始讨论立皇太女的事,这比顾南野的计划要快很多,足以见得雍帝的决心,或是他的身体已容不得他慢慢推进了。   后宫中,她探知庆王的身世,与太后决裂,又利用庆王遗腹子来牵制太后。她到底打算如何利用太后和这个孩子,顾南野也想听听她的想法。   还有白家,曲慕歌帮长房拿到家主之位,断了萧蔷之忧。   这一桩桩、一件件,顾南野都没能帮到她,她已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了。   两人聊了雍帝不容乐观的身体,说起太后的决裂,分析了一下自己在朝中的局势,又谋划了一些后面的安排。   听她条理清晰的梳理,顾南野心情复杂,即感慨小姑娘快速长大,又不想看到她这么快独立。   曲慕歌心中想的就要简单很多,在讲完重要的事后,她心中轻松了一截,按捺着笑意说:“明天陪我去看看公主府吧!在你选的清宁王府的基础上改建的,已经快要完工了!”   清宁王府原本是雍帝的皇叔公清宁王的府邸,在清宁王去世之后,他这一支的后人不显,迁去了封地上,朝廷多年前就收回王府,一直空置着。 第174章   清宁王府的位置离毅勇侯府不远,格局又大又阔,顾南野早就相中了。   他在燕北时就知道了曲慕歌想自立门户的事,他并不反对,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跟她一起修缮府邸,毕竟那里很有可能是他们两人以后共同生活的地方。   顾南野把头埋在曲慕歌的脖子间,有些郁闷的说:“抱歉,没照顾好你。”   曲慕歌摇头道:“侯爷不用抱歉,你照顾大‘家’,我料理小家,男主外女主内,很合理。”   顾南野道:“咱俩换一换,你主外,我主内,如何?”   在燕北王死后,顾南野也轻松了不少,其他政事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可以徐徐图之,辅佐着雍帝和太玄治理好就行了。   相较起来,媳妇的事才是他当下一等一的大事。   曲慕歌也懂他的意思,但在做皇太女一事上,依然有些犹豫。   顾南野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这次丁忧是个好机会,我忙了六七年,想歇一阵子,空出时间来好好安排一下咱俩的婚事。”   提起婚事,曲慕歌终于同意了顾南野致仕的想法,毕竟他们需要有个人抽出精力来筹备。   顾南野在致仕之前,秘密拜见雍帝多次,又分别会见改制派和革新派的臣子。   对于他暂别朝堂的决定,喜的特别喜,忧的特别忧。   曲慕歌虽有一定的忧虑,但知道顾南野一定会帮自己,所以没有多想。   在顾南野正式致仕后,曲慕歌再次回到养心殿,帮助雍帝处理朝政。   她虽不能受封皇太女,但朝臣们在长达八个月的争执后,渐渐习惯了太玄公主参政这件事。   太后因为考虑曾孙的缘故,又因顾南野的放权,没有再激化矛盾,没再因为太玄参政为难她。   九月二十六,礼部帮忙挑了个宜乔迁的好日子,太玄公主府正式开府。   曲慕歌设了乔迁喜宴招待亲朋好友。   说是她办宴,其实事情都被顾南野包揽了过去。   公主府的府臣除了应公公,其余人选都是顾南野安排的。   曲慕歌整日缠在政务中,乔迁宴则是顾夫人帮忙张罗。   乔迁这天上午,白灵婷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出席,众人便都知道她怀了庆王遗腹子的事,无比感慨。   来做客的长公主李慕缦关心说道:“你不该露面的,朵丹还没有抓住,万一被她知道了,加害你怎么办?”   虽然李慕缦和李佑显不合,但终究是一家人,在李佑显“死”后,她做为大姐,不自禁的关心照顾遗孀。   庆王的死对外宣称是死于泥石流意外,但是坊间流言很多,有说是虬穹的阴谋,有说是燕北王的阴谋,也有说是女真干的。   李慕缦便认为是朵丹为了报复雍朝而谋害大皇子。   白灵婷不自在的笑了一下,说:“现在太后满朝的抓她,她逃还来不及,哪里敢回来害我。”   李慕缦依旧说:“那还是要小心些,这可是庆王仅剩的骨血。”   白灵婷点头应下,又四处寻找曲慕歌的身影。   前几天,曲慕歌派环环跟她说庆王有消息了,请她来参加宴会时面谈。   曲慕歌此时在前院中忙着接待前来恭贺的外臣,多是些支持她的革新派人士,她不能草草应付,一谈起新政就顾不得后院了。   临近开宴了,还是顾南野来打断他们,才将曲慕歌从臣子中解救出来。   曲慕歌道:“今天一多半的大臣都是为您致仕的事来的,但见到您,他们反倒什么都不敢说了,都要我劝您。”   顾南野卸任工部尚书后,如今只是个闲散侯爷。   他笑着说:“殿下也要劝我吗?皇上和殿下想推行的新政令,已够百官干个几十年了,如今改制派和革新派都支持新政,我在不在朝上都不要紧。燕北和虬穹之忧又解决了,近年来再无大战,军中也不需要我。”   曲慕歌很自责,她知道顾南野隐退是为了她。   若顾南野一直手握军政大权,改制派和守旧派会拿她是顾南野的傀儡的事来攻击她。   为了将她送上至高之位,也为了两人的婚事,顾南野唯有隐退,唯有牺牲自己所有的前程,甚至是人生。   可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曲慕歌真的很心疼,他不该被雪藏,她甚至觉得顾南野比自己更适合那个皇位。   顾南野把她所有情绪都看在眼里,笑着揽了她的腰,似是打趣的说:“虽是致仕,但等着我办的事还不少。不说别的,殿下的公主府实在是太穷了点,看来殿下不善经营,也不知以后国库的银子从哪儿来,说来说去,本侯得养家,想偷半日闲也不行了。”   曲慕歌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一改懊恼和沮丧,兴奋的问:“侯爷想好啦?”   曲慕歌曾与雍帝私下商议,想设立商务部,大力发展经贸。   但因为雍朝重文轻商,各派人士都不太重视,也选不出能担大任的人来,此事迟迟没有进展。   若顾南野肯全心投入商务,也是极好的。   曲慕歌高兴的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跟他回后院吃喜宴去。   顾南野宠溺的看着一脸开心的小姑娘,被她需要的感觉,真不错。   午宴后,曲慕歌带白灵婷去内室单独说话。   白灵婷憋了一上午,进屋后立刻就问:“王爷有什么消息了?是在哪里发现的?”   曲慕歌说:“庆王这几个月逃窜在女真、虬穹和雍朝的三国边境之处,他颠沛流离数月,生了重病,虬穹侍卫认为他没救了,丢下他逃回虬穹王庭。”   当初朵丹逃跑,是曲慕歌故意放走的,就是为了通过朵丹找到李佑显。   就算朵丹逃回虬穹后不去找李佑显,她之前放在李佑显身边的人也终会联系她。   果不然,入秋之后,虬穹侍卫那边泄露了行踪。   顾南野安插在虬穹的人也顺理成章的知道了李佑显的行踪。   白灵婷追问道:“你们找到王爷之后,打算怎么办?”   曲慕歌说:“妥善安置,请医救治。”   “请医救治?”白灵婷诧异不已,问道:“你不是说不是说他必须得死吗?”   曲慕歌说:“只要太后和世人认为他死了就好,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白灵婷似是发狠般说道:“还是死了最好。”   曲慕歌掀起眼皮看她,好狠 第175章   “庆王虽不是我亲皇兄,但也是正宗的皇家血脉,就连父皇,也没有对他起杀心。当初他若肯多相信父皇一些,其实连逃都不用逃的。你做为他的结发妻子,又何必赶尽杀绝?”   曲慕歌试图开解她。   白灵婷紧张的说:“万一他哪天回来了,只会拖累我们母子,他这辈子已经完了,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得光明正大的活着,他的父王是因公殉职的贤王,不是身份有假的逆王!”   曲慕歌继续劝道:“据说他连日高烧,已经变成了个傻子,就算回来,只要太后不说,父皇也不会提陈年往事。”   白灵婷有些犹豫不定,问道:“真的吗?万一哪天病好了呢?”   曲慕歌有些不耐烦,道:“罢了,此事与你多说无益,你就当他死了,回去安心待产吧。”   曲慕歌是真心想留庆王一条命的,一来他如今烧坏了脑子,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二来雍帝并没有打算处置庆王,若她真的把庆王弄死了,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把柄。   她不愿落任何把柄在任何人手中。   于是曲慕歌又私下与顾南野商量。   对于如何安置一个傻子,顾南野多的是办法,而且他很欣慰看到曲慕歌没有在权力的争斗中变的铁石心肠。   另一方面,在顾老爷丧期百日之后,顾夫人再次进宫,跟雍帝提出求娶太玄的请求,这一回,雍帝终于痛快的点头了。   礼部将此事做为一等一的大事,即刻开始筹谋。   钦天监占卜出几个吉日,最后由曲慕歌自己挑了个明年六月十六的大吉之日,订婚大礼则定在了曲慕歌明年三月生辰日,与及笄礼同一天。   终身大事敲定了,曲慕歌长长吐出一口气,格外的春风得意,恨不得时间再快一点!   在朝政和婚事的忙碌中,夏去秋来。   在一场大雨中,雍帝旧疾复发,当着朝臣的面咳出一滩血。   这滩血淋在了百官的心头,也淋在了宗亲的心头,大家都明白,雍帝没多少时间了。   曲慕歌红着眼眶半跪在雍帝床头,亲手喂他喝汤药,这一刻又希望时间走慢一点。   雍帝缓缓推开药碗,喉头如破风箱一般说:“不喝了,朕想跟你说说话。”   曲慕歌别过头放下碗说:“那我们待会儿再喝。”   雍帝望着她,露出慈爱的笑,说:“一晃眼,你就要出嫁了,也不知道朕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这句话一出,曲慕歌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哽咽道:“父皇别乱说,歌儿等着您送我出嫁呢。”   雍帝说:“接你回宫时,你又瘦又矮,小小的一只,没想到两年时间,你就长成了大姑娘,还能担负起朝政,让朕十分欣慰。朕原想再替你多收整些河山,让你轻松些,但眼下看来,是不成了。不过有顾侯在,朕也不是特别担忧,倒也能安心的走”   曲慕歌哭道:“父皇别乱说!您要快些好起来,我什么都不懂,还要您手把手的教我!”   雍帝摇头道:“朕是个不称职的皇帝,二十多年毫无建树,连儿子,也教不好。若不是顾侯,朕连祖宗的山河也保不住,朕又能教你什么呢朕在龙椅上浑浑噩噩的坐了二十年,没了至亲,没了师门,太孤单,也太累了。朕想歇歇了”   曲慕歌怕他失了生存的意志,鼓舞道:“您乱说!您知人善用,信任顾侯,不拘一格降人才,而且您敢于突破旧规,不管是立宪改制还是更改宗室传承,先帝们谁敢做?怎么能说没有建树!”   雍帝笑了笑,想争辩却没了力气,只得点了点头,断断续续的说:“朕唯有把最后这点事做好了,才能闭眼拿笔墨来,你再替朕写道旨意。”   雍帝颁下旨意,召集宗室和内阁,请出祖宗法典,要求把皇女可继承皇位写入宗室法典中。   这样的会议从五月开始,召集了不下十次,但这一次,众人格外慎重,没有急着开始吵架,因为他们亲眼见到了雍帝吐血,都知道今日必须有个结果。   曲慕歌之前没有参与过这种会议,但会议的情况雍帝都会告诉她。   这一次,她陪着病榻上的雍帝参会,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诸位长辈和大人们的意见,父皇已十分清楚,但此事议了半年,一直未能达成一致,如此内耗下去不是个法子,今日便以投票的形式定个结论。”   满堂的人都惊讶了,以葛大人为首的革新派连忙说:“公主,不可!”   曲慕歌摇了摇头说:“并无不可,少数服从多数,很公平。”   守旧派和改制派的人议论纷纷,他们的人数占了多数,若是投票,皇女绝不可能继承皇位。   喻太后做为皇家宗亲族长,发话道:“皇上和公主的意思若是投票,哀家并无意见,其他大人呢?”   守旧派和改制派点头同意,革新派在曲慕歌的坚持下,也只得同意。   莫心姑姑端来纸笺,纸笺上写着“同意”和“反对”四个字。   此次投票并非匿名,莫心姑姑先请雍帝选择,雍帝直接在同意二字上按了手印。   第二个便是喻太后。   喻太后按下手印后,拿起纸笺吹了吹,并说:“哀家也同意。”   宗亲们惊讶的站了起来,有人出声问道:“太后娘娘,您您是不是意会错了,这是在议是否同意皇女有继承皇位权啊!”   喻太后将纸笺放回托盘上,道:“这些日子哀家想了又想,不论是缦儿还是歌儿,皇帝的公主们极为优秀,只要是皇帝血脉,又有何不可呢?”   众人一愣,瞬间意会到喻太后的意思。   若是皇女能继承皇位,首当其冲的该是长公主李慕缦才对。   这下可为难了守旧派。   守旧派的人,有些是唯太后马首是瞻,但也有些是真的重男轻女,无法接受女皇帝。   这番变故下来,守旧派有同意也有反对,局势便发生了些许变化。   雍帝听到太后说的话,有些烦心的低声对曲慕歌说:“你皇姐,也起了心思了”   曲慕歌到雍帝耳边说:“昨日柱国公夫人进宫,带小世子进宫看望太后,私下跟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连家?”雍帝诧异不已,柱国公府与顾家关系极好,他没料到连家也对皇位起了心思。   曲慕歌道:“是顾夫人专程求了柱国公夫人的。” 第176章   雍帝想了会,明白了过来。   连家看似是想替长公主李慕缦争取继承权,实际上是在帮曲慕歌。   只要皇女有继承权,他们再支持哪位公主,谁又说的定呢?   曲慕歌道:“还有太医院那边有消息,据说庆王妃的怀相,是位郡主”   种种考虑下,喻太后终是被柱国公夫人说服了支持皇女继承皇位。   到改制派投票时,变故再生!   改制派首领向阁老竟然也投出同意的一票。   雍帝欣慰的笑了笑,说:“看来歌儿在会前做了不少功夫啊。”   曲慕歌抿嘴笑着说:“是三弟有志向。”   李佑翔喜欢习武,曲慕歌答应送他入伍,若是他将来能从军干出一番功绩,就将功抵过将大向嫔从冷宫里接出来。   年仅十五的李佑翔要去从军,把向家给吓坏了,若顾南野让军中之人“照顾”一二,也不知他保不保得住命回京。   为了三皇子的安危考虑,向阁老不得不屈服。   一番投票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竟是通过了皇女继承权的提案!   如石破天惊,此番决议由中书省、宗人府、礼部盖章,雍帝颁布旨意昭告天下,朝廷、宗室和民间皆为震动。   喻家第一时间进宫求见喻太后询问缘由,喻太后只是笑着说:“若是皇女能够登基为女帝,那哀家垂帘听政时,谁又敢再说哀家后宫干政?”   到底是私心作祟!   在极大的争议声中,宗室法典完成修改,众人以为雍帝立即就会提立皇太女的事,但他没有提,只是写了一份遗诏,封入“正大光明”匾之后。   这封遗诏的内容是什么,大家或许都猜得到,但谁也不愿捅开这层窗户纸,只是在为各自的打算做着积极的准备。   太平二年的冬天来得很早,雪下的极大,雍帝在寒冬之中一直未能下床,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皇宫上下皆无心过年。   唯有一点喜事,便是庆王妃在新年之际诞下一个男婴。   孩子在第一时间被太后安排在庆王妃身边的人抱走,白灵婷流着血从产房里挣扎着追到雪地中,也没能抢回自己的孩子。   陶氏哭着到公主府找曲慕歌,但等曲慕歌追到慈宁宫时,孩子根本没被送进宫。   天大地大,也不知喻太后把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喻太后泰然自若的笑着说:“去白府问诊的太医都说庆王妃怀的是位郡主,哀家原就没打算抱来养,现在还在不见了,怎么找到哀家这里来了?莫不是你们想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刚出生的女婴不见了,等再找回来就是个男婴?”   喻太后记恨曲慕歌拿假的怀相消息骗她,故意倒打一耙!   曲慕歌见喻太后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淡定下来,笑着说:“孩子是男是女与我来说并无区别,我只是原打算等孩子出世后,悄悄接庆王回来看看孩子的,如今孩子不见了,倒省了我一件麻烦事。”   喻太后猛的看向曲慕歌,手中的茶盏抖了抖,最终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她扶着茶几站起来,一手指着曲慕歌激动的说:“你你说什么?庆王还活着?他在你手上?”   曲慕歌笑了笑说:“庆王在不在我手上,要取决于孩子在不在你手上。庆王活没活着,要取决于您把不把孩子还给我。”   “孽障!你敢!”喻太后拍着桌子声嘶力竭吼道。   曲慕歌反手就把桌上的茶壶扶到了地上,大声道:“我有何不敢?庆王横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谁又会知道?”   喻太后跌坐到椅子中,摇头喘气道:“不会一定是你在诈我”   “那咱们就赌赌,你若不在元宵节前将孩子还回来,我定会带着庆王的尸身给您贺岁!”   喻太后目眦欲裂的看着曲慕歌扬长而去,大叫着将桌子掀翻在地。   曲慕歌离开慈宁宫之后,直接出宫去了白府。   白灵婷产后在雪地里受冻,如今发起高烧,神志不清的哭喊着孩子,看着实在可怜。   谢知音抹着泪跟曲慕歌说:“抬回产房后就开始大出血,抢救了好久才止住血,这会儿又烧成这样,太医说说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曲慕歌沉着脸去问何医正,何医正单独跟曲慕歌说:“王妃生产时被人做了手脚,服用的参汤里有活血药物,如今能止住血已是老天保佑,但这烧若是退不下去,也保不住性命”   曲慕歌紧紧的握拳,恨不得再冲回慈宁宫去找喻太后一次。   听闻庆王妃这边出了事,顾南野知道曲慕歌不会置之不理,也赶到了白家。   曲慕歌将诸般事告诉给顾南野之后,顾南野安慰道:“白家亲自照顾白灵婷,你又安排了心腹太医,但还是没防得住太后,可见她手段厉害、势力不小。如今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咱们还是要小心太后的后招。”   曲慕歌皱着眉点头。   她将庆王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太后,太后并不是乖乖被人拿捏的人,她必定会有所动作。   她的确是得小心些。   顾南野带着曲慕歌回公主府,召集了宋夕元、徐保如、范涉水等几位近臣后,商量起雍帝的后事。   雍帝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礼部和内务府已悄悄的准备起丧仪,曲慕歌虽不愿在雍帝生前谈论这些,但皇帝驾崩不同于普通人家的老人去世,不可不未雨绸缪。   顾南野比她更理智,除了丧仪,更重视社稷的稳定。   范涉水汇报到:“燕北王虽死,但燕北藩军的交接收整并不顺利,更有消息说,虬穹与燕北开始来往。还有康王,近几月,进出康王府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   徐保如说:“京中也不太平,亲卫军、五营军、三千营、神机营各营中的宗室子弟与喻家来往也频繁起来了。”   京军各营经过顾南野的几次清洗,主要首领都是他可信之人,但军营人数众多,京军中又有众多的宗室、官宦子弟,难免有可乘之机。   顾南野说道:“北境交由梁道定防守,在幽州、兖州各增兵五万,另传信女真,若皇上驾崩,请女真率兵逼近燕北边境以做牵制。如此一来,京城外的局势不会太过动荡。至于康王,太后不动,他必不会先动,皇城的情况才是最紧迫。”   曲慕歌涉政数月后,越来越了解情况,便提出自己许久以来的疑惑:“哪怕京军中有许多宗室子弟,但喻太后手中并无兵权,父皇和侯爷为何如此顾忌她?” 第177章 (完)   顾南野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曲慕歌太多军事上的事,是为她的安危着想,眼下却是必须告诉她了。   “朝中一直有传闻,当年先帝驾崩时,因担心皇上不堪大任,写有密旨留在太后手中。密旨不仅可以弹劾罢黜皇帝,还可以紧急调动京军。”   曲慕歌震惊了,这个密旨这么大权利?!   难怪喻太后一直都敢对雍帝私欲而为。   但顾南野补充道:“但这封密旨是先帝在弥留之际,由太后和宗室的几位皇叔拟下的,朝中内阁大臣及起居郎,都不在场。”   曲慕歌懂了,顾南野是对密旨的真伪存疑的。   顾南野说:“若太后得了宗室和朝臣的拥护,这封密旨就是真的,若太后惹了众怒,那这封密旨也可以是假的。”   真假之间有极大的操作空间,就看他们怎么做,太后怎么做了。   “当初支持太后的皇叔们,是因为对皇位存了念想,如今庆王出事,父皇要立我为储,皇叔们对皇位的念想必然更大了,也不知道他们商量好了没有,在先皇密旨上到底写谁的名字。”曲慕歌略带玩笑的说道,似是对密旨并不放在心上。   顾南野明白她的想法,点头说:“的确,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他们眼前,谁能不想要?据悉,他们之间已经疑心渐起,并有互相倾轧的迹象。”   曲慕歌便道:“那就由得他们先乱斗一会儿,我倒是更关心你,你什么时候重回朝堂?”   顾南野卸任已有半年时间,如今已完成修宪,等开年就会组建上下议院,然后选出总理大臣,再由总理大臣钦点内阁,正式开始新政。   虽然顾南野总拿筹备婚事和运筹商务的事搪塞曲慕歌,但曲慕歌还是希望他能回到他应有的高位上。   在她心中,总理大臣一职,非顾南野莫属!   顾南野给宋夕元、范涉水等人一个眼神,他们即刻就退了出去。   等只剩下两人,顾南野对曲慕歌摇头说:“我并不打算参加选举。”   曲慕歌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顾南野收起谈公事的态度,靠近曲慕歌,亲昵的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只想做你的驸马。”   曲慕歌并没有被他的笑容迷惑,反而绷着脸说:“不行!”   顾南野打趣道:“你想悔婚不成?”   曲慕歌不跟他贫嘴,瞪着他,是动气了。   他们之前早有讨论,在顾南野卸任工部尚书时,她尚能理解他是为了让她这个皇女有继承权的一时让步,还想着,等她继承了皇位,谁还能管着她和顾南野不成?   但她没料到,顾南野自己已经放弃了。   顾南野用手指抹着她紧皱的眉头,说:“若你是寻常公主,驸马的身份无法拘束我,正因为你要继承皇位,我必须放弃退下来,你难道想做人们眼中的傀儡女帝?便是你愿意做,我也不愿青史中说我‘挟皇女以令天下’。何况,我们夫妻二人一人称帝,一人做总理,这是对立宪改制的正统性的挑战,伤的是国本。”   见曲慕歌要反驳,顾南野用拇指按住她的唇,说:“我已想清楚了,我守着你,在你身边辅佐你,就很好。”   曲慕歌知道他说的都对,一时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只得不快的说:“还没成婚,谁跟你是夫妻二人”   顾南野笑着上前吻了吻她,尽力安抚着她的情绪。   元宵夜前夕,喻太后身边的嬷嬷悄悄将白灵婷的男婴送到了公主府,这便是喻太后服软了。   曲慕歌也未失言,在开朝之日便安排北境送来军中急报,说是在收整燕北藩军时,查到了重伤幸存的庆王下落。   曲慕歌当即安排人将庆王接回送到天津行宫养病,喻太后知晓后,即刻起驾往天津去了。   喻太后离京后,京城和宫中的氛围也随之一松,曲慕歌和顾南野终于可以全心投入上下议院的组建中去。   “改制派中支持刘阁老的呼声最高,革新派中以葛尚书为首,而宗亲们各有心思,所以守旧派意见不一,尚未成势。”宋夕元将近来的情况汇报给曲慕歌。   曲慕歌问道:“葛尚书有几成胜算?”   宋夕元看了眼与曲慕歌同坐的顾南野,含糊道:“与刘阁老不分伯仲吧。”   曲慕歌想了想,转头问:“侯爷觉得呢?”   顾南野从一堆婚礼的仪程单子中抬头,说:“刘阁老胜算大些吧。”   曲慕歌点了点头。   刘阁老是翰林院大学士出身,又坐了中书令,位居丞相要职,改制派的官员和革新派的士林们,都有支持他的。而他出身显贵,母亲是汾阳王的女儿青阳郡主,所以在守旧派的宗亲中,他也有很多支持者。   “那侯爷回头要好生安慰葛尚书一番了。”   顾南野笑了笑,他近日躲着葛铮,可不太想见他。   葛铮近日烦心不已,按照他的意思,革新派应该推举顾南野去竞选,没料到顾南野直接把他推到了浪尖上。这整日的到处游说活动,政务都没时间办,只得通宵达旦的补差,将他累得够呛。   如今刘阁老势头比他强,他也不急。他与刘阁老同朝为官多年,对刘阁老颇为认可,当初顾南野向皇上进言要提拔刘翰林入内阁时,他也在旁费了不少口舌,所以最后不论是他还是刘阁老当选总理大臣,都妥。   唯一就是可惜了顾南野,竟然要被“金屋藏娇”了。   不过叹过气,他又释然了,太玄公主虽然聪慧出众,但毕竟威望不足、经历尚浅,也只有顾侯在旁辅佐,她的皇位才能坐稳。   权衡之下,也就接受了。   曲慕歌也看出顾南野的意思了,刘阁老或是葛尚书上位,他都认可。但她看顾南野完全不把心思放在选总理大臣一事上,就想打趣他。   “选总理大臣可是一等一的国家要务,你如今要卸职,就真一点也不操心啦?侯爷可真心宽。”   顾南野拿着毛笔在礼单上勾勾画画,说:“咱俩的大婚是我现在一等一的要务,殿下做为新娘,真一点也不操心?可真是心宽。”   他原样将话打趣回来,倒惹得曲慕歌心虚。   且不说六月的婚期就要到了,曲慕歌在三月的生辰那日,还要完成及笄礼和订婚仪式。这几个重要的事,她半点心都没费,全是顾南野在张罗,如今后宫里的那些管事嬷嬷,俨然都已接受顾南野的差遣在办事了。   曲慕歌坐到顾南野身边,依在他身旁,装模作样的问道:“谁说我没操心呀,来,咱们来看看及笄礼的正宾请谁好呢?”   顾南野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啊,叫我说什么好,正宾不是早就选了柱国公夫人了吗?”   “啊”曲慕歌想了想,顾南野好像是给她看过一个名单,因她信任顾南野的安排,全然没往心里去,就说安排的很好。   顾南野重新翻出参礼人员的单子给她看:“懿文贵妃早逝,太后又不在宫中,所以请了安昭仪做仪式的赞礼。”   曲慕歌点头,这个她记得,为了选及笄礼的赞礼主持,皇上特地做主给安美人的位分晋了一大截,做了九嫔之首的昭仪。   为此事,李慕锦没少谢她。   顾南野继续说:“于私来说,我原是想请我母亲做你的正宾,但母亲极力推辞,一来我父亲去世不满一年,母亲担此重礼与礼不合,二来母亲说她算不得有福之人,便请了父母高寿、子孙满堂的柱国公夫人为你做主宾。”   曲慕歌感念顾夫人的救命与教养之恩,待她如自己母亲一般,听到顾南野转述的话,曲慕歌说:“谁说夫人不是有福之人?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让她后半生有享不尽的福!”   顾南野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母亲知道你的心。”   他接着往下说:“赞者由大公主李慕缦担任,摈者是小向嫔,执事则由你的三位姐妹五公主、六公主和白灵嘉担任。”   曲慕歌笑着道:“安排的很好呀,不是我不操心,是根本不用我再看一遍嘛。”   顾南野自然是把能帮她做的事都做了,这些私事不在话下,唯有怎么做一个统治者,是他帮不了她的,只能靠她自己。   “去批折子吧,等御器监将笄礼的簪子送来了,我再喊你看。”   曲慕歌不舍的在顾南野怀里腻歪了片刻,才整理好衣冠,端正的坐回桌案前,再度开始阅览国事。   等到三月十八日的正日子,皇极殿的正殿大门打开,太玄公主将在这里完成笄礼,并举办订婚仪式,在京中的百官命妇及宗亲贵戚,尽数到场,唯有重病在床的雍帝无法亲临,只得由小太监们一波又一波的将仪式进程转述给病榻上的雍帝听。   笄礼毕,胡公公捧着雍帝的圣旨突然送到。   众人跪地,原以为是给太玄公主的赏赐,但胡公公却看向顾南野说道:“请毅勇侯接旨。”   顾南野上前与曲慕歌并跪在一起,道:“臣顾南野接旨。”   这道旨意褒奖了顾南野平定燕北藩军动乱和治理水患的功劳,皇上特地颁谕,赐一等忠勇公。   皇极殿前,众人心中震惊,若说侯爵可以承袭,尚有年纪轻轻就做了侯爷的勋贵,但这一等忠勇公,却是头一回落到了如此年轻的人头上!   皇上选择在太玄公主笄礼和他们的订婚仪式之上加封,这不仅是对顾南野的赏赐,也是对太玄公主的支持!   而所赐的“忠勇”二字,更是饱含了皇上对顾南野的期许和训诫,望他忠于太玄,守护太玄,忠于雍国,守护雍国!   二人相视一眼,长叩在地,颂道:“儿臣叩谢父皇!” 第178章 番外一:更替   入夏后,皇太女婚期将至,宫中张灯结彩,满目喜庆,但人们脸上却不敢流露太多喜气,因为雍帝已病入膏肓,大限将至。   礼部和内官们都很担忧,不知白事和红事哪个会先至,万一雍帝走在了前面,皇太女大婚的诸多事宜,必然都会被打乱。   这一应事务,都由顾南野在统筹,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曲慕歌此时已正式搬入养心殿的侧殿,日夜在病床前照顾雍帝。   偶有总理大臣和内阁大臣来前殿禀事,曲慕歌也会领他们到寝殿,在雍帝面前择关键事情禀奏一二。   雍帝清醒的时候不多,若有应答,也只是说:“由你监国,朕放心,你决断即可。”   他不放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怕熬不到曲慕歌大婚,二是忧心太后手中的伪诏。   好在太医院使劲浑身解数保着雍帝,倒是平安的熬到了六月十六。   曲慕歌穿着隆重的喜服,与顾南野进宫后先到养心殿给雍帝行礼,而后前往交泰殿正殿举行大典。   雍帝靠坐在床上,目送这对新人行礼后离开。   他恋恋不舍的望着满眼的热闹,笑着对胡公公说:“宫里好久没这么喜庆过了。”   胡公公笑着接话道:“听说满京城都热闹起来了,盛况空前,百姓们都涌上街头,围观大婚的车驾,皇太女天未亮就从公主府出发,车驾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宫门口。”   雍帝点点头,透过寝殿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宫墙,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礼乐,喃喃说:“朕如今只剩下一件事放心不下了”   胡公公十分贴心,懂得雍帝的所思所虑,宽慰道:“陛下不必烦忧,太后娘娘如今一心扑在庆王身上,五湖四海的搜刮名医给庆王看病,她如今顾不得京城的事了。”   雍帝摇头说:“如今她顾不上,是存了一丝希望,认为庆王的傻病能医好。等求遍天下名医后知道无药可救,必会绝望又憎恨,将一切账都算到太玄头上。朕不能让太玄跟朕一样,一辈子都被她控制在掌心!”   过了一会儿,他问胡公公:“天津行宫的暗道,你还记得吧?”   皇宫和行宫,都修建有供皇上逃生的密道,这密道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启用,旁人也不知入口和出口在哪。   胡公公有些错愕,而后颔首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雍帝沉重的点头说:“去办吧。”   曲慕歌在宫中行完大婚典礼,又返回公主府办婚宴。   不同寻常人家嫁女,她做为皇太女,环环扣扣都需要她参与,直到月上柳梢,她才被一众宫女扶着,和自己的驸马一起回到喜房。   两人按照仪程在喜房喝完喜酒,点了喜烛,吃了喜果,又结了长发和衣袂,好不容易遣散宾客,终于能休息一下。   虽是洞房时刻,但两人都没有什么心思温存,特别是曲慕歌,身子都快累垮了。   命侍女帮她拆卸了发冠和礼袍后,顾南野将她抱在腿上,轻轻的揉着她的脖颈,问道:“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曲慕歌逼着眼睛摇头,说:“我现在头晕眼花的,甚至有点想吐,让我先缓一会儿。”   她这是颈椎被压迫了一天,又磕了太多头导致的。   顾南野心疼不已,只得一下又一下的帮她松肩膀。   曲慕歌被揉的太舒服了,竟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以至于第二天睁眼时都有些难以置信,她竟然就这么把洞房花烛夜给浪费了。   她略有些愧疚,掀开帐子四处寻顾南野的人影,但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她只得扬声唤人,环环立刻带着宫女从外面进来服侍他洗漱。   梳妆时,她问道:“国公人呢?”   环环小声在她耳边说:“宫里一早就来人传信,说是皇上病重,想见庆王最后一面,夜里秘密的派了胡公公去天津接人。国公爷知道后,现在招了几位大人在书房议事。”   曲慕歌听了觉得奇怪,雍帝已经知道庆王并非他的骨肉,为什么弥留之际要见他?   她梳妆好了之后,顾南野也回来了,两人坐在一起用早餐时,曲慕歌便问到这个事。   顾南野说:“不管皇上因何要见庆王,太后都不会放庆王回京的。你不必担心,行宫那边有冯虎守着,出不了什么大错,只是皇上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曲慕歌放下筷子,问到:“昨日去行礼时,我看着他精神很好,怎么突然恶化了?”   顾南野说:“许是心情高兴,回光返照吧。”   曲慕歌心里着急,便吃不下东西,两人匆忙给顾夫人行了新妇礼后,就即刻进宫去了。   雍帝的情况的确很糟糕,脸上已经开始浮肿,深知昏迷,气息也很微弱。   何太医等一干人等守在旁边,皆是摇头。   曲慕歌只得忍着悲痛,召集内阁大臣、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全部前来养心殿,送雍帝最后一程。   殿内殿外陆陆续续贵了几十人,刘阁老做为新任总理大臣,最牵挂的还是皇位继承之事,便斗胆提议:“皇上去年曾写有密诏封入正大光明匾之后,不若此刻将密诏取来公布于众,以免陛下百年之后,再节外生枝。”   虽然众人都知道曲慕歌将以皇太女身份继承王位,但毕竟不同于皇子登基,此事容易被人攻讹,还是要把每一步都做扎实为好。   众人都附议,曲慕歌也点头应下,便由刘总理亲自带着大臣们去前殿取密诏。   密诏取下后,刘总理未敢开启,而是拿回养心殿交到了曲慕歌手中。   曲慕歌坐在雍帝病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遗诏打开。   遗诏中指明三件事,一是由太玄公主继承大统;二是指定顾南野为皇夫人选,荣升亲王,拥有三军指挥权;三是明令皇夫不可称帝,不可入内阁,若有违逆之心,内阁有直接废黜皇夫的权利。   曲慕歌露出错愕的神情。   雍帝如此信任顾南野,但终究还是担心顾南野日后会造反,给太玄留了一张保命牌。   曲慕歌将遗诏交给顾南野,顾南野看了却点了点头,毫无介怀,直接将遗诏交给刘总理,说:“直接昭告天下吧。”   众人知道雍帝时日无多,皆不敢离去,都在殿里守着。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黎明,当值守的太医不知道第多少次检查雍帝脉搏时,惊觉雍帝已经悄然离去了!   在朝阳破晓的那一刻,皇宫中丧钟齐鸣,新婚的红绢被换下,顷刻间满目素缟。   皇帝殡天,举国大丧。   曲慕歌换下喜服,穿上孝衣,率领众臣于灵堂前跪拜,礼尚未完毕,宫外又传来急报——   天津行宫昨夜失火,因太后私设护卫强锁宫门,导致行宫守卫未能及时进宫灭火,太后与庆王双双殒命于大火之中!   顾南野牵着她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据说火是从殿宇内部烧起来的,等护卫发现时,宫殿已经开始坍塌,火海中也找不到太后和庆王的踪迹,最后是在一处逃生密道中发现两人残骸的。”   曲慕歌满心震惊于疑惑,不禁想到了胡公公连夜被派去天津的事   她眼中的热泪忽然滚落下来,向着雍帝的灵堂重重一拜。   雍帝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他没有治理好江山,没有照顾好百姓。他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妻妾,也没有管理好后宫。   他也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在他最后的光阴里,他却为曲慕歌做了一切能做的事,行了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之的事,只为了给她铺就平顺坦途,扫除一切阻碍。   曲慕歌内心悲怆,泪意久久不能平复。   已升至内务总管的应公公在旁劝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曲慕歌还未行登基大典,但遗诏已昭告天下,她已是钦定的天子。   她再抬首,望向雍帝的灵柩,心中决议已定,对应公公说道:“朕要重新翻查太祖、先皇后、宋帝师等人的命案,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应公公一脸震惊,但平复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女帝怎么会让先帝背负着弑君、弑父、弑妻的罪名入陵呢?   如今太后意外暴毙,她没有了伪诏的后顾之忧,必是要与太后清算清楚的。   “是,老奴必不辱皇命。”   顾南野上前扶起她,说:“我也替母亲谢谢你。”   宋帝师屈死就义,成全了雍帝,却也耽误了顾夫人的一生。   为宋帝师平反,便是为宋家平反,虽然如今的顾夫人已尊贵是国母,但她父亲的枉死,终究是她的心结。   顾南野从未在曲慕歌面前要求她重翻此案,便是担心她在皇室中为难,如今,她主动提出,他自当与她一起,查清喻太后的种种罪行,还世人一个真相!   太平四年春,耗时一年有余的喻氏弄权大案终于尘埃落定,三司会审列出的喻氏罪名长达数页,毒杀嫔妃、迫害忠良、混淆皇嗣,罪行罄竹难书!   喻氏一族相关人等皆下狱服罪,先太后也被剔除皇家官碟,迁出皇陵,不得与太祖同葬!   同年,雍帝皇陵修缮完毕,与追封为懿文皇后的女皇生母合墓同葬,谥号“怀安”。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