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拯救女配手册[快穿]》作者: 口才团团   文案   安疏活过九世。   第一世,她被校园暴力,是校草救下她,给了她灰暗的人生一分光明。   然而校草并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安疏的闺蜜校花。   她由爱生恨,从光明中彻底堕落,松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天台纵身而下。   第二世,丧尸爆发,她救了一个少年。   少年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对她十分亲近,她由此生出了误会,爱上了少年。   后来某天少年领回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相知、相熟、相恋,心里嫉妒得发狂。   最后她为了救少年,死在了丧尸群里。   第三世……   每一世她都爱而不得、死状奇惨。   最后一世临死时,她才想起这九世的经历,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九个小世界里的一个炮灰女配,专门为男女主使绊子、当背景用。   安疏不甘心。   凭什么她每一世都要过得那么惨?为什么不能有个人真正去爱她?   她的怨气卷席到了主世界,世界法则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一个补救的办法:   你不是怨恨没人真正爱你吗?   现在我把你变成另一个人,让你重回每一世去拯救你自己,你愿意吗?   时光回溯,天地重生,日月光芒再现,安疏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性别、性格、身高、家世……连这张俊美的脸都完全和她不一样。   他现在叫谢君宁。   他是安疏的对映面。   谢君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也可以是安疏的救赎。   斯文败类VS白切黑   #我将永远忠于你#   #无人比我更爱你#   排雷:   ★男主视角,女变男,自己爱上自己系列【高亮】   ★1v1,双洁,HE   ★想到哪种题材就写哪种,不毁原男女主【渣男贱女的主角除外】   ★自认是反非正常玛丽苏的正常玛丽苏,还是狗血核心,不喜误入   ★可能是慢穿,练笔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君宁,安疏 ┃ 配角: ┃ 其它:女穿男,水仙文,自我攻略,我爱上我自己系列   一句话简介:后来我爱上了我自己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里的主角,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总书评数:1531 当前被收藏数:3960 营养液数:1972 文章积分:66,701,288 第1章 黑白两边   安疏跪在地上。   她一身红衣绮丽无双,长发随风而动,双目中溢出赤红的血色。   脸皮从脸上块块剥落,露出斑驳难看的本相。   “救命……”   “好疼啊……好疼……”   “我没有害人、没有害人……”   “放过我……我没有害人……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救命……”   哀怨的求饶从始至终都得不到回应。   她仰天长啸,颈脖间青筋横起。   血泪顺着她青紫色的脸颊滴落在阵眼的器皿之中,如同蒸发一般,瞬间消散不见。   随着笛声越来越尖锐,她的表情也越来越失控狰狞。   一个满身伤痕、身穿道袍的女人正紧闭双眼,躺在阵中,正在她面前,那张脸……   和她方才脸皮还未剥落时,一模一样。   而阵法前的男子,正十分紧张地盯着一位老道士盘腿摇着铃铛做法,不经意间瞥过来一眼,落在那女子身上,是浓浓的焦灼和担忧。   再移到安疏身上时,便如避蛇蝎般迅速挪开了目光,仿佛她丑恶到令他不想再多看一眼。   安疏被这目光激怒了。   她心中想:   分明……分明是你负我。   分明是你说……会来找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时间,群鬼哀鸣,万物悲鸿,天地与人间齐为之变色。   老道士豁然睁眼,停了摇铃铛的手。   世间种种,全都在这一刻归于寂静,男人动作戛然而止,连神色都凝固在了震惊上,仿佛变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抬起的眉眼里全是惊愕。   冲破阵法禁锢时,安疏看见了过往九生九世的情景。   如梦之泡影,一转即逝。   原来她经历了九生九世,这就是她第九世的轮回。   这九个世界里,她的命运有不同点,也有共同点。   不同点是,每一世她都有不同的境地和身份。   相同点是,每一世她都死状凄惨、爱而不得。   从未有过一个人将她捧在心上、真心疼她爱她。   所有的惊鸿一瞥,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因为他们是气运之子,而安疏只是个当做背景板的炮灰。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要成为别人的踏脚石,每一世都过得那么惨?   为什么不能有个人真正的去爱她?将她从深渊里拉上去?   她只是想要有个人能站在她身边而已而已,有那么难吗?   她的怨气铺天盖地,从灵魂深处迸发,随后疯狂弥漫出了小世界。   世界运转崩塌,万物顷刻间灰飞烟灭。   漫天灰烬里,这股劈天盖地的怨气很快卷席到了主世界。   她只记得意识朦胧里顺着一片混沌浑浑噩噩的往外飘时,在漫天惊叫声中倏地听见一声钟鸣长响。   一个声音随着钟声落在她耳边,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威严:   “你好,生灵5204510号。我是世界法则。由于您没有按照既定命运规则前去投胎,造成了512小世界崩塌……”   安疏打断这个声音:“世界法则是什么?”   “世界法则是天地混沌之初便成立的法则,我负责维持各位面世界正常运行。”   “您情绪过激,已经对位面运转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打击,按法则条例,将要打入畜生道轮回百次。”   安疏闻言冷笑:   “那敢问,我是曾经做错过什么,凭什么要做个当背景板的炮灰?凭什么我每一世都要孤苦无依凄惨死去?我曾经又是做过什么毁天灭地人神共愤的事情,触怒了您老人家?!”   法则缄默片刻:“这是法则既定的命运……但您从未谋财害命且生来孤苦,是我们的疏忽。”   它的声音始终清明,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它告诉安疏:“为了弥补这个错误,我们愿意给您一个补救的机会。”   安疏茫然四顾:“……什么机会?”   “您不是怨恨没人真正爱您吗?   法则道:“现在我把你变成另一个人,让你重回每一世去拯救自己,您愿意吗?”   安疏在寂静里缄默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说:   “我要变成另一个人。”   “一个和‘安疏’完全不一样的人。”   谁都给不了我光,那我就去做自己的光。   法则抬手,满足了她:   “那么,如您所愿。”   恍惚混沌里时光回溯,天地重生。   日月光芒再现时,他看见一个人站在镜子里。   五官清俊隽美,宽肩窄腰,明眸皓齿。   不论是长相、性别、样貌、或者家世、经历,都是个和安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世界法则如他所愿,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身体,完美的一切,   让他去拯救曾经不完美的自己。   他现在叫谢君宁。   是安疏的对映面。   谢君宁倾身,半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也可以是安疏的救赎。   …… 第2章 善恶难辨1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刘老师从门口走进来,扶了扶自己的圆框眼镜,高跟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十分醒神。   喧闹的教室在她的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便变得鸦雀无声,有几个着急回到位置上的同学差点绊倒了椅子,几乎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起来,让刘老师十分满意:“介绍一下,我是你们未来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我教语文,姓刘。”   “这位是今天刚从市里转过来的转学生——同学,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教室里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一双干净的球鞋踏进来,来人的身影遮住了门口的阳光,他逆着光走进来,转过身时能听见教室里一片女生们“嘶”地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少年沐着光,单肩挎着书包,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看着很瘦,脊背笔直,身高腿长。碎发遮在额前,清俊的眉眼里有股冷淡的疏离意味,偏偏唇角又带着一点笑弧。   他就像是所有女生学生时代都憧憬过的那种白衣少年,自带学霸气场,一看就教养良好,让人一眼看去干净舒适。   谢君宁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淡色的眸子落到后排一个角落的位置上,顿了顿,随即转身,拿起粉笔,一言不发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每一世都一样,但如今换了个身体重来,专门又去练了另外一种,字体自带风骨。   刘老师的眼里表露出明显的欣赏之意。   教室后方传来一声十分明显的嗤笑声,随即响起断断续续的嘲笑:“装什么x。”   “妈的,写的什么玩意儿,一个字都看不懂。”   “连话都不说,怕不是个哑巴。”   “毛病。”   刘老师变了脸色,扶了扶眼镜,严肃道:“后面那几个同学!请保持安静!”   嗤笑声再次响起,随即逐渐又安静下去。   刘老师缓了缓神色,转头对谢君宁道:“谢同学,好了,你选个位置坐下了,一会儿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   谢君宁点点头,环视一圈,无视了女生们激动又隐晦的眼神,往刚刚发出嗤笑声的角落里走过去。   那里摆着垃圾桶,旁边坐了几个装扮十分杀马特的学生,有的戴耳钉、有的染头发,桌上的书摆放地乱七八糟,瓜子壳、水果皮、饮料瓶躺在地上,乱七八糟,发出难闻的气味。   一个学生脚踩在瓜子壳上,挡住了过道,被另外几个学生隐隐围在中间,低着头拿着手机正戴着耳机在打游戏,一边打一边骂脏话。   听见前面的喧哗声大了起来,抬头一看,见谢君宁站在他面前,十分不耐烦:“干什么?!”   这是下课时间,距离上午第一节 课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刘老师说完了人就走了,这小混混发现了这一点,没了后顾之忧,更加不耐烦:“有屁就放,没事就滚。”   说实话,他长得实在寒碜了些,满脸麻豆子,不说比不上他面前脸上白白净净的谢君宁,就连普通男生都比他好看一百倍。   谢君宁并不因此骄傲自满,也并不因为他态度恶劣而有什么不满,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同学,我要坐在这里,麻烦你把过道上的垃圾打扫一下行么?”   他顿了顿:“还有,你的脚挡到我了。”   “扫你的头!”王桥把手机往桌上一摔,抬脚就踹了一脚椅子,在“刺啦”声里暴躁道,“你踏马指挥老子做事?你知道老子他妈的是谁吗?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头都给拧下来?!”   班里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怎么这么嚣张……那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听说初中是个校霸吧,分到我们班来了,真是造孽。”   “哎呀小哥哥这么帅,为什么要坐到后面去啊……”   “不然你还想让人家坐你旁边啊?梦可真美!”   谢君宁不想跟他扳扯,直接抬脚跨进去,把书包放在桌上,正要坐下,旁边递来一张湿巾。   他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清秀腼腆的脸,她沉默地笑了笑,笑容寡淡,额头上的斜刘海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又土又阴郁,毫无这个年纪的新鲜活泼可言。   谢君宁看着这张纸,再看了看她的脸,见她有些窘迫地转过头,突然笑了笑。   这个年纪的自己——不,他现在是谢君宁,应该说,这个年纪的安疏——原本也应该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   他接过这张湿巾,平静道:“谢谢。”   刚才他只注意到了这个位置,安疏一直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脸,现在看见了,又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要保护安疏。   他要让她如愿所偿能被人所爱,而非重蹈覆辙再临深渊。   谢君宁擦桌子的时候,王桥终于回过了神,以为他是怂了不敢跟自己正面刚,心中膨胀的同时又不满意他还是忽略了自己径直坐在了这里,见状冷嘲热讽道:“一大老爷们儿,还用湿巾,娘们唧唧的。”   “就是,小白脸。哪有我们老大靠谱!”   “小白脸!”   谢君宁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人在他眼里简直像是小学生一样,一个开口骂人,另外一群就是应声虫,让人厌恶又不屑理会,谢君宁甚至连一个冷笑都懒得给他们。   然而过了半晌,旁边推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同学,你不要招惹他们,他们是街霸,打人很凶的。   谢君宁垂眸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个字迹和自己现在的已经完全不同,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回了三个字:好,谢谢。   上课时间快到了,谢君宁起身要出去,王桥观察了他好几分钟,终于抓住机会,抬脚拦住他:“小子,上哪儿去?”   谢君宁斜眼瞥他。   “看什么看!问你上哪儿去听不懂吗?!”   王桥被他看得暴躁,拍桌起身,一脚踢了下旁边谢君宁的椅子,撞到了里面安疏的大腿,安疏缩了一下,痛呼声被压抑在喉咙里。   谢君宁的眸色淡了下来。   周围的混混都应声而起,将他团团围住,试图眼神逼视,然而却发现没一个人比谢君宁高,于是就都成了仰视的角度。   王桥脖子都看酸了,正想说话,突然听见谢君宁开口道:“出去上厕所。”   这是在回答他的上个问题。   王桥冷笑:“你现在才讲是什么意思?!刚刚老子要你说的时候怎么不说?!”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谢君宁淡淡瞥他,“有些人要找死,真是拦都拦不住。”   “我不上厕所了,”谢君宁抬手,慢条斯理地掀起衬衫袖子,“来打架。”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下一秒,桌椅倒地,混混们的围攻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教室一片乌烟瘴气,女生们尖叫连天,有人跑出去叫老师。安疏刚站起来,便被谢君宁反手推出了打架的危险范围,一脸茫然地站在墙角,手足无措。   她刚刚还劝这位新同学不要招惹街霸,他还答应地好好的。   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班里尖叫连天的声音逐渐在闷哼和惨叫里安静下来,不到一分钟,原本的谩骂销声匿迹,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少年打架的姿势干净利落,又快又狠,王桥摔在地上时被他拽着头发抬起了头,鼻青脸肿地嚷嚷:“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你竟然敢打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哦?”谢君宁露出一个微笑,“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他顺势踢了一脚旁边的饮料瓶,易拉罐滚落到垃圾桶边,他的眼神冰冷又渗人:“你是垃圾。”   半个小时后,谢君宁从教务处出来,手里拎着刚发下来的新校服,刚才打架不过短短几分钟,他被人围攻却打倒了一圈人,只有嘴角擦破了一点皮,然而老师赶来的太快,倒地的一堆人都来不及爬起来跑。只有谢君宁是自愿跟过来的。   他从始至终都面色平静,背如松竹,倒显得那一堆看着十分凄惨的混混咋咋呼呼,刘老师脸色并不好看,要他们叙述事情经过,王桥便跳出来喊:“老师!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要他赔医药费!叫他家长来!老子要告死他——”   教务主任面色严肃呵斥道:“闭嘴!谢同学,你来讲!”   来打报告的同学已经简单讲过了事情经过,老师都知道了大概是怎么回事,所以才让谢君宁自己来说一遍,谁知他讲了不过两句,王桥又跳脚了:“你放屁!妈了个巴子给老子闭嘴!!信不信老子打死你个狗比——”   教务主任怒气冲冲喝道:“王桥你怎么回事!”   谢君宁站在一边,头也不回,只是微笑道:“老师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监控一目了然,王桥挑衅人在先,带着小弟给人下马威,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谢君宁还是被欺负的那一方,即便王桥再跳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王桥被留下,谢君宁并不在意他是会被继续留下若无其事念书还是受到什么处分,只是出去前刘老师将他拉到一边,担忧道:“谢同学,我刚刚才了解到王桥家里关系有点大……老师劝你,以后如果能避免矛盾,还是不要和他发生冲突比较好。”   谢君宁谢过她的好意。   王桥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在第一世里,安疏的一切噩梦一开始就来源于他,如今谢君宁穿回来,自然不可能让王桥再次插手安疏的事,他能不能留下也无所谓。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到来也会成为安疏被人针对的理由。 第3章 善恶难辨2   刚开学第一天就打架,打的还是初中时声名远扬的街霸,这让谢君宁一下名声大噪。   他打了王桥却毫发无伤、好几天后依旧没有被退学的消息传出去,不少人都猜测谢君宁兴许家世背景比王桥还要大,才得以安然无恙。   当然,这只是部分人在背后的猜测,然而不久后,王桥亲自向谢君宁低头道歉的事情又传出来,这才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凭借这一架,谢君宁在整个二中都出名了。   他长相清俊,气质又出众,穿着肥大的校服也不影响他的颜值,有人偷拍了他的照片,传到了学校的贴吧上,迅速建起了一栋长长的lsp舔颜楼。   lz:我说这个颜值绝对是二中校草,没人有意见吧?[舔屏.jpg][图片][图片][图片]   1L:没有!!!!   2L:卧槽我的新一任老公就是你了。呜呜呜哥哥容我爬墙一秒钟。   3L:没有意见,带我一个。舔屏.jpg   8L:帅,哪个班的!扶我起来,我现在就可以送情书过去!   11L:草草草小哥哥怎么能这么帅!!阿伟死了。   16L回复8L:实验班的谢君宁你不认识?!从市里转学过来的,刚晋升的校霸!打架好帅啊啊啊啊——颜值高学习好,这是什么绝世小哥哥!!   28L回复16L:我作证,确实很帅,人在打架现场,我就是那张被踢的椅子。   54L:咦,这就叫帅?我觉得一般般啊,可能是我天天看着我老公这张脸,看腻了吧,哎,真是忧愁啊。老公太粘人了怎么办。   56L:楼上的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明明是我老公!   57L:撞老公了撞老公了!我就不一样,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100L: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只想求图……楼主交出图片!饶你不死!   底下也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和啊啊啊啊啊啊,气氛十分欢乐。   在这种纯lsp舔颜的楼里,有一个评论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142L:就这种小白脸,我们老大一拳一个。   不就是打了个小啰啰,还新晋校霸,新晋笑话还差不多。   安疏看到这里,唇边的笑意一顿。   她往下划了划,有人在问:你老大哪位?   142L的层主回复他:三班刘庆。我们老大说了,不就是个转学生,王桥连给我们老大擦鞋都不配,我们老大可不怂!   再往下,回复的人就逐渐少了。   三班刘庆和王桥可不是一个等级的混混,王桥只是个街霸,刘庆……在初中时她就隐约听说过,这人是坐过牢的,整个元阳都不敢惹,因为他是真的狠起来会动刀子。   听说是因为……强/奸罪?   他因为强/奸判了五年,然而听说他家里后台比王桥来头还要大,他蹲了一年牢,家里就把他给捞出来了,甚至顺利升入省重点二中,到现在活得逍遥自在。   十三四岁就强/奸女生的人……安疏想不到他真实面目到底会有多令人发指。   她正愣神,上课铃就响了,刚刚出去作为临时帮老师搬东西的工具人谢君宁抱着一垒试卷走进来,分发到每个小组,随后教数学的盛老师也走进来,用教鞭拍着讲台,严肃道:   “今天开学考试结束,昨天考的数学成绩也下来了,我希望你们正视自己的错误,从暑假的余韵里走出来,高中的数学会比初中要难上一个阶层……”   谢君宁留在手里的卷子有一张是安疏的,他看了一眼成绩,留到了最后。   等到手中的卷子除了这一张都发完了,谢君宁才走回自己的座位边。   此时距离他打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都在开学考试,他因此和安疏之间的接触最多也不过几句话。   王桥今天上午当众给他道了歉——谢君宁看出他的咬牙切齿和不甘心,但他并不在意。   王桥想要他退学,他甚至为此动用了家里的关系,但他没有想到过,谢家远比王家的背景要大得多,谢君宁昨天只是在电话里和他妈简单提了两句,说如果有人动用关系要他退学,就让她不用客气,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在校长委婉地告诉了王桥他要被退学了之后,王桥大发雷霆,乱发了一通脾气发现这是真的,而且家里也没法给他做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于是这才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来给谢君宁道歉。   当然,谢君宁可没有接受。   他又不是圣人,如果王桥及时止损,他还能放他一马,打了这一顿就完事儿,但王桥乱用关系逼人退学的事做多了,也活该沦落到现在的下场。   反正,下午的时候,王桥就收拾了东西,不情不愿地走人了。   临走前他还装作无意间踢了一脚谢君宁的椅子,一看就没长记性,带着满腔的愤愤不平、和“我给你低声下气地道歉你竟然还敢不接受”的怨恨离开了。   谢君宁懒得跟他计较,反正人走了就清净了。   王桥一走,他的那些小弟也原形毕露,知道了谢君宁是个狠角色,他们惹不起,安分了不少,甚至怕谢君宁报复那一架之仇到他们身上,主动将功赎罪,上赶着当起了他的狗腿子。   虽然说谢君宁觉得没这必要。   他刚往这边走,前桌的那个叫吴山的小混混就十分积极地帮他踢开了路上的垃圾,如果不是杨老师还在上面讲话,他还能拿把铲子把这片垃圾地都扫得干干净净。   谢君宁瞥了他一眼,吴山腼着脸笑,扯到脸上的伤,又“嗷呜”地一声叫。   谢君宁转回目光,将手里的卷子放在桌上,用手摁着,顺着桌面推到安疏面前:“你的卷子。”   安疏正逛着论坛,乍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有些心虚,下意识挺直了腰背,结结巴巴地小声道:“谢谢。”   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收了,拿起卷子,却又心不在焉起来。   谢君宁转着手里的圆珠笔,没有说话。   他看上去是在认真听课,然而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安疏的动静。   片刻,他把手放下去,在她桌肚里轻轻敲了敲。   安疏回神:“啊?”   谢君宁收回手,轻描淡写地笑道:“怎么不听课?”   安疏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抿了抿唇,感觉脸皮有些燥:“……我……对不起,我……”   谢君宁皱眉,低下头去写字。   安疏嘴里的话说到一半,面对他转过去的侧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讲台上杨老师的教鞭啪啪地敲在黑板上,声音很大,提醒着她这是上课时间。   安疏闭了嘴,低下头,伸手把刘海放得更低。   谢君宁一抬头便看见她低得差点磕到桌面上的脑袋,轻轻“诶”了一声来打招呼,然后把纸条推过去: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安疏捏着这张纸条,一直到下课都没松手。   虽说谢君宁是中途插/进这里的,也确实想要把安疏拉出泥潭好好生活,但要他一下子就爱上自己和自己在一起,他也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循环渐进,还得注意不能吓到她。   这天中午去食堂打饭,谢君宁依旧是人群里最瞩目的存在,吴山和几个小弟却离他恨不得八百米远,生怕他注意到他们这些小啰啰。   谢君宁端着饭盘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找到低着头排队打饭的安疏,顿了两秒,这才转过视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班上许多女生都很羡慕能和他坐同桌的安疏,也因为这个缘故,女生们都愿意接近她跟她做朋友,不过大多都是拜托她送情书或者借她的口打探谢君宁的消息,安疏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然而热情毕竟是短暂的,安疏的性格就导致她很难交到朋友。   打饭的时候她周围也没有人再来跟她套近乎,便显得她身形更加单薄。   谢君宁正心想着怎样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吃饭,便见到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从人群里挤过去,热情洋溢地从后面搂住安疏的肩膀:“疏疏!”   安疏踉跄了一下,回过头,对着来人露出一个少见的笑容来,腼腆却真诚。   “娇娇。”   这女孩长相可爱漂亮,皮肤白皙,笑容灿烂,两个马尾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看着青春洋溢,和沉默寡言的安疏站在一起的时候,对比十分明显。   谢君宁抬头,看见的一幕就是:方娇娇侧头正和安疏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态度亲昵又自然。   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心里漫上几分微妙。   方娇娇是安疏第一世的唯一一个朋友。   而在他最后一世接收到的记忆里,方娇娇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女主角,最后的结局,她会和身为男主的姜良在一起。   男主姜良,就是后来救过安疏一次的人。   方娇娇心思不坏,是个典型的傻白甜,她家境并不算好,但父母都疼爱她,男主姜良和她青梅竹马,初中时一个校花一个校草,十分般配。   如果谢君宁没有转学过来横插一脚,二中的校草这个名衔就会成功地落到姜良头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2-13 19:53:14~2021-02-27 22: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琼穷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o^梦 25瓶;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20瓶;墨染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善恶难辨3   方娇娇和安疏是初中时认识的。   当时班上几乎所有人都若有若无、不自觉地冷落安疏,只有方娇娇第一天认识她就兴高采烈拉着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安疏从没告诉她自己家里的情况,只是因为怕她知道后也会嫌恶自己远离自己。   方娇娇这姑娘神经大条,竟也从来没有去追究过她家境如何。两人算是不错的朋友。   一直到高中,安疏得知方娇娇也在这个学校,只是自觉分了班,又觉得自己和她终归不是一路人,默认两人就要从此形同陌路,也没有去主动找过她。   方娇娇则是找她问过她在哪个学校,被她笑着搪塞过去,说自己念的是另一个学校,方娇娇也没有深思,就这样轻信了。   安疏在学校一向都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她就像个隐形人一样,在不需要自己的时候绝对安静得毫无存在感。   方娇娇信了她的话,没有专门找过她,自然也不可能注意到一个其他班整天坐在教室后排、少言寡语足不出户的人。   也因此,后来出现在她面前救了她一次的姜良便被她当做高中三年唯一的一道光。   她追着光走,却万万没有想过,这道光的尽头站着一个方娇娇。   她狼狈隐藏的一面终于还是被方娇娇发现。   先前撒谎说自己在另一个学校念书的谎言被当场拆穿。   即便方娇娇只是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她也仿佛从那其中看到了对背叛的谴责、愤怒。   她只能仓皇离去。   她不敢站到明面上和他们一起玩闹,只能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跟踪姜良,她躲在暗处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玩笑嬉闹,看着他们彼此熟稔的神态……   心中的嫉妒如同不可抑制的藤蔓一般,逐渐生长成了参天大树。   然后被姜良发现后,当着别人的面愤然揭发了她跟踪的事情。   面对他的诘问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安疏只能无措地一步步退后,再退后……   就像是一步步地,从她的光里退回了曾经待过的那个狭窄逼仄、潮湿阴冷的角落,阴影重新笼罩心头。   她把事情搞砸了。   这回没有人再同情她,所有人都在谩骂。   骂她是个跟踪狂。   从此再也没有光能照进她的世界。   方娇娇因此事对她心灰意冷,两人都与她渐行渐远,安疏便又缩回了自己那个阴暗的角落,从此惶惶不可终日。   半年后,她从学校的天台上跳了下去,结束了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有时候流言蜚语,足够毁掉一个人。   这一世重来,他不会让安疏重蹈覆辙。   只是没想到的是,方娇娇竟然在开学短短两天后找到了安疏,这和他第一世的记忆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看来是他的到来产生了太多蝴蝶效应。   不知道他先知剧情的金手指还管不管用。   而此时的方娇娇,正搂着安疏的肩膀,和她一起打了菜往餐桌边走,“疏疏,你之前不是说你在别的学校念书吗?要不是我在学校论坛看到了你的照片,今天我还蹲不到你呢!”   安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们不是分班了吗……”   “分班怎么了?分班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呀!”方娇娇满不在乎地打断她,“你不会因为分班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吧?”   安疏低下眉眼:“……没有。”   “那不就是了,”方娇娇端着餐盘四处张望,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诶你看,那是不是你同桌?”   安疏依言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谢君宁看过来的视线。   隔着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他们的目光碰上了短短两秒,随后不约而同地又往一旁移开。   “是他。”安疏奇怪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同桌?”   “你不逛论坛吗?”方娇娇诧异道,“我就是在论坛上看到他的照片,发现坐在旁边的人是你,才知道你在二中的。”   安疏“啊”了一声:“哦。”   论坛上的照片确实有她入境,大概是偷拍的人不小心也把她拍进去了,不仔细看的话,她真的只是个背景板。   总之,发着光的永远不会是她。   “走走走,我们跟他坐一起去吧?”   安疏被她拉着走了两步,皱眉说:“可是……这不好吧,我和他不熟。”   “不熟有什么关系,这才开学几天,同学之间都不熟啊,多相处几天不就熟了!反正周围这么多人,也没什么位置了。”方娇娇一张嘴叨叨叨地像机关枪一样,“走嘛走嘛——”   安疏被她念叨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起走了过去。   谢君宁察觉到她们往自己这边过来,有些好奇她们刚刚在说些什么。   以他对第一世自己的了解,安疏是绝对不喜欢和不熟的同学坐在一桌吃饭的。   方娇娇撺掇她过来的?   她不去找姜良,带着安疏来找他干什么?   不过……也正好,他正愁没机会跟安疏接触。   谢君宁这样想着,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又吃了一口饭,余光瞥见她们来到自己这一桌面前,听见方娇娇道:“同学,你好。我是二班的方娇娇。”   谢君宁方才顿了顿,仿佛刚刚发现她们般抬头,浅笑问:“有事吗?”   方娇娇一手捂住嘴,抬起手肘戳了戳安疏。   她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到了谢君宁面前却安静得像个鸵鸟。   安疏无奈,不得不抬眸对上谢君宁的目光,不知怎么的结巴了起来,磕磕绊绊道:   “那个……她是我朋友。没有位置了,我们,可不可以坐在这里?”   这是实话,食堂里人山人海,唯有谢君宁周围一桌无人敢坐。   谢君宁发现第一世的自己结结巴巴的样子竟然有些可爱。   他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然后重新拿起筷子,表面客气得很:“可以。”   方娇娇暗戳戳地偷瞥了谢君宁一眼,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在桌子底下递给安疏看:   疏疏你快说话呀,只要你说话,你们就有故事!QvQ   安疏:“……”   她说不出话。   但方娇娇一直戳她,万般无奈,她又开口挑了个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   谢君宁:“……嗯。是不错。”   方娇娇:“……”   方娇娇:!!!你在说些什么!要熟悉首先就要问人家的年纪、成绩……你们都是实验班的,学霸不应该都很有共同话题吗?!   安疏:“谢同学……你,你多大了?”   谢君宁注意到她们桌子底下的小动静,心底好笑,脸上却依旧稳如泰山,十分配合道:“十七。”   安疏:“啊。”十七,比她大一岁。   谢君宁有来有往:“你呢?”   “十六。”   谢君宁点点头。   还是个小丫头。   方娇娇:不错不错,再接再厉!QvQ   安疏:“谢……谢同学,你这次考试……很厉害,全班第一。”   谢君宁继续笑着接话道:“嗯,你也不错,只比我差十分。第二名。”   安疏:“……”   她磕磕巴巴道:“我……我下次会考得更好。”   谢君宁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   安疏被他这一笑笑得脸上发热,以为他在笑自己大言不惭,窘迫道:“你……你笑什么?”   又结巴。   谢君宁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竟然还是个小结巴。   他把筷子放下,悠哉悠哉道:“笑你可爱。”   安疏:“……”   方娇娇:“……”   安疏耳朵红成了夏日里的红辣椒。   谢君宁瞥见另一道身影从人群里往这边过来,本打算离开,又顿了顿,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   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端着餐盘走过来,闻言问:“娇娇你怎么坐在这里……嗯?这两位同学是?”   方娇娇说:“姜哥哥,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好朋友疏疏。这是校草……啊不是,是她同桌,谢君宁同学。”   姜良原本隐藏戒备的神色闻言才微微松懈下来,笑得阳光又英气:“你们好,我叫姜良,我是娇娇的……呃,邻居,现在也是同桌。”   谢君宁点点头,神色恢复了在外人面前的冷淡:“你好。”   他见安疏只看了姜良一眼,打了声招呼,随后便不再注意,心底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让安疏提前认识了姜良,而不是让他在危机时刻从天而降,就算剧情线没变……   万一他后来还是赶不及,让姜良抢先救下了安疏,那种天降的英雄光环也会减少一些。   不至于让她走上错路。   ……不对。   万一让安疏提前喜欢上了姜良怎么办?   谢君宁眼底笑意彻底消失,原本柔和了一些的面部线条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姜良十分自来熟,直接在他们旁边坐下,当起了活络氛围的人,一边吃饭一边逗得方娇娇咯咯笑。   安疏终于不用绞尽脑汁地挑起话题和谢君宁尬聊,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姜良好几眼。   谢君宁脸色更冷了。   姜良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用俗话说就是命定的男主,有女生喜欢很正常。   但这些女生里不能有安疏。   他得趁早断了安疏所有念想。   能怎么个断法?   让她喜欢上别人不就行了。   这个别人……也只能是他。   作者有话说:   跪了,谁知道昨天竟然鸽了,我也没想到 第5章 善恶难辨 4   二中开学有个传统,先考完开学考试再军训,因此今天下午只上了两节课,学生们去领了训练服后便都回家了。   晚自习是住校生的专属,但有些走读生也会选择和住校生一起上晚自习,安疏就是其中一员。   她不是住校,所以谢君宁也特意没有申请住校,而是在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好吧,其实不是附近,而是楼上。   安疏以为他是住校生,所以也没有奇怪他每天都和自己一起上晚自习的事情。   今天上完晚自习后,谢君宁照样等到安疏收拾好书包离开,这才拎着包跟着走出去。   他骑自行车,和前两天一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安疏身后。   夜里晚风清凉,这一段的路灯坏了,又空旷寂静,每到晚间便显得十分凄冷。   安疏每次走过这边,都会低着头加快脚步。   从学校到她家路很远,有很多更近的小路可以走。   但安疏从来不敢一个人走那种小路,情愿绕道穿过热闹繁华的大街,人间的烟火气让她有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但即便是走大路,也总有那么一段小路是绕不开的。   安疏每天回家,最难捱的便是这一条七弯八拐、坑坑洼洼的小巷。   当然,她肯定不知道,这两天她回家的路上,都会有个少年默默骑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   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安然无恙地爬上居民楼,这才去停好自行车,然后跟着上楼。   好在这两天安疏如今的生活,还算风平浪静,谢君宁也就没有过早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开学第三天,军训开始。   谢君宁在男厕所换了军训服出来,赶去楼下集合。   绿色的迷彩服和军帽衬得他肤色白皙,身形提拔如松,唇红齿白气质清冷,光是站在队里也如鹤立鸡群,是人群目光关注的焦点。   教官姓吴,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青年,一口港腔,但声色听得人十分舒服。   军训内容十分小儿科,无非就是稍息立正和踢正步,烈日炎炎之下,相比起其他班教官的厉声吆喝,他们班的吴教官还时不时让他们休息一下,已经是十分宽松了。   军训是最容易建立同学友谊的时候。   大太阳底下站几个小时,热得大汗淋漓,有几个女生还是没撑住中暑了,男生们便主动去搬水。   谢君宁看着他们忙活,觉得不帮忙也过意不去,于是也去搬了两桶水过来,对比起其他男生满头大汗,他提水的姿势都格外挺拔轻松。   轻松不代表不累,回来的时候谢君宁的军训服也湿透了,他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瞥了一眼坐在一边草坪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安疏。   女生们都坐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聊天,只有安疏一个人坐在一边——   大概是看出谢君宁和安疏也不算熟,她们一开始的热情散去,安疏身边又恢复了冷清。   谢君宁心想,他第一世的时候,其实还是渴望友情的吧?   友情这个词她都不敢想,只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拉自己一把,只要一下都已经很满足了。   谢君宁想着,便从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过去,距离她几步远时停了下来,盘腿坐下,把矿泉水递给她:“渴吗?”   安疏视线里突然出现一瓶水,顺着另一头那只修长好看的手看过去,见谢君宁正坐在自己对面,她愣了愣,把水接过来:   “谢谢。”   谢君宁说:“怎么不去找你朋友玩?”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玩”这个词,让安疏有种他在哄小孩的感觉,莫名羞窘:“她……她在军训,还没解散。”   谢君宁感觉有些闷热,把帽子取了下来,额前的碎发因为戴着帽子而往旁边倾斜了一些,隐约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闻言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很想和她做朋友?”   安疏顿了顿,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没有,她挺好的。”   正是因为方娇娇很好,安疏才不敢和她交朋友。   她至今记得初中三年,在方娇娇看不见的地方,旁人是怎么议论她们两个的……   说她像个牛皮糖一样黏在方娇娇身边,不知好歹。   说她们天差地别,竟然还能成为朋友,不可思议。   说方娇娇识人不清,迟早后悔。   可她又做错过什么呢?   既然跟她在一起总会受到议论纷纷,那她还不如一个人待着,至少不会把别人和她一起拉下泥潭。   安疏又何尝不是和他保持着距离呢?   然而既然决定要先跟她做朋友,就必须解开她的心结。   但谢君宁如今和她不熟,说这个显得太莫名其妙,于是很快转移话题道:“她那个邻居姜良,你觉得怎么样?”   “?”安疏蹙眉道,“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   谢君宁的话题再次跳转:“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安疏:“……”   阳光刺眼,她低下头,声音很小,耳尖有些红:“你……你在问些什么?”   “随便问问。”谢君宁看她这反应,摸不清她是不是喜欢上姜良了,心里有几分危机感。   又觉得这才认识一天,不至于这么快。   他笑了笑,“就是有些好奇,我看论坛上很多人都说我长相好,给我冠名校草……但我觉得姜良长得也不错。”   “有点想知道,你们女生是喜欢我这种类型的,还是更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躲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墙角的班级众人第一反应是:姜良是谁?   第二反应是:我靠当然是你,是你是你只能是你!!!   安疏结巴了半天,红着耳朵道:“其实都,都可以吧……”   谢君宁:“?”   他都这么委婉了。   难道我不比姜良好看吗?   教官远远朝这边走过来,吹着哨子喊集合。   众人一个激灵,全都翻身爬起来,谢君宁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草根,淡淡地瞥了安疏一眼,笑道:“原来你们女生都这么花心。”   安疏:“?”   ……做个端水大师真难。   立正原地站立十分钟后,吴教官让他们去跑步,两圈打底,不少女生都哀嚎起来。   二中的操场四百米一圈,两圈就已经勉强,她们已经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肯定吃不消。   吴教官笑眯眯道:“干什么干什么,不愿意跑步?那来做两百个俯卧撑?还是两百个仰卧起坐?”   众人当即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迈步上了跑道。   有几个女生还是借着生理期的名头选择请了假,而安疏则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才跑半圈,谢君宁便注意到安疏落在了后面,以为她是久不运动所以身体不行,于是特意拖慢了步子等她跟上来。   结果半天没等到人。   转头一看,安疏一跑一顿,满头大汗,重心全都朝左脚倾移过去,涨红了脸又不敢停下来,还在后面坠着队伍的尾巴。   谢君宁察觉到不对,正巧他回头看时安疏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在乳胶跑道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周围全是队伍整齐的班级,所有人都在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她摔在地上,狼狈又丢人。   谢君宁干脆利落地转身往回走,脚步急促,最后直接和队伍反向跑了起来,任凭吴教官在远处怎么吹口哨都不理会。   他站到安疏面前,半蹲下把她扶起来:“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安疏愣了愣,借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站稳了,下意识把擦破皮的手往身后藏,摇了摇头。   她眼见吴教官往这边跑过来,正焦急要让他回去,突然脸色一白捂住肚子,嘴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谢君宁:“怎么了?肚子痛?”   安疏白着脸艰难道:“不是……我……”   她今天来姨妈了。   不是肚子痛,那是什么?   谢君宁明白了她言下之意,便半扶半拽住她一边胳膊:“走,去医务室。”   安疏摇头,反手推他:“你快回去……教官过来会骂你的。”   话音刚落下,吴教官便大步过来:“怎么回事!?”   谢君宁面色不变,转过身道:“报告教官,安疏同学摔倒了,她脚扭伤了需要去医务室。”   “啊?”吴教官诧异,“安疏同学是吧?严不严重?还走得动路吗?我送你过去——”   安疏窘迫地退了一步:“……谢谢教官。”   她转过身时,看了谢君宁一眼。   她其实不止脚崴了,还来了月事,按理说来了这事儿最好不要跑步,但她刚刚没敢站出来请假。   谢君宁似乎猜到了她肚子痛的原因,但却没有说出来。   是怕她挨骂吗?   烈日当头,跑完两圈,正好吴教官送完安疏去医务室回来,几个同学被他当场逮到偷懒,又加罚了两圈。   一直到全部跑完,众人全都脚步虚浮面无人色。   趁着这休息的时间,吴山和几个小弟突然凑过来道:“谢哥,我们刚刚回去看了,安疏她没事儿,在教室里休息呢,你别担心!”   刚刚他在半路跑回去扶安疏,被很多人都看到了,吴山就抓住这个机会,来先斩后奏地献殷勤了。   几人被谢君宁那淡漠的眼神瞥得不自在极了。   半晌,吴山挠了挠头,笑呵呵地正要再说些什么,谢君宁听见了哨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   “……”   吴山:“!” 第6章 善恶难辨5   第一条的军训结束,晚自习大多数学生都在摸鱼。   今天的论坛依旧很热闹。   lz:今天军训,你们看到了吗,校草他就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我先舔为敬!![图片][图片]   1L:超好看!!!   5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6L:我在现场,亲眼看见他们班有个女生摔倒了,他特意返回去扶——啊啊啊啊这种男生好温柔!!!我超爱!   16L:校园白月光大概就长他这样吧,听说开学考试还是实验班第一。   层主男生,嫉妒不起来[叹气.jpg]   53L:我觉得二班姜良也不错,嘻嘻。PS:我就是二班的,还有方娇娇,真的可爱又漂亮,还是同桌!郎才女貌!   56L回复53L:谢君宁药汁真的二中天花板不解释,当然姜良也帅。方娇娇确实担当得起校花。   77L:今天也是被男朋友盛世美颜美晕的一天呢~   热闹了不久,又有人出来跳脚了。   233L:就这?呵,我们老大比他帅一百倍。   底下回复刷刷刷地跳出来了:   225回复223L:你老大谁?说出来让我们见见世面。   228L:一股wsn的奇葩味儿。   251L:层主看到了吗,你前面的楼层数字都在笑话你是个笑话。   266L:我就不懂了,一个论坛怎么能有这么多红眼病?我就是单纯想舔个颜而已,不想进贴就看到这种倒胃口的玩意儿。   不久,这人回复:我们老大,三班刘庆。[呵呵]   帖子瞬间再次寂静下去。   “老大你看看,你看看!”   吴山把手机几乎怼到了谢君宁面前,情绪激动地指着论坛里的发言道:“这个刘庆我见过!我以前跟王哥的时候碰见他,他就拽的跟个王八似的。”   “虽然打架确实厉害,可他妈明明比我这个配角还丑!还好意思说比你好看,我呸!瞎几把扯!”   谢君宁冷脸伸手把他的手机挪到一边:“你呸到我了。”   吴山:“……”   自从被谢君宁道过谢后,吴山的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   他发现谢君宁面冷但心不冷,于是自觉从“小弟”飞快晋升到“兄弟”的地位,虽然不敢对他勾肩搭背,但肯定亲切了很多。   也因此,他十分感谢让他和谢君宁从“敌人”变成“兄弟”的中间人安疏,隐约知道谢君宁在意她,便十分上道,每次安疏出去,都要殷勤地向他汇报安疏的行踪。   安疏出去也就那么几分钟,谢君宁被他吵烦了,让他自己找点事做,吴山就逛上了论坛,并且翻到了这个帖子。   作为谢君宁的新晋小弟兼兄弟,吴山十分共情,激动得差点把椅子都踹翻。   然而当事人谢君宁丝毫不关心这些,他继续趴回去补觉:“别吵我睡觉。”   吴山默默转身:害怕,还是不敢惹。   安疏上完厕所走到教室门口时,看到等在门口往里面张望的方娇娇,疑惑道:“娇娇?”   方娇娇听见她的声音,忙回头,眼神一亮:“我还说你去哪儿了呢,来来来,我跟你说点事。”   安疏被她拉到一边,茫然道:“什么事啊?”   方娇娇叹了口气:“我刚刚刷论坛看见你家同桌的照片,被姜良看见了,他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哎呀,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方娇娇往教室里看了一眼,“你先告诉我,你和你同桌熟吗?”   安疏想起他今天特意跑回来扶自己的场景,愣了愣才记起回话:“……还好,怎么了?”   方娇娇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安疏:“……”   这话问的太直白,安疏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却瞬间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才认识三天,怎么可能喜欢?”   最多算见色起意。   谢君宁这样的,谁看了都忍不住要喜欢,但她知道他们差距太大了,绝对是不可能的。   方娇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这姑娘天生脑子缺根筋,当即高兴道:“那就好,其实我有点想追他,你要是喜欢我就算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放心了。”   安疏脸上的热意退了下去:“……啊?”   方娇娇继续道:“我们不在一个班,不好追人,我也不太敢追……你是他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比我好接触到他些——疏疏,你帮我追他吧?”   安疏茫然:“追人……还可以帮忙追?”   “是帮忙,又不是代替!”方娇娇纠正她道,“你就帮我问问他的喜好什么的……我要是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你帮我问问他好吗?”   安疏抿了抿唇,过了几秒点头说:“哦。”   方娇娇兴冲冲地回班给她拿了瓶奶茶作谢礼。   安疏接着,在方娇娇热烈的期盼下回到了座位上。   后座的位置因为有谢君宁这个“高度洁癖”的到来,吴山和几个小弟都十分自觉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但安疏想进去,谢君宁就需要让让,不然这点空隙她也进不去。   只是她看着谢君宁闭眸的白皙侧脸,迟迟开不了这个口。   良久,谢君宁睁开眼,眸里神色清明:“你看我做什么?”   安疏吓了一跳,下意识又结巴起来:“你、你没睡?”   谢君宁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被你看醒了。”   他起身给安疏让座,等她进去后再重新坐下来,依旧趴在桌上,半阖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安疏把奶茶放到桌上,眼神犹疑地飘了好久。   谢君宁瞥见了她的神色,觉得她这副样子有趣,懒洋洋地又开口说:“有事就说。”   他刚睡醒的样子和平日里清冷矜持全然不同,像个富贵人家的娇气少爷。   安疏看着,脸又是一热。   她默默把手底下的练习册推过去:“我……有道题不会做,你能,教一下我吗?”   谢君宁微微起身,扫了一眼题目便知道她在说谎:这题昨天刚在试卷上考过,以安疏听课的认真程度,怎么可能不记得。   但安疏若是要主动接近他,他高兴还来不及,于是坐直了,伸手示意把笔拿给他。   安疏愣了下,明白他这是答应了,于是连忙把手中的笔递给他。   谢君宁将题目的重点圈起来,详细地讲了一遍后才抬头道:“懂了吗?”   安疏走了神,下巴从手掌心滑落,“啊”了一声,又说:“我……我刚刚没听懂,能再讲一遍吗?”   她好像找到了搭讪的理由。   方娇娇说的对,两个学霸在一起不讨论学习讨论什么?   谢君宁趴在桌上,用笔盖敲了敲练习册,眯眼笑了一声:“这么笨,你怎么考的第二名?”   安疏:“……”   安疏抿唇,突然有点不高兴了,她把他手中的笔拿回来:“我不笨,我会写这题,我——”   话说到一半,笔下的字才写了几个,她突然半道刹住,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谢君宁低低地笑起来,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果然笨,小结巴。”   安疏耳朵尖又红了。   谢君宁撑着下巴,觉得这样说小话不好。   但他还想逗逗安疏。   于是改成了写纸条。   安疏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刚要说话,便见他推过来一张草稿纸,字迹字如其人,已有风骨:   小结巴,还有不会的吗?我教你啊。   小结巴?   安疏抿唇,皱眉回道:没有。我不是结巴。   谢君宁:那我怎么叫你?安安?疏疏?小疏?   安疏:“……”   安疏:你不能直接叫名字吗?   她还有句话犹疑着没说:为什么要叫的这么亲昵呢?   小结巴这个称呼,一听就非常亲密。   谢君宁从善如流:好的,小结巴。   安疏:……   她气得脸更红了。   安疏很久才回了一句话,直接跳过了称呼这个话题。   看得出来下笔时很纠结,因为她就差在纸上戳出个黑洞了。   她问:你……生日在哪一天啊?   谢君宁顿了顿:八月十七。   安疏惊讶回道:我们生日在同一天?好巧啊。   这是真心感慨,但这样写出来就显得刻意了些。   安疏犹豫了下,还是递给了他。   谢君宁笑而不语。   这不是巧。   为什么他们生日是在同一天?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的一切都改变了,唯独生日这一点没有变。   这是世界法则的恩赐。   我们本来就同生一魂。   安疏的脚扭伤了,虽然不算太严重,但明显不能军训站队、跑步做操了。   后来两天,她一直穿着军训服,坐在乒乓球台边看着他们训教。   时间久了,自然有人不满,有人装中暑晕倒想要求一样的待遇,吓得教官连忙把人送去了医务室,结果发现是装的,立即大发雷霆了,严厉地呵斥了他们一番。   从这以后没人敢装,但班里不少人都因此暗暗看安疏不爽起来。   有些人的恶意来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第三天的下午有八百米和一千米测试,谢君宁去找了吴教官,提出他来帮安疏跑她那一份。   吴教官惊讶道:“你要跑一千八?你吃得消吗?”   谢君宁点头:“安疏同学跑不了,但体育的成绩对她也很重要。”   吴教官哈哈笑道:“行,小伙子真不错,我就不计你时了,跑完就算你们俩都合格。”   谢君宁谦虚道:“谢谢教官,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是中华美德。”   吴教官感动了:“有前途!我看好你小伙子!”   不久之后,安疏一瘸一拐地来找吴教官:“教官,我想参加体育考试。”   吴教官摆手道:“不用了,有人帮你跑了。”   有人帮她跑?   吴教官指了指另一边的队伍,笑道:“你们班那个谢君宁谢同学,是真有责任心,上次去扶你、这次帮你跑步……”   作者有话说:   就差那么一分钟!再给我一分钟我就赶上了啊啊啊啊   痛哭.jpg 第7章 善恶难辨6   后来吴教官说了什么,安疏都没听清楚了。   她又慢慢走回了主席台边的阴影里,看着班上同学排好队开始测跑八百和一千。   少年就站在跑道上,帽子被他别在腰间,清俊的侧脸令人十分醒目。   一圈,一圈,再一圈。   有人跑完精疲力尽,直接栽倒到了旁边的草坪上,有人气喘如牛怨气冲天。   后来所有人都跑完了,跑道上只剩下一个人。   他的身影仿佛永远挺拔如松,跑步的姿势也不紧不慢,烈日的风裹着热意吹到他脸上,他的额头开始一点点地冒出汗来。   有人窃窃私语,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吴山问:“谢哥怎么还在跑?”   “四圈……快五圈了,诶!停下来了!”   “跑了一千八?”   “男生不是只要跑一千吗?”   “啊我好像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你说啊——”   谢君宁听不见他们的笑闹声。   他停下来的地方在跑道的另一头,吴教官就在那里等他,高兴地问:“好小子,你真跑完了,身体素质不错啊!”   谢君宁缓了口气,站直了慢慢道:“谢谢教官。”   吴教官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以后可以考虑进军队来,你是个可塑之才!”   世界法则给他的这具身体从耐力到体力都是尽最完美的给,当然是可塑之才。   队伍解散,下午的训练结束。   他擦了汗戴上帽子,往安疏那边走过去,冲她笑了一下:“你的那一份,我给你跑完了。”   安疏沉默了一下:“我知道……谢谢。”   她欲言又止地似乎想要问些什么,谢君宁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有水吗?”   要让她不再躲避自己,就得用行动一点点打开她的心扉。   谢君宁可不做那种默默无闻帮了忙又不留姓名的事,他又不是活雷锋。   他帮了忙,不就是拿来邀功的吗。   只是看安疏的表情,她是问过吴教官了?   安疏下意识把旁边的矿泉水瓶递给他。   半途意识到这是自己喝过的水,慌忙又要收回来:“对……对不起,只有一瓶,我喝过了。”   谢君宁摁住她的手:“没事。”   虽然他有洁癖,但……   我自己还怕喝自己喝过的水?   他仰头灌了两口水,头顶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到锁骨上,喉结兀起的弧度在阳光下十分显眼。   他这动作……十分的欲。   安疏红着脸转过头,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帮我?”   “你不是脚崴了吗,”谢君宁把水瓶拧好还给她,神色平静、理所当然道,“帮你跑一份,顺便的事,我又不是跑不动。”   安疏抿了抿唇,刚要说话。   谢君宁也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好意太容易引起惹人怀疑,于是他想了想,很快又说:“我帮了你,礼尚往来,不如你也帮我一件事?”   安疏顿了顿,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什么?”   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可以答应。   谢君宁轻轻扬起唇角,坐在她旁边,把长腿伸出去:“我跑累了,骑不动车,今天放学你送我回去吧……行吗?”   安疏:“……”   她瞪大眼睛,厚重的刘海下,目光是无法掩饰的惊讶:“啊?”   晚自习放学,安疏一向是习惯自己走的。   突然来了个人跟她一起,她还有些不自在。   虽说是她送谢君宁回去,实际上是结伴而行。   谢君宁走得很慢,推着自行车,像散步一样慢吞吞地挪,正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安疏问过:“你家和我家顺道吗?”   谢君宁一脸坦然:“不知道,我住德明小区。顺不顺道走一走不就知道了?”   “……”   安疏:“我知道了,顺道。”   哪能不顺道,这是跟她住在一个小区里。   夜里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廖无一人,路灯昏暗暧昧不明,自行车的铃声却在身后时不时地响起。   谢君宁若有若无地一直在跟她说话。   “你家也住德明?”   “嗯。”   “哪一栋?”   “A8,一单元。”   “好巧,我也是。”   “……是挺巧的。”其实她想问问谢君宁是哪一栋,然而想了想,又把话吞了回去。   谢君宁却仿佛不经意般道:“我住第七层。”   “……”安疏扣了扣掌心,低声说,“我是六楼。”   谢君宁佯装惊讶:“还挺有缘分。”   安疏:“……嗯。”   除了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君宁才知道原来自己第一世的时候能这么闷。   他特意提起和她一起回家,就是要找个机会站到明面上,有理由和时间与她接触。   “我记得前面有条路,”谢君宁道,“挺黑的,路还不好走,晚上一个人走,不会害怕吗?”   安疏抿唇:“还……还好。”   其实她很害怕。   但她怕少年嘲笑她。   “不怕就行,”谢君宁知道她在隐瞒,并不拆穿,反而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送我回家吗?”   安疏想起他今天说的话:“礼尚往来?”   谢君宁摇头,面不改色道:“我害怕。”   安疏:“?”   谢君宁道:“以前每次走这条路,都想着要是有个人能陪我一起走就好了,好巧,今天竟然真的如愿了。”   这是他第一世时的真实想法。   如果有个人,能顺路陪她走过黑暗、顺手将她拉出泥潭……   如果有个人,就好了。   而今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回到自己身边,说出的是曾经的自己的心声。   安疏低着头,闻言微微一顿。   谢君宁轻笑道:“能请陪我一起走吗?”   少年的声音顺着风,吹过路边摇曳的灯光,在光影中轻而易举地钻进她耳中。   她偏过头,低声说:“嗯。”   第二天一早。   谢君宁洗漱完去买了早餐,骑着车等在小区门口,眼见一个背着书包垂着眼、扎着马尾,穿着肥大的耳中校服的女生出来,摁了摁车铃。   安疏没反应,她走到车前一米处,自动绕开,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   谢君宁想笑,他骑上车往前开,拦在她面前,校服长裤包裹不住长腿,撑着车时那消瘦的脚裸就露了出来。   他又摁了声铃:“小结巴,你身上装了自动探测雷达吗?”   安疏被一辆车突然窜到面前而吓了一跳,一眼先瞥到他的脚裸,闻言又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谢,谢同学?”   “啧,”谢君宁皱了皱眉,“这么生疏?你叫我名字就行。”   “谢、谢君宁,”安疏又卡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谢君宁懒洋洋地靠在车上:“你是不是忘了我也住这儿。你昨晚送我回来的,怎么这就不记得了?”   “不是,”安疏解释道,“我是问……你怎么等在门口,在等人吗?”   “对啊,”谢君宁没忍住笑了一下,“所以我问你,你是身上装了雷达吗?”   安疏的思路还停在他“等人”这件事上,闻言道:“什么雷达?”   “自动检测自行车后绕道雷达。”谢君宁眼里含笑,手把着车头,“愣着干什么?上来。”   安疏又结巴了:“你……你等我?”   谢君宁“嗯”了一声:“不然呢?你脚不是崴了还没好吗。”   “昨晚你陪我走那条小巷子,礼尚往来,我载你去学校。”   安疏:“……”   她迟疑着坐上后座,刚要说话,谢君宁又从龙头上摘下那个白色塑料袋,头也不回地递给她道:“买多了,你没吃饭吧?”   安疏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   谢君宁打断了她:“我吃不下,你不要我就扔了。”   安疏闭了嘴,默默把手收回来。   袋子里两个暖乎乎的包子,一杯豆浆,不多不少,是她的食量。   从小到大,因为母亲的原因,她几乎从来不吃早餐。   在母亲眼里,她只要饿不死就行了,指望她一天给安疏煮一次晚饭都是奢望,大部分时候都要安疏回家伺候她。   她已经习惯了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别人手里接过“早餐”这样的东西。   谢君宁把她载到学校的一路上,安疏始终觉得周围仿佛有人在注意他们,因而头越埋越低。   一到学校,就慌忙跳下来。   谢君宁看她捧着包子小口小口地吃,一边吃还一边站在车棚门口左右观望,像只一旦受惊就要抛弃口中食物的小仓鼠。   他忍俊不禁。   谢君宁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快上课了,进去吧。”   安疏便点点头,进教室之前,轻声说了句:“谢谢。”   之后几天,生活依旧平静。   军训还在继续,方娇娇经常在休息期间来找安疏,谢君宁往往也在场。   偶尔他不在这,方娇娇就戳了戳安疏,问:“诶,疏疏,你们最近是不是都一起上下学啊?”   安疏顿了顿,转头看她:“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校草的迷妹群里都传疯啦!”方娇娇凑过来低声道,“你们怎么会突然一起上下学?好多女生现在都在打听你们俩的关系。”   “没什么,”安疏抿唇道,“他和我住一个小区,顺路一起而已。”   而且也没有来回都一起,早上时间不一定,谢君宁偶尔也不在,只是晚上她会被谢君宁缠着一起回去。   “这样,”方娇娇恍然,也没多想,“我听说三班有个混社会的女生喜欢谢君宁,知道你们最近走得近,好像对你有点……你最近,要不还是小心一点好?”   安疏道:“嗯。谢谢。”   “不用谢,对了,”方娇娇小声说,“你有没有帮我问一下他的喜好什么的啊?”   “问了,”安疏顿了顿道,“不是说那个混社会的女生喜欢谢君宁吗,你还要追?”   “哎呀,我这是见色起意,说不定哪天就不想追了,”方娇娇晃了晃她的胳膊,“而且我每回都和姜良一起回去,也不怕谁。”   安疏点了点头,趁着谢君宁还没回来,把打探到的一点消息都告诉了她。   心里却想:   有人护着,挺好的。   也许她就是注定和这样光芒万丈的人没有缘分吧。   安疏很快把这件事望在脑后。   她一直觉得凭自己的存在感,应当是入不了任何人的眼的。   直到几天后,她回教室拿水,刚出门就被一个别班的女生拉住:   “安疏,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们等你好久了!快走快走,一起去看打球啊——”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我很水,看在我不算短的份上,饶过我orz   感谢在2021-03-05 00:11:00~2021-03-07 17:1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善恶难辨7   谢君宁跑完步回来,在操场搜寻了一圈都没看到安疏的人影。   吴山殷勤地给他递水,谢君宁瞥了他一眼,接过来:“谢谢。安疏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吴山挠了挠头:“啊,上节课我看到她出操场的门,问了一下,她说她回去拿水,应该在教室里吧。奇怪……怎么拿水拿这么久?”   谢君宁脸色倏地一变,拧开瓶盖的手一顿,从主席台上起身就往外走,吴山伸手想拦他:“诶——谢哥,你去哪儿?”   谢君宁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找人。”然后快步朝操场门口出去了。   为了防止是他多心,谢君宁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直接回了一趟教室。   教室里还有几个请假没去的学生,唯独不见安疏的身影。   谢君宁问了几句,这几个学生都支支吾吾,半晌才有一个男生说:“安疏被一个女生拉走了,说是要去看打球。”   谢君宁神色一顿,有些不死心,“方娇娇?”   安疏整天呆在教室里,初中到高中都只有方娇娇一个朋友,怎么可能突然被人拉来看球?   男生想了想:“校花?不是,那个女生丑多了,还打耳钉。”   ……打耳钉?   他在操场上分明没有看见安疏在看什么打球,把安疏拉走的人也不是方娇娇,那还能有谁?   女生?   不认识的话,安疏绝对会甩开她,就算甩不开,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也会向旁人求救。   安疏不可能认识那个女生,也不可能没有呼救,而且教室里这几个学生明显表情不对劲,躲躲闪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安疏呼救了,但没有人理他。   谢君宁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谢君宁转身就走。   他腿长,步子也迈得很大,下楼如脚下生风,好在现在是上课期间,高一都在军训,高二高三在上课,他一路都没碰到几个学生。   谢君宁记起第一世安疏被校园暴力的时候。   一开始是王桥仗着自己人见人怕,带头欺负安疏。   他经常指使安疏买水买零食,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正是因为某次他兴头上来,突然大夏天要吃火锅,让安疏去学校小店买自热火锅,才惹来真正的祸患。   安疏买回来,他嫌弃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让她回去再买,还不给钱,安疏不想浪费,就回去自己在小店泡了吃。   结果把热水瓶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身后来买东西的人,是三班的刘庆。   刘庆当场暴怒,说安疏踩到了他几千块的皮鞋,硬要安疏赔钱,跟着他的那些混混也围了上来。   小店老板见惯了这些混混蛮不讲理的场面,躲着不出来,当时是下午,周围也没什么人,安疏怕惹麻烦,也确实是她踩到了人,于是低头道了歉。   刘庆嫌弃她态度不好,又指使小弟把她拖到了男卫生间,安疏惊慌失措地呼救,然而沿途没几个同学,更没人敢招惹刘庆。   她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拖进了男厕所。   刘庆是犯过强/奸罪蹲过牢的人,一看她长得不错,起了歹念,让手下小弟反锁了厕所的门,当众要扒她的衣服,其他的男生还哄笑着要录视频。   甚至有人特意把热水壶带过来,要浇在她身上。   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恶毒至此。   安疏从没见过这种变/态,在刘庆对她动手时剧烈挣扎起来,一头磕到了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又把热水壶一脚踹翻,热水飞溅,烫到了几个小混混。   动静闹大,怕有人进来查看,安疏额头又流了太多血,看上去十分虚弱,手里还钻着热水瓶的碎片。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笑着各自踹了她一脚,然后离开了。   她的噩梦却从此开始了。   谢君宁越回想,脸色就越沉。   在原本的剧情线里,安疏虽然没有被玷污,但却更加痛苦,被折磨到差点精神崩溃。   当时第一次报警,刘庆被无罪释放。   再报警,警察就说她扰乱公安秩序。   老师视而不见,同学都不敢惹祸上身。   刘庆或许觉得她又去找老师、又报警的样子十分有趣,反而不再执着于要对她如何,而是找来其他的被凌虐者,让她们自相残杀。   安疏不愿意动手,所以她永远都是被伤的那一个。   姜良当初救下安疏那一次,已经是她被折辱了半年之后了。   每一次地点都有所不同,天台、树林……越是空旷无人的地方,越是□□的圣地。   其中男厕所的场次最多,因为这里封闭又隐秘。   这一次,谢君宁几乎找遍了整个学校的厕所,最后一次下楼时终于顿住脚步。   他听见了安疏的声音。   他扭过头去寻声音所在,最后在另一边的一间废弃的女厕所门前停下。   他喊了一声:“安疏?”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刚那声“救命”不是从里面传来的一般。   谢君宁试着拧动把手,却发现门被人反锁了。   他退后了两步。   下一秒,抬脚直接踹开了门。   门内原本还噤声不言、眼神暗示的几个女生吓了一跳,纷纷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   “变态啊啊啊啊——”   “你不能进来,你是男生,你怎么能进女厕所!”   “吓死我了!”   谢君宁一个都没理会。   安疏不在她们里面。   厕所里四个隔间,只有一间是关着的。   他上前开门,不出所料,依旧打不开。   他又简单粗暴踹了一脚。   女生们再次尖叫起来。   有个头发染的花红柳绿、十分杀马特的太妹上来拦他,手上的假金链子哗啦作响,指甲上涂满了大红的指甲油,打扮走叛逆少女风,声音却硬装甜美:   “同学,你怎么能硬闯女厕所呢?”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   太妹的声音弱下去,随后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谢君宁转头,伸手把已经踢开的门往里推,果然看见满地狼藉。   角落里的人影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军训的迷彩帽子丢在一边,地上全是水泽,旁边还倒着一个红色水桶和一根拖地的拖把。   而安疏头发凌乱,额头上流出血迹,抱着膝盖,头歪在一边,唇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谢君宁心底的火以燎原之势卷席而来,面上的表情却只是从冷淡变得更加阴沉。   他蹲下身,掀起的风声让安疏微微睁眼,看见他时凝滞了一下:“谢君宁,你……”   谢君宁低声道:“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将安疏打横抱起来,注意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和脖子上的淤青,眸色又沉了几分。   太妹再次拦住他的去路,安疏下意识抓住他的衣领。   谢君宁注意到她身体僵硬,看向几个女生,扫了一圈,冷声道:“滚。”   几个女生被他的眼神吓到,太妹被拉住,看着他抱着安疏走远。   “于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太妹气得踢了一脚卫生间的门,恶狠狠道,“关在厕所里看着都能把人叫来救她,小贱蹄子,长得也没那么漂亮,勾引男生倒是挺厉害——这次算她走运。”   “我治不了她,去找刘哥不就行了。”   谢君宁已经走远了。   他带着安疏去了医务室,医务室的女医生一边拿酒精给她额头的伤口消毒,一边道:“同学,你这是打架了?怎么身上衣服还湿透了呢?这头上伤口又是在哪儿磕的?”   安疏坐在床边,哑声回道:“撞到墙上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还一直盯着谢君宁的方向。   谢君宁就站在旁边,他刚回了一趟教室,把自己顺手带来学校的校服拿过来披在她身上了,脸色始终很不好看,对上她的目光,神色才缓下来一点。   “给你拿个创可贴。”   女医生转身离开,安疏便把身上的校服还给他,涩声道:“衣服……弄湿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没有对不起我,”谢君宁没有接,他冷淡地看着安疏,手放在衣兜里,语气平和,像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该说对不起的难道不是她们?”   安疏低头道:“我会报警的。今天……谢谢你。”   她的手拿着那件校服顿在半空许久,头发和身上的水差不多干了,但这样的寂静里,这个姿势显得有些尴尬。   谢君宁看着她半晌,淡淡道:“披着吧,你衣服还没干。一会儿我给你请假,回家换套衣服。”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安疏身上的湿衣服穿久了,打了个喷嚏。   她感冒了,脸上的巴掌印肿了起来,这个样子也确实没法回去上课。   女医生回来给她贴上创可贴,又给她开药去了。   谢君宁坐在旁边,修长的手指敲着手机屏幕,眼睫下的眸子里反映出一点荧光。   他答非所问:“我没你电话号码,存一个吧,免得以后找不到人。”   这不是假话,他也不是记性一直很好,其他的他能记得,但第一世安疏用的电话号码……早就忘光了。   安疏顿了顿,有些尴尬:“手机进了水,关机了。”   谢君宁并不在意:“我存你的。”   “不是说报警?我帮你报了,”谢君宁收起手机,“你跟她们之前有矛盾?”   “没有,”安疏摇了摇头,“……今天我出了办公室,突然有个女生来拉我,说要带我去看打球。旁边人以为我们在玩闹……”   没人把她那句“我不认识你,放开我”当真。   这是在学校里,难道还会有学生拐带学生不成?   谢君宁面色淡漠,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以后遇见这种事,找别人没用,也不要逆来顺受。”   “如果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   “……啊?”安疏呆了一下,“可……”   “没叫你主动打人。”谢君宁倾身弯腰,在额头距离她半只手的地方停下来,伸出手——   拇指在她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上轻轻一拂。   “我教你,这是正当防卫,”他眸子里闪动着阴暗的碎光,“打死了,都是他们应得。”   “你没有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安疏的手撑在身后的病床上,愣愣地看着他眸中淬着的暗色光芒,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后倾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在安疏眼中显得特别、特别的冷血。   却又从言语和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奇怪的温柔。   令人沉沦。 第9章 善恶难辨8   谢君宁眼中神色敛去,两秒后,直起身退了一步,靠在床头柜上,恢复了淡然的模样:“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安疏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君宁思索时,窗外的阳光随着飘动的窗纱投进来,为他清隽的轮廓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连眉眼仿佛都温柔了起来:“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安疏:“……啊?”   “啊什么?”谢君宁转头微微挑眉,又恢复那副浅笑的表情,“为了防止再发生这种事,这段时间还是我陪你一起上下学比较好。”   安疏不知想起了什么,抓着床单的手微微一紧,褶皱出现了短短几秒,又变回了平整的模样:“我觉得……不用了吧。”   她提起一个笑,眸子里的颜色寡淡,连嘴角的弧度都显得十分勉强:“还没放学,你陪我回去,会耽误上课的。”   “上课?”谢君宁蹙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你是不是傻了,现在军训,上什么课?”   安疏道:“那也要军训……”   “前两天帮你跑步,我跑累了,”谢君宁理所当然地摊手,“现在我要旷课。”   安疏:“……”   她涨红了脸,鬓边的长刘海因为低头的动作而滑下来,遮住了一半的巴掌印,也遮住了她满眼的忐忑不安。   “怎么可以旷课……”   谢君宁哼笑:“小结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还走不走了?”   安疏无法,只得跟着他去请假。   她腿麻了,本来脚伤还没好,这下走路时更是一瘸一拐。   谢君宁拿了药回来,腾出一只手想扶她,被她下意识躲开,依旧是低着头,显得有几分慌乱:“谢谢,不,不用扶我,我可以自己走。”   谢君宁的目光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她这幅样子进办公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班主任刘老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一听谢君宁说要请假,当即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脸上和脖子上,怎么回事啊?”   安疏有些犹豫。   谢君宁抬起胳膊碰了碰安疏,示意她可以说。   安疏便低着头,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交代了。   从她出了教室被人拉走开始,到谢君宁“无意间”听见呼救、闯进女厕所带她去医务室结束,安疏的语气始终平静,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刘老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的表情和一开始的担忧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围的老师也纷纷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凝固住了,安疏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手指下意识扣着衣角,感觉自己像被这寂静放在火上烤一样煎熬。   她偷偷瞥了一眼谢君宁。   刚抬眼,却听刘老师问道:“她们拉你过去,没说为什么欺负你吗?”   安疏的动作一僵。   谢君宁恰好看了过来,撞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安疏慌乱地重新低下头。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听清。”   谢君宁眉角一抽。   这话说的不太妙,简直就差坦白说“我知道为什么但我不敢说”了。   刘老师推了推眼镜,面色严肃:“安疏你不要怕,只要不是你的过错,你说出来,老师都给你做主。”   安疏唇瓣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你不想说吗?”   谢君宁终于开口插了一嘴:“老师,她太害怕了,先别逼她吧。”   刘老师叹了口气:“算了……但是安疏,你这样,老师没办法知道事情真相,也就没办法给你做主,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知道她们为什么欺负你……”   她欲言又止,语重心长道:“那必然也有你的错了,苍蝇不叮无缝蛋,没人会无缘无故打人,我不好逼你讲出来,但既然知道自己也有错,就需要改正……”   谢君宁越听,眸里的神色便越沉凝。   他打断了刘老师的长篇大论,语气里蕴着几分淡漠:“老师,就算安疏有错,打人难道就对了嘛?”   安疏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她心想:你刚刚还告诉我说可以打回去。   刘老师不太高兴道:“打人当然不对,但老师觉得,这件事如果双方都有错,那大可不避闹大了,老师会把那几个同学也叫过来,一起私底下互相道个歉……”   “然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君宁一手拎着药袋,一手插在兜里,站姿却始终笔直,像副浓淡相宜的水墨画,眉眼间一笔一画都气韵逼人。   “凭什么她们动手打了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以后继续过她们安然无恙的好日子。而被施暴的人得到的只有一句道歉,就要理所当然地接受并且选择原谅?”   “我不觉得安疏有错,错的本就是动手打人的施暴者。她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谢君宁的语气始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都刺在人心、尖锐至极:“她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应该让她自己来决定,而不是老师您劝解几句,她就必须放下这些,当做无事发生。”   “老师不是这个意思!”   刘老师有些生气了。   她拍了一下桌子,摆在桌上的茶杯因此震了一下,哐当声十分醒神。   “谢君宁同学,我只是站在学校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如果这些事传出去,只会对学校的名誉有损,到时候别人会怎样看待我们学校?说我们学校尽出些坏学生——到时候你出去走一遭,说自己是元阳二中的学生,别人又怎么看待你们?”   “老师是局外人,比你们看得都清,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们也有害无利,从全局上看,还是私底下解决更好……”   安疏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了。   “您说的对。”   谢君宁再一次打断了她。   他没有理会安疏轻轻扯着他的衣摆的动作,黑曜色的瞳仁里映出刘老师满脸的严肃,嘴上说着顺从的话,唇角却勾出了一个轻嘲的弧度。   “但是很抱歉老师,没来办公室之前,警就已经报了。”   “估计最多还有半个小时,警察就要来调查这件事了。”   谢君宁言罢退了一步,谦逊地朝她鞠了个躬,分明语气敷衍且淡漠,动作却十足的绅士而恭敬。   不等目瞪口呆的刘老师反应过来,他便直起身,在满室窒息般的寂静里转身,拉着安疏离开了。   一出办公室的门,谢君宁的脚步慢下来,不等安疏说话,便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安疏踉跄了几步。   谢君宁转头,看了看外面的万里晴空,在走廊外的树影婆娑里恢复了平日浅笑的模样。   他耸了耸肩,仿佛叹息般道:“请假条没拿到,不如直接翻/墙吧。”   安疏:“……”   谢君宁说着,转身便楼下往走,安疏踉跄着跟上,犹豫道:“谢……谢君宁,警察一会儿过来,不需要录完笔录再回去吗?”   谢君宁还以为她要提自己顶撞老师的事情,闻言,原本凝蹙的神色一滞,下楼的动作也顿在原地。   然而他很快便回神,轻描淡写道:“没那么快。你不回家换衣服,会着凉的,换完衣服,如果警察打电话联系我,再去警局也不迟。”   他背对着安疏,安疏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听完他说的话“哦”了一声,拖着扭伤的脚有些艰难地走到他身边,“你……你怎么跟老师吵起来了?”   谢君宁脸上的笑像一张如沐春风的面具,弧度是上扬的,眸里的温度却令人如坠冰窖唇齿生寒,“我说的不对吗?还是你也想和她说的一样,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对方?”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下走,安疏扶着扶手跟在他身后,不知该如何解释:“不是……我是觉得,确实不用闹得太难看,老师说的也有道理……”   “我说的就没有道理?”   谢君宁攥着袋子的手一紧,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察觉到安疏被他吓到了,下颚线的弧度又缓和下来。   他没有回头,慢声道:“你放过她们一回,下一回她们就会更加猖狂,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根本不知道容忍的后果会是什么,不给她们一个教训,她们永远不会知道她们做的这件事是错的。”   “虽然警察来了也不一定有用,”谢君宁微微偏头,“但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让她们觉得你是个脓包。”   “你别生气,”安疏下了台阶,小心翼翼地斟酌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跟老师这样吵……老师没有面子,会不会以后都不喜欢你了……”   谢君宁闭了闭眼,再抬眸时眼底的沉秽都仿佛消失殆尽,化作暗色的光彩一闪而逝。   他轻笑一声:“没有生气,刚刚也是一时没控制住,我会跟老师道歉的——别担心了,走吧。”   安疏:“真的翻/墙?”   谢君宁:“算了,咱们是好学生,还是去找教务处主任拿请假条吧。”   安疏松了一口气,她这脚还没好,翻/墙真的不行。   谢君宁余光瞥见她的反应,唇角的笑意倒是深了一些。   两人出了校门,谢君宁便把自行车赶过来,朝后座抬了抬下巴,“上来吧。”   见安疏没反应过来,谢君宁有些好笑,“你现在是伤残人士,怎么,难不成还想这样走回去?”   安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属于谢君宁的校服和身上湿透的衣服,想到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脸上、脖子上的印记,顿了顿,默默地坐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   改动的不是很多,主要是楔子,可以去前面复盘一遍哦,不去重新看也不影响后来的剧情~   感谢在2021-03-09 11:00:37~2021-03-20 16:4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穿你的眼神、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3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善恶难辨9   谢君宁往后瞥了一眼,发现她没伸手搂住自己,而是抓着后座的栏杆,沉默了两秒。   他送安疏回了小区,结果刚进单元楼的门,迎面撞上一个妇人。   女人妆容精致,长相貌美却颇有几分刻薄,眼角的鱼尾纹细细密密彰显出她如今的年纪并不轻,头发散乱地盘起来,穿着件开叉到大腿根的绿色旗袍,嘴里叼着烟,正对着墙上张贴的小广告吞云吐雾。   几乎转头是看见两人的一瞬间,她便将烟取下来,眯眼道:“安疏?”   仔细看,她的容貌竟然和安疏有几分相似。   安疏猝不及防撞见她,脸色都白了三分,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妈。”   “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女人眯眼,“是不是逃课了?”   安疏低着头,又抠起衣角来,“我没有……我请假回来的。”   “请假?好端端的请什么假?你是要死了还是断了胳膊断了腿了?”女人弹了弹烟灰,一嘴尖酸刻薄的话倒珠子似的往外蹦,不等安疏回答,又转头看向谢君宁,“这是谁?”   谢君宁面色如常:“阿姨,我叫谢君宁,是安疏的同学。安疏今天发生了一些事,衣服都湿了,不方便在学校继续待着。我给她请了假,送她回来换下衣服。”   安母的目光像是倒刺一般在他身上转了个圈,出口的话语气意味不明:“老师让你送她回来?”   谢君宁并不回答,面不改色道:“阿姨,您就不关心一下您的女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能发生什么事?”安疏低着头,安母看不到她脸上的痕迹,视线只落在她脖子上顿了一秒,随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看她好的很。”   谢君宁眯眼。   他心里的火又悄无声息地烧了起来。   “我带她上楼换衣服,”安母吸了口烟,伸手勾了勾,示意安疏过来,“小同学,阿姨就不请你上去做客了,家里乱,还没收拾。”   她说话时,语气带了几分轻佻,连神色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媚态。   安疏扯了扯谢君宁的衣角,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随即低着头,拿着药袋跟着安母上了楼。   谢君宁等在楼下。   他靠着门前的柱子环臂沉思,面色阴沉如水。   安疏换了常服,拿着谢君宁的校服出了房门,刚走到大门要离开时,坐在客厅里的安母头也不回,倏地道:“我让你走了吗?”   安疏僵在原地,还没放到把手上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   安母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开叉的旗袍滑下去,露出她白嫩修长的腿,指尖烟雾缭绕,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情万种。   偌大的居民楼里,也不过两室两厅,地方狭窄,东西又杂又乱,唯有沙发前这一片能算整洁的空地,充当茶几的木桌上却还有成堆的烟灰缸。   安疏依旧是低着头,罚站一样熟练地站在了她面前。   安母抬了抬下巴:“这衣服谁的?”   安疏僵着身子,声音像含了块生铁:“同……同学的。”   “楼下那个小男生的吧?我就知道,”安母吐了口白雾,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有本事啊,我送你上学是让你念书的,你倒好,去学校别的没学,学到怎么勾/引男人了是吧?”   刘海滑落,遮掩了安疏紧绷起来的下颌线,辩解苍白而无力:“我没有。”   “你没有?”安母放下腿,坐直了身子,“你没有那这衣服哪来的?他怎么会专门请假送你回来?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他的小心思——你喜欢他是吧?”   安疏白着脸,攥着手腕上的校服衣摆,一句句地重复:“我没有……我不喜欢……”   “不喜欢,好啊,”安母看了她两秒,抬手勾了勾手指,笑着道,“你过来。”   安疏像个木偶一样,木然地走近她。   女人的手冰凉,像条毒蛇一般落在她颈脖上,盯着她脖子上的淤青,目光寒凉。   她忽然,像是按摩搓揉般,又轻又慢地捏了捏。   那触感太过惊悚,安疏抖了一下,鸡皮疙瘩从胳膊爬到脖子上。   女人仿佛玩玩具般,又掐了一下,不等安疏反应过来,再突然箍住她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一瞬间暴起。   安疏惊了一跳。   安母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反倒轻轻笑出了声:“有人打你是吧?她们掐你的时候,是不是这个动作?你是不是也是现在这幅样子?”   安疏挣扎着,试图扳开她的手,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她们打的好啊,我在家收拾你这么多回,你也不肯听话,不就是要有人看着你才行?这才开学几天?我要是今天没下楼,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跟这个男生继续来往?”   “我警告你,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给我藏好了,别让我再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还有,趁早和他断绝关系。”   安疏手上的校服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   “人家那个样子,长相、气质……一看就和你不是一个层次的,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山鸡变凤凰都是假的,这世上就算有灰姑娘的存在,那也不可能是你。”   安疏一言不发,挣扎的幅度小了下去。   安母的表情淡下去,终于在安疏半闭着眼脸色青紫快要昏过去时,突然松开了手。   她像丢垃圾一样,将安疏丢到地上,神色淡漠,某一个瞬间,安疏甚至觉得安母的表情好像和谢君宁重合了起来。   她吸了口烟,似叹息般弹了弹烟灰:“真无聊。”   安疏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母踢了她一脚,声音没有任何感情:“都请假了,晚上也别去了,回来给我做饭。下去跟那小子说一声,不回学校了,让他自己回去。”   安疏知道,这是因为现在是军训的时间,安母才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她。   如果是上学的时候,她因为这些小事请假回家,就为了换个衣服……   安疏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安母斜眼瞥她,眉眼笼络在烟雾里,五官仿佛都变得模糊起来:“去洗把脸,衣服穿好了,别让他看出来。”   “滚吧。”   安疏沉默地捡起地上的校服,转身绕开地上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去阳台上冲了一把脸,将头发重新扎好,然后朝门外走。   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安母都始终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   谢君宁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从楼梯拐角下来的安疏。   瞥见他时安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落下去。   她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梯,攥着手里湿了一半的衣服,话堵在喉咙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件校服落到地上沾了灰,就这样还回去,她心里总觉得闷得慌。   半晌,她才从荷包里摸出二十块钱,憋出一句:“买药的钱……”   “衣服换完了?”谢君宁也没推辞,顺手接过来,转身道:“走吧。”   安疏愣了一下,脱口道:“我不去学校……”   没等她说完,谢君宁便挑眉打断她:“刚刚警察打电话过来了,要你去公安局做笔录。”   安疏张了张嘴,扣着衣角的手指节泛白,卡了半天,谢君宁才听见她说:“……哦。”   “你怎么总是低着头?”谢君宁的声音永远带着三分笑,却总让人不知几分真几分假,“本来就矮,这下我就只能看到你头顶的漩涡了。”   安疏涨红了脸,半晌,才想起转移话题:“那,那走吧。”   意料之中的是,谢君宁在警局里看到了堵在女厕所的小太妹几人。   领头的小太妹名叫于香,虽然被带到了公安局,态度却依旧十分不羁。   谢君宁和安疏撞上她时,她正从审讯室里出来,原本一脸的漫不经心,目光扫到他们时又顿住了。   她眯眼,偏头问安疏:“你报的警?”   安疏嘴唇蠕动了一下,刚要说话,谢君宁便上前一步遮住了于香的视线,手放在兜里,脊背笔直态度平淡,像根宁折不弯的松竹:“我报的警。”   于香脸上的笑凝固住了,她的眼神移到谢君宁脸上:“谢君宁同学,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污蔑我欺凌同学?你能拿出证据吗……”   “你和安疏也无冤无仇,”谢君宁冷淡抬眸,“你该问你自己为什么要欺凌她,而不是假模假样地质问我为什么污蔑你。说句实话,我没那么闲要报警抓一个无辜的人,警察抓你过来一定有原因,你不用跟我喊冤。”   “年纪轻轻,学人家校园欺凌,心肠这么歹毒,你爸妈知道吗?”   于香的脸扭曲了一下:“……”   带着她的警官不禁闷笑了一声,又立即严肃道:“咳,两位同学,是你们报的警?”   “是,”谢君宁伸手拉了一把身后的安疏,“她是受害人。”   “麻烦跟我来做个笔录。”   谢君宁冲安疏点点头,伸出手示意安疏将衣服递给他。   安疏犹豫了一下,忽略心中莫名的失落,把校服塞到他怀里,跟着警官一起进了审讯室。   于香被叮嘱要留在外面等结果,见她进门,冷笑了一声,环臂时,手腕上的假金链子哗啦作响。   她在谢君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眯眼笑着说:“谢君宁同学,你和安疏什么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   谢君宁:关你屁事。   感谢在2021-03-20 16:48:20~2021-03-21 00:0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善恶难辨10   谢君宁看也不看她一眼,注视着审讯室紧闭的铁门,神色淡漠:“反正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于香撩了一把头发,耳环因为这个略显浮夸的动作在她耳垂上晃动起来,她挪过去,故意凑近谢君宁,温言细语道,“我听说你成绩很好,长得又帅,家世肯定也不差,怎么会和这种女生混在一起?一定是被她骗了吧?”   谢君宁起身避开她,于香的手摸了个空,再看他时,谢君宁眼底仿佛凝了一层霜,霜下全是暗无天日的黑色,没有一点亮光。   “哦?你怎么知道我被她骗了?”   于香甩了下手,听他问话当即笑了起来,又靠回去,故作媚态,伸手绕着自己的头发,百般矫揉造作:“我听说你是从外省来的,肯定不知道吧,安疏的名声可臭着呢……”   谢君宁唇角带着惯见的笑意,只是不知为何又含了几丝嘲讽的意味。   他饶有兴致般,顺着问了下去:“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你不如说来听听?”   “这还是我特意从她初中读的那个中学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呢——”   于香娇嗔般白了他一眼,以为他真想听安疏的黑历史,便十分尽心尽力地解释道:“你别看安疏现在这幅乖得不行的样子,其实她初中本来就没人理的。她爸是个杀人犯,杀了人坐牢去了,就剩她妈和她两个人,她妈还是个出去被人piao的,从她没出生的时候就做这一行了,谁知道她是外面哪个男人的野种……”   “她妈是个出轨的骚浪货,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也就这样,勾引男人倒是一把好手,”于香漫不经心地一句句吐出最恶毒的话来,“还不知道有没有遗传她妈染上什么病没有……”   “说够了吗?”   谢君宁轻飘飘地打断了她。   于香一顿,想起这还是警局,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她初中同学,这可都是真的……”   “真不真假不假,你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谢君宁微微偏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眼神看向她,“像你这种社会毒瘤,在学校都染黑了学校这种纯洁的地方,你怎么能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呢?”   “臭就算了,臭到我面前就是你的不对了。”   于香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   “我还没问你在说什么呢,”谢君宁微笑着倾身,额角的碎发滑落到光洁的脸侧,语气轻柔,“同学,背着人乱嚼舌根可是违法的,你是犯法犯多了成了惯犯,不把警察当一回事了吗?”   这一瞬间他像极了某本童话书上地狱撒旦的配图,眸子里旋着无尽的深渊。   于香有些气短,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了脸,“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嚼舌根?你要报警,你报啊,反正你没证据——”   谢君宁抬起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手机,退后了两步,慵懒道:“同学,要我把录音放给你听吗?”   不等她回答,谢君宁便自顾自地按下了播放键。   “你别看安疏现在这幅乖得不行的样子,其实她初中本来就没人理的。她爸是个杀人犯……”   “谁知道她是外面哪个男人的野种……”   放到这里的时候,于香已经慌了:“你怎么能录音?”   “我为什么不能录?”谢君宁按停了播放键,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淡漠,“嘴贱就管好自己的嘴,手痒就给自己抽一嘴巴,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校园欺凌。”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已经连那三分笑都没了,似乎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   于香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哗地起身转身要走,谢君宁却头也不回道,“如果让我知道你找人来找麻烦……这段录音,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告到牢底坐穿?”   于香觉得不可理喻,嗤笑一声:就这么一段录音,最多拘留她一段时间教育几句,怎么可能让她坐牢?   他以为自己爹是省长啊。   于香没有应声,不耐烦地加快了脚步,两厘米的凉鞋被她噼里啪啦穿出恨天高的架势,完全将警察让她等在外面的话抛之脑后。   但谢君宁并不担心。   他就这样仰头靠着墙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等到安疏出来,警察四周看了一圈,疑惑道:“诶,那位女同学人呢?”   谢君宁面不改色道:“大厅门口。”   警察有些疑惑,挠了挠头,还是转移了注意力:“笔录做完了,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既然人在大厅,就一起过去吧。”   谢君宁点头,把手里的校服递给安疏。   安疏回神,抿了抿唇,犹豫道:“你干什么?”   “不想拿?”谢君宁想了想,又把衣服拿了回来,“给女孩子拿确实不太好,那我来拿吧。”   安疏没忍住道:“……这不本来就是你的衣服吗?”   谢君宁挑眉,一副十分诧异的样子:“你用了我的衣服,难不成不带去洗一洗,就这么还给我?”   “不……不是。”安疏攥紧了手里衣服的衣角,谢君宁扯了扯没扯动,再次挑眉看向她,“干洗店也不远,一会儿路过直接送进去,就是麻烦到时候你来拿一下……”   安疏脱口道:“不用送去干洗。”   谢君宁:“嗯?”   他靠得有些近,安疏闻到鼻尖属于少年身上衣服的洗衣粉味,耳尖一红,结巴道:“太麻烦了,我拿回去干洗吧。”   谢君宁偏头看了她两眼,突然微微一笑,松开手转头,没有再说什么。   警察走在前头,果然在大厅门口看到了一群扎堆的杀马特女生,全都臭着脸盯着门口的警察低声抱怨,于香坐在女生们中间,抱着手臂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   看见谢君宁,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   警察拍了拍手道:“各位同学,事情基本上已经清楚了,确实是于香几位同学先带头欺凌安疏同学在先……”   话音未落,警察兜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打了个手势,暂停了说话,拿起电话去了另一边,谢君宁只能听见零星几个字眼飘过来:   “是,对,确实……”   “啊?放了,这……这不太好吧?不需要家长来保释吗”   “好吧……是……局长说的是。”   安疏也听见了这些话,掩藏在校服下的手不自觉地抠了两下掌心。   警察再回来时,斟酌片刻,颇有些为难尴尬道:“各位同学,这大概是误会一场……”   谢君宁依旧笑着,脸色却冰冷了下去。   “都是同学,互相道个歉,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要弄得这么僵……”   谢君宁漫不经心地看向另一边反光的地板,心说:早知如此。   他并不意外,却也控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寒了心。   于香从警察接到那个电话起便眉飞色舞,一扫先前的憋屈不甘,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警察:“我们能不能走?”   警察顿了顿:“能。”   于香便趾高气昂地看向谢君宁,神情仿佛在说:看吧,门口的人把我拦下来又怎样,我照样能光明正大地从你面前走过去。   谢君宁扯了扯嘴角。   却在于香走过他身侧时,一脸漫不经心地伸出了一条长腿。   于香猝不及防,被绊了个趔趄,身后几个女生手忙脚乱拉住她,有一个不小心拉到了她的耳环,疼得于香当即大叫起来:“放手!放手啊一群蠢货!”   女生们便又慌乱松了手,失去了平衡的于香没了支撑点,四肢一时没能协调过来,一只脚绊着另一只脚,一头栽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啊”地一声,纷纷退散。   那声音,听得安疏头都隐隐作痛。   一群人唯有谢君宁一步未退,而是众目睽睽之下收回腿低头,勾唇轻笑:“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   极尽嘲讽。   于香抬头,额头上磕出了一个大红包,看着十分滑稽且面容扭曲,生生破坏了这份浓妆艳抹的妆容。   她咬牙切齿:“过来扶我!!!”   女生们又一蜂窝上前,差点踩到了她的手。   警察目睹了全程,甚至谢君宁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收腿,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这就是我干的没错。   然而他本就因为这么轻易放走了人而新生愧疚,见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理会闹剧一般的现场。   谢君宁转过身,拉着安疏离开,从她面前走过,微笑着抬手,比了个手势。   “蠢货。”   “你要吃点什么?”   昏黄的路灯下,蝉鸣隐藏在深巷高树间,烧烤小店前的烤肉味飘香十里,老板在烧烤摊前忙得大汗淋漓,周围的人群喧嚣声点缀着烟火人间。   谢君宁将上衣的军训服换了件白衬衫,帽子被他别在腰间,烤肉腾腾的热气飘过来,灯光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安疏抱着那件校服,从警局里出来以后便一言不发,见他带着自己来到了烧烤摊前坐下,踌躇了两秒,止住了步子:“怎么来这里了……”   “晚饭没吃,不饿吗?”谢君宁看上去有几分诧异。“陪你走了一下午了,请我吃顿烧烤,不贵吧?”   贵倒是不贵,她请一顿烧烤的钱还是有的,但……   安疏欲言又止,半晌攥紧了衣角,低头掩住忐忑不安的眉眼:“我……我得回家做饭。”   谢君宁低头去看桌上摆着的烧烤食材,轻描淡写地回道:“你妈妈不会饿着自己的。”   安疏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谢君宁见她没有反应,自顾自点了一些食材,然后转身去桌子边坐下:“愣着做什么?你要是不想请我,我请你也行。”   安疏的步子像有千斤重,她艰难地抬脚跟过去,最后停在他坐着的椅子身后,不敢站到他面前,从喉咙里生涩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不是知道我家的情况了吗,为什么还……还跟我一起吃饭?”   谢君宁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21 00:01:14~2021-03-23 00:2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奶咖啡糖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奶咖啡糖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善恶难辨11   他转过头,看她时眉眼弯弯,像漆黑的夜空里缀了漫天繁星,瞳仁里只落了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说的太难听,我不信。你说的我才信。”   安疏下意识抿唇,目光转到地面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耳根发热。   她攥着衣服的手轻轻松开,沉默地坐到了谢君宁面前。“我请你吧。”   谢君宁观察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和动作神情,心想:果然是听见于香说的话了。   桌上摆着店老板免费送的冰雪碧,他倒了杯,两指并拢推到她面前。   白开一样的水,面上漫着气泡,就这样映入安疏眼底。   谢君宁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下,显得缥缈而遥远,又偏偏近在咫尺:“你初中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欺负吗?”   安疏摇了摇头,两只手埋在桌底的衣服下,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声音有些闷:“没有,我只是……不爱说话。”   “看出来了,”谢君宁有意调节她的情绪,玩笑道,“一说话就结巴。”   安疏下意识抿了抿唇。   她一害羞就是这个动作,紧张就手或者抠衣角。   她犹豫着,开口道:“其实,我家里……”   安疏的话卡在了这一句。   不知怎的,在谢君宁的目光下,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仿佛喉咙里堵了块石头,压得胸腔都难以承受。   谢君宁收回目光,不急不慢地抿了口雪碧:“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家里的事,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也不会听她们随意污蔑你。”   “可是……”安疏忽然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谢君宁的动作停下来。   店老板把烤好的烧烤端上来,并没有察觉到这气氛有什么不对,吆喝着让他们趁热吃,然后抹了抹围裙,又转身火热朝天地忙活去了。   热气腾腾的雾气飘起来,混合着香味,模糊了谢君宁的神色。   安疏看着他。   厚重的斜刘海遮住她原本秀气的眉眼,她的皮肤干燥、肤色寡淡,唯有一双眼睛形状好看,瞳仁里却总装着一些沉甸甸的东西,令人琢磨不清。   甚至每当谢君宁看她的时候,十次有九次她都低着头,拿头顶的漩涡对着他。或站或坐,总是显得不安又拘谨。   哪怕就在刚刚,她也一直是低着头的。   唯有问出这句话时,她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了谢君宁脸上。   谢君宁注视着她,许久,终于在安疏快要坚持不住低下头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安疏。”   这声音带笑,嗓音低沉,令人心头发痒,不自觉想沉溺其中。   安疏便愣愣地,“啊”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扬,表示疑惑。   “你换个发型吧,那个什么……空气刘海,或者干脆不要刘海——好看一些。”   安疏:“……怎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君宁倾身,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拖着下巴,额前的碎发滑下来,头顶的路灯打下昏黄的光,在她眸子中映出少年清隽带笑的眉眼。   仿佛身后一切光景,此刻都停驻原地。   店老板的大嗓门、烧烤店前来来去去的男女老少、过往行人神色动作的人生百态都一一定格,成了远方模糊的背景。   唯有少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眉眼深邃,笑容不变。   此后流年经转,也是记忆中一幅再也挥之不去的水墨画。   谢君宁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挺好看的。女生应该都喜欢变漂亮一些吧?我给个建议,你要是换个发型,不要天天低着头,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安疏耳尖又红了。   她默默地抠了抠手指,半晌道:“我,不用别人喜欢我。”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好像还有什么未尽之言没能说完一般。   朦朦胧胧间,仿佛有什么心思不经意地破土而出,悄悄发芽生枝。   令人心头悸动。   谢君宁换了只手撑下巴,闻言笑了笑,刚要说话,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吴山打的。   “谢哥,你在哪儿啊?班主任刚刚问你们俩去哪儿了,我说你们上厕所,发信息你没回,我现在是偷偷跑出来打电话——话说你找到安疏了吗?你们不会一起旷课了吧?”   谢君宁看了一眼对面的安疏,并不否认道:“就说我们向教导主任请了假,不去上晚自习了,老师追究起来,就让她来找我。”   “我靠!”吴山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们真在一起啊?!”   他嗓门一时没控制住,震得谢君宁将手机都拿远了一些,一眼瞥见了对面安疏红透了的脸庞。   谢君宁道:“胡说什么,是在一起吃东西而已。”   “哦哦哦,”吴山非常上道,自觉听懂了谢君宁的意思,立马把声音压下来,“那好吧,我要回去了,我不打扰谢哥你们了,挂了啊——”   安疏道:“吴山的电话?”   谢君宁点点头,收起手机:“打来问我们在哪儿,我说我们请了假,今晚就不去学校了,好好吃一顿吧,收拾好心情明天去学校,老师那边我去解释。”   安疏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烤串,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心间的悸动迟迟没有平复下去,怀里的校服都仿佛变得烫手起来。   她垂眸,突然想起安母说的话:“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他是吧?”   于香尖锐的声音也重新在她耳畔响起。   “不要脸的东西,这才几天,就勾得谢君宁又是扶你又是帮你跑步,天天陪你上下学……你很会勾引男人啊,这么大本事,怎么不在我面前耍耍威风?”   “和你万人睡的烂命老娘一路货色。”   她脸色白了几分,在夜色的掩映下不甚明显。   临走时还是谢君宁掏了钱,因为安疏忘了带。   她窘迫得恨不得原地找个缝钻进去,谢君宁越看她的表情越好玩,憋着笑一直到送她回了小区单元楼的底下,见她下车时还满脸没有散去的红晕,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   这动作很轻,捏的并不疼,安疏却浑身都刹那间僵硬起来,瞪大了眼睛抬头,却见他笑着道:“果然是年纪小,竟然有奶膘。”   安疏感觉自己要飞升了。   谢君宁只是这么一捏,下一秒就松开了手,“唔”了一声:“好啦,别不好意思了,大不了下次请回来——时间不早了,我去停车,你先上去吧,早点休息。”   安疏从喉咙里憋出一句“啊”,随即转过身,踩着要飘起来的步子,晕晕乎乎地往回走。   “对了。”   谢君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又立即下意识顿住脚步,刚要转头,便听他道:   “忘了回答你刚刚的话了。”   安疏还没回过神,心头第一反应是:什么问题?   哦,她问的是——   如果那些事是真的呢?   谢君宁会怎么看她?   安疏一个激灵,清醒了三分。   而谢君宁很快接下了她心中的疑问,她听见少年嗓音轻柔,一字一句字字清晰道:   “哪怕那些事是真的,你的父母如何,也与你无关,从黑暗里长大的人,往往更加光明磊落前程似锦。”   “因为你更能看懂人心。”   安疏僵在原地很久,肩膀的弧度才放松下来。   她没有回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谢君宁看着她的背影走进阴影中,仿佛看到了记忆里轮回九世、百年命轨之中,每一世凄惨死去的结局。   那时他是局中人,如今他是局外看客。   每一世,从未有一个人能够选择站在她身边。   此刻他坐在自行车上,头顶是茫茫苍穹,脚下是辽阔人间,面前是曾经的自己,身后是回不去的记忆。   是沧海桑田,也是经年流转,他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只告诉你从黑暗中长大的人会活得光明磊落前程似锦,但我没有告诉你,还有一种人如我一样,从黑暗中生长,满身都是去不掉的龌龊肮脏,狼狈不堪。   我看懂了人心,所以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我会帮你。   我要将你拉出泥潭,我要你逆风翻盘,要你从地狱中爬出来,要你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之下。   我会将所有欺辱过你的人,全都为你曾受过的苦难折磨、为他们的愚蠢堕落而陪葬。永埋地底,至死方休。   没有人选择你,没有人站在你身边。   没关系。   只有我知道,我永远忠于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23 00:26:00~2021-03-25 13:2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穿你的眼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善恶难辨12   谢君宁把自行车停好,这才上了楼,路过安疏家门口时特意停了一下,没发现里面有声音,猜到安母应当是出门了,便放下心来。   他进门后先打了个电话,开口道:“妈。”   谢母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敷面膜,悠哉悠哉问:“阿宁,无事不登三宝殿,几天之内两个电话,又是怎么了?”   谢君宁笑:“没怎么,看这学校的某些人不太顺眼,想有个清净的环境好好学习,不过怕有什么意外,所以跟您讲一下——这几天要是有人求关系到您和爸那里,不用理会就行。”   “行,”谢母点头,把电话点了免提放在柜台前,一边对着镜子揭面膜,一边道,“我先前就说过,让你别去这个小地方,什么人都有,你又是一个人,爸妈都不在,万一遇上什么事也来不及帮你,不过看你这样,都能自己解决……你说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到元阳去念高中了?”   谢母最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谢君宁和她说了几句话,拿着挂掉的电话坐在沙发上许久,盯着手机屏幕从亮着的拨打页面到逐渐暗下去,一动不动,眸子盯着面前反光的茶几,眼底凝积出一种黑暗而低沉的色彩来。   很久之后,他才重新摁亮了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   “您好,这里是元阳公安市局,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我要举报。”   “举报?”   “嗯,”谢君宁仰头看向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轻声道,“匿名。”   第二天谢君宁照旧准备出了小区去买了早餐再回来等,谁知走到门口不远处,便见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路边,低着头,戴着军帽,手里还拎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   谢君宁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自行车车轮缓缓滑到这人身边,才伸腿支住车身,伸手弹了一下帽檐,嗓音带笑:“怎么这么早?”   “啊,”安疏看样子正出神,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两步,帽子差点掉下来,“我,我起得早。”   谢君宁眼疾手快将她的帽子扶正了,安疏有些不自在地躲闪了下眼神,伸手把一只袋子递给他:“……给你的。我不知道你要吃些什么,就,每一种都买了一点。”   谢君宁愣了下,笑着接过来,也不推辞,“谢了,我也不挑。上车吧。”   安疏扶了扶帽檐,谢君宁便没有看见她低下头的表情。   隔了一会儿,谢君宁才开口问:“你妈妈昨晚在家吗?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她出门了,”安疏顿了顿,声音从后座顺着风飘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对我不好?   谢君宁不打算隐瞒自己知道这件事,要是他不说知道,安疏能一直瞒着他,便随口胡诌道:“听说的,毕竟住在楼上……所以我之前也说,有困难可以找我。”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我家的情况了?”安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而且她更在意另一个问题,“那……那昨晚于香说的那些,你也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并不在意?”   谢君宁沉默了两秒。   他还没回答这个问题,前面路过一个十字路口,谢君宁把车龙头往小巷里一转,猝不及防驶上跌宕不平的路面,车子猛烈颠簸了两下。   安疏没抓稳,由于惯性往前一扑,撞到了谢君宁背上,下意识抬起手,落在了他腰腹上。   随即便是一僵。   路面恢复了平坦,她的手还一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谢君宁察觉到她的拘谨窘迫,笑了一下:“坐不稳就抱着我呗,不用不好意思。”   安疏:“……哪里有洞?”   她想钻进去。   谢君宁微微偏头:“嗯?”   安疏红透了耳根,一手攥紧了他的衣角,低头不说话了。 第14章 善恶难辨13   今天军训结束。   整整一天,谢君宁都注意着安疏的动向,好在这一天也没见到于香那群不良少女的影子,而且吴山这群人,昨天自觉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也一直注意着安疏,时不时还十分积极地和谢君宁汇报一下。   风平浪静。   晚自习前,教官把他们聚集在一起,说晚上可以留下来一起唱军歌道别,各自说说军训期间最难忘的事之类的。   班上同学全都气氛欢喜,大多数都留了下来,倒是安疏却去找了教官,说放学有事,需要早点回去,表示抱歉。   教官挥挥手同意了。   谢君宁本来在班上就没什么好待的,怕她一个人回家出事,想跟着她,结果安疏却摆手说:“我可以一个人回去,没事的。”   她坚持不要谢君宁和自己一起回去,谢君宁提了几句没能改变她的想法,恰好班主任刘老师让人来喊他,便只得作罢。   安疏走时,谢君宁就站在一边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思索着什么,吴山听了个大概,十分机灵地凑上来:“谢哥,我可以让兄弟们跟着嫂子,肯定不让她出什么事。”   谢君宁松开眉头,点头点了一半又顿住:“只跟着就好,不是监视,是保护……你叫安疏什么?”   吴山愣了下,心说难道叫错了?   他挠了挠头,道:“……嫂子?”   谢君宁盯着安疏的背影半晌,忽而笑了一下,直起身拎起自己的帽子:“是嫂子。”   吴山:“!”   靠!   吴山和小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如狼似虎的绿光。   承认了!!   他们搞到真的了!!!   谢君宁去了办公室,没到五分钟又出来了。   他的确向刘老师道了歉,态度良好,也看不出昨天的丝毫不羁,刘老师想纠错也纠不出来,卡了半天,才告诫说:“以后这种事,不要动不动就报警,可以告诉老师,老师也可以处理好……”   后面说的什么,谢君宁全程都保持着微笑,面上恭敬,一出办公室,脸上的笑便消失了。   他靠着走廊栏杆,盯着西边落山的太阳,眼见余晖沉下西山,眼底的光也一点点随之泯灭。   良久,他才弹了弹军帽上的灰尘,转身下楼,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后他发现楼下还没人回来,这才看见吴山给他发的消息。   他说安疏去了理发店,现在刚刚出来。   谢君宁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心中莫名。   安疏去理发店,为什么不让他跟去?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对了,他昨天是不是说,让安疏可以去换个发型来着?   她不会,真是因为这句话才去理发店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君宁霎时间哭笑不得。   怪不得不让他跟过去。   不好意思呗。   第二天谢君宁下楼时,恰好安疏家的门便开了,两人猝不及防一对视上,都是一愣。   安疏默默关上门,结结巴巴道:“……早上好。”   她背着书包,刘海往后扎,用白色的夹子夹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只扎了个简单的马尾,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分明只是换了个发型,和先前的模样却大不相同了。   谢君宁笑了笑:“挺好看的。你昨晚去理发店了?”   安疏没想到在门口撞上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斟酌道:“我……头发太长了,路过,就去剪了一下……”   “哦,”谢君宁跟在她身后,也不拆穿,只是为了顾全她的面子,随口转移话题道,“怎么不留下和他们一起唱军歌,是不好意思吗?”   安疏抿了抿唇:“教官说,留着也就是唱唱歌说说话,讲讲自己军训时最难忘的经历。”   谢君宁扶着扶手往下走,偏头朝前看她的表情:“没什么难忘的经历?”   安疏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顿,不知为何,仿佛鬼迷心窍一般,脱口道:“难忘的人倒是有……”   谢君宁眯眼,勾唇微笑道:“嗯?”   安疏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君宁笑出了声。   她一直红着耳朵低着头往前走,谢君宁跟在她身后,问:“不坐车去?”   安疏顿了顿,摇了摇头:“我本来想在门口等着,和你讲一声……以后,要不然还是我自己上下学吧,天天要你等我,太麻烦你了。”   谢君宁手插在兜里,身姿清隽:“我不觉得麻烦。”   安疏还是摇头:“我还是感觉,不太合适……”   谢君宁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脸上的笑又淡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于香她们——”   “没有,”安疏佯装镇定地打断了他,却不知自己带着几分慌乱的眼神已经暴露在谢君宁眼里,“没有什么,是我自己觉得,毕竟男女有别,一起上下学总归有点……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谢君宁勾起唇角,像是嘲讽,又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可惜安疏走在前面,一直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谢君宁声音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说的也对,我没意见。”   安疏抠了抠衣角,抿唇没有说话。   谢君宁道:“那你先去吧,我把车赶出来,一会儿就到。”   安疏点头,似乎想说什么,见他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   后来连接好几天,安母几乎都不在家,每次回来不过片刻,又匆匆出了门,那天晚上安疏跟着谢君宁一起出去的事,安母也没有再提起过。   安疏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娇娇偶尔来找她,但她和谢君宁的交集却仿佛又回到了陌生人的状态。   或者说,是她努力在和谢君宁保持距离。   本来就还没有多熟悉,这样慢慢拉开距离的举动谁都没法说什么,连谢君宁也再没询问过理由。   他们这样默契地保持了一个月的距离,安宁的日子过了也差不多一个月。   虽然是同桌,却形同陌路。   偶尔在食堂看见了对方,也都只是笑一笑,然后擦肩而过。   默契这个词在他们彼此各自疏远的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   吴山对此十分疑惑:“谢哥,你和嫂子闹矛盾了吗?不一起上下学也就算了,怎么还不说话了?”   手下小弟一个个双眼冒出八卦的绿光。   在别人面前的时候,谢君宁是很少笑的,浑身都带着一股冷淡的、生人勿近的气息,闻言也不过瞥了他一眼:“没什么,你们别管。”   “哦,”吴山摸了摸鼻子,左右看了一圈,小声道:“对了谢哥,那个于香,和三班的刘庆有些关系,好像是异姓兄妹还是什么……”   谢君宁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嗯?”   吴山对这些八卦十分感兴趣,兴质高昂地压低声音道:“上回于香被带去警局,阵仗那么大,说是欺凌同学,最后不又好端端地回来了吗?好像就是刘庆动用家里关系保的她——可惜了,谢哥你当时也不在学校,没看见她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脸色那个臭!”   谢君宁问:“她做过什么,你好像很讨厌她?”   “谁不讨厌她!”吴山嫌恶道,“谢哥你说这个我可就来劲了,你不知道于香欺凌过多少女同学,仗着有刘庆这层关系就作威作福,没人敢惹她。这回不知道是谁有胆子报了警,她估计心里都要气疯了,就是真他娘可惜,没让她也蹲一蹲局子!”   谢君宁沉凝片刻:“她以前做的事,有证据吗?”   “不知道,那得去找被她欺负过的那些女生,但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都怕被她再盯上,”吴山摇头,说到最后就啐了一口,“这臭婆娘和她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君宁沉默了一下:“说的对。”   吴山得了夸奖,得意洋洋地仰头。正要说话,突然又听谢君宁道:“所以别到处惹事打架,变成他们那样的人,我也不想有几个这样品性不佳的朋友。”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君宁在吴山迷惑而震惊的眼神里起身,转身时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加油。”   吴山:“……”   瑟瑟发抖的小弟们:“……”   吴山看着谢君宁离开的背影,忽而感动地抹了一把脸颊:谢哥竟然把他们当朋友!   说的对!他一个开学考试全校第一、样样都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有一群一无是处的混混朋友!虽然谢哥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连他们自己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几个小弟也对视一眼,纷纷眼含热泪。   谢哥人真好!   他们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要再做这种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打架斗殴的混混了!这样才能配得上“谢哥的朋友”这种身份!   谢君宁可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他们能脑补这么多,他转头就又给市局报了个举报电话。   这回举报的是于香校园欺凌。   几天后,二中第一个月月考结束。   谢君宁看着安疏出了教室门,这才低头收拾东西,吴山戳了戳他,突然说:“谢哥,你看楼下。”   谢君宁顺着他的目光,从走廊往楼底下看,来来往往的人流里,两个警察深蓝色的制服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间格外显眼,吴山低声问:“这几天来了好几次了,这是干嘛呢?我们学校有谁犯事儿了?”   谢君宁看了几秒,随即收回目光,淡漠道:“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吴·安宁cp最大粉头·山感谢在2021-03-25 17:03:46~2021-03-30 13:5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善恶难辨14   这些日子安疏也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了,总是下午放学后就回家。   谢君宁出了校门,骑着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反正这正是晚高峰的时候,安疏也注意不到他,他做了近一个月这样的事,也已经轻车熟路——笑话,就算安疏不要他跟着,他又怎么可能放心让安疏一个人回家。   记忆里就是在这条路上,安疏经历过很多次小混混的围堵,每次都被逼到几乎发疯。   谢君宁也没想到,有他这样跟着,竟然还有人会往枪口上撞。   安疏的身影拐过小巷子,走近那条熟悉的小路时,谢君宁骑着车准备拐弯跟上去,面前却猝不及防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堵在车头前。   “诶,小子!慢着!”   谢君宁放下一条腿支着车身,手还把在车龙头上,抬眼看面前这几个突然窜出来的不良少年。   五六个人,发型和打扮又丑又土,有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审美。   其中一个叼着烟,穿着全是金属环的破洞裤,又瘦又高,肩膀高耸,像根竹竿一样,额头前的头发遮住小半边脸,五官平平无奇,只是显得有几分阴郁。   这人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站在这几个围着谢君宁的少年身后,赤/裸的手臂上有条长长的疤痕,抬手拿烟的时候格外显眼。   谢君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古井无波:“让让。”   “你指使谁呢?”有个矮个子的黄毛伸脚就踢了一脚谢君宁的车轮子,长得贼眉鼠眼,往那抽烟的高个子看了一眼,冷笑道,“你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打了个王桥就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拽什么拽?我们老大亲自来拦你,那是你的荣幸……”   “抱歉。”谢君宁低头看了一眼歪掉的车轮——黄毛踢得不留情,车轮看上去已经坏了。   他抬头,淡漠道,“你们是谁,不关我的事。麻烦让让,我还有事。”   “小子,”高个子转过头,阴翳的鹰眼盯住他,半晌呵了一声,“你把我妹妹搞进了局子里,怎么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得给她出出气吧?”   谢君宁看向他:“刘庆?”   刘庆抽了口烟,阴郁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是我。”   谢君宁当然没有忘记他,只是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怕拖久了安疏那边也会出事,因而不欲过多和他们纠缠,闻言语气平淡问:“你想怎么出气?”   于香去找了刘庆来报仇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是过了近一个月才有这一出?   刘庆以为他示弱了,满意而轻蔑地笑了笑,抬手在另一只手的手肘处虚虚划了一下:“一只手。”   谢君宁笑了:“一只手?”   刘庆点头,颇有些自得地摁灭了烟头:“老规矩,我刘庆出手教训别人,断手断脚向来都正常,只要你一只手,还是我今天心情好,好久没玩过新鲜妞儿了,于香那臭丫头说把那个安什么的小妞送过来……哦对了,就是你这一个月一直跟着的那个丫头,我先前还看不上她,现在倒是长得水灵多了。”   他在谢君宁面前说起这些毫不避讳,大概是以为谢君宁再厉害也打不过他们六七个人,根本没把谢君宁放在眼里,也没有注意到谢君宁倏地转变过来的眼神。   他轻声问:“你说什么?”   刘庆很乐意看到他这种带着隐隐愤怒的眼神,撇了撇嘴,故意满脸满不在乎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个安疏,马上就要被于香送到我手上来了,就是你跟了一个月的那个丫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人这个时候堵你?”   谢君宁的脸色冷若冰霜,攥住车头的手背青筋隐约暴起。   “你要我一只手?”他的声音像结了冰渣子一般,“杀人偿命,可从未有规定,伤人手足不用偿命。”   “谁敢动我?”刘庆冷哼一声,转过身看他,轻蔑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要么断手,要么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你选一个。”   “我选第三条路。”   谢君宁起身,冷漠地抬起眼皮,放开了最后把着车龙头的那只手,任由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地,砸到一个混混的脚。   听着对方痛到抱着脚嗷嗷叫的声音,谢君宁十分平静地接下了自己方才的话:“看这只手,到底是谁断。”   为了防止安疏出事,谢君宁不敢拖延时间,打法几乎招招致命毫不留情,书包随手一抡,自行车抬脚一踢,霎时间倒下一片。   刘庆就是个花架子,光有狠劲却没有手段,没几下就第一个被打得抱头直喊,只知道嚷嚷:“我爸是市局的,你敢打我,你该死!你等着——”   谢君宁松手,手里拎着的自行车便“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刘庆抱着头往四周扫了一圈,见五六个小弟都抱着肚子痛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又扫到早已扭曲变形的自行车,顿时打了个哆嗦。   谢君宁踢了他一脚,将他整个人都踢得仰面倒地。   他撸起袖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划了一道狭长狰狞的口子,正滴滴答答顺着清瘦的手腕往下滴血,校服却依旧干干净净,衬着那张如玉的面容,将少年眼底的狠厉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冷漠地看了刘庆一眼,抬脚,干干净净的球鞋踩上了对方的手腕,又在刘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时蹲下身,维持着踩人的姿势,利落地抽了他一巴掌:“闭嘴。”   刘庆:“……”   谢君宁伸手,用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拧住他的下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喊来了旁人,你另一只手也不用要了。”   刘庆哆哆嗦嗦地压抑着喉咙里的惨叫,疼得浑身抽搐,又怎么都无法抽出自己的手,恨不能一头撞死,涕泪横流好不狼狈:“我错了……我我我我错了大哥,我该死,我不该堵你,我不要你的手了,你放过我吧,没了手我怎么活啊,求你了,求你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话,便被手腕上加大的力道疼到差点一头撞上墙。   “你也知道你没了手活不了,你要断别人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些?”   谢君宁不为所动,转而问道:“你妹妹要对安疏做什么?”   刘庆本不想回答,谢君宁看出他想要糊弄自己,脚下又是一拧:“手不想断也行,我也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说,要么我断了你的手逼你说。”   刘庆眼泪鼻涕乱流:“我说说说——她,她要把人带去长街的仓库里,说要扒了她的衣服拍视频,还要给她烫纹身……”   谢君宁眼里情绪翻涌:“纹身?”   刘庆缓过一口气来,抽抽噎噎道:“就是用铁,用热水烫,是她们从网上看过来的烫纹身的土方法……”   这两波人是一伙的,刘庆带人堵他,于香带人堵安疏。   他们在这里耽搁太久,恐怕安疏凶多吉少。   思及此处,谢君宁起身,拎起书包抬脚往外走:“自己起来带路,其他人都滚。”   二中外有一条街是在南北路,因为没有十字路口且道路狭长被称作长街,尽头没有住人家,但有间废弃的仓库,空旷寂静,夜晚的时候格外吓人,没人敢往这边跑。   谢君宁也没来过。   刘庆小跑着走在前面,谢君宁掩住手臂的伤跟在后面,一路脚步匆匆,一直到走进仓库里面,谢君宁左右看了两眼,只看到了一扇门,门内听不见任何动静。   刘庆如今被他一看就哆嗦,抖着手点头:“是这里……”   谢君宁收回目光,故技重施,一脚踢上了门。   旧仓库的木板门一踢就坏,里面还在笑着的几个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被飞扬的尘屑吓了一跳。   谢君宁定睛一看,于香果然也在其中,四五个太妹都是原来的那几个。   安疏就被其中一个揪住了头发,被迫仰着头,校服被扯到了地上,只有裤子还在身上,内衣就这样直白地袒露出来,书包落在一边,书籍散落了一地。   两个太妹还在动手扯她的衣服,于香站在她面前,手里拎着一只热水壶,半倾不倾抬在安疏头顶,热水随时都有可能浇下来。   安疏头发凌乱,手臂上全是陈年旧伤,肩膀和腰背也全是淤青,被几个人摁着,大约是顾忌头顶的热水,硬是动弹不得。   还有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站在旁边,正笑嘻嘻地拍着视频。   旁边的地上,放着烧了一半的碳火和钳子。   谢君宁的目光落在安疏身上一秒,顿时心头火起,飞快转头将木门重新一脚踢上,扑了刘庆一鼻子灰:“外面待着,敢走我弄死你。”   于香吓得手一抖,回头看向他:“谢君宁?!你怎么——”   安疏趁她转头,突然疯狂挣扎起来,一口咬到一个扒着她衣服的太妹手上,那太妹尖叫一声放开了手,安疏便故技重施又逼得另外两个女生松了手,于香回神,转头怒道:“贱/人——”   她一巴掌就要落下来,安疏下意识往后退,另一只带血的手却直接接住了于香这一巴掌,顺势利落狠辣地一拧,于香便疯狂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感来得太剧烈,于香猝不及防松了另一只手,热水瓶落到地上,霎时间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谢君宁松了手,书包随手扔到一边,一脚便轻易地将她踢得直接倒在地上。   于香捂着自己自然向下垂的手腕,在地上翻滚着,面目狰狞至极:“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校园暴力不可取,打架也不好   一切情节都是剧情需要,宝贝们不可以学习这种暴力的行为哦~ 第16章 善恶难辨15   谢君宁踩住她的脚,让她无法再翻身挪动。   接着蹲下来,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他手背青筋暴起,血迹顺着手臂滴落,沾红了于香打扮精致的衣领。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惹我生气。不然牢底坐穿都是对你的宽恕。”   谢君宁说这话时,嗓音轻柔。   眸里情绪翻涌,最后定格在阴翳的无边暗色上,唇边的笑如盛放的罂粟花,令人心惊胆战、堕落沉沦。   “你既然动了我的底线,又一而再再而三……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谢君宁冲她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落下来,掩去他眼眸中最后一丝光亮,笑容怪诞又瘆人:“想死可以直说,我会满足你的。”   他抬头看向旁边的钳子和碳堆,似笑非笑道:“这是做什么的?纹身?”   于香被他摁在地上,见他拿起钳子,额头冷汗哗啦啦地冒。   她的脖子被他捏到窒息,几乎就要立即昏过去,连手上的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因为预知到了死亡的气息,只能挣扎着蹬腿,用那只完好的手试图扳开他,喉咙里卡出“疴疴”的声音,十分费力:   “不……不……不要……”   “不要什么?”   谢君宁笑着打量了一圈钳子,问:“多好的纹身方法啊,你不也很喜欢吗?”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热心的给同学做呢,不要害怕,我帮你吧?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谢君宁微笑着接下了后半句:“但是说不定烫到一半,你就痛死了呢?”   于香在他带笑的目光里瞪大了眼,脸色涨得青紫,烧得正旺盛的碳堆火光冲天,映亮了她半边狰狞的面目。   旁边的几个太妹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抱成一团,隐隐传出几声抽泣。   安疏回过神,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抓住他那只握着钳子的手:“谢君宁……不要。”   烧红了的碳块一抖,落到了地上。   谢君宁偏头看着她,眸子仿佛也被碳火映得赤红,声音却十分平静:“你拦着我做什么?”   安疏顿了一下:“你这样她会死的……”   谢君宁低声道:“可她们这样对你……还有更多被这样对待的人,她们难道不是死有余辜吗?”   “像这种孽障,死了才好……”   “死了才好。”   他魔障了一般念叨了两句,顺手扔了钳子,手上却依旧掐着于香不放。   安疏又去抓他那只手:“别杀人,谢君宁,你冷静一点,不要杀她……”   “她是该死,但你不能杀她。把她交给警察,警察会来处理的——”   “警察会处理?”谢君宁冷笑,“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在警局里,警察是怎么放过她的了?”   “放虎归山和杀人灭口,”谢君宁勾唇,“不应该是第二种更有保障吗?”   于香几乎要疯了。   她已经极度缺氧,几乎昏死过去,只能用眼神不停地瞪着安疏的方向,试图哀求她替自己说句好话,让谢君宁高抬贵手能放自己一马。   然而安疏没看到,谢君宁却看见了。   他低头,微微偏头,轻笑道:“眼睛不想要了吗?那挖下来捐赠给别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说着,竟然真的伸手,手指落到于香眼前一寸时,一滴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刺激得于香下意识闭上了眼。   血从她眼角弥漫而出,画面显得血腥而具有冲击力。   安疏吓坏了,她拉住谢君宁的手腕:“够了谢君宁,你清醒一点不要冲动!我还活得好好的!!”   谢君宁的手顿住了。   空气凝滞了许久,久到于香突然咳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安疏还跪在地上,怔怔地与谢君宁漆黑的眼睛对视。   谢君宁松了手,完全没有注意到于香的状况,而是看着安疏,忽而扯了扯唇角:“是啊,你还活得好好的。”   现在的安疏还活着。   可曾经的谢君宁已经被折磨死了。   他曾经无数次信奉黑暗后总能等到光明。   又无数次,亲手掐灭希望。   那时的安疏,没有一个谢君宁可以来救她。   所有人都只会站在岸边,指着她哈哈大笑。   她只能独自一人痛苦地在那肮脏的地底挣扎,从淤泥里攀着一根名为自我折磨的绳子往上爬。   她只抓住了一束光,身后却有无数双手想将她拖入黑暗。   最后连那一束光,都从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消失了。   是光亲手将她推入了黑暗。   她最终认了命,才从天台一跃而下。   九世折磨,九世痛苦,九世世人苦苦相逼,九世终于成就了谢君宁这个疯子。   安疏的时光可以从头再来,谢君宁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只能永远一遍遍地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经历曾经的一切苦楚,一遍遍地将心底的仇恨复盘,却无人能安息他心底的愤怒。   谢君宁的目光下移,落到她身前,又再次转过目光,声音晦涩:“把衣服,穿上吧。”   安疏不知如何接话,她起身捡起旁边的校服,拍落灰尘,重新穿好,才抹了把脸转过身。   几个女生都偷偷溜走了,于香也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而谢君宁却坐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盯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一个也没有阻止,只是头也不抬道:“拍视频的手机留下。”   于香僵了一下,一句话也不敢说,丢下手机落荒而逃。   安疏往门外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地绕开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玻璃碎片,走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蹲下来,小声道:“谢君宁。”   谢君宁抬眼看她。   安疏抬手,似乎想碰一下他的手臂,手指又在碰到他之前顿在半空,犹豫地问:“这是怎么弄的?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谢君宁看着她的动作,神色淡漠:“打架打的。一会儿就能止血,不用跑医院。”   被自行车后座的铁片划了一下。   他那种单手拎着自行车打架打法,简直就是十足的疯子。   谢君宁想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眼底浮上几分淡淡的嘲讽,又想到她这段时间的疏远和这样的动作:“你也怕我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几乎笃定了安疏的答案是什么。   安疏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乱七八糟的头发都顺到后面去,看上去带着几分狼狈的美感,在碳火下半边脸都映得有些红润。   她小声道:“没有。”   “没有,”谢君宁往后靠在墙上,轻笑了一声,“没有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躲我?”   “你说怕我也没关系,我想杀他们,又不杀你。”   安疏道:“真的没有,是她们告诫我,让我远离你一些……我想着,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不算太熟……我以为你不会介意的。”   “终于承认了,”谢君宁偏头看了眼她脸上的伤,轻声道,“我上次问你,你还说不是。”   安疏意识到这是被他诈了,愣了一下。   谢君宁道:“我要是说介意,你还疏远我吗?”   安疏沉默两秒:“……你那么受欢迎,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做朋友呢?”   谢君宁微微闭眼仰头,半晌才回:   “其实我们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转头看向安疏,伸手想碰她,又顿了一下。   他以一种极其淡漠的语气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疯?”   安疏认真地打量了他两眼:“你确实挺疯的。”   “刚刚你说你杀过人……”她犹豫了一下,咬字极轻,“是真的吗?”   谢君宁笑了一声:“……你猜?”   见安疏僵住,谢君宁眼里的情绪淡下去:“刚刚不还说不怕我?你看,又被我诈出来了。”   “骗你的,”谢君宁说这话时转过了头,看向地上那团碳火,声音极底,仿佛想起了什么,火光在他幽暗的眸子里跳动,“我没杀过人……你信吗?”   安疏轻轻松了口气。   她干脆动作轻柔地换了个姿势,坐到谢君宁身边,也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回道:   “为什么不信?你说了我就信。”   谢君宁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臂,半晌接着低声道:“……可我做梦都想,有一天能亲手杀了他们所有人。”   安疏没听清,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疑惑道:“他们?”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疯吗?”   安疏顿了下:“你是不是……也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才……”   可是谢君宁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在她心里,怎么也和校园暴力扯不上关系啊。   谢君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伸手抹去了手臂上源源不断往下流的血痕,将指尖沾上的血迹送到自己眼前,抬手看了两眼,声若呢喃:   “差不多吧。”   “我现在可真后悔,当初没能让他们也体会一次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然后再……”谢君宁顿了下,放下手,“再拧断他们的脖子,亲手结束他们的烂命。”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呢?”   “他们死了不好吗?”   “他们死了,就没人再欺辱你了。警察不来也没关系,我不需要警察来主持公道,他们不是有关系可以逃脱法律惩戒吗?那我就让他们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去动用这个关系……”   谢君宁恍若隔世般一遍遍这样低语着,仿佛入了魔障,神色令人唇齿生寒。   安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轻声道:“谢君宁……”   作者有话说:   嘶   写不出疯批的感觉   我知道我很废,写的不好,求别骂呜呜   跪求评论   我不更的时候你们都催,一更反而个个都不见踪影了[撇嘴大哭]   撒花打卡催更都行啊,至少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呜呜呜 第17章 善恶难辨16   谢君宁倏地转过头看向她,眸里的红光还未褪去,这一瞬间的神情如同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阴森堕落。   他看着安疏,忽而又问:“你为什么拦着我?你不恨他们把你变成这样吗?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脸上带着几分怪诞的笑,口中质问着安疏,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你怕我……”   “哈……你也怕我。”   谢君宁唇角的肌肉抖动了一下,眼神带了几分茫然:“连你也远离我,连你也不肯喜欢我……我是活的有多失败……”   他茫茫然地心想。   现在有人站在你身边了。   可是依旧没有人会站在我身边。   安疏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半晌,她伸手慢慢搭上谢君宁的肩头,犹豫着低声解释道:“谢君宁……我不是怕你。”   “我拦着你,不是觉得他们可怜。”安疏道,“我自然恨他们,可是不管如何,他们逃脱惩戒也好,罪有应得也罢,这些都该听天由命。你不能对他们动手。”   “杀人偿命——你杀了他们,也会毁了你自己。”   她看着谢君宁,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良久,犹豫着半蹲起来,环住他的颈脖,将他轻轻圈进自己怀里。   “你这么好,怎么可以将自己的前程葬送在这种人渣身上。”   “你该前程似锦,该一生平安喜乐。”   “杀了他们,是脏了你的手。”   谢君宁颤了一下。   他的下巴枕在安疏肩膀上,愣愣地听着安疏说话。   眼里的偏执和阴郁都凝固成了碎片,仿佛只要风一吹,便立即烟消云散。   “我没有不喜欢你,”安疏抱住他,轻声细语道,“你帮了我很多,你这么优秀——我从来都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即便我真的不喜欢你,还有很多很多喜欢你的人。你不必要这样妄自菲薄。”   安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等她继续说下去,谢君宁便垂眸,接话道:“假的……都是假的。”   他坐直身体,抬起手,从安疏颈脖上一拂而过,声若风飘。   “她们喜欢的,也不过一张皮囊。”   谢君宁盯着她的眸子里渐渐褪去赤红,只剩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他像是出了神,又像是眼里只装了安疏一个人,呢喃般轻声问:“你又是喜欢我什么?”   安疏动了动唇说:“……不知道。”   谢君宁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笑了一声。   他半是叹息,半是释然:“算了。”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碳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一个浑身灰尘衣衫凌乱,一个满目疮痍双手染血,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视着,谁也不想开口,谁也不知再如何开口。   他们都在这尘世里过得满身狼狈,只能缩在狭窄的一角,互相舔舐着伤口。   不知从哪个窗口传来一阵风,吹得碳火一阵晃动,不多时,便在窗外渐行渐远的叫骂声里熄灭了。   安疏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涩声问:“那是……于香她们?”   谢君宁闭了闭眼,长吁出一口气,语气重新恢复如常:“我之前报了警,举报她多次校园欺凌。警察去学校取证了近一个月,今天放学的时候把人跟丢了,这会儿估计是跟上来了。”   他看了眼愣神的安疏:“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他们走?”   安疏愣了下:“……可,我听说于香和刘庆是兄妹……家里关系很大,报警有用吗?”   “正是因为他们家里有关系,才要报警,”谢君宁又露出几分笑,笑意里蕴着刺骨的寒意和冷漠,“既然想用关系走后门,那我就用我的关系把这扇门打上封条。”   他一字一句道:“即便不能动手杀了他们,我也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谢君宁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不会又跟我说,让我不要这么凶残吧?”   “是他们罪有应得,只要你不动手杀人放火,其他的都不关我的事,”安疏抬手覆上他青筋横起的手背,也盖住了他指缝间溢出的血色,眨了眨眼,抿唇轻声道:“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谢君宁的目光在她那只手上一扫而过,随即抬了抬眼皮,沉默两秒道:“刘庆和于香这回进了警局,我打包票他们回不了学校。”   安疏“嗯”了一声,也没问他怎么做到的,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身份不简单,一点也不意外。   谢君宁道:“所以,没人能再欺负你了,就算有,你也可以来找我。”   安疏垂眸轻轻笑了一下,又说:“谢谢。”   “那……”   安疏迟钝地疑惑道:“那?”   谢君宁动了动手指,反手握住她的手,动作慢到轻柔,无一寸逾矩,又无一分不暧昧。   只要安疏不乐意,随时都可以收回手。   但她只是缩了缩手指,最终也没有动。   谢君宁的手便放到她手背上,大拇指摩挲了下她纤细的腕骨,视线扫过她无意间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淤青,垂眸时额前的碎发散落,掩去他眼眸里一切阴暗。   安疏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怎么了?那什么?”   谢君宁低声接过话,问:“那还躲我吗?”   安疏沉默了片刻,一直到谢君宁抬头握着她的手腕看她,她才避开目光,“……不。”   她轻轻缩回手,抱住膝盖,视线虚虚落在已经熄灭的碳火堆上,小声嘀咕道:“不躲了。”   谢君宁:“你说的,不躲了?”   安疏把头埋进手臂里,闷声道:“嗯……我说的。”   谢君宁一动不动良久,看着自己虚握成拳的手,忽然合拢了手指,靠回墙边,无声地笑了。   分明夜色已深,库房里光线暗淡,连火堆都熄灭了,却像有一束光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蔓延而出,悄悄照进他眼底,将所有阴霾都燃烧殆尽。   “那件校服你还没还我呢,你要是说还远离我,就太不厚道了。”   安疏红了脸:“……我忘了。”   其实没忘,只是犹豫了很久,见他没有提过,也就不知为何悄悄留了下来。   谢君宁笑得靠着墙,倏地咳了起来,对上安疏担忧的视线,抬手表示没事,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哑:“不早了……回家吧。”   “那……警局那边?”   “我会处理,如果有需要你的地方,你不介意的话,接到电话后也可以去警局做下记录。”   安疏点点头,跟着他站起来,又问:“你的伤,真的不需要去处理一下吗?”   谢君宁偏头斜眼看她,抬起手臂道:“你要是乐意亲手帮我处理伤口,我也不介意。”   安疏哽了一下:“……我又不是医生。”   谢君宁从地上捡起两人的书包拍了拍,书包都不重,一边背两个也不难背。   他又顺手把那只手机捡起来,闻言轻轻耸了耸肩:“那就算了。”   话虽如此,出了仓库之后,安疏还是对他道:“你等等。”   她一瘸一拐去找了一家诊所,从里面拎着膏药出来,发现谢君宁也跟了过来,就等在路边的路灯下。   一米八/九的大个子,拎着两个书包,靠着柱子低着头,在看自己脚下的影子,侧脸棱角分明,连一个侧影都显得十分颀长挺拔。   谢君宁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了眼她手里的药袋:“给我的?”   安疏点了点头。   “你还真打算亲手给我上药?”   安疏红了耳朵,嘀咕道:“谁叫你自己又不进去……”   谢君宁听见她的话了,却故意装傻,想了想问:“你妈妈是不是又不在家?”   安疏又点头。   谢君宁伸手道:“那去我家吧。今天作业也没做,干脆也在我家做了。”   没等安疏反应过来,他便从她手里拿过袋子,转身往前走了。   安疏:“……?”   谢君宁关掉花洒,穿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安疏回家洗澡还没上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从脏衣篓里翻到了那只手机。   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没有设密码锁,他直接翻到了相册,打开了最新录制的那个视频。   画面一开始就是在仓库,镜头摇晃了一会儿,隐约听见视频里有人声,两秒后,录制视频的那个女生大概是找到了最好的拍摄位置,将镜头一转,对向了库房中央的人。   安疏被两个女生一人一边摁着,于香站在她面前,回头问这个女生开没开视频,然后转头伸手就打了安疏两个巴掌。   安疏明显被她打懵了,愣了一会儿:“……你们……”   于香从地上拎起水壶,颇有些得意地抬手敲了敲瓶身:“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一百度的开水,特意为了你带来的。”   安疏打了个哆嗦。   于香又扭头拿起钳子,挑了挑碳火堆,“知道我拿钳子干什么吗?”   安疏沉默而惊悚地看着她夹起一块烧红了的炭块,错愕地退了两步。   于香想了想,又把炭块扔下了,转头抬起下巴指挥那两个女生:“把她衣服扒了。”   安疏愕然挣扎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于香直接起身上去,又是两个巴掌落下,随后甩了甩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拎起水壶悬在她头顶上:“你再动一下,我就先烫死你。”   作者有话说:   太难过了,收藏没到v线   卡一天的更新叭   没有意外的话,夹子后日更 第18章 善恶难辨17   ……   当时视频录到一半,被突然闯进去的谢君宁打断了。   他再晚去两分钟,安疏就要被生生摁着烫那个所谓的碳火纹身了。   越看,谢君宁握着手机的手指就越泛白。   他实在不想再看下去,面无表情地退出,心想:便宜他们了。   这对兄妹,就该被他生生掐死才好。   怒火积累到一定程度,他心里反倒平静下来,静坐了片刻,又重新拿起手机,随手翻了翻。   谢君宁本来是想找一找有没有其他校园欺凌的证据,谁知从头翻到尾,竟然找到了一个专门分类为“b”的相册,瞧见封面有些不对。   一点进去,没过两秒,便轻轻眯起了眼。   他又往后翻了翻。   每一个视频都拍到了主角的正脸,每一个视频里面的主角都不一样。   这一整个分类相册,足足上百个视频。   竟然是她们这群女生——包括刘庆那群人每一次对其他人实施欺凌时,留下来的“荣誉记录”。   谢君宁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   安疏上楼,换了一身衣服,头发吹干了披在身后,手里拿着那件洗干净了的校服,有些不好意思:“你的……衣服。”   既然谢君宁提起来,她就没办法再装失忆了,这样的举动本来就不好,因此她也不好意思再这样把衣服留下来,好像霸占了人家的东西不想还一样。   她只是太贪恋衣服上的温暖了,即便那温度已经经过洗涤,变得十分的寡淡。   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从未有一个人能像谢君宁一样,屡次三番挡在她面前,如天神降临一般将她亲手从深渊中一点点拉上来。   太容易引起她的贪念了。   谢君宁扶着门框,偏头打量了一眼她手中的衣服,伸手接过来,侧过身道:“进来吧。”   他把头发擦干,毛巾丢到椅子上,再顺手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去拿药,把袋子推到她面前,轻笑道:“说好的给我上药,还算数吗?”   安疏避开他的眼神,默默点点头,抿唇坐到沙发上,打开袋子把棉签拿出来,拿着药瓶转头看他。   谢君宁把衣袖拉到胳膊上,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那道伤口已经被他自己清洗过一遍,差不多止血了,只是看着狭长又狰狞。   他把胳膊一伸,垂着手腕递到安疏面前,见她微微咬牙似乎有些不忍,却露出几分笑意:“要是怕,也可以我自己来。”   安疏摇摇头,一只手托着他的小臂,一只手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控制着力道给他擦药,动作轻柔。   她专注着手上的事情,头顶的白炽灯将她清秀的脸镀上一层清浅的光,脸颊边有一缕头发垂落下来,这一瞬间,谢君宁觉得她格外漂亮。   由内而外的温柔。   他伸手把这缕头发别到安疏耳后,在她顿了一下抬头之后若无其事地转移了目光,落到她清瘦的手腕上。   天气转凉了,她特意穿了件长袖遮住了胳膊上的淤青。   谢君宁想起视频里几个女生对她的暴力行径,瞳仁的颜色深了两分,垂首时侧脸却依旧冷淡:“你身上的伤,都是被她们打的?”   安疏想起他刚刚闯进仓库时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当时是情况紧急,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么多。   现在回想起来,谢君宁还特意回头踹上门,大概就是不想让刘庆进门看到自己这幅样子……那他自己呢?   当然是看到了。   安疏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目光,选择继续给谢君宁擦药,尽力忽略心中的异样:“……差不多,还有一些是……”   见她没再说下去,谢君宁抬眼看着她,淡声道:“还有一些是你妈妈打的?”   安疏抬头看他,抿了抿唇。   她其实很想问谢君宁是怎么知道的,但又莫名觉得谢君宁这样冷淡的表情比他魔怔时那副样子还要可怕些,话卡在喉咙里,硬是没能问出口。   谢君宁微微倾身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用目光半强迫她抬起眼不得不和自己对视,启唇道:“安疏。”   安疏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她捏着棉签,缩着脖子,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几分。   “如果一个人只能给你带来痛苦,你不必事事都顺从于她。”   他们目光对视。一个懵懂又茫然,一个幽暗且深不见底。   “我一早就说过,你不欠任何人的,即便是真的欠了谁的,你又没有杀人害人,也不用以这样被暴力的方式来偿还。”   谢君宁轻声道:“可恨的人只会把怨气发泄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就算她有可怜之处,也不该由被害者来安抚。”   安疏沉默着,那双清澈又带着几分怯意的眸子看着谢君宁,手里的药瓶被攥得微微变了形。   “有些事,必须要旁观者插手才能解决。”   “但也有些事,旁人来做,总归不合适。”   谢君宁对她微微一笑:“你明白的对吗?”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懂得自己反抗,”谢君宁一字一句道,“逆来顺受,从来都是是无能者的墓志铭。”   安疏的视线定定地凝滞了半晌,才终于重新垂落下去,松开了一些攥着药瓶的手,叹息般低声道:“……嗯。”   “你说的对。”   她的目光把谢君宁手臂上那条疤痕从上到下慢慢扫过一遍,扫得谢君宁半眯起眼,觉得手指有些痒。   他问:“想什么?”   安疏没有抬头,只是换了根棉签,又沾了些药水,给他继续慢慢擦药,动作细致轻柔:“……我有个问题,想了很久,还是想问出来。”   “什么问题?”   安疏轻轻抬眼,默了两秒:“你为什么会帮我这么多次?”   她看着谢君宁,距离不过咫尺,是比刚刚还要近的姿势,谢君宁却没有再往前凑了,而是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道:“怎么这么问?帮了你就是帮了,哪来的为什么?”   安疏固执地盯着他。   谢君宁懒散地半阖上眼:“我就不能是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安疏:“我不信。”   谢君宁“哈”了一声,又睁开眼:“为什么?”   安疏攥着他的手腕,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道,脸部肌肉的线条紧绷,能看出有些紧张。   按理说,谢君宁救了她很多次,她也很感激对方。   尽管如此,对上谢君宁疑惑的目光时,她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道:“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觉得?”   谢君宁饶有兴致,他另一只手支着脸颊,姿势慵懒,眸色却深邃:“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   安疏犹豫了片刻,低声回道:“都不是。”   “人心中有恶,不去抑制,才会成为一个坏人……我觉得你不坏,你应该是个好人的。”   “你救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因为你心中还有善。有人毁了你心中的善,那是他的错,是这世道的错……”安疏顿了顿,“反正,不是你的错。”   谢君宁靠着椅背,就着头顶的白炽灯看着安疏,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   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就这样带着心头汹涌翻滚的情绪,静静凝视着她。   良久,他的目光动了动,视线如同一只画笔,顺着安疏的五官临摹了个遍,像是要将她的样子都牢牢刻进心底,很长时间,才看见安疏红了耳垂,默默低下头擦好了药,把棉签丢掉,收了药瓶。   谢君宁盯着她起身把药瓶塞进袋子里,偏过头,整个人像是不动声色地松下了一口气,连眼睫的弧度都变得缠绻柔和起来。   “人在感情极度炽烈的时候,才会想到用牵手、拥抱、亲吻、结合等这样的方式,来疏解这份无法及时宣泄出口的情感。”   安疏的动作一顿。   “我曾经从未理解过这句话。”   谢君宁放下袖子,另一只手伸手撑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映入她的眼帘,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莹润白皙的耳垂:“现在,我感觉自己有点懂了。”   “哗啦”一声,药袋子合上了,从茶几上滑出了半米远。   安疏反应极大地直起身,下意识退了两步,又被沙发绊了一下,分明十分慌乱,却还是结结巴巴地问:“……什么,意思?”   谢君宁笑了。   他坐起身。   分明是安疏站着他坐着,这样看着,两人的身高却相差无几。   谢君宁微微抬头看着她,他看人时只要不冷着脸,目光总是带着几分多情的朦胧感,像罂粟上瘾一般,让人不自觉地飘飘欲仙,仿佛脚底踩在云端,不知身在何处。   他启唇,轻声道:“我的意思是——”   “我现在就很想亲你。”   安疏原本就站在他旁边,猝不及防被他伸手一拉,脚下一歪,竟这样直接栽到了他身上。   一听这话,她慌乱地想要起身的动作又僵在半空,耳畔的红晕“腾”地一下,一点点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   谢君宁一手摁在她后腰上让她起不来身,一手顺着她的脸颊落到她下巴上,手指摩挲了一下,随即笑意从唇边缓缓荡开。   嗓音醇厚华丽,如美酒般馥郁惑人。   “你给不给亲?”   作者有话说:   给给给!快亲!   公告:下章入v,前三十的小天使都发红包~   这三天的v章订阅对三天后的夹子位置很重要,宝贝们不要继续养肥呀!   养是养不肥的,我又不是仙人掌,我只会被养死:×   推一下我的预收,依旧是男主视觉水仙文   在专栏!   《第二人格》   暂定文案:   陆镌循规蹈矩活了二十五年,生命中唯一的意外,就是在二十岁时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   那是他相依为命、年仅十岁就夭亡的妹妹陆芸。   这个人格乖巧可爱,陪伴他度过了五年的阴暗时光,让他走出了失去妹妹的痛苦。   时间久了,他开始希望让自己的第二人格变成另一个独立的人。   这个愿望随着时间的迁移,而变得愈发强烈。   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人给他送了一张黑色的名帖,邀请他参加一场巨大的直播真人秀。   三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变成了植物人,再睁眼,他来到了《疯狂游戏城》的直播录制现场。   狼人杀、剧本杀、密室逃脱、角色扮演……他们的任务,是在各式各样的游戏中存活下去。   一旦失败,玩家清除。   游戏过程全程直播,实行末尾淘汰制,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你有无法实现的愿望吗?”   “你有求而不得的心愿吗?”   “如果有,那就一起来参加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豪华盛宴吧。谁能在这场游戏里胜出,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请相信,你将登顶封神,如愿以偿。”   ——   星元520年,一场直播真人秀《疯狂游戏城》火遍全星网。   一个名叫“陆镌”的男人,手持两把蝴/蝶/刀,和另一个神出鬼没、面带蔷薇面具的小女孩,因高智商高武力、以及不按常理出来的骚操作而从直播游戏中脱颖而出、吸粉无数。   无数人猜测过这对组合到底是什么关系,比如兄妹?或者情侣?   直到某一次,女孩摘下面具,高坐荆棘王座之上,低垂眉眼,冰冷的唇亲昵地吻上男人清隽的脸颊:“哥哥。”   “你是谁?”   “我是你的,第二人格。”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是——任何人。”   ——   陆镌曾以为自己唯一的妄念是让第二人格变成另一个真正的人来陪伴自己。   后来发现,他最大的妄念是想要得到她全部的爱。   ——   ◆1v1,双洁,别被骗了男女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bashi   ◆白切黑偶尔疯批男主VS蛇精病你疯我更疯女主   ◆另类水仙,还是我×我自己,男主视觉,接受进   ◆我也不知道算感情流还是剧情流,应该偏剧情流多一点吧emmm   ◆副本类型挺多,大概就是文案说的那几种,不负责任地算算大概十个本左右,存稿全文1/5开(我发誓!真的存稿!!!) 第19章 善恶难辨18   这话简直就跟脱了裤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 还要停下来问你一句“你同不同意”一样令人羞耻。   安疏想要扭头,又僵着不敢动,脸烫得几乎要冒烟:“我……我……”   “这样, ”谢君宁的视线扫过她红润的唇,垂眸低声道,“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安疏愣愣地,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呆滞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你为什么帮我?”   谢君宁轻笑一声:“因为喜欢你。”   “这个理由够吗?”   安疏:“!”   谢君宁不紧不慢地捏了捏她的下巴:“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给不给亲?”   安疏:“……”   说不出话。   她眼神躲闪,感觉舌头都在打颤, 思绪在空空如也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也只搜寻到了一片空白, 瞳孔都滞停了,浑身僵硬, 不知如何作答。   谢君宁故意挑逗她, 低头将额头与她相抵, 捧着她滚烫的脸颊,声音低得令人心颤:“你不说话, 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安疏的眼睫颤了颤,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可是……娇娇喜欢你……”   她脸色有些白,这句话说完便闭了嘴。   “方娇娇?”谢君宁眯眼,“她不是喜欢姜良吗?什么时候移情别恋了?”   安疏其实也看得出来方娇娇对姜良更有感觉,她自己也说过对谢君宁只是见色起意, 有点心动。   但这并不妨碍安疏察觉到自己喜欢谢君宁之后开始自我催眠般地逃避、不肯承认。   总归心里还是堵得慌, 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就算她喜欢我, 我又不喜欢她,”谢君宁悠然道,“就算没有你,她向我表白了,我也会拒绝她……这又不关你的事,你怕什么?”   安疏觉得他说的对。   她抿了抿唇,犹犹豫豫地,又说:“可是……我,高中,不谈恋爱。”   “谁说要谈恋爱了?”   谢君宁看着她愣愣地抬眼看向自己,哼笑一声,“小结巴。”   “你不谈恋爱和我亲你一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安疏原本被他那句“谁说要谈恋爱了”弄得浑身一抖,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随后又为他后面两句话绕的有些晕乎。   她眼神朦胧两秒,又拽回自己的逻辑,磕磕巴巴地试图纠正:“可是……亲了,就要负责呀,你要是亲我……我、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因谢君宁突如其来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在安疏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哪来那么多可是。”   安疏僵在了原地。   谢君宁退开,不动声色感受了一下那柔软的触感,随即伸出舌尖,慢慢舔了舔唇瓣,动作莫名色气。   “你怎样?”   谢君宁越看她这幅紧张磕巴的样子越觉得可爱,调笑道,“你就亲回来?”   他往后靠了靠,眨了眨眼,抿唇微笑:“那你来试试。我一定配合,绝不反抗。”   安疏感觉自己要熟了。   她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被谢君宁亲了一下之后更是整个人都快炸掉了,看着谢君宁近在咫尺的笑,半晌都没有说话。   谢君宁脸上的笑慢慢落下去,微微凝眉,起身抓住她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腕,声音又低了一个度:“怎么了?”   安疏被他一碰,原本就撑酸了的手更是一软,干脆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衣角,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手酸了。”   谢君宁顿了顿,换了个姿势,直接将她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你要是不乐意,那就不亲,我也不逼你,别哭啊。”   安疏搂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点哭腔:“那是我的……初吻。”   谢君宁无奈:“那也是我的初吻啊……唔,好了,是我轻浮,我的错。我也问过你了,你要是早说不愿意,我就不亲了。”   安疏抬头,红着眼眶看他:“……你要是不亲我,是不是就去亲其他人去了?”   谢君宁哄道:“我只喜欢你,不亲你亲谁?”   安疏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谢君宁顿了顿,反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在仓库里时谢君宁就问过一遍了,只是那时安疏不知如何回答,现在却盯着他的眸子看了两秒,如数家珍道:“好看,温柔,成绩好,气质好,打架也厉害……哪里都优秀。”   谢君宁笑了一声:“那我也一样。”   安疏:“我不好看。也不优秀。”   “我觉得你好看你就好看,”谢君宁理直气壮道,“你本来就好看,也很优秀。”   安疏抿了抿唇:“真的?”   谢君宁耐心道:“真的。你在我眼里哪里都好,不用妄自菲薄。”   安疏眼睛红,脸更红,刚降下去的温度又烧起来:“你只是在哄我吧。”   谢君宁:“为什么这么问?”   安疏看了他一眼,搂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点,移开目光低声道:“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他们只会骂我是野种,是杀人犯的女儿。”   谢君宁沉默片刻,伸手也将她搂紧了,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乌黑的发间穿梭而过,黑与白的极端对照映在他眸底,刹那间好像闪过一些东西,快得谁也看不清。   “现在有人夸你了。”   他搂着安疏,指节温度冰凉,仿佛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只是隔着一层布料,安疏毫无所觉。   “卑劣者只能用卑劣的言语取悦自己。你不必放在心上,平白让自己难过。”   谢君宁的目光虚虚落在头顶的白炽灯上,灯光晃人又刺眼。   他眼球转动了一下,避开这道炽烈的光线,望向阳台外深渊般的黑暗,表情冰冷,言语间却带笑:“你喜欢听我夸你,下半辈子可以一直听。”   安疏红着耳朵,没看见他的神色:“……谁要跟你过下半辈子。”   “不是说我亲了你就要负责吗?”   谢君宁的表情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从多云转晴,衔接毫无痕迹,眸里神色柔和,又是那副散漫调笑的样子:“我愿意负责。”   安疏:“……”   见她卡壳,谢君宁摸了摸她的脸颊,故意说:“亲都亲了,不能耍赖了。安大学霸不肯早恋,那不会也不肯兑现承诺吧?”   安疏从他身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半晌:“……反正,不能早恋。”   谢君宁笑道:“嗯,不早恋。毕业再谈恋爱也不迟。”   安疏道:“那,你说的,你不能中途跟别人跑了。就算她们比我漂亮……”   她纠结地小声道:“你自己说的,你不喜欢别人,你不准找别人。”   “你最漂亮,”谢君宁看着她的时候,一双眼睛总是含情带笑,夸人的话随口就来,“小结巴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去找别人。”   安疏红透了脸颊。   她到底没这么会撩,倒是谢君宁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她转身要离开,悠然提醒道:“说好了一起做作业,你不做啦?”   安疏顿了下:“不做了。下、下次吧。”   她怕自己留下来会炸掉,只有落荒而逃。   谢君宁看她走到门口,也不阻拦,声音带笑,提高了几分声调:“也行,那就明天吧——你给我擦药,不如明天我给你做顿饭怎么样?”   安疏含含糊糊地“唔”了声,飞快地关上门跑了。   关门声响起的下一秒,谢君宁脸上的笑意慢慢落下来,目光在大门处顿了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   随后转过头,看向茶几上那只被冷落已久的手机。   第二天谢君宁没有去上学。   警察给他打了电话,要他和安疏一起去一趟警局。   谢君宁和安疏打了声招呼,把昨天拿到的那只手机也带了过去。   安疏被带到另一边去,而他这边走了个流程,简单交代了昨天发生的事,在得到警方绝不外泄的保证后,将手机推到他们面前。   警察现场打开,看到了里面的视频,面色一滞。   “上次那位警官就因为他们家里有关系走后门,所以才把他们安然无恙地放走了,”谢君宁冲他露出一个寡淡的笑,眸里仿佛藏着噬人的深渊,“……这次不会也是这样吧?”   “这相册里的东西……当然能够定罪。谢谢你的报警和配合。”   审讯结束,谢君宁起身往外走。   警察将手机放进物证袋里,忽而瞥了他一眼,犹豫道:“根据刘庆和于香等人的供词,听说他们脸上和身上的伤,都是你昨天打的?”   “……”   谢君宁偏头,微微一笑道:“叔叔,我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才动手的——正当防卫,不犯法吧?”   仓库里和打架的小巷子里都没有监控,不然警察也不会这样和颜悦色地问他。   谢君宁知道这一点。   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来定刘庆于香的罪的,不是来自首举报自己打群架的。   警察道:“打架毕竟还是不对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谢君宁最烦这种说教。   “意外是发生在受害者身上的,这种话,”谢君宁笑了下,眼里闪过一抹冷芒,悠然道,“警官你应该对施害者说。”   “实在觉得我做的不对的话,不如来看看这个,”他拉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纱布,微笑道,“谁还不会卖惨了?”   虽然这伤是他自己打架打的,但四舍五入也是因为刘庆才造成的。   对方恶人先告状,那他也不介意再往刘庆头上扣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警察看了眼他贯穿整条手臂的伤痕,哽了一下,无言以对。   上面有人施压说过,这件事不准有任何差错,受害者必须得到应有的补偿。   他也不好再来多追究这些事,于是随口一问后便教育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事,还是一定及时报警!凡事不要冲动。”   谢君宁扯了扯嘴角,慢慢笑了笑。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走到走廊时,安疏已经记完笔录出来了。   这是必备流程,因为上次来过一次,安疏这次也习惯了,警察告诉她,因为她未成年,这件事要告知她的父母来处理。   她等谢君宁出来的这段时间,一个人站在走廊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在愣神。   谢君宁问:“问完话了?”   安疏抬头,沉默地“嗯”了一声。   谢君宁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他们说……这件事要告诉我父母,让他们参与处理,”安疏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抿了抿唇,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让我妈妈过来。”   至于她父亲。   人都进了牢里了,无期徒刑,就更不可能过来了。   谢君宁皱了皱眉:“你没拒绝?”   安疏顿了下,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抠了抠校服的衣角,点点头。   她小声道:“警察叔叔让我一会儿给我妈打电话,我还没打。”   一旁和谢君宁一起出来的警察闻言道:“小姑娘,你为什么不肯让你妈妈过来?是怕她责骂你吗?”   安疏缩了一下,没说话,下意识往谢君宁的身后躲。   自从上次那个警察当着她的面说要放于香她们离开后,安疏都对警察有了一种奇怪的抗拒心理。   警察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无奈道:“不用害怕,不如你把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给叔叔,叔叔帮你解释。”   “不用了。”   谢君宁不动声色地挡在安疏面前,目光穿过走廊,落在大厅里刚被几个协警押进警局的女人身上。   女人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   安疏顺着谢君宁的目光看过去,呆滞了一下。   谢君宁没有去看她的表情,眼神淡漠,平静地对警察道:“不用打电话了,人已经来了。”   女人身后还有其他人,男男女女十几个,都被押送到了审讯室外,一个一个进去接受审讯。   安母突然出现在警局里,还是以涉嫌犯罪的名义被警察带进来,是安疏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或者说至少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双方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相遇。   安母头发散乱,绿色的旗袍像是被人拉扯过又再次套上去一般,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脸上的妆更显得此刻狼狈不堪,与先前谢君宁见到她时那副样子全然不同。   她看了谢君宁一眼,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安疏。   随后皱了皱眉,一句话也没说,整了整衣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等着前面的人审讯完轮到自己。   旁边的警察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安疏,又看看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女人,试探道:“这是你妈妈?”   安疏无声地点点头,低头避开了安母的视线。   安母偏头,用一种冷淡至极的语气问:“你怎么在这里?”   像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定定地盯着她身前的谢君宁。   安疏抖了一下,低声回道:“我……”   “你什么你?”安母眯了眯眼,与谢君宁对视了几秒。   她仿佛从谢君宁的眼神里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而笑起来。   口中的话却是问安疏的:“你犯事儿了?”   安疏摇摇头,又点点头。   警察帮她解释道:“没有,您误会了,安疏同学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很勇敢地报了警,我们请她过来做笔录,本来正想打电话请她父母来一趟……”   年轻的警察说到这里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了。   安疏抠着衣角,面色惨淡。   “哦。”   安母反应平静,视线终于从谢君宁脸上挪开,放到安疏身上顿了两秒。   这目光冷冷淡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安疏被她看着时,浑身都像是被针扎过一边一般,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双腿发抖。   安母倏而微微一笑,抬手撩了一把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发尾的弧度扬起又落下,像安疏不得安宁的心绪。   “警察同志,我能单独和我女儿找个地方聊聊吗?”   安疏忐忑地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谢君宁。   谢君宁往后伸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腕上的软肉,眼里的冷光全都藏在了温柔的笑弧之后。   安疏刚跟着安母走进厕所,安母便反锁上了门。   她抬手就掐了一把安疏的胳膊,疼得安疏条件反射就要喊出声来,又被安母冷漠地瞪了一眼:   “闭嘴!把姓谢的那小男生喊过来之前,我先掐/死你。”   安疏被拧得生疼,退了两步躲开她的动作,闻言捂着胳膊,无声地抖了一下。   安母冷笑,低声道:“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叫你不要跟他走在一起,你倒是一声不吭自己跑了,为了和男生厮混,晚饭也不回来做。你以为我隔了这么多天没回去,是放过你了吗?”   安疏脸色发白。   安母冷冷瞥了她一眼,眯眼道:“你还真是有本事,之前怂的和包子一样,现在却有胆子被怂恿着报警。你也不想想,刘庆家里的背景有多大,你要是只愿意听这傻小子的话,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也救不了你。”   她口吻十分平静,却令安疏一个激灵。   她的视线落在地板上,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蚊呐般低声问:“你知道……你知道是谁欺负我?”   安母盯着她垂下去的头,许久才嗤笑了一声。   “知道又怎样。”   她环臂从安疏面前走过,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刘庆他爸还和我睡过呢——你说不定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安疏没说话,她身侧的手蜷缩起来,反复收紧又松开,就像喉咙里那口哽住的气,上上下下不知如何是好。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知道安母没说错,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面前这个生她的女人,自己也不知道。   “你从小到大,除了给我惹麻烦,什么也不懂。”安疏盯着地板上的反光格子,余光看着她那双赝品高定高跟鞋往旁边走过去,刚走进里间又停下来。   她背对着安疏道:“你那个名义上的爸也没本事,杀了人蹲了局子,还要我掏钱帮他擦屁股票,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一点用也没有……十六岁是不是能出去打工了?不算童工吧?”   安疏握着拳头,小声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很努力地学习了,我这次月考分数很高,虽然不是第一名……但我没有浪费钱。”   “不是第一名也有本事跟我说!浪不浪费钱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养了你十几年,这钱你一辈子也还不了我!”   安母转过身,冷笑道:“我现在没空收拾你,等我从这回去再说——再警告你一句,你要是惹了刘庆,到时候他家里追究起来,我不给你赔钱收拾烂摊子。你自己收拾东西尽快给我滚!”   安疏还是低着头。   她的声音染上几分颤意:“……滚去哪儿?”   “你不是和那个小男生玩的很好吗,”安母笑了笑,眼神里尽是嘲讽,“滚去找他,让他包/养你啊。反正找谁都行……别待在我家里赖着。”   “那也是我的家!”安疏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她抬起的眼眶红了半圈,唇色泛白,“妈……我就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安母理所当然道:“当然上辈子来讨债的讨债鬼。”   安疏颤声反问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孩子?”安母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乎在诧异她竟然会问出这种天真的问题,嗤笑道,“你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要是能掐死你……我早就把你扔尿桶里淹死了。”   她慢慢走上前,抬起安疏的下巴,眯眼道:“怎么,你什么表情?你白吃白喝了十六年,我什么都没要你的,骂你两句,你还委屈上了?”   “也就会掉两滴眼泪勾引男人了。”   安母哑声道,“你或许觉得我对你不好,可我这么可怜、过得这么惨……谁又体谅过我了?”   她扳着安疏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骼。   安疏忍痛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你可怜,关我什么事?”   “那是你自作自受。”   安母顿了一下,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除了钱,我什么都不欠你的。”   安疏被迫仰着脖子,第一次抬起头直视她的目光。   懦弱的表象褪去之后,隐藏在皮肉下的全是触目惊心的冷漠,与安母平日里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一瞬间,她的神色和谢君宁某个时刻展现出来的表情几乎重叠到了一起。   只是泛红的眼眶还带着几分哀色:“你可怜,我就活该服侍你十几年,被你打了十几年么?”   “这世上谁不可怜?”安疏感受着下巴上越来越重的力道,看着女人阴沉的面目,一字一句,表情平淡,“可见可怜二字,早就一文不值。而你可怜,也不过是因为自甘下/贱罢了,是你活该……”   没等她把话说完,安母甩开她的下巴,一手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继续仰头,一手甩了她一个巴掌,脱口骂道:“嘴贱的臭婊/子!”   安母拽着她的头发,又狠狠踢了她一脚道:“养你这么多年,原来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安疏被她踢得一个踉跄,本来脚伤就没好,这下更是疼痛难忍,差点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又被安母拽着头发,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息颤抖。   痛感达到忍耐的极限时,安疏原本觉得自己还能忍下去。   然而这一瞬间,她又想起了谢君宁和她说过的话。   “如果一个人只能给你带来痛苦,你不必事事都顺从于她。”   “我一早就说过,你不欠任何人的,即便是真的欠了谁的,你又没有杀人害人,也不用以这样被暴力的方式来偿还。”   “可恨的人只会把怨气发泄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就算她有可怜之处,也不该由被害者来安抚。”   逆来顺受,从来都是无能者的墓志铭。   他说的对。   她不想一辈子做个无能的人,只能在安母手下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跟男人出去厮混十天半个月,把亲生孩子丢在家里不管不问,甚至十几年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没有关心过一次我的死活。你有钱愿意买赝品高定,可我连交学费都要我自己去找人借贷!就算这样你还要骂我浪费钱!”   安疏抬声,颤着嗓音质问道:   “你养我这么多年,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职责吗?!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门外,谢君宁制止了旁边满脸焦急,正要敲门进去的年轻警察。   警察顿住动作,犹豫半天,没听见里面有动静,终于慢慢放下心,退到一边疑惑问道:“你说她妈妈家暴她,为什么又不让我们阻止她?”   谢君宁看了一眼厕所门:“……有些事,总让别人来解决是没有用的。”   他微笑地转过头道:“警官先生,你只要知道,这位女士家暴确实属实就可以了——等她们出来再说吧。”   是他狭隘。   从前一直以为,他能救得了安疏。   可是安疏依旧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这样的境况,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和她寸步不离,总有会发生意外的时候。   从沼泽里爬出来,他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但他不可能替安疏走完这一生。   安疏要有自己扎根的本事和胆量,才能真正摆脱从前的阴影。   谢君宁这个人,说是爱自己,可有时候,他对自己也格外地狠心。   就像现在,即便心里已经将安母千刀万剐过无数遍,面上也依旧面无表情。   认清安母这个人,这只是第一步。   安疏必须自己成长起来。   安母又抽了她一巴掌。   安疏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抬手抓住她再次扬起的手腕,偏头一口咬下去,动作毫不留情。   安母“嘶”地一声,抽出手来,捂着流出几分血迹的手腕,厉声反驳道:“我生你养你都是对你的施舍!你能出生在这个世上都应该感谢我!”   安疏跌倒在地上,捂着脸抬头看她,眼眶里的泪水转了许久,只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埋入鬓角。   她脚腕钻心的痛,站都站不起来,被安母打得眼前昏花。   到这种时候,反而破罐子破摔了。   她低声反问道:“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安疏垂眼看着面前的地板:“你卖身赚的那点钱都给自己买东西去了,十几年了,我拿过你多少钱?说到底,你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可活了四十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生了孩子却不肯负责,嫁了人心里还想着情人,出了轨却责怪丈夫无能……”   “你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没能如愿以偿。你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你失败至极。”   “你闭嘴!!!”   安疏被这尖锐的声音刺得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安母恍若隔世的喘息,那声音急促得拍在安疏心尖上,可却让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样的反击让她格外的神清气爽。   心底陈年累月堆积的郁气消散了大半,可是却又有另一种更沉重的感觉浮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许久的寂静之后,安母终于缓过神来。   “你说我失败?”   她慢慢走了过来,在安疏面前蹲下来。   安母似乎想捏她的下巴,又怕她再跟疯子一样再给自己来一口,最终只是垂下那只隐隐作痛的手腕,冷笑了一声。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觉得你很成功吗?”   “抨击了我一顿,你心里舒坦了?”   安母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破音狗的沙哑,显得有些怪异,“你也不过就是成绩不错。除了这一点,性格、长相、家世……你哪一点比我好?”   “你连我都比不过,还想和别人站在一起?”   安疏抬起头。   安母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怪诞至极,“那个谢君宁,你以为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同类才能认出同类——他和我一样,都是个疯子。”   “……他不是。”   安疏抖了抖唇,想起谢君宁先前问她:“你觉得我疯吗?”   那时她说:“你确实挺疯的。”   可她还有句未尽之言,没能说出口。   她原本想说,你确实挺疯的。   但你对我很好。   “他不是疯子,那是什么?”安母打量着她的神色,半晌低头凑过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难不成他救过你,你就把他当救世主了?”   安疏没有回答。   “孩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把他当光——可你知不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阴沟里的蛆虫,人人喊打的老鼠……是见不得光的?”   安母用一种悲悯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贴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他那样的人,既然是个疯子,又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一无是处又天真烂漫的小女生?”   “你求之不得的恩赐,不过是他随手的施舍。”   “这种人我见多了,不过是玩玩罢了。”   她将轻蔑的目光对上安疏的眸子:“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你此刻的天真付出代价。”   她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疏伸手,倏地牵住旗袍一角,顿了一下,转过头,居高临下道:“怎么?”   安疏没有抬头,只是说:“我不明白。”   安母:“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安疏抬眼看她,“你觉得他是个疯子,并不是真心对我好——可你这么多年,看对过多少人?”   “我不是说了吗,只有同类才能认出同类,”安母满眼悲悯,“所以我才说你天真,孩子。”   安疏倏地道,“你说他是疯子,对我只是施舍。可我觉得不是。”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正在为她预示着什么:“他和你不一样。我不觉得他接近我只是为了欺骗我,然后抛弃我。”   “那是你的事,”安母冷漠道,“你既然相信他,又觉得我对你不负责任,不如干脆以后也断个干净——要么我搬走,要么你滚。你懂我的意思吧?”   安疏沉默下来。   安母嗤笑一声,继续往外走。   安疏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时,安母已经进了审讯室接受调查。   谢君宁看见她脸上还未消散的巴掌印和一瘸一拐的动作,脸上神色一沉。   他原本以为他能做到心如止水,不过是让过去的自己再吃点苦头,有什么好怕的——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副场景时,情绪却是止不住的火大。   他平缓了一口气,免得自己脸色太过吓人。   安疏对上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随后走到他身边,问了句警察:“我妈妈她……是犯了什么事吗?”   “你没事吧?”警察看着她这幅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你妈妈涉嫌非法犯罪,聚众赌/博涉/黄……”   安疏的神色竟然没有太大的意外。   她伸手梳理了一把头发,盯着审讯室的门,许久才面色平静道:“警察叔叔,我脸上的伤,是我妈刚刚在厕所里打的。”   安疏的视线转向警察:“你们管家暴吗?”   警察连忙道:“当然,小姑娘,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们会尽力为你主持公道……”   “好,”安疏的语气甚至平静地过了头,“我报警。起诉安晴女士家暴女儿。”   “不接受调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30 14:05:52~2021-04-06 11:3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大只奶黄包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扔了你 3个;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看穿你的眼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缘 20瓶;星月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善恶难辨19   警察呆滞了一下。   谢君宁抬眼看向她, 眸色沉凝。   安母这天依旧没有回家。   不过这一次,她是因为涉嫌非法犯罪而被拘留在警局里,还有一个家暴的罪名正等着她。   安疏去不成学校了, 她给班主任刘老师发消息请了假。   刘老师上次差点和谢君宁吵起来,谢君宁后来去道歉,她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甚至对两人的态度比从前还要柔和。   一听请假,也没有多问, 很爽快地同意了。   安疏一瘸一拐地往车站走, 回身时没见到谢君宁的身影,愣了一下, 随即心想:他回学校去了吧。   刚刚在警局……   谢君宁去了一趟药店,回来时便看见安疏低着头, 坐在车站边的椅子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拎着袋子在安疏身边坐下:“想什么?”   安疏似乎吓了一跳, 抬头时眼里的茫然还未褪去, 就直直撞上了谢君宁的眸子。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安疏茫然心想:我以为你走了。   谢君宁伸手摁住她的肩膀,失笑道:“我也跟老师请了假了。”   安疏眨了眨眼:“可是……会耽误你学习的, 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一两天的课程耽误不了,”谢君宁挑眉, “年级第一怕什么。”   安·曾经的年级第一·现在的第二·疏:“……”无言以对。   “还一个人回去,”谢君宁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她的脚腕,“我不去买药, 你是不是就打算让它就这样了?”   安疏自暴自弃地抬了抬小腿:“反正怎么都好不了……你干什么?”   谢君宁蹲在她面前, 伸手掀起她的裤腿, 闻言头也没抬:“上药。”   安疏耳根一红:“我自己来。”   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谢君宁抬眼看见她的表情,忽而笑了笑:“怕什么?”   安疏不说话,默默接过他手上的棉签,低头把裤腿往上拉,给自己擦药。   谢君宁便收回手,并不强求。   两人打车回了小区,安疏回家清洗了一下,谢君宁去超市买了些菜,然后敲响了她家的门。   安疏打开门时还在擦头发,穿着长袖褂子和拖沓的长裤,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菜,茫然道:“你这是……”   “中午一起吃吧。”   安疏想起昨天他说给自己做顿饭,默默让开了一些:“……家里有些乱。”   其实还好,安母太长时间没回来,家里基本都被她打扫整齐了,虽然并不是很宽敞,至少干净。   安疏站在厨房门口看他洗菜,原本想进去帮忙,谢君宁却说:“说好的我做饭,你还是看着吧。”   安疏抿了抿唇,隔了一会儿低声问:“你……竟然会做饭?”   看他这熟练的架势,明显做过很多次了。   谢君宁漫不经心道:“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做饭,习惯了。怎么……我不像会做饭的人?”   安疏扯了扯嘴角:“是不太像……”   等吃饭的期间,她把头发擦干,听见窗外有雨声,站到窗前一看,上午尚且天朗气清,刚回来不过十几分钟,天色这就阴暗下来了。   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噼里啪啦甩在玻璃窗上,打得人心头直跳。   屋内光线暗淡下来。   谢君宁拉开厨房门,叫了一声:“安疏。”   她从窗边转身,拉上窗帘,走过来在餐桌边坐下。   谢君宁:“下雨了?”   安疏“嗯”了一声。   她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卖相上佳,都是家常菜,拿起筷子,却盯着碗里盛好的白米饭看了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君宁摁亮了餐厅里的灯。   他看见安疏脸上还未消退的红肿,问了句:“脸上擦药了吗?”   安疏又“嗯”了一声。   她低着头,谢君宁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从语气里听出几分闷闷不乐来,顿了顿:“怎么了?不想吃吗?还是不喜欢吃这些?”   安疏的声音有些闷:“……没有。”   谢君宁沉默了片刻:“如果是你妈妈的事……”   说到这里,他明显看到安疏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谢君宁停了一下,接着平静道:“或许我可以帮你请个专业律师,为你辩护。”   气氛寂静了许久,安疏才缓缓抬起头,却没敢看他,视线落到他拿着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声音如落针可闻:   “你不觉得,我起诉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   谢君宁反问了一句,随即道:“她确实打了你,家暴是事实。我站在理性的角度来看,你没有做错。”   安疏鬼使神差道:“那站在感性的角度来看呢?”   “站在感性的角度,她还是打了你,我又和她无亲无故,”谢君宁缓缓道,“自然是完全站在你这边。”   安疏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   她坐在谢君宁左侧,谢君宁看见她好像落了泪。   泪滴在手背上,或者滴进碗里,又被她一下一下合着米饭一起,用筷子搅得乱七八糟。   他倏地道:“安疏。”   “不要总觉得你做错了,错的人根本不是你。”   “是她做错了事,她就要接受惩罚。”   “你难道以为她是你的妈妈,”谢君宁的手肘撑着桌子,身子慢慢往前倾,盯着她垂眸敛神的侧脸,“所以我会指责你不该这样做吗?”   安疏捏着筷子的手握紧了一些,骨节泛白,眼睫上沾着泪花,尽力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我知道你不会……”   “那为什么这么问我?”   “我就是,”安疏顿了顿,微微抬头看向他,“……讨个安心。”   她眼眶泛红,眼角还有泪花,清澈的眼睛里装着谢君宁一个人的倒影:“我妈妈,从来没有管过我的死活。”   “也没有给我做过饭。”   “我从小到大,怎么顺利活到现在的都不知道。”   “我拿奖学金,拿贫困补助,靠邻居接济,还有……还有我爸爸入狱前留给我的一些钱。”   “我想去打工赚钱,可我没成年,没有地方收我做童工。”   “我想过很多次离开,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安疏垂眼,努力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可这些都要我有足够的本钱才能做到。但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在警局里威胁我断绝关系,恐怕也没有想过,我会直接起诉她家暴——”安疏顿了一下,低声呢喃,“这间房子是我爸爸的,等她真的进了牢里,就不属于她了。”   谢君宁看着她漠然的神色,停顿片刻,低声问了句:“你放下了吗?”   安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但她没有回答。   或许连安母都没有想到,安疏能做到这么绝。   她不过是觉得过往十几年的人生,就这样一闪而逝地消散了。   她为自己不值得。   她只是想……重新活一次。   能够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活。   许久之后,谢君宁伸手抹了下安疏眼角的泪花,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轻声说:   “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安疏缓了一下,小声道:“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也不怕更多。”   谢君宁无所谓地笑了笑,“帮人帮到底,日子都快要好了,总不能现在抛下你不管吧?”   安疏默了一下,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没想好做什么。”   “那就慢慢想,”谢君宁往后靠了靠,“警局那边,你妈妈的事情,还有刘庆他们……我会帮你解决。你不用担心。”   “吃饭吧。”   事情很快有了后续,听说安母听闻安疏报警、起诉她家暴之后,在警局大闹了一通,消息传到安疏耳边时,她愣了一下,很快沉默下来。   方娇娇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玩着钢笔,并不知道安疏家里的情况,兴致勃勃地数着八卦:“听说刘庆和于香这对兄妹进警局了,还没被放出来,不知道是踢到了哪块铁板……”   “那多好!”吴山对着面前一道数学题咬牙切齿了半节课,一听这话,立马没了写题的心思,转过身贼兮兮道,“放出来了那不又要祸害人吗?”   “你说谁家权利那么大,刘庆他爸都捞不出人?”   “谁知道呢。”   安疏咬了咬笔头,垂眸看了眼旁边趴着睡觉的谢君宁,心想:我知道。   谢君宁家里……这么厉害吗?   喊了她好几声没回,方娇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诶”了一声,小声道:“你干嘛偷看人家?”   安疏条件反射道:“我没有!”   吴山挤眉弄眼:“嫂子不用害羞,我们都懂。”   安疏:“……”   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晌才艰难道:“嫂子?”   “诶!”方娇娇拍了吴山一巴掌,“嫂子?你们谢哥喜欢我家疏疏啊?”   安疏脸色一白,下意识去看方娇娇的表情。   这几天的事情太乱了,她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没来得及和方娇娇坦白。   方娇娇还不知道这件事。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方娇娇却是一脸八卦:“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想撮合谢君宁和我家疏疏呢,他竟然先喜欢上疏疏了?天呐——果然我家疏疏就是优秀……”   吴山被她一巴掌拍得差点吐出来,连忙道:“嘘——你小点声啊姐姐,你想让全班都知道啊?”   安疏脸色古怪:“……撮合……我和,谢君宁?” 第21章 善恶难辨20   “对啊!”   方娇娇满脸喜滋滋地揽住她的肩膀:“你还说什么不喜欢, 我才不信呢!就你看他的眼神!我故意让你去打听他的喜好、让你接近他,就是为了撮合你们啊——”   安疏:“……”   搞了半天,原来方娇娇竟然从来没有喜欢过谢君宁。   亏她还一直觉得良心不安, 纠结该怎么告诉方娇娇这件事。   方娇娇吐了吐舌头道:“我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啊,我就是跟姜良那个臭傻子闹脾气而已,回过头来却发现你竟然喜欢他……那我就干脆帮你撮合一下咯。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没有我说,肯定不可能主动接近他的。”   安疏:“……别说了。”   她脸红的要命, 捂着脸闷声道:“我心思有那么明显吗?”   “有!”方娇娇笑嘻嘻地戳了戳她的手臂, “你简直太明显了,还特意换了发型!我再看不出来就是眼瞎了。”   “诶, 你还没说呢,到底成没成啊?在谈恋爱吗?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谈恋爱啊?或许还可以学着化化妆什么的, 你对化妆有兴趣吗?我家里就是做化妆的你知道吧……”   方娇娇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安疏原本还觉得害羞, 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   刘庆和于香的事还没有落幕, 谢君宁说能请律师辩护, 如果真的往狠了判刑,能帮她拿到至少几十万的补偿费。   且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 说不定最后还有更多。   可这都是谢君宁帮她拿到的。   她想起方娇娇家里做的是美妆,想问问她店里还缺不缺学徒, 结果刚要开口,谢君宁便醒了。   他伸了个懒腰,支着下巴,语气懒散地代替安疏回答道:“成了——但是我们不早恋。”   “所以决定, 高中毕业再说这些。”   方娇娇的话戛然而止。   吴山:“……”   被当场抓包, 三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安疏闷头, 觉得太丢人,不说话了。   谢君宁不打算把这件事再跟家里隐瞒下去,谢家要是真的想查,他也拦不住。   而且请律师这件事,总得在他爸妈面前过过明路。   毕竟是安疏的家事,他不会不经过安疏的同意就随便说出去,于是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经过,说他是帮一个同学。   果不其然,他妈立马在电话里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同学?哪个同学?男的女的?几岁了?性格怎么样?”   谢君宁不紧不慢地回:“女同学,十六,性格挺好。”   谢母更来劲了,在电话另一端眉飞色舞道:“长得好看吗?人品行不行?家里几个人?”   “妈,”谢君宁揉了揉眉心,无奈打断她,“你查户口呢?”   “哎呀,这不是怕你被人骗了吗?”谢母打着马虎眼,兴致勃勃道,“刚好我也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过两天周末,我这就去看看你,请律师一起去……”   她压根不听谢君宁继续说下去,便火急火燎挂了电话,乐滋滋地找谢父去了。   谢君宁听着耳边的滴滴声:“……”   谢母来的前一天,谢君宁应她的要求,要提前请安疏到家里做客。   然而放学一起回去的路上,他思索了许久,刚要开口,安疏却先他一步道:“谢君宁,我周末……想去娇娇那边帮她看一下店。”   谢君宁愣了一下,把喉咙里的话吞下去,“嗯”了一声:“行。”   安疏看了他一眼:“你刚刚是要说什么吗?”   “没有啊,”谢君宁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又顿了一下,轻笑着偏头道,“我是想说,你叫方娇娇叫的那么亲密,怎么叫我就只叫名字?”   安疏:“……那不然叫什么?”   谢君宁:“你想叫我什么?”   安疏摇了摇头:“……不知道,感觉怎么喊都不合适。”   谢君宁挑眉道:“我家里人都叫我阿宁。”   并没有,他家里人都叫他君宁。   安疏:“……”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一边往前走,一边手放在身后不自觉地抠着衣角,耳垂红润:“太、太亲密了吧?”   她想了想,有些不服气,提了几分音量:“……那你还不是叫我名字。”   “我哪里叫你名字了,”谢君宁露出几分诧异,“小结巴?”   安疏:“……”   她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不能这么叫!”   谢君宁笑着反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安疏看了他一眼,飞快地低下头,许久才小声道:“疏疏。”   太可爱了。   谢君宁没忍住,仗着身高优势,又伸手捏了捏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笑着低声道:“好,疏疏——是这样喊吗,嗯?”   安疏被他笑得脸上滚烫,并不回他,头也不抬,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谢君宁叹了口气,无奈地抬步追上去:“自行车没了,走路还挺累的,明天再去买一辆吧……疏疏?”   安疏隔了一会儿,才闷声回了一个字:“嗯。”   谢君宁也不太想现在就让谢母和安疏见面,他喜欢安疏,那是因为他曾经就是安疏,理解并了解她的一切,可是谢母并不是他。   谢家在上京最顶级的圈子都是出了名的豪门,家世十分显赫,生在那样的环境里,与下层的普通百姓肯定是有代沟的。   谢君宁最怕的就是谢母有这种阶级意识,即便不会故意露出来,但举手投足间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万一谢母看不上安疏的家世呢?   因此安疏周末不在家,正好解了他这份隐约的愁绪,他也顺水推舟没有向安疏提起这件事,并且告诉谢母说:他帮助的那个同学周末有事,不在家。   然而谢母半分也不信他的鬼话,转头还是带着律师一起跑来了。   谢君宁买了些菜坐在家里等,接到谢母的电话时,听到她那边隐隐传来几分熟悉的声音,微微蹙眉:“……妈,你在哪儿呢?”   “美妆店啊,”谢母理所当然道,“君宁,你要帮忙的那个女同学,是叫安疏对吧?”   谢君宁:“……”   他满心疑问:“您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在美妆店里碰到这孩子了。你也不早说,要不然就白白错过了,”谢母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等我到你那边跟你说。”   这件事说来真是凑巧。   方娇娇家里是开美妆店的,这生意就是给那些富太太们做美甲美发之类的服务,她家店里还给做美妆,上次提到这件事时,安疏便动了心思。   后来一问,发现方娇娇家里的店还缺个学徒,便打算周末上门去试一试。   正跟着师傅学习的时候,谢母上门了。   谢母是个很精致的女人,到哪里都要求必须妆容完美,一见到美妆店这种地方就抬不动腿,恰好让她路过这里,不进来看看都不甘心。   然后她就相中了安疏的化妆天赋。   第一次给人化妆,虽然动作笨拙,但看得出学习能力很强。   谢母对她产生了几分兴趣,想起她公司门下还有几个子公司正是在做美妆相关的事,便和她聊了几句。   听到她的名字之后,谢母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又认真地看了安疏好几圈,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   安疏:“……”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安疏坐在谢君宁家客厅里,被谢母拉着手热情地问东问西,一脸茫然又乖巧地回话,而谢君宁坐在一边,揉着太阳穴,忍了许久才道:   “妈,安疏还在店里,你怎么就把她带回来了?”   “没有没有,”安疏连忙摆手道,“店里已经收到了新学徒,师傅说不缺人了,我就跟着阿姨一起回来了。”   谢君宁无奈:“你就这样跟着她回来,也不怕她卖了你。”   安疏:“阿姨是好人。”   谢母笑了:“这孩子,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呢?”   其实是安疏当时也听见了谢母的电话,这话不过是随口一夸。   闻言,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您长得好看。”   谢母被她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好好好!疏疏真会说话!你是在找工作是吗?想学化妆?有没有兴趣去阿姨旗下的公司学习啊?免费给你报培训班哦……”   安疏有些茫然道:“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谢母满不在乎,“我就喜欢你这姑娘,又是我儿子的同学,化妆也有天赋,给你个机会怎么啦?”   谢君宁见安疏为难,便插了一句:“妈,一会儿再说这些,你带律师来了吗?”   “带了带了,人家刚刚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了,一会儿上门跟你们聊。”谢母说完又拍了拍安疏的手,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妈……”   安疏抿了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母忽然道:“诶!我看你这孩子这么合我眼缘,简直跟我亲生女儿一样,不如我认你做女儿吧?疏疏你看怎么样?”   “……啊?”   安疏被她想一出是一出的话吓得茫然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求助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谢君宁。   谢君宁扶额:“妈……”   “哎呀你看他做什么!”   谢母将她的脸颊扳回来:“看阿姨!你喜不喜欢阿姨?喜欢?阿姨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看着你就亲切!你要是愿意,现在咱俩就可以定下来!”   谢母抬手就要把手上的镯子撸下来,安疏吓得手足无措,一个劲摆手道:“阿姨使不得啊……您不要冲动……”   还是谢君宁拦住了她:“妈——”   “你拦我干什么?”   谢君宁把谢母拉到阳台,无奈地瞥了一眼里面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安疏:“您说我拦您做什么?您刚跟她见第一面,就这么热情,会吓到她的。”   谢母刚刚一时激动,这会儿回了点神,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点:“这不是一见如故,实在喜欢嘛……”   她叹了口气,也回头看了眼安疏,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我就感觉跟看着你一样——又和看着你不一样,哎呀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喜欢!你是我儿子、那她就是我女儿的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半夜突然惊恐:我标签怎么清空了?什么时候清空的??我清空的吗???   靠!怪不得在异度幻想这个奇奇怪怪的分类上!!!   感谢在2021-04-07 16:10:30~2021-04-08 13: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缘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善恶难辨21   谢君宁微微挑了挑眉。   虽然灵魂本生一体, 但他如今已经不是安疏,而是谢君宁。   难道还有灵魂羁绊这种事情吗?   世界法则在他重生之前告诉过他,他去过的这九个小世界, 除了男女主,就只有身边出场过的男配女配拥有独立的灵魂,其他的,都是真正的背景板纸片人。   因为还未完全独立,形成完整的世界, 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导致崩塌。   为了不影响世界运转, 避免造成太大的改变,以至于世界崩塌, 他在回到这些世界后,会拥有一个绝对至高的身份, 取代原本世界背景里的某个并不影响剧情的“纸片人”。   在“安疏”还未遇到重要转折点的剧情之前,他会以这个身份长大, 并且这些年都不会拥有完整的记忆。   只有在“安疏”即将遇到命运转折点之前, 他才能记起自己的全部记忆。   也就是说, 在转到元阳之前的十七年,并不是谢君宁不想提前遇见安疏、一早就插足她的生活、改变她的命运, 而是因为他要遵循世界法则让他重生的唯一要求。   其实让他以一种全然不同的人生过十几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补偿?   因为他的缘故, 他周围的人也会逐渐生出灵智,形成独立的剧情线,这样世界即便脱离了主角,运转也不会出现差错。   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 也是世界法则早就预料到的。   谢君宁毕竟真心实意地以“谢君宁”的身份活了十几年, 对这个世界的家人都有浓厚的感情——   谢母看见安疏这么激动喜欢, 是不是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或者说,这是法则的另一层恩惠?   不管怎么说,没有出现想象中相处不和谐的场面,谢君宁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又看了一眼安疏,问道:“您一定要她做您干女儿?”   “怎么不行?”谢母撩了撩肩头的波浪长发,她年过四十,却打扮得美艳不可方物,说是谢君宁二十几岁的姐姐都不为过,不怪安疏夸她漂亮,那真是实话。   她斜眼瞥了一眼谢君宁,环臂笑了笑,眉角的神采与谢君宁三分相似:“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人家小姑娘,我又喜欢她,不正合了你的意?”   谢君宁支着身后阳台的栏杆,闻言挑眉,不置可否:“我看她并不是很想接受您这番好意。”   “我看是你不想,”谢母毫不客气地抬了抬下巴,“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谢君宁目光散漫,漫无目的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与沙发上的安疏的视线撞到一起。   当着谢母的面对视,就好像在家长面前眉目传情一样,安疏又匆匆移开了眼神,正襟危坐。   马尾高挑,脸颊白净,身姿挺拔,竟然隐隐有了几分谢君宁的影子,白衬衣和牛仔裤,乍一看清瘦得漂亮。   再一看,她放在腿上的手却正不安地搅动着衣角。   谢君宁不动声色地勾唇笑了笑,透过面前透明的玻璃继续盯着安疏的方向,轻声呢喃般道:“理由,那自然有。”   “嗯?”谢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狐疑地眯起眼睛,“说来听听?”   谢君宁并不看谢母,只是偏头朝她靠了靠,一副懒散模样,低声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给您预定的未来儿媳妇,给您做了干女儿,这不合适吧?”   谢母:“!”   谢母瞪大眼睛,嗓子里的声音就要跳出来,又被她生生憋回去,声调压到了一种奇怪的低度:“好啊你小子!你果然就是对人家姑娘居心叵测!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给人家帮这帮那儿的……你看,被我诈出来了吧?”   谢君宁又偏头回去,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眨了眨眼:“您知道的,谢家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谢母低声笑骂了他两句:“疏疏还小呢!你不准带坏她!要谈恋爱至少等成年再说,听见没有?”   谢君宁点头,拖长了音调道:“是是是,听见了——您才见了疏疏一面,心就偏到了太平洋去了,真当了干女儿那还得了?”   谢母嗤笑:“就你会说话!儿子女儿能一样吗?女儿都是用来疼的!”   可在有些人眼里,女儿就是赔钱货。   若第一世的安疏遇见的就是谢家这样的父母……或许这些事情也许就全然不同了。   她会和这一世的谢君宁一样,安安稳稳、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然后在红尘逍遥自在地走过一遭,一辈子平平安安、喜乐无忧。   不做工具人,不会因爱生恨,不会因为抓住了一束不属于自己的光,然后按着世界初始剧情给她的命运路线,最后将自己的生命就此葬送在十七的大好年华。   谢君宁眸里神色暗了一瞬间。   “您别跟安疏提这事,她脸皮薄,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谢母没有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情绪,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然后重新推门进去。   她没有再提认干女儿的事,让因为她的过分热情而有些诚惶诚恐的安疏也松了一口气。   谢母留下来吃了顿饭,很快就走了,走之前还是坚持把手上的镯子撸下来,送给了安疏。   安疏想要推辞,谢君宁却在一旁轻声道:“收下吧,我妈是真的喜欢你。下次去我家,戴着这个,你就是她第二个孩子。”   安疏愣了一下,就在这愣神短短一瞬间,谢母把翠绿色的翡翠镯子戴到了她手上,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心疼道:“一点肉都没有,你妈妈……也是真狠心呐。我要是有你这么乖这么优秀的女儿,我天天捧在手心里疼。”   安疏慢慢抿了抿唇,眼神有几分茫然。   谢母叹了口气:“事情律师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我就不多留了——那个化妆培训班的事,你可以想一想,君宁清楚这些,你问他就行,有什么事也可以打阿姨的电话……”   “还有啊疏疏。”谢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轻柔,“君宁说的对,你要是愿意,你就是阿姨的第二个孩子。”   “你妈妈不喜欢你,阿姨喜欢你。你把阿姨当你的妈妈。”   “下次让君宁带你去阿姨家里玩。”   谢母握着安疏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公务缠身、公司那边离不了人,看样子在这里住多久她都乐意。   安疏站在楼梯口,看着谢母离开的背影,手慢慢落下去,头也随着目光的下移而低了下去。   谢君宁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回去吧。”   安疏抬头看他。   谢君宁的手停在她脖子边,顺势落到她肩膀上,低声哄道:“别难过了——我妈妈就是你妈妈,这不好吗?”   安疏鼻子一酸,低头心想: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才显得这么不真实。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她的妈妈以外,别人家的妈妈能这么温柔,这么关心她。   而这些,都是谢君宁带来的。   安疏心头涌上一股极其难以压抑的情绪,促使她眼眶里的水不停地打转。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需要宣泄一场。   于是她微微抬起手臂,小声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谢君宁动作一顿,“嗯”了一声。   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疑惑。   安疏耳根都红透了,头也没抬起来,视线只触及谢君宁的腰际,声音更小了一些,带着些鼻音,像是在撒娇:“抱。”   谢君宁顿了顿,闷声笑了一下,“好。”   他伸手,把安疏揽进怀里。   安疏抱着他的脖子,因为身高不够,谢君宁还特意靠在墙上,微微弯腰,屈着膝盖让她能挂在自己身上。   她把脸埋在谢君宁肩膀上,洗衣粉的味道从少年的白衬衣上传递到鼻尖,气息令人格外安心。   眼泪瞬间像决了堤的大坝,一骨碌哗啦啦都落到了谢君宁的衣服上。   谢君宁感受到肩上的湿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怎么突然哭了?”   声音无奈,包裹的全是温柔。   “谢君宁。”   “嗯,我在。”   “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这辈子才会遇见你。”   谢君宁抱着她,唇边含着笑,并不回答,心中却无声回道:   不,你正是因为这九辈子都没有一点福气,最后才会有了一个谢君宁的存在。   是九世的厄运成就了现在的谢君宁。   安疏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埋在他怀里,哭得无声无息,鼻音却败露了一切:“你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就算离开,也一定要告诉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她呢喃般道:“你的出现太不真实了……就像一场梦一样美好,我好怕你消失。”   “不会的,”谢君宁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像在哄小孩一样,柔声道,“上帝既然让我出现在你面前,这就是天意。”   他在安疏耳边低语,一字一句仿佛都飘进空中,随穿堂风一起卷出楼道,飞往遥远的天空,合着耀眼的白日阳光一起,一时竟令人分不清几分真实,几分虚幻。   他说:“我为你而来,绝不离开。”   作者有话说:   我特别喜欢看你们讨论情节,夸我或者夸角色,又或者代入故事发出的所有的评价……   只是有时候因为不能剧透,又怕只回了几个小可爱,一碗水端不平,你们万一以为我是不喜欢谁的评论所以不回,下次不评论了怎么……干脆就只能不回了(顶锅)   总而言之,不要抛弃我呜呜呜!我会很肥的!   PS:二更马上到,下一章结束这个校园世界。 第23章 善恶难辨(完)   律师是个一丝不苟、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很快就过来趁着周末的时间具体和两人聊了聊起诉的流程,最后一推眼镜:“夫人说了,两位如果愿意信任我, 我将帮助你们全权处理这次的事情,只需要到时候开庭的时候,安疏作为当事人到场就行了。”   谢君宁与他来往字句清晰地问了几个问题,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的安疏忽而问:“律师先生……您可以争取让对方最多判几年的刑?”   她已经下意识地不再用“妈妈”这个词来称呼安母了。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   律师伸手道:“按情节严重处理,被告人还肩负其他罪行, 最高……十年是可以有的。”   十年。   安疏动了动唇, 最后扯了扯嘴角,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恍若隔世般回了句:“好的。”   “谢谢。”   刘庆于香那边,由于谢家在上面施压, 最终刘家不得不咬牙上门赔礼道歉,走法律程序又给了五十万的补偿费, 这事才了结。   刘庆和于香都满了十六岁, 刘庆又是二进宫, 这回判了七年刑,于香是五年。   判刑那天安疏因为期中考复习得太晚而没有起得来床。   谢君宁便独自一人去了警局。   第一世的时候他并不认识于香, 说起来,这还是他的一朵烂桃花, 谁知道后来阴差阳错,竟然扯到了那么多件校园欺凌的事情。   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次见面时,他也只是站在审讯室外,看见这两人短短几十天内便消瘦得不成人形, 因为目下这副境况而互相推辞责任, 差点激动地吵起来。   而他就站在外面, 静静地看着这副狗咬狗的滑稽场面——   说到底,这也只是两个孩子,因为心底的恶被纵容放大、无人管束,便愈发胆大妄为。   这回刘家没了法子,不能把他们再从牢里救出来,在局子里待久了,自然心慌意乱。   刘家拖了快两个月,拖到现在,终于拖不住,还是判刑了。   谢君宁一点也不同情他们。   有人说未成年犯罪是无意识的,因为他们没有形成完全的世界观,并不清楚哪样做才是对的,所以应该从轻处罚。   但在谢君宁看来,这种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谁不是个孩子了?   被欺凌的,被强/奸的,被奴役的,那些视频里痛苦惨叫着受到各种惨无人道的凌虐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凭什么受害人受了这么多苦,犯罪者却可以因为“还是孩子”这种轻飘飘的理由就轻而易举地减轻处罚?   就是要以牙还牙,让他们用深刻的教训体会到这样做是错的、代价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不要仗着未成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犯罪,即便是法律眷顾不到的地方,天理犹在。   人在做,天在看。   做了错事,总是要偿还的。   关于安母的事,开庭一直拖到了秋后。   第四次月考结束后,谢君宁陪她一起去了现场。   三个月,安母让警察给安疏打过上十个电话,安疏没有一次应邀前去见她。   兴许是看明白了安疏的决心,安母也逐渐消停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撑了不到两个月,便把自己做过的事倒了个干净。   法庭上,这对母子各自相对,一个满脸憔悴,一个面色冷淡。   安母频繁地看向安疏,安疏却没有一次看过她。   她终于冷了脸,不再转移视线。   安母没钱,请的律师自然也不会帮她尽心尽力辩解,几天之后,事情终于落幕。   法官一锤定音,安母在原本的八年有期徒刑上加了五年。   坐十三年的牢再出来,安疏早就彻底摆脱她了。   出庭的时候,安母等在门口,特意等到安疏出来,冷冷瞥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在三个月内瘦成了皮包骨,曾经那点风韵犹存的美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眉目间全是刺眼的刻薄。   只是对着安疏看了许久,她也没能再说出什么话了,最后也只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虽然笑弧充满嘲讽:   “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倔。果然是亲父女。”   安疏愣了一下。   安母敛眉,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冷嘲热讽:“也是我欠你们的,算我活该。”   她转身往外走,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旗袍随风飘起几分弧度,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安疏的视线里。   有光影从窗边投下来,顺着她的轮廓打落一层光影,让她的面目都在阴影中变得模糊不清。   谢君宁与律师交涉完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他出声道:“结束了,走吧。”   安疏没听见,看着门外的方向,似乎在神游。   谢君宁便顿了顿,走到她身边。   她这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五官落到阳光眷顾的角度,再眨眨眼,棕黑色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金粉,眼睛像缀上星光的银河,干干净净,还带着几分茫然:   “嗯?”   这一瞬间的模样,漂亮得让人心头悸动。   谢君宁不自觉地低下声音,含着几分笑意,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说,结束了。”   “走吧。”   安疏看着他,片刻后眼里的神色松懈下来。   她也笑了笑,点点头,道:“好。”   结束了。   她把灰暗难堪的过往踩在脚下,从肮脏的泥泞沼泽里蔓延出干净的枝节。   那些难过的、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曾经,或人或事,都已经结束了。   不会有人再欺辱她。   她的同学、朋友、老师……都已经很好。   上帝亲吻过众生,也曾给她恩赐。   她曾以为照进黑暗的只是一束光。   后来才知道,那是高高在上睥睨世间的月亮,与无边无际的夜色本就同生一体,才会对黑夜赐予无尽柔光。   待漫长的黑夜消失了,迎来的便是新生的希望。   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的月亮,也会变成她心中最炙热的太阳。   她终将向阳而生。   这个寒假,安疏跟着谢君宁去了一次谢家。   谢家人都很喜欢她,从谢母那里知道她的身世后,对她又是心疼又是怜爱,拉着她家长里短地唠嗑,全然把她当做了家人。   安疏在这里过了第一个并不是记忆中那样冰冷、孤独的年。   谢君宁带她去子公司转了一圈,跟她解释了一些化妆培训班的事,安疏自己也很感兴趣,和谢母协商过后,最后决定和谢氏公司签订合同。   三年假期期间,她都在谢家子公司的培训班上课,每年过年都是和谢君宁一起回的谢家。   高中毕业前夕,班主任刘老师请全班去KTV唱歌。   一群人仗着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全都喝得烂醉如泥,刘老师也不阻拦。   酒过三巡,她忽然拿着酒杯朝安疏走过来,提起三年前的旧事:   “老师后来了解到你家里的情况,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可又拉不下面子找你道歉……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也是老师心里的一根刺,是老师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她叹了口气,举杯道:“现在都快毕业了,也就不吐不快,你要是心里因为这个不痛快过,老师现在道歉,应该也晚了。”   安疏看着她片刻,“是晚了。”   “我都快忘了,”安疏微醺着举起酒杯,笑道,“既然都过去了,那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只酒杯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里相碰,冰释前嫌的一瞬间,安疏也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和解了。   刘老师笑了。   安疏又喝了一杯,酒杯刚落到桌上,人就已经往后倒了,只是还没倒下去,就被一只手给接住了。   谢君宁低头道:“别喝了,再喝就回不去了。”   安疏难得放纵一回,还想再把杯子拿起来,谢君宁已经把它挪开到了另一边,扶着她起身道:“老师,我们先回去了。”   安疏醉得迷糊,搂着他的脖子模模糊糊地问:“回去干什么?”   “对啊谢哥!回去干什么!”吴山举着杯子,人倒在桌上,眼神飘在天上,“再来喝!今天不喝趴你……我就不姓吴!”   谢君宁任由安疏在自己身上小猫一样蹭来蹭去,懒得跟两个醉鬼计较,捏了一把安疏喝得晕红的脸颊:“出去吹吹风。”   安疏被他背着出了KTV,原本还晕晕乎乎的,被冷风一吹,瞬间酒醒了大半。   灯红酒绿只在这座默默无闻的小城市一角,行过这条街,便是她熟悉了很多年的大街小巷——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她也许都没有去真正地逛一逛。   她拉着谢君宁说:“咱们走回去吧。”   谢君宁偏头,闻到她嘴里的酒气:“那自行车怎么办?”   安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推。”   谢君宁又问:“我推自行车,你怎么办?”   安疏道:“我推。”   谢君宁:“……”   安疏闭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又道:“不行,我走不动——那我坐在车上,你推车,车和我都不会掉下了……”   谢君宁揉了揉她的脑袋,拧不过她,只好把她放到自行车的后座上,让她抱紧自己。   安疏抱着他的腰,看夜色里沿途闪过的或陌生或熟悉的风景,嘟嘟囔囔地问:“谢君宁,你来过这里吗?”   谢君宁骑车的空档分神看了一眼:“来过。”   “这里是我小学。”   “嗯。”   “这是我读的初中。”   “嗯。”   “这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去的小卖部。”   “嗯。”   “我们是不是毕业了?”   “嗯。”   安疏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我们毕业就在一起?”   谢君宁:“……嗯。”   安疏偏头,抱着他的腰,试图从他手臂下面去看他的脸:“听说大学结婚生孩子加学分。”   谢君宁空出一只手把她的头摁回去:“嗯。”   安疏被他摁回去,坐直了又伸手拍了一下他,郁闷道:“你怎么总是‘嗯’啊,说点别的好不好?”   谢君宁闷笑:“好。”   安疏道:“那我们结婚好不好?”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许多年以后,安疏或许不再记得在这个小城市里上过哪个小学,在哪个小卖部买过东西,走过哪条街,行过哪条路。   可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夏夜,少年含笑的声音模糊了夜景,仿佛随着六月的风一起,裹着盛夏的热意来势汹汹,在她心上轻柔地描下一朵盛开的花色。   “好。”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往后飘,白衬衣的衣角翩如蝴蝶纷飞,又被女孩伸手抓在手心。   夜色里的风景模糊不清,过往行人都是过客,唯有这辆骑了三年的自行车载着他们,一路走过春夏,走过秋冬,走到如今。   生锈的铃铛摁出的声响早已迟钝沙哑,但它所承载的记忆却如老巷街墙,流年不忘。   高考安疏和谢君宁同分,考了理科省第一,成了元阳这一年的“双状元”。   高中毕业后,她选了化妆专业,去了谢家所在的B市,和谢君宁在同一所大学,到了法定年龄后,他们一起去民政局领了证。   方娇娇和姜良也在这所学校,大一就在一起了,这两对后来成了B大著名的“模范情侣”。   有一次遇见他们,方娇娇还是和安疏亲昵地说话,姜良则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等两人走了,谢君宁便若有所思,凑到安疏面前道:“你还喜欢姜良吗?”   安疏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谁喜欢他了?”   谢君宁挑眉,“哦”了一声:“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我们俩这样的长得差不多好看吗?”   安疏哭笑不得:“可我只喜欢你,又不喜欢他。”   谢君宁皱眉:“我不信。”   安疏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补充道:“我可不会这样对别人。信了吗?”   “敷衍。”   谢君宁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样才信。”   安疏知道他在逗自己,瞬间红了脸。   三年后的实习期间,安疏按照合同约定,进了谢家的公司上班,谢君宁也开始接手自家公司的事情。   安疏学习能力强,很快成了业内有名的化妆圣手。   大学毕业,他们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请来了高中的老师同学,包括已经成为了一名警察的吴山,看他现在这幅人模人样的样子,完全想不到他高中有段时间还是个人见人打的混混。   谢君宁改变了安疏的命运,同样也改变了他们之中很多人的命运。   这些人都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共同见证者。   婚礼现场,谢君宁为她戴上戒指,吻上她的尾指,低声道:“疏疏。”   “这一世我已经足够幸福。可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拥有这样的幸福。”   “不然这样的日子,毫无意义。”   我会为你清扫一切障碍,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两只手交握,指骨上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   他们彼此对视,笑着相拥而吻。   公主只为她的骑士踮脚,绅士只为他的小姐弯腰。   幸好遇见了你。   幸好年少相遇,幸好未来可期。   你是青梅竹马,是风花雪月,也一定会是,往后余生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第24章 最后的幸存者1   公元3033年, 末世降临。   起先是S市下了一场红雨,一天后,便出现了第一批感染者。   他们全身疼痒难耐, 皮肤开始溃烂,瞳仁褪色,拥有暴虐冲动。   医院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检测到是那场红雨的缘故。   再过一天,感染者彻底失去了理智。   大批的感染者咬伤了护士和医生, 冲出了医院。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根本来不及躲避, 被咬伤的人都在短短十几分钟内迅速变异,加入了这群狂欢的丧尸大军。   S市很快沦陷为丧尸的老巢。   听见商场门口/爆发的尖叫声时, 许宕手里还拿着一瓶清洁剂,愣了一下。   他走了两步, 转过货架,透过橱窗往外看, 看见满大街人流涌动, 惊惧交加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身后缀着数之不尽的……丧尸。   背弓如老妪、眼睛翻白、面色青黑,张牙舞爪, 毫无人形可言——这不是电视里的丧尸是什么?   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被人群拥簇着跑,跑着跑着摔了一跤, 很快被身后拼命逃跑的人们踩在脚下,几个丧尸一拥而上,埋没了那小小的身影。   许宕张大了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扒到了橱窗玻璃上, 还未等他对眼前这副人间烈狱般可怖的景象回过神, 便瞥见了光滑的玻璃面反射出的身后情形——   一个穿着包臀裙的女性丧尸, 与他在镜面中对视一眼,随后裂开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猛地朝他背后扑了过来。   人在危险来临时的潜力是无限的,许宕被吓得就地一蹲,女丧尸便扑到了他面前的橱窗上,“咔嚓”一声,磕碎了一颗牙。   牙齿掉下来,咕噜噜地滚到许宕脚边,女丧尸浑然不觉,低头又要扑到他身上,许宕慌忙抬手,手中的清洁剂拄到女丧尸嘴里。   她口中的粘液顺着清洁剂的瓶身流了下来。   女丧尸被迫停止了下俯的动作,青紫色的手抓在许宕肩膀上,灰白色的眼球转了一圈,张着嘴发出了“疴疴”的声音。   她还是想咬许宕,正疯狂挣扎着想把嘴里的东西弄出来,可惜大概是没有神智,因此徒劳无功。   但异变的丧尸力气很大,即便这是个女性。   许宕就要撑不住了。   他六神无主,蹲在地上站不起来,脑子还在思索,身体反应却比脑袋转得快,手上已经下意识地将清洁剂转了个方向,“哐当”一下,砸到了女丧尸头上。   女丧尸的脑袋晃了两下,似乎晕了两秒,但紧接着仿佛又回过神,狰狞地朝他张大了嘴,粘稠的血丝顺着她嘴角流下来,按在他肩膀上的力道更重。   眼看就要咬到他的脖子,而他背靠橱窗,已经避无可避。   许宕闭上眼,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四肢在空中乱划着,试图挣扎,嘴里惨叫道:“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嗤”一声。   是什么东西刺进皮肉的闷响。   有人冷漠地出声道:“闭嘴。”   许宕缓了三秒,没发现身体哪里传来痛感,倒是肩膀上的力道倏地松懈了下来,有什么液体喷到了他脸上。   许宕慢慢睁开眼,却见那女丧尸直面着自己,皮肤下隐隐可见的毛细血管依旧凸起,只是灰白色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表情定格在了这狰狞的一瞬间。   一柄细长的水果刀从她的脑袋后面刺进去,贯穿了整个头颅。   刀尖刺出眉心,染着刺眼的血红色,正对着他的方向。   那喷在他脸上的液体,是丧尸的血。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人一身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容貌清隽、身姿挺拔,镜片下的淡色眼眸折射出冷漠的光:“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废物。”   许宕:“……”不敢反驳。   谢君宁又瞥了他一眼,收手将水果刀从丧尸脑袋里抽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表情淡定自若,看得许宕一股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谢君宁道:“还不把你手里那东西扔了?”   许宕连忙把手里已经变了形的清洁剂丢到一边,哆哆嗦嗦地推开身上已经没了动静的丧尸,刚站起来要说话,转角又扑过来一个丧尸。   “噗嗤”一声。   谢君宁再次抽出水果刀,一脚踢开面前的丧尸,抬手看了看手上黏腻腥臭的血迹,微微皱起眉。   他回头,从许宕购买的那一车东西里捡出一袋饼干扔到他手上:“带点吃的跟我走。”   许宕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上去……好像有点讨厌他的陌生男人为什么要救他,只有满头雾水地“哦”了一声,然后匆忙拿了几包饼干零食跟了上去。   商场的人流量太大,一旦涌进一个感染者,几乎整个商场都要全军覆没。   能反应过来并且及时跑出去的人太少,就算侥幸跑出去了,商场外面的丧尸更多。   谢君宁绕路带着许宕走了商场的后门,碰到丧尸就一路走一路杀。   那只水果刀上满是骇人的血迹,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留下了踪迹。   他们在商场后门仓库的门边上停了下来,玻璃是单向的,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看得到外面。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大街上便已经成了一副凄惨至极的现象,来来往往,全都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怪物,它们目光呆滞、行动缓慢、浑身鲜血,不知是身边行人的还是自己的,嘶吼声极其难听。   就是这样的丧尸,一旦看见了活人或活物,就会变得极其狂躁易怒,一定要扑上去将其撕咬殆尽,直到对方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为止。   它们占据了整条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眼看去,竟然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谢君宁看了许宕一眼,面无表情。   他是在丧尸潮在商场门口/爆发时想起所有记忆的,只是上一世的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不清,他只记得最后他和安疏一起过了一辈子,而上一世的安疏很幸福。   这一世,谢君宁代替的纸片人身份,是一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原本的剧情线里,这个纸片人会和所有感染者一样沦陷在这场丧尸潮里,成为第一批受难的感染者。   但因为他的到来,性格原因,他走了另一条路,成为了一名医生。   第一次爆发的丧尸潮,就是他们医院里的感染者。   谢君宁不过是出了医院来商场买点东西,谁知道就恰好撞见了这个世界的男主许宕。   没错——虽然许宕又怂又弱、现在还只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屁孩、连个女丧尸都打不过、需要惨叫着喊救命……   但是许宕,真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他又回想了一遍这一世的剧情:   这一世的安疏是个警察,还是一名刀尖舔血的刑警——   丧尸爆发时,她刚刚亲身犯险结束了一场围剿毒贩的行动,结果有同事在回警局的路上当场异变成丧尸,咬伤了好几个人。   紧接着,尸潮来袭,大街上的人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会有意识地躲避,逐步便被丧尸啃咬同化,失去了理智。   不断有丧尸扑到车边来,几个同事都防备不及陆续异变。   安疏迫不得已,只能跳车自保,然后在慌乱的人群中顺手救下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就是男主许宕。   许宕看着玻璃门外近在咫尺的丧尸,满心焦灼又一肚子疑惑,心都要跳出来,又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外面的丧尸就要冲进来咬人。   他见谢君宁靠着门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纠结了半天,正想开口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忽然听见街头传来一阵轻震的引擎声。   一辆路虎揽胜从街角驶出来,冲过丧尸群,朝商场的方向开了过来。   谢君宁微微眯眼,站直了身子。   他取下玻璃门上挂着的锁,拍了下许宕的肩膀:“去。”   许宕一头雾水:“去什么?”   谢君宁微笑道:“碰瓷。”   许宕:“?”   车前忽然窜出一道人影,安疏反应及时,猛地踩下刹车——车身猝不及防地一个急转弯,稳稳停在了路边。   许宕踉跄着扑到车头上,按着谢君宁给他的剧本结结巴巴地喊道:“……救、救命!”   这是个活人,肢体动作正常,看着身上还算干净,没有感染的痕迹。   安疏一眼扫过去,得出这个结论后,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一秒,突然愣了一下。   她凝眉喝道:“小心身后!”   许宕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几只朝他扑过来的丧尸连嘶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已经先倒了下去。   安疏看着许宕转过身,继而露出身后穿着一身白大褂和高领毛衣的男人。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着微微上扬,镜片和衣角都沾上了几分血迹,握着水果刀的那只手将手中的刀利落地转了一圈,随后背到身后。   他朝安疏露出一个微笑,彬彬有礼道:“这位警官小姐,可以让我们搭一程便车吗?”   安疏沉默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制服外套,手臂上那枚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感染者特征十分明显,请不要与感染者共处一室,否则后果将难以预料。”   许宕坐在车后座上,拿着手机摆弄。   电视里的女主持人带着播音腔,重复强调着一则新闻报道:   “……目前暂时没有找到可以治疗感染者的方法,紧急情况下,允许公民为自我保护击杀感染者。”   “我国正在对B市及周围城市采取紧急封城措施,被困在家中的居民们请不要慌张或轻易出门走动,锁好门窗,安静等待救援。特警部队正在前往前线支援。”   “JJ电视台为您报道。”   听了好几遍也没听到其他信息,许宕颓然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道:“什么鬼,真的是丧尸?末日降临?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虽然新闻上称其为“感染者”,但他们在看到这种东西之后,就知道还是“丧尸”这个词和它们更贴切。   “我才刚刚高中毕业,还没上过大学,也没过谈恋爱,还没给我爸妈养老送终……我还不想死……”   谢君宁靠在副驾驶上,拿湿巾擦拭着染血的手指,闻言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谁都不想死。但这个时候,也没人有心情听你哭丧。”   “你还是闭嘴好。”   许宕:“……”   不知道为什么,救命恩人一怼他,他就像面对自己高中时严苛的教导主任一样,不敢说话。   憋屈。   驾驶座上的女人脱了警察制服的外衣,穿着黑衬衫和皮裤,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头发往后梳成了高马尾,露出白皙的额头,腰间别着一把警用手/枪,开车时沉默不语,从他们上车后就一言不发。   一直到这时,她才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许宕,出声问:“你们认识吗?” 第25章 最后的幸存者2   许宕小声道:“……不认识。”   “路上随手救的。”谢君宁看向安疏, 懒散道,“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安疏道:“没什么。你们一起出现的,我自然以为你们认识。”   “那个……警察姐姐。”   许宕纠结了一下, 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疏,叫我名字就行。”安疏将手中方向盘转了个弯,车子转过街角,顺利甩掉了身后一串穷追不舍的丧尸,行驶到一片安静一些的郊区。   “你们呢?”   许宕连忙回道:“许宕, 我叫许宕。”   “谢君宁。”   安疏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仿佛在复述他们的名字,随后抿唇笑了笑:“挺好听的。”   她也没说是谁的名字好听。   谢君宁因而瞥了她一眼, 眸色淡漠,继而看向前面:“这是要去哪儿?”   安疏解释道:“S市a区已经基本沦陷了, 现在还不知道b区和c区的情况,我要去那边和同事接头——你们要去哪儿?”   谢君宁刚好擦完了手, 他把沾满血色的湿巾扔进一边的袋子里, 漫不经心地道:“随便。”   他家人都在国外, 暂时还不用担心。   倒是许宕犹豫道:“我……我想回家看看。我爸妈还在家里,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安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家在哪儿?”   “福特小区。”   居民楼这种地方, 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这里人流量最多, 一旦有丧尸爆发,那这地方就十分危险。   但楼盘错综复杂,建筑内外部设计都阻拦重重,如今看来, 丧尸的智商在人类之下, 不一定能对此灵活应变, 所以给他们发挥的余地也挺多的。   许宕家在七楼。   小区里出奇的安静,只有几个面目血肉模糊的丧尸游荡在路边,安疏开着车转了两个弯便轻易甩掉了他们,随后将车子停在了楼下。   看这一片死寂的样子,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许宕忐忑不安地看向两人。   “得有个人留下来接应,”安疏踩下刹车,转头看了一眼他们,“许宕,你留下。”   谢君宁挑眉,把玩着手里擦拭干净的水果刀:“为什么是他留下来?要救的又不是我们爸妈。”   “你是医生吧?”安疏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白大褂,“我们去的话,我开路,你救人。他上去能干什么?”   许宕:“……”   “说的也对,”谢君宁轻飘飘地在许宕心上又扎了一刀,偏头笑起来,“那行——臭小子,你自己呆在这儿等着,别下车捣乱。”   安疏没他言辞这么不客气,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问:“你家住第几间?”   许宕知道自己上去也帮不了忙,纵然心急,也不敢硬要上楼添乱,闻言忙不迭道:“七楼,出电梯左边第二间就是。”   安疏下了车,关上车门前朝他伸手:“钥匙给我。”   谢君宁也下了车,走到她身边看她收起钥匙、戴上黑色的皮手套,低声问道:“外面没有多少丧尸,你觉得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两种可能吧,”安疏不太习惯有人这样靠近,但谢君宁只是站在她身边,也没有任何让她不舒服的动作,她便只能暂且压下这股淡淡的不适感,“一是尸潮来袭时居民大部分都躲在家里,被感染的只有少数——这种可能性极低。”   谢君宁手里的水果刀背在身后,抬步跟着她进了居民楼。   安疏道:“二是……”   身后许宕扒在车窗边,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对着他们的背影担忧道:“安疏姐,谢大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谢君宁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接话道:“二是什么?”   安疏被这叫声喊得回头看了一眼,“二是感染者跟着其他逃跑的居民进入了楼道,大多数留在了居民楼里——那么我们接下来,就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谢君宁微微挑眉:“安警官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踏进龙潭虎穴了才告诉我,是不是不太厚道?”   安疏点点头,脸色如常:“你要是不愿意,现在也可以回去。我不强求。”   谢君宁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开玩笑的。”   安疏没接话。   两人走进楼道里,依旧没有看见丧尸的踪迹。   但这不代表楼上没有丧尸。   走楼梯太慢,他们默契地决定了一起走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谢君宁侧身站在门边,安疏在另一边半弓着身,身体呈现出一种紧绷的警戒状态。   一秒,两秒。   门内没有动静。   没有丧尸吗?   安疏刚产生这个想法,却见谢君宁忽然抬手,只听“咚”一声闷响——一只刚刚踏出电梯门、满脸茫然的丧尸,脑袋被捅了个对穿,猩红色的血几乎是瞬间便喷了满地。   电梯里刚刚还挤成一团转来转去的丧尸听见了动静,同时僵硬地转过头,血肉模糊的脸和诡异的动作,仿佛电影里老套的恐怖片,出现在人眼前时,又令人极其胆战心惊。   在商场里时谢君宁杀的那些丧尸还勉强有个人形,而眼前这些怪物,脸上一半的肉都掉了下来,只有皮肉还黏着几分,要落不落地挂着,看着十分骇人。   这些丧尸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谢君宁,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哑难听的嘶吼——   下一瞬间,便全都面目狰狞地扑了出来。   谢君宁手中的刀刃再次沾上血色。   楼道里也传来阵阵闷响和嘶吼,像是在回应这边的召唤。   那声音由远及近,安疏听得清晰,她抬手拧断一只扑上来的丧尸的脖子,另一只手摁住另一个的天灵盖,转头凝眉对谢君宁道:“进电梯!”   谢君宁抽出水果刀,转身进来时踹了一脚刚要倒下去的那具尸体,横向掀翻了后面从楼梯上奔下来的好几个丧尸。   电梯门合上,丧尸狰狞的面目和难听的吼叫声都被隔绝在外。   谢君宁低头甩了甩刀上的血,眉眼里蕴着几分还未散去的戾气,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包湿巾,这回只简单擦了擦脸。   安疏平缓下呼吸,看了一眼他手中那只水果刀:“你们医生都随地携带刀具的吗?”   谢君宁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商场里顺的。”   他微微一笑,反问道:“用手拧断脖子多累,安警官不是有枪吗?”   安疏沉默一秒:“他们都是感染者,如果有机会能救回来……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用枪。”   谢君宁眯了眯眼,没说话。   他作为安疏活在这个世界时,救下许宕后大约有三个月才死亡,但到他临死前,国家都没有找到可以治疗感染者的方法。   至于安疏死后这个世界是怎样发展的,他并不清楚。   电梯门再次打开。   走廊里游荡的丧尸一瞬间停住了动作。   谢君宁粗略一数,竟然有几十个的样子。   没等安疏开口,谢君宁已经先抬步出去,一刀解决了一个丧尸。   安疏愣了一下,也不拖沓,靠着他的掩护找到了许宕家,然而钥匙还未插/进去,只拧了下把手,门就自动开了。   房门打开,屋内空无一人。   安疏心头一跳,来不及多想,余光瞥见又一个丧尸扑过来,闪身进了屋子,拉了一把身后的谢君宁:“进门!”   谢君宁飞快退进了门,反手上了锁,丧尸扑到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一阵又一阵剧烈的撞击声响了许久,终于缓了下来。   谢君宁手里的水果刀还在滴血,退了两步,看着还在晃动的门板低声道:“他们的视觉、听觉依旧正常。但没有智力,并不懂得如何开门。”   安疏点点头,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房间:“……刚刚我进门的时候,门根本就没锁。”   谢君宁蹙眉:“难道跑出去了?”   安疏:“分开找找看吧,也有可能……是躲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   这间屋子并不小,客厅的地板上有一把七零八碎的椅子,上面还有一些血迹,一直蔓延到卧室门前。   看样子有人在这里发生过打斗。   安疏选择去查看卧室,谢君宁便去查看阳台和卫生间,不出所料,依旧没有找到人。   他顺手在阳台上洗了个手,从七楼的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楼底下的路虎揽胜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小区依旧安静得诡异。   只是他能从对面居民楼的楼道里隐约看到几抹徘徊不去的身影。   没等他定睛看清那是人还是丧尸,身后便传来诡异的“疴疴”声……   这是丧尸的吼声!   谢君宁转头,拿刀的手快过脑子,直接冲着对方面门而去,动作干净利落,面色不变,又稳又狠。   按照这一路杀过来的经验。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刀应该是能直接撂倒对方的,然而兴许是刚刚消耗的体力太多,谢君宁竟然失手了。   刀尖从对方的肩膀上穿过去,这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中年丧尸表情一点也没变,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抬起一双布满老茧、已经异变成青黑色的手,摁住谢君宁的肩膀,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啃下来。   谢君宁手中的水果刀飞快地转了个方向,往上一送,没来得及捅穿丧尸的脑袋,却捅穿了它的喉咙。   他看着眼前这只隐隐带着几分面熟的丧尸,眯眼心想:   躲在屋里……这是,许宕的父亲?   ……竟然已经异变成丧尸了。   那许宕的母亲呢?   谢君宁本想杀了它,然而刚刚抽出刀刃,便瞥见了从客厅另一头卧室出来的安疏。   安疏正搀扶着一个中年女人,女人低着头似乎在哭泣,她轻声安慰着什么,走到客厅时一抬眼,便透过阳台的玻璃望见了这幅场景。   她瞳孔猛地一缩。   谢君宁刚要刺下去的刀刃也突然一顿。   就是这停顿的短暂一秒,这只男性中年丧尸便猛地一扑——为躲避啃咬,谢君宁被迫后仰,随即猝不及防的,整个人都翻出了栏杆。   手中水果刀从空中落下去,而他已经在翻出去的一瞬间反应极其迅速地伸出手,抓住了栏杆。   与此同时,他脚下一沉,抓着栏杆的手背青筋暴起——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腕。   谢君宁心中一沉,低头看了一眼,却见高空之上,他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栽下去摔个稀巴烂。   而那只和他同时翻出来、疑似许宕爸爸的丧尸,竟然在掉下去前伸手拽住了他的一只脚。   作者有话说:   我好饿啊,想吃麻辣烫、汉堡包、烤牛排、热狗、宫保鸡丁、麻婆豆腐……   感谢在2021-04-12 00:44:22~2021-04-13 00: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穿你的眼神、辰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 129瓶;贺梨数 8瓶;一川寒鸦、辰星 5瓶;看穿你的眼神 4瓶;楚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最后的幸存者3   见他低头, 丧尸便张嘴要咬他。   安疏已经扑到阳台的栏杆边来,脱口喊道:“谢君宁!”   谢君宁人还挂在外面,一只手支撑着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被丧尸拽得没脾气,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我在。”   见谢君宁还算安然无恙,安疏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放松了一半, 随即伸手道:“把手给我!”   谢君宁看了眼安疏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额头滑落了一滴冷汗,竟然还有心思笑了一下:“下面可还有个累赘呢。”   他现在空不出手去对付它, 好在丧尸自己也不能顺着他的腿爬上来咬他,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却又不肯放手,麻烦得很。   正僵持着, 那中年女人竟然也趴到了栏杆边, 往下看过来, 心急如焚道:“老许!”   谢君宁低声道:“他已经变成丧尸了。”   然而女人满脸焦急,转头抓住安疏的手臂, 近乎哀求道:“你不是说你是警察吗?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你救救老许,救救我老伴!他不能死, 他死了我怎么办?我儿子怎么办?求你了……我求你了,救救他吧——”   如果要救人,两个肯定只能救一个。   ——谢君宁撑不了太久了,体力不同, 她如果要这样拉两个人上来, 就算和许母一起拉, 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行。   而且许父已经异变,失去了为人的理智,万一把他拉上来的途中咬伤了人怎么办?   安疏伸出去的手指蜷缩半分,被许母的声音吵的头疼。   谢君宁漠然道:“闭嘴。”   许母被他吓了一跳,声音弱下来。   安疏低头看向他。   谢君宁道:“不用纠结,我替你做决定好了。”   他微笑着,镜片下的淡色瞳仁冷漠,又好像蕴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我命令你,现在拔/枪。”   “杀了他,拉我上来。”   许母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尖叫起来:“你在胡说什么!不可以,不行!你们不能杀他,杀人可是犯法的啊!老天爷——”   安疏手抖了一下。   谢君宁就这样抬着眼,与安疏对视了几秒。   他本不该出现这种失误。   他不在乎这只丧尸曾经是谁,也不在乎在许母面前杀了她的丈夫是否残忍——即便她的丈夫已经异变,并不能完全称作是人。   但看见安疏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是犹豫了。   他想起这一世安疏的性格,其实和上一世差不多。却也差很多。   这一世的安疏和上一世一样,依旧沉默内敛,上天赋予她足够的自保能力,也给了她拯救别人的机会。   她的骨骼里早已刻下了警察的天性,所以她会因为这个机会而心生悲悯,过分地在乎他人的生死,甚至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哪怕是刚认识不到半个小时的许宕说要回来救他的父母,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一起跟过来——如果谢君宁不在,她也会孤身一人闯过丧尸群上楼,就为了救两个自己素未谋面过的陌生人。   谢君宁无法因此谴责她什么,甚至在她看过来时还会想起,能说出“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用枪”这种话,那么亲眼看见他杀了许宕的父亲,安疏会怎么想?   大概会觉得他是个很冷血的人吧。   所以他犹豫了。   也正是因为这短暂的犹豫,他差点重蹈覆辙,重复这一世的悲剧。   善良有什么用?   没人会感念你。   谁知道你留下的那个人是会咬人的丧尸,还是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安疏没有太多时间抉择。   她闭了闭眼,反手拔出腰间的枪支,垂眸看向他身下。   她的动作只顿了一秒。   随后扳机扣动,枪声一响,许母凄惨的叫声便戛然而止。   她扑过来阻拦的动作扑了个空。   谢君宁察觉到脚下的力道一松,随即过了几秒,楼底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没了丧尸的重量拖累,他借着安疏手里的力道,很快重新翻回了阳台上。   许母呆滞地盯着楼底那片绽开的血色,足足怔了十几秒,随后突然腿脚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许母恍惚了许久,一直到被他们带着穿过了门外的重重丧尸下了楼、回到车上,看见了许宕,才终于回过一点神。   他们下来时并不顺利,好几个楼道里的丧尸听见声响追了出来,亏得一直观察着门口动静的许宕及时打开车门接应了他们。   匆忙之中来不及顾虑太多,安疏扶着许母上了后座,谢君宁便上了驾驶座,车门刚关上,一脚油门便踩了下去,猛打方向盘。   车身转了个弯,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随即飞快冲了出去,甩掉了身后一众面目狰狞的丧尸。   许宕扶住许母,脱口而出问:“妈,爸呢?”   车子背对着许父坠楼的地方,许宕在车里关上了车窗,听见声音也不敢开窗去看,根本没想到那重物落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安疏扶着腰间的手/枪,闻言沉默下来。   许母见到他,愣了上十秒都没能说话,看上去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许宕急得冷汗都滴下来了:“妈你说话啊!爸人呢?!”   “死了。”   许母抓住他的手臂,布满细纹的脸上浮上一层灰败的颜色来,看上去死气沉沉,仿佛在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死了……他死了……”   许宕怔了一下,喉咙里的声音卡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出门买东西,我们也没关门,这些怪物就那样闯进来,我们都吓疯了,你爸拿着椅子和他们打,他受了伤,把我赶进房间,反锁了门不准我出去……”   “然后他们就进了门,这个女警察说她认识你,是来救我们的。可是她亲手拿枪杀了你爸爸!”   许母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通红,拽着许宕的胳膊晃道,“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亲眼看着你爸从七楼摔下去,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我求他们救救人——”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面色隐隐狰狞,许宕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砸的头晕,任由她摇晃自己的肩膀,一时呆愣,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   “怎么可能……他们……安疏姐和谢哥他们救了我,是好人,怎么会杀了爸爸……妈你是不是看错了?”   “你没听见枪声吗?!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好人?什么好人!好人会为了救自己而不顾别人的性命?!”许母双目赤红,豁然转头看向一边的安疏,“你不是警察吗?你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车里的气氛一片死寂的沉默。   许宕动了动唇,一时无言。   安疏低着头,别在耳后的一缕长发因为连续上下楼而散落下来,滑到脸颊边,遮住了她低垂的眉眼。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许母一听这话更加激动,“你能把我老公的命还回来吗?!”   “容我插一句嘴,”谢君宁凉凉地开口,“当时那种情况,您老公已经变成丧尸了,他不死,那死的就是我。”   不知情的许宕闻言又懵了:“所以……所以到底是……”   “他变成了感染者,两个人都挂在外面,我的力气只能救一个上来,并且也无法确保他感染后会不会突然咬人……”   安疏压低声音解释,随后定下结论道:“两者选其一……我选还活着的人。”   许母反问道:“什么是活着?他不算活着吗?”   安疏顿了一下,低声道:“……他是丧尸。”   许母恨不得站起来怼到她面前,反应极大地反驳道:“他是感染者!他只是病了!”   “如果你不杀他,他明明还有救的!等治疗的方法出来了,他明明还能被救的!”   “亏你这死丫头还是个警察,你怎么有脸做警察的?你们公安人员就是这样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的吗?”   “别拿警察这个身份随口道德绑架。”   谢君宁再一次打断了她。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许母一眼,语气漫不经心,眼里却带着三分刺骨的寒意,唇角的弧度虚伪得就像一张面具。   “就算真的有错,让她开枪杀人的是我,你道德绑架她干什么?”   许母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恰好与他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登时一个激灵。   男人掩藏在镜片下漫不经心的目光,带着一种泯灭人性的冷漠,看得她脊背生寒。   许宕听到这里,终于听明白了几分事情经过,恍惚道:“妈……爸变成了丧尸?刚刚掉下来的……是他?”   许母抖着唇,满目哀怨:“不然呢?!就是他们害得!你带来的这两个人害得!”   她哭喊了一通,见没人理她,终于崩溃地叫起来:“造孽啊!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要遭这种罪……你杀了我男人,那我就掐死你!没人性的死丫头!给我去死——”   许宕慌乱道:“妈!”   许母尖叫着拳打脚踢,眼角眉梢全是刻薄怨恨的影子,那样子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安疏。   安疏猝不及防被她扑过来,下意识往后倒过去躲避她抓过来的手,原本并不想要反击,然而下一刻却忽然捏住许母的手腕,制住了她的动作。   她皱起眉,倏地问道:“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13 00:15:55~2021-04-14 13:3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君卿 20瓶;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0瓶;楚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最后的幸存者4   许母顿了一下, 哭嚎着举起手还要再打,许宕已经扑过来抱住她:“妈你住手!你冷静一点!”   车子突然猛地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   这里距离小区不远, 没有多少建筑,人烟稀少,周围都不见丧尸的踪影。   由于惯性作用,后座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往前冲了几分。   “下了楼才来号丧,是不是晚了点?”谢君宁回过头, 冷脸道, “救了你的人是我们,你最好安分一些……我们能救你, 自然也能把你丢出去。”   许母张嘴,看着谢君宁冰冷的眸色, 下巴上的赘肉抖了抖,一时哑口无言。   安疏坐直身, 忽然抬手摁住许母的肩膀, 问道:“你被咬了?”   许宕还处在上一个话题里没能回过神, 闻言茫然地看向安疏:“什么?”   谢君宁道:“不是问你。”   许母反应极大,差点就要跳起来, 尖着嗓子反驳道:“胡说什么!谁被咬了!要是真被咬了,我早就异变成怪物咬死你们了——”   安疏直视着许母, 眉头紧锁,手掌的力道在许宕的话落下时又重了几分:“那你身上的血腥味是哪里来的?”   许母哑然片刻,眼里的泪还挂在眼眶里没掉下来,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着十分憔悴, 脸色隐隐有些蜡黄, 闻言偏过头不肯看她, 欲盖弥彰道:   “反正我没有被咬过!你这死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那就是被雨淋过了,”安疏上下扫了她一遍,沉声道,“你身上现在有什么变化,你自己察觉不到吗?”   许母大呼小叫的叫声戛然而止。   车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死寂起来。   又是还在状况外的许宕打破了沉寂:“什么……什么雨?”   安疏解释道:“前天下的那场红雨——那是导致感染者异变的根源。”   许宕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淋过雨!”   谢君宁打断他:“那你妈呢?”   “她……”许宕张了张嘴,一时哑然。“我……我不知道。”   许母突然抽搐了两下,歪着脖子要去看许宕,头颅扭动的动作却突然变得带了几分僵硬,瞳仁也染上了丝丝灰败,连声音都艰涩起来:“他们胡说,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淋雨……儿子,你信妈,妈真的没有骗你……”   她嘴里神经质地说着“没有骗你”,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却一点点蔓上了跳动的青筋,血管从颈脖处往上延伸着凸起,像极了枯败老树的枝丫,这幅样子和她口中的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谁都无法信她说的这句“没有”。   许宕慌乱地想去扶住她的肩膀,却见她抽搐的幅度突然变大了起来,吓得瞪大眼睛:“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没事吧?!”   安疏放开了手,盯着她不断翻白的眼球,仿佛还在挣扎着想要恢复一些神智,毫无血色的嘴唇蠕动着,依旧在重复呢喃:“我没有……我没有……”   安疏的后背一点点往后靠,一直贴到车门上,动作才停下来。   她扶着腰间的枪,凝视着表情明显越来越不对劲的许母,冰凉的声音浸得许宕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在异变。”   许母骇人的抽搐突然停了下来。   她慢慢咧开嘴,唇色被青紫色渗透,瞳仁弥漫上血丝,关节在动作间咯吱作响。   许宕因为安疏的话而恍惚回神,缩回手时手肘撞到了身后的车门,发出“咚”一声闷响。   许母僵硬地转头看向他,许宕满眼都是泪,又是惊恐又是忐忑道:“妈,你……你还清醒吗?”   许母坐在他们中间,变成了灰白色的眼珠子已经褪去了血丝,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刚刚的激动,显得面部肌肉有些扭曲。   她就这样盯着许宕,瞳仁忽然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就像是外面那些丧尸的嚎叫一样。   安疏低声警告道:“许宕,不要跟她说话……”   安疏的话还未说完,许母便突然扭过头,下一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了过来。   她的腰撞在车门上,随手抓了旁边的矿泉水瓶挡住许母啃咬下来的趋势,塑料水瓶被她咬得变了形,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谢君宁从前座起身,伸手就拽住了许母的头发,迫使她无法再咬下去。   她不得不半仰起头,灰白的瞳仁转动了一圈,落到了谢君宁脸上,接着嚎叫了一声,飞快地从安疏身上起来,任由头颅还捏在谢君宁手里,身体却转了一百八十度——   她竟然改了方向,把目标换成了谢君宁。   谢君宁被她扑回了驾驶座上,手臂撞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丧尸跟着他翻过车座,滚到了驾驶座上,动作扭曲地爬起来,又要朝他扑。   谢君宁闷不作声,迅速抬手锁住许母的咽喉,阻拦她往下咬的趋势,随后坐起了身。   他扼住许母颈脖的手指骨纤长,手腕上还染着一点丧尸口中滴下来的、粘稠的血,衬在他眼底,眸色仿佛有一瞬间变成了一片冰冷的赤红。   丧尸虽然被他掐着脖子阻碍了动作,却对他的攻击毫无反应,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依旧冲着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吼叫声。   谢君宁嫌它长得丑,扭过了头:“她已经变成丧尸了,现在想怎么办?”   许宕张了张嘴,眼睁睁地看着许母慢慢变成了青紫色的脸,大受打击,忍不住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安疏摩挲着枪柄没说话。   许宕看了眼还在谢君宁手里、时不时抽搐两下的许母,又看了眼谢君宁,茫然无措:“啊?谢、谢哥你问我?我不知道啊,我……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她变回来?我……”   谢君宁干净利落地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话:“没有。”   许宕的动作一顿:“……那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谢君宁略过许母狰狞的脸,注意着车子四周的动静,头也不回,“一,就这样跟她拉拉扯扯,然后我们跟她一起陪葬。”   “二,现在,立刻把她丢下车。”   他目光漫不经心,带着一种没有人情味的冷血,好像人命在他眼前根本就不值一提,这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许宕却震惊得脱口而出道:“什么?不、不行,不能这样,我爸已经死了……我妈不能也……”   “那你想怎样?”   谢君宁的嗓音很轻,像落在盛夏一片炙热中的雪,冷得许宕发颤:“你需要我跟你再说清楚一点吗?”   他垂下的睫羽被光折射出两片浅浅的阴影,嗓音冷淡地将理由一一扳碎说给许宕听:   “这里不能久留,哪怕我们现在制服了它,谁知道它会不会挣脱开?开车途中周围要是丧尸不能停车,而她突然来咬我出了事,谁来负责?”   “最好的办法就是丢下她赶紧离开,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许宕眼里的光灭了。   下午六点,一辆路虎揽胜驶进了S市b区。   原本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已经全是丧尸,远远看上去竟然不比a区好多少。   谢君宁把车窗重新关上:“看样子这里情况也不太妙。”   安疏又换到了驾驶座的位置,此时遥遥朝那边看了一眼,摸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绕了另一条路:“……天快黑了,要是去警局遇到危险的话对我们很不利,我们需要暂时找个地方歇脚。”   谢君宁瞥了她一眼,道:“那现在去哪儿?”   安疏的眉头这一下午就没有松过,闻言抿了抿唇:“找个小店吧,丧尸应该不会太多,也有食物补充体力。”   “随你。”   谢君宁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没擦拭干净的血迹,皱了皱眉:“有纸吗?湿巾用完了。”   安疏:“没有。”   两人座位的空隙间,突然从车后座伸过来一只手,随即便是许宕带着几分沉闷的声音:“……我有。”   谢君宁顿了顿,抬手把他手里的那包纸接过来,忽然道:“挺坚强啊,这就恢复过来了?”   许宕没说话。   谢君宁捏着那包纸半阖上眼,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他们找了个偏僻一些的小超市,卷帘门半关着,门上喷溅着腥臭的血迹。   事发时这里大概只有几个顾客在,或许是哪只丧尸游荡到这里,然后一口咬下去,便全部尸变了。   几个丧尸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谢君宁徒手爆/头的功夫比安疏还要狠,一拧一个小朋友,最后全都被堆到一起,被啃咬得血肉模糊的脸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顾客谁是店老板了。   许宕这回在车上,亲眼看着他们给丧尸爆/头。   平日里打游戏玩枪/战手游之类的杀人,和亲眼看到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些丧尸已经不能算人了,可画面还是血腥又残暴,冲击力甚至因为那血肉模糊的脸而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一个丧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无视玻璃,朝坐在车里的他嚎叫了一声,满是血污的脸贴在车窗上,挤得五官扭曲又狰狞。   许宕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然而很快,那只丧尸便停住不动了,血液从背后飞溅而出,尸体从车门上滑下去,露出身后男人淡漠的脸庞。   他瞥了车里的许宕一眼,转身继续杀丧尸去了。   这一幕和他们初见时的场面,进行了诡异的重合。   许宕原本还没回过神,眼下直面现场,将那飞溅的血液和丧尸的恐怖面容看得清清楚楚,又回想起那死在自己面前的女丧尸的脸……   他脸色青青白白,一下车就踉跄着冲进了超市,在垃圾桶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谢君宁合上了卷帘门,确认把门关严实了,随后就近找到了卫生间,在公共的洗手台洗手。   安疏则自行先去检查了一遍超市里有无剩下的丧尸。   他拆了一盒放在旁边的新肥皂,手上的血都弄干净了也没有停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手上指缝间的血污,一遍又一遍地冲洗泡沫。   水流声哗啦啦地响,直到身边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   安疏洗完手低下头,在旁边的洗手池上捧了一把水,泼到脸上。   垂在脸颊边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根根可数。   谢君宁手上的动作渐渐缓下来。   安疏甩了甩手上的水,抹了把脸,瞥了一眼他手边的肥皂,转过身半靠着洗手台道:“你有洁癖吗?”   作者有话说:   感觉你们已经把我接下来的剧情全都猜完了【扶额】   为什么!我是想放个钩子让你们猜,可是没想到会猜的这么准啊啊啊啊   不行,我一定要做个让你们捉摸不透的女人【bushi】   PS:唯姨妈与小人难养也。   我与姨妈不共戴天。   【躺平仰头咬手帕,哭唧唧.jpg】   感谢在2021-04-14 13:36:52~2021-04-16 19: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归 74瓶;四月一日 10瓶;佐佐木琲世 9瓶;冥河 3瓶;楚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最后的幸存者5   谢君宁弯着腰, 手撑在洗手台上,从镜子里看了眼安疏的背影,随后摘下眼镜放在水龙头下, 冲洗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在水声哗哗的背景音里开口道:“安警官,你不知道吗?外科医生的手,是要随时保持干净的, 这是习惯。”   “是吗?”   安疏偏过头, 注视着他的侧脸,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你这幅恨不得把手都搓掉一层皮的样子, 不太像只是习惯。”   更像是厌恶。   她忽而偏了偏头,使自己的目光能更好地观察到谢君宁的正脸, 轻声道:“你杀过人吗?”   谢君宁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眼镜——镜片上沾满水珠,血迹却只冲掉了一半, 另一部分因为停留的时间太长而凝固在了上面, 深红色的血刺入他眼底。   谢君宁伸手, 拇指沾了水,抹去了那一片刺目的血色, 然后放到水流下,修长的手指搓揉慢捻,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偏生被他做出了几分涩气。   他仿佛感觉不到她的视线一般,神情自然得无懈可击,眉眼垂下的弧度带着几分逶迤:   “安警官是觉得, 我杀过人吗?”   安疏看了一眼他的动作, 耳根莫名有些热。   “……只是问一句。”   谢君宁缓缓歪头, 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就这样一个面对镜子、一个背靠洗手台,一扭头却相距不过咫尺,目光直视间能清清楚楚地看进对方的眼底。   安疏没想到他会转过头,与他对视两秒,眼睫颤了颤。   谢君宁忽然笑了笑:“那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他戴上眼镜时还有几分斯文的书生气,笑起来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摘下眼镜时眼里被压抑的情绪依旧沉闷,只是看着却好像更深邃了些,五官棱角都带了些戾气。   安疏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后仰了半分,扣住洗手台边缘的手一紧,察觉到自己莫名紧张了又眯眼,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语气却依旧平淡:“你杀丧尸时候的样子,和我之前抓过的一个变态杀人狂杀人时很像。”   谢君宁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而是移开目光,若有所思道:“杀人狂也会和我一样嫌弃杀人脏手吗?”   安疏听见自己平静地回道:“杀多了,自然也麻木了。”   不同于谢君宁的似笑非笑,她脸上一直没什么情绪,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她轻易露出喜怒哀乐的模样一般。   谢君宁唇边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不是杀人杀多了所以麻木,而是被人将一颗心伤得遍体鳞伤、伤到最后心灰意冷,所以对谁都没有感情了。   比如记忆中的这一世,没有他的存在,安疏上楼去救人时会耽误一段时间,进屋后为自保解决了许父,结果打开房间时,许母已经异变了,但是安疏并不知道她是淋雨异变的,还以为她是被许父咬了。   最后安疏把这两个都杀了。   若是从前还在历经轮回的安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会解释、劝阻他们上楼,但换做现在的谢君宁——   他选择按照原剧情走。   没吃过白眼狼的亏,怎么能成长呢?   但他知道许父异变了,却不知道对方就藏在屋里,原本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许父自己跑了,结果就被许父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许母没有被咬,所以不会异变,才会默认将她带回车上。   然而事实证明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哪怕拥有这一世的记忆,他插入安疏原本应有的剧情线时,就已经改变了接下来的事情,蝴蝶效应一旦引发,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原剧情里安疏和许宕还没有来得及来到b区,天就已经黑了,后来的事情和现在的运轨也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也证明,他拥有的记忆并不能保证接下来经历的事情里他们一定会安全。   话说回正题,即便是上一世和安疏过了一辈子,他一开始也只是本着“这是他自己”的目的去接近安疏的。   他的确是爱安疏,可说到底,他爱的也只是自己。   谢君宁并不觉得这种爱是爱情,因为它无法言喻,却又刻在骨血中。   可是即便不是真的爱,演了一辈子,也变成真的了。   他从前为别人鞍前马后,但此后却只想为自己而活。   许久之后,谢君宁注视着她的瞳仁才微微动了动。   他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将咫尺间的呼吸都拉远,朦胧暧昧的氛围刹那间消散而去,眸子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烟雨,仿佛把眼底的所有情绪都遮掩了,令人看不真切。   唯有唇角的笑似真非假。   他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眼镜,抬头时将手也一并举了起来,停在耳边,动作和笑意一样懒散:“好吧,安警官觉得我是杀人犯,那我就是吧。”   “……”   安疏指出:“你很敷衍。”   谢君宁好像有些诧异般挑了挑眉:“有吗?那要不要我现在去杀个人证明给安警官看看?”   “……算了。”   安疏被他盯得不自在,转头移开目光:“我不太会说话,你就当我随口乱说的。”   她顿了顿:“别放在心上。”   谢君宁眼底的情绪凝结半分。   “我检查了一遍超市,没有其余感染者。这里面积不大,总体分为两部分:对外开放的售货区和锁上了门的后院。”   安疏很快转移话题:“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我刚刚喊了几声,里面只有丧尸的吼声。应该是超市老板住的地方,有可能是丧尸闯进去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昨天淋了雨呆在里面,异变后被人关着锁上了门……我不建议硬闯。”   谢君宁停了一下,顺手关了水龙头接话道:“外面的售货区要是有被子有食物,也不必要一定要闯进去做什么。”   安疏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那傻小子呢?”   安疏看了一眼外面:“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吐完跑到一边去了,自己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君宁风轻云淡道:“也许是偷偷在哭。”   安疏沉默了一会儿:“是我的错,不该把她带下楼。”   谢君宁知道她说的“她”是谁,轻笑一声:“没人怪你,别自己揽责任。要是说有责任,我的最大。”   安疏抿了抿唇:“……那要怎么办?”   “丧尸都已经扔下车了,能怎么办?”   谢君宁摸出口袋里的那包纸,朝外面轻轻抬了抬下巴,“还给他吧,自己估计都要哭成傻子了,还把纸给别人。”   和安疏一样傻。   安疏接过这包卫生纸:“……我去?”   “不然难道我去?”   谢君宁回身脱下白大褂,一边低头寻找褂子上的血迹,一边哼笑道,“安警官,你不忍心说的话做的事,我都说了做了,坏人由我来当,总不能现在还让我去做这种安慰人的事吧?”   她捏紧了这包纸,默默转身走了。   谢君宁搓揉褂子上血污的动作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而慢了下来。   他抬起眼皮看向镜子里的男人,掠过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忽而又低低笑了一声。   “哗啦”一声。   一捧水花溅到了镜面,模糊了镜子里男人清隽的脸庞。   谢君宁又低下头,敛下脸上剩余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已经天黑了,安疏打开了超市里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找到了躲在货架角落的许宕,听着他“呜呜呜”闷声哭的声音,才知道谢君宁说的确实没错。   还真是躲着偷偷哭来了。   她犹豫了很久才缓步过去,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即使她的动作已经足够温柔,许宕还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哭泣声戛然而止,豁然转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还没来得及收敛表情:“安……安疏姐?”   安疏看着他满脸的鼻涕泡,默默收回手,将另一只手上那包纸递过去:“给。”   许宕愣了一下,从她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不大整洁,于是慌忙接过这包似曾相识的纸,正要拆开擦鼻涕时忽然道:“这……这不是我给谢哥的吗?”   “谢医生说还给你。”安疏声音平静,“想哭的话……不用躲着。这件事是我的错,有什么”   许宕胡乱把纸在自己抹了一通,打了个嗝,一直到擦干净了脸才有些窘迫地攥着那包纸,眼眶还是红的:“没有,安疏姐你不用自责,你们和我原本又不认识,辛辛苦苦救了我,还又去帮我救人,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我就是想自己缓一会儿。”   “我知道谢哥说的没错,我妈感染了,只能……这是没办法的事。我难过,不止是因为我爸妈,还是因为我自己。”   安疏安静地听着,闻言便恰到好处地开口接话道:“因为自己什么?”   “……因为自己没用。”   谢君宁听见这句话时,脚步停了下来,白大褂的衣摆飘出一片轻盈的弧度。   货架两米高,而他站在货架后,从中间的排挡间看向对面的角落,看见两个人都蹲在那里,面对着面低声说话。   “我就是觉得,”许宕低下头,声音又哽咽起来,眼泪一滴滴掉到黑色长裤的膝盖处,浸湿了衣料,“我真是太没用了……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拖后腿,还要你们担心我。”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慌了神。谁能一下就适应好好的世界突然变得满地丧尸、还要你拿刀去捅人这样的事?”   安疏拍了拍他的背,嗓音轻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更何况你经历的打击不止这件事。”   没有当场崩溃已经算不错了。   许宕抬头,鼻音浓重:“可是……”   “可是什么?”   许宕茫然道:“可是为什么你和谢哥就能这么快地适应?”   不止是适应,甚至连行动部署都这样熟稔自然,就好像演练过无数遍的默契一样。你说往东我就往东,你说往西我也跟着你走。   安疏顿了顿:“大概是因为我们俩都不正常吧。”   许宕:“?”   作者有话说:   又没赶上!!![捶地痛哭]   感谢在2021-04-16 19:58:11~2021-04-18 00: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偶尔生活需要一点抽搐 2个;去摘青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nch Line 125瓶;我坚信我是攻 40瓶;夕下 15瓶;偶尔生活需要一点抽搐 6瓶;楚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最后的幸存者6   许宕脸上的表情呆滞了一下:“啊?”   “没有, 我乱说的,”安疏咳了一声,回神道, “我是警察,什么事没见过?自然不会慌。至于谢医生……看他的样子,我还想象不出他会因为什么事慌张。”   许宕点点头,抽了抽鼻子:“也是。”   安疏道:“感觉怎么样?”   许宕:“感觉我更废物了。”   安疏:“……”   他哭丧着脸转过身,抱着头又颓废了。   “说的对, 你确实挺废物的。”   货架后步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出声打断了他们。   许宕呜呜呜的闷哭声顿了一下,霎时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僵在了原地。   安疏转过头,却见谢君宁双手放在衣兜里, 侧身靠着货架,和她对视了一眼。   安疏:“谢医生什么时候来的?”   谢君宁偏了偏头:“刚到。”   安疏面不改色:“听见什么了?”   谢君宁轻轻耸耸肩:“该听见的, 什么都听见了。”   安疏嘴唇微动:“谢医生偷听人讲话的癖好可不太好。”   谢君宁微微一笑:“安警官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也不太好。”   安疏:“……”   “再说了, 我是来找武器的。你们在这边说话, 又不是我故意要听。”   谢君宁瞥了一眼身边的货架——这边的货架上摆的都是餐具刀具。   他从中挑了一把崭新的水果刀,雪白的刀刃出鞘, 闪着摄人的寒芒。   安疏疑惑道:“你不是有一把小刀吗?”   “脏了,扔了。”   谢君宁轻飘飘地丢出这四个字, 随即越过安疏,看了眼许宕的背影。   见他还蹲着没动,不知道面对着墙壁在干什么,轻声“啧”了一下:“小子, 转头。”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许宕僵了一下, 慢吞吞地转过身, 不敢再哭,像只惊弓之鸟,战战兢兢道:“谢哥……”   谢君宁看着他这副胆怯的模样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水果刀丢了过去,“接着。”   许宕慌忙抬手在半空中接下那把刀,茫然道:“这是……”   谢君宁又挑了一把,拿在手中把玩,并不看他,语气既轻又凉:“自己看看,称不称手。”   许宕在他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闻言缩了缩脖子,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谢哥,你是要我挑武器?可是我……我不会用啊……”   安疏看了谢君宁一眼,低声对许宕道:“你选一把吧,总不能没有任何防备的武器。”   “安警官可不用这个时候安慰他,”谢君宁凉凉地打断安疏的话,“什么防备的武器,这是让你拿去杀丧尸的。”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对着许宕说的。   许宕的手抖了一下。   谢君宁扫了一眼他茫然无措的神色,微微蹙眉:“一个只知道哭的怂包……你能活到现在,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他顾忌着安疏在场,压抑了一下自己面对许宕时不自觉挑剔的本性,话里话外却还是很让许宕受打击:“……知道。”   他颓然垂首盯着手里因为头顶的白炽灯而反着光的水果刀:“都亏了谢哥和安姐保护我……不然我早就死了。”   不是谁都有这么幸运,和他一样在丧尸爆发时就能被人救下来的。   大多数人,就如同大街上被吞没的那个小孩子、手无寸铁的许家夫妇,以及还堆着店门口一角的那几只死去的丧尸一样。   没有反抗的能力、没有及时应变的速度,也没有可以被人救下来的运气。   丧尸来临前,那些幸福或者煎熬的生活,都在死前的惊恐或者哀怨里消散了。   无人知晓下一个扑到你面前的人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   他是不是一个还没来得及上学的孩子、是不是一个怀着孕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是不是一个垂垂老矣本该慢慢安详死去的老人……   无论他是谁,从今天起,从丧尸爆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安疏听着他的话,对着许宕落寞的侧脸,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话,谢君宁不动声色继续道:   “知道就好。”   他慢慢走到两人面前来,本就身高腿长,双手放在衣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宕时,那镜片下的瞳孔仿佛都染上白色——   那是头顶的光倾泻而下,却在他本该救死扶伤、彰显着医者仁心的白衣上撒下了一片将人拒之门外的冷漠。   连衣角那几分因为清洗血色而未干的痕迹,都带着凉薄的味道。   “要是你是个胆小怯懦的蠢货,现在就可以把手里这把刀扔下来……反正你迟早要死在这末世里,现在敢不敢杀不杀丧尸也不关我的事。”   谢君宁微微躬身,仿佛想要和许宕将视线平齐,然而却连膝盖都没有弯下一分。   那瞬间,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悯,看在一旁的安疏眼中都显得虚幻至极:   “如果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要别人保护你?你有什么资格?”   他嗓音压得又低又轻,话里的内容却是毫不留情的冷酷,“我不会留一个废物在身边——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善心。”   “当然,”他又直起身,轻飘飘道,“等你有了自保的能力,也没必要让别人保护你了。”   “明白吗?”   许宕的眼神呆呆的,像是被他的话打击得不轻。   他手里握着的水果刀慢慢松开,要往下掉落时又被重新攥紧。   他知道谢君宁说的对。   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尽快接受这个转变巨大、甚至堪称天翻地覆的世界,然后迅速适应这样的环境,才能继续存活。   生还是死,杀丧尸还是被丧尸杀,只有这两条路。   只是明白和接受毕竟是两回事,半晌之后,他才终于从恍惚里回神,艰难地回道:   “……明白了。”   神奇的是,说出这句话就像吐露出了一件巨大的心事,许宕心头那块沉重的石头似乎挪开了一些,让他被压的喘不过气的心脏也终于放松了几分。   安疏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一直到这时才拍了拍许宕的肩膀,笑了一下。   “明白就行。”谢君宁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从安疏放在许宕肩上的那只手上一扫而过,眼里的所有神色却已经全都收敛了回去,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喜怒都不形于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给你适应,你需要尽快掌握能够自保的方法——去把门口那几具丧尸的尸体搬过来。”   许宕刚刚坚定起来的眼神霎时间“唰”地一泻千里:“……啊?!”   他结结巴巴道:“可……可我从来没有搬过尸体,还是丧尸的……”   面目丑陋、血肉模糊的尸体。   “今天以前,我也没有杀过丧尸。”   看着他怀疑人生的眼神,谢君宁心情莫名舒畅了一些,甚至有心情勾唇笑了一下,玩笑般抬手摊了摊掌心:“只是让你搬一下尸体而已——第一关都过不去的话,到时候真的面对丧尸,你不会还像今天一样,吓尿了裤子吧?”   许宕:“……”   他脸色爆红,窘迫于在安疏面前暴露自己胆小鬼的本质,屁滚尿流地跑去搬尸体了。   安疏也站起身走了两步,看着许宕七弯八拐地离开,偏头看了一眼旁边微微垂眸、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谢君宁:“他刚失去双亲……何必逼得这么紧?”   谢君宁抬了抬眼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安警官,你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一个什么词吗?”   安疏莫名道:“什么?”   谢君宁启唇,吐出五个字:“慈母多败儿。”   安疏:“……”   谢君宁开了个玩笑,又淡声转回正题解释道:“正是因为他刚失去双亲,沉溺于悲伤的情绪里对他更不利,所以才需要有个人来给他抽一鞭子,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刻不容缓。”   安疏凝视着他,带着几分探究的打量。   就像刚刚在洗手台边的对视一般,她发现自己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他清隽的人皮下好像有一颗荆棘丛生的心——那里早已筑起了厚厚的城墙,蒙上层层迷雾,墙外的栅栏上浓墨重彩地划下了一道生人勿近的标语。   不,熟人也不能近。   谢君宁并不反感她的视线,唇边甚至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又因为戴着眼镜,使这张清隽的脸庞有了几分礼貌斯文的味道。   过了快上十秒,他才饶有兴趣地问:“好看吗?”   安疏哽了一下,眼睫一颤:“……你对谁都这么自来熟吗?”   “当然不,”谢君宁理所当然地露出一个浅笑,“只是我一见安警官就感觉十分熟悉,仿佛上辈子认识一般,所以——嗯,如果让你感觉到不舒服的话,抱歉。”   他嘴里说着抱歉,脸上的笑意却并不减。   安疏顿了顿:“……你也有这种感觉?”   “……嗯?”   谢君宁的神色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接话道:“也?”   安疏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夜间的灯光衬得她肤色白皙红润。   谢君宁有些出神:她的长相还和上一世一样,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却是那种越看越漂亮的类型。   就像一杯咖啡,越品越醇厚,越看越韵味无穷。   她连发型都是和上一世一样的马尾,也没有留刘海——这让他时不时还会记起某些记忆片段。   安疏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而是歪了歪头,平铺直叙道:“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谢君宁下意识停顿了一下:“什么人?”   “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写的不是很顺畅,可能十几章就结束   我尽力用最好的状态写出我最有感觉的文字,让你们尽可能有最好的阅读体验   三次元这两个月有些忙,可能不会日更,但是写完一章肯定就会更的   感谢支持连载,你们也辛苦了[鞠躬]   感谢在2021-04-18 00:23:18~2021-04-23 11:0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霈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霈楹 40瓶;冥河、叮咚咚咚 10瓶;楚方、鱼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最后的幸存者7   一片寂静。   安疏说出这话时眸里的光亮动了动, 注视着谢君宁的脸,好像在等待谢君宁的反应。   这一刹那间谢君宁心头闪过种种念头,在安疏说“你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时, 他心里就在想:像一个人?像谁?   安疏还认得什么和他很像的人吗?   虽说他的长相是他根据安疏的最高审美观来调控的,但他确信除了这些世界的男主以外,安疏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哪个男主……或者认识的人长得像他。   更何况,他才回到过去多久?只经历了一个世界, 安疏就算有上一世的记忆, 她也不知道后面几世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等等。   上一世的记忆。   他脑子里的思绪转得飞快,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 一点点分析剥离着所有的可能性,短短瞬间便蹦出一个念头:   如果安疏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呢?   他不需要像谁, 安疏说的那个认识的人……是不是第一世的他?   然而所有猜测,在安疏将这句“我的爱人”说出口后, 反而彻底停机了。   谢君宁说的那句“上辈子”只是随口一说, 但话却不假。   然而安疏看似认真的话里, 却藏满了漏洞。   安疏并不知道,谢君宁了解她的一切。   她的习惯, 她的经历,她的家庭、过往、现在……甚至未来。   他经历过她的人生。   所以听到这句话时, 即便死机了刹那,也不过是刹那而已。   如果安疏真的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不会带着这种警惕的、还有一点陌生的眼神看他,虽然她尽力把这种眼神藏的很好。   可谢君宁依旧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算有慌乱, 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谢君宁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中间那一秒的停顿仿佛是刚刚才反应过来, 表情带着一点自然而然的疑惑:“安警官看着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有爱人了吗?”   安疏淡然道:“我二十八了。”   谢君宁:“真巧,我比安警官大一岁。”   ……哪里巧了?   她说的是“年轻”这件事,他说的又是什么?   安疏:“你不信?”   “不信,”谢君宁目光坦然,玩笑道,“除非你让他站在我面前。”   安疏审视他片刻。   因为身为刑警的职业习惯,她的目光一旦严肃起来,一向锐利得能洞悉人心。   然而她上下慢慢扫了一遍谢君宁,最后也只是转过头,淡定地圆谎:“开玩笑的。”   她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现。   谢君宁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一些,见她转身往另一边货架后走,站直问:“安警官要去哪儿?”   安疏回头看了他一眼,“去找晚上睡觉的被子。”   超市后院锁着,售货区可没有能睡觉的床,当然只能找被子搭在地上,两床被子就是一个床铺。   虽然也能找睡袋,但他们很有可能还要在这里落脚一段时间,当然是能舒适一些就舒适一些。   所以当许宕辛辛苦苦拖着一具丧尸尸体回到原地后,又不得不再拖着尸体转了好几个圈,来到他们刚刚搭好的床铺前。   他还不敢看丧尸,一边捏着鼻子碎碎念一边头也不回一只手拖着尸体走,沿路都蜿蜒着尸体身上褐红色的血迹。   仔细听,他说的竟然是:“这位大哥你不要怪我你长得真是太吓人了我实在不敢抱着你走,如有冒犯请一定海涵,回头我给您老人家烧点纸钱……”   安疏听得有些好笑,谢君宁挑了挑眉:“你这样罗里吧嗦地拖着人家过来,人家不诈尸爬起来咬死你都算大发慈悲了。”   许宕正将尸体放下来,闻言连忙对着尸体拜了三拜:“谢哥安姐你们别笑我了,你们在这里好不悠闲,还搭起被子了,倒是让我找你们找得好苦。”   谢君宁道:“不搭被子,晚上你不睡了?”   许宕被堵了一句,立马闭嘴,想到还要去抬另外几具尸体,瞬间又苦了脸。   他转身要走,又被谢君宁叫住。   “回来。又没让你全搬过来。”   许宕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惊喜“不用再去抬尸体”之后就是迟疑:“那,那现在是要干什么?”   谢君宁在铺好的被子上坐下来:“上课。”   许宕:“上课?我?”   “对。”   谢君宁从旁边的货架上抽出一个小本子,丢给他:“我们今天杀了不少丧尸,你有什么观察到的特点没有?”   “特点……丧尸的特点?”许宕慌忙接住那个本子,努力回想道,“没有见到人的时候行动很慢,见到人就扑……还有,没有意识,不会思考?”   “这是表层都看得到的事情,”谢君宁扫了他一眼,转而道,“安警官,你注意到了吗?”   安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许宕也坐下来,闻言沉静道:“从身体异变的角度来看,除了许宕说的这几点以外,还有它们的嗅觉、听觉敏感、没有痛觉……力量会增加。比如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异变后的力气就相当于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但只要有底子,反应迅速及时应对,问题都不大……其他的身体异变,暂时没有发现。”   许宕懵懵懂懂地点着头,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地一一记下来。   “它们的血液是凝固的,且发黑发暗,证明它们已经是尸体了。”   谢君宁接过话道,“我注意到他们喜欢啃食活物,包括并不限于人类。但一旦人类在被啃食的过程中异变,他们就会停下进食,一般异变的过程会因为啃咬的丧尸数量而变速。”   安疏心想:不愧是医生,观察的东西和别人都不一样。   许宕则十分佩服他们的观察力,他一路都精神不振只顾着逃命,这两人竟然还有时间观察路上的丧尸。   “比如一个丧尸咬人,被咬的人异变的速度会比两三个丧尸咬人异变的速度快?”   “不错。”谢君宁瞥了他一眼,“我推测病毒正是由丧尸的口腔传播,血液或者口水都是传播途径,但没有进入人类身体里时并不会受到感染。”   安疏若有所思:“丧尸的弱点在头部,刺中其他的身体部位都没有用,只有砍头才能让他们彻底死亡。”   许宕记到一半,闻言连忙举手道:“这个我知道!丧尸片里都有说过,丧尸几乎刀枪无用,除非砍到头。”   “也许病毒正是进入了感染者的脑子里,控制了他们的大脑,而真正的感染者已经死亡,剩下的就是一具被啃咬吞噬的本能控制着的行尸走肉。”   安疏说着顿了顿,“谢医生所在的医院不是也有第一批感染者吗,你知道什么相关内情吗?”   “内情?”谢君宁回想了一下。   因为在没有想起全部记忆前,世界法则会尽量规避他和主线剧情接触,所以……   “我并没有接触过第一批感染者,也并不清楚事实是不是安警官说的这样——因为第一批感染者经过两天才彻底异变,中途并没有咬过人。不过……”   谢君宁朝她笑了一下:“现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除了这种情况,没有别的解释。”   安疏顿了下,直面这张脸太长时间,即便是她意志力比常人要强,也有些撑不住。   于是她很快淡定自若地转头,用侧脸对着谢君宁:“……哦。”   谢君宁眼皮微微垂下来几分,打量的眼神一闪而逝:“只是我还有点担心。”   许宕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连忙问:“都已经知道他们的弱点了,谢哥还担心什么?”   谢君宁道:“我在担心,他们是否会进化。”   安疏凝眉,思绪回到正事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有可能。不过到时候也许最坏的结果就是丧尸就如同升级一样,各方面的力量都变得越来越强。”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只是谢君宁笑着没说话。   许宕挠了挠头:“这个……呃,所以为什么会担心他们会进化呢?”   安疏看了一眼谢君宁,见他还看着自己,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对许宕道:   “如果病毒会入侵大脑,那么假设一个人被大量的病毒入侵,操控它的病毒也就比别的丧尸更多,这个丧尸很大可能会变得比其他丧尸更强大。”   许宕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他们在这里讨论,那边丧尸的尸体腐臭味几乎都要飘到许宕鼻子底下了,他实在忍不住,这时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虽然但是……这具尸体搬过来到底是干嘛的?”   谢君宁斜眼瞥他,答非所问:“急什么?这不正要说呢嘛。都记下来了?”   许宕连连点头:“记下来了。”   才刚刚高中毕业,本以为脱离了学习的苦海,谁知道竟然还有用得上记笔记的手速这一天。   想想手就隐隐作痛。   谢君宁抬了抬下巴:“去。”   不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和语气。   这个略带熟悉的情景让许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去……什么?”   谢君宁微笑:“理论记下来了,现在是实践课时间。”   许宕:“……什什什么意思?”   谢君宁推了推眼镜,冷漠道:“意思是让你上去观察丧尸——活的你对付不了,死的还不行?”   许宕哪敢说不行。   他下意识看了眼安疏,就像被严厉的老父亲训斥之后想哭唧唧地寻求母亲的安慰一样,满眼无助,却见安疏坐在谢君宁旁边,朝他无言地摊了摊手,露出一个带着“无奈”和“鼓励”的笑。   下一刻,谢君宁带着微笑的脸进入他的视线。   他手臂横在安疏面前,抓着货架架子,恰好挡住许宕的目光,满脸“和蔼可亲”。   他忍很久了。   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还不快去?还是你只想记一堆理论知识念给丧尸听,指望它大发慈悲看在你辛辛苦苦背笔记的份上放你一马?”   ……淦!   现在求母亲都没用了。   作者有话说:   儿子自己都承认了,这就是严父慈母带娃日常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1章 最后的幸存者8   许宕满心凄凄惨惨戚戚, 把小本子塞进裤子口袋里,按照谢君宁的话起身,挪到了丧尸身边, 掏出了腰间那把黄色刀柄的水果刀。   谢君宁也不看安疏,淡声提示道:“太阳穴和眉心,这两个地方对丧尸一击毙命,自己找位置在哪。”   “哦。”   在丧尸被啃得血肉模糊的脸上找到它的太阳穴和眉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宕伸手慢吞吞地扯了扯丧尸大哥的衣领,屏住呼吸把头凑过去一点, 忍着恶臭的味道和恶心的蛆虫, 仔细分辨它的五官,尽力不让自己扭头就吐。   只是还没等他做些什么, 那具刚刚被他拽着拖了一路、现在又被他嫌弃又害怕地拎着衣领的的丧尸忽然抬头,两手成爪状, 狰狞着嚎叫了一声:“啊——”   许宕吓得立马松手,以光速窜起来, 手中的水果刀啪地掉到丧尸脸上, 声音比丧尸惊恐了不止一个度:“啊啊啊啊啊——”   真的诈尸了啊啊啊啊靠!   安疏没被丧尸吓到, 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刚犹豫着想要提醒谢君宁挪开手臂, 这下一巴掌直接一个激灵拍到了谢君宁胳膊上,还顺带掐了一把:“……”   谢君宁眉头一跳, 还是没有回头,反手轻且快地抓过安疏的手腕,口中不紧不慢道:“慌什么,活了正好, 你扎一刀试试。”   许宕:“这踏马哪儿能试啊要是没扎准他不得一口咬死我啊啊啊啊啊——”   丧尸抽搐了两下, 仿佛被他的活力所打动, 也跟着又吼了两声,甚至挣扎着想要翻身来给他一个爱的亲吻:“啊呜——”   它一叫,许宕就更惊恐,叫得比它更大声,他一大声,丧尸就更兴奋。   尖叫声和怒吼声此起彼伏,吵嚷不堪,偏偏丧尸只是回光返照、活力昙花一现,根本翻不起身来,这场面就显得十分滑稽。   “安静。”谢君宁冷眼旁观,“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自己选一个。”   许宕自己动手,那是杀丧尸。   谢君宁动手,杀的是丧尸还是他就不一定了。   许宕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后颈一凉。   他闭上眼,嘴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边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去摸掉在丧尸身上的水果刀。   因为闭着眼,下手也没有准确性,丧尸又被他的刀刃“啪啪”打了两巴掌,或许是一时记不起用手抓人,怒而抬头,脖子朝胸前的位置扭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安疏察觉出不对,起身时却已经晚了,“睁眼,小心!”   丧尸吧唧一口,和许宕的手腕来了个充满腥臭的亲密接触。   许宕的水果刀又一刀依旧没有扎稳,落到丧尸胸前,手腕传来剧痛的瞬间他错愕地睁开了眼。   满室死寂。   这种时候许宕反倒出奇的冷静,他甚至还记得拔出水果刀,对准丧尸的脑袋,再次扎了进去——虽然手还是抖着的。   腥臭的黑色血液喷溅到他手上。   丧尸挣扎了两下,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无谓的吼声,松开牙齿,僵直的脑袋垂下去,终于不动了。   许宕的手腕上的伤口又大又狰狞,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血。   他脸色惨白,瘫坐到地上,把水果刀丢到一边的地上,捂着满手的血碎碎念道:“我靠……太恐怖了……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不会要死了吧靠……”   安疏僵在原地半晌,听着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样的嘀嘀咕咕,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谢君宁的反应是最平静的一个,甚至点评道:“反应太慢,胆子太小,真正出门杀丧尸的时候,丧尸一口一个你这样的废物。”   许宕恍恍惚惚地回道:“……我确实挺废物的。一个站不起来的丧尸都不敢杀,也活该要死吧……”   谢君宁话音一转,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但最后关头的那一刀不错,够镇静。”   头一次受了夸奖,许宕原本很想要露出一个笑,然而扯了扯嘴角,却有些笑不起来。   “都干什么?”谢君宁似笑非笑地推了推眼镜,“只是被咬了一口,还没死呢,做这副丧气的样子给谁看?”   许宕抖了抖唇,眼里的光亮了一瞬:“谢哥,难道你有办法——”   “没有。”谢君宁干净利落地打断他,慢条斯理道,“不过你要是现在躺下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早上起来才会变成丧尸呢?”   “毕竟咬的是手,你还能做个体面丧尸。”   “也是哦。”许宕有点想哭,“那我要是变成丧尸了,谢哥你可不可以直接一刀杀了我,我不想和其他丧尸一样去咬人……可我也不敢自杀……”   谢君宁不知是真的答应还是玩笑地点了点头。   许宕也点了点头。   他恍惚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偏头掩饰着脸上的难过,尽量让声音显得正常一些,而不是充满懦弱的哽咽:   “我、我去上个厕所。”   谢君宁没说话,安疏也没有。   她从看见许宕被咬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谢君宁起身绕过两个货架,带了些吃的回来,自顾自拆了一包压缩饼干,递给她道:“饿不饿?吃吗?”   安疏低着头,看了一眼他递到眼前的饼干:“为什么拦着我?”   谢君宁仿佛不解般,偏头“嗯”了一声,尾调上扬,明显的疑惑。   “我要去救他的时候,为什么拦着我?”安疏没有接他手里的东西,也没有抬头,语气甚至可以说是冷静的。   她确实来不及救下许宕。   但她站起来时,谢君宁拉了一下她,那也确确实实是阻拦的意思。   谢君宁顿了一下,收回这包饼干,微微一笑:“你是在怪我?”   是他让许宕拖来那只丧尸,也是他让许宕去正面接触丧尸的尸体。   这么一想,怪他好像也没错。   “我没有怪你,”安疏抬头看他,眸里的情绪古井无波,“我只是询问你这样做的原因——你要知道,你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有可能杜绝了一个生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这个可能有多大,安警官自己清楚,”谢君宁的下颌线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即微笑着回道,“还有,安警官把我想的太伟大了,我和许宕不过萍水相逢,认识也不过短短半天——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干系?”   “我甚至教了他不少关于丧尸的事情,并且还是无偿的——哪个末世这么好,还带免费讲学?”   安疏凝视着他,不为所动:“可那是一条人命……你难道不为他感到一丝难过吗?没有过一丁点想要帮他挽回的心情吗?”   谢君宁坦诚道:“没有。”   安疏看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谢君宁含着几分笑意看回去,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半晌他才问:“安警官在想什么?是觉得我很没有人性吗?”   安疏的目光浅浅在他脸上扫了一圈,随后定格在他反射着冷芒的眼镜上,启唇道:“不。”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我都不会这么说,可是偏偏是你,一个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生。”安疏看着他的瞳孔动了动,神色慢慢奇怪起来,“却对一条人命这样满不在乎。”   分明是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之间却好像隐隐隔了一层看不见也掀不开的纱布——   就像谢君宁的眼睛一样,天生带着那样令人琢磨不清的迷雾,笑时迷惑人心魂,不笑时又冷得要命。   此时这双眼睛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变幻了许多摸不清的情绪,就这样和她对视了许久,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收敛了眼底所有神色,扯了扯嘴角,“医生怎么了?”   “安警官听过医闹这个词吗?”   安疏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这种事经历得多了,就算是医生,也会麻木了吧?一旦经过我手的人命未曾挽回的话,那些无理取闹地赖在我面前大哭大叫的人们……也和安警官现在说的话一样令人心寒呢。”   谢君宁笑意里掺杂了几分凉薄,“或许安警官觉得,我就应该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忏悔,说我不该教他这么多、不该让他上手练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这个意思。”   安疏依旧是用这样平铺直叙的语气吐出这句话,随后皱了皱眉,低头看向他攥着自己的手,“我为我的言辞不够准确而道歉,但谢医生——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你弄疼我了。”   她的声音好像一刹那又恢复了刚刚认识时那样的陌生,甚至带着一点刻意的疏离,听得谢君宁心头一跳,下意识松开手,看了眼安疏被捏红的手腕。   因为皮肤白,这痕迹看着也格外触目惊心。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抱歉。”   安疏很自然地躲过了谢君宁伸过来的手,接着道:“没关系——不过谢医生既然都说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大可不必假装做出这副熟稔的样子来。”   谢君宁脸上那种奇怪的笑意终于消退了一些,这一刹那显得他的表情有些呆:“……安警官是什么意思?”   安疏往后靠了靠,抬手示意他停止前进,随即平静地转移了话题:“我去看看许宕。”   “明天我一个人去警局就行了,谢医生想去哪儿……我不会多管。保重。”   “你在跟我道别吗?”谢君宁几乎是在她话音刚刚落下、起身要走的那一秒便立即接话道,“因为我的反应太冷漠……所以你生气了?”   安疏重新给自己戴上手套,防止自己去找许宕的途中被他异变伤到自己,闻言垂眸道:“不,是我太理所当然了。”   仔细想想,谢君宁说的并没有错。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短短半天的时间而已,她凭什么要求谢君宁一定要对许宕被咬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是她太想当然了,大部分陌生人的反应,应该都和谢君宁一样吧。   可她为什么潜意识又会有种奇怪的想法,就好像莫名地觉得……谢君宁不该是这样冷漠的人,不该是这副伪装着笑容的虚伪样子。   可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呢?   安疏自己都不知道。   她为自己心底这样奇怪的想法感到可笑。   谢君宁看着安疏的背影,过了一会儿,突然声音低了下来,道:“……他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不要再吵了,这样吵是打不起来的(bushi)   感谢在2021-04-23 15:50:32~2021-04-23 23: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一日 10瓶;顾朝朝朝朝 9瓶;曦 3瓶;楚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最后的幸存者9   安疏的动作顿了一下, 回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谢君宁唇瓣轻轻动了一下,看着安疏带着疑问和惊讶的目光,隔了两秒, 才听见自己重复道:“他不会死。”   男主角怎么会死呢?   原剧情里许宕也被咬了,甚至比这更早,就在安疏带着他还在a区打转寻找落脚点的时候,但是他没有死,不仅没有死, 还给安疏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但这一次因为有了他的插足, 许宕没有被咬。   他担心主线剧情会因此偏离正轨,造成不可挽回的错失, 所以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让丧尸咬一口许宕,得以走完剧情必备流程。   他承认他确实在看见丧尸诈尸的那一瞬间, 心中有了算计,连许宕被咬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伸手阻拦是下意识为之——   可谢君宁忘了, 他信任安疏, 可安疏却不再是上一世对他全身心信赖的女孩了。   他的举动引起了安疏的怀疑和戒备,可这样做的原因却是他暂时无法对安疏说出口的, 所以只能一直转移话题。   但这一世的安疏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算了。   谢君宁说话时的嗓音已经有了丝丝沙哑,可安疏一时却没能注意到这些, 而是凝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君宁敷衍地抬了抬眼皮,仿佛有些累了般,往后靠到身后的货架上, “就看安警官肯不肯信不信了。”   安疏深深地看了他片刻, 终于“咔嚓”一声——将腰间刚刚掏出来上好弹夹的枪又塞了回去, 随即什么也没说,转头往许宕离开的方向走了。   她不知道,谢君宁一直注视着这道纤细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前方转角处。   安疏从始至终,未曾回头。   他收回视线,目光虚虚落到眼前的空气中,忽然叹息般低声道:   “……就这么在乎他的性命?”   你本该是世上最懂我的人,可如今却为了别人,与我起了争执。   ……就像在重蹈覆辙着他曾经历过的,每一世的悲剧。   然而不过短短几秒,他语气中的落寞便很快散去,忽而又弯了弯眉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笑意重新挂上嘴角。   这是一张斯文优雅、却虚假疏离的面具。   谢君宁指尖捻了捻拆开的那一包饼干袋子,随后垂眼,低声自言自语般又道:“那又怎么样。”   “我最了解你。”   “我知晓你的一切——和你最契合的人,永远只会是我。”   那呢喃般的呓语里,掺杂着令人压抑又释然的偏执……还有疯狂。   许宕过了十几分钟才跟着安疏一起回来,情绪已经好了很多,甚至干脆破罐子破摔,抱了一大堆零食回来——反正都末世了,超市又没有老板,不吃白不吃,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们三个的床铺都是并排放着的,相隔的空间并不大,面积相当于一张三人大床,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们全都和衣而睡——谢君宁和安疏睡两边,许宕睡中间。   许宕吃着吃着就释然了,一边塞薯片到嘴里一边嘀嘀咕咕道:“死就死吧,管他呢,我才不怕……”   他又勉强提起一点精神。   原本他也不是这样丧气的人,可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一下全都压在他肩头,实在让他喘不过气来,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怎么这么安静?   一转头,安疏躺在一边侧着身,背对着他也背对着谢君宁,穿得好好的,马尾都没放下来,环臂对着那边满满当当的货架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是腰间的枪却不见了。   这大夏天的,也不需要盖被子,凉席上铺一层当垫子用都嫌热了。   许宕再转头,看见身侧的谢君宁看也不看他一眼,垂眼擦拭着一把崭新的水果刀,刀刃足足有二十多厘米的样子,比普通水果刀要长很多。   他白大褂的衣摆拖到花色的床铺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君宁对视线很敏感,一抬眼就见他纳闷地盯着自己,淡声问:“看什么?”   他语气冷,表情冷,手中的刀看上去更冷,轻轻一翻转,刀刃上白芒便一闪而过。   许宕打了个寒颤:“没,没什么。”   谢君宁的目光越过他,落到安疏的背影上,一触即离,又重新垂眸,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宕本想缩头回去继续狂吃,但他满心的奇怪,实在忍不住,心想他都快要死了,谢哥能有死可怕吗?于是片刻后还是开口道:“谢哥,安姐是……怎么啦?”   谢君宁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纸巾顺手丢到旁边的纸篓里,随后“唰”一声将折叠水果刀折叠起来塞进大褂口袋:“没长嘴?不会自己问?”   许宕:“……”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了一下,确定安疏是闭着眼的,呼吸平缓,看样子睡着了,于是转头悄声道:“安姐睡着了——你们吵架了吗?”   谢君宁:“没有。”   许宕:“那怎么都不说话?”   谢君宁冷冷道:“她睡着了,我跟鬼说话吗?”   第二次被堵回去的许宕:“……”   谢君宁嫌他吵,摘下眼镜转身在旁边躺下,也侧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了。   许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口气,最终也闭了嘴,往后一倒,不说话了。   安疏醒得很早,她随时防备着许宕会突然异变,不到五个小时就又睁开了眼,一看手表,才三点。   头顶的白炽灯彻夜未关。   索性睡不着,她干脆坐起身,听见身边许宕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睡姿十分豪放,看不出半点要异变的现象。   也是心大。   难道……真的像谢君宁说的那样,他不会死?   安疏顺眼往谢君宁的位置扫过去一眼,目光忽然一滞,瞳孔一缩:那里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就要起身,突然又被自己蠢到:谢君宁和她一起并肩杀过丧尸,身手并不比她差,没人会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带走谢君宁,如果是有丧尸,又不可能不造成任何动静。   所以谢君宁是自己离开的。   安疏先是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第一反应是担心谢君宁会出事而奇怪,随即又不由自主顺着这个思路想:他去了哪儿?   离开了这里……还是离开了超市?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身后突然传近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怎么醒了?”   安疏紧绷的脊背放松半分,转头,果然看见谢君宁就站在身后几步之远的地方,衣衫整齐,眼神冷清,一点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安疏道:“……睡不着。”   谢君宁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从她身边走过去,在床铺边重新坐下,也没有要躺下去继续睡的意思。   安疏借着这夜里昏暗的灯光打量着他沉静的侧脸,没两秒也开口问:“你没睡?”   “我睡眠浅,”谢君宁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好像睡前吵过一架的人并不是他们一样——虽然那样的争吵在他人眼里或许都算不上争吵。“这小子呼噜声太大,被吵醒了,就去了趟厕所。”   安疏“哦”了一声,也沉寂下来。   一阵无言后,谢君宁低声笑了一下:“安警官是不是怀疑我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安疏抬眼:“……为什么这么问?”   谢君宁耸了耸肩,自嘲一笑:“不然这么拐弯抹角地问我为什么没有睡做什么?”   安疏哑口无言片刻:“你想多了。我就不能是关心一下你的作息?毕竟谢医生还年轻,熬太多夜,容易……”   谢君宁见她顿了顿,挑眉接话:“容易猝死?”   “不,”安疏面色冷淡道,“容易肾虚。”   谢君宁:“……”   安疏又学着他耸了耸肩,轻轻一笑:“开玩笑的。”   她难得开这种玩笑,谢君宁看了她片刻,随即移开目光,双臂枕在身后躺了回去:“安警官要是真想关心我虚不虚,试试不就知道了?”   “……”   这回轮到安疏无语凝噎了。   谢君宁又笑了一声:“你对我的信任,未免太低了些。”   “好歹也是昨天才并肩作战过的队友……你在意别人的安危,就不能也在意在意我?”   气氛冷寂下来。   谢君宁说这句话时分明是轻松又带着点调侃的语气,然而安疏却越听越不自在,总感觉他……好像真的因此有些难过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安疏正要再开口说句什么话,谢君宁却翻了个身,这动作让安疏将喉咙里的声音都卡在唇边。   “也是。萍水相逢。”   他低声道:“再睡会儿吧,明天还要去警局。   安疏静坐了片刻,终于也躺了回去。   中间隔着一个没心没肺睡得死沉的许宕,两边却各怀心事。   谢君宁就是故意的,他深知安疏有多心软,这副乖乖巧巧不与她争执的作态最容易博得她的愧疚。   虽然他说的话也确实是真心的,不过换做是别人,他也不会表现出这种情绪就是了。   过了大约三个小时,安疏再次睁眼,这次扫了一眼旁边的床铺,确定两人都在,看已经六点多了,便干脆不睡了,盘腿坐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许宕终于动了一下。   安疏耳边听见动静,脊背瞬间紧绷起来。 第33章 最后的幸存者10   许宕坐起身, 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懒腰伸到一半,睁眼便看见安疏侧坐在旁边的床铺上面对着他, 满眼严肃,而谢君宁则靠在旁边的货架上,懒散地扫过来一眼。   他一脸还未睡醒的茫然:“怎么了……”   安疏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和动作——手腕的那块伤口已经结痂,肤色正常,神智尚在, 就是看着有点笨的样子。   距离他被咬最少过去了八个小时, 但他依旧没有异变。   仿佛知道安疏在想什么,另一边谢君宁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 淡声道:“虽然被咬的是手腕,但按常理来说, 不该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异变成丧尸的现象。”   他说对了,许宕真的没有死。   安疏脊背线条缓缓松下来:“……你现在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许宕茫然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醒, 终于记起昨晚被咬的事情, 抬手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 懵懂的神色逐渐被狂喜所代替。   “我没死……靠!我没死!!也没有变成丧尸……我靠啊啊啊啊!!!”   他猛地就要窜起来,然而半途突然又身形一僵, 脸上的神色也因而一顿。   安疏紧张道:“怎么了?!”   许宕跌坐回被子上,结结巴巴道:“我、我好像有点热。”   照他这种心大的性格, 一点点热根本不可能让他突然变了表情。   安疏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闷红的,像发了烧一样,刚刚她还以为是被子太热了,大夏天炕得难受, 结果现在这红已经变得十分明显。   难道是因为某些原因变异延迟了?   她脸色倏地一变。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 对许宕懒懒道:“把手伸出来。”   许宕想起他是医生, 连忙伸出手。   谢君宁给他搭脉看了会儿,表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随后收回手,淡定道:“脉象稳定,母子平……咳,你很正常,没有异变,只是发烧了。”   许宕有点怕他,但也对他具有一种很强烈的信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又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母子平”,有点奇怪。   谢哥刚刚是要说什么来着?   安疏盯着谢君宁看了两秒:“谢医生,你会把脉?”   谢君宁道:“你都说了我是医生。”   安疏提出疑问:“可你不是外科医生吗?怎么变成中医了?”   谢君宁面不改色:“安警官,你要相信,一个医生在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的情况下,什么样的诊病手段都用得出来。”   安疏觉得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可她又觉得谢君宁把脉把得确实很是敷衍:“……你确定他只是发烧?”   谢君宁听着她毫不掩饰的担忧,眸里光芒一闪,随即依旧是那样斯文的笑意:“当然,安警官不知道,我不仅会诊脉,还会算命呢,不如安警官也给我看看?”   他随口胡说八道,安疏心里还是疑惑,但并不想耽误时间,随即想了想,没有回答谢君宁这个问题:“抱歉,可能得让你留下来帮忙照看一下许宕了。”   谢君宁明白她的意思:“我和你一起去警局。”   安疏皱眉:“我去就可以了。”   谢君宁跟着她站起来,并不说话,用行动表明他并不想留下来。   “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异变,怎么办?总得有人看着他。”   安疏一个人去警局,路上遇到的危险绝对不少,而把谢君宁留在这里,既是因为这是自己的事不想拖累他,也是因为这里确实需要有人留下来看着。   许宕眨了眨眼,因为发烧有些迟钝,让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思考得更慢了,还没反应过来两人这样干站着瞪眼是在干什么。   许久,谢君宁退了一步,无所谓般笑了一下,镜片反射的光线晃了晃:“好吧。”   安疏顿了两秒,转头对许宕道:“自己再躺会儿,别乱跑,今天一天有什么异样都要记得及时和谢医生说——我下午应该就能回来。”   谢君宁漫不经心道:“要是下午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安疏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她转身把堆在一边角落里待了一夜的丧尸尸体顺手拖走了——昨晚谁也没心情收拾残局,只在尸体上搭了块蛇皮布遮住味道,再放下去真的要臭死了。   安疏一走,许宕便听她的话躺了回去,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浑身燥热,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不住地流汗,躺在被子上翻来覆去。   谢君宁在一边闭目养神冷眼旁观,仿佛只要安疏不在,什么都影响不到他一样。   虽然热,但到底还能忍受,许宕心想:没变成丧尸已经算好的了,也许这是后遗症?   他怕打扰谢君宁,自发闭嘴不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谢君宁才睁开眼:“别担心,你死不了。”   许宕愣了一下,正要起身说什么,售货区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谢君宁迅速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安疏跟他说过的,上了锁的后院,里面好像有丧尸。   发生了什么?   谢君宁皱眉:“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许宕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想帮也帮不上忙,连忙“哦”了两声:“好!”   谢君宁看了他两眼,心想:安疏到底喜欢他什么?   有自知之明?打击不死的小强?活泼话痨的天性?还是纯粹因为他头顶所谓的男主光环?   大概都不是。   可能是因为,许宕和她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相处久了,才最容易让她心生向往。   其实……也不一定要他自己来做自己的救赎,因为法则从来没有规定说,他不可以当个局外人——   比如将安疏从深渊拉上来,然后让她另寻幸福。   可他不甘心。   他活了九生九世,数百年孤身一人,从来无人知他爱他,也从来无人毫无条件地信任他。   上天已经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他却连自己都抓不住……那是何其失败?   人这一生也不过生老病死和七情六欲,他用几百年的时间参悟了人生百态,重新回到曾经的自己身边,已经不肯再信任任何人。   唯有他自己,才最恰合时宜。   售货区越往深处,光线越暗。   谢君宁口袋里攥着水果刀,以正常速度步行,步子极轻。   前面又传来一道巨响,这回随之而来的还有隐晦的哭声,像是有人在求救:“……救命……”   后院里有活人?   电光石火之间,谢君宁加快了步伐,那闷响声便越发清晰,一转角,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浑身衣衫褴褛,背靠着后面摇摇欲坠的门,双手死命抵挡着不让门板被撞开,然而已经有一只丧尸的头从门缝中卡出来,面目狰狞地扭头想要去咬女人放在门板上的手。   一见到谢君宁的身形,一人一丧尸都愣了一下,随即丧尸更加狂躁地躁动起来。   谢君宁懒得多管闲事,道如果丧尸破门而出,咬伤了女人,他还要对付两个,反正都要杀,不如顺手帮一把。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出现在女人身边,在女人尖声高喊着“不要”的背景音里,一脚迅速踹到了门上,果决又迅速。   “嘭”一声,门板碎了一块,褐色的血迹顺着木板缓缓流下来,丧尸一歪头,被干净利落地卡断了脖子,没声响了。   女人扑到丧尸身边,沉默两秒,低声啜泣起来。   丧尸生前应该是个老人,额头全是抬头纹,背后还绑着挣脱了一半的椅子,绳子半挂在丧尸身上。   门板没了人抵挡,“吱呀”摇晃着打开了,门里面就是宽敞的后院,空无一人。   没有其他丧尸。   谢君宁古井无波的目光挪到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身上。   用女人这个词来形容她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她看上去比许宕还要小,长得漂亮乖巧,是种我见犹怜的长相。   谢君宁认识她。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原女主。   可是许宕遇见她时,她因为没有自保能力,过得十分狼狈,那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但现在,谢君宁却提前遇到了她。   又是蝴蝶效应。   她哭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还有人站在旁边,就在谢君宁不耐烦地要打断她时,她擦了擦眼泪,起身回头看向谢君宁,勉强提起一个笑容:“谢谢你救了我……我叫百合。”   她是这个世界著名的女童星。   百合解释说,超市是她妈妈开的,感染的丧尸是她外婆,她碰巧在丧尸爆发时回家探亲,有感染者跑到了超市这边,但她外婆腿脚慢,被咬伤了。   她爸爸不顾妈妈的哀求将人锁到了后院,趁着她外婆还未异变将她绑在椅子上,而她因为惹怒了父亲,被一同关了进去。   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逃命了。   安疏敲门的时候她不是没听见,而是听见了陌生声音,害怕外面闯进来的人会对他们不利,所以没有应声,那个时候她外婆已经差不多异变完了,所以安疏才会听见丧尸的吼声。   就在刚刚,失去为人理性的外婆终于挣脱开了绳子,想要咬她,她拼死撞开了门,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只是等她解释完了,谢君宁却眯眼扫了她一下,并没有立即说话。   百合的话,听上去挺合理,可她却在描述中简略了太多细节,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许宕,一定不会有所怀疑,可现在站在这里的却是谢君宁。   其他的不说,单论一点,他记得安疏说过,这里的门板是上了锁的,上了锁的门被撞开,门却没有一丁点被破坏的痕迹——当然,他踹的那一脚除外。   这是其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26 13:15:53~2021-04-29 22: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霈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之铭安 44瓶;天涯路远 27瓶;卡时间、克莱尔 10瓶;萍水相逢 5瓶;民政局、au一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最后的幸存者11   其二, 照她的说法,她是在外婆挣脱开绳子后才想要撞门出来的,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拿来那么快的反应速度?如果有,她就不会被困在里面呆了整整两天——左右都是说了慌。   再有,她撞门期间,为什么他们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反而只听见了丧尸撞门的声音?   以及, 感染的外婆有没有咬到她……甚至更多问题。   在谢君宁看来, 她的谎言漏洞百出。   他想到这里,视线冷淡地下瞥:“你有被咬伤吗?”   百合原本立在原地, 一副乖乖女的样子任他打量,闻言愣了一下, 抬头道:“啊?没有。”   表情天衣无缝。   谢君宁目光一动,正要再开口说话, 门边传来一阵闷响, 随后是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   谢君宁下意识还以为是安疏回来了, 可她即便带着别的幸存者回来,脚步声也不该如此凌乱匆忙。   他“啧”了一声, 将匕首重新甩开,刀刃如雪:“谢君宁。”   百合意识到他这是在解释自己, 红了红脸道:“这名字……真好听。”   谢君宁:“……”您一个人对着地板脸红什么呢?神/经病。   他特别想往回怼一句“我知道很好听不用你夸”,然而介于这才刚认识,而且人家又是个姑娘,他还是勉强忍住了。   第一世的女主方娇娇他并不讨厌, 第二世的女主百合却让他上辈子这辈子都感觉十分不对味, 甚至于这辈子情感更淡漠, 因此触感更深。   一想到安疏的结局有她间接推动的因素在,谢君宁就满心烦躁。   他转过头,懒得看百合一眼:“抱歉,我们昨晚不知道这里有人,占据了外面的超市,用了不少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这话说得表面诚恳,只是语气却十分平淡,百合也不知道怎么回,只好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现在这种情况,我能理解的。而且超市不是我开的,是我爸爸妈妈……”   而她爸爸一点都不顾念父女之情,她妈妈也许动摇犹豫过,最后也一起不知所踪了。   谢君宁懒得告诉她她爹妈也许死在了自己几人手里,现在已经被拖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也不太想听她说一堆有的没的废话,话音刚落便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百合愣了一下,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心里想的却是: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这个时候不应该来安慰安慰她吗?   她听力比不上谢君宁,慢了一会儿才听见乱七八糟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差不多想明白了谢君宁转身就走的原因,于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她没有自保之力,她需要有人护着她活下来。   那只苍老的丧尸扭着脖子静静地躺在地上,空旷的超市里,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听见响声的第一时间,许宕就和谢君宁一样以为是安疏回来了,然而他刚起身走了两步,也慢半拍地发现了不对劲。   他比谢君宁的位置距离超市大门更近,因此更容易听清来人的脚步声和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大哥,果然还是超市里的东西多,这家外面竟然还没有丧尸!”   一个声音粗犷的男声道:“那群蠢货只知道逃命,连末世里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没有储备,哪来的精力逃命?”   “大哥说的是!真是一帮蠢货,跟着大哥真是我们有福了。”这又是另一个声音。   粗犷的男声命令道:“去,把吃的喝的都找来,老子要饿死了!”   这群人听上去不少,许宕又身体不适,他刚要转身躲起来去找谢君宁,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最后一句话已经近在咫尺,纷乱的脚步声忽然齐齐一顿。   “大哥,怎么了?”   他一抬头,就见隔着一座货架,一双阴翳的眼睛正透过一层货物的空隙,在另一边盯着自己,那神色仿佛渗了毒。   许宕退后一步,“哐当”一声,撞上了身后的货架。   “这里有幸存者。”   男人退后一步,露出满脸不知是人还是丧尸的血:“杀了!”   “谢哥,救命!!!”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许宕嘴里发出来,他抬起手下意识挡住自己的头,闭上眼等待那个拿着长刀的男人举起长刀落到头上。   “谢哥?什么谢哥,这小子还有同伙?人呢?”   “管他呢,先杀了这个再说,省得到时候他们和我们争资源。”   “就是,本来就是个小超市,我们都不够分,虽然我们是后来的,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后来者居上嘛!对吧!”   “文盲!后来者居上是这么用的吗?”   “你他娘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杀杀杀,老子还要睡觉去呢。”   电光石火之间,他听着这些人漠然的笑声,突然想起谢君宁说的那句话。   “你确实挺废物的。”   “如果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要别人保护你?你有什么资格?”   连自己的父母都需要别人去救,让别人来承担你需要承担的责任,凭什么呢?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谁会一直保护一个人,哪怕对方愿意。   被保护的那个人如果一直也只想做一朵被护在羽翼之下的菟丝花,一旦保护它的大鸟短暂离去,它也迟早会被偶尔的狂风暴雨摧残得半生不死。   他是个成年人了,虽然才刚刚高中毕业,可他已经没有了父母,没有谁再有义务一定要承担他的生命。   他的命只能压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许宕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悲愤:这就是末世,不是所有人都和安疏或者谢君宁一样,愿意带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在身边,还肯尽心指点,被咬是他自己不慎,他不能责怪任何人。   如果……   如果他能变得勇敢一点,厉害一点就好了,至少能保住性命,把这些人击倒,然后有足够的底气赶走他们。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男人的刀尖便骤然停在了距离许宕手掌前半厘米的位置。   一道灼目的红色从许宕掌心猝不及防地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缠上了男人的手背,顺着他的手臂,几乎眨眼之间,便以燎原之势烧遍了男人的全身。   随即红光消失,钻回许宕掌心,变成了一点点微弱可见,却灼灼跳动着、仿佛正在耀武扬威的小火苗。   身后的嬉笑嘲讽声戛然而止,下一秒,男人身上的衣服碎成了灰烬,哗然飘落,露出男人瘦弱的身体,身体是白的,原本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黑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男人维持着嘴角的笑容和这个姿势,一直过了三秒,才慢慢张嘴,吐出一口白烟。   旋即“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长刀“拼拼乓乓”滚到领头男人的脚下,几个人惊而回神,不约而同退了几步。   “卧草,这踏马什么玩意儿?!”   “还会放火,怪物啊??”   许宕睁眼,看见眼前的一幕,也呆滞了。   听见呼救声的谢君宁赶到时,看见的就是一堆黑炭一样的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而许宕却正捧着自己的手掌,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眼神发亮喃喃自语的诡异画面。   谢君宁顿了一下,躲过了身后百合急匆匆撞上来的步伐,从口袋里摸出湿巾,又慢条斯理地开始擦自己的水果刀。   “下次不要叫得跟杀猪一样那么惨,害我白跑一趟。”   百合撞了个空,一咬牙,暗恨:这人背后是长了眼睛吗?   迫不得已,她又往回走了两步,一抬头,又是一副清纯茫然的样子:“怎么了?”   谢君宁看都没看她一眼。   许宕听见声音,一抬头首先看见了谢君宁,脸上绽放出一个类似于“终于看见了老爸回家”的欣喜憨憨笑容。   “谢哥!!”   他正要奔过来,忽然看到了边上的百合。   百合作为一个女明星,很懂得怎样打理自己的形象,刚刚还披头散发,现在已经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梳理得整齐又漂亮,小幅度的卷发显得她整个人精致又小巧,嫣然一笑便动人心扉。   然而许宕的笑容僵在脸上,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爸爸妈妈……啊不是,谢哥安疏吵架了,谢哥另寻新欢了?   他掌心的火苗意识到他心里的想法:“……”   嫌他丢人般,又咻地从他掌心钻回去不见了。   安疏回来得不算晚,半个小时后,她回到了超市,途径这片十分狼藉的地区,看见五六个被烧成煤炭一样的大男人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起,全都昏迷不醒,身上十分敷衍地被人盖了一张面积很大的蛇皮布。   她看了两眼,再一抬头,便看见许宕就站在另一边的货架处寻找着什么,看气色比她离开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眼睛还亮得惊人,仿佛经历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般。   “发生什么事了?”   许宕看见她,立即惊喜道:“安疏姐你回来了!”   “……这些人要杀我,结果没想到我有火!我的火会保护我!安姐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酷!把他们烧得裤子都不剩一条了,真的!不信你去看看!”   “……”安疏嘴角一抽,“不用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异能?”   “对对对,谢哥也是这么形容的!”   “你现在还热吗?”   “有一点点,不过已经和平常差不多了,什么事都没有!”   安疏:“谢医生看过没有?他怎么说?”   许宕一边走一边挠头道:“他说我因祸得福,已经没事了!”   安疏若有所思,忽而抬眼看见前面的景象,顿住了步子。   谢君宁坐在床铺上,盘腿低头擦拭着眼镜,旁边的陌生女孩弯着腰垂下头,长发从肩头散落,神色带着几分哀求,甚至楚楚可怜——只是安疏看不见。   在安疏的角度看来,就好像是女孩正亲昵地低着头靠在谢君宁耳边说着话一样。   好一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各不在一个频道的四个人:   许宕:自从我有异能了,头也不痛了,烧也不发了,身体倍儿健了。   安疏:我吃醋了。   谢君宁:我在审问白莲花(蛇精病)   百合:我在绽放我的个人魅力。   感谢在2021-04-29 22:11:01~2021-04-30 21: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 10瓶;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最后的幸存者12   “我确实被咬了, 可我没有异变。”   谢君宁头也不抬:“所以我问你的时候,你说‘没有’?”   百合叹了口气,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好:“我怕你不相信我, 一听说我被咬了就抛下我离开……可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我也确实没有异变。就像刚刚那个学长一样,他被咬后能喷火,我被咬后也昏过去了一段时计策,后来就发现自己能让人陷入短暂的昏迷——”   “你就是这样迷晕你的外婆, 趁机出来的?”   百合点了点头。   因为怕发出动静,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撞开了门,恰巧昏迷时间过了, 丧尸醒来,在她出去的下一秒便扑了过来, 这才有了谢君宁看见的那一幕。   谢君宁戴上眼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 所以他早就知道百合的异能是“令人陷入短暂的昏迷”, 说得简单点, 就是催眠。   这个催眠的时间并不一定,发挥得好了, 有可能是几十分钟,完全足够危机时刻逃出生天, 不好的话一两秒钟都有可能。   原来是这个时候被咬的,那就能解释她的不对劲了。   “现在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有异能,我没有变成丧尸……看在你们也借用了我家超市不少东西的份上, 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啊?我一个人很害怕……”   谢君宁正听着耳边百合越凑越近、带着示弱般哀求的话, 有些烦躁。   这些话她不应该是对许宕说的吗?难不成他重来一回, 百合还把目标改成他了?   他不耐烦地抬眼,刚要说话,忽然瞥见百合身后不远的地方,安疏和许宕都站在那里。   许宕手里捧着酱油、盐袋等等东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而安疏却面无表情。   谢君宁抬手,示意百合安静。   分明是个斯文有礼的动作,百合却偏偏从中看出了几分警告和厌烦,她下意识闭了嘴,随着男人的动作直起身,看向他走过去的方向。   “安警官回来了?怎么样?”   安疏眼神一动,瞥了一眼被落在后面咬着唇看向这边的女孩,“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而是先问了一句:“她是谁?”   谢君宁垂下眼皮,懒懒道:“女明星啊,安警官不认识?”   安疏听出他语气中的懒散和不在意,心中莫名舒坦了几分,面上神色便更加自然:“不认识。”   百合刚走过来,没听见他们其他的话,只听见了安疏最后一句,看了一眼谢君宁,朝安疏柔柔一笑,随即问道:“谢哥,这位是?”   谢哥?   叫得很亲密啊。   许宕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气氛又不对劲起来,连忙道:“这是安疏,她是位警官,身手和谢哥一样厉害呢!这是百合,百合你和我一样,叫她安姐就可以了。”   百合撩了撩头发,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你就是学长说的安姐啊,他提了很多次了,说你很厉害……我是谢哥救下来的,安警官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安疏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茶味儿。   不说那句“我是谢哥救下来的”,就说称呼这一点——喊谢君宁就喊“谢哥”,喊安疏就喊“警官”,这区别对待太明显了吧?虽然她和百合刚见面,但谢君宁又和她认识多久了?   再有,队里的队友都叫她名字,警官这个词汇,安疏在谢君宁称呼自己之前从未听别人这样称呼过自己,百合这么一喊,就好像这个本来独属于谢君宁的称呼被玷污了一样。   然而真要说起来,百合的话却并不能让人揪出什么大毛病,心里不舒服也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讲出来又显得人小气。   谢君宁却皱了皱眉,并不在意百合的反应,漠然道:“乱攀什么亲戚关系,许宕让你喊姐,没让你喊我哥——许宕,你自己玩会儿,我和安警官还有话要说。”   百合没想到他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竟然毫不留情地呛了回来,当下一哽,脸色也一变,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微笑,看着他们离开。   许宕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把手里的瓶瓶罐罐放下去,又乐颠颠地按照谢君宁先前的吩咐去另一边找冰柜,临走前还好心朝百合道:“学长还有点事要做,你自己玩会儿啊。”   和谢君宁打发他的话说的一模一样。   百合:“……”   百合现在还是高中生,虽然不经常去学校上课,但许宕也确实是那个学校的,所以称呼学长也没错。   但是她看着这个憨憨就不爽,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   谢君宁……谢君宁也差不多,但谢君宁帅啊,看上去就比许宕要靠谱很多,虽然许宕现在身上有异能,但她知道异能的强弱状态并不固定,谁知道许宕能维持多久的武力值?   百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神微闪,随即回头确定了一下许宕已经离开,轻手轻脚地跟上了谢君宁的方向。   “b区警局那边我已经搜过了,全部沦陷,情况很不妙,至少今天我出去回来一共两趟,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一个活人。”   谢君宁道:“这很正常——你有受伤吗?”   安疏摇头:“没有。”   “这哪里正常了?丧尸爆发才第二天,整个城市就已经看不见活人了,可以见得这次病毒感染有多可怕。”   谢君宁漫不经心道:“我们不是活人吗?还有今天闯进来的那几个智障。”   安疏:“……”   谢君宁开了个玩笑,又正色道:“很多如同他们还有我们一样的逃难者,或者百合那样阴差阳错活下来的幸存者,甚至还有和许宕一样被咬后反而激发了体内潜能的异能者——安警官,人类的生命有时候很脆弱,比如躺在手术台上只能任由医生的一把手术刀决定生死的时候。可在逆境中时,却往往拥有巨大的抗压能力。”   “这个地方沦陷了,并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沦陷了,只要水电没有停,那就还有希望。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奇迹很多。”   “病毒感染——能有人心可怕吗?你连人心都不怕,怕它作甚?”   安疏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笑了一下:“谢医生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   “我本以为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后来又觉得你是个心也很冷的人——可现在你这番言论,又让我觉得,看来是我还不够了解谢医生。”   “不,你没错,”谢君宁直起身,扫了一眼狭窄的货架过道,“我确实是个很冷漠的人,除了……我自己以外,我对谁的性命,都不在乎。”   安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垂下眼,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那个百合,好像喜欢你?”   “喜欢?”谢君宁偏了偏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安疏面不改色道:“这很正常,见色起意。女人才懂女人在想什么。”   “哦,这样,”谢君宁抿唇,意味深长地挑眉笑了笑,“安警官的意思是,承认我长得好看了?”   安疏环臂,皮裤衬得腿又长又直,身材利落而帅气,闻言淡然道:“我好像也没有说过谢医生不好看。”   “说的也对,是我措辞不严谨了,”谢君宁点点头,随即一边走近了两步,一边又问,“既然这样,安警官要不要也见色起意一下?我觉得安警官长得也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他话里含着笑意,总带着一点不太正经的散漫味道,安疏明知他在开玩笑,心头却还是因为他这句“我很喜欢”而“咚”地跳动了一下。   她镇定地反击道:“谢医生的意思是,你也对我见色起意了?”   谢君宁唇角的弧度又弯了弯。   空间本就狭窄,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安疏退了一步便发现身后就是货架,她退无可退。   “说是见色起意其实不太准确。”   谢君宁微微弯腰,与她将视线齐平,笑道:“我更愿意称之为,一见钟情。”   安疏:“……”   她脸颊不可抑制地腾上几分红雾,随即偏过头,努力保持严肃的氛围道:“谢医生不是说,除了你自己外,别人的性命,你都不在乎吗?怎么忽然在这种时候,反倒有闲情来打趣别人了?”   “不是打趣。”谢君宁看着她垂下去的眉眼。   他看不见安疏眸里的神色,她也看不见谢君宁脸上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低声道:“你不是别人。”你我本就是一个人。   谁都有可能骗你,只有我,永远不会对你撒谎。   安疏:“谢医生……”   她正要说话,谢君宁忽然往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噤声。”   安疏刚抬起来要推开他的手便顿在了半空,随即被谢君宁顺势轻柔地一把抓住。   安疏的声音也低下来,几乎是在用气音询问道:“……怎么了?”   谢君宁道:“你有根白头发。”   安疏:“……”   亏她这么信任他,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安疏咬牙:“谢君宁!”   谢君宁闷笑了一声:“嗯,我在。”   安疏:“你有病吧?”   谢君宁并不生气,反而悠哉悠哉地回道:“安警官,除了背后说人坏话,乱骂人这点也不太好。”   安疏原本还惊讶于自己怎么能脱口骂出这种话,一听他笑又觉得自己骂轻了。   她推开谢君宁,迅速转过身,微微扬眉道:“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一个人应该不管她是什么样的都喜欢。我就喜欢骂人,要么你别喜欢我了,要么你就得受着。”   她说这话原本也只是开个玩笑,正要转身往回走,谁知谢君宁收了手,含笑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那我还是受着吧。”   “谁让我喜欢呢?”   作者有话说:   (暴言)狗男人,真踏马能撩   感谢在2021-04-30 21:36:34~2021-05-01 12: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最后的幸存者13   “你慢点儿, 等等我。”   安疏轻飘飘道:“谢医生身高腿长,还怕追不上吗?”   “哪里的话,追不追得上, 还得看安警官同不同意啊。”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   谢君宁步子快了几分,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压低声音道,“你走太快了, 某个偷听的人赶不及在我们之前回去啊。”   安疏顿了一秒, 豁然抬头。   谢君宁微微一笑:“她都送上门来了,顺手掐了一朵烂桃花也算不错。谢谢安警官配合了。”   安疏没有回头看, 闻言偏过头,继续往前走, 面色平淡:说:“所以你刚刚的话,也只是逢场作戏?”   谢君宁耸了耸肩, 笑得天真:“真真假假, 只要安警官相信是真, 那就是真咯。”   安疏没再回话。   他们回到原地时,就见百合坐在床铺上, 抱着膝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她刚刚躲在货架旁边偷听了一场对话后还及时跑了回来。   她抬头, 露出一个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笑来:“啊,你们回来了?许宕学长刚刚去找冰柜了,还没回来。”   安疏与谢君宁对视了一眼。   谢君宁走到她面前:“起来。”   百合下意识顿了一下,随即仰头, 一脸茫然:“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谢君宁漠然道:“你坐的地方是我睡的床铺。”   百合反应过来, 立马“腾”地红了脸,往旁边挪了半米远:“对,对不起……”   谢君宁却走了一步,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百合:“?”   谢君宁:“那是安疏睡的,你要坐,自己搭个去。”   “或者后院不应该还有床吗?你可以继续在哪儿睡。”   百合:“……”   她没那个胆子一个人继续睡在哪里,又生怕哪天这几个人就半夜丢下她跑路了,最终还是选择在这边重新铺一床被子。   安疏没谢君宁那么针对人,本想主动帮个忙搭把手把被子一起搬过来,结果百合却先楚楚可怜地开了口:“我拿不动,也不会搭被子,安姐你能帮我搭一下吗?”   安疏正要说话,谢君宁先漠然回道:“搭被子有什么不会的?搬下来往地上一扔,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这也要别人帮你?”   百合:“可我以前生活方面都是我助理帮我处理的……”   谢君宁“哦”了一声:“那你助理呢?”   百合垂下眼,颈脖呈现出四十五度充满忧郁的气息:“他们都……在丧尸爆发的时候,死了。”   “那不就结了,”谢君宁一点也不感动,甚至十分冷漠地打断了百合的抒情,“现在是末世,不想死就学会自己活。”   百合:“……”   再次被堵,无话可说。   安疏抿了抿唇,原本被她那副奇怪的白莲作态抑郁到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百合去搬被子时,恰好撞上许宕也回来了,眼光一闪,又低声装起了可怜,许宕是个傻的,顺手帮了她一把,还十分同情地问道:“你家里人现在是都不在身边了?”   百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们都走了……”   话没说完,谢君宁已经看见了许宕,见两人走在一起,眉头轻轻一蹙,继而道:“许宕,让你找的生鱼呢?”   许宕轻而易举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把手里的被子还给她自己抱着,拿着手里的锅铲和一条冰冻的生鱼小跑过去:“哦哦,在这!我要怎么做?”   被子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百合:“……”   谢君宁道:“自己点火,试试把控火焰大小。”   现在是已经确定了,许宕被咬后确实拥有了异能,而且没有损害自身的现象,安疏紧绷的神经终于因此而放松了一些。   三人围坐在床铺边,见许宕对谢君宁的话十分信服地抱着锅铲开始试图生火,安疏道:“这是干什么?”   谢君宁道:“现成的煤气,不用白不用。”   然而异能许宕掌控地还不够顺利,生了好几次火,火焰要么大得冲天,要么小得可怜,差点把这崭新的锅铲都烧坏,好不容易把这条鱼煎熟了,却被累得浑身都是汗。   谢君宁原本是想吃点熟食,结果看着那条烤得面目全非的鱼,诡异地沉默了。   安疏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口,面色如常:“还不错。”   许宕:“真的吗?!这是我第一次做菜,虽然是为了测试异能,竟然还不错吗?那个——学妹,你要不要也吃一口?啊对了,我忘了放盐醋了,要不再加点其他的料吧——”   百合一直坐在旁边,想插话又插不进去,这时终于柔柔地笑了笑,心想:还是这个学长好骗。   然而刚接过筷子吃了一口,脸色瞬间就变了。   许宕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十分兴奋地还要再重新加点佐料,就被谢君宁拍了拍肩膀。   “你放过它吧,”谢君宁面无表情道,“看到没有?”   许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看到什么?”   谢君宁:“做你的食材,它死不瞑目。”   许宕:“……”   神他妈死不瞑目,鱼眼睛本来就是睁开的!   安疏抿唇把唇角的笑压回去,安慰道:“你只是练习掌控异能而已,又不是专门做菜,没关系,明天继续练习。”   百合见安疏吃下去了,为了表示仪态也不好当场吐出来,只能艰难地咽了下去,随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也鼓励道:“对啊学长,我觉得挺好吃的,没事。而且你有异能了,以后肯定要去打丧尸吧?这些做饭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好了……”   她话里话外都在内涵安疏,虽然不太明显,但同为女人,安疏确实有这种直觉,一边听一边就皱了皱眉。   但她不愿斤斤计较,也没说什么。   然而有人却比她小心眼多了,百合话音一落,谢君宁便笑了一声道:“说的也对,你以后可是上阵杀丧尸的主力,做饭不是你该做的事——百合小姐不是要跟着我们吗?既然别的你都不会,那在我们打架的时候帮我们做做饭总可以吧?”   安疏看得出许宕似乎很想反抗一下关于“上阵杀丧尸”的事情,然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没开口。   倒是百合没想到谢君宁又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她现在一听谢君宁说话就有ptsd,急忙道:“谁说我什么都不会?”   谢君宁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是吗?那百合小姐你会什么呢?”   许宕跟着凑热闹,他也很好奇:“对啊对啊,你会什么?”   安疏也转头看她。   被这三个人同时盯着,百合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想了半天,结结巴巴破罐子破摔道:“我会,我会唱歌跳舞,还会演戏!”   “哦,忘了百合小姐还是个明星了。”   谢君宁点点头,还没说什么,许宕便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接话道:“你会唱歌跳舞和演戏……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要你唱歌跳舞,你来给我们表演助兴吗?”   无形的反击最为致命。   百合脸色一白,明显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这末世里是站不住脚的,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安疏听到这里便开口道:“好了,反正你也别难过,不会煮吃的没关系,大不了一起吃点零食干粮,这个时候不用那么讲究。”   谢君宁听她开了口,眼里对百合的嘲讽一闪而过,没再说什么,随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许宕:“自己再练练吧。”   许宕道:“这要练到什么程度啊?”   谢君宁:“等你能熟练地掌控火焰大小,收放自如的时候。否则有时间你就尽快练。”   没武力,但有异能,当然要物尽其用。   许宕也明白这个道理,垂头丧气片刻,又被安疏安慰了几句,继而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练习。   这一夜就在谢君宁和安疏时不时的低语、许宕锲而不舍地练习异能时而发出大惊小怪的叫声、百合尴尬地坐在一边又融不进去的奇怪氛围里度过了。   丧尸爆发第三天,谢君宁起来时,安疏站在另一头的窗户边,掀开一角窗帘正往外看,许宕和百合都躺在地上睡得正熟。   超市里的灯这两天几乎一直都没有关过,为了防止外面有丧尸通过玻璃窗看见超市里面有人而引起暴动,窗帘也都是拉上的。   安疏只掀开一角,外面的绰绰约约的天光便倾泻了进来,看得出来不早了。   往年盛夏的这个时候,屋外该有重重蝉鸣,然而今年却听不见一点风声,仅有的动静也只是偶有路上的车辆行驶而过,或者丧尸的吼叫声一闪而逝。   这个地方很偏僻,也很封闭。   “起这么早?”   听见身后的声音,安疏没有转头:“我今天还要去一趟警局,去c区。”   S市有abc三个区域,ab区已经几乎没有活人了,c区就算沦陷也该是最后一批沦陷的,防备措施应当比其他两个城市要好一些,警察比普通人更警惕、有自保能力,兴许那里还有人活着。   S市已经封了城,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尽量在城内搜寻幸存者、打探消息。   谢君宁明白她的意思,他走到安疏身边,看向窗外还未大亮的天:“今天我和你一起去。”   安疏偏头看了他一眼,这回并没有反对,而是道:“像昨天一样,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   谢君宁淡淡笑了笑:“不一样。”   昨天他最后让步、同意让她一个人去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剧情——b区警察局没有活人。   安疏虽然责任心强,但也不会逞能去救一群已经异变的同事。   但是c区不一样,c区还有幸存者。 第37章 最后的幸存者14   安疏没有再说什么, 大概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和谢君宁起什么冲突。   许宕如今有了异能,也算有了自保能力,把他放在这里他们不担心, 昨天闯进来的那一伙人还被绑着,没什么威胁,可重点是百合不能和他们一起去,也要留在这里。   安疏对她没什么好感,有些担心。   一直走到超市门口, 还是谢君宁拍了拍她的肩膀, 低声道:“放心,她不敢做什么。许宕要是真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那就真的傻得没救了。”   安疏诧异地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动。   临走前谢君宁把许宕喊过去说了两句话, 许宕对他们要外出这件事已经坦然了,不知道回了谢君宁什么问题, 一瞬间眼睛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随后跟他们挥手告别, 目送他们离开。   昨天闯进来的那一伙人在他们出发后陆陆续续睁开了眼。   ……   依旧是安疏开车。   这段路很偏僻,车停放在超市旁边隐蔽一些的地方, 并不会被发现。   谢君宁坐上副驾驶,看着车子发动驶离了这条路, 往更偏僻的、通往c区的捷径而去:“今天要是还没找到任何幸存的人……你打算如何?”   安疏目不斜视:“那就回超市,继续守着。等待救援。”   谢君宁又问:“要是找到了呢?”   安疏道:“若是有其他安全的地方,就将他们安置在其他地方,若是没有, 就带回去——还是那句话, 等待救援。”   谢君宁笑了笑, 对这句话并不发表评价,而是继续问:“那假如,你救到的那些人,不相信你,不愿意跟你走呢?”   安疏目光下沉几分,没有说话。   谢君宁悠然道:“——要我说,咱们这趟也不用去了,不去,就不用做任何难以取舍的决定。反正去了也是白添烦恼,你说何必呢……”   他的话在触及到安疏投过来的眼神时倏地一顿,随即又无奈地举手笑道:“好好好,我开玩笑的。”   “……我是警察。”安疏过了片刻才开口打破了车内重归寂静的气氛,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一些,“昨天我和我的队长联系上了。他告诉他和我的两个同事带着八个S市幸存者躲进了c区的警察局。”   安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觉得谢君宁脸上的那抹淡笑好像变得更假了一些。   “那里并不安全,特警部队暂时还没有抵达c区,他和上级联系,得到的指示是等待救援——可他们已经等不了了。”   没有干粮,四周危机四伏,睡不了个好觉,还带着八个累赘,再怎么厉害也撑不过去的。   “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营救他们就是我必须也是唯一的选择。”   安疏本来就把车开得很慢,现在已经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平静道:“如果你现在后悔了,不想去了,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去——救回来的人,我尽量不带回超市影响你们,我会把他们安置在其他地方。”   谢君宁的声音很柔和,他注视着安疏的视线是令人无法忽视的温柔:“……不能和我一起回去吗?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安疏避开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我理解谢医生的想法,也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很抱歉……我是警察。”   所有的话,所有的决定,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这句“我是警察”。   谢君宁轻轻笑起来,往后靠过去:“真倔啊……算了。”   “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好了。”   大不了,你下不了的决定,狠不下的心,都由我来替你做。   安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提醒道:“那里很危险,去了有可能会死。”   谢君宁反问:“所以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去呢?”   不等安疏回答,他又笑了:“好,我明白,‘我是警察’对吗?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也要跟去呢?”   安疏看了他片刻,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几分视线:“因为……你是医生?”   谢君宁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浓厚:“不。”   安疏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这其实是她随口胡诌的话,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只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是什么?”   谢君宁轻飘飘道:“因为你。”   安疏下颌线一绷:“……什么?”   谢君宁道:“我喜欢你啊,安警官不是知道吗?”   他随口就是一堆胡说八道,笑得十分漫不经心:“为爱以身犯险,传出去都要感天动地的事情,我看安警官怎么这样不解风情?”   即便知道他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安疏也还是僵了片刻,方才道:“谢医生慎言。”   谢君宁笑了两声,没再逗她:“所以一会儿找到人的话,万一真的像我说的这样,你到底打算如何?”   安疏的脸色恢复如常,闻言瞥了他一眼:“还没到地方,谢医生在担心什么?”   “这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谢君宁轻声道,“不要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办?”   安疏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安警官,你信我吗?”   安疏抬眸,看向他镜片下的眸子。   谢君宁的眼睛一向是淡漠的,没有更多多余的情绪,连笑也是朦朦胧胧的一层,如今注视着她时,淡色的瞳仁却显得十分清晰:“你若信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话,不如交给我?”   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指望做个什么好人了,恶人就让他来当吧。   安疏安静片刻,没有立刻拒绝:“……到时候再说。”   她转过头去,似乎要重新启动车子,却忽而又低声呢喃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   谢君宁耳尖,接话道:“好奇什么?”   安疏:“我很好奇,谢医生是不是比我们都要提前知道很多事情?”   谢君宁的动作一顿。   “就像前天晚上,你跟我说许宕不会死;昨天上午你放我一个人离开,我独自一人回来时也不见你有任何意外;今早又执意要和我一起出门;我跟你说我的队长昨天就和我联系了的时候,你也没有任何反应。”   安疏低声一一细数着这些事,随后微微一顿,“你给我一种感觉,就好像……你知道得比我们多太多,甚至你在我面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刻意去隐瞒这件事。”   谢君宁知道她敏感,却不知道她敏感到才第三天,就已经将自己的怀疑全部托盘而出。   他摩挲着手指,似笑非笑道:“我之前不是都和安警官说过了,我不止会诊脉,还会算命呢?”   安疏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谢君宁依旧是笑:“安警官不如也伸手给我算一算?”   安疏顿了两秒,当真伸过一只手去:“怎么算?”   谢君宁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头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圈,拇指在她掌心纹路上轻轻蹭过:“我看安警官这卦象,前半生坎坷不平,却命带贵人、绝境逢生,是福泽延绵的好命数。”   安疏“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是吗?谢医生不如再算算,那‘贵人’又是谁?”   谢君宁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道:“那自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安疏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这回没有搭腔。   她眸里情绪平静:“我原本是想,你既然没有刻意隐瞒,那大概原因也是能说的吧?但……若是不想告诉我原因,也不必这样,我不会多过问,是我冒犯了。”   沉默片刻,谢君宁闷笑两声:“好了我错了,不逗你了。我跟你说实话。”   虽然在他的预料中,不是现在说,但那也没关系,安疏想知道,他告诉她就好了。   ……虽然他现在暂时也做不到把全部底细都一一说出来的地步。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不如你猜一猜?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安疏随口道:“我猜……你是穿越?从未来穿回来了。”   谢君宁眼里笑意更深:“也算对。不如再猜猜?”   安疏愣了一下:“还真是?你不会是重生的吧?”   谢君宁叹了口气,故作忧愁:“没劲儿,这么快就猜到了。”   安疏抿唇一笑:“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那有什么,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谢君宁似真似假笑道,“其实我是带着未来的记忆重生回来保护你的。知道为什么吗?”   安疏又是一愣,下意识觉得他在开玩笑,目光触及他的眼神,又不能确定了:“……我死了?”   谢君宁默了两秒:“不能想点好的吗?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是回来保护你的?”   安疏“哦”了一声,从他的反应里也大概明白自己猜对了,随后低声呐呐地顺着问道:“为什么?”   谢君宁伸手,手指在她脸颊边轻轻蹭了一下,轻笑道:“因为我们未来在一起了。”   安疏瞬间回神,只觉脸颊边的那一点面积变得有些滚烫起来:“……胡说。”   “怎么就是胡说了?”谢君宁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当时为什么会守在那里、不拦别人就拦你?自然是因为我认识你。”   虽然“未来在一起了”这点是他胡扯的,但也算是个善意的谎言。   ……安疏知道这一点,就不会再对许宕产生什么心思了吧?   谢君宁眼神飘了一秒,摁下心头这点小心思,立即又回神,一点也不心虚,气定神闲地继续扯淡:“你不止和我在一起了,你还亲口跟我说你喜欢我,想和我过一辈子,还说我们上辈子肯定有缘——你不也亲口说过,我像你的爱人吗……”   “你闭嘴!”安疏听得耳根通红,伸手就捂住他的嘴,目光躲闪,“……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因为这个就胡说八道。”   谢君宁闷笑一声,将她摁在自己唇上的手轻轻拉下来:“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这些话安疏确实和他说过,不过不是在未来,而是在上辈子。   小情侣热恋,浓情蜜意的时候什么话没说过?比这更露骨更羞人的话安疏也说过……只是现在忘了而已,也不算他胡扯。   安疏要缩回手,又被他攥住手腕,柔声道:“我说这些,也不是要逼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绝对站在你这边,不论如何……我都只想你好好的。”   他微微低头,托着安疏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低声喟叹般道:“但答应我,以后不要和我吵架,也不要为了别人和我吵架,就像前天晚上一样……我会很难过。”   “好吗?” 第38章 最后的幸存者15   安疏看见他微微抬眸时眼里带着的那点可怜兮兮, 就像是在跟主人摇着尾巴说“求安慰”的大型狗狗一样,一刹那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不会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好, 我不该跟你吵的。”   !   靠!   美色害人!   她猛咳了好几声回过神,本想缓解尴尬,却见谢君宁又笑起来,这回笑里带了更多的真诚。   他指尖顺着安疏的腕骨往上点了两下,随后忽然倾身过来, 在距离她三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   他低声道:“可以亲你一下吗……我未来的女朋友?”   安疏:“……”   这个场面, 似曾相识。   只是没等她想清楚到底是在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下一秒, 谢君宁已经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映下一个吻。   安疏:“!”   面前的阴影褪去, 谢君宁重新坐回去,放开她的手正襟危坐, 又恢复了那副斯文禁欲的样子, 低笑着提醒道:   “安警官, 该出发了。”   安疏闭了闭眼,心想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没在他亲过来的时候一巴掌把他扇回去, 忍住心头的悸动,也坐了回去。   她头也不抬, 轻声嘀咕道:“……有事女朋友没事安警官。”   谢君宁听见了,又失笑,偏头道:“你要是喜欢,女朋友这个称呼, 我可以一直叫。”   安疏立即道:“我还没和你在一起呢。”   谢君宁逗她:“安警官的意思是, 你相信了我的话, 已经在考虑和我在一起了?”   安疏:“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君宁悠悠道:“可你话里就是这个意思。”   安疏欲言又止,半晌才说:“你讲话太飘忽不定,我不敢深信,但希望你但凡说出口的,都不要骗我。”   谢君宁收敛了笑意,低声道:“……嗯,不骗你。”   半个小时后,路虎停在了c区警局门前,撞飞了门前一群鬼哭狼嚎的丧尸。   趁着其他的丧尸还没被声响引过来之前,两人迅速下车,闪身进了大厅。   安疏在到达c区之前和他们刑侦队队长联系过,然而不幸的是,前两天还能勉强维持的信号,今天彻底断了。   消息发不出去,自然也收不进来。   她昨天闯过一次警局,已经有些经验,警局大厅的丧尸不多,门口也有一些,谢君宁和她都不打算停下来,而是直奔队长昨天给的地点而去——是警局的一处茶水间。   两人开车途中匆忙商量了几句,下了车就直奔目标,配合默契且行动迅速又悄无声息,很快放倒了大厅里几个丧尸,安疏一间间办公室地找过去,敲门有吼声的果断放弃,不应地都打开看一眼。   一直到第三个茶水间,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声响。   “咚咚——”   “谁?”   安疏瞬间就辨认出来这道声音是谁:“……队长,是我。”   里间坐在地上的男人愣了一下,脸上原本的警惕变成了喜色:“你真的过来了?”   安疏正朝谢君宁打手势,示意找到了,闻言低声回道:“队长,等我们进去再说。门外还有丧尸。”   谢君宁把水果刀从一个丧尸的脑袋里抽出来,血液飞溅。   他一脚踢开另一个丧尸,迅速朝这边奔过来。   茶水间里,男人快速走到门边,伸手就要去开门,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拦住他的动作:“门外、门外是徐警官你说的那个队友?”   徐警官道:“是她,我们昨天联系上,她来救我们了。”   “她不是在b区吗?怎么过来的?”   男人脸上的喜色收敛了几分:“自然是为了救人,专程开车过来的——毛大哥,外面还有丧尸,你先让开,放他们进来再说。”   “外面还有丧尸,开门不就把丧尸也放进来了吗?”中年男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们一路开车过来,谁知道中途有没有遇到丧尸被丧尸咬到过?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进来?”   徐警官皱了皱眉:“毛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一咬牙,豁出去般道:“咱们这里十几个人,但凡放一个感染的进来,我们就全完了!”   徐警官已经有些着急了:“毛大哥,他们没有感染——”   中年男人道:“徐警官,我知道你相信你的队友,可人都有私心,万一他们被咬了不敢告诉你怎么办?你相信他们,我们不能相信,外面那么多丧尸,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受伤?这里这么多人,我还有妻子女儿……徐警官,你得体谅一下我们老百姓的心情……”   他说得大义凛然,甚至潸然泪下,说到底就是不肯让开,不肯让徐警官开门。   徐警官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下,看向旁边坐的坐躺的躺、一众男女老少。   徐警官道:“你们……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几个普通百姓目光躲闪,就连他的两个队友也都坐在原地,沉默不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面色严肃,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徐警官道:“博士……”   谢君宁已经来到了门前,安疏目光一缩,抬脚将他身后一只扑上来的丧尸踹倒,谢君宁回手迅速补了一刀:“谢了。”   安疏却皱眉道:“他们的速度似乎增加了很多,力气也比之前要大。”   谢君宁随手转了下手中的水果刀:“正常。人类拥有异能,如果把它取个名词,就算作进化,既然人类能进化,丧尸自然也能。”   安疏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在理。   “楼上的丧尸好像也要被吸引下来了——这门怎么还不开?”   安疏也有些疑惑,抬手又敲了敲门:“队长?”   谢君宁倒是耳尖一动,听见里面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眸里闪过一抹深意。   谢君宁再次将一只扑过来的丧尸踢开时,门终于开了。   两人迅速闪身进门,徐警官站在门后,同时飞快地合上了门板,身后几个丧尸扑到门板上,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声。   徐警官反锁上门,将一张桌子推到门前挡住,良久,那震天的拍门声才终于安静下去。   谢君宁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室内,再看了一眼另一头紧闭的内间房门,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眸底情绪沉凝。   “抱歉,刚刚在和他们协商一些事情……这位是?”   “谢君宁。”安疏顿了顿,“中途认识的一个朋友。”   谢君宁勾了勾唇,没有反驳。   “你好,我是a区刑侦队队长徐阳。”   “你好,”谢君宁点点头,“不是说这里有十一个人吗?怎么只有徐警官一个人在这里?”   “抱歉,我正要说,”徐警官平复下呼吸,露出一个怀有歉疚的苦笑,“他们不太信任你们……能先让我检查一下你们身上有没有伤口吗?”   这和谢君宁说的话竟不谋而合。   安疏不由自主又瞥了他一眼,随即平静点头道:“我理解,可以的。”   如今盛夏,几人穿得本就不多,有伤口基本一眼都看得到,徐警官打量了他们一圈,没有为难,只是低声道:“实在不好意思,他们……他们也只是害怕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不语。   徐警官递了两张沾了水的毛巾给他们:“你们把脸和手上的血擦一擦吧,免得他们看到误会。”   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谢君宁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一些,毫不客气地接过毛巾:“谢谢。”   要是让这些血一直黏在身上,他浑身都不自在。   见徐阳去里间劝说,谢君宁不动声色勾了勾安疏的手指,察觉到她蜷缩后退的动作,低声笑道:“怎么样?我是说了,他们不会轻信你的。现在肯信我吗?”   安疏擦了脸,把毛巾丢到一边的桌子上,背过手并不看他,也不回话。   谢君宁笑了笑,见好就收,很快听见脚步声响起,里间的人陆陆续续都出来了,一个个目光陌生且警惕。   穿着白大褂的老人看见他时,混沌的目光倏地一亮:“小谢医生?”   谢君宁扬眉:“梁博士。您怎么在这里?”   原剧情里梁博士也在这里,他知道,但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安疏和另外两个队友打了招呼,但那两人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寒暄的意思,安疏便转头问谢君宁道:“你认识这位老先生?”   “何止认识,小谢医生可是我们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梁博士遇见认识的人,原本严肃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徐阳见他们认识,松了口气,几人一同坐在另一边,和对方交换了一下信息。   丧尸爆发当天,去做任务的那几个人除了安疏全军覆没,队长徐阳和另外五个队内队友刚好有任务来了c区,丧尸爆发的消息传过来时,病毒还没有蔓延过来,但c区这边也没有撑住多久,很快同ab区一样沦陷了。   梁博士本来是谢君宁医院里的医生,德高望重且医术高超,对生物学科学研究比做手术更有兴趣,和当时没有全部记忆的谢君宁有过一些交情,退休后回了c区老家,丧尸爆发时恰好来警局有些事,就撞上了徐阳几人。   徐阳他们路上救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市民,一起躲进了警局,因为当时人流量太大,另外三个队友也被咬了,还有几个救下来的市民,陆续异变失去了理智。   剩下他们十一个人躲在茶水间里,靠着水和一点干粮撑过了两天,尚且还都保持着清醒,警局外的丧尸原本也很多,是这两天散了一些,但这样下去明显不是长久之计。   徐阳说这周围能呆下去固守的地方基本都有了人,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不出去。   看样子除了把他们带回超市,别无选择。   安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   谢君宁的视线扫过那一群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幸存者,看见他们脸上各不相同的表情,眼神淡然。   安疏一看他,谢君宁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无所谓道:“你决定就行。”   他既然跟着安疏来了这里,那就是同意安疏的决定,其他人都无关紧要,但梁博士是原剧情里比较重要的人物。   要带他走,那就不可避免也要带走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7 08:33:09~2021-05-08 09:2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青青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最后的幸存者16   安疏和徐阳协商了一遍, 最后决定他们几个身手好的警察出去再找两辆车开过来,留个人下来接应,这个人选最终落在了谢君宁头上。   无他, 这群人怕他们中途跑路,一定要来救他们的人留下一个,那个老毛就是看谢君宁是男人,以为谢君宁肯定是武力担当,丢下谁也不会丢下他, 才非要拉着他留下来。   倒是谢君宁十分无所谓, 安疏和徐阳三人一起出去找车,他也不反对, 只嘱咐了句让她小心,便留在这也不搭理这群人, 只和梁博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三辆车,徐阳三人一人守一辆车, 安疏回来和谢君宁接应, 但谢君宁看她热得满头是汗, 只让她带走了一个人,让她回车上等着, 剩下还有七个人手无寸铁的市民。   他们不敢杀丧尸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杀丧尸,谢君宁懒得浪费时间, 干脆一路护送他们上车,来来去去走了三趟,最后一趟时只剩下梁博士——他以落下了实验资料为由,留到了最后。   谢君宁明白他是怕自己先送梁博士走, 被某些小心眼的人诟病说“以公谋私”, 心领了他的好意, 只是最后一趟,他也有些疲惫,好在只要护送梁博士一个人。   临走前梁博士突然拉住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两张褶皱得不成样子的纸塞到了他手里。   谢君宁愣了一下:“这是?”   梁博士低声道:“小谢医生,不瞒你说,病毒爆发前一天,我应市局的紧急通知去过你们医院,提取了感染者的基因细胞……”   谢君宁安静地听着,心中隐约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惊讶:梁博士竟然会把这些告诉他。   原剧情里,他第一个告诉了许宕,因为许宕的异能强大,是最希望活到最后的人。   “我听见病毒爆发的风声,拿着疫苗的初代研究资料来了警局,想让警局的同志把它带出城送到上面手上,谁知道太不赶巧……哎,现在S市沦陷,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一大把年纪了,不一定能活到最后。这是研究资料的初版,我手上还有备份。万一我活不到最后了,你手上这一份请务必帮我要带出去,哪怕资料方法不一定有用,我也希望能为国家献一份微薄之力……”   谢君宁收敛了眸里的惊讶,笑了笑:“既然您信任我,我一定不负嘱托。但别担心……”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或许吧,”梁博士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喜欢你们年轻人这种信心。你要是能活下去,一定能比我走得更远——这份资料,有空不如你也看看?”   谢君宁笑着点头,把纸张折叠塞进口袋:“这些还是回头再说,博士,快走吧。”   因为谈话也算休息了片刻,谢君宁再应付丧尸时看不出半分疲惫,一波又一波的丧尸浪潮般涌过来,他却始终面色冷静。   安疏等在那辆路虎上,守着车门,盯着大厅里奔出来的两道身影,眼见他们已经到了车门前,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几乎是两人来到车门前的下一秒,她便无缝衔接地迅速打开了车门,和谢君宁配合默契,正要将梁博士拉上来,忽然眼睛往旁边一瞥,见一丧尸从侧面扑过来,正正冲着梁博士。   “喀嚓”一声,谢君宁的水果刀十分及时地卡进了丧尸的嘴里,阻拦住它啃咬的动作。   安疏刚好将人拉上来,突然瞳孔一缩:“小心身后!”   谢君宁下意识抬手,反应过来手中已经没有水果刀时却晚了,丧尸一口咬在了他手臂上。   口水混合着血液,浓稠恶臭的血腥味散开来。   身后的车里有人看见这一幕,惊叫起来。   谢君宁皱了皱眉,一脚将丧尸踹远了,转身就上了车,顺手关上了车门。   安疏几乎是在他关上车门的下一秒便开口道:“你的伤——”   梁博士也紧张道:“是我太慢了,小谢医生你没事吧……”   “他被咬了!”男人惊恐地打断了他们,“他被感染了,他要变成丧尸了!”   谢君宁摇头摇到一半,瞥过去一眼:他认得这个人,真名不记得了,只记得别人都叫他老毛。   他上了安疏他们这辆车。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坐在驾驶座上,徐阳坐在驾驶座,正开着车往b区走。   老毛对上他的目光,惊恐地往后缩了缩,依旧梗着脖子道:“你被咬了,你马上就要失去理智咬人了——你怎么能上车?!”   梁博士道:“老毛!小谢医生是为了救我才……”   安疏脸色苍白,看也没看老毛一眼,拉过谢君宁的手查看他的伤:“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徐阳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关切道:“谢先生被咬了?怎么回事?没事吧?”   谢君宁摇头,又低声回安疏道:“没事,我没什么感觉。”   安疏拉着他的手有些抖:“怎么会这样……你跟我来来去去这么多趟都安然无恙,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被咬……”   “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我也有疏忽的时候,”谢君宁倒是很看得开,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一定会怎么样,别担心。”   安疏知道他的意思,虽然被咬了,但也不一定会变成丧尸,也有可能和许宕、百合一样激发出异能。   但是这种可能并不确定,没有具体数据分析,安疏怎么也不可能放下心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别咒我啊,”谢君宁感觉到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有些颤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抚道,“许宕都那么命大,我不信我就会这么轻易死了,你该保佑我平安无事才对。别想太多了。”   徐阳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们,瞥到谢君宁的动作,总觉得他们这样低声说话若无旁人的氛围有些奇怪。   老毛却十分警惕:“徐警官,这个医生既然被咬了,为什么还要带他和我们一起回去?他一会儿异变成丧尸咬人怎么办?你们都是怎么想的,让一个快死的人好好地坐在这儿,这不是害我们吗——”   “老毛!”徐阳提声呵斥道,“别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老毛却被激怒了,“徐警官!你不能仗着你们认识就一昧偏袒他们,他本来就被咬了,不把他丢下,是要让他一会儿异变把我们当食物都吃了吗?!”   前头原本安然熟睡的婴儿听见吵声,突然“哇”地哭了出来。   那一直做背景板的妇人连忙轻声哄了起来,觉得有些难堪,也低声道:“老毛,你别说了,人家也辛辛苦苦救了我们的……”   老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情绪激动:“你们都觉得我不对,可我到底哪一点说错了?他要是异变了,我们这一车人还有活路吗?!”   他回头看向谢君宁,言辞凿凿道:“你要是真心想救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就该自己立马下车,免得到时候异变了,谁都不能好过!”   安疏脸色冷下来。   梁博士咳了一声,正要说话,谢君宁却倏地回道:“毛先生说的对。”   对上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谢君宁淡然一笑,伸手道:“其实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异变,不如干脆把我绑起来吧,免得我还没异变,就忍不住想先杀人泄愤了——毕竟我都要死了,一时难过也是正常的,反正等我异变了,警察也没法追究我的责任……你说对吧?毛大哥?”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老毛听见这句“大哥”,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吗?   谢君宁见他不再说话,嗤笑一声。   三言两语让人安静下去,谢君宁眼底的厌恶很快收敛,当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绳子,示意安疏给自己绑上。   安疏拿着绳子,脸色不太好看。   “别难过。”   谢君宁低笑了一声:“听天由命,就看我命不命大了。”   安疏便沉默了两秒,如愿给他绑上了:“我很奇怪,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难道是未来谢君宁也被咬了,什么事也没有,所以才这么淡定?   当然不是。   谢君宁本不想让她太担心,正想说话,忽然记起她说过“不要骗我”,眼神飘忽了一瞬,一时没有及时回答。   安疏便瞬间捕捉到他的犹豫,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也不确定?”   梁博士坐在一边,一车人都脸色迷茫,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谢君宁叹了口气,没有反驳:“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不等安疏再说话,他便凑到安疏耳边,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道:“真的担心的话,不如给我点精神上的力量?”   安疏不明所以,喉咙依旧有些哽塞:“什么?”   “如果我没撑过去,那就是命,如果我撑过来了,”谢君宁低头扫过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抬眸笑道,“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安疏为他现在还在插科打诨气笑了,“这算精神上的力量?”   “鼓励鼓励我,说不定我就凭着这个撑过来了呢?”谢君宁不动声色捏了捏安疏还未放下去的手,嘴角的笑弧始终如一,“安警官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8 09:27:39~2021-05-09 14: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一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最后的幸存者17   谢君宁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只和安疏相邻,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坐在另一头窗边的老毛又忍不住问了句:“只绑上的话, 万一他异变后挣脱了怎么办?”   谢君宁对他不耐烦至极,眼底的笑意都冷成了冰渣子,闻言越过安疏的肩膀看向对方:“老大哥放心,我要是挣脱了,第一个一定先咬那个死前对我最死缠烂打的神经病。”   老毛:“……”   言语太刻薄, 老毛讪讪低了头, 终于不敢再去招惹他。   不多时,车里婴儿的哭闹声安静下去, 谢君宁的意识开始有些昏沉。   窗外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微微扭曲的光线让他感觉眼皮沉重起来, 一股燥热的心情从心底蔓起。   安疏一直观察着他的状况,眼见他眼皮落下去, 意识到什么, 当即低声喊了一句:“谢君宁?”   谢君宁顿了顿, 抬眼,伸手捏了捏她的食指, 随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我睡会儿。”   安疏张了张嘴,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可惜一向敏锐的谢君宁没有再注意到她的情绪, 已然垂下眼帘。   那条绳子绑在他苍白修长的手腕上,绳索下垂,腕骨凸出的弧度在光影下明灭。   安疏扶着他下了车,超市的卷帘门打开, 许宕就守在门口盘腿打盹, 听见声响便站起来, 原本一脸的警惕,又在看见安疏扶着谢君宁进门后化作惊讶。   徐阳停好了车,扶着梁博士进来,刚关上卷帘门,便见许宕奔过来,忙不迭地来给安疏帮忙。   “安姐,谢哥他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再说,”安疏扶着谢君宁一只胳膊,“过来搭把手。”   谢君宁再瘦也是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她扶着有些吃力。   “什么一会儿再说?你们还要躲到哪里去说?”老毛忍了一路,此刻闻言又犯起了嘀咕,“不就是被丧尸咬了吗?难不成你还想瞒着大家不成?!”   原本安安静静的人群寂静了一秒,随即掀起了哗然声:“被咬了?怪不得看着脸色这么白!”   “我刚刚就在另一辆车上看见那丧尸咬上他了,还以为是看错了……”   “什么?这不就是一路带着个丧尸回来了?!”   “怎么能把他带回来,万一变异咬人了怎么办?”   “我还以为真的安全了!啧,烦死了,这些人怎么这样啊……”   “就这还警察呢,对我们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等他咬了人,谁来负责?”   “他们身手好呗,又不怕咬,吃亏的就是咱们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反正都是不值钱的命,谁在乎?”   ……   百合躲在货架后,原本还想过来,见状眼睛轻轻一转,又躲了回去。   许宕无助地看向安疏:“安姐,他们……”   徐阳见安疏的脸色不太好看,站出来打圆场道:“大家安静一些!安警官是我的队友,她的朋友辛辛苦苦救了我们,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怎么了?!谁逼他来救人了?!”老毛提高音量反驳他,“徐警官,我之前就说过了不要放他们进来,是你一定要开门,现在这小子真的被咬了,你也站在他们那边,这小子刚刚在车上还威胁我老毛,你也不肯帮腔!”   老毛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大家隐隐都有些惊恐和谴责的意思,不断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我看你们就是想把这事儿瞒下去!我老毛第一个不同意!”   “就是,谁让他们救了?”   “我们在茶水间待得好好的,新闻里也说了过段时间就有特警部队过来了,谁要他们自作多情来救了?”   许宕听到这里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实在忍不住回敬道:“不稀罕人来救你们,有本事你们现在就出去啊?这地方是我们先占领的!进了门安全了,屁股还没坐下呢,就来火急火燎地谴责救命恩人了,你们九年义务教育思想品德这门课及格了吗?”   人群静了一瞬间,老毛先开口道:“小子,你叫啥?”   许宕莫名其妙:“许宕。干嘛?”   老毛道:“这超市你家的?”   许宕哽了一下,仰起头道:“不是又怎样?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老毛“哦”了一声,松了口气:“不是那就好办了。现在这种时候,谁管什么先来后到?超市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凭什么让我们出去?”   众人对视一眼,也理直气壮起来:“没错!超市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   “我们既然进来了,哪有出去的道理?”   “我还真以为你们有多菩萨心肠,好心去救我们,救回来了一不合心又赶出去?什么狗屁警察?”   “太让我失望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民警察……”   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的、惊疑不定的声音,又或者目光,朝着安疏几人的方向而来,源源不断。   无数窃窃私语如潮水般上涨,一时群情激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徐阳和梁博士怎样安抚都没用了,梁博士甚至还被一个矮个子男人绊了一脚,差点摔到地上,还是许宕扶了他一把。   安疏托在谢君宁胳膊下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一些。   许宕吵不过他们这么多人,脸色青青白白片刻,声音低下来,气得脸都红了:“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谢君宁浑身如同脸色一样冰凉,冷得惊心,像是感受到安疏的动作,又或者是这声音太吵了,一直毫无动静的他掀了掀眼皮,一眼瞥见了躲在货架后看着这边的百合。   他轻声道:“想要找超市主人,这不就来了吗?”   安疏连忙回头:“你醒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谢君宁笑着微微摇头,依旧靠在安疏身上,脸色还是苍白的——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他能感觉到快了。   刚刚那些人的争执,他都听见了。   他无声拍了拍安疏青筋暴起的手背,权作安慰。   许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一亮,提声道:“百合!”   百合看见谢君宁瞥过来的眼神时就觉得不好,被许宕这么大声一喊,顿时骑虎难下,不得不磨磨蹭蹭地低着头走了出来。   现场有人认出她是谁,失声道:“这不是那个女明星百合吗?”   “她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因为,她就是这家超市的主人,”许宕有了底气,瞬间扬眉吐气了不少,拉过百合站到中间来,“她是我朋友,站我们这边儿的!”   谢君宁疲倦地抬起头看了眼许宕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边众人又安静了一些,陆陆续续疑问道:“真的啊?”   百合点点头:“……超市是我爸爸开的。”   许宕更得意了:“看到了吧?”   有人疑惑:“百合怎么会在这里?”   “你看这小子,动作真粗暴,百合不会是被他们挟持了吧?”   “这家店是谁的我不知道,但我看他很可疑。”   许宕急了:“诶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证人都站这儿了还不信?谁挟持她了,都说了我们是朋友!”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老毛再次跳出来,“这小姑娘看上去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保不齐是你们威胁人家什么了呢?你说的咱们才不信!小姑娘不如亲口和我们说说,是不是他说的这样?”   许宕忙推了推百合:“学妹,你快说,告诉他们我说的都是真的!”   然而百合咬着唇,看了眼谢君宁,再看了眼安疏,犹豫了片刻,始终没有开口。   这神情,更坐实了“被威胁”这件事的真实性。   老毛来劲儿了:“难不成真是他们威胁你了?小姑娘你不要害怕,尽管说!咱们这么多人都在这儿,我看他们还能把你怎么着?!”   许宕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住,注意到百合的神色,意识到不对:“……百合?你说话啊?”   百合低下头,良久才慢慢往老毛他们那边挪了两步,揪着裙角,声音很低:“抱歉,我……”   欲言又止的话,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许宕愣了一下,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那边众人立即叫嚷起来:“真让我猜对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威胁一小姑娘,还霸占人家开的超市!”   “还假模假样救人,真没想到……丧心病狂!”   “该被赶出去的是你们!”   “对!是你们!”   ……   安疏气得发抖。   她一口气没上来,像心口压了一座大山,盯着百合的目光阴沉沉的,百合被她看得瑟缩了一下,往人群中隐藏了一下身形,垂眼掩住眼底的得意:   谢君宁被咬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许宕是个蠢的,异能都不会用;只有这个安疏还有点能耐,可惜她不确定如果继续跟着他们,安疏会不会保护她。   这群人来得刚刚好,正好给了她一个摆脱他们的机会。   她想到这里,不动声色握了握拳,暗恨:谁让他们忽略她!她活了十几年,一直被人捧在掌心当公主一样哄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忽视?   活该他们被赶走!   安疏就要上前的前一秒,谢君宁又拍了拍她的手臂,压低声音,眼皮耷拉着十分困倦的样子:“抱歉。”   安疏一愣,没听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谢君宁也没等她想明白,很快又道:“走吧。”   安疏感觉到他越来越轻的呼吸声,沉默片刻,拉住还要撸袖子和这群人争执的许宕:“别争了。”   许宕顿了一下,鼻子都气歪了:“为什么?!”   安疏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冷冷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如你们所愿。”   她扶着谢君宁转身就走,不忘招呼许宕:“拿把干净的水果刀。咱们换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9 14:17:11~2021-05-10 15: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巳暮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最后的幸存者18   大概是没有想到安疏竟然这么配合, 又或者是被她最后的那个眼神一时吓住了,众人都没有反对让许宕临走前去拿把水果刀这件事。   倒是梁博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小安警官,你介意我跟你们一起走吗?”   有人脱口而出道:“梁博士?!”   老毛立即打断这人:“喊什么喊, 一破老头而已,什么博士,有个屁用——他要跟过去就让他跟!”   徐阳站在原地愣了两秒,也快步跟上去,有人在后面喊道:“徐警官, 你也要走?!”   徐警官顿住步子犹豫了片刻, 对上仅剩的两个队友“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最后叹了口气:“我不跟着走, 就……就去送送他们。”   ……   谢君宁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是安疏这一世原本的人生。   也许是睡过去之前的环境太过嘈杂, 让他想起了当初被人千夫所指的情形。   安疏的一生,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 大概就只有“无能为力”能够勉强形容了。   她二十二岁在警校毕业, 做了一名普通民警。   二十四岁, 她阴差阳错亲手抓住了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罪犯,立下大功, 升入市局。   她办过大大小小很多案子,但不管是做民警日常调节大街小巷的纠纷时, 还是后来当上市局刑侦队的刑警做卧底传递情报时,遇见的难缠的平民百姓都不在少数。   有时候任务最难搞定的地方反而不是任务本身,而是来自己方的各种阻挠,偏偏身为警察, 又不能为这点小事和民众争吵, 实在是令人头疼不已。   安疏曾经有过无奈, 但却从未将此真正放在心上,因为在她心中,还有比这些芝麻小事更重要的责任扛在肩头——那是所有警察在刚入这个职业时大多都会有的雄心壮志,他们敬礼时挺拔的腰杆和闪着希翼的双眼,带着对国家和这个职业深切的热爱。   为人民服务,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而天不如人愿,安疏的职业生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她在警队是唯一的女警,得到队长徐阳的诸多关照,虽然她多次表明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关照,但抵挡不住队友依旧对她羡慕嫉妒恨,倒也不至于下绊子或者栽赃陷害——身为警察,这点基本道德还是有的。   只是时间久了,她在队里被若有若无地孤立起来,除了队长徐阳,她和别人都搭不上话。   慢慢地,安疏也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性格还算活泼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险境逢生逐渐将她打磨得沉默寡言又敏感锐利,像一把饱经风霜的剑刃,看人的目光都带着刺。   有一次追击一个挟持人质逃跑的大毒贩,她在高速公路上被毒贩一枪打得松了方向盘,车子失控撞上了毒贩的车,她没能把女孩从车里拉出来。   一场大爆炸后,她昏迷半个月醒过来,全身上下三十多处伤,双腿骨折,皮肤严重烧伤,可全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徐阳被派去做其他任务了,女孩的父母跪在她床前哭喊,又叫又闹请她把女儿还给他们。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的确有能力去救人,但她不是神,不能将已经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女孩临死前哭喊着“爸爸妈妈”的场面她一闭眼就能想起来,如同梦魇一般萦绕过午夜梦回,再变成她父母扭曲狰狞着让她“还命来”的景象。   那情形,比她幼时亲眼看见母亲在自己面前被人奸/杀的样子还要可怖,还要刻骨铭心。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也曾在某个深夜哭到眼泪干涸殆尽。   ——想到鞠躬尽瘁却千夫所指,想到唯一给过她一点爱却下场凄惨的母亲,想到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孤独地走过人间四季,走过春夏秋冬,却从未能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坚定又温柔地告诉她:你还有我。   那一刻她无比想要能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很可惜,最终也只是一个未能实现的愿望而已。   她一直以为既然身为警察,职责就是必须背负的东西,所以她习惯了一再忍让、退步——直到末世降临。   那些曾经还试图用“礼节”“仪态”捆绑住的恶意开始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就如同恶魔散入了人间,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所有掩藏在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之下的肮脏不堪都被疯狂扭曲的现实逼得现出难看的本相。   唯一的“道德”遮羞布被扯下来,人类便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   安疏带着许宕,在救了上百个人却依旧被揣测、被怀疑、被指责之后,许宕已经被迫成长,看清了大多数人类藏在表象之下丑恶的獠牙。   直到遇见百合,她的“纯真善良”便显得格外难能一见。   安疏带着许宕经历了许多事,许宕的异能激发出来后,他的身手几乎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不管中途遇到什么事,许宕都一直跟在她身边,也因此,安疏才会对他产生多余的感情。   百合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关系。   安疏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尤其看她是许宕救回来的,还和许宕走得很近,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百合因此暗暗生恨。   她凭借着自己在许宕面前的良好印象不停地撩拨对方,积累了近两个月的感情,逐渐代替了安疏在许宕心里说一不二的地位,然而顺理成章地,一步步摧毁了安疏在许宕心中的形象。   丧尸是百合引来的,安疏最后扑到许宕面前去帮他挡丧尸,结果下一秒,许宕却反手一巴掌将她打进了丧尸群里。   他早就不再信任安疏了,别说安疏来不及解释丧尸不是她引来的,就算她解释了,许宕都会怀疑她是在撒谎。   安疏原本是有那个能力脱围的,然而她在被打出去的那一瞬间,看着他们毫无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在短短刹那间回顾了一下自己这短暂又贫乏的一生,忽然觉得自己活得何其可笑。   我本以为你是我的知己,可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无人知我冷暖,亦无人问我安。   到头来还是她孤身一人。   手/枪甩出去,丧尸一拥而上。   肩头警徽被血色洗礼,最后的镜头里,再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她这双手杀了无数丧尸,救过无数人。   最后却是亲爱的人们亲手将她推入深渊,而面目可怖的丧尸却让她得以从这迷惘的人世间挣脱。   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也亲手断送了她的后路。   她不是被丧尸咬了,她是被这万恶的人心咬了——   被生生从心口上咬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肉,疼到无以复加,再也无法抬手向她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民敬一个礼。   这短短的一生,原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谢君宁为何从一开始就不待见许宕,也正是因为这一世安疏的结局有他的直接因素在,即便是受人欺骗,一想到他还是愚蠢地受骗了,谢君宁就对他脸色好不起来。   即便是在梦中,走马观花般重新体验一遍曾经经历过的痛楚,谢君宁也依旧忍不住皱起眉。   梦境结束在丧尸扑上来的那个瞬间。   一口甘甜的水喂进他口中,缓解了他烦躁的心情。   梦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君宁懒洋洋地睁眼,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四周环境空旷安静,看装饰摆设,像是一间酒店的房间。   梁博士正坐在一边皱着眉翻看着两张手稿,见他醒了,神色虽然倦怠但依旧清明,有几分惊讶:“你竟然还没有失去意识?”   “被咬到四肢,异变的速度一般在十个小时内,”谢君宁扫了一眼,没看见安疏,随口回了一句,又问,“这是到哪儿了?博士您也跟过来了?”   “小安警官收留我了。”梁博士露出一个苦笑,“留在那里干什么?一想到我要继续和那样一群薄情寡义的人呆在一起,还不如跟着你们离开,哪怕半路被咬了,也好过在那里苟活着。”   谢君宁靠在床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梁博士告诉他,这是c区的一处酒店,因为规模很小,没有幸存者占领,容纳他们几个人刚刚好,安疏带着许宕去外面找吃的了,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回来。   谢君宁点点头,等他说完了才突然道:“博士,您有什么事想说可以直说。”   梁博士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距离你被咬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了,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的身体变化特征的确是在向着‘丧尸’靠拢,你应该知道这象征着什么……”   “我知道,”谢君宁面不改色,直截了当地问,“您有办法可以救我吗?”   梁博士可是原著里做出了初代丧尸病毒疫苗的大能,虽然见效很慢,但他也不知道那一世安疏死后这疫苗有没有改进,所以他的建议,谢君宁还是想听一听的。   果不其然,梁博士愣了一下,随后捂着花白的胡须咳了两声:“你这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能救你?”   谢君宁平淡道:“哦,所以被我猜中了?”   梁博士气笑了:“说的没错,你是猜中了,但还不够准确——我这有个法子,也是刚刚才琢磨出来,不一定能救你,搞不好还能直接要了你的命。我也是看他们都出去了,你又这个时候醒了,不如交给你自己来做决定……就看你敢不敢试了。”   谢君宁淡定道:“我也没指望能活,能有个方法试试就不错了,最后是死是活,我都不怨您。您说吧。” 第42章 最后的幸存者19   “这样真的行吗……”   许宕犹豫地看着手中接了半杯的浓稠丧尸血, 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梁博士,不敢下手。   谢君宁不太耐烦,伸手道:“拿来给我。”   许宕“哦”了一声, 看他把玻璃杯接过去,用洗干净的水果刀面无表情地划开快要结痂的伤口,随后毫不犹豫地将杯子里的血倒了下去。   那血随即便仿佛蒸发了一般,沿着那伤痕迅速融入皮肤,很快消失了。   梁博士一边看一边皱眉道:“你这方法太冒险了, 我只是让你滴一点, 你却……哎,算了, 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万一失败……”   “我明白, ”谢君宁看着许宕接过水果刀、转身出门去清理杯子的背影,淡声道, “博士,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安疏。”   “为什么?”梁博士不解, “如果成功也是件好事,让她知道了有个心理安慰也好。”   “但如果失败了呢?”谢君宁抿唇笑了一下, “您也知道这个办法在我之前还没有人试过,成不成功还是另说, 如果横竖都是死,告诉她也没用,倒还平白让她担心。”   “您还是答应我先瞒着她吧。”   梁博士又叹了口气,刚要说话,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安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你想瞒着我什么?”   她一手拿着那把还滴着血的水果刀, 站在门边,许宕拿着那个洗到一半的杯子,唯唯诺诺地站在她身后,不敢抬头去看谢君宁的表情:“谢哥……我刚在卫生间门口撞见安姐回来了。”   谢君宁立即转头,见到她的身影,面不改色地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回来,也不知道你是要瞒着我做些什么事,”安疏举起那把水果刀走过来,脸色不太好,“你让许宕去抓丧尸接血干什么?”   谢君宁抬头看了她两秒,叹了口气:“自救。”   安疏脸色又白了几分,目光瞥到他手腕上重新裂开的伤口:“这刀上的血,是你的?”   谢君宁点头:“是。”   “你说的自救,就是被丧尸咬了之后,又去吸收丧尸的血?”   谢君宁坦然道:“是。”   安疏深呼吸一口气:“这个办法谁出的?”   谢君宁阻拦住刚要起身说话的梁博士:“梁博士做过研究,丧尸的口水中有病毒,但丧尸的血有什么效果没人知道,兴许有奇效。”   “……那就是说你们都不确定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是在盲目地做赌注?”   谢君宁这个时候反倒十分坦诚,闻言又点了点头。   安疏抬手就把手中的水果刀甩到地上,刀刃撞在地板上乒乓作响,血迹顺着在地上蔓延出斑驳的痕迹。   她提声道:“那是丧尸!你连成功的几率都不知道就贸然这样做了决定,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谢君宁咳了一声,靠着床头,顺手推了推眼镜,并不慌乱,“反正我横竖都是死,若实验成功了,能活下来也不亏,活不下来,就权当为科学献身了。”   安疏无法反驳,气得胸膛都不停起伏:“谢君宁!”   梁博士吓了一跳,面对两人莫名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无措。   “在呢。”谢君宁却应了,又低叹一声,嗓音又轻又哑,还有些无奈委屈的意味,“又凶我,说好的不吵呢?”   安疏一顿,想起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约定过的事,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一口气哽在心口不上不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秒后,她转头语气冷冰冰道:“谢君宁不要命,你也跟着胡闹?我不逼你,你是不是还要跟他一起瞒我瞒到他死了才说?”   许宕原本安安静静做个鸵鸟背景板,一不小心突然被cue,瞬间苦了脸:“我……”   谢君宁有些好笑:“好了,骂他做什么,他也是听我的话行事,要骂骂我才对……你怎么突然火气这么大了?”   安疏板着脸没回话。   倒是许宕才反应过来:安疏平日一向宽于待人,对他也很和善,反倒是谢君宁对他屡次冷脸相待,现在却倒过来了,谢君宁帮他说好话……这场面真是活久见。   谢君宁见她不说话,转头道:“梁博士,我想和安警官单独聊聊。”   梁博士左看看右看看,大概看明白了这是小两口闹情绪,没他们说话的份,点点头,闷不作声拉着许宕出了门,拎着安疏带回来的那袋子零食干粮去了隔壁。   等房门关上了,谢君宁才伸手,手指勾了勾,示意安疏坐过来:“我都快要死了,安警官就别这副不待见我的样子了,过来说说话吧?”   安疏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谢君宁顺着牵住她的手指,声音小了一些:“还生气呢?我这不是迫不得已才用得这法子吗,万一真见效了呢?”   “我不是说你不该这么做,”安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反驳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方法会加速你的变异速度呢?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呢?如果你家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谢君宁笑起来:“你想多了。谢君宁因你而存在。我只关心你怎么想,其他人怎么想,不关我的事。”   反正他死了,也不影响剧情发展。   安疏的心跳为这句话而骤然停顿了两秒:“……那你没有想过,等我知道了,我又该如何自处?”   谢君宁懒散地靠过去,把下巴放到她肩上,答非所问道:“你听见我们今天临走前,那群人是怎么说的了吗?”   安疏:“……嗯。”   谢君宁慢吞吞道:“百合背叛我们,你救下的这些人赶走我们,你亲爱的队长也没有跟着我们离开,到头来还是个萍水相逢的老博士跟了过来——不觉得失望吗?”   “安疏,你坚持了十几年的东西,不觉得握在手里太累太苦了吗?”   安疏哑然半晌,听着他一字一句的疑惑,垂眸道:“你……”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谢君宁一只手顺着她的颈脖抚上她的侧脸,轻柔地将她摁得偏过头来与自己对视,“安疏,我说过,我来自未来,我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伴侣——过去、现在、未来。”   “我预见了你凄惨的结局,也了解你的一切秘密。”   谢君宁的瞳仁极黑,声音低哑得蛊惑人心。   他说:“想知道你的结局是怎样的吗?”   安疏寂静良久,哑声说出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想。”   谢君宁愣了一下。   安疏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还未说话,眼眶已经先红了一圈。   “未来如何我不确定,至少现在,我不想因为一个还未实现的结局,而改变我坚持了十几年的信念。”   “我不能否认人类本性里存在的劣性,但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人而不是畜生,那些坏心肠的只是其中腐朽掉的一部分。”   “我从不后悔救了他们,哪怕救回来的十个人里只有一个好人——至少这个人值得被救,如果我不救他,他兴许就撑不过来了。”   她想起什么,又说:“许宕告诉我说昨天被绑住的那几个人醒了,他问了些话。c区那边有人最近临时搭建了一个基地,找人搜救幸存者,他们身强体壮但不想做苦力,所以跑来b区了。我们如果不去c区,这些人大概不久就会被找到,但他们被救来了b区,倒是阴差阳错,错过了搜救。”   安疏低头在脸上抹了一把,说了这么多话,也大概平静了下来,“那几个人被许宕放走了,他问完话还没来得及跟百合说,所以他们那边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不是圣母,不会以德报怨,他们赶我们走,我也不会多嘴去跟他们说这些。但更多的,刻意报复或者怎样,我也做不到。”   她低头深呼吸一口气,“就这些了,你要说什么,也大可以直说。”   谢君宁静静地听她一条条说完了,片刻,轻叹了口气。   “你说的让我更放心不下你了。”   安疏不解,微微蹙眉。   他调侃般笑了一下,转回方才的话题:“我和安警官可不一样,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若是我真如你所说变成丧尸了,怎么也救不回来……”   “放心,”谢君宁抚上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来,独自面对世人的冷脸相待。”   安疏身子倏地一僵。   天色已晚,酒店的窗帘还拉着,却没开灯,室内光线明灭不定。   她哑声问:“……你要杀我?”   谢君宁坦然道:“没办法,谁叫你不听劝呢?”   “话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如果我变成丧尸了,要杀你的就是没有理智的丧尸,和我谢君宁有什么关系?”   安疏无言以对。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如果谢君宁确定了自己一定会死,那么即便是在异变前的半个小时,他也有把握保持理智先杀了她一起陪葬。   谢君宁垂眸,眼里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指骨分明,“害怕吗?”   安疏瞥见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看似轻柔的吐息,那双漆黑的瞳仁却始终盯着她的脸,仿佛无声的威慑,令人感觉刺骨得冰寒。   有一刻她觉得恍惚至极:   “……你真像个疯子。”   谢君宁欣然点头:“我本就是个疯子。”   他眼底又浮起了几分只在无人处才会露出来的极端偏执。   那情绪如野兽磨利了爪牙,藏在满眼清浅的笑意里,盯着唯一指定的猎物蓄势待发。   他压抑了本性太久,只有平日里在安疏面前时才会竭力维持着正常人该有的样子,面上披着一层虚假的羊皮,内里却早已腐朽生灰。   他本就是个疯子,疯得彻底,只是……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亡命徒之所以是亡命徒,是因为他们了无牵挂。   而谢君宁除了一个安疏,再也没有什么在他看来可留恋的东西。   但即便是这一世他们都死了,还有下一世在等着他们——哪怕这一世安疏不爱他,甚至于恨他怨他,剩下几世,也足够他们重新开始。   谢君宁从不畏惧死亡——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那么多回极致痛苦的死亡经历他都熬过来了,如今又怎么会怕呢?   若没有安疏,是死是活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另类的亡命徒。   作者有话说:   失算失算,果然flag就是用来破的,十九章了还没结束……跪地.jpg   快了快了,真的   感谢在2021-05-11 13:47:26~2021-05-12 17: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渣渣向作者裤兜里投了 3瓶;502309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最后的幸存者20   安疏最后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谢君宁一笑了之,很快又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过去,五天时间便飞逝而过。   谢君宁再醒来时能感觉到身体的某些变化, 比如温度冰凉得像个死人,又比如睁眼看见坐在一边的安疏时,他顿了一下,混沌的视线恢复清晰,第一眼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她低着头露出的白皙侧颈上。   想咬。   他不动声色抵了抵牙关, 却意外触碰到某个有些尖锐的东西——像是虎牙, 却又比虎牙要尖长一些。   安疏注意到他的目光,视线从手机上挪开, 抬头时马尾甩下来,长发便掩盖住了后颈部位:“……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谢君宁睡了五天, 五天都没有醒,这明显严重超出了变异的时间范围, 但身体温度却始终不断下降, 她几乎都要以为谢君宁醒不过来了。   然而谢君宁慢慢半坐起身, 看上去除了脸色比以往更苍白以外,没有其他变化。   他启唇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轻,安疏没听见, 凑过去问:“不要喝水?要什么?”   出于安全着想,谢君宁手腕上的绳子一直都没有解,他起身的动作因而有些缓慢,声音也嘶哑干涩, 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洗澡。”   安疏:“……”   谢君宁是有些洁癖的, 这点她知道, 前两天在超市,衣服他们都是拿超市里的换,进卫生间洗澡,安疏如今身上穿着的黑色休闲服就是超市里换的,谢君宁的白大褂看上去一直是一件,实际上款式都换了好几种了。   让他憋了快五天不洗澡,真是为难谢医生了。   安疏打量了他一圈,提了这么多天的心勉强放下了一些:“浴室在隔壁,自己去。”   谢君宁却眨了眨眼:“你帮我。”   安疏:“……???”   谢君宁缓慢地接住前一句话:“我现在不太舒服,手脚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行动如常,你帮我放个水吧。”   安疏一口气刚松下去又提上来:“不太舒服?你动不了?怎么会?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毕竟是第一次实验,会有什么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谢君宁:“有。”   安疏不免有些着急:“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君宁舔了舔唇角,露出一闪而过的细长“虎牙”:“我饿了。”   “……”   安疏毕竟是刑警,观察力细致入微,瞬间就发现了他牙齿的不对劲,蹙眉问:“你的牙——”   谢君宁从床上下来,刚站起来便趔趄了一下,歪到安疏身上,被她下意识抬手扶住。   谢君宁打蛇上棍,顺势将她套进绑住的两手臂之间,身高体型原因,从外人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把安疏圈在了怀里。   安疏没想多,脸色严肃:“怎么了?头晕吗?”   谢君宁弱不禁风地靠着她,靠着她近在咫尺、脆弱白皙的颈脖,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有点……牙齿应该是变异了,你扶我去卫生间看看。”   许宕刚推门而入,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登时愣了一下。   “谢哥,你醒了?!”   “醒了?”   梁博士也从后面探出头来,随即为他俩的姿势怔了三秒,咳了两声,说的却是:“来的不巧,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安疏瞬间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涨红了脸就要推开谢君宁:“没有!”   “有。”   异口不同声的两人对视一眼,谢君宁微笑了一下,却并没有被她推开,耸了耸肩:“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这动作神情,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安疏:“……”   许宕&梁博士:“……”妈的,臭情侣的小把戏罢了。   安疏道:“你松开,好好站着说话。”   “我头晕。”   谢君宁才不听她的,果断将大半重量都挂在了安疏身上,可怜巴巴地眨眼道,“我要洗澡。”   安疏:“……”这大爷是非伺候不可了。   但她是女性,毕竟还是不方便,转头要喊许宕时却被谢君宁凑过来轻轻吹了一口气,撩起她鬓边的碎发:“不准偷懒喊别人,不然我要生气的。”   被一眼看穿心思,安疏无奈:“我不是想偷懒,只是觉得不方便。”   谢君宁疑惑道:“你觉得哪里不方便?”   安疏反问:“你觉得哪里方便?”   谢君宁理直气壮:“不是说等我醒了你就做我女朋友吗?女朋友帮男友放个洗澡水怎么了?我觉得哪里都很方便。”   安疏也想起了那个鬼使神差答应下来的约定,顿时:“……”   谢君宁又道:“你是不是想赖账?”   安疏:“……没有。”   为什么她感觉谢君宁睡了一觉醒过来,好像变得有些幼稚了?那个冷淡又看不透的谢君宁去哪儿了?被你魂穿了吗?!   梁博士和许宕眼睁睁看着他们若无旁人地低声争执了一番,随后一起出了门,面面相觑,只好按安疏说的等在原地。   谢君宁活像没骨头一样倚在安疏身上,一边走一边问:“梁博士手里那些医疗设备哪来的?”   安疏道:“还能哪来的,当然是去医院里找的。”   “医院里被感染的肯定不在少数,为什么要去医院冒险拿这些?”   安疏偏头瞪了他一眼,送给他一个“你傻了”的眼神:“你说呢?!”   谢君宁把话说出口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只是这一觉睡得太久,脑子也有些混罢了,见状忍俊不禁:“安警官今天火气有点大啊。”   安疏不说话了。   到了浴室,谢君宁给她看了牙,发现只有那一颗原本若有若无的虎牙变异了,但不影响什么。   甚至因为皮肤苍白近乎青色,谢君宁原本斯文清隽的气质因而变得更贴切他的性格了——笑起来就像某种古老贵族的吸血鬼爵士,神秘又嗜血。   这种感觉在安疏弯腰放完水后、刚回头就被突然摁在洗手台上的时候变得尤为明显。   “……你干什么?”   谢君宁抬腿比安疏还要快一步压下她下意识抬腿的动作,抬手笑着示意安疏:“帮我解开一下,洗澡不太方便。”   安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还是依言给他解开了。   ……等等。   “你不是没力气吗?”   安疏捏着手里解开一半的绳子,疑问刚说出口,便被谢君宁倾身俯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僵住了。   “发现得还不晚,”谢君宁无奈笑了一下,“怎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安疏镇定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谢君宁的目光顺着头顶的光线一寸寸下移,那视线有如实质,烧得安疏竟一时忘了动作。   他一一扫过安疏的五官,再从唇上落到颈脖处,眼神暗下来:“我饿了。”   安疏:“?”所以……   谢君宁又舔了舔唇,细长獠牙一闪而过:“给我咬一口。”   安疏第不知道多少次:“……”   她面无表情抬手,将还未完全解开的绳子又利落地绑了回去,“饿了想咬人,我觉得你还没好完全,一会儿让梁博士给你检查一下。”   谢君宁笑了笑:“行啊。”   安疏伸手推他了一把,示意他起身站开点:“除了饿了想咬人,还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吗?”   谢君宁也没有挣扎,顺着她的力道后退两步,站在了浴缸边,目光若有若无地从她颈脖边飘过去,又恢复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摇摇头道:“没有。就是很饿。”   这五天内安疏一直有给他喂水,梁博士也给他打过葡萄糖,饿是正常,但饿到谢君宁都把这个词一直挂在嘴边,那就有些奇怪了。   “我去给你弄吃的。”   她说完就要走,谢君宁又阻拦住她,抬手让她看自己的绳子:“那我怎么洗?”   安疏目不斜视地往外走:“没人催你,自己慢慢洗。”   谢君宁叹了口气,玩笑道:“这么狠心,找你当女朋友,我是不是有点亏啊?”   安疏闻言顿了顿,又扭过头,想起什么:“你现在这样,那个约定还能作数吗?”   谢君宁挑眉:“为什么不能作数?”   “你说的是你撑过来我们就在一起,没撑过来变成丧尸,约定自然不作数,”安疏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可你现在看上去具有丧尸的某些特征,却依旧拥有为人的理智……这个约定作不作数,还不一定。”   谢君宁扬眉,镜片下的眼眸微微眯起。   安疏镇定道:“所以你别总乱叫,影响不好。”   说罢转身出门,将浴室的门也帮他关上了,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谢君宁:“……”大意了,竟然被自己套进文字游戏了。   他垂眸无奈笑了笑,盯着自己白得不正常的手腕,双手翻转了两圈,那原本绑在手上的绳子竟悄无声息地松开了,随即被他扔到了一边。   许宕给他送了衣服,谢君宁洗完了出来,脸色终于正常了一些。   安疏把两盒饼干摆在他面前,还有其他的零食、烤鱼烤鸭——这是许宕这些天掌握异能后亲手制作出来的食材。   然而不管是什么,分明腹中饥肠辘辘,他看着这些食欲却没有太大食欲,吃下去也索然无味。   安疏指着许宕道:“看见他,你有想咬人的感觉吗?”   谢君宁:“……没有。”   安疏蹙眉,又指了指梁博士。   谢君宁依旧摇了摇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只对你有感觉。”   安疏:“……”   梁博士咳得惊天动地,许宕一脸疑惑,真诚发问:“为什么?”   安疏以为谢君宁在开玩笑,怕他再乱说什么,正要阻拦许宕,却听谢君宁回道:“她干净,白。”   许宕:“?”   谢君宁微微一笑,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示意他自己品味:“几盘菜摆在你面前,最好看的最让人有食欲,懂吗?”   许宕:“……”无法反驳。   坐在旁边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梁博士:“……”感觉遭到了内涵。   安疏扶额,脸没被他说红,却被另外两个人看红了:“……你别说了。”   因为环境简陋,器材也不够,最终梁博士只给谢君宁只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和谢君宁一起讨论了半天,各种学术名词不停地往外蹦,听得许宕两人云里雾里。   最后还是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安疏皱着眉打断他们,忍不住抛出最关键的问题:“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博士和谢君宁对视一眼,讨论了许久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谢君宁现在是半异化状态,所以拥有一些丧尸的特征——比如体温奇低,比如长长的虎牙,比如看见人就有食欲。   丧尸的血确实有奇效,缓解了他的异变,但也只是缓解,他们并不确定谢君宁到底还会不会继续异变。   也许再过几天,谢君宁依旧会和原本的结果一样,彻底异变成丧尸。   见几人都是一副满脸凝重的模样,谢君宁却淡然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试试就知道了。” 第44章 最后的幸存者21   “我记得我之前就说过, 人类既然能够进化异能,那么丧尸可能也会进化。”   坐在后座的许宕探出头来,闻言连忙点头:“这段时间外面的丧尸越来越厉害了, 我要是不放异能根本解决不掉,有一些好像还能听懂人说话。”   安疏也想起来,补充道:“c区前段时间建立了基地,好像还出了个丧尸等级划分,听说有的丧尸能控制或者吞并其他低等级的弱智丧尸。目前有出现五级丧尸, 被c区基地好几个异能高手围攻才解决的。”   c区基地建立后, 还困在S市的人不管有异能的还是没异能的,都希望能有一个立身之地, 得到消息后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往c区来,因而短短几天内, c区基地越建越大,人数众多, 异能高手更是层出不穷。   这个剧情发展还在控制范围内, 谢君宁并不在意。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接过先前的话头:“这就对了,既然丧尸会进化, 那么我现在到底是属于丧尸还是人类的范畴,实验一下就知道了。”   安疏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梁博士沉思片刻, 斟酌道:“这样做会不会太激进了?”   谢君宁笑道:“实验而已,这傻小子现在异能把控得不错,不会出事。”   许宕没听明白怎么扯到了自己,傻乎乎地问:“怎么实验?是需要我帮忙要做什么吗?”   车子在一条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谢君宁没有回答许宕的话, 降下车窗往外看了一眼:“c区基地没清理这边?”   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灰尘, 高楼大厦凄冷伫立, 满地砸碎的破碎的玻璃、木板,逃跑途中被人丢下的纸币硬币和衣服包裹,各种各样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全都被埋在废墟之间无人理会,尸横遍野亦无人打扫,唯有几个佝偻的身影,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街头。   街道尽头的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就要落下地平线,橘黄色的夕阳撒遍整条长街,盖在满目血色和腐臭之上,营造出一层面纱般朦胧虚假的温暖来。   但落日余晖藏不住人间的战火硝烟,也藏不住血淋淋的尸体与丑恶的人心。   安疏道:“c区基地没那么多时间清理这些小地方,能把他们基地周围清理干净就不错了。听说外面状况也不大好,特警部队迟迟不来,应当是……也出事了。”   人心惶惶的时候,谁有功夫来清理街道?   谢君宁笑了一声。   安疏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了吧?”   谢君宁不置可否,转头对依旧摸不着头脑的许宕道:“下车。”   许宕愣了一下:“啊?干嘛?”   谢君宁道:“抓两个丧尸回来玩玩。”   许宕:“……”   谢君宁理直气壮,用锻炼他的名义要他做苦力,许宕觉得他谢哥连被丧尸咬了快死了都能撑过来,早就将他晋升为第一崇拜的人,因此没有一点异议,很快哼哧哼哧地下车了。   梁博士咳了一声道:“我下车逛逛,看看有没有诊所,找点急用药品。”   车门打开又关上,安疏越想越不对劲:“博士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谢君宁淡定反问,“咱们什么都没有,他能看出什么?心虚的人才会多想。”   安疏也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要许宕去?就两个丧尸而已,你应该不至于搞不定吧?”   谢君宁“哦”了一声,神色自若道:“手酸腿疼,不想动。”   安疏看出他的敷衍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谢君宁哼了一声,反问:“不想让他累着,心疼了?”   安疏莫名道:“我只是奇怪,随便问问……”   她莫名从这句轻哼里听出几分怨气来,若有所思道:“他以前得罪过你吗?”   从认识到现在,谢君宁好像都不是很待见许宕的样子,然而许宕这货人傻心宽,情商还停留在高中毕业,半点不知道看人脸色。   谢君宁顿了顿,竟然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承认了。   安疏明白他说的是“未来”,有些好奇道:“怎么得罪的?”   谢君宁心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心救人却被反手推进丧尸群里,最后连一具全尸的体面都没能留下。   如果这一世,这样的结局依旧在安疏身上重蹈覆辙,他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然而心中这么想着,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挑眉道:“你说呢?”   安疏联合他刚刚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梁博士站在车门外,一脸紧张:“我听到那边废墟里有婴儿的哭声,还有巷子里的求救声,好像有幸存者……”   安疏闭了嘴,与谢君宁对视一眼。   “救吗?”   谢君宁沉默了一秒,仿佛无奈:“我也没这么冷漠吧?”   安疏莞尔,不再多话,迅速下车,沿着梁博士指的路一路走,察觉到谢君宁也跟上来,转头问:“不是手酸腿疼吗?”   谢君宁面不改色走在她身边,手上没刀,顺手从旁边的地摊边抄了一把顶头尖锐的黑伞充作武器:“那是你没危险的时候。你有危险时,我哪里都好好的。”   没危险时,才会闲的没事向安警官示弱以博取同情心。   梁博士默默往前走了两步,不想闻到空气中某种奇怪的酸臭味。   走了一段路,隐约能听见梁博士所说的“婴儿哭声”了,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嘶哑的求救声,那声音钝得像一把三年五载都没磨过的刀,听上去难听又刺耳。   几人的步子快了些,转过拐角,便瞥见远处石头堆积的一片废墟之外,几个丧尸像是围着一个女人在撕咬,女人挣扎的幅度很小,像是没了反抗的力气,从他们的角度,看不见女人的状况。   婴儿的哭声本来已经弱下去,又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更大了些,其中两只丧尸茫然地抬头,像是在四顾寻找着婴儿的方向。   然而四下一片空荡,婴儿的哭声不断回响,对于这几只低级丧尸来说,分辨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实在有些困难。   然而女人却倏地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朝着那两只丧尸拼命叫喊,伸手仿佛想要拉住对方,另一只丧尸扑上去,将女人的一只手臂硬生生撕扯下来。   无比残忍的画面,谢君宁却看得无动于衷。   这女人必死无疑,按他来看,救不救都没意义了,但他知道安疏肯定看不下去。   ……算了,随她吧,不碍什么事。   这画面也就发生在短短瞬间,女人尖利的惨叫声响彻耳边时,安疏已经抬起手,食指就要扣动扳机,却忽然察觉身边谢君宁的手摁在她肩上,轻轻往下一压,示意她等等。   安疏只顿了一秒,谢君宁便看向那边,舌尖抵了抵虎牙,抬起另一只手,一道银光从他指尖顺着手中黑伞的伞柄一闪而过。   这瞬间,空气里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好几个度,那边几个丧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向几人的方向。   女人还在地上气若游丝地挣扎着。   梁博士胡子一抖,声音低下来:“停下来了?这是……”   几只丧尸仿佛看见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两秒后突然齐齐跪下来,抛下手中的血淋淋的肢体,以一种臣服的姿势垂首,抱着头咽呜起来。   即便是他们听不懂丧尸在说些什么,也能明明白白看清他们动作里的恐惧。   谢君宁讶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咦?真的有用。”   安疏握枪的手顿了片刻,随即“咔嚓”一声,重新扣回腰间。   看来子/弹暂时用不上了。   “你能控制它们?怎么做到的?”   “不算控制,”谢君宁松开摁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笑,指了指太阳穴,“也许是——同类之间,类似于上级对下级的意念压制。随便试试,我也没想到会成功。”   安疏:“所以你比他们高级?”   谢君宁道:“应该吧,不清楚。这是低阶丧尸,但如果我没有完成变异,人是绝对无法控制他们的,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我不会再异化了。”   安疏道:“那你的伞不是白拿了?”   谢君宁笑了笑:“兴许还有用呢?你忘了前车之鉴了?人心可不比丧尸更好对付。”   梁博士也回过了神,闻言在旁边点了点头。   安疏扫了谢君宁一眼,没接话。   千钧一发之际还能冷静地拿丧尸当练手的工具,然后有条不紊地分析情况、站在废墟间谈笑风生,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怎么处理?”谢君宁并不在意她的眼神,拿伞尖指了指还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几个丧尸,“杀了还是留着?”   安疏转身往女人那边走过去:“随便你……能让他们先走开些吗?”   “哦,行。”   谢君宁轻飘飘道:“那就杀了吧。”   话音刚落,几个丧尸上一秒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下一秒便忽然如同胀大的气球一般,“嘭”地一声炸开了。   五脏六腑和人体肢体破碎成血花从天而降,一把黑伞哗然撑开,准确地挡在她头顶。   阴影投下,夕阳与血色一同被遮挡在外。   谢君宁一手插进衣兜里,一手撑伞,弯下腰跟在她身后半步,长身玉立。   伞面朝着她倾斜。   身后天光落下,衬得他眼里光彩熠熠,与眸底无边暗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眉眼带笑,悠然垂眼,勾唇笑道:“下雨了。”   “你看——这不就有用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13 14:33:23~2021-05-14 18:2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霈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最后的幸存者22   地上的女人被血雨淋了满头。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肉是好的, 看上去仿佛喉咙里的那口气随时都能断了,然而她喘息片刻,却翻身坐了起来。   安疏刚好踏着满地血水走到她面前, 黑色的靴子上纤尘不染。   她伸手想扶,看着女人身上的伤,不知如何下手。   女人艰难地抬头,警惕的目光接触到蹲下来的安疏时愣了一下,又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谢君宁和他身后走过来的梁博士:“……是你们。”   谢君宁打量了她一眼, 没从她满脸的血里认出五官属于哪位路人, 随即古井无波地移开了目光,问安疏:“你认识她?”   安疏仔细看了她两秒, 还未回话,女人抬起另一只没断的右手抹了把脸, 露出原本的模样。   谢君宁认出她是谁了:老毛那位一直抱着孩子的年轻妻子。   刚走到这边的梁博士也诧异道:“是你?”   安疏皱眉:“……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们带着孩子去c区基地吗?”   谢君宁收起伞,闻言挑了挑眉, 看起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   梁博士见他不解, 低声解释道:“小谢医生你睡了这么多天不知道, 我们中途出去过几次,听说我们离开之前的超市没多久, 那边又闯进一伙人——听小宕说应该是你们之前放走的人,带着其他人来找场子了——他们霸占了超市, 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一群人躲在一间废弃工厂起了争执,徐队长走了,其他人打起来,动静引来了丧尸, 十一个人被咬死了五个, 其余的也都跑散了——这是我们前两天出去时遇见这位林女士和百合小姐, 她们告诉我们的。”   老毛和安疏其他两个队友,也都被咬死了。   这大概就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他们刚赶走救命恩人,又被别人赶了出去。   报应来得这么快,也不知他们死前有没有过后悔。   女人抱着孩子被百合用异能救了一命,随即被她逼着出面,在酒店门口蹲到了安疏几人,求他们给一个安身之处。   她曾经在谢君宁被老毛百般刁难指责时为他们说过话,赶走安疏他们时她也是为数不多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安疏看她可怜,还是于心不忍,告诉了她c区基地的事。   “如果想活命,可以抱着孩子去见c区的基地负责人,他们那边很安全,听说收人没有什么要求。”   如果她不说,她们这样一直在外面游荡,不出一天就要死于丧尸之口,根本没法打听到这个消息。   女人坚持给她磕了头,千恩万谢抱着孩子离开了。   安疏本以为百合既然救了她一命,两人应当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也不打算再操心去多管闲事,谁知道再相见,竟是这样一副凄凉的场面。   女人听见安疏的话,眼神恍惚了一瞬,声音嘶哑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她转身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血水从她身上滴下来,一路拖行到旁边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上,被石头绊了一脚,跪到在石板上,也不起身,只是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竭尽全力地挪动着最上面的那块石板。   婴儿的哭声,就是从石板下的缝隙里传出来的。   女人的动作已经开始僵硬,挪动石板的力气很小——太多丧尸啃咬,她已经开始变异了,却依旧僵着动作,重复着一句话:“宝宝别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安疏抬步上前,帮她搬开石板,石板下藏着的婴儿重见天日,露出白嫩的小脸和满面灰尘。   尘土飞扬里,女人颤抖着伸手,艰难地将婴儿的襁褓抱了出来,低头用脸去蹭,轻声呢喃:“妈妈在这儿,宝宝不哭,不哭不哭了……”   婴儿的脸上被蹭到了一块血污,女人伸手想将其抹掉,发现断了一只手,眼泪落下来,哄着哄着,孩子的哭声小了下去,她却哽咽起来:“我按照你的话带着小贝,和百合一起去找c区基地,四处躲藏,今天才到这里。孩子太饿了,哭声把丧尸引过来,我们原来躲在巷子里,百合说给我去找人帮忙,结果一去不回……”   女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疲惫,低下头:“我撑不住了,挡在巷口的木板塌了,我把孩子放到废墟里掩起来,准备自己引开丧尸……然后你们就来了。”   谢君宁蹙眉:“百合跑了?”   女人露出一个苦笑:“这样说也不对……我带着孩子到处跑,她肯带着我一路到c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知道她想走,没有拦而已。何必呢?命是自己的,挂在别人身上……迟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   谢君宁抿唇,眼里几分凉薄:“……怪不得身无长处却能活到现在,你倒是挺有些自知之明。”   安疏蹲着,闻言伸手拍了下他的裤腿,示意他少说两句。   谢君宁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安疏踌躇道:“你身上的伤很重……”   “我知道,我应该是要死了。”女人的声音已经变得很难听了,撕碎的手臂衣裳挂在半空,显得身形单薄又凄冷。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谢谢你们救了我。我能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安疏抿了抿唇,大约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不忍心:“……别担心,你不一定会死。”   女人看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谢君宁:“你是说和他一样,被咬了但是还能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法,但应该对我是不管用的吧?”   女人涩声道:“我身上伤太多了,救回来也面目全非,不用浪费精力,也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放不下这个孩子。她爸爸丢下我跑了,我再嫁给老毛,只是看他生不了孩子,图他会对小贝视如己出……可没想到,末世竟然在这种时候降临了。”   “安警官,”女人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已经通红,“你能……能帮我将她抚养长大吗?”   “我不求多,这个孩子养大,你要她干什么都行,只要让她平平安安的,让她平平安安的,怎么样都行……”   女人哭起来,怀里的婴儿也哭喊了几声,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一大一小都虚弱得像被阴差勾了魂。   安疏顿了一下:“我得问问同伴的意见。”   梁博士咳了两声,摸着胡子道:“哎……你们决定吧。”   谢君宁对上安疏投来的目光,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沉默两秒,心中叹了口气,看不出脸上喜怒。   片刻,他才忽然出声道:“疏疏,你喜欢小孩儿吗?”   安疏愣了一下,为他这句突如其来、又似曾相识的“疏疏”,也为他藏在话里的潜台词:“……喜欢。”   谢君宁笑了笑,弯腰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养了这个,咱们以后就别生了吧。”   “生小孩太累了,我不想你受苦。”   安疏红了耳根。   听懂他的意思,接着又红了眼眶。   “随便你。”   跪在地上的母亲垂首,想亲一亲孩子娇嫩却瘦弱的脸蛋,又怕再蹭上血污,动作停在半路,最终什么也没做。   她用仅剩的那只手,捧着怀里尚在襁褓的婴儿,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安疏怀里。   女人说:“我快撑不住了……可以再给我个痛快吗?”   谢君宁递出手上的那把黑伞,伞面沾满了血污残肢:“送给你了。”   女人虚弱地扯出一个笑来,她脸部肌肉已经僵硬,做出这个动作都变得很困难了:“谢谢。”   “从今往后,你们可以决定她的一切,你们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她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安疏怀里虚弱地睡过去的婴儿,重复了一遍:“……谢谢你们。”   谢君宁不为所动,拉着安疏站远了。   女人将伞柄的顶头对准了心脏的位置,顿了片刻,伞身穿胸而过,血溅三尺。   她的头颅垂下来,异变到一半的脸上浮现出死人的灰色,跪坐在地,被一把伞撑着,脊骨弯下来,好像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只是左臂的衣袖在空中飘荡。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血人了。   一位母亲就这样从这世间消失了。   安疏怀里的婴儿睡了过去,侧颜憔悴却安然,丝毫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街道尽头的夕阳落下地平线,最后一点残阳消散不见,夜里蝉鸣又起,聒噪的夏夜里,晚风带着血腥味的凄凉。   回去的路上,谢君宁看了好几眼安疏怀里的孩子,平静道:“这位林女士很聪明,知道你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才会托付给你。”   安疏:“你怎么知道?”   谢君宁反问:“不然为什么不托付给百合?不托付给我?”   因为他们本性是一致的,都是凉薄之人。   安疏无言以对。   谢君宁笑:“这下老幼病残就三缺一了。”   老——年过花甲的梁博士,幼——尚在襁褓的小贝,病——刚昏睡醒过来的谢君宁。   还真只缺个残。   梁博士又咳。   安疏原本还肃着一张脸,闻言失笑,然而她很快又收敛了笑意:“……你不觉得我这样太草率了吗?随随便便就替人收养孩子。”   “你也知道你随便?”谢君宁无奈,又说,“若是不同意,这孩子能怎么办?”   “所以我才说她聪明,讲了那么多,博取人的同情心,又在我们面前自杀证明自己没有其他心思,实际上除了这个在末世相当于一个大累赘的婴儿,什么都没有给我们……说到底也只是为自己的孩子谋利罢了。”   “那也是为了孩子。”安疏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所说的一样处心积虑……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白眼狼。”   “这世上总有善良且知恩图报的人……只是或许我们不太走运,遇见的的太少。”   谢君宁眯眼笑,仿佛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是在宽慰我吗?”   “不,”安疏正色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类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如若他们只有丑恶的一面,早该被世界淘汰掉。但你一心只能看见他们的恶,却不能看见他们的善,这是偏执。过度的偏执,会让你自己也陷入极致的痛苦——谢君宁,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   “……可我不想再看你自我折磨下去了。”   “为了你自己,把心里的那座大山放一放,至少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别把自己逼成真正的疯子……行吗?”   梁博士默默走远了些。   谢君宁抿唇一笑,依旧漫不经心:“我不为自己——我说过了,谢君宁为你而存在。”   安疏停顿两秒,并没有跟他争论这个问题,轻声道:“那么为了我——请你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   这片街道很荒凉,路灯早就倒了,谢君宁站在路边默然半晌,于昏黑的光影里启唇凉声问:“如若我一直这样,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当然不。”   出乎意料,安疏否决了。   “我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样我都喜欢——这和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够活得轻松快乐一些并不冲突。”   昏暗的视野里,谢君宁捕捉到她眼里闪烁的光,像一掬星星被撒入满池春水,与经年以前某个长街尽头,女孩眼里闪烁的悸动如出一辙。   忘不掉的不止是安疏,还有谢君宁。   只是经年已过,四季流转,一年一世一轮回,长街不再是那条长街,眼前人也失去了第一世的记忆,可却在再次相遇、萍水相逢不过十几日时,依旧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好像在无声地告诉他:我还在你身边。   我还爱你。   “谢君宁。”   “……嗯?”   “人活一世,我希望你活得开心。”   “……嗯。”   谢君宁听懂了。   那是含蓄的告白。   他原本以为最需要被拯救的人是安疏,可其实安疏始终站在那里,坚定如磐石般一步又一步始终前行,只有他固步自封画地为牢——   伸手去拉别人,却忘记了他们在深渊里相遇,而他自己也身处黑暗,从始至终都未曾挣脱。   如今他曾梦寐以求的、曾辗转难眠的、曾触手可及又失之交臂的东西,就这样被安疏亲手捧到了他面前,轻而易举,恍若梦中。   因为我就是你,所以我爱你所爱,悲你所悲。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恰好也是我想要的——   没有人给你,我可以给你。   我们天生一对,我们天作之合。   某一个瞬间,谢君宁忽然忘记自己身处在一个怎样荒唐萧条的世界里,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   只是听风吹过耳梢,看头顶苍茫银河与脚下大地万里辽阔,恍然心想:   原来所谓心动,也能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说:   好啦!还有一章完结,下章评论前三十名宝贝发红包。   感谢在2021-05-14 18:29:47~2021-05-15 17: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一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最后的幸存者(完)   许宕抓了丧尸回来, 左右找了一圈没看见人,等了许久才等来抱着孩子回来的安疏三人,连忙拎着两只五花大绑的丧尸迎上去, 纳闷道:“安姐,谢哥,博士,你们干嘛去了?这孩子哪来的?”   谢君宁:“生的。”   许宕:“!”   他惊悚地看向在场唯一的女性安疏。   安疏:“……”   谢君宁觉得他简直傻出新高度:“路上捡的——把你手上那俩玩意儿拿远一点,脏死了。”   许宕连忙拿远了些:“那我把他们放哪儿?”   安疏看了一眼谢君宁:“应该是……用不上了。”   许宕傻眼:“啊?!”   “用得上。”谢君宁淡定地瞥了他一眼, 因为心情舒畅了许多, 也没有先前那么看他不顺眼了,抬了抬下巴, 示意道,“扔地上吧。扔远点。”   许宕不明所以, 依言而行。   两只丧尸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刚刚还在疯狂挣扎, 现在却低着头瑟瑟发抖。   扔到半空时还未落下,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 血花满天飞舞。   谢君宁收回手,捻了捻指尖, 嫌弃道:“二级丧尸,精神力真难吃。”   安疏淡定地退了两步, 闻言转头问:“吃?这些可以做你的食物?”   梁博士则注意到:“你能分辨出它们的等级?”   许宕兴奋道:“精神力是什么?听上去好酷,还能吃?!”   三个人的关注点各不相同,却又殊途同归,总得来说, 谢君宁爆了两次尸, 用精神力压制它们, 也是以它们的精神力为食物,甚至能吃出精神力不同。   第一次那几只丧尸是三级,许宕抓的这两只则是二级,都是低级,谢君宁压制得很轻松,每吃掉一份精神力,他就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敏锐度也上调了一些——虽然微乎其微。   对于这件事,大家基本都保持着利大于弊的观点,毕竟这就相当于队伍里除了有异能的许宕,还有一个能够压制丧尸的大bug,甚至能升级。   安疏也为此松了一口气,除了谢君宁对想要咬她一口这一点始终抱着奇怪的执着以外,其他方面都表现得很理智正常。   “捡回来”的小贝,几个人围在一起为她的名字争论了许久,最后由安疏拍板决定,干女儿名字就叫“谢贝”。   梁博士和许宕面面相觑,心想没参与讨论的谢君宁简直捡了个大便宜,然后叹着气,一个去烧菜,一个去做研究了。   等人散了,谢君宁才拿着刚泡好的奶粉递过去,看了眼她怀里小家伙洗干净后粉嫩嫩的脸蛋,虽然并不是很感兴趣,却并不妨碍他取笑道:“安警官怎么给自己女儿取我的姓?”   安疏淡定地把奶粉瓶从他手里抢过来:“你想分手?”   谢君宁:“……不想。”   安疏:“你不想当她爸爸?”   谢君宁:“……也不是。”   安疏低头看孩子抱着奶瓶喝奶:“所以她跟你姓怎么了?”   谢君宁:“……没怎么。”   安疏知道理直气壮还嘴了,不好逗了,哎。   三天后,c区基地搜救队终于搜寻到这处仿佛被遗忘的小酒店,询问他们要不要去基地居住,基地提供免费住宿,异能拥有者吃穿全免。   在不知道哪一天国家支援才会来的如今,c区基地的确是个好去处,只是前几天谢君宁被咬正昏睡着,如今醒了,却变成了半丧尸的状态,如何进去还是个问题。   谢君宁听完安疏的忧虑,讶异地扬眉问:“我没和你们说过吗?”   安疏:“说过什么?”   谢君宁抬手,指尖电光流窜,笑意盈盈道:“我也有个异能——丧尸好像基本都有异能,只是看异能的强弱罢了,弱的一般看不出来有异能。”   安疏:“……”   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她气得三个小时没理谢君宁,三个小时后,哇哇大哭的小贝看见谢君宁,终于破涕为笑。   安疏被谢君宁一起按进怀里,闷到脸红。   谢君宁道:“我突然觉得有个小孩儿也挺好的……你说对吧小贝?”   小贝已经认识他了,闻言扣着小手盯着他咯咯地笑,眼珠子又黑又漂亮,虽然没听懂她老爸在说什么,却笑得相当捧场。   谢君宁原本对收不收养这个孩子是无所谓的。   上一世他们也曾经谈过关于孩子的问题,谢君宁对于血脉存留并不在意,在他眼里,只要安疏一直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甚至于他抵触去思考:   未来会有另一个人占据安疏长达至少十几年的精力去关注照顾。   只要想想就觉得受不了。   他是个自私的人,一旦这件东西已经完全属于自己,他无法接受任何部分失去。   然而安疏和他说过,她想要一个孩子,也不理解为何谢君宁如此反对,想要他给一个理由。   谢君宁以为她很想要,最终无奈屈服。   但也许是因为他和安疏本来同生一魂,因此孕育子嗣十分艰难,为此特意去医院检查过,两个人都没有问题,但就是生不出来。   最后安疏便只好放弃。   他隐约能猜到这辈子大约也是这样的结果,同意安疏收养这个孩子时,他在心底说服自己,这样只是为了让安疏这辈子不要再执着于子嗣问题,因此对这孩子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   他忽视安疏分在孩子身上格外多的目光,控制心底燎原的妒火和病态的占有欲。   他以为他在和另一个人分享安疏的好,所以不甘的心从未停止过跳动。   然而此时又忽然想明白了。   孩子又怎么了?要养的话,随她的意思养就好了。   安疏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几人商量了一番,很快决定去c区基地居住。   听说这回上门的四个人一个是身手不凡的刑警一个是医学大拿的博士,还有两个异能者,基地特意派出一位高层人物来给他们介绍基地,带他们去分配的居住地。   “咱们这里只要勤快肯干活,不白吃白住,都有安身之处,像前几天突然跑到我们这儿来的那个大明星,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处心积虑地勾引人,败坏风气,哪有不劳而获这么好的事,这不,今早小组出任务,她竟然为了自己活命拉了个队友垫背,被我们基地赶走了,也是活该,以后是死是活都是她的命了……”   这人边走边说,倒是讲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比如百合的下落。   许宕对此没有任何感受,其他三人就更不可能同情她了。   贪小便宜自作聪明的人,到哪里都混不下去。   c区基地很大,而且随着扩建越来越宽广,分配给他们的是栋两层小洋房。   这里的制度规定是包住宿,但吃喝各凭本事,住的地方也因为能力大小而分配,没有能力的人哪怕住进好房子里,不过几天也要卷铺盖走人。   这里说的“本事”包括但不限于打丧尸、搜救幸存者,想过得好还有很多办法,比如制作一些手工用品换吃的,或者其他的以物换物,只要想,方法总是有的。   因为上层有梁博士认识的人,跟着负责人来了一趟他们住的地方,请他回去做疫苗研究,梁博士同意了,被接走时谢君宁亲自送他出门,把那两张资料还给了他。   “博士,这里留着你的房间,您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回来住。”   梁博士笑着点头,收下那两张曾经寄托给谢君宁、如今又物归原主的纸:“你先前跟我说,我们都会活下来……我原本不信,现在我信了。”   “处于各方面考虑,你的事我将做成例报上表。但不会暴露你的存在。”   打丧尸现在对谢君宁来说就跟玩游戏一样简单,入住第二天他就一个人出去,傍晚回来时满身是血却毫发无损,然后告诉c区基地负责人,他把c区最难清理的那条商业街清理干净了,便面无表情匆忙赶回去洗澡。   安疏接到满脸欣喜激动的c区基地负责人时还有些疑惑,负责人凝重又充满敬意地拿来了一大堆食物,足够他们几个人吃半个月的。   等她把人送走,一抬头,果然看见谢君宁扶着扶手站在二楼的楼梯边。   他穿着黑色T恤和长裤,头发还没吹干,架着副金丝眼镜,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模样斯文清隽,与安疏对视上后笑起来:“看我干什么?”   安疏一边上楼一边道:“他们说那条街上有一只吞噬同类的丧尸,已经到高级了,那里丧尸数量又不少……你怎么一个人解决的?”   “不是一个人解决的。”谢君宁眨了眨眼,看着她走上来,“我遇见了你那位队长,合作了一把,他没来c区基地,听说a区那边也有基地,他回a区那边了。”   听到徐阳的消息,安疏愣了一下。   谢君宁贴心道:“放心,活蹦乱跳的,看着十天半个月都死不了。”   安疏慢慢点点头,没再多问:“小贝呢?”   谢君宁眯了眯眼:“这就完了?”   安疏不解:“什么?”   谢君宁道:“我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接下来至少十天都不用担心吃喝了,你只关心徐队长如何,却没想到该奖励一下我?”   安疏退了一步,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懒得跟谢君宁理论关于“关心徐队长”这件事,反倒镇静道:“……说的对,那你要什么奖励?”   谢君宁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肤色变白够,他的唇色也显得更加冷淡起来,他又戴着金丝眼镜,不笑时总给人一种禁欲的意味。   他说:“你亲我一下。”   安疏果断道:“不要。”   谢君宁动作一顿:“为什么?”   安疏微笑:“我记得某个人昏睡过去前,好像还威胁过我要我给你陪葬。”   谢君宁:“……”   安疏面不改色道:“你现在已经变成丧尸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咬断我的脖子?我可不敢赌。”   谢君宁:“……”   他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安疏的腰:“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   安疏不惯着他,反问:“你能威胁我,我难道连个旧账都不能翻?谢医生,独裁专制是会被革命推翻统治的。”   谢君宁笑了:“好的,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如果知道我死不了,我不该说出那些话,也不该吓到你,”谢君宁附在她耳边,鼻息清浅拂过耳畔,嗓音低哑,“但我不想骗你,你要知道——如果我死了,必要拉你共沉沦。”   “谁也跑不掉,谁也不能跑。”   安疏愣了一下,气极而笑:“你这是认的什么错?”   谢君宁微笑道:“我本性恶劣,就是如此,你说过不要我骗你,所以我不骗你。诺言再甜蜜也不如一句实话来的更好,不是吗?”   安疏顿了几秒,低声道:“疯子。”   谢君宁听不出她的情绪,收紧小臂将她往怀中摁,一边不紧不慢地问:“疯子你就不喜欢了?”   安疏翻了个白眼:“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哪怕是说句好听的,哄我也没什么关系,谁知道你张口就是拉人一起去死?你有点恋爱细胞吗?”   谢君宁从善如流地改口,证明他的恋爱细胞相当多:“好吧,我错了——因为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到无法割舍的地步了,这是情不自禁的肺腑之言。”   “能请求安小姐的原谅吗?”   安小姐拍了下他的胳膊:“油嘴滑舌。”   她转身要走,又被谢君宁拉住。   “又怎么了?”   谢君宁盯着她,眼神有些委屈:“真的不亲一下再走吗?”   安疏眨了眨眼:“小贝该醒了,见不到人会怕的。”   “没事,”谢君宁将她拉回来,抵在走廊的墙上,目光一点点顺着她的五官下移,声音也随之低下来,“许宕看着呢。”   安疏:“……所以你是早就准备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谢君宁眉眼带笑:“真聪明。”   安疏微微偏过头:   “……那就快点。”   快是不可能快了,反正许宕等了半天,抱着刚醒过来不哭也不闹十分乖巧的小贝往外看时,不到三秒就默默退了回来。   小贝在他怀里咿咿呀呀,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又不出去了。   许宕牵着她的小手玩,自言自语道:“小贝啊,你爸爸妈妈太不厚道了,还是哥哥陪你玩吧。”   S市断了网封了城,外面的消息传进来时并不乐观,迟迟未到的特警部队中途被感染,如今不止S市,全国未曾被感染的城市屈指可数。   谢君宁得到消息,他这一世的父母死在了国外。   当灾难来临时,人类的反抗便显得异常弱小。   好在他和这一世的父母感情不是很好,听到消息也没多大波澜,倒是安疏怕他难过,一直和他聊天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谢君宁却并不在意:“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原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听到这话的安疏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伸手主动牵住了他:“谁说你孤家寡人?”   已经能勉强坐起来的小贝同学也懵懵懂懂地把小手搭了上来。   谢君宁反手牵住这一大一小,无声笑起来。   他原来不懂,现在才明白,怪不得有人会留恋这样的人间。   有一个爱的人还在这个世上,这个世界都在他眼里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他第一次心想:有安疏在的日子,哪怕生活并不安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人类是一种很顽强的生物——   距离病毒爆发过去三个月后,有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们已经相互扶持着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基地。   新的高楼大厦重新在废墟上立起。   一个时代的消亡,代表另一个时代重启。   新的秩序在重组。   “逆境才能激发潜力。”   安疏拿着谢君宁做的风车在逗小贝,闻言头也不回,“过了这一回,人类要么越来越强大,要么越来越弱小。没有第三种可能。”   他们在c区基地这栋小洋房扎了根,基本每月三人轮流出去做一次任务,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这回轮到许宕出去做任务了。   他的异能越来越强大,也是因为他,相关研究的专家才发现异能也能进化,而他进化的速度相当之快,两个月时间,已经是基地榜上有名的强者了——   没错,原男主的亮点,就在于他的异能强大。   谢君宁上一次出去遇见一只真正的高级丧尸,第一次身上挂彩,意识到他吸收了许多低级中级丧尸的精神力后,大约也升级到了高级。   将这只丧尸杀死之后,谢君宁的卡在瓶颈的精神力再次突破了等级,此后没有再遇见过能压制他的丧尸。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身份,那在丧尸中,他就相当于丧尸皇的存在。   谢君宁可不想被当做标本提供别人研究,身体特征也从没有让人发现过,每次出任务都用的是安疏的名义,因此如今的基地,公认排行第一的是安疏,第二才是许宕。   当然,许宕现在把他们当哥哥嫂子,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谢君宁靠在沙发上,接过她的话,顺口问:“你觉得是哪一种呢?”   安疏闻言默然,片刻后才转头望向窗外。   东边太阳缓缓升起,晨光撒落散在神州大地每一个角落,白昼如同要焚尽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   很久,她才慢慢笑了笑:   “第一种。”   她相信她的国家,相信她所守护的国民。   即便她如今已经不再是警察,那枚警徽依旧被她放在床头柜的最深层,陪伴她度过以往数十个日日夜夜,也同样将伴随她走过今后的年年岁岁。   很多次出任务,她也都顺手救过一些人,这些人后来也陆陆续续对他们表达过感谢。   她努力向谢君宁证明,这个世界并非他看到的那样黑暗,人世间的美好也有很多种,听到自己救下的人一句热泪盈眶的感谢,就已无悔此生。   她从未辜负这个职业,未曾辜负任何人。   这已经足够了。   旭日东升,既是新生,也是希望。   人类未绝,希望不灭。 第47章 薄荷味抑制剂1   知名网络小说《许你星辰》改编网剧杀青, 安疏随手砸了一条热搜,没有要求如何编撰内容,那边大概是会错了意, 几分钟后,一条热搜跳入了这个时间段正在网上冲浪的网友眼中。   #许你星辰杀青#   一看到这个标题,广大网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剧组打人”事件。   果不其然,点进去第一条娱乐八卦,首先就将前几天那场闹剧复述了一遍。   [博主]娱乐圈那点事v:   #许你星辰杀青#听说许你星辰杀青了, 过几天就能定档。说起来, 大家都知道前几天新华娱乐的一位名叫安疏的新人女Alpha演员拍摄现场动手打人的事吧?西门桦实惨。[狗头]   听说这位女Alpha演员的演技也不是很好,原著粉都不太满意。也不知道到时候剧播出的话反响如何。大家怎么看呢?   底下议论纷纷, 意见不一。   宝宝巴士不开心:放心,到时候剧播出了, 有她的地方我全部跳过[微笑摆手]   喜唰唰:楼上多虑了,她只是个女二, 在男主回忆里出场了最多半集就没了   火一样的烟火:我真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 拽什么拽, 一个新人还敢随便打人,呵呵   大白菜1555:没看前几天的热搜吗?人家带资进组, 背靠金主呗   黑恶反势力:纯路人,想问一句, 她为啥打人啊?打的还是西门桦?   华华子永远的神:打人需要什么理由,她有病呗,sb一个   混混长江东逝水:听说本来要拍一场临时加上去的吻戏,她不肯, 西门桦去找她对戏, 被她打了, 这场戏也被撤了。   滴滴答:y1s1,为什么临时加吻戏?Alpha反串Omega我没意见,但两个Alpha接吻……只要是直的,换我是安疏我也不接受   高数使我快乐:不是……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吗,干嘛还揪着这一件事不放?个人觉得,事实怎样局外人谁也不清楚,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大吉大利:怎么就过去了?这事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   如此星辰如此耶:呃,srds,其他的不说,这个Alpha小姐姐的颜值我真的可以[抱头]   哈哈2333:+1   ……   安疏到得晚,杀青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导演和几个主演在说话,瞥见她来了,十分热情地招手示意她也过去,那眼神就跟看见财神爷来了差不多。   安疏看了一眼那边源源不断的人流,摆了摆手拒绝了,独自在一边坐下,取下墨镜,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她五官漂亮,不管画什么妆都好看,今日妆容不浓,却艳得不可方物,长发微卷,穿着高跟鞋,气质优雅。不少剧组演员偷偷看她,暗自感慨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有这么一张脸,演技再差也有不愁找不到剧组肯要她演戏。   安疏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面色如常。   等酒席开宴,演员们纷纷向导演去敬酒,唯有西门桦拿着酒杯从主桌下来,将手机送到了安疏面前,悄声问:“小安总,这是你买的热搜?”   安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卷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神色缓和了几分:“嗯。”   周围人瞥见两人交谈的这一幕,不约而同低下声音,全都看了过来。   西门桦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四周突然静下来的氛围,低下头担忧道:“你看这些人,都在胡说些什么?那天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不该临时加戏,不怪你……要不然,你把热搜撤了吧?”   安疏也是刚刚才看见这条热搜下的内容,皱了皱眉,把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来:“不用了,是我反应太激烈,他们也没说错。”   西门桦又劝了两句,见她不为所动,叹了口气,无奈地收起手机将手中酒杯递给她:“你打我是应该的,我真不怪你……这样,喝了这杯酒,咱们就冰释前嫌吧,谁也不要计较谁了,行吗?放心,没喝过的。”   他礼貌谦逊,姿态放得很低,一脸的歉疚,安疏笑了笑,心里也松了口气:“好。”   这是第一个和她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Alpha,她还需要对方帮忙治疗信息素紊乱的症状,万一西门桦因为她上一次那一巴掌而疏远她了,她也束手无策。   如果热搜被骂能让他心里消些气,她是无所谓的。   安疏接过酒杯。   西门桦的手似乎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指节,看上去还毫无所觉,安疏只顿了一下,忍住蠢蠢欲动的暴力冲动,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西门桦看着她把酒喝下去半杯,见安疏疑惑地看着自己,露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群演的酒桌边,坐着个穿黑色卫衣、戴棒球帽的男人,容貌遮掩在帽檐下,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瞥见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盯着安疏的方向看了片刻,见西门桦坐下与她攀谈起来,又收回视线,低头不知用手机在联系谁。   西门桦只和她聊了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即使这样,周围也不断有目光陆续投来,没过一会儿,安疏便道:“你回去坐吧。”   西门桦和她约定过不能在人前表现得太亲密,没理由再留下,于是只好笑了笑,端起酒杯往回走,刻意没有回头看,怕引起安疏的怀疑。   而就在这短短十几秒,安疏已经拎起包,揉着眉心往外走了出去。   门口侍者询问她:“小姐,需要帮助吗?”   “卫生间在哪儿?”   安疏前脚刚出去,谢君宁后脚收了手机,跟着出了包厢。   这回有点背运,他恢复记忆的时间点,在安疏已经遇见了原男主之后。   刚恢复记忆,他便立即赶来了这边。   另一边,安疏一进厕所门眼前便一黑,腿一软,不由自主地靠上门板,试图缓解四肢突如其来的疲软,倒吸一口凉气——信息素紊乱症怎么这个时候发作了?   这病发作时间不稳定,每次发作都能要人命,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抗。   原本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里是公共场所,信息素的味道一旦传出去,别说一个顶级Omega的信息素对其他Alpha的诱/惑力有多大,就说她O装A的事情,肯定也要瞒不住了。   短短几秒钟内,空气里便布满了玫瑰花浓郁的芬芳。   安疏忍着颤抖在包里翻找抑制剂,虽然抑制剂不能解决问题,但好歹能压制一下信息素的味道。   然而她刚打开包,门外便有人推门而入,她一时没能站稳,差点栽倒在地,又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牵住她胳膊的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顺着这手抬头看,便看见一张掩在棒球帽下清隽俊逸的脸,和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安疏恍惚了一瞬,回过神便往后退了几步,警惕起来:“这是女厕。”   在这个人类一共拥有六种性别的世界,ABO三大类的厕所里又分别划分两个区域,女厕和男厕。   眼前人收回手,低声笑了一声,纠正道:“安老师,这是男厕。”   安疏愣了一下。   她刚刚有些头晕,那大概是没看清头顶的牌子就进来了。   “你认识我?”   “当然,我是剧组的人员,也来参加杀青宴的。”谢君宁面不改色地说完,微微挑眉道,“安老师不是Alpha吗?我怎么闻到了一股……Omega的信息素?”   Alpha对于Omega的信息素拥有天生的判断力,特别是处在发/情期、信息素不受控制的Omega。   安疏昏昏沉沉的,浑身都在发热,后颈腺体的位置又疼又痒,抑制贴失效了,她翻遍了包没找到抑制剂,闻言顿住动作,刚要转身出门,谢君宁却忽然一脚将卫生间的门踢上了。   安疏:“你干什么?”   谢君宁抵着门,低头看她:“安小姐现在这幅样子,不太适合出去,万一被人撞见可就麻烦了。”   他说的确实没错,安疏这副红着眼睛、眼神弥蒙的样子,去哪儿都很危险。   亏得这厕所里没有其他人。   安疏眉头松开了一些:“……抱歉,能请你帮个忙吗?”   她脸色已经红得不正常了,额头冷汗一滴滴地掉,空气里的玫瑰花香浓郁至极,勾得人心神不宁。   “什么?”   谢君宁的自制力一向很好,可现在不知为何,身体里像有一股隐隐的暴躁感,后颈的腺体也有些发热,闻着这股花香,再看眼前人的模样,莫名口干舌燥。   信息素有一瞬间的外泄,清凉的薄荷味糅杂进玫瑰香里,丝丝绕绕,莫名清新。   易感期……提前了?   安疏未曾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能不能帮我……去买一盒抑制剂?”   话音刚落,谢君宁便轻声道:“恐怕不能。”   见安疏疑惑地看着自己,谢君宁苦笑道:“我的易感期提前了。”   Alpha的易感期一年一次,和Omega的发/情期其实差不多,但Alpha易感期时得不到伴侣的安抚会变得十分暴躁易怒。   和Omega不一样的是,抑制剂对他们不管作用,对Alpha来说,没有伴侣的安抚,度过一年一次的易感期也是最难熬的时候。   Alpha的易感期有可能会被与之契合度高的Omega发/情期而刺激,从而提前发作,因此一般Omega进入发/情期,必须远离Alpha人群。   安疏想到这一点,又闻到空气中和玫瑰花香势均力敌、还被谢君宁压制了大半的薄荷味,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抱歉……”   进入易感期的Alpha,旁边有个发/情期的Omega。   这场面,实在危险。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听见西门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老师,你在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这一篇涉及ABO设定,有私设,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感谢在2021-05-16 08:14:51~2021-05-20 12:1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瓶;夕下 10瓶;最爱五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薄荷味抑制剂2   “安老师?”   谢君宁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外面有人找你。”   安疏回过神。   谢君宁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我因为你提前进入易感期……说明我们的契合度应该不低。”   安疏一顿, 点了点头。   谢君宁眯眼,盯着她嫣红的脸和弥蒙的眼神:“外面有人,我不能出去, 你也不能,现在唯一的办法……”   安疏闻着鼻尖的薄荷味越来越浓,脸上的红潮翻涌,血液里有种臣服的本能正被她拼命压制,闻言强自镇定:“你想说什么?”   以往发/情期虽然不好过, 但远比今日要好受, 今天不知为何,格外难熬些。   “安老师, ”谢君宁笑了一下,摘下头顶的帽子, 碎发散下额头,让他清隽的脸庞更多了一丝少年气, 身材在身后灯光下显得颀长清瘦,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   西门桦在厕所门外徘徊了几分钟, 没找到安疏的人影,倒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味, 却是清凉的薄荷味,并不是他所调查到的玫瑰花香, 而且是丛Alpha男厕那边传来的,这让他犹豫不决。   药没起作用?   不对啊,侍者说她就是往厕所来了,不在这儿难道回去了?   良久, 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凑到门前去, 先是十分礼貌地敲了敲门, 才询问道:“里面有人吗?谁的易感期发作了,收收味儿。”   门内传来应声一声闷哼。   又娇又媚,一听就知道在干什么。   随即:“滚。”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这确实是个陌生的男声,而且是个顶级Alpha。   西门桦第一次被人叫滚,脸色不太好看,但顶级Alpha一般非富即贵,不是他惹的起的,只好无声地冲着门踢了一脚,理了理衣服,收敛了神色,终于放下疑心,转头走了。   不在这儿……能去哪儿?   一门之隔。   棒球帽和手提包落在地上。   安疏小臂抵在墙上,头低下来,脸色不知是闷得还是羞得,一片通红。   谢君宁站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伸到她面前捂住她的嘴,安疏的衣领被往下拉,长发拢到一边,露出掀开了抑制贴的白皙后颈,腺体的位置微微凸起。   牙尖刺破腺体时,薄荷味的信息素如潮水般涌入安疏体内,清凉的信息素很好地安抚住了躁动的玫瑰香。   如安疏料想般的反胃感觉并没有涌上来,反倒是后颈又凉又痒,信息素铺天盖地压过来的那一瞬间,安疏腿软得不行,几乎要滑跪下去。谢君宁又反手将她捞起来,抵在墙上继续注射信息素。   光洁的地板上隐隐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灯光晃眼间,呼吸声渐重。   西门桦敲门时,安疏正晕晕乎乎的。   酸软的疲乏感褪去,涌上来又是另一股奇怪的酥麻,她忍得难受,本来就因为门外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而精神紧绷,又被敲门声一惊,不由自主松口闷哼了一声。   谢君宁及时捂住她的嘴,将她剩下的声音尽数堵回了喉咙里。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谢君宁便暂时性地停止注射,松口在她耳边调侃般低声道:“安老师,你不太行啊。”   安疏把额头抵在手背上,掩饰自己的难以自抑:“……你快点。”   “快不了。”谢君宁松开手,握成拳递到她嘴边,“疼就咬着。”   安疏沉默了两秒:“……不是疼。”   不是疼,那是什么?   谢君宁想了两秒,能听得出闷笑声里包裹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我也不介意你喊出来。只要你不怕被人听见。”   安疏:“……”   她脸色通红。   玫瑰香与薄荷味缠绕,偶尔薄荷盖过玫瑰,暧昧水泽声里,空气逐渐升温。   这场临时标记十几分钟后才结束,安疏仰头时看见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泛红,一副眼含春水任君蹂/躏的模样,口红没了,唇角都被自己咬破了,说没发生点什么,谁也不信。   第一次临时标记,得到的感觉是安疏前所未有的体验。   标记结束,牙尖从腺体上撤离,包裹着玫瑰的薄荷香信息素缓缓褪去,又是一种极大的空虚感涌上来。   安疏将喉间的声音全部压下去,却没能控制住腿软,险些失态再次栽倒,又是谢君宁扶住了她。   很奇怪,她对别人若有若无的接触都会十分反胃,却对谢君宁所有接触都没有一丝下意识的抵抗。   她愣神间,谢君宁低头从她白皙颈脖上一扫而过,伸手帮她把已经失效的抑制贴贴回去,缓缓道:   “安老师,临时标记会对抑制剂的作用造成影响,接下来至少三天你都处于发/情期,你打算怎么办?”   每个成年的Omega都有发/情期,发/情期每月一次,每次持续3—7天。   在几十年以前,没有伴侣的Omega独自度过发/情期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发明抑制剂和抑制贴。   平日里还能自己收敛信息素,然而发/情期的Omega无法控制信息素,只能硬抗,在这期间还必须独自处于封闭的环境,不能与Alpha接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腺体发热发痒,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自制力不强的Omega可能就会被情热冲昏了头脑,发疯发狂去伤害腺体以达到停止煎熬的目的。   而腺体是当今ABO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一样器官,当脆弱的腺体被损坏,Omega就会变成最普通的Beta,失去感知信息素的能力。   ——有人对此甘之如饴,有人对此恐惧至极。   哪怕忍住了不碰,腺体发热至少三天,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   没有发明抑制剂的时代,人类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在Omega成年后尽量为他们匹配契合度最高的伴侣,进行政府包办婚姻。   拥有伴侣的Omega不用再担心受到发/情期的困扰,却也同样因此失去了择偶自由。   可以说,抑制剂的诞生,拯救了Omega群体的人身健康和婚姻自由。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Omega依旧会选择在成年之后尽快择偶,让伴侣来抑制自己的发/情热,因为抑制剂还是比不上Alpha的信息素有效,而且注射时很疼……虽然疼痛短暂。   Alpha临时标记Omega,会让彼此都对对方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产生短暂的某些情感,比如Omega会表现得开始依赖标记他的Alpha,而Alpha则会对他标记的Omega拥有较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被标记过一次的Omega腺体将不再满足于抑制剂的味道。   如果彼此的契合度足够高,三次临时标记后,抑制剂将对Omega彻底失效。   这就像毒瘾一样,如果有毅力,也可以戒掉,重新依靠抑制剂。然而大部分人是没有的,而且Omega一般都比较注重贞操,如果肯被临时标记,基本就是认定了这个人。   哪怕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的,事情传出去,如果彼此不在交往,也会对Omega的名声有损。   安疏收回手,踉跄了一下,撑在一边的洗手台上,从镜子里回视他,额头的冷汗还没完全褪去:“今天多谢……”   谢君宁贴心道:“我姓谢,谢君宁。”   “多谢谢先生。”安疏抿了抿唇,试图悄无声息地掩住唇角的伤口,保持冷静道,“后面的事就不劳烦您关心了。”   “你准备去找西门桦?”谢君宁低头思索了两秒,不咸不淡道,“您刚刚喝了不少酒,喝完就不舒服了,恕我直言……您就不怀疑那酒水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方才我不在,安老师打算怎么办?”   她喝酒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了,安疏皱了皱眉,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认真道:“今天的事,烦请你不要说出去。”   “只是口头感谢一句,这分量远远不够吧?”谢君宁上前一步,微微倾身看向她的侧脸,气息如同这个人的信息素一样凉薄,“封口费还没给呢。”   安疏撑在洗手台边的手指一紧,脸色白了几分:“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   谢君宁落在她身后一步,俯身低头,从镜子里看着她,视线便与她平齐。   那目光有如实质般,沿着镜子里安疏的轮廓细细,临摹了一遍。   这人长相斯文,神色也淡漠,视线却仿佛粘稠的笔墨般,莫名令人脸红心跳。   他低笑一声:“光用钱打发,是不是太敷衍了?”   他低头凑过来时,安疏下意识想要反击,然而刚被标记过的Omega是最柔弱的时候,浑身都使不上劲,特别是在标记她的Alpha面前,胸腔里的血液好像都在压抑着要她臣服。   安疏抿唇忍着:“你想怎样?”   谢君宁抬手覆上她已经重新贴上了抑制贴的后颈。   像安疏这样身材高挑、打扮张扬艳丽的女性,恢复正常的时候控制好了信息素,几乎和平常女性Alpha分不出区别,唯有后颈腺体需要贴上Alpha并不需要的抑制贴。   然而现在的抑制贴多种多样,贴上皮肤便和肤色融为一体的比比皆是,并不稀奇,穿点高领的衣服遮住后颈,更是直接一劳永逸,不释放信息素,谁也看不出来性别。   谢君宁轻声道:“我的易感期还没过去。”   “安老师需要售后服务吗?”   作者有话说:   哎呀!忘记说520快乐了!没关系,今天是521,宝贝们521快乐呀!   脱单脱贫不脱发,有房有车有存款,今年的目标!   感谢在2021-05-20 12:15:00~2021-05-21 08:0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萨查 20瓶;叮咚咚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薄荷味抑制剂3   安疏犹豫道:“……你想被我包/养?”   谢君宁愣了一下, 勾唇笑起来:“也可以。”   凑到她面前来的不止这一个,可将目的讲得如此直白的,谢君宁却是第一人。   安疏微微蹙眉:“年纪轻轻, 找什么金主。以你这张脸,好好演戏也能有出路。”   这是把他误会成剧组的演员了。   谢君宁眼里笑意更深,并不解释:“您也说了我长得不错,虽然被我标记了一次,但对着这张脸, 应该不算亏吧?更何况……您也很舒服不是吗?”   安疏耳根红了。   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来的?!   她被谢君宁提醒, 想起一件事,从地上捡起包:“……那你跟我先去一趟医院。”   ……   守在门外快半个小时的西门桦耐心几乎消磨殆尽, 终于在无数次咬牙切齿的无声咒骂后,听见了厕所门推开的声音。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黑色身影怀里抱着一个人, 从厕所出去,很快消失在了拐角。   转弯之前,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 藏在帽檐下的目光精准地落到了他躲藏的位置, 仿佛盯上了猎物的猛兽,目光有一瞬间令人心悸的阴翳。   ……他被发现了?   西门桦愣了一下, 这才想到抬起相机,连按几下快门却只拍到了模糊不清的背影, 根本看不清他怀里那人的模样。   到底是不是安疏?!   靠!   ……   等待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谢君宁坐在门外走廊的椅子上低头发消息,安疏也看了眼手机,瞥见四五个未接电话, 微信上还有几条消息。   西门桦:小安总, 你在哪儿?   西门桦:小安总, 你走了?   西门桦:我很担心你,你没出什么事吧?怎么不接电话?   安疏盯着这几条信息,半晌,才动了动手指,回复:我没事。   安疏:喝酒喝得难受,先回去了。   随后摁灭了手机,不再理会。   护士让他们进去拿报告。   医生手里有两份不同的体检报告,她先递了一份过来。   “酒精里确实含有刺激信息素的药物……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原本就患有信息素紊乱症?”见安疏点头,女医生推了推眼镜,“怪不得,这原本只是普通助兴药物,却让你提前进入了发/情期。”   “以后注意一点,你这个病无法用药物治疗,最好也少喝点酒。不过……”   她把剩下那份报告递给安疏,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君宁:“两位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恭喜。”   安疏为这个数字愣了一下。   谢君宁也没想到契合度会如此之高,挑眉道:“恭喜什么?”   女医生疑惑地去问安疏:“给你诊病的医生没说过吗?”   安疏低声道:“……说过,但我没和他说过。”   女医生露出了然的神情,招手道:“小伙子,你过来。”   “你女朋友这个病,上高中生物课的时候你应该听过吧?”   “听过。”谢君宁点头。“但老师讲的不是很具体。”   “信息素紊乱症,是目前医学里暂时无法用药物治愈的一种疾病,病患中83%都是Omega群体。患病的Omega发/情期极其不稳定,一旦发病信息素就无法自控,和发/情期唯一的不同就是发病时间和频率不定。有可能是几月一次,有可能是几天一次,一次有可能是十几分钟,也有可能是两三天。”   “因为频率极高且不稳定,所以医学上不建议频繁使用抑制剂,否则抑制剂会对患病者逐渐失效,往后发病时更加痛苦。”   女医生跟他从头解释了一遍,又说,“但你女朋友很幸运,你们的契合度很高。她的发/情期来临时,你可以用信息素对她进行安抚治疗,运气好的话,不出半年她的病症就能痊愈。”   这个谢君宁知道,他并没有纠正医生那句“女朋友”,反而耐心询问:“那具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女医生欣慰地点点头:“不必要一定用标记的方式,治病嘛,不能太快。因为契合度高,你对她做的一切亲密举动都可以缓解她的病情,包括但不限于牵手、拥抱、接吻、抚摸、结合……平常接触,皮肤接触面积越大越好。接吻和结合能让信息素更快交换融合,治疗方式也最有效……”   女医生一脸正气,谢君宁听得都快不好意思了,她还在絮絮叨叨。   安疏就坐在外面,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坐立难安地等谢君宁出来,捏着报告站起来,镇定道:“医生都和你说了?”   谢君宁顺手关上门,点了点头。   安疏道:“你怎么想的?还要我……包/养你吗?”   后面那句话安疏的声音放得很低,大概是顾忌这里是医院,怕过路人听见。   谢君宁却并不在意,看着她耳根都红透了却故作成熟镇定的模样,抿唇忍着笑,又点头说:“当然。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安疏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清楚包/养这件事的性质,你要钱之类的……我都可以给你,你也要履行被包/养的义务。”   谢君宁但笑不语,依旧点头。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安疏抿了抿唇,将手中报告收起来:“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签合同的过程很顺利,谢君宁全程都非常配合,利落地在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大名后,递给了安疏。   和上两世不同的是,这一世安疏的修养刻在骨子里,公共场所,她总是保持着冷静的模样,微卷的长发放下来,坐姿端正,精致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艳丽且立体,举手投足布满涵养。   这和学生时代的青涩羞怯、当警察时的利落爽朗又不尽相同,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因为成长环境和周围影响,气质才截然不同了。   她接过合同,看了一眼谢君宁的字迹,注意到他不动声色的打量,抬眼捕捉到他的眼神,面色不变:“你这样出色的相貌,在剧组做事,为什么我没注意到你?”   谢君宁清凉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嗓音清雅低磁:“剧组人员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安老师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而且我又不常来。”   安疏自动将他的话中意思转化为“做群演,跑龙套,所以不常看见”。   她没再说什么,拿起包起身道:“咖啡喝完了,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谢君宁神色一动,淡定笑道:“我住的地方不太整洁,不麻烦安老师了。”   安疏回头看了谢君宁一眼:衣服虽然很普通,但气质不像是穷得巴结金主上赶着想被包养的人。   可她也确实没在上流社会见过这样的人,如果见过,必定难忘。   住的地方不整洁……   她感觉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想了想,也没表态:“先上车吧。”   谢君宁跟上去,“去哪儿?”   咖啡厅外等着安疏的司机,助理小沐坐在前座发邮件,恰好听见自家老板上车时车门开关,“砰”地响了两声,随后:“去朝阳区别墅。”   小沐回头问:“老板今晚去那里过夜吗?”   谢君宁上了车,闻言惊讶道:“安老师?”   “我在那儿有一套别墅,离这近,太晚了,今晚你住那。”安疏道,“既然签了合同,我就会对你履行金主应当履行的义务……你同意吗?”   谢君宁哑然失笑:“……同意,当然同意。安老师说了算——那你今晚住哪儿?”   安疏坐得笔直端正,中间和他相距能容一人远的位置,并不转头看他:“我履行我的义务,你也该履行你的义务。包养协议的第一条,不需要你的时候,不得过多过问老板的私事。”   “这样。”   谢君宁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前面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司机和助理,凑到安疏耳边:“可我没记错的话,我的义务也包括帮助老板度过发/情期。而安老师这个月的发/情期至少还有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安老师……确定今晚不需要我的帮助?”   安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闻到鼻尖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不用,你坐远点。”   谢君宁听话地往旁边坐了一些。   安疏最后也没留下来,她以为谢君宁住的地方不好,让他在别墅留了指纹,简单给他布置了些生活用品,随后便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刚被标记过的Omega身上会留有Alpha的信息素,发/情热将得到短暂抑制,安疏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   谢君宁随口一说,也不指望她留下来。   他还有事需要处理。   目送安疏离开,他转身进了别墅。   恢复记忆的时间还算及时,没有酿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这一世的原男主,就是那位西门桦,女主柳眉是安疏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原剧情里,安疏的父亲余刚,原本是个山沟里的穷小子,后来攀上安家小姐这根高枝,做了安家的上门女婿,借着岳家的东风“白手起家”,在商业混得风生水起,生了个女儿,就是安疏。   她是千金小姐,父母恩爱家庭美满,本该过得喜乐无忧,然而母亲怀她时却得到消息,说余刚有个糟糠之妻也怀着孕找上了门,痛斥她母亲是小三,抢了她的丈夫。   她母亲这才知道余刚抛妻弃女,重婚娶了她,只为发家致富。等原配找上门,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她面前,请她给这对母女一个名分。   这位原配怀得比安母还要晚,说明余刚在和她结婚后,又和原配继续偷偷勾搭上了。   安母气急攻心,早产生下了安疏,产后不出几天,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安疏外祖父远在国外,听说了这件事,心脏病突发也去了,安家偌大的家业就这么全都落到了余刚手里。   余刚当时年轻,还没彻底掌控安家的公司产业,不想被人指责说白眼狼,便把这件事隐瞒下去,养安疏养到了十八岁,一直没有娶妻,只把那对母女偷偷养在外面。   那位原配的女儿,就是原女主柳眉。   作者有话说:   咳,是不是有点狗血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就喜欢写玛丽苏,反非正常玛丽苏的正常玛丽苏!   玛丽苏它不香吗?它不爽吗?它不苏吗?   我不管,玛丽苏yyds!!!   感谢在2021-05-21 08:08:00~2021-05-22 09: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一日 10瓶;米青青青 3瓶;清风徐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薄荷味抑制剂4   安疏不受余刚喜爱, 自己艰难长到十八岁,也没从家里要过一分钱,后来无意间调查到当年外祖父和母亲去世的真相, 当天受到刺激,分化成了Omega。   余刚手上的财产,按理来说应该是安疏的,但安疏怕他不同意自己身为一个Omega抛头露面、以此为借口将安家遗产彻底全部收入囊中,思虑再三决定装作Alpha和余刚争权, 去打了这种迷惑信息素的药剂。   这种药剂能让Omega的信息素短时间内具有Alpha信息素的特征, 但副作用也很多,安疏的信息素紊乱症也是因此才得上的。   安疏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进公司实习, 崭露头角,显现出和父亲全然不同的商业天赋, 随后父女俩撕破脸皮。   安疏拿出当年那些事的证据来威胁余刚,余刚暂时性妥协, 与她提出条件:安家的产业可以不分给他, 但柳眉如今在娱乐圈, 安疏必须帮她铺路,否则他不会轻易交出全部财产。   安疏同意了。   她让安家旗下的星光娱乐尽心为柳眉打造一条娱乐圈的星光大道, 原本是专门做给余刚看,结果无意间和柳眉碰面, 柳眉在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和她成为了朋友。   安疏从小到大都难得有一个朋友,她看不出人的真心假意,连自己都感情淡漠,却以为柳眉是真心为她好, 并不知道柳眉和她那个父亲沆瀣一气, 全都是计划好了来套路她的——所以她犹豫了。   恰巧这时, 男主西门桦与她相遇。   西门桦和她父亲余刚一样,也是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但是他长得好,演戏还算有天赋,伪装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演了两部偶像剧,在娱乐圈混得还算可以。   他无意间知道了安疏的病,在他的刻意安排下,安疏得到了两人的信息素契合度报告,体检报告显示,他们的契合度高达80%。   ——当然,这是假的。   但安疏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当时被信息素紊乱症折磨得快要死了,急切需要一个契合度和她很高的人来治疗她的病症。   所以当西门桦对她的容貌大肆夸赞,邀请她来娱乐圈拍戏时,安疏斟酌几番,同意了。   家庭原因,她某些方面情感缺失,无法与角色达到共鸣,演技不好的名声也由此而来,然而她只是演一个戏份不多的女配,演技也没有差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并不影响什么。   带资进组为的是让西门桦能因为这个剧火起来,好让西门桦承她的情,能够同意帮她治病。   然而她自以为贴心地在等待时机成熟,好几个月都没有动静,却让西门桦急了。   导演知道安疏是因为他才进组,以为他们关系不一般,所以西门桦提出临时加一场吻戏时,导演犹豫了没一会儿就同意了。   但是谁都不知道,安疏和西门桦的信息素契合度实际上只有10%。   她对西门桦的靠近和亲吻,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排斥,还有潜意识的厌恶。   一开始拒绝,西门桦没有放在心上,他拿着剧本冠冕堂皇地用“对台词”的理由去找安疏对戏,劝说不成,想要强吻她,安疏出于自卫打了他一巴掌。   不巧被人看见了,事情闹大了,就变成了今天微博上说的那样。   这件事后西门桦私下和她道过歉,说自己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情不自禁,请她原谅自己。   安疏看他言辞恳切,斟酌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病状告诉了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并请他对这件事保密,还向他承诺:   因为个人原因,她可能无法接受太快的恋爱,如果西门桦真的喜欢她,他们可以从一对普通的情侣开始做起。   但西门桦急功近利,听不进她的真心。   杀青宴上,他再次找到机会当众向安疏道歉,然后给她敬了杯加了料的酒。   安疏在形形色色的上流社会活了这么多年,当然也会提防这种事情,然而她没想到西门桦胆子这么大,还亲自把下了药的酒递过来,根本不怕她事后追责。   说到底,就是仗着她喝了这酒一定有气无力,跑不掉,一旦事成了,安疏又能把他怎么样?   现在这个社会,强/奸Omega虽然是重罪,但失去了贞操的Omega会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他要是被安疏告上法庭要坐牢,也一定会先毁了安疏,把她O装A的事撕出来。   如果今天谢君宁没有及时赶到帮安疏解决发/情期的问题,看穿了西门桦真面目的安疏将一个人待在卫生间里,在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热来袭时,锁住门,一点点扣烂自己的腺体。   哪怕死,她也不会让西门桦小人得逞。   腺体毁掉之后,她住了三天院,就在这三天里,西门桦又勾搭上了柳眉,得知她是余刚的另一个女儿,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快跟她滚到了一张床上,不久就把他查到的安疏真实性别的事对柳眉抖了个一干二净。   柳眉听说安疏毁掉了自己的腺体正在住院,转头就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又告诉了余刚。   安疏不知道这些,她从医院回来,再面对余刚时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之前还答应过西门桦一起去一个综艺,为了不在余刚面前露馅,她还是去了。   但没等她设计报复西门桦,西门桦先爆出了一连串从柳眉手里拍到的照片发到网上,传谣说她被人包养——照片里和她进出酒店是人是余刚。   当时余刚就已经知道她在性别上隐瞒自己的事情,却刻意装得若无其事,那次突然约她出去,就是为了让人拍下这些照片,和西门桦一起,先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   那个综艺节目里,安疏因为状态虚弱,所以表现不是很显眼,不少人本来就不满意节目组邀请她来,被金主包养的消息一出来,大大小小的假黑料也出来了。   安疏被这一系列的事弄得身心疲惫,不得已,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单独约柳眉出去见了一面,告诉了她关于身世的事情——柳眉从小生活在母亲身边,安疏一直以为她不知道余刚的存在。   她想请已经在娱乐圈有些名气的柳眉出面为自己解释,然而柳眉的表现,注定让她失望。   她和安疏聊了没几句便暴露了真面目,向安疏坦白了所有,也坦白了自己的不甘心。   她觉得是安疏抢走了她的一切,所以她从一开始接近安疏,就是不怀好意的,怎么可能出面帮她解释?   一夕之间得知真相,知道所有人都在骗她,安疏气得发抖,终于在柳眉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会有一片坦荡的未来时没忍住,起身推了她一把。   柳眉顺势坐到地上,被狗仔清晰拍到这一幕,传到网上,让本就不太妙的风向瞬间变得一边倒,无数网民义愤填膺地痛斥她这种人不配做一个艺人,请她滚出娱乐圈。   黑粉跟踪她到家里、酒店,给她寄死相凄惨的黑猫、死老鼠,血腥威慑,甚至追到她面前对她进行真正的“人身攻击”。   人人都要踏在她头上踩上一脚,不明所以的人们也随着这场狂欢一起叫嚣着,网络暴力一夜之间铺天盖地卷席而来。   几件小事、私事,最后闹到这种田地,是安疏从未想到的。   余刚伪造了两份亲子鉴定,认柳眉回安家,做新的“安大小姐”,与安疏断绝父女关系,然后暴露安疏的真实性别,说她居心不良,隐瞒良多,还不是安家真正的女儿。   他做足了准备,说动了公司原本向着安疏的人,动用了全部的人脉力量,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自杀好像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原本的安疏,曾经的谢君宁,就死在这栋别墅里,死在卫生间的浴缸里。   割腕自杀。   他清晰地感受着血液从手腕流出,一点点浸入水底,四肢从温热变凉、变得僵硬,最后浑浑噩噩地失去意识。   有时候谢君宁很痛恨于现代社会的法律约束,他想起这一世原本的剧情轨迹,忽然想念起末世的好来。   手起刀落,浑身无处发泄的戾气就找到了出口。   不过……世界法则和他解释过,有一些小世界形成并不规范,天命之子品行不端,名不副实,有一些的气运甚至来路不明,这类主角并不受法则庇护,气运散了,自然就不成气候了。   上一任天命之子消失后,只要世界能够独立运转,就不会影响法则秩序,天地会自动挑选出下一任天命之子。   就比如上个世界的女主百合。   谢君宁这一世的身份和原剧情毫不相干,唯一扯得上一点联系的大概就是和男女主同处娱乐圈——安疏之所以没能认出他,是因为他不是演员,而是个歌手。   他十四岁家里安排出国留学,长在国外,到如今二十二岁,比安疏还要小一岁……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是匿名歌手,在国外出道,英文名Quiet,演唱会常年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没有原因,他只是怕以后出了名,出行很麻烦。   所以他虽然在国内也算出名,但用这张脸走在大街上,谁也不认识他。   硬要说渊源——和安疏之间,其实也是有的。   胡女士和安疏的母亲是手帕交,安疏母亲出事时,谢家一家还在海外,没能帮得上忙,后来为了能帮衬这个孩子一些,胡女士特意回了国,也在国内生下了谢君宁,两人还上过同一所中学。   但余刚不准许任何人接近安疏,怕有人告诉她某些说不得的事情,从小就派人守在安疏身边,所以他们也只匆匆见过一面,胡女士也找不到理由去探望被严加看管的安疏。   十五岁的安疏初中毕业,进了管理严格的全日制学校上学,十四岁的谢君宁中学过半,因为家里突遭变故,漂洋过海去留学。   此一别,就是八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2 09:56:08~2021-05-23 12:3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合花盛开 10瓶;最爱五枝、一醉清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薄荷味抑制剂5   他和安疏说自己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 其实也没说谎,因为他回国这一趟,本来就是要为许你星辰剧组唱主题曲的, 这是他老妈胡女士千叮咛万嘱咐的事。   ——虽然远在国外,但谢家一直很关心安疏的现状,安家小姐进娱乐圈演的第一部 戏,他们其他的忙帮不住,可以帮忙打打名气。   谢君宁的粉丝流量高, 让他去唱主题曲, 会吸引大量观众去关注这部剧。   哦,别问为什么原剧情里没有这一出, 因为原剧情里没有谢君宁,自然也就没有因为他而造成的蝴蝶效应。   事实上如果不是世界法则暂时收去了他的记忆, 他造成的影响绝对不止这么一点。   被安疏误会成了剧组群演,谢君宁并不着急, 所谓包养, 倒是他接近安疏的最好理由——反正他又没撒谎, 是安疏自己误会了,这可不怪他。   而且他知道, 只要不涉及很重要严肃的问题,在促进感情上撒点有心机的小谎, 安疏不会真的生气,到时候哄哄就好了。   他给助理时茂发了条消息:到家了没?   时茂立即回:到了老板。   谢君宁是下午四点下飞机,五点多赶去了杀青宴,助理带着他的行李去了谢家老宅子, 之后按他的吩咐先回家了。   谢君宁打字:找个私家侦探扒娱乐圈那个西门桦的黑料, 我要真材实料的, 尽快。另外,找人看着安家的余刚,有什么动静都告诉我。   时茂:明白老板。   谢君宁:后天去公司录歌,这两天我没有行程,你暂时不用跟着我。   时茂虽然好奇谢君宁想要干什么,但金牌助理的素养让他没有多问,只是应下:好的!   吩咐完助理,他又退出去给远在海外的胡女士发了个消息报平安,做完这些,谢君宁看了眼时间,见现在已经快八点了,才点进刚刚添加置顶的微信里:   安老师,你在忙吗?   他洗漱完上了床,接到胡女士打过来的跨洋电话,嘱咐他如果碰见了安疏,记得多尽心照顾照顾她,小姑娘她爹不是个好东西,这些年过得恐怕不容易。   要不是安疏和她爸撕破了脸皮,谢家也不会知道安疏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谢君宁漫不经心地应声,心说:他现在可不止是照顾了,直接把人都卖给了安疏。   母子俩聊了一会儿,胡女士又想起来,提了一句:“你爸准备把总公司往国内迁了,再过段时间我们也要回来,你还回国外不?”   谢君宁已经不需要留学了,呆在国外只是跟着谢家一起生活而已,至于唱歌,在哪里唱都是唱。   他想了想:“那我就不回国外了,反正我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胡女士没多想,只说行。   挂了电话已经九点多,谢君宁点进微信,见安疏依旧没回消息,顿了顿,又发了句:别睡太晚了。   谢君宁:晚安。   谢君宁要调查西门桦,安疏也要查。   她接到电话,就近回了安家旗下现在隶属于她的一家娱乐公司处理公司堆积的事务,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敲门声回过神,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落地窗外灯火阑珊,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安疏揉了揉太阳穴:   “进来。”   “老板,”进门的是助理小沐,她递过来一张U盘,“您参加杀青宴的酒店走廊调出来的监控,您看看。”   “谢先生确实是开席就已经来了的,您出包厢后他也出了门,但是没有其他举动,直接去了卫生间,遇见您应该是巧合。”   “至于西门先生……”小沐犹豫地低下声,“您出来后不久,他就询问侍者您去了哪里,然后直奔卫生间,在门外徘徊几分钟后,躲在墙角守了快半个小时。”   “酒店经理坦白,我们去取监控之前,西门先生已经找过他们一次,贿赂他们清除这一段监控,但经理留了备份。”   安疏听明白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看着电脑上截取的监控画面,脸上被荧光映出冷白的光,看不出面色喜怒,同往常一样冷静得慑人。   上十秒的沉寂之后,钢笔被“砰”一声摁在桌面上:“查他生平所有事迹,资料三天内给我。”   小沐松了口气,点头:“明白。”   她家老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总坚持一些奇怪的原则,比如不轻易查探别人的过往,认为这是侵犯他人的隐私,但恰恰是因为这点,最容易被人欺骗。   她离开之前,犹豫着提醒了一句:“老板,你包养的那个……咳,谢先生,要不要也查一查?”   安疏沉默片刻:“不用了。”   小沐不解:“为什么?”   吃过一次亏不够,还是吃两次吗?   “他骗我也无所谓,”安疏顿了顿,“各取所需罢了。反正他要的不就是钱么?”   “既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来自哪里、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纸黑字签的合同,把自己想要的利益摆到明面上来的合作,这反倒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来的更让她有安全感。   小沐若有所思。   电话响起时谢君宁正在吃早餐。   安疏这栋别墅很大,她只是偶尔来住,但冰箱里还有些食材,谢君宁就随手热了热面包,在这吃了顿简单的早餐。   吃到一半,他赶去了安疏所在的那家公司,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跟着小沐从总裁专用电梯上去。   面对公司一众目光的打量,谢君宁十分淡定地踏进电梯:“你家老板怎么样?”   发/情期期间,临时标记可能不太够,安疏的信息素紊乱症又发作了。   小沐是为数不多知道老板这些私事的人,闻言从反光的电梯门上看了他一眼,焦急道:“我早上来的时候老板已经发作了,她让我打电话喊你过来的。”   谢君宁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手机:还没回复。   小沐见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有些为老板不平:“听说你和老板契合度很高……作为被包养的那一方,应该做些什么你知道吧?”   这是被告诫了?   谢君宁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办公室里门一开,玫瑰香便扑面而来,虽然浓郁,却令人心旷神怡,甚至有些勾人心弦。   谢君宁的易感期还没过去,原本没闻见Omega的气息时还能压制,一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喉间一紧。   小沐担忧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帮他们带上了门。   安疏坐在办公椅上,昏昏沉沉的不知人在何方,撑着额头勉强维持着清醒。   她听见门响,抬头看了一眼,察觉到Alpha身上清凉的薄荷味,仿佛无形地安抚着她躁动的信息素。   谢君宁摘了帽子,拉下口罩走近她。   安疏垂眼,目光在他笔直修长的小腿上一扫而过,落到鞋尖,低声道:“帮我。”   她不知道她这幅样子,和昨天相差无几,眸里水光潋滟动人,眼尾线条迤逦,面色潮红,白皙的颈脖都泛着淡淡的粉,衣领后拉露出后颈上沁出信息素的腺体,有多蛊惑人心。   谢君宁低头,双手还放在兜里,微微眯眼。   “怎么帮?”   安疏以为他是故意装傻,没有抬头,抿唇忍耐道:“标记我。”   谢君宁偏了偏头道:“已经临时标记过一次了,超过三次,抑制剂就对你不管用了。”   安疏顿了顿:“那你想怎样?”   “应该我问安老师想怎样。”谢君宁伸手触碰到她发烫的后颈,指尖带来的凉意也让安疏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含笑道:“昨天医生说的,不止是临时标记对你的病症有用,还有牵手、拥抱、接吻、抚摸,或者——”   话未说完,安疏闭眼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仓促:“停!”   谢君宁顿了顿,继而问:“好吧,那不如我来决定好了。先牵手试试怎么样?”   安疏没说话。   这是默许了。   谢君宁无声地笑了笑,忍住心头被信息素勾起的躁动,伸手去牵她。   安疏的手纤细漂亮,牵着却显得很小巧,反倒是谢君宁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却能完完全全盖住安疏的手。   这种情/热难耐的时候,牵手这种原本就温吞暧昧的事情,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举动像把钝刀,一下下地磨在人心上,痒得不行。   牵手不仅没有缓解症状,好像还加剧了这种现象。   谢君宁道:“好像不太管用……那再试试拥抱?”   安疏忍着心头的密密麻麻、仿佛有蚂蚁在爬一样的感觉,点了点头。   谢君宁张开手,将人抱进自己怀里。   薄荷味的信息素瞬间裹住了玫瑰的芬芳,安疏的精神有一瞬间得到了巨大的纾解,好像整个人都泡在薄荷的海洋里。   从前只觉得温凉,而今却感觉十分舒适。   然而很快,这感觉又消失了。   隔着布料,两个人的体温都烫得像一团火一样惊人,安疏难耐地皱起眉,低声道:“还是难受……”   “不管用?”   谢君宁慢吞吞地放开手,好像故意念给她听一样:“那接下来,就是接吻了。”   安疏艰难地点点头。   谢君宁靠在办公桌边,低头靠近她。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呼吸声渐重,空气里的两种信息素时而交缠时而鸿沟分明,暧昧让气氛升温。   安疏都下定决心了,结果谢君宁却停住了。   半天听不见动静,她一抬眼。   谢君宁就在咫尺之外,呼吸与她交错,睁眼一眨不眨:“安老师,那我要亲你了?”   安疏:“……”   神经病啊!亲人之前还要特意说一声!   她耐心告罄,伸手拉住谢君宁的衣领,将人往下一拉——   太用力了,唇撞上唇,安疏疼得一时不由自主张开了口。   她牙关一松,谢君宁便立即反客为主,迅速掌握了主权。   呼吸声逐渐急促,信息素由唾液交换,安疏被他摁在办公桌上,仰头被迫下咽。   腺体上的热度慢慢消退,身体却涌上另一股热意。 第52章 薄荷味抑制剂6   她迷迷糊糊地推搡谢君宁:“不要在桌上……文件……”   话音刚落, 谢君宁便将她腾空抱起来,低声道:“休息室在哪儿?”   安疏下意识道:“左边。”   说完便意识到哪里不太对,等谢君宁踢开半掩的休息室房门, 将她放到床上,她才恍然惊醒:“等等……嗯……”   谢君宁停住动作,抬手制住她抬起的膝盖,原本浅淡唇色因亲吻而变得嫣红。   他缓声道:“用完就丢,也不是这么个丢法吧?”   安疏愣了一下:“抱歉……是你不听我说话, 我才……”   谢君宁用拇指抹了下唇角, 似笑非笑:“那你说。”   “……差不多可以了,我已经好了。”安疏坐起身, 抱过一边的枕头,长发散落身前, 以一种略显戒备的姿态面对谢君宁。   谢君宁:“你好了,我没好。”   安疏面色冷静:“包养合约上第二条, 我没有要求的情况下, 你不能越界。”   谢君宁莫名有些委屈:“你现在不难受了, 过几天说不定又要复发,再把我叫过来, 再来一次吗?你在发/情期,我也还在易感期。你难受, 我也难受啊。”   他眉眼拢拉下来时,就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狗狗,可怜巴巴的。   “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你出事了我还得随叫随到, 包养人也不是这么包养的, 养条狗都比这上心吧?”   安疏皱了皱眉。   “什么消息?”   谢君宁更委屈了:“我昨晚和今早都给你发了消息, 你一句也不理我。”   安疏昨晚一直到十点多才处理完文件,公司的员工基本都下班了,她也懒得回去,干脆就歇在了这里,手机在工作时间一直调的是静音,她并不知道有消息进来了。   她简单解释了一遍,见谢君宁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安疏有些心虚。   毕竟想想,是她拉着人亲下来的,结果也是她先叫停的,这么丢下不管确实有些不厚道:“……那,现在你想怎么办?”   谢君宁浅浅叹了口气,语气失落道:“……算了,你是金主,我也不能把你怎么办。”   他转身下床:“还是自己一个人熬吧。”   “你……等等。”   谢君宁身形一顿。   安疏犹豫道:“易感期……很难受吗?”   上钩了。   谢君宁背对着安疏勾唇笑了笑,出口的语气却依旧低落:“你说呢?”   “那,我给你咬一口。”安疏的手犹豫着搭上谢君宁的肩头,“会不会好受一点?”   出乎安疏意料的是,谢君宁拒绝了。   短时间内两次临时标记Omega,会对还未痊愈的腺体造成伤害,谢君宁只是想说点类似的话惹她心疼,没想过要让她受这种罪。   安疏还有事处理,谢君宁便先行离开。   他很贴心地履行一个被金主包养的小白脸应尽的义务:“安老师回去吃饭吗?”   安疏摇头。   谢君宁又问:“要不要我送饭过来?”   安疏犹豫了一秒,觉得他这么热情,一直拒绝好像不太好。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谢君宁已经自顾自地肯定道:“我知道了,那我中午来给安老师送饭。”   安疏:“……”我什么都没说。   她抬手拦住谢君宁,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也是第一次包养人,业务不太熟练。很多地方,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般金主都很大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说。”   “真的吗?”谢君宁装作眼前一亮,内心感慨自己或许可以转行去当个演员,“我想要那栋别墅也可以吗?”   安疏淡定点头,抿了口茶水:“可以。”   不怕有所求,就怕无所求。反正她房子多。   谢君宁又说:“那安老师会回去常住吗?”   安疏顿了顿:“问这个干什么?”   谢君宁眨了眨眼,把一个第一次被包养的忐忑不安的少年演绎得淋漓尽致:“安老师经常回去住的话,我们就能住在一起了,这样想做什么也方便。”   安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口水还没喝下去,差点全呛出来。   她抽了张纸巾,咳红了脸:“给了你的就是你的,我不去那住,有需要会打电话叫你。”   “哦,这样,”谢君宁眼里的神采淡下去,“那算了,我不要别墅了。”   安疏忍不住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看哪对普通合作伙伴住在一起的?”   谢君宁挑眉道:“不是普通合作关系,是包养关系。安老师,你看哪个金主包养了情人却不去情人那里过夜的?”   安疏无言以对。   她也不知道其他人包养别人时是不是这样的,感觉谢君宁说的不错,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房子你继续住着吧,我……”安疏咳了一声,“有时间的话,会去找你的。”   谢君宁见好就收,闻言笑了笑,戴上帽子,拉上口罩转身走了。   那天的热搜被安疏撤下去了,她这几天呆在星光娱乐,西门桦又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前台拦了下来,打电话发消息装得无辜至极,安疏全都不予理会。   她调查了西门桦的生平,越查越心惊,西门桦不是科班出身,入圈后却一次都没有跑过龙套,全因先后找了三个金主,安疏是第四个。   这些事西门桦都瞒得很好,但却不是滴水不漏,以安疏的人脉要是有心去查,也能查出七七八八。   她查看资料的时候,谢君宁已经带着餐盒上楼,熟练地敲响了门。   “进来。”   一连五六天都有个戴着黑色口罩的Alpha帅哥来公司给小安总送饭,公司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十分好奇谢君宁的身份,但也没人往“包养”方面想,毕竟没谁会一开始就能想到“AA恋”。于是也不乏有些大胆的Omega会主动释放一些信息素,以表达“求偶”意愿。   虽然谢君宁从来目不斜视,但身上也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味。   安疏打开餐盒,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想起前几天也有这个情况,不由皱起眉:“你都戴了口罩了,他们怎么还这么……”   “因为我全身上下都帅,遮住了脸,遮不住魅力,”谢君宁拉下口罩,面不改色把自己夸了一遍,视线从桌面那份资料上扫过去,“西门桦……安老师在查他?”   安疏取出食盒,闻言瞥了他一眼,伸手本想将资料扣倒回去,忽然动作顿了顿:“你应该认识他?”   谢君宁点头,语气平淡,不知是嘲讽还是讲述事实:“当然,剧组的男一号嘛。”   安疏偏头,手还放在资料上,却没再动:“那你知道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查他?”   谢君宁在她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坐下,回道:“嗯,我大概是知道的……那天就是他那杯酒害得安老师发/情期提前的吧?”   “聪明。”安疏简短地评价了一句,拿起那份资料晃了下,“如果他识趣一点,本该会有更好的未来,但很可惜,他自作聪明,惹到了我。”   “我身边容不下居心不良的人,”安疏没有偏头,也看不见谢君宁若有所思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兀自凉声道,“他是这样,你也是。明白吗?”   谢君宁一皱眉,语气幽怨起来:“我和他怎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   安疏低头吃饭。   这几天谢君宁不知道是从谁那里打听到她的口味,给她带的饭菜全是她喜欢的,倒是很会讨人欢心。   谢君宁幽幽道:“他会害你,我不会。”   安疏又是一顿。   “……那就记住你说的话。”   谢君宁没问她打算怎么处理西门桦,安疏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她吃饭很快,十分钟后安疏从卫生间里漱完口出来,看了谢君宁一眼,忽然问:“你易感期还有几天?”   谢君宁前两天去录完了歌,正和时茂商量歌曲授权的相关事宜,闻言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她:“一天。”   安疏垂眼想了想,转身往休息室走:“进来吧。”   这几天她的发情热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抑制——出于某些心照不宣的原因,谢君宁中午来公司给她送饭,每次临走前都会有十分钟的温存期。   安疏一开始还不太适应,后来便习惯了。   谢君宁等她坐上床,低头凑近,正要按照流程去亲她,突然听她说:“今天不亲了。”   谢君宁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疑惑地挑挑眉。   安疏淡定地往后仰了仰,拉远了两人的距离,长发发尾垂到雪白的床面:“亲麻了,换个方式。”   谢君宁被她这句“亲麻了”震到了,难得不由自主呆了一下:“换什么?”   安疏镇定道:“我明天不来公司了,过些天要去参加一个综艺,跟组拍摄几天,具体不清楚要多久……以防万一,你给我补一个标记吧。”   谢君宁思索两秒:“那个西门桦也要参加的综艺?”   安疏倒是有些惊讶了:“你知道?”   “近期放出消息要开拍的综艺只有那一个,我猜的,”谢君宁抬腿,膝盖抵到床沿,低头看她,双手插进衣兜里,嗓音低哑,“安老师不是要给他个教训吗?怎么现在却还要和他上一个综艺?”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吗?”话说出口,安疏便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暗,垂眼一顿,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淡淡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担心?”   谢君宁轻声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细细品味,连气息都轻得不像话。   他倾身凑过去,在安疏回神之前伸手,将手掌覆在了她后颈上,注视着她清亮的眼睛,眼里映着她的身影,轻声道:“我可不担心。”   谢君宁抚开她颈后的长发,露出被薄荷味信息素勾得开始隐隐发热的腺体:“不是要我标记你吗?”   他道:“转过去。”   安疏一时没动。   谢君宁放轻声音:“听话……”   薄荷香悄无声息漫出来,一丝丝遍布房间每个角落。   “让我咬一口。”   作者有话说:   小谢的执念:给我咬一口   疏疏:我不:)   感谢在2021-05-24 08:09:07~2021-05-26 17: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anya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薄荷味抑制剂7   休息室的窗帘是暖黄色的, 被风撩起一角,隐约透出些轻薄的阳光,跳跃着窜到床单上, 光与影分割为两个世界,就如同空气里时而交缠的两股信息素,缠绻悱恻到温吞。   安疏咬着唇,忍耐着后颈腺体上传来的酥麻感,五感在寂静中被放到最大。   她能感受到谢君宁温凉的唇瓣覆上来, 与肌肤相触, 腺体被牙尖刺破,刹那间的刺痛之后, 信息素注射进体内,与血液细胞交织融合, 细细密密的痒意爬上心头。   她不由自主颤栗起来。   谢君宁从后面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安抚她微微颤抖的动作。   临时标记简直比直截了当的亲吻还要难熬。   安疏有些后悔了。   电话响起得太不合时宜, 信息素注射到一半, 安疏又热又燥,下意识往铃声响起的地方伸手摸索。   身子前倾到一半, 手指都搭上了床头柜的边缘,又被谢君宁生生拖回来。   他扣着安疏的腰, 视铃声若无物,注射信息素的动作依旧没有停。   安疏轻轻“嘶”了一声,低声道:“电话……”   三秒后,谢君宁抬头, 长臂一捞将她的手机摸过来, 沉默地看了安疏一眼。   “谁的?”   手机递过来,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西门桦。   安疏顿了顿,伸手去拿,谢君宁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她拿过去,摁下接听。   “……喂?”   “小安总。”电话没开免提,但谢君宁就在她身后,凑近就能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西门桦好像十分紧张,松了口气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虚假的关心。   他来过安疏的公司,从前台口中得知安疏好端端地待在公司里,却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试探。   谢君宁低头,唇再度覆上她白皙修长的颈脖。   安疏僵了一下:“……我没事。”   谢君宁吻着她的后颈,一路往上停在她侧颈边,听着安疏的呼吸一瞬间逐渐变得有些不动声色的湿重,眸里划过一丝光芒。   西门桦在那头道:“那到底是怎么了,小安总不肯见我,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依旧是试探。   安疏面色很冷:“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最近有些忙。”   谢君宁被她抬手往后的动作遮住了一边眼,低低地在她耳边笑了一声。   忙到没时间接个电话,却有时间在这里和包养的情人做临时标记。   #安总的渣A语录#   安疏听出他这声笑里的意思,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   西门桦听见一点动静,敏感地问:“小安总在哪里?你身边有人吗?”   听听这语气,跟捉/奸一样理直气壮。   安疏示意谢君宁先安静,转头面不改色地继续听电话:“没有……嗯——”   她迅速抬手,下意识捂住嘴,恼羞成怒地扭头看他。   谢君宁从她侧颈边抬起头,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带着少年气的茫然和羞涩。   安疏火气不由自主消下去大半,伸手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痛意的侧颈。   她看不见这里的情况,但谢君宁顺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扫,便看见一个清晰的牙印与几个浅浅的吻痕,一起如同烙印般,印在她修长的颈脖上。   位置还有点高,不穿高领遮不住。   完美。   谢君宁满意地笑了笑。   安疏再次看过来之前,他又变成了那副纯良无辜的模样。   西门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几分愕然:“你……”   安疏转过目光,眉头皱起来:“行了。我身边有没有其他人,不是你该管的事。”   西门桦应该被她毫不客气的话惊到了,一时没有说话。   安疏冷声道:“专门打电话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   西门桦回过神,缓缓道:“我们见一面吧……聊清楚了。”   安疏不想再听他扯些别的有的没的:“行。今天下午我有空,你来找我。”   说罢不等对方回复,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谢君宁的手指摁在她腺体的位置上,垂眼注视着她的侧脸,看她脸色逐渐升温,轻声道:“要跟他一起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和我做这种事的时候也要接他的电话,还当着我的面答应和他见面……”   他低头去看被安疏他轻揉慢捻、捏红了一片的腺体——前些天的咬痕还没消退,只结了一小片痂。   谢君宁声色凉薄道:“安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安疏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纯粹的不高兴,微微蹙眉,默了两秒,还是解释道:“有些事还需要我去找他验证,我晾了他不少天,不能再拖……”   “哦。”谢君宁应了一声。   理智很清楚,却挡不住恶劣的情绪作祟。   “可我生气了。”   他低头,不等安疏说话,一口咬上安疏的腺体,动作简单粗暴,不复先前的轻柔,带着浓厚的孩子气报复意味。   安疏一声惊呼:“谢君宁——”   谢君宁狠狠咬了她一口,又顿住动作,仿佛有些心疼般吻了吻她的后颈:“疼吗?”   疼当然疼……但更多的,还有那种从脚后跟一路刺激到头顶、令人头皮发麻的刺激感。   安疏抑住喉咙里的声音,紧攥住衣角,眼尾和耳根开始泛红。   她不答话,谢君宁便抬起头,将她翻过来摁在床上,在她反应过来前制住她的手腕。   长发铺开散在洁白的床铺上,安疏衣衫凌乱。铺天盖地而来的薄荷信息素强行压制,让她瞬间浑身酸软下来,几乎无力反抗。   安疏蹙眉,愕然道:“你干什么?”   谢君宁没有说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安疏,眼睑低垂。   他长相清隽眼眸纯粹,某一瞬间身上那种忽然出现的气质,矜贵且优雅。   安疏晃了晃神,心想:这样貌,说他是上流哪家的贵公子都有人信。   她被谢君宁看得不自在,挣不开双手,只得偏过头:“为什么不继续标记?”   注射信息素注射到一半结束,这个临时标记就算是作废了。   谢君宁往下凑近她。   清浅的呼吸如风般掠过她脸颊。   谢君宁停在她唇边咫尺远,用这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开口,蹭过她的脸颊,嘴角几乎就要触碰在一起:“继续标记也不是不可以。安老师也答应我一件事。”   安疏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在和我谈条件?”   谢君宁伸手,指腹抚过她嫣红的唇,笑道:“安老师都能答应他,为什么不能答应我?更何况我为安老师都牺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清白,安老师不应该等价交换一下吗?这也是金主应尽义务的范围吧?”   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那么大一栋别墅送给你你看不见吗?   还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搞得好像他们真的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安疏在心底诽谤一通,面上却十分正经,斟酌两秒道:“你先说你要我答应什么?”   谢君宁:“我也要参加你那个综艺。”   安疏一口否决:“不行。”   话音才落,谢君宁便低头,不紧不慢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却给安疏啄懵了:“……你干嘛?”   谢君宁淡定道:“不同意没关系,你拒绝一句我就亲你一下。”   安疏:“……”   这是什么强盗行径?   她劝说道:“我去那个综艺有自己要做的事,没空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照顾你。”   谢君宁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当真履行了“拒绝一句亲一下”的那句话。   此照顾非照顾。   安疏又试图解释道:“我们现在是包养和被包养关系,万一被人看出来,你的前途就毁了……我知道你想要有更多的曝光机会,你想演戏想拍任何综艺我都可以给你找资源,但是这次不行,只有这次我不能答应你……”   “我不想演戏,也不想有更多曝光机会,更不是想拍综艺所以才去。我只是想跟着你。”   谢君宁垂眼,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要你。”   他一直以为他对安疏的爱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为爱情,可却确确实实领悟到,他和安疏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不一样的经历,导致了不一样的性格,谢君宁不得不承认,他们更像是同生一源的两个人,完全独立的人。   可他在已经过了两世之后,不仅没有因为这个体会而感到所谓拯救“自己”的厌倦,反而为之新奇起来。   安疏是他,又不是他。   他依然爱她,可那份爱里又多了一些心动和几分欢喜。   他想和安疏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以和以往不同的心态来面对她。   是对两个人接下来该怎么走下去的思索,也是给前两世不明所以却真心爱着他的安疏一个交代。   安疏愣住了。   她抬眼目之所及,只有谢君宁一人而已。   她能听见他话里的珍重,能看见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暗沉和脸上触手可及的温柔,轻飘飘的几个字,来得突然且迅猛,砸得她一时头昏脑涨。   安疏愣愣地想:现在被包养的小孩儿都这么尽责吗?   还要给金主告白?   她差点就信了。   “刚刚你说了七句拒绝我的话,”谢君宁打断了她的神游,“还债吧。”   他倾身下来,不等安疏再说话,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安疏想起他说的那句“只想要你”,心一软,只挣扎了两下,又被他用信息素压制得浑身都软下来,便半推半就地任由他施为了。   当然,除了亲得凶了点,谢君宁什么也没多做。   ……算了,就算是说出来哄她高兴的也行,随他吧。   迷迷糊糊间,外间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是“笃笃”的敲门声。   “疏疏,你在吗?”   那是柳眉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谢君宁:真不愧是一对。   打断别人亲热是要遭雷劈的。:)   感谢在2021-05-26 17:10:02~2021-05-27 18:0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义廉 10瓶;茶萨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薄荷味抑制剂8   安疏一惊, 偏头想躲过谢君宁的动作,又被他捏着下巴固在原位,双手动弹不得, 只能焦急地张口,唇齿含糊道:“有人来了……”   谢君宁哑声道:“别管。”   这怎么能不管?   安疏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趁他顿住的这短短一秒,脱口道:“那是我妹妹!”   “……”   谢君宁在安疏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躲进了卫生间,左半边脸上写着“不情”, 右半边脸上写着“不愿”,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敲门声响了两遍了,安疏正匆忙整理衣领, 一抬眼见到他这副模样,无奈小声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综艺让你一起去行了吧?”   谢君宁微微挑眉, 拉下去的嘴角恢复平直,淡定地点了点头。   跟个闹脾气的孩子没两样。   安疏整理好了衣服, 转头问他:“这样行不行?”   她今天穿黑色西装, 外套现在丢在床上, 内搭白色衬衫,长发披下来, 唇色红润,美艳动人的长相与正经严肃的西装放在一起, 莫名和谐得养眼。   谢君宁的视线从她脖子上一扫而过,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可以。”   ……   柳眉还要敲门,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了。   安疏站在后面,表情冷静:“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 你不应我才推门进来的……你在里面你干什么呢?”柳眉的视线在她有些红肿的嘴唇上顿了顿, “你屋里还有人吗?”   她说着探头就要去看, 安疏高她半个头,巍然不动地拦住她:“没有,就我一个人。”   柳眉的视线扫到她颈脖上那块牙印和吻痕,再凑近了一些嗅了嗅安疏身上还未彻底散去的信息素味,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不是西门桦的信息素。   柳眉眼底划过一丝幽光,放下心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捂嘴一脸惊讶道:“还说没有!你看看你这儿——金屋藏娇啊!快让我看看是哪个Omega竟然能入得了疏疏你的眼,真是了不得——”   安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想起谢君宁在自己脖子上咬的那一口,暗道糟糕,随即皱了皱眉,往里头看了一眼。   小沐得到消息,匆匆忙忙推开半掩的门进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两人面前,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隐约可见焦灼,万分歉疚地朝安疏鞠了个躬:   “对不起老板,我刚刚处理您交代的文件去了,柳小姐要来见您,我是刚刚才知道……”   万一被柳小姐撞到了老板和包养的Alpha亲热的现场,那就该死了!   不过目前看来,应该还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安疏挥了挥手:“没事。”   她拍了拍柳眉的手臂,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走,那边去说话。”   柳眉点点头。   小沐打量了一圈四周,没见到这几天中午都要来送饭的谢君宁,有些疑惑,但看老板十分淡定的模样,也就压下了心中的其他情绪,又鞠了一躬,退下了。   柳眉打扮得很简约清纯,但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留着黑长直踩着白色小皮鞋,长相清秀温婉,仔细看时眉眼和安疏的长相三分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因为有安疏给她铺路,还有余刚背后支持,她演了四五部网剧,立的都是清纯小仙女人设,有了一点名气后说要去F国深造,安疏也同意了,却没想到才两个月她又回来了。   安疏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怎么这个时候回国了,找我有什么事?”   私底下安疏和她一直是朋友,安疏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柳眉也瞒着她、假装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背后投来的所有良好资源照单全收。   “今天刚回国,这不就来找你了吗,怎么?不欢迎我?”柳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接过茶杯笑起来,“我听说你要参加一部综艺,叫《明星剧本杀》对吧?我正好也收到了邀请,回国准备拍摄的。你怎么看?”   安疏闻言轻轻蹙眉,只一瞬又恢复如常,笑道:“可以啊,能和你一起拍综艺。”   柳眉抿了口茶,抬眼瞥见她桌上放着的那份还没收起来的资料,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又停住了:“西门桦……疏疏你查他干什么?”   安疏起身将资料整理整齐,塞进抽屉里,平静道:“没什么,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想查证一下。”   虽然柳眉对她很好,她也拿柳眉当朋友,但她也不傻,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我知道,这是和你搭档许你星辰的男演员是吧,”柳眉察觉到自己反应有点大,闻言握紧手里的茶杯,眼底闪过几分心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不可以跟我说?”   安疏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歉疚的笑:“还没查清楚,就不说出来闹心了。”   “好吧。”柳眉没有多纠缠于这个话题,与往常那样难缠的模样相比,倒显得识趣得有些令人奇怪。   她主动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还不让我进门看,屋里到底藏了什么人,是不是你的小男朋友?”   又来了。   安疏太阳穴突突地跳。   刚刚还说她识趣得反常,立马又不识趣了。   她无奈道:“没有,我哪来的男朋友——”   “诶对了,你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刚刚上楼的时候听他们说,这几天中午总有个面生的Alpha帅哥给你送饭,”柳眉扫了一眼四周,又望见放在桌子底下的餐盒,顿时惊讶道,“还真有啊?你帮屋里那个,不会就是……”   安疏看了眼那个饭盒,揉了揉眉心。   “AA恋?疏疏,你这有点……出格了啊。”柳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脖子上的牙印,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恋爱呢,结果怎么突然一找就找了个Alpha?是有什么原因吗?还有……你要是交个Alpha男朋友,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听到“家里人”这三个字,安疏的眉眼冷下来。   她将饭盒往桌子角落挪了挪,抬头时面色冷淡:“没有原因。他不同意也无所谓,我早就跟他闹翻了。”   柳眉惊讶地看着她:“……疏疏,你真谈恋爱了?”   安疏体会过她的难缠,索性躲不过去追问,便坦然道:“没有,不是男朋友。”   柳眉无言以对:“不是男朋友那是什么?”   都种草莓了,说不是男朋友,骗谁呢?   安疏环臂,淡定道:“包养的一个小男生而已。谈钱不谈情。”   柳眉哑然:“你竟然会包养人……我更好奇了,到底是哪个Alpha魅力这么大,把我们小安总都扳弯了,这可比谈恋爱还要让我震惊——”   “小点声。”安疏道,“玩玩而已,说不定没多久就散了……记得替我保密。”   柳眉怎么可能替她保密。   谢君宁在休息室的门后听了全程,听见安疏说“玩玩而已”也面不改色,只在心底嗤笑一声。   她应该巴不得把这种包养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   柳眉走后,安疏才打开休息室的门。   “你怎么站在这儿?”   谢君宁若无其事地退了两步,“听见开门声,以为她走了,就出来了。”   安疏带着狐疑道:“你听见什么了?”   谢君宁耸了耸肩,没有回话,反而道:“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星光娱乐的新晋流量小花柳眉,她是你妹妹?”   安疏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办公桌走:“你不用管这些,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你只是我包养的一个小演员,各取所需,”安疏把办公桌下的饭盒取出来,盖好了盖子还给他,随后偏头指了指自己的颈脖,目光带着警告,“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谢君宁的反应极其平淡,乖顺地低垂下眼睑,接过保温盒:“好的,安老师。”   临时标记是完不成了,安疏下午还要见西门桦,便让谢君宁先回去。   “这几天都不用来了,自己有什么事就去做,综艺我会帮你安排的,定好了时间再通知你。”   谢君宁也没反对,十分乖顺地离开了,不做那种事时,他对安疏表现出来的模样一向都是青涩纯粹且温柔贴心的。   临走前安疏又叫住他:“你有助理和经纪人吧?要我给你安排两个人跟着吗?或者……把你安排到星光来?”   在她手下,更好罩着。   可是谢君宁要是真来了,那就真得做演员演戏去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他只想追老婆,不想赚钱。   反正又不差那点钱。   谢君宁笑着摇了摇头,只说:“没事,我有。”   安疏便不再勉强。   怕西门桦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蠢事来,下午安疏去见他,谢君宁悄悄跟着去了一趟。   他们选在星光楼底下的一家咖啡馆谈话,咖啡馆的环境优美,因为是在娱乐公司旁边做生意,保密性良好,然而西门桦来时依旧全副武装,生怕哪个路过的狗仔不知道他是个“大明星”。   咖啡馆里人不少,谢君宁就坐在角落里看书,余光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西门桦一开始还算平静,后来不知道安疏说了什么,他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两人交涉差不多半个小时,最后西门桦脱下头顶的帽子甩在桌上拂袖而去,看样子是不欢而散。   安疏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只是喝了口咖啡便冷静下来,顶着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目光,将那顶帽子收了起来。   她驱车离开后,谢君宁也回了她送给自己的那栋别墅。   当天晚上,刚拿到体检报告的安疏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附加了三段视频,一段应该是某五星酒店的走廊监控,一段明显是狗仔偷拍的刺客角度视频,还有一段黑屏,只有声音。   前两段视频内容有多香艳,后一段视频里的谈话就有多令人惊心。   发邮件的人查不到IP,只给了她几句话:录音是他们自己录的要用来对付你的,就在柳眉的电脑里。视频是不是真的,你请人入侵她的电脑试试看就知道了。   最后一段,对方还贴心地附加了一句:看完了,记得在她电脑里删除备份哦。   作者有话说:   今日周六   这是一更 第55章 薄荷味抑制剂9   三天后, 余刚来找安疏,说要和她谈谈,安疏和他见了一面, 察觉他在若有若无地试探自己的感情状况,又不动声色挡了回去。   这件事被看着余刚的人发现,和谢君宁汇报了,但谢君宁没什么表示。   安疏很少去找他,怕余刚发现他的存在会对他下手, 基本都住在其他住处, 且因为信息素紊乱症有谢君宁的存在好了不少,半个月都平安无事。   偶尔谢君宁找她, 说是应医生的要求做“信息素治疗”,安疏也不反对。   他现在每天都要给安疏发信息, 虽然不会多打扰她,但一定会给她发“早安”“晚安”。   因为上次的教训, 安疏每次工作到再晚, 睡前都会习惯性看一眼手机, 然后回他一句消息。   为了安排谢君宁进综艺,她和导演约谈了一次, 谢君宁当时恰好跟她在公司,听见她打电话, 扣上口罩道:“我也去。”   约见的地点在一家饭店,导演姓宋,是个留着八字撇胡子的中年男人,个子有些矮, 对安疏态度很热切, 明显知道她的身份。   他打量了一圈跟在安疏身后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谢君宁, 疑惑道:“小安总,这位是?”   安疏道:“谢君宁。”   没听过。   不过这身量气质……   宋导演心想:星光娱乐新签的艺人?   谢君宁和他握了握手,姿态放得很低:“宋导,您好。”   宋导演是个很圆滑世故的人,立即笑着回:“你好你好!”   等待饭菜上桌的档口,宋导演错了搓手,先开口询问起来:“小安总请我吃饭,还真是稀奇事,吓了我一大跳,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还不能在电话里说?”   谢君宁给两人都倒了酒,坐在安疏身边并不插话。   安疏抬起酒杯,淡淡道:“宋导,我记得这一期的剧本杀,三大投资方,我这边的占比最大吧?”   宋导连连点头:“是是是。这没错。”   安疏道:“那我安排个人进去,也不过分吧?”   宋导顿了顿:“这……可以是可以,不过不知道您是想安排贵公司哪个艺人进来呢?”   “不是我们公司的,”安疏转头向他示意谢君宁,“您看他怎么样?”   宋导演左右看看,继续搓手:“这个……不知这位谢先生有些什么作品呢?”   谢君宁微笑,谦逊道:“无名小辈而已,作品不值一提。”   意思就是没有代表作了。   宋导演“哦”了两声,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来:“这就有些难办了,小安总您也知道,咱们这个综艺,向来是谁红、谁有热度就请谁,不能为了您就坏了这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嘛是不是?到时候观众肯定也不买账,您看……”   安疏听懂了他的意思,淡定地抿了口酒,道:“加二十万投资费。”   宋导愣了一下:“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五十万。”   “您不能拿钱来说事儿,这真不是钱的问题……”   安疏继续加价:“一百万。”   怪不得拍个电视剧戏份只有半集的女二号也能闹出那么多热搜。   这位小安总真是财大气粗!   宋导咳了一声,“……我们节目组也是有原则的,这样,您让我回去考虑一下,两天内给您答复,好吧?”   安疏皱了皱眉。   答应要把他弄进去,结果聊了半天事情也还没谈拢……不知道谢君宁是怎么想她的。   饭菜上来之后,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宋导演中途离席去卫生间解手,他前脚出去,后脚谢君宁就站起来:“上个厕所。”   宋导哼着小调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看见守在门口的谢君宁,吓了一大跳:“诶诶诶!哎哟我的妈……谢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吓着您了?还真是抱歉。”谢君宁抬头,见状笑了笑,“我来找宋导单独聊聊。”   “聊聊?”宋导甩着手出来,“那就聊聊?谢先生想和我聊什么?”   “关于让我进综艺这件事……”   “如果是这个,那就没什么聊的必要了。”   宋导负着手往前走,悠悠道,“谢先生一定知道,我们这个节目组,最不缺的就是明星,红的黑的白的,只要上我们节目的,那就一定是有了名气的。哪怕是请新人,也要像小安总一样如今正有热度的,至于谢先生你嘛,还是一个素人……”   宋导笑得和蔼,脸上八字撇的胡子一抖一抖:“恕我直言,还不够格。”   “您别着急,”谢君宁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先前您问我有什么作品,小安总在场,我不太好回答……不知您听过Quiet这个名字没有?”   “华裔歌手Q?我知道他,国内国外都挺有名的,很有音乐天赋,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被称为‘天籁Q’,不过他常年呆在国外,不以真面目示人……”宋导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想说什么?”   “Crown my last name in your name。”   谢君宁笑了笑。   这句英文嗓音低沉醇厚,以标准的伦敦腔缓缓念出来时,余韵动听。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句话,是Q的成名之作《名姓》中最经典的一句独白。   而他念出这句话时,嗓音不论是语调还是语气,都和Q那句独白近乎一模一样。   宋导开始重新打量他的身形。   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会觉得谢君宁有些眼熟。   仔细回忆对比,谢君宁的身形、嗓音都和那位Quiet极其相似!   “你……你是——”   “别声张,”谢君宁知道他认出来了,抬手示意他噤声,笑道,“我对小安总一见钟情,还在追她。她误会我是个没门路的小演员,还不知道这件事,麻烦宋导替我保密。”   宋导收回手,激动地点点头,小声道:“行,行行行……你,你真的是Q?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国了?”   “我这次回国,打算在国内长期定居下来,也不打算以面具示人了,”对比宋导显而易见的激动,谢君宁显得十分慢条斯理,“但我虽然出了不少中文歌专辑,却在国内没有过什么活动。宋导的明星剧本杀流量高,观众多,刚好可以让我有机会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之内……”   谢君宁顿了顿,“不知道宋导觉得,我这个身份,够不够格?”   “够够够!当然够!”宋导顿时喜形于色,“您能选中我们的综艺,那是我们的荣幸,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望您不要见怪……只是您要露面,是打算怎么个露法?”   “这是第二件事,”谢君宁抬手打断他,“因为小安总还不清楚我的身份,以及假如突然暴露我是Q的事,恐怕影响太大。我想拜托宋导,请节目组到时候不要直接说我是谁,给我另外安排一个身份,比如富家公子之类的特邀嘉宾,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自己给观众说清楚……”   见宋导有些犹豫,谢君宁笑了笑:“如果宋导担心以素人身份出场这一点会影响宋导这部综艺的口碑,那我在小安总加上的那一百万投资费上,再加一百万的投资费。”   宋导继续搓手:“这也不是一百万投资费的事,主要是您应该也知道我们节目是直播形式,后续发展是没有剧本的,您这样出场,后果不定,观众可能不太买账,这个身份如何安排也是个大问题……”   “您误会了,不是一百万。”   宋导顿了顿:“啊?”   谢君宁笑道:“我的意思是,在安总说的加价一百万上,再加一百万——安总的一百万和之前投资的一千万,算星光娱乐的投资。我单人投资:一千两百万。”   宋导:“……”   他咽了咽口水。   像他办的这种流量综艺,排场大,布置也要精细,这些不说,光是给明星的出场费就是一大笔消费,投资人大不大方,是前期做节目的重点前提。   但是投资有风险,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像谢君宁这样,以个人名义投资,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百万的,实在是少见——至少他没见过多少。   财大气粗。   不愧是小安总看上的男人……啊不,不愧是看上小安总的男人!   谢君宁挑眉,见他愣在原地,礼貌地微笑:“宋导觉得怎么样?”   宋导屈服得很快:“没问题,其他事都包在我身上,您就放心地去追小安总吧!”   不是他没骨气。   是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安疏没想到这俩人前后脚出了一趟包间,过了半天谢君宁才回来。   然后是宋导,刚刚还说要考虑两天,上了次厕所,回来又直接定下结论,说觉得安疏说得对,热切表示为了双方友好的合作关系,可以把谢君宁安排进综艺里,甚至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能上节目的身份。   谢君宁只坐在一边,但笑不语。   一顿饭吃来一千万投资,宋导很高兴,喝了不少,安疏被谢君宁拦着,陪着喝了几杯,没醉。   谢君宁帮忙将宋导送上出租车,随后跟着安疏回去。   安疏把他送到别墅门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和宋导说了什么?”   谢君宁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弯了弯眉眼:“让他看到我的潜力,说服他如果他同意我上综艺,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安疏抿唇,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高兴:“……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谢君宁解开安全带,偏头凑过来一些,唇轻柔地落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小安总知道我能去,一高兴,说不定就又随手投资个一千万了。”   安疏:“……”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感谢在2021-05-28 12:10:52~2021-05-29 08:1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一日 20瓶;迷嗷 5瓶;最爱五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薄荷味抑制剂10   安疏无言以对, 觉得他这话敷衍得像在开玩笑,又不知如何反驳。   “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谢君宁下了车往别墅里走,手里拎着帽子, 背影身形修长,黑色的口罩倒让他侧脸的下颌线清晰起来,看上去面貌清隽,带着几分凌厉的气息。   有一个瞬间,安疏恍了下神, 忽然觉得他很像记忆深处的某个人。   但要她说出到底像谁, 她又讲不出来了。   安疏摇了摇头,看着他往回走了几步, 才开口说:“慢着。”   谢君宁侧头:“怎么了?”   安疏抬手,勾了勾食指。   谢君宁转身走回来, 低头从车窗里看她,含笑道:“舍不得我?”   “别瞎说。”安疏的手指在他褶皱的衣领上拂过, 淡淡道, “我只是想告诫你一声……不要背叛我。”   这句话来得突兀又奇怪。   她的语调十分平静, 甚至带着几分命令和狠厉,却独独没有该有的不舍和情意。   谢君宁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小安总突然说这话, 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有些导演喜欢对人潜规则,让对方用肉体换取利益, 这种事并不稀奇。”   “在遇见我之前,你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我不想知道,”安疏淡漠抬眼, “但你现在是我包养的人, 我不希望有一天, 让我知道你还出现在别人的床上。”   “不管是和宋导这样的Beta,还是Omega。甚至是Alpha——”安疏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余光瞥到他精致的锁骨,眼睫颤动了一下,“金丝雀就要有金丝雀的自觉,做你该做的事。”   谢君宁垂眼,看着她艳丽的容貌和平静的表情,忽而笑了起来。   安疏皱了皱眉:“笑什么?”   “所以你是误会了?”   在这个拥有六种性别的社会,除了标准的AO配,还有AB、BO这种常见的性别配对,男女之别反而在其次,所以安疏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很正常。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   谢君宁斟酌了下语句: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看上宋导这种……嗯,Beta?”   安疏知道他中间省略过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解道:“你们找金主,难道还挑长相吗?”   谢君宁攥住她拉着自己衣领的手腕,逃跑回道:“别人应该不,可我挑。”   “都已经有您这样的金主了,我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别人?”谢君宁笑道,“你把我想得也太随便了。”   安疏心里舒坦了一些。   她想抽回手。却没抽动,,君宁顺势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和她隔着车窗,用这样的姿势接了个绵长的吻。   安疏没反抗。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密,甚至被这个缠绵温柔的吻逐渐抚平了心底某些令人烦躁的奇怪情绪。   签合同的事谢君宁说自己可以完成,安疏就没再多管,谢君宁带经纪人和宋导去接洽了一番,进组前一天,确定了参加综艺的事情。   《明星剧本杀》是全程直播的形式,艺人跟组拍摄。进组前一天,电视剧《许你星辰》已经杀青一个月,定档半个月后将在××平台播出。   作为饰演剧中女二号吴悦的演员,安疏发了条微博帮忙宣传。   西门桦第一时间转发,并配文:很高兴能和安老师合作三个月,期待吴悦,期待许你星辰。[比心]//@安疏v:#电视剧许你星辰定档#我在剧中饰演吴悦,请多多支持,感谢[爱心]   柳眉没有转发——用她的花说,当安疏以娱乐圈的演员身份出现时,她觉得还是保持距离好,免得顺势被人扒出安疏的身份。   其实就是看安疏如今不算出名,不屑于对外公开朋友的身份。   安疏从前觉得没什么,等拿到那几段视频后思前想后了许多天,如今再回想,便只觉得细思极恐。   西门桦前段时间再次和安疏再咖啡馆闹翻,很久没有联系,但转发并不代表他打算和安疏和解,而是为了表现出自己“平易近人”“对安疏很关心”的印象。   安疏这条微博,却冷笑了一声:什么三个月?   她的戏份少、工作忙,又是投资方,导演体谅她,她的戏份都推到了快杀青才开拍,只拍了三天。   说的这么好听,貌似他们有多熟络一样。   安疏没理会,又转发了明星剧本杀准备开拍的官博。   西门桦再次转发,并表示自己也在这期飞行嘉宾名单内。   他越这样表现得不计前嫌态度和蔼,越让安疏的不回应显得十分冷漠。   果不其然,两人这几条微博出来没半个小时,底下评论区就吵翻了天。   安疏没去看99+的消息,顺手点进热搜看了一眼,心想:肯定又吵上热搜了。   然而下一秒,她顿住了。   她确实上了热搜,却不是因为西门桦令人恶心的骚操作。   热搜第十条——#华裔歌手Q点赞演员安疏微博#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这个词条上来地非常快,甚至热度还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迅速攀升。   Q?   那个华裔流量歌手?   安疏往下滑了滑,发现#西门桦为新人女Alpha演员宣传,对方不予回应#的词条也上来了,只是掉在吊车尾。   和这位Q先生简简单单点的一个赞相比,他用那点龌龊心思砸再多钱上热搜诋毁她,好像都变得无用至极。   词条很快沉没下去,而关于Q点赞的那条热搜,却飞快地升到了第三。   虽然不知道这位华裔歌手为什么会突然点赞她这样一个娱乐圈透明演员的微博,不过对方也确实阴差阳错替她解决了一次黑料。   安疏笑了笑,心情愉悦了一些,但没点进去看内容,即使是这个热搜,她也能猜到底下情况肯定不会有多和谐,她不太想自找罪受去听人怎样天花乱坠地来骂自己。   她退回去,又搜了搜谢君宁的微博——这是谢君宁的小号,用的是真名,没有官方认证,安疏也没觉得奇怪,毕竟像谢君宁这样跑龙套的群演,有认证才显得奇怪。   几十个僵尸粉,没几条微博,全是系统自动发送,只有最近一条是他转发了安疏的综艺宣传微博,并且显示刚刚点赞。   他的头像是他自己的照片,抓拍,穿着很随意,是他平常打扮的风格,朝着镜头的目光不似平日里对安疏的温柔,反而深不见底,面无表情。   看着又帅又不近人情,很有气场。   ……还挺像样。   安疏抿唇笑了笑,看他竟然已经关注了自己,顺手也摁了个回关。   另一边,谢君宁在安疏送给他的那栋别墅里,坐在沙发上往身后半躺靠着。   他一手拿着手机,指腹摩挲了下手机壳,时不时滑动一下屏幕,幽幽的冷光倒映在他脸上,倒显得他眼底神色淡漠得骇人。   安疏不看评论区,但他看。   点赞是他故意的,为的就是压下西门桦那条黑热搜,但和安疏想的差不多,有娱乐公众号跳出来后,底下评论区好坏评论参半。   一半是他国内的理智粉丝在压评,剩下一半,三分之二是疯狂的黑粉还有对方粉丝在疯狂借势抹黑安疏或他,三分之一是他的脑残粉人身攻击安疏,顺便神经病一样艾特Q,得不到回应就开始互相拉踩起来。   谢君宁把评论区所有评论一条一条都翻了个遍,每个字都记在了心底,随后面无表情地退出,心底轻嗤。   有些人真的很奇怪。   是在现实中得不到关注,在网上就要使劲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吗?   某些奇葩言论说得有鼻子有眼,一个点赞而已,也能牵扯出这么多联想。   真烦。   ……上一世他死的时候,网暴他的那些人里,有没有他们的存在呢?   注意到安疏关注了自己,谢君宁叹了口气,心想:这下马甲掉出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把柄。   但事情已经如此了,在此之前,一定要确定安疏对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感情,不会因为知道他隐瞒身份就直接抛下他不管。   这是个给安疏发消息刷好感的好时机。   谢君宁很快切到微信,十分正经地提起打开话题:安老师,热搜你看了吗?   他顿了顿,安慰道:他们都是胡说的,安老师怎么样,我最清楚,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   安疏应该也在看手机,很快回:没事,我没看。   没看热搜还是没看评论?   谢君宁没深想,也不想多为这些事情让她烦心,转移了话题:明天开拍要去A市和节目组集合,安老师几点的机票?   安疏:早上九点。你呢?   谢君宁早就从小沐那里打听到了她的行程,订了同一时间的机票,闻言悠悠道:啊,真巧,我也是九点。   安疏:……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假。   谢君宁道:那明天我去找安老师吧,一起走,说不定还是同一场航班呢?   安疏拒绝得果断道:不行,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能被人发现。   谢君宁就知道她要这么说:我们都一起上节目了,总不能一直不接触,迟早会被发现的。   安疏无奈:你也知道会被发现,当初还非要跟过来?   谢君宁理直气壮:拍摄时间可能有上十天,我不跟着你,你病发怎么办?   安疏道:我会带抑制剂,而且……   谢君宁:而且?   安疏:你要是那天不胡闹,做个临时标记,根本不用担心我病发。   谢君宁忽略她这句话:你走了我就想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屏幕另一头的安疏愣了愣。   好黏糊。   还没走呢,就开始说想了。   真会哄人。   安疏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约定明早见面。   她原本在沙发上办公,小沐正帮她收拾行李,见她放下手机,顺口问了句:“老板,你要带什么味道的抑制剂过去?”   虽然她这个病不能打太多抑制剂,但谢君宁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还是要备着以防万一的。   安疏原本习惯性地想带玫瑰味,结果想了想,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薄荷吧。”   小沐顿住了,疑惑地看向她:“您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安疏回神,咳了一声:“夏季炎热,薄荷清凉,挺好的,就薄荷吧。”   小沐“哦”了一声,却心想:她怎么记得……老板包养的那位Alpha帅哥的信息素,好像就是薄荷味?   作者有话说:   三更!   快夸我![叉腰] 第57章 薄荷味抑制剂11   《明星剧本杀》是一款投资规模巨大、制作精良、口碑良好的直播真人秀综艺节目。   节目出来五年, 每四个月一期,每一期都是经典,因为导演公开表示过, 节目组不会给演员任何台本,且全部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后期剪辑,明星们参加节目时所有最真实的情绪都将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这也是节目最大的卖点之一。   它对艺人很不友好, 因为很多人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在出现意外时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   但同时, 因为这节目谁上谁红,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做着“人设立好了, 就能因此一炮而红”的梦,很多艺人都挤破了头想要分得一杯羹。   然而节目组有一条最大的的准则:不请没热度没流量的新人。   他们的常驻嘉宾是三男一女, 都是老演员,在演艺圈待过二十年以上, 全是出了名的老好人, 口碑极佳。   每一期都会邀请三到五个飞行嘉宾, 这一期好巧不巧,只有四个——柳眉、西门桦、安疏, 还有一个临时加进来的谢君宁。   谢君宁和安疏一起从机场出来,找到了节目组派来接机的人。   开播时间是下午一点, 下了飞机已经十一点,但从他们下机场开始,接他们的人就已经开始给他们拍摄了,只是这一段并不直播, 是要剪成花絮的。   他们从机场出来时两个摄影大哥都愣了一下, 安疏解释说:“凑巧同一趟航班。”   摄影大哥也没多想, 就从他们被接上车才开始拍。   一路上安疏和谢君宁都没有多几句说话,结果进了暂时安身的酒店,两人就和柳眉、西门桦碰了个面。   柳眉和以往示人的打扮相差无几,穿齐膝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拢在一边,化淡妆,笑容清浅雅致,一举一动都十分矜持,正坐在大厅沙发上侧头和身边的西门桦有说有笑,身后站着两个摄影师。   一抬眼看见他们,柳眉顿了顿,站起来笑道:“疏……安老师?你到了?这位是——”   西门桦对上这俩人的目光,恍惚了一下。   这个Alpha……就是侦探拍到的,那个安疏包养的男人!   也是他截胡了自己的计划!   西门桦放在背后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脸上的笑淡下来。   安疏不想节外生枝,只说:“节目组邀请的另一位飞行家嘉宾,恰好遇见了。他叫谢君宁。”   节目组邀请的人不都是有名有姓的圈内艺人吗?这个……   柳眉目光动了动,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旁边的西门桦,随即又笑着越过安疏,朝谢君宁伸手道:“谢老师你好,我们也是这一期的飞行嘉宾,我叫柳眉,他是西门桦西门老师——请多多关照。”   谢君宁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去握她伸出来的那只手,目光隐隐有些散漫:“你好。”   柳眉笑意一僵,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   西门桦不太高兴,觉得他装清高,但节目都没开始,现在就起了冲突传出去对他们也不好,于是双方只简单打了个招呼,默契地沉默下来。   很快四个常驻嘉宾也来了,身后跟着宋导和几个工作人员,见人都到齐了,便给他们拍了个互相认识的先导片。   三男一女中三个都是童星出道,只有一个男Beta如今是四十多岁,叫严捱。   另外两个男演员,一个也是Beta,叫余党,一个是女演员的双胞胎Omega哥哥,叫姜伏。   女演员虽然年纪比哥哥小,却是个Alpha,打扮干练爽朗又活泼,一向路人缘很好,名叫姜月。   这就是本期节目所有的嘉宾了。   介绍到谢君宁的身份时,宋导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谢老师是特邀嘉宾,节目组的投资方,为了融入咱们国内的娱乐圈才来参加我们节目的,大家以前没见过是正常。”   几个嘉宾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西门桦不屑冷笑:投资方?   不过就是个安疏包养的小白脸,被金主砸钱砸进来的,还拽什么假身份……真不要脸。   谢君宁则是注意到其中那句暗藏心机的“融入国内的娱乐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宋导。   宋导错了搓手,嘿嘿一笑,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   互相认识一番后,几人都去吃饭了,先导片放出来,网上果然引起了一大波反响,单单谢君宁的身份这一点就又是一番猜测。   一点,工作人员帮忙带着他们的行李,几位嘉宾坐节目组的车前往节目目的地,正式开播。   直播间涌进一大堆蹲点的粉丝,纷纷热情高涨。   [开始了开始了]   [四个月一次的快乐源泉,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位嘉宾该出丑了呢?]   [实话实说,我是来看帅A美O的。]   [这位新人Alpha小哥哥和安疏坐一个车?西门桦不是和她挺有cp感吗,节目组不会来事儿啊。]   [三个人都是Alpha,跟谁坐不是坐?]   ……   目的地在A市一个偏僻的山区,节目组事先在山区开辟出了拍摄的基地,路程不远,中间有近半个小时空余时间,宋导抓住每一个能赚取流量的机会,示意他们配合一下弹幕,和观众聊聊天。   安疏在闭目养神,她把长发扎起来了,脸上戴着墨镜,没化妆,五官还是很艳丽,即便穿着白衬衣宽松裤,环臂搭腿时都有种身居高位的凌厉气质。   受她嘱咐,谢君宁也没有在人前和她表现得太亲密,低着头在看手机,闻言抬起头,看了眼弹幕,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你们好啊。”   他今天和安疏都穿得比较休闲,乍一看很像情侣装,一个颜色浓艳凌厉逼人,一个眉眼温柔清浅带笑,当真是两种容貌,两种风姿。   弹幕瞬间炸了。   [啊啊啊啊他好好看!]   [这个镜头!绝!]   [我颜狗当场跪下喊老公]   [小姐姐睡着了吗?侧脸好美!!!]   [这两个是什么绝世美人!]   [你好你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老公了]   [他声音好磁性好好听,肯定很适合唱歌]   [小姐姐快醒醒!我想听小姐姐的声音!]   谢君宁扫到这条弹幕,又笑了一下:“想让安老师跟你们说话?好啊。”   他便光明正大凑过去,摘下安疏的墨镜。   “安老师?睡着了吗?”   一捧阳光从车窗外洒到她脸上,露出的面容仿佛镀上一层金光,漂亮得艳丽,天生张扬。   安疏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了一些声音,此时察觉到动静,眼睫一抖,闻见谢君宁身上熟悉的清凉薄荷味,刚要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别闹——把墨镜给我。”   这语调懒懒的,一看就没彻底清醒。   谢君宁顺手把墨镜放到她伸过来的手里,含笑提醒道:“安老师,在直播呢,宋导让我们和观众互动一下。不过您要是没睡好,那就再睡会儿吧。”   一听这句话,安疏已经清醒了大半,再听那个“您”字,她便睁开眼,彻底清醒过来。   [小姐姐的声音怎么这么软!]   [+1]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们认识?语气好熟的感觉]   [我也感觉……]   [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就是朋友呢,这有什么]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楼上傻了,这俩都是Alpha。]   [说起来,安疏演的那部剧不就是反串Omega吗?定妆照毫无违和感,还挺好看]   [西门桦不也是Alpha吗?我感觉和安疏也很有cp感]   [无语,他们两家粉丝都撕成啥样了,还能组cp?]   [话说起来……我前两天看到个新闻,说安疏包养了个小白脸,真的吗?]   [假的,没公开都是假的]   [这种事傻子才去公开?]   [所以安疏到底有没有对象?]   [不是说可以互动吗,我有点好奇,这个问题可以问吗?]   [我也想问!]   安疏坐直身,恰好瞥见宋导举起的手机屏幕里这条弹幕,看见原本要吵起来的弹幕又纷纷转为询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谢君宁还凑热闹般插了一嘴,笑道:“对啊安老师,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能说吗?”   [为什么你笑得这么甜?!]   [你为什么想知道??你要追安老师吗??]   两人都装作没看见弹幕的样子,安疏看了一眼谢君宁,淡定道:“没有。没有对象。”   [???你不对劲?他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为什么你要看他一眼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对视的时候我都感觉好刺激/鼻血]   [没有对象,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安疏顿了顿:“没有。”   谢君宁道:“真的吗?”   安疏镇静道:“真的。”   谢君宁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正主都澄清了,散了吧散了吧]   [本来西安这对cp的存在就不是很合理,我觉得西门桦那两条微博好假,舔狗一样,看人家都不搭理他]   [我觉得这对更好磕,嘻嘻]   [实话说,安疏不理人也不对吧?怎么说也得回应一下,不回应就不怪西门的粉丝骂人了。]   [歪理邪论]   [据我在剧组工作的朋友口中得知,安疏只拍了三天的戏]   [哗,那西门桦说三个月不是自作多情给自己加戏吗?   [对啊,这么一说,人家和他又不熟,凭什么一定要回应?]   [拍三天的戏?呵呵,真轻松,只拍了三天戏,热度都来的这么简单]   [怕不是没包养别人,是别人包/养了她吧?]   ……   眼看又要吵起来,镜头便切到了另外几位嘉宾车上,互动结束,弹幕讨论的话题便暂时告一段落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不爱我了   [托腮]深沉叹气   我都日万了,居然没人评论,没爱了 第58章 薄荷味抑制剂12   车在村庄外的一处酒店门口停下, 可以看见通向这座节目组自制小镇的蜿蜒小路,尽头是小镇半掩的木门,一块石碑斜立在门口, 走近了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洛水镇。   导演组跟在他们身后,就在门边停下,宋导站在摄影师旁边,乐呵呵地说:“来,我们照例来解释一下游戏规则。”   游戏分为三个阶段。   一, 探索阶段。   八位嘉宾暂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需要进入小镇搜寻消息,找到隐藏自己身份卡牌的地点。   第一名找到卡牌的人得分10分, 半个小时内没有找到身份卡牌,那么第一阶段得分为0, 其他人是5。   二,角色扮演阶段。   八位嘉宾拿到相应的角色剧本后, 需要根据角色剧本自由发挥, 但不能ooc, 并且偶尔需要根据导演组的指示执行某些任务以获得更高的积分。   凶手每三天晚上只能杀一个人,如果三天内没有找到真凶, 第四晚凶手有可能会动手杀害第二个人。   晚上六点到八点是凶手作案时间,凶手杀人的方法很多, 当然,都是节目组事先准备的道具——凶手一旦被人撞见证据确凿的杀人现场,将淘汰出局。   嘉宾角色死亡后无法行动或者留下任何消息,节目组将在耳麦中通报死讯, 宣布该嘉宾退出游戏。   三, 查案阶段。   这是观众比较熟悉的正常剧本杀环节。凶案发生后, 各位嘉宾需要查找凶手,凶手必须隐藏身份。   每三天投票一次,得票最高者淘汰出局,若该角色不是杀人凶手,其他人将每人被扣除5分,扣到0分以下,将被淘汰出局。   只要找不到凶手,凶手就会一直作案,直到其他角色死亡,剩下的凶手将获得游戏胜利。   找到凶手,其他人胜利。   这比起普通剧本杀,其实还有点像狼人杀,因为选择杀谁,怎么杀,都是嘉宾自己选择的。   游戏规则解释完毕,他们的耳麦也已经分别佩戴好,耳麦上别着新型微型摄像头,节目组所有人都不会跟进去,进入小镇后,导演组会看着他们的直播,在耳麦里引导他们该怎么做。   [芜湖,这次又会是什么样的剧本呢]   [我就喜欢角色扮演这个环节,特别好玩。]   [不知道谁会先找到身份卡牌]   [我押柳眉,她最近留f刚回国,听说是高材生,一听就很厉害。]   [我觉得是严捱,他年纪最长,也最稳重,就算不是第一名,也至少是第二。]   ……   小镇的装修很落魄,尘埃漫天,房屋破旧倾颓,一眼看过去,荒凉的街道上没几个人,穷困潦倒的乞丐NPC趴在路边,行人路过,全都行色匆匆,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褂子。   满街都透露着一股荒凉的味道,像刚经历过一场天灾或是人祸,没什么红尘烟火味。   柳眉打量了眼这莫名昏沉的街道,抬手摸了摸露出来的胳膊:“我看过之前的几期节目,找身份卡牌得去找NPC问,可现在看又没多少人……这里看上去阴森森的,要去哪儿问啊?”   西门桦上前一步,十分绅士道:“别怕,有我在。反正有半个小时,慢慢找就是了。我还可以帮你一起找。”   柳眉笑着说:“谢谢,不过还是不用了,我不害怕,我胆子可大了。”   她大概是想立“清纯娇柔”变“胆大心细”的人设。   谢君宁听着,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眼前的地面,仿佛无意般突然踢到一块东西,骨碌碌一滚,恰好滚到柳眉脚边,她闻声低头看了一眼,脸色一白。   这是块做工逼真的人头骷颅,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森森地盯着她。   柳眉不自觉退后了一步,短促地尖叫一声:“啊!”   西门桦反应比她还大,刚刚还说“有我在不用怕”,结果低头一看差点一蹦三尺高。   谢君宁闷笑一声,抬手虚虚遮在安疏眼前。   安疏听见响声,疑惑地看过去,却被眼前这只手阻隔了视线,便朝他看过去:“发生什么了?”   谢君宁淡定道:“没什么,踢到个东西,刚刚说不怕的柳老师和西门老师都怕起来了,我建议安老师还是不看为妙。”   安疏顿了顿,没反驳他,只是退了两步,不动声色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顺便用眼神悄然示意:   在直播。   把你熟稔的语气和动作收敛一点。   谢君宁装没看见。   姜月被西门桦撞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被她哥哥姜伏扶住,姜伏有些生气:“一个道具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他一向耿直,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西门桦反应过来自己丢了面子,察觉还在直播,有些落不下语气,僵着脸反问:“什么叫一个道具而已?确实很吓人好不好?第一眼看到它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害怕。”   姜伏道:“可你撞到了我妹妹!”   柳眉刚刚也被吓到了,白着脸远离了那块骷颅,闻言道:“姜哥,西门大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我看姜姐姐也没什么事,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别计较这些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有点假]   [还有点白莲]   [你说人家没事就没事?凭什么各退一步?]   [还说自己胆子大呢,第一个崩人设的就是她]   [别对女生恶意这么大吧,我感觉这个西门更……]   [那一脚踩上去,我替我月月感到真心实意的痛。]   [撞人的本来就是他,还一句道歉都没有,之前还有营销号说他绅士有礼……]   [一言难尽]   [笑死,这才哪到哪,就有人开始崩人设了。]   ……   姜月皱着眉打断他们,扯了扯嘴角笑说:“好了,我也确实没什么事,哥别说了,时间不多,咱们去找卡牌线索吧。”   姜伏臭着脸闭了嘴。   一般来说,老牌嘉宾应该和新人嘉宾组个队,因为老牌嘉宾对游戏有经验,新人嘉宾往往什么都不懂,所以自然而然地,姜月兄妹俩两边看了看,默默往安疏两人那边走了过去。   剩下的严捱和余党不得已,和西门桦两人一起走了。   谢君宁想去拉安疏的手,中途改成了扯她衣角:“走吧,找线索去。”   安疏道:“我们一起?”   谢君宁坦然道:“一起啊,怎么了?”   安疏:“……没怎么。走吧。”   谢君宁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姜月兄妹,在心底“啧”了一声。   算了,反正在直播,也做不了什么,跟着就跟着吧。   沿街走出不到五六米,姜伏便开口说:“问问这些乞丐吧,他们也是NPC,或许知道点什么。”   姜月点点头,笑着说:“看他们着装,这应该是个民国本,有意思了。”   安疏正要和她一起过去,突然一顿,回头看了眼谢君宁。   谢君宁若有所思:“你们去问吧,我回头去看看那个东西。”   哪个东西?   谢君宁重新找到了那个骷颅头,对着它看了几秒,又面不改色地踢了一脚。   头骨转了几圈停下来,立在原地,一张白色的纸条滚到骷颅头的眼眶处从眼眶里滑出半张,看上去就像在流泪一样。   谢君宁低头将它抽出来,看见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一行字:安家小姐安疏。   [????]   [我靠]   [什么玩意儿?]   [暴言,这是什么运气!不科学!]   [节目组你怕不是在逗我,身份卡牌这么草率的吗……]   [他是怎么想到要回去看的?]   ……   “这是什么?”   谢君宁顿了下,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安疏,笑着将纸条递给她:“运气不错,这应该是条线索。”   “身份卡牌?”安疏接过来,不解道,“为什么会藏在骷颅里?”   “应该不能算是,”谢君宁摇了摇头,“身份卡牌在工作人员那里,我们只是收集线索……但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安家?”看见他们往这边走的姜月拉着姜伏过来,正好听见他们后面那句话,惊讶道,“我问那几个NPC,他们正好就提到了安家,说前段日子镇上最大的家族安家一位小姐嫁人,结果备嫁时失了火,所有去过安家的人都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那把火烧光了安家,血水都流进了镇民赖以生存的洛水河里,不少人喝了不干净的水,就得病死了。   这也是洛水镇如今如此萧条的原因。   再多的话,就问不出来了,乞丐只会摇头,一遍遍重复这些台词。   看来要去那个安家看一看了。   谢君宁却是挑眉,重复道:“嫁人?”   姜月大大咧咧,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认真点头道:“对,听说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问他对方的名字,他说他也不知道。”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谢君宁笑了一声。   这个宋导明知他们的关系,还要在节目上弄这么个人物关系链。   如果未婚夫不是谢君宁,那简直不是来撮合他们的,是来拆散他们的吧?   安疏一听他笑莫名就觉得心虚,将手里的纸条塞进口袋里,欲盖弥彰地催促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9 22:07:00~2021-05-30 08:3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恒基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薄荷味抑制剂13   好在宋导毕竟还没有那么蠢, 得罪这位出手阔绰的投资方。   半个小时后,谢君宁四人已经先出了镇子,从节目组那里拿到了自己的身份卡牌, 严捱几人匆忙踩着点出来,西门桦和柳眉坠在最后面。   除了西门桦没有找到线索以外,其他人都找到了,谢君宁第一个找到安疏的线索,所以第一名的十分划为两半, 两人一人五分。   几人得知的身份背景目前是这样:   他们来自镇上各个不同的人家, 角色人物是嘉宾本人名字,身世背景却不相同, 每个人物之间互有牵扯,比如安疏是安家小姐, 柳眉则是安疏父亲娶的姨娘,简称小妈。   严捱是安疏的叔叔, 姜月兄妹是安疏的表亲, 余党是姜伏的同窗, 西门桦是柳眉的情人。   拿到身份卡牌后,西门桦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差了, 一听谢君宁是安疏的未婚夫、谢家的小少爷,好像开玩笑般询问宋导:“什么意思?为什么谢君宁是少爷, 我就是情人?不带这么搞特殊的啊。”   虽然极力故作轻松,谢君宁依旧听出了他话里暗藏的不满。   不知道的,可能就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了,毕竟在综艺里, 关系好的话却是会开些玩笑打打闹闹, 这都是正常的。   宋导就装听不见他的不满, 正要说话,谢君宁就笑了一声,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上捏着卡牌,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投资方啊。”   “西门老师,你要是也给节目组投资一千万,宋导肯定也给你安排一个富家公子的身份。”   谁不会装一样。   谢君宁笑得友善,好像随口接了个玩笑,倒是西门桦脸色一僵,“呵呵”笑了一声,“是吗?”   谢君宁点头:“是的呢。”   西门桦:“……”   不就有几个破钱,被金主包养的小白脸,还好意思把这事儿拿出来炫耀!   安疏在谢君宁开口后就预感不好,眼皮一跳,扯了扯谢君宁的衣角,示意他悠着点。   严捱咳了一声,笑着打圆场:“小谢不就是为了玩儿来的吗,导演都说过了——好了好了,四点了,都去吃饭吧,一会儿就要换衣服开始走剧情了。”   余党连连点头:“对对对,这回是民国的本,我还没玩过民国本呢。”   直播暂停,艺人各自去最近的酒店吃饭、换衣服,节目组则趁机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布置场地。   第一天下午六点到八点是角色扮演时间,拿到凶手卡牌的角色不能杀人,也算是嘉宾对自己角色的一个了解和融入,第二天开始,下午三点才开始直播,一直到八点收工。   [虽然直播时间长,但确实很好玩]   [后台这些衣服好像都是定制的,我的天,果然是大牌综艺,大牌手笔]   [小姐姐好美啊啊啊啊啊]   [小哥哥也不错,嘿嘿]   [这颜值。绝配]   [这回的本原来是在安家]   [我靠这才多久,刚刚还破破烂烂的,这就变了样了?]   [大手笔,怪不得小哥哥说要投资一千万]   [场景好美好绝啊……]   两个小时后,洛水镇上人声鼎沸,街头巷尾都暖色融融,来来往往的行人身着长衫马褂,脸上笑意盈盈,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样颓败的景象。   看来时间线回到了正常时间,这就是安家小姐出嫁的前几天。   安疏在“安家后院”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安家焕然一新的面貌,第一个对上从西厢房出来的姜月。   姜月穿着浅色的长裙,抬眼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惊艳地奔过来,又在她面前停下,脱口赞扬道:“安疏!你穿这件嫁衣太好看了吧!你太适合红色了!”   这绝对不是奉承,安疏眉眼艳丽,压得住这种传统嫁衣的正红,眉头还点了朱砂,嫁衣长过红绣鞋,行走间红影摇曳,吊着耳坠戴着手环,浓妆淡抹,一眼看去惊艳至极。   姜月暴露了自己颜狗的本性,一时两眼发光抓着安疏的衣摆,赞不绝口。   安疏原本吓了一跳,知道她性格本就活泼爽朗,无奈地推辞了她几句,一转头,却看见谢君宁站在大堂门边,眉眼拢着一层浅淡的笑意,见她回头,轻轻一笑。   他一身民国时期的洋装,披着狐裘,白衬衣和长裤衬得身材颀长,配上那张清隽矜贵的脸,活脱脱一个清贵优雅的公子哥。   姜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两人安静对视了片刻,随即谢君宁拍了拍衣袖,慢慢走过来,笑着说:“很好看。”   安疏淡定道:“谢谢。你也很帅。”   谢君宁扬眉道:“咱们不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吗?现在是角色扮演阶段,安老师应该配合一下吧?”   安疏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已经夸过你了,还要怎么配合?”   谢君宁笑道:“应该羞涩一点——安老师这个样子,可不像个待嫁闺中的少女。”   见两人若无旁人地说起了话,姜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退了一步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忽然心想:靠,好配!   [靠!好配!]   [姜姐姐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这是什么绝美同框!阿伟死了!]   [留洋矜贵小少爷VS知书达理大家闺秀,我可以!!!]   [蹲一个太太写同人,递笔]   [他们为什么说话和别人不一样!这是个综艺节目不是个秀恩爱节目啊!]   [我屈服了,不管之前安疏的黑料是不是真的,就冲这个颜值,我关注了]   [小哥哥的微博找到了,同名!快去关注姐妹们!]   [我就不一样了,我宣布,今天开始我就是他们的cp粉]   ……   聊了没一会儿,其他艺人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虽然也都是俊男美女,但有了这两位一眼惊艳的对比,其他的在观众看来就都没多少感觉了。   柳眉看着一身红嫁衣的安疏,眼里闪过一抹惊艳,随即攥紧了手中的扇柄。   她也不知道节目组怎么安排的,为什么偏偏就把她安排成“姨娘”这种角色,还有个地下情人,甚至好巧不巧,和现实差不多对上了勾,这让她有心虚又难堪,觉得观众一定在直播屏幕前嘲笑自己的卡牌身份竟然这么低微。   原本她穿这身浅绿色旗袍也是不错的,但安疏一出场,就把她的气质压下去了,而且柳眉不会穿高跟鞋,身材也不如安疏好,第一次穿这种旗袍,看着有些太嫩了,显得不伦不类。   她自己不知道,觉得别人的目光不停留在自己身上全都是因为安疏的存在,恨得差点掐断扇柄。   摄像头无意记录下她的微表情变化,就见她抬起扇子,一步一步走到安疏面前,为了贴合角色刻意摆出一副性感成熟的样子,笑着插口道:“这衣服真好看。说起来,我也很想试着穿一下这样的嫁衣来着,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感觉旗袍不太适合我呢。”   谢君宁站在安疏身边,原本低头和她说话,闻言笑意收敛,抬起眼皮打量了她一圈,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忽然又偏头凑到安疏耳边。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安疏抿唇笑了下。   柳眉有些疑惑,玩笑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还不能当面说吗?安疏姐姐,你和谢老师关系这么好呀?”   西门桦也掺和进来,含沙射影道:“就是,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伏忍不住道:“两位干嘛这么较真,你和朋友说的悄悄话也一定要让别人听见吗?这是什么道理?”   “没事,两位老师想知道,说出来就是了,”安疏朝姜伏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谢君宁说的是……旗袍确实不太适合你。”   谢君宁顿了一下,但笑不语。   [不对!我看到口型了!]   [唇语解读,小哥哥说的明明是“她穿嫁衣也不好看”!]   [哈哈哈哈哈哈耿直boy]   柳眉脸色一变,还没说话,西门桦就已经上前一步,大声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们知道这话说出来对人的自尊伤害有多大吗?”   谢君宁奇怪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说出来啊,这不是你们要听吗?”   西门桦:“……”   安疏接口慢慢道:“柳老师自己都承认了旗袍不适合自己,我们只是复述赞同一遍她的话,哪里伤害她的自尊了?”   柳眉:“……”   谢君宁看了安疏一眼,又笑着说:“我看西门老师看上去比柳老师还要着急呢——话说起来,我和安老师悄悄说句话就关系好了,那西门老师这么维护柳老师,按两位的逻辑……你们俩是不是还在一起了啊?”   柳眉霎时像被踩了痛脚般连退了两步,尖声叫道:“胡说八道!我和他怎么可能在一起!”   她说着还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安疏,可惜安疏表情管理得当,什么情绪都没让她瞧见。   西门桦听着她急切的否认,脸色白了一些,却也没说什么,而是跟着反驳道:“我们只是猜测一下,你们不要乱说话!”   安疏笑起来:“西门老师误会了,我们也只是猜测一下,只是没想到你们的反应会这么大,真是抱歉。”   谢君宁也跟着“啊”了一声,漫不经心说了句:“抱歉。”   他笑道:“没想到你们开玩笑的能力差,接受玩笑的能力也差,我的错。”   这俩人一唱一和,怼着西门桦和柳眉句句紧逼,完全没有其他人插嘴的份。   其余四人却完全状况外,全程一脸惊讶吃瓜状。   作者有话说:   其余四人:笑死,根本没有我们说话的份,工具人实锤了。   PS:截至这一章,这些都是存稿   毕业季很忙,是我之前开文时一时疏忽没有料到的事情,因此前段时间一直请假,而现在马上要高考了,很抱歉我又要请一段时间的假了   更新不定,偶尔复习休息的时候会写,写完就放上来,一直到八号考完以后才会恢复更新(不久不久,也就一个星期~)   祝所有高考学子(包括我,金榜题名,旗开得胜,前程似锦!   鞠躬,爱大家~   感谢在2021-05-30 08:32:32~2021-05-30 22: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尉迟恭、卡时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薄荷味抑制剂14   西门桦两人气得脸色都不大好看, 差点就没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善,好在对峙没多久,严捱便上前打破了这莫名剑拔弩张的气氛, 道:“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只是开个玩笑,都不要太计较了——”   节目组也注意到不对劲,怕他们当场闹起来,宋导连忙在耳麦中指挥道:“好, 现在所有嘉宾准备完毕, 开始角色扮演,请不要做出违反人设的行为。”   四人各自瞥了双方一眼, 都没再说话。   卡牌背景上明确显示,安家小姐出嫁前, 这些人陆陆续续都来过安家,就在新娘出嫁的前三天, 安家失火出了事, 所以第一天是进行角色扮演现场还原, 看看第一天死去的NPC有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第二天再开始找凶手, 而从第二天开始,死的就是嘉宾扮演的角色。   现在是失火前的五个小时, 几人按照自己卡牌上的时间线各自找到自己该在的房间或者位置。   分开前安疏看了谢君宁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安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君宁对上西门两人戾气这么重,但还是示意他如果遇见他们,不要太冲动。   谢君宁笑了笑。   所有人都离开了, 屏幕面前的观众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有些疑惑节目组为何不转镜头, 没过几秒钟,忽然见一名丫鬟模样的NPC匆匆从前院奔来,喊道:“小姐!姑爷来了!姑爷来看您了!”   厢房门被另一个丫鬟打开:“姑爷来了?可是小姐正在试婚服,不方便见客呀。”   安疏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头面前,提着鲜红的裙摆,听着耳麦里宋导的声音,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按着台词念:“姑爷人呢?”   “正在前院,和老爷说话呢!”   镜头转到前院,“姑爷”谢君宁正被安疏父亲这个NPC拦着,两人交谈了几句,寒暄客套一番,老爷很快道:“是来找那丫头的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吧。”   谢君宁微微一笑,侧身避让:“安伯伯再见。”   “任务一:拥抱你的未婚妻。”   谢君宁刚踏进后院,迎面撞上安疏出来,看见她脸上微微凝滞的表情,当即就猜到她的任务可能和自己的一样。   当着屏幕前那么多观众的面主动拥抱,属实有点为难她。   谢君宁却挑挑眉,张开手臂道:“愣着干什么,看见我,高兴傻了?”   他上前几步,很自然地抱了一下安疏,察觉到她的僵硬,又松开了手。   安疏调整表情,尽量演出一个待嫁少女的娇羞:“谢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谢君宁笑了笑,“都快成亲了,怎么还叫得这么生疏?”   安疏愣了一下:“那该叫什么?”   “叫我名字,”谢君宁顿了顿,又低头凑过去一些,目光描摹着她浓艳的眉眼,眼神仿佛都带着几分缠绵,“或者夫君也行。”   能光明正大扮演情侣调戏小安总的机会不多,而谢君宁向来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   安疏没想到他这么敢说,明知道是在演戏,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退了两步:“还没成亲呢,叫什么夫君?不正经!”   [入戏这么快?谁说安疏演技不好的?]   [他俩演的怎么这么自然……]   [谢公子你好会哦~]   [我看安疏演的比柳眉那边好多了,他们演技好浮夸啊]   [y1s1,不要踩一捧一,综艺又不是拍戏,浮夸一点才好玩啊]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不像是演的吗……]   两人玩笑了几句,宋导的声音又在耳麦中响起。   “任务二:邀请谢君宁进房间,单独聊天。”   安疏:“……”你确定只是聊天?   无奈,出于剧情需要,两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了小黑屋里……啊不是,是厢房里。   就在观众暗暗激动是不是还有什么剧情需要的亲密戏份时,镜头忽然一转,移到了另一边几个人那里。   众人:“……”淦!   任务完成,就该自由发挥了,但谢君宁听见耳麦里宋导嘿嘿笑着说:“谢老师,镜头切了,我把你们那边摄像头暂时关了,屋里没人……你懂我意思吧?你们要是想做什么,不用顾忌哈——”   谢君宁:“……”倒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让他们独处。   耳机里宋导话音才落,谢君宁抬起眼皮,便见安疏从门槛走过时被裙角绊了一下,头顶上挽着发髻的那支金凤钗因而歪了几分。   他顺手扶了一把,手不偏不倚落在安疏腰间,不管从哪个摄像头的哪个方向看,这姿势都显得极其暧昧。   安疏已经自已站直了,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刚想不动声色离开他怀里,结果腰间一紧,又被他圈了回去。   她顿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你干嘛?”   她不知道镜头切走了,他们这边的画面在节目组那边也是黑屏,正惊诧于谢君宁的动作,忽然见他微微倾身,侧首在她耳边低语道:“怕什么,我们的关系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话音未落,身后的雕花木门被他顺手关上。   那“砰”地一声响,激得安疏打了个寒颤,僵着身子咬牙:“这是在摄像头底下,你别乱来!”   谢君宁低头,唇在她贴上了腺体贴的脖子上轻轻蹭了蹭,捱着她的皮肤启唇,唇瓣阖动,温热的气息擦过颈脖,声音低沉得令人战栗。   “怎样是乱来?”   安疏伸手将他拍开,挣脱出他的怀抱,踉跄了一下,瞥了一眼摄像头的方向,恼怒道:“你发的什么疯?”   谢君宁见她一副想发火却因为镜头而不敢大声质问的模样,笑了一下,伸手将她头顶的金钗扶稳,继而低头,迅速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镜头切走了,没事。”   安疏愣了一下,后退和躲闪的动作一时顿住:“……导演怎么没通知我?”   “没通知你,但通知我告诉你了。”   谢君宁占完便宜,又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觉得这期剧本杀,凶手会是谁?”   安疏成功被他转走了注意力,顿了顿道:“不知道。”   谢君宁忽然问:“是你吗?”   安疏似笑非笑,没有立即回他:“怎么,镜头刚切走你就要作弊?”   “这怎么能叫作弊呢,”谢君宁挑挑眉,“规则上说了不能私底下对身份吗?”   这倒没有,但也没有人像他这样,敢光明正大地询问其他演员的身份。   安疏面无表情:“想知道?”   谢君宁踱步到屋里茶水桌边坐下来,闻言点了点头。   安疏也坐下来,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我不告诉你。”   谢君宁:“为什么?”   安疏道:“谁让你不听我的话,不知收敛。”   谢君宁扁扁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分明是小孩子作态,放在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违和感:说:“我已经很收敛了……小安总是不是不喜欢我,才总是这么凶我?”   安疏:“……谁凶你了?”   谢君宁:“你看,你都没有否认你不喜欢这件事,你果然不喜欢我。”   撒起泼来的谢君宁和吵架中不讲理的女朋友有的一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安疏有点头疼:“……别乱说,我没有。”   谢君宁可怜兮兮地盯着她:“那你为什么从来不主动亲我,还这么害怕我们的事情传出去?我的存在很给你丢人吗?”   “这不是一个概念。包养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安疏皱着眉,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你什么眼神,怎么一副被包养很光荣的样子?”   谢君宁眨眨眼:“我分明是在谴责你的渣O行径。”   “……”   安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哪里渣了?”   谢君宁道:“你连一个游戏里的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你,你肯定是不信任我,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要包养我?不怕我把这件事传出去吗?”   安疏嘴角抽了抽。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绝对是谢君宁胡说八道的。   怎么搞得和谈恋爱的小男生一样,还要人哄?谁给他惯的这个毛病?   安疏觉得这不对,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他。   “……算了。”   谢君宁见她不理会自己,垂眼轻叹了口气,“只是被包养而已,我明白,我不该奢求太多。”   他脸上的落寞太过明显,安疏瞥见他脸上的表情,心里忽然猝不及防地,仿佛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有点闷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谢君宁又换了副神色,轻盈道:“不过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安疏“嗯?”了一声,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谢君宁倒了杯茶,——节目组的细节配置满分,茶还是热的,能喝。   安疏:“那你猜的是谁?”   谢君宁也挑挑眉:“你猜?”   安疏:“……”   怎么这么眦睚必报 !   但是她隐瞒在先,于是也不强求,转头也抿了口茶,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很讨厌西门桦和柳眉?”   谢君宁抬眼:“怎么这么问?”   “我看你对他们不是很客气的样子。”   谢君宁放下茶盏,心平气和道:“被你看出来了?是挺讨厌的——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简直如出一辙的丑吗?”   安疏:“……”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感谢在2021-05-30 22:35:18~2021-06-10 23: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122452 7瓶;礼义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薄荷味抑制剂15   两人独自呆了一会儿, 大约十几分钟后,听见宋导的通知,才开始继续走剧本。   谢君宁的临时任务数不胜数, 和其他几个嘉宾分别碰了几次面,随后寻找线索,然而和其他人一样,始终没什么收获。   第一天寻找凶手失败,八点直播结束, 嘉宾纷纷离开小镇, 卸妆回酒店休息。   因为节目组那边播出的画面和嘉宾所知道的信息并不完全相同,为了防止影响节目进度, 嘉宾的手机要全部上交。   对此,姜月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抗议:“手机收了, 剩下这么多天怎么过?不能这么没有人性啊。”   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姜伏跟着点头。   反倒是一个下午都在不停作妖的西门桦和柳眉对视一眼, 却没有吭声。   见几人都不太满意这个决定, 宋导嘿嘿笑道:“各位老师, 手机没了还能看电视,每个房间里还有配备的游戏机, 除了不能上网,其他的都可以做, 反正也就这几天,请各位老师体谅一下,行吧?”   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上交手机之前, 谢君宁先给胡女士发了个消息, 随后才关机, 听见余党叹气说:“从高中毕业以后,第一次体验到手机离身上交的感觉,仿佛重回高中。”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也都笑起来。   谢君宁走在前面,第一个进电梯,后面是姜月姜伏两兄妹和余党严捱,安疏最后才跟着走进去。   柳眉原本也想跟进去,然而西门桦却扯了她一下,示意她等等,眉眼间全是厌恶和嘲讽。   柳眉只顿了一下,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谢君宁按了四楼的键。   电梯上升,他悄然退到安疏身边,刚勾住她的一根手指,安疏便抽回来,无声将他的手轻拍了回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分一些。   谢君宁叹气:上什么综艺,想好好谈个恋爱真难。   怕安疏恼羞成怒,他也没再得寸进尺,出了电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没有手机,也没法给她发消息,就在电梯口即将分开时,他又用手背悄悄碰了碰安疏的手,低声道了句“晚安”。   安疏愣了下,随即失笑。   这一夜节目组的嘉宾们睡得很安然,网上却因为他们而吵翻了天。   今天节目组快要收工时,一条#明本开播,安宁cp新鲜出炉#的消息窜上了热搜,对比起其他几个没什么新意的话题,这个显然吸睛许多。   很多没有观看直播的明本粉丝都在疑惑“安宁cp”指的是谁,又见话题博主圈出来的两个人名,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关注这个话题的粉丝一部分在叫着“入坑了”“好甜好甜”,一部分又十分不屑,觉得这是在捆绑营业,并且对谢君宁带资进组还光明正大说出来这件事而感到不齿。   不管各种营销号如何猜测揣度,节目组官方对于这些外界传闻依旧一概不予理会。   大约晚上十二点左右,又一条热搜悄无声息地跳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开播前,谢君宁的助理时茂赶过来给他送一些文件,然后告诉谢君宁他父母已经回国的消息,顺便给他带了点慰问。   谢君宁正无聊,又不能去找安疏,坐在沙发上抱着游戏机打游戏,闻言没回头,随口道:“胡女士还不了解她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突然担心起我来了?”   “哦,”时茂一边把文件放到桌上,一边认真回道,“伯母好像是今天看了个热搜,说有个Alpha包养一个明星,网上因为这个骂声一片,伯母好像认识对方,看到新闻了还很难过,觉得国内网络环境太敏感,想到了老板你,我听见了,随便问问。”   谢君宁顿了顿,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放下游戏机微微偏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个女明星好像就是你剧组里的,”时茂没有注意到自家老板逐渐变了的脸色,想了想,道,“姓安,叫……安疏,对,叫安疏。听说这个女Alpha明星,被一个Alpha富二代包养了,照片都爆出来了,对方身形和老板你……看上去还有点像,伯母看到新闻上照片就想到你了。”   时茂说到这里,终于见到谢君宁表情有些不对了,顿了下:“对了,老板,我冒昧问下……这事儿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不是探听老板隐私啊,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确定一下。”   谢君宁摘了耳机,沉默了一下,却答非所问:“把手机给我。”   “啊?”   “我手机上交了,”谢君宁示意他解锁,“哪个微博话题?指给我看。”   时茂从他的态度里嗅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犹豫着把手机递给他:“老板,你给个准话,我有点懵啊。”   谢君宁眼皮都不太一下,点进了热搜话题,冷漠道:“你老板的私人感情问题,还需要向你汇报?”   时茂:“……”   突然涌起一股打工人的悲伤。   谢君宁盯着屏幕,那几张爆出来的照片是一个圈内名声出了名的臭的营销号发的,但是他们这个账号发布的消息一般也很有真实性,所以关于“安疏包养Alpha情人”的消息一出来,看到这个账号的网友们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   “靠,又是它!”   然后就投入了快乐的吃瓜围观事业中。   照片是狗仔偷拍角度,第一张是谢君宁和安疏在公司办公室桌上接吻的图片,还有两人坐一辆车回别墅的,以及当时他们一起去见了宋导回来、谢君宁在下车后回头,垂首越过车窗吻她的几连拍。   虽然都是双人照,但所有照片都把他的脸打上了马赛克,虽然打得也不是很严谨,但人们第一眼肯定注意到的就是露出全脸的安疏。   不管怎么样,光看这几张图片,确实已经足够把安疏捶死在“包养”这一条黑料上了,不少人都默认了安疏才是被包养的那一方——在这个网络社会,被包养的女情人或者吃软饭的Alpha都是讨不了好的,更何况当这两者集于一人身时。   很多水军混入其中在搅混水,恶毒攻击的语言层出不穷,路人网友被带节奏,也跟着一起谩骂起来,局面很不好看。   谢君宁一一看过,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眼底却冷得结了冰。   片刻后他退出话题,把手机还给时茂,垂下眼睑思索道:“有件事要拜托你去做一下……所以这事告诉你也没关系。”   从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老板。   时茂:“……哥您说。”   谢君宁语出惊人:“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时茂呆滞了一下,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眼里全是讶异的神色:“……您说什么?”   他这么多年对异性都不假辞色的老板,原来是个……同性恋?   还玩包养情人和金主这种一听就是虐恋情深、狗血满天的把戏?   “我说,”谢君宁挑眉,一字一句道,“照片上的Alpha是我,安疏包养的那个情人也是我,顺便澄清一下——是她包养我,不是我包养她——还有问题吗?”   时茂回神,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问题。”   开玩笑!老板干什么都是对的!   谢君宁这才点头:“没问题就行。”   ……   时茂走后,谢君宁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宋导站在门外,有些忧虑道:“小安总出事了,有人拍到了你们的照片,没拍到你的正脸,但现在网上全是攻击她的言论,我想着你没手机看不到消息,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他知道谢君宁和安疏的关系,所以看见照片的瞬间就从这个熟悉的背影上联想到了谢君宁,火急火燎赶来送消息了。   这可是大老板!   万一因为节目组的规定,让谢老板没有及时看到并处理心上人被网暴的事情,下次不投资了怎么办!   留个好印象,下次合作更方便!   这边宋导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那边谢君宁一听到“安疏出事了”便下意识蹙眉,又听见他后面说的话,表情逐渐平淡下来:“哦,我已经知道了。”   宋导卡了一下,傻眼了:“啊?怎么知道的?”   “时助理刚才来探望我,顺便告诉我的。”谢君宁环臂,似笑非笑道:“宋导紧张什么,我又不怪您。”   宋导讪笑两声:“那谢老板……啊不是,谢老师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们节目组这边把手机先还给您?”   谢君宁道:“不用,不能为了我破坏游戏规则,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他的宋导就不用担心了——至于小安总那边,我希望宋导能替我暂时保密。”   保密?   那当然好啊!   宋导连声应下,愁眉苦脸地来,眉飞色舞地走,心说:替老板保密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保的密越多,下次合作找的理由就更理直气壮!妙啊!   ……   时茂从剧组歇脚的酒店离开,前脚刚准备办谢君宁交代给他的事情,后脚胡女士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先去了谢家复命,胡女士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只随口问了几句谢君宁的状况,随后叹了口气,和他闲聊起来,没几句又问:“小时啊,你一直跟在我儿子身边做事,你知不知道阿宁他最近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时茂愣了一下:“伯母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胡女士叹气道:“那个出了事的孩子我认识,看到她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帮得上什么忙,心里难受。就想问问阿宁最近有没有喜欢的,别像这孩子一样也出了这种事……”   时茂有些犹豫:他老板也没交代这件事让他对胡女士保密,按照以往的惯例,那应该就是能说的……   然而这次情况特殊,时茂本想发个消息问问谢君宁,又想起他没手机在身上,于是只好吞吞吐吐说:“有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0 23:22:35~2021-06-12 22:1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年忆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薄荷味抑制剂16   胡女士眼睛一亮:“我就随口一问, 竟然还真有?什么时候的事?对方什么性格?长什么样?小时你有照片吗?快给我看看!”   “什么时候的事……我也不清楚,老板没跟我讲,性格应该……挺好的吧?至于照片……”   时茂犹犹豫豫地点开微博, 胡女士瞥见他的动作,疑惑道:“这是干什么?不是去相册里找吗?”   一直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谢先生慢半拍地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诧异道:“二十几年榆木脑袋都不开窍,怎么就一朝铁树开花了?”   胡女士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吗?你儿子那不是不开窍, 那只是不想找!”   谢先生抬手:“行行行, 你说什么都对。”   时茂找到安疏的微博,点开她的微博头像, 把手机递到胡女士面前,缓慢道:“伯母, 老板找的……就是您认识的那个女Alpha。”   胡女士愣了半天:“……小、小疏?那,那照片上的……”   时茂点头:“是老板。”   胡女士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干巴巴地问:“所以阿宁喜欢的人……”   时茂看着她逐渐凝固的表情, 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都到了这个地步了, 还是不得不把话说完:“是安疏安小姐。”   胡女士顿了两秒:“老谢,你过来。”   谢先生没听见他们刚刚说的话, 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胡女士拧了一把他的胳膊, 面无表情:“疼吗?”   谢先生“嘶”地一声:“废话,当然疼。”   胡女士:“那就是真的了。”   谢先生:“?什么是真的?”   胡女士:“你儿子拐了安家的小姑娘,搞AA恋。”   谢先生:“……”   一分钟后,谢先生在胡女士的阻拦下放下了菜刀, 勉强冷静下来:“这小兔崽子!怪不得不谈恋爱!一谈就来个大的!”   “不行!我不同意!他不能跟安家那姑娘在一起!”   “你小点声!”胡女士瞪他, “什么你同不同意?我们没管过阿宁多少, 什么事都是他自己拿主意,他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你不同意,有用吗?你觉得你儿子会听吗?!”   谢先生气结:“那怎么办?由着他胡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胡来?”胡女士示意他冷静,“是我们让他回国给安家丫头帮衬一些的,俩孩子在一起,日久生情也挺正常……”   趁着谢家夫妻说话,时茂去阳台把电话打给节目组,艰难地间接联系到谢君宁,跟他说明了一下现在的状况,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谢君宁沉默了片刻,说:“把我交代你的事告诉我爸妈,还有安疏那边的情况。他们知道怎么办。”   时茂应下了。   他进了客厅,跟谢家夫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基本都抖了个干净。   胡女士原本也还百思不得其解,怕自己儿子故意拐了别人闺女祸害人家,听完他说的话,满腔压在心底的火气全部喷了出来:“岂有此理!”   虽然只是原原本本地讲述事实、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但事实已经足够令人心惊。   “简直欺人太甚!我说安疏这丫头怎么无缘无故会进了娱乐圈,原来是这么回事!合着这么欺负她,就是仗着这孩子没人疼呗!”   “那余刚也不是个东西!”   胡女士来回踱步两圈,谢先生也已经平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谢先生推了推眼镜,对着时茂平和道:“小时,阿宁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事儿我们支持你!不用担心!”   时茂连忙点头:“好的好的……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伯父伯母了。”   ……   另一边,明本综艺的拍摄依旧照常进行。   嘉宾全都处于断网状态,并不知道网上发生的风波,第二天到达小镇继续拍摄时,谢君宁打量着姗姗来迟的柳眉和西门桦,虽然目光并不刻意,但也没有多少遮掩的意思。   两人被他看得不自在,柳眉眼神躲闪,西门桦叶皱着眉问他:“你什么眼神?看着我们干什么?”   哟,还挺理直气壮。   “不干什么,”谢君宁抬了抬眼皮,懒散道,“就是觉得两位好大的架子,睡个午觉是不是还打算要一觉睡到晚上九点才来啊?”   他嗤笑一声,嘲讽道:“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你们,看两眼也不行了?你们身上是贴了金子,明码标价着看一眼就要钱是吗?”   西门桦两人都被噎了一下,原本应该呛回来的,然而不知怎么的,竟然都没有开口回声,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其他几位嘉宾确实也等了不少时候,本就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心里难免有几分怨气,听谢君宁这么一说,倒是畅快了不少,不过都在心里暗暗惊讶:   这位公子哥是真不懂娱乐圈的规矩?镜头面前,竟然这样不给人脸面。   安疏也诧异于他刻薄的态度,不动声色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表示疑惑。   谢君宁朝她笑了下,收回目光,神色倦懒,没再开口说话。   [我的天呐……一夜过去,发生什么事了?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挑刺找事儿,不怕这俩人粉丝闹吗?]   [我家哥哥虽然来迟了,但是没有迟到,凭什么骂他!这姓谢的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带资进组的富二代,ex]   [还有安疏……]   [我是真没想到安疏真的是这种人,本来我还不相信她打人的事情,现在……]   [打人的事情还有待商榷,没图没真相不要乱猜,但个人觉得,被by实锤了]   [我说她一个没背景没作品的小演员怎么一出道就演女二,热度炒的这么高,竟然还上了明本综艺,原来是有靠山]   [早就想吐槽了,之前那些热搜虽然说是黑料,但说没炒作的意思谁信?原来是走黑红路线的]   [昨晚的热搜大家看了吧,有没有觉得那几张照片里那个富二代的背影有点眼熟?]   [实不相瞒,我觉得像谢君宁]   [这么一看……背影真的有点像]   [不是有点像,是简直一模一样好吗!]   [仔细想想,谢君宁一个富二代为什么突然要参加明本?安疏凭什么也被邀请上了明本?一开播的时候导演组为什么安排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总是那么暧昧?]   [补充,那个营销号说包养安疏的是个富二代Alpha,身材什么的也都和谢君宁对上了……]   [细思极恐]   [我悟了]   [有一点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安疏是被by的那个?照片里她开着玛莎拉蒂,这是普通人开得起的吗?]   [y1s1,我也想问,为什么不能是安疏by了谢君宁?]   [前面的傻了吧,有人会by一个富二代吗?导演都说了谢君宁是个富二代了,照片背景里那么大一栋别墅看不见?]   [+1,我猜玛莎拉蒂是谢君宁送给安疏的]   [听大佬们解析真厉害]   [刚粉上,房子塌了]   [心疼姐妹]   [心疼姐妹+1]   [黑料这么多,昨天刚组建的cp粉估计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吧……]   [害,今年这届吃瓜的大佬们都不太行,那么薄的码竟然到现在都没人解出来(抠鼻.jpg]   [等一个大佬解码照片]   [蹲]   [不是……这还需要解吗,已经锤得不能再锤了!by安疏的要不是谢君宁,我直播倒立吃奥利给]   [倒也不必如此(狗头.jpg]   [虽然感觉已经很锤了,但……哎,还是等官方消息吧]   嘉宾们并不知道弹幕上讨论的内容早就偏题偏到了天边,他们再次按时进入了小镇,开始了今天的游戏。   今天的时间线是安家已经发生了火灾,幸存的人们在劫后余生的安家大厅齐聚一堂,八个人都到齐了。   已知出场的重要NPC里,死了一个安家老爷,尸体在东边厢房,嘉宾大多看不懂尸体伤口,于是节目组就安排了一位“仵作”出场,跟他们解释了一通,大意就是安家老爷并非火灾而死,而是中了一种奇毒。   中毒时间在火灾发生之前,同时体内还有其他好几种毒素,尸体身上还有其他几处非自然伤口,但都不是致命因素。   既然并非自然死亡,那就说明这次要找的就是杀死安老爷的凶手了。   谢君宁回想起他也和安老爷见过面,顿了一下,转头去问安疏:“你昨天是不是也和安老爷子见过面?”   安疏已经习惯了他我行我素毫不避嫌的样子,闻言依旧目视前方,面色如常:“嗯,这样看来,应该每个角色昨天都和他见过,并且或多或少都对安老爷下手了。”   ……反正又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心虚什么。   她还不知道,就这一段简单的对话,由于节目组也没有刻意切开镜头的意思,已经让弹幕炸开了。   [靠]   [好有cp感]   [高冷性感女A×粘人宠溺小奶狗]   [我就磕一秒]   [姐妹别磕了,房都已经塌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谢哥:泻药,没塌   大家端午节安康!玩得开心呀! 第63章 薄荷味抑制剂17   众人分头行动寻找线索, 五点坐在大厅集议,开始讨论剧情。   安老爷子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众人对了一遍自己的时间线, 发现确实如安疏所说,每个人都按照节目组的任务要求和安老爷子见过一面,也都相处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   到底是谁下的毒,没人肯承认。   姜月说完自己的时间线,想起西门桦两人, 扭头去问:“柳老师、你昨晚是最后一个见到安老爷的, 你个老爷子一起进了房间,进去后做了什么?”   柳眉:“没做什么, 就是聊了会儿天……”   姜月疑问:“聊的什么?你们又做了什么?”   柳眉有些为难,脸色不太好看:“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吧……反正和剧情无关。”   姜伏说:“那不行, 所有人都说了,没谁有这个特例可以不说的。还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柳眉咬了咬牙, 面色难看:“没有!我和他进房间后, 就……剧本上写着我这个角色和他同房了……然后就是半夜醒过来, 发现出了事,这才跑了出来。”   [同房的是角色又不是她和那个NPC演员, 搞得好像她真和人做了什么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吧,剧本这么写, 但是当众说出来难免尴尬嘛]   [或许是入戏太深呢?还不准人家害羞?]   [能理解]   [+1]   如果说柳眉这个时候不配合还算正常反应的话,后面她和西门桦两人一唱一和,就是不肯据实交代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这就很有些惹人深思了。   也有嘉宾怀疑他们有问题, 但两人都不肯承认, 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晚上六点, 几人按照任务线分别去做任务——也是节目组特意腾出时间方便让凶手杀人。   谢君宁的任务是去后厨拿回他昨天还没销毁的毒药——没错,老爷子体内的那几种毒素,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从后厨出来走远没几步,伸手摸到耳麦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于是趁着被支开的NPC还没回来,回头沿路去找,刚到门口,便听见一声尖厉的惨叫声。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从后厨跑出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直接摔倒了,墨绿色的旗袍差点都开了岔,模样显得狼狈不已。   后厨没开灯,光线很暗,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黑暗里缓步走出来,绣花鞋跨过门槛,落到柳眉面前,长发垂下来遮住面容,打眼看去,活脱脱一个长发女鬼。   柳眉抬头就看见这幅画面,脸色惨白,吓得神思不属,没两秒,又短促地颤抖着尖叫一声,随后竟然往后一倒——直接昏了过去。   谢君宁:“……”   刚把头发往后一掀露出脸来的安疏:“……”   两人沉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柳眉,再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谢君宁指了指自己空了的左耳:“找东西。”   安疏也扬了扬手里的卡牌:“做任务。”   “……好巧。”谢君宁指了指地上昏过去的柳眉,“这是怎么回事?”   安疏无言半晌,道:“我只是做个任务,不小心撞上她了……是她自己太不禁吓。”   谢君宁:我觉得你是故意的。虽然没有证据。   但这话不会说出来,他装模作样“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别紧张啊安老师,就算你是凶手,哪怕你正在我面前行凶,我也不会揭穿你的。”   “……”安疏无奈,严词拒绝,暗示道,“不行,你这样的话,让人很没有游戏体验感。”   谢君宁未置可否,耸了耸肩。   [hhhhhhhhhh]   [哈哈哈导演给我们看的镜头分明不是这样的!]   [我就静静看着你胡说八道]   [疏疏: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怕鬼]   [疏疏:我只是想吓吓她,谁知道她这么不禁吓。]   [这大概是明本史上第一个被人吓昏过去的女嘉宾了]   [对不起,柳眉好惨,但是我真的好想笑2333]   [突然觉得安疏挺可爱的]   [小面孔竟然还有两幅东西(狗头]   宋导明显也没有料到他们竟然会撞上,恰好谢君宁耳麦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听不见他的声音,于是他只好告诉安疏,请她随机应变。   安疏面不改色地转身:“我先走了。”   谢君宁十分自然地跟上她的步子:“你现在去哪儿?”   安疏:“任务,抱歉,不能说。”   谢君宁:“好吧。”   见他跟在自己身边,安疏眼皮一跳:“你跟着我干什么?”   谢君宁道:“谁说我跟着你了?我耳麦掉了。”   言下之意是,他还在找东西。   安疏无言以对:“那你找吧。”   谢君宁看她走得并不犹豫,挑了挑眉:“你走了,那她呢?”   安疏顿住,面无表情回身,环臂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关心,那就你帮忙处理一下?”   “什么我处理一下,搞得跟杀人抛尸一样,”谢君宁笑道,“又不是我吓晕她的,我为什么要处理?”   安疏道:“你不是关心她怎么办吗?”   谢君宁:“我那分明是在关心你。”   安疏果断道:“行,既然关心我,那帮我个忙,把她处理了吧。”   谢君宁:“……”说来绕去,又回到原点了。   弹幕上观众笑得只剩一片“哈哈哈哈哈”,觉得这两人相处说话都十分有趣。   谢君宁也不找耳麦了,好像把自己的任务忘到了角落里,把柳眉拖到后厨门边放下,面带几分嫌弃地拍了拍手,快步继续跟上安疏。   安疏道:“你不找东西了?”   “不找了。”   “为什么?”   “有比找东西更重要的事。”   “什么?”   “……”谢君宁张了张口,仿佛就要说出来了,下一秒又闭上嘴,成心逗她,眨了眨眼道,“秘密。”   安疏不动声色偏头翻了个白眼。   “你是凶手吗?”   安疏只快步往前走:“不是。”   谢君宁像是毫不怀疑,面色不改:“哦。”   安疏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你信?”   谢君宁抬了抬眼皮,眼里的神色仿佛都带着笑意盈盈,却隐隐约约,令人看不真切。   他又轻又缓地说了句:“你说了,我就信。”   仿佛是立在什么承诺一般,给人一种奇怪的郑重感。   安疏恍惚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下一秒便回过了神,心笑自己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小男生想趁上综艺的机会偷摸摸给自己表忠心,她理解,听着也确实舒心,但她不可能因此就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不然她就太天真了。   她甩了甩头,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把多余的情绪都甩出去一般,笑道:“那万一我是凶手,我在骗你怎么办?”   谢君宁毫不在意道:“无所谓。”   安疏疑惑地“嗯?”了一声。   谢君宁低声道:“你若是凶手,要杀人,我帮你,要杀我……能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罢,抬眼看着安疏有些愣神的侧脸,似笑非笑地喊了句:“娘子?是被我感动到了吗?”   安疏:“……你别入戏太深。”   [啊啊啊啊]   [阿伟死了]   [假装被喊娘子的是我]   [这个男人这双眼睛!靠!怎么这么深情!]   [你看这表情,说是演的我真的不信]   [这颜值,还是个富二代,肯为了安疏进综艺,是真爱了吧]   [srds,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真的憋不住了,你们觉不觉得,谢君宁的身材很像……]   [很像狗仔照片里的那个富二代Alpha?姐妹你落伍了,我们早就知道了(抠鼻]   [不是……我是想说,你们不觉得他很像Q吗?]   [?]   [???]   [?????]   [#你在说什么屁话#]   这边直播结束,导演组公布死亡的角色名单,只有一个,就是被安疏吓晕的柳眉。   至于“死因”,这倒没有公布,就要等到明天嘉宾们重新聚在一起,理理时间线了。   柳眉是被人抬出小镇的,醒过来的时候得知自己被淘汰,瞬间脸色就十分难看起来,刚要说话,宋导提声提醒道:“柳老师,你的角色剧本结束了,死亡角色不可以留遗言!”   柳眉不能说,但她可以看,她从椅子上下来,在周围扫了一圈,定在安疏身上,看着她这身红裙,眼里隐隐带着愤恨。   几位嘉宾因为她的目光,也全都看了过来。   好在直播已经结束了,再多的猜测他们也都没有说出来,众人一起吃了顿饭后,再次上楼休息。   与此同时,微博又出现了一条新热搜。   #谢君宁撞声华裔歌手Q#   博主贴出某论坛一张帖子截图,帖主标题是#看到有人在问关于Q和谢君宁两人声音和声形的问题,五年老粉来做一下解析#   主楼分析了一大段话,长篇大论,举例论证了许多事情,最后总结结论,大意是帖主觉得,在他看来,谢君宁和Q是真的很像,并且他有理由怀疑这是同一个人。   博主只是贴出了截图,不出片刻,底下就已经有许多人议论起来。   [说实话,真的像,声音声形相似度起码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我翻了Q以前的演唱会视频,发现谢君宁压低声音时和Q真的很像,还有身形……虽然不知道Q到底长什么样,但我觉得,谢君宁的长相真的符合我对Q的想象]   [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么多……粉了Q六年了,Q一直很低调,万万没想到吃别人的瓜竟然还能吃到自家哥哥头上(呆滞]   [如果Q是谢君宁……]   [谢君宁=Q,那么谢君宁包养安疏=Q包养安疏……]   [有一说一,其实他俩还挺有cp感的(吃瓜,要是真谈恋爱我也不反感]   [谈不谈恋爱无所谓,主要是包养就跟ex……]   [别吧!我踏马房子又塌了!!]   [害,看来房子买在国外都没用,该塌还是得塌,以后不如粉个外星人吧(狗头]   [我简直不敢相信……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你们怎么接受得那么快?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懵逼吗?]   [没有,你不是一个人]   [懵逼+1]   [也没必要那么肯定吧,万一就是巧合呢?这世上也不乏就有那种长得特别像但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别急,说不定有反转]   [我不信!热搜肯定是买的!只要你出来解释我就信!@Quiet]   [蛤蟆蹲一个正主的解释@Quiet]   [蹲@Quiet]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找了份工作,有点忙,更新或许会迟一点,一般都是晚九点到十二点更,没更就是等明天了,望见谅(鞠躬)   这几天是在中考是吗,祝各位中考考生榜上有名,马到成功~   感谢在2021-06-13 18:55:28~2021-06-15 22:1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辞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薄荷味抑制剂18   正主现在在拍综艺, 压根儿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解释不了。   柳眉本想借着这个综艺和西门桦之间炒点绯闻的热度,谁知道这么快就被淘汰了, 这就意味着她最多还有个节目落幕时的镜头,可想而知自然是气疯了。   当晚她依旧睡在酒店里,安疏就睡在她隔壁,她趁着镜头都关了,去隔壁敲了门, 等安疏开了门, 又笑着说:“疏疏,我想和你聊聊。”   安疏要关门的动作一顿, 抬眼看她。   因为怕被发现她们认识,柳眉在剧组一向是以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待她的, 安疏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她。   然而时隔这么久再次私底下见面, 她对安疏的态度依旧是安疏所熟悉的那个柳眉, 只是在如今的安疏看来, 她脸上的笑真是怎么假怎么来。   聊聊?   安疏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两个视频,眼底浮起一抹厌恶: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柳眉眼里有点滴水光, 看着楚楚可怜:“疏疏,你不会要让我站在门口说吧?”   安疏沉默两秒, 侧身让她进了门。   ……   谢君宁这两天都很有空闲,洗完澡出来听见敲门声,套了件外套擦着头发去开门,看见安疏站在门口。   她微卷的长发放下来, 脱下角色的服装后又变成了那个容貌艳丽张扬的女强人。   谢君宁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安疏道:“我来看看你。”   谢君宁愣了一下, 刚要笑, 忽然又见她往回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柳眉跟我闹掰了,她似乎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可能要下手对付我,我来提醒你一句,你小心点,别被她碰瓷上了。”   谢君宁唇角的笑又落下去:“你说柳眉?你现在才和她闹掰?”   安疏微微挑眉:“你什么意思?”   见她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谢君宁便干脆靠在门框边和她聊起来:“我的意思是,柳眉这种人,我以为你早就和她分道扬镳了。”   安疏道:“……你好像一直都很讨厌他们,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们利用你伤害你,背地里给你使绊子,这还不够做我讨厌他们的理由?”   “西门桦的事你知道我不意外,毕竟你也是参与者,”安疏顿了片刻,缓缓道,“但你怎么知道,柳眉也做了这种事呢?难不成你也查了他们的底细?”   “没有,我没有查。”   这是实话,他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拥有这一世的记忆而已。   安疏疑惑:“……所以,因为什么?”   谢君宁扬了扬眉:“你真想知道?”   安疏心里犹豫了下,头已经点下去了。   谢君宁抬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安疏顿了顿,把头慢慢偏过去。   寂静的走廊上灯火通明,空无一人,谢君宁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垂眸扫过她艳丽的眉眼,细碎的发梢在低头时落下一滴水珠,恰好落在她肩头,晕染开一小圈湿润。   灯光打下来,她眉角眼梢都是令人心动的暖黄色。   谢君宁呢喃道:“这么听话,也不怕被我卖了。”   安疏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   谢君宁抬手扣住她的肩膀,倾身在她耳边低低道:“金主大人……”   “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安疏瞳孔下意识缩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漫上一抹绯红:“……我没到发/情期。”   谢君宁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故意碰了碰她艳色欲滴的耳垂:“所以,需要吗?”   安疏垂眸:“这里是剧组……”   “就亲一下,”谢君宁把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哄道,“肯定没人看到。”   安疏抿唇,看着他不说话了。   谢君宁低头亲在她唇角,一点点移过去,像小狗一样反复舔舐啃咬着她的唇珠,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如隔靴搔痒,又令人欲醉其中。   他的吻技娴熟,不多时安疏便被他亲得晕晕乎乎,隐约嗅到了熟悉的薄荷味,下意识腿软了一瞬间,被谢君宁察觉,伸手将人圈进怀里。   安疏:这是亲一口?   听见身后某个房间传来开门声,安疏才意识到这还是在门外,迷迷糊糊推了下他,谢君宁回身将人带进房间,顺脚一踢,“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空气里的薄荷味与玫瑰芬芳混合,透着浓重的奢靡气味。   谢君宁顺着她的颈脖一路往下,停在锁骨,在她腺体处蹭了蹭牙尖,看着她还未结痂的伤口,闻到她腺体处的薄荷味,微微顿住:“你打抑制剂了?”   安疏微微喘着气,靠在他怀里,闻言呼吸一顿:“嗯。”   谢君宁眯眼,垂眸道:“薄荷味?”   安疏脖子都红了:“……嗯。”   “打什么抑制剂,”谢君宁偏头在她唇角亲了一口,笑道,“有事就找我。怎么,是我服务得不周到,小安总不满意?”   安疏哼哼道:“你亲人跟狗一样到处啃,还好意思问。”   谢君宁便笑了笑:“那你喜欢我亲你吗?”   安疏不说话。   谢君宁把她抱到沙发上放下,见状似笑非笑道:“喜欢就喜欢,害羞什么?我又不笑话你。”   安疏抿了抿唇,遮掩脸上的红晕:“……你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怎么可能经验这么老道?   谢君宁顿了顿,说:“谈过。”   安疏愣了下。   这和她想得不一样,她一直以为谢君宁没谈过。   不知为何,听见这个答案的瞬间,她心底忽然腾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来,满脸的红晕也慢慢降下去,好像一腔的暖流都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顿时焉巴巴的,提不起劲来。   他谈过恋爱?   那这吻技也是从前任那里学的了?   谢君宁好像没注意到她表情的不对,自顾自又提起了刚刚的话题:“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   安疏一顿后回神,这才想起正题:“……为什么?”   谢君宁把肩膀上那只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扔到一边的茶几上,膝盖抵在沙发上,附身凑近她:“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经历过一样的事。”谢君宁缓缓道,“你所经历的一切,及至遇见我之前的一切事情,我都经历过。我知道没有我的未来里,你是什么样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你将失去腺体,变成一个没有性别哦怪人,被社会排斥,被所有人背叛,破产,被辱骂、网暴、人肉,最后自杀割腕,一个人无名无姓地死去,谁也不会再记得你。”   谢君宁在安疏愣忡的眼神里慢慢将话接了下去:“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你未来的人生——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安疏沉默片刻:“你是说,你预言到了我的未来?并且亲眼见过?”   “一定要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谢君宁垂眼,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眼尾,缓声道,“不过我更愿意这样解释——”   “我和你,本就是同一个人。”   “谢君宁因你存在,也因你重生。”   坦白的想法从上个世界就已经存在了。   谢君宁能察觉到,安疏虽然在转世中失去了记忆,但却依旧对他有本能亲近,甚至有些时候会有一些上个世界的影子。   他答应过安疏不骗她,现在也不想瞒她了。   谈恋爱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瞒了她两个世界,谢君宁很想知道,如果让安疏知道这件事——知道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安疏会怎么想?   谢君宁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然而事实是,他将这件事酝酿了那么多天,都想好了该在什么场合下坦白,该说些什么话安抚知道真相后可能崩溃的安疏,而今好不容易私底下能与她相处片刻,满脑子的理智都飞了。   他听见安疏的这个问题时,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如果我现在告诉她呢?   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他依旧呼吸紧促,略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安疏的反应。   然而安疏像是听呆了,半晌才眨了眨眼,卷长的睫毛在他指腹下颤抖,突然问出一句:“那你说谈过恋爱……”   谢君宁愣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安疏最先想问的竟然是这个。   顿了两秒,谢君宁哑然失笑:“是谈过。”   安疏抿唇,心底莫名不舒服。   谢君宁道:“怎么,你吃醋了?”   安疏果断道:“没有。”   “否认也没用。”谢君宁趴在她肩上,笑得发颤,“知道吃醋,就说明你确实对我有感觉……所以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安疏板着脸,面色不太好看,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片刻后才开口道:“嗯。”   谢君宁捏了捏她放在身侧的手:“……为什么信我?不怕我只是逗你?”   安疏抬眼看了眼他,随后移开目光,忽然道:“你说了,我就信。”   这话是如此似曾相识。   谢君宁已经听它听过很多遍了,从安疏嘴里说出来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可每一遍听着,都不带一丝厌倦,像是凭此抓住了那么多年以前的夜里、少女那双眼中璀璨的星光。   阳光的种子从此埋入心间,他于黑暗中沐浴夜色、在坎坷中前行,就这样悄无声息将其藏了许多年。   而今,枝丫破土而出。 第65章 薄荷味抑制剂19   安疏说完这句话, 推开他坐起身,面色不太好看道:“虽然信,但我问你其他的话, 你顾左右而言他干什么?”   谢君宁笑着笑着道:“因为你问的那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我只和你一个人在一起过。”   安疏愣了两秒,竟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之前遇见过我?”   谢君宁叹了口气,点点头:“两次,不同的地方。”   “你知道转世的意思吧?”他垂眼道, “这两次, 都是你的转世,而我提前知道你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为了将你从命定的命运中拉出来……所以才会来到你身边。”   安疏心里莫名舒坦了一点,又沉默几秒:“你真不是为了敷衍我瞎编的话?”   谢君宁失笑:“你刚刚还说信我呢, 我骗你干什么?不然怎么解释我怎么知道柳眉他们那些事?”   他顿了顿,眼底情绪沉下来:“我原本就想给他们个教训, 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 这么早就把我们的事情爆了出去……不过既然柳眉都和你撕破脸了, 那也没什么顾忌了。”   “我们的事情?”安疏微微皱眉,“你说……我包养你的事情?”   “不。”   谢君宁慢吞吞地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道:“是我抱着包养你。”   安疏:“?”   谢君宁道:“昨天我助理来找过我, 他告诉我的。因为这个,我们的黑粉数量激增。”   “你查出是他们做的了?”   安疏轻轻眯眼, 忽然又问,“等等,你刚刚说……你想给他们个教训?怎么个教训法?”   他不是穷得要找人包养吗?哪来的手段教训别人?   谢君宁动作一顿,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对着安疏好整以暇的审视目光侧过头, 半晌才咳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特意接近你的, 为了改变你的结局。”   安疏:“所以?”   反正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坦白了,坦白这件事也没那么艰难了,谢君宁低头叹了口气:“所以我根本不穷,宋导没有作假,因为我的确是个富二代——从始至终,我的目的都只有你。”   安疏抿唇。   “富二代?那种地步的富二代?”   谢君宁道:“你知道谢家吗?”   安疏其实在谢君宁说出故意接近自己这句话时她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谢君宁承认得这么果断,不仅是不缺钱,还是个有钱的世家公子,心里无端突然冒出了几分火气:“你骗我?”   谢君宁好不无辜:“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穷。这不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吗?”   安疏:“……”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从头到尾谢君宁都只是表现得很低调,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他穷,只是顺水推舟也接受了她的一些馈赠而已,甚至那些东西他都没怎么动过。   可是假如他早点说出真相,她也不会在他面前自以为体贴地给他塞钱,结果到头来人家根本不缺那点帮助,她那些行为在他看来,是不是很好笑?   火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安疏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默不作声地起身,刚要往外走,谢君宁已经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安疏顿了下,轻声反问道:“你管我去哪儿?”   其实她的语气也不重,然而谢君宁还是愣了一下:“生气了?”   安疏偏头,冷脸道:“没有。”   她试着把手抽出来,没抽动,却被谢君宁微微一用力、脚下一绊,便将人轻而易举拉进怀里。   谢君宁侧头,抬起的视线扫过她蝶翅般微微颤抖的睫毛,随即又低下去,落在她紧抿的唇上,轻笑道:“说你吃醋你也说没有,你怎么问什么都是没有?一点不老实。”   安疏下意识往一边退了下,然而她坐在谢君宁腿上,身后就是谢君宁,被他一只手禁锢着腰身,根本退无可退。   “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男子汉大丈夫,该低头时就低头。   更何况本来就是他故意隐瞒。   谢君宁低声下气道:“别生气好不好?没有下一次了。”   安疏被他这么能屈能伸的操作搞得哭笑不得,脸上的冷意一时没法维持下去,有些别扭:“道个歉就完了?”   谢君宁思索了下:“我把那两个惹你不高兴的人处理了怎么样?”   安疏:“……”   哪有这么简单粗暴的哄人方法?   她无语片刻,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显得很幼稚。   虽然说信他,但谢君宁说的话确实太过玄幻——即便谢君宁告诉她,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但她一直是把他当第一次认识的异性来看的,一时还不能立即接受并且吸收这些信息,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特别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女生,当即清醒过来,道:   “算了。”   说好的不动心,却因为他三言两语就昏头转向。   谢君宁瞥见她的神情变化,微微眯眼:“什么算了?”   安疏冷静下来,推开谢君宁的手臂:“没什么,柳眉他们的事不必你插手,我自己来处理。”   谢君宁蹙眉,突然说:“……我忘了问,你知道你爸对你做的事吗?”   安疏起身的动作一顿,转头垂眸看他:“你说哪件事?”   谢君宁道:“他瞒着你,和柳眉联合起来对付你的事。”   “又是你提前预知的剧情?”安疏眼里浮起一抹愣忡来,半晌垂眸道:“我知道了,我会查清楚的,多谢。”   她和往常一样客套的态度让谢君宁眉头皱紧了些:“你还是不想让我对他们动手?”   安疏有些出神,闻言抿了抿唇,偏头没看他:“他是我爸,和其他人不一样。”   “所以你心软了,想放过他?”谢君宁气笑了,疑惑道,“是我没告诉你,他还做过哪些恶心人的事?你竟然还能对他心软……”   “行了,”安疏闭了闭眼,打断他道,“这毕竟是我的家事……让你插手不好,我也不想欠你太多。”   谢君宁沉默几秒:“不想欠我?所以我是外人?”   “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那些话,我确实信,但信你不撒谎,和接受你说的事情是真的,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安疏垂眸,眼睑低垂,淡漠道:“你说你是另一个我,并且和我相处过两世,我选择相信你。可我并没有那两世的记忆,在我心里,你和我还只是萍水相逢。”   谢君宁深吸一口气,原本还算宁静的心情已经变得有些焦躁了:“……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喜欢我,所以要和我撇清关系?”   安疏本没有这个意思,闻言却愣了下:“现在想想,这份合约对你挺不公平的,你既然不缺钱,那咱们也没必要继续维持这种关系了,你这几个月呆在我身边,也是委屈你了……”   “我不觉得委屈,”谢君宁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这本来也是我的目的,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我是为你而活——安疏,你懂吗?”   “我不需要你为我而活,”安疏急促道,“我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会来到我身边,可是‘为了谁而活’这种话太沉重了,我承担不起。虽然感激,但欣喜之余也会忐忑。   如果你真的是曾经或者未来的我……我更希望,你重来一遍不是为了拯救任何人,也不是为了拯救过去的自己,而是为了现在的自己,为了自己而活着——谢君宁,你懂吗?”   她最后一句反问微微沉下了音调,将谢君宁那句话又一字一句砸了回去,砸得谢君宁一时愣住,没能反应过来。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在听到这番话之前,谢君宁从未想过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问题。   在他看来,他如今活着就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安疏。可她分明自己也在泥潭里挣扎着,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大概是因为如今心底的光还未被彻底磨灭吧。   所以他和安疏,因为命运轨迹已然变得不同,如今其实也并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为了自己而活?   谢君宁思索着。   他能感觉到安疏有点生气,但他这回并没有听懂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亲手把自己拉出逼人的黑暗,不应该是件好事吗?   他穷尽九世都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所以最后被世事折磨得面目全非。而今他亲自走到安疏面前,安疏却摇头拒绝。   这是前两世的安疏都没有表露过的态度,也许是因为这一世的安疏得到的背叛不够彻底,情感更淡漠,行事比之前的两世也要更加果断无情。   那么是他错了吗?   谢君宁不明白。   窗帘拉了一半,落地窗的玻璃后是万家灯火,不知哪来的微风吹起了帘角,星星点点的光与头顶的水晶吊灯一样耀眼夺目。   两人一坐一站,相对而立,眼底都映着反射的灯光混合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一时无言。   半晌,安疏先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沙发一边的地板上,表情寡淡道:   “……你自己想想,也让我自己静静吧。”   “如果想好了要解约,综艺结束后我会让助理小沐把解约合同给你送过去……我不知道你的卡号,这段时间的薪酬就送到那栋给你的别墅里,记得查收。” 第66章 薄荷味抑制剂20   第三天的节目直播期间, 谢君宁就像忘了昨晚的事,对安疏态度如前,反倒是安疏对谢君宁有了几分别扭, 只是还顾忌着是在镜头前,会保持友好的回答他的话。   一个若无其事,一个心不在焉,两人之间奇怪的距离感让人忍不住侧目。   弹幕也纷纷猜测:   [咋了]   [小情侣吵架了?]   [前面你太高看他们了(抠鼻,这只是对塑料情人, 包养的, 说小情侣是侮辱情侣这两个字了]   [……大可不必如此斤斤计较]   [依我看,这场面不就是闹掰了、富二代穿上裤子不认人, 各奔东西状态吗?(吃瓜]   [!]   [你这么一说,真的像]   [谢君宁对安疏不是还挺正常吗, 我倒感觉安疏更冷淡一些……]   [谢本来就是这个性格吧,你看他对谁不是这种笑?也就你们脑/残cp粉觉得他看安疏格外特别(不屑]   [就我一个人感觉他们好像情绪都不太对么]   [疏疏:我很敷衍, 相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行了, 我悟了]   [我赌一包辣条, 绝对是闹掰了]   [害,别这样, 我还挺磕他俩的……]   [为什么闹掰?难道知道热搜了?可是他们不是手机都收了吗?]   [呵呵,有钱什么不能办到, 说不准贿赂了谁,偷偷私藏了手机呢]   [又来了又来了]   [虽然但是,我必须要说一句,你他娘的就是酸]   弹幕越吵, 热度越高。虽然这期嘉宾们都没有作什么妖, 但奈何有了Q这个自带流量的话题加入, 只会有越来越多路人进入直播吃瓜。   宋导看着直播间的热度空前高涨,心中却一半是喜一半是忧。   他也搞不清楚谢君宁到底是什么打算,只好静观其变。   柳眉淘汰,剩下的七位嘉宾坐在大厅里讨论剧情,简述自己昨天的时间线,表明自己去做了什么任务。   安疏是最后一个开口的,盯着众人审视的目光淡然撒谎:“柳姨娘死亡的时候,我刚到后厨。”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柳眉淘汰前愤恨的那一眼太让人印象深刻,安疏一时洗不清嫌疑。   谢君宁抿了口水,忽然开口,将在场目光都吸引过来:“我和她在一起,我替她证明。”   西门桦原先和柳眉因为剧情角色而得以光明正大地结对而行,现在柳眉淘汰,他就又成了一个人坐在一角,闻言立即道:“谢老师刚刚不还说你的任务是去西厢房吗?怎么又去厨房和安老师在一起了?就算是做假证,也要做的用心点吧?我看安老师也不需要你的假证,你这么急着作证干什么?”   柳眉的敌意尚且还算含蓄,不然不会在安疏面前演了那么久的姐妹情深都没有被戳穿,直到后来野心越来越大,演技也直线下降。   但西门桦不一样,他和安疏撕破脸皮后,从前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就再也在安疏面前维持不住了。   他不敢刺安疏,就总是找谢君宁的茬。以往谢君宁一定会反刺回去,怼得他哑口无言才肯罢休,然而今天却一反常态,除了安疏不肯搭理任何人,对他的讽刺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眼也不眨地倒了杯茶,无声推到安疏面前。   西门桦被他的无视激怒到了,忍着脸部肌肉狰狞的抽搐,笑着道:“谢老师怎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挺会说吗,难道是心虚?”   他面上依旧是一种开玩笑一样的态度,说的话却绵里藏针含沙射影,令人十分不适。   观众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在弹幕打:   [哟西哟西,西门大兄弟好样的!我挺你!]   [打起来打起来!]   还有一两句[大可不必]混入其中,只是数量太少,眨眼就被淹没了。   而现场其他人大多都没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安疏手指捏着茶杯,指尖在西门桦一句一句话中一点点泛起白。   她疑惑谢君宁为什么不怼回去,本就心烦气躁,看着手里这杯茶,耳边还有人不停地聒噪着,心底止不住的火气腾腾往上冒。   西门桦最后一句话落下时,还没来得及收敛起阴阳怪气的表情,只听“嘭”地一声轻响,他吓得不自觉抖了一下——   安疏将茶杯放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抬眼,启唇道:“西门老师。”   西门桦安静了一下,扬起一个得体却虚假的笑容:“?安老师,怎么了?”   安疏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看了他一眼就仿佛吞了苍蝇一样,很快移开目光,淡淡道:“有些话不能说,尤其是在镜头面前——西门老师不知道吗?”   她的开门见山让西门桦脸上的笑意一顿:“安老师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针对谢老师说的话提出一点看法而已。更何况这只是个游戏,我们只是在以角色的身份交流。”   “是吗?”安疏瞥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喊他谢老师,而不是谢公子?你说他心虚,是因为他不回答你的挑衅,既然这样,那我还说你嫉妒,不然为什么就只揪着谢老师一个人不放?”   西门桦脸色一青:“胡说!你——安老师,这是在直播!你怎么说话这样毫无顾忌!”   他话音一转,突然满脸失落道:“就算我们关系不好,安老师也不用这样公报私仇吧?”   安疏也冷下脸来,往后靠到椅子上,头顶凤钗微微晃动,而她一脸淡漠,满眼嫌弃:“这不是和西门老师学的吗?怎么,你当着观众的面明嘲暗讽谢老师行,我当着镜头的面,阴阳怪气你就不行了?”   西门桦气得脸色铁青,与她对峙半晌,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其他嘉宾终于慢半拍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浓重的火药味,连忙劝了起来。   反倒是另一个当事人谢君宁,一开始见安疏开口说话就愣了一下,越听眼睛越弯,听到最后抿唇笑了一下,低笑声被西门桦听见了,当即又把视线转向他,脸色更加难看:   “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君宁慢悠悠道,“笑你有病。”   西门桦一时间被两个人都毫不客气地怼了一通,面子里子都掉在地上被狠狠踩了好几脚,脸上不由青青白白。   严捱连忙朝两人比了个动作,示意他们“悠着点。”   姜伏和余党怕西门桦冲动,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活像审犯人一样押着他的姿势,看得人想发笑。   西门桦自己也觉得丢脸,恼羞成怒道:“他们两个人骂我,你们怎么不帮我帮他们?”   余党义正辞严道:“这不是我们帮不帮谁的问题。”   姜伏面不改色道:“这是谁看起来更有病的问题。”   谁让西门桦平时人缘也不好,那就没办法了。   “……”   观众显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走向竟然会如此神奇,弹幕上刷过一片“哈哈哈哈”的欢声笑语,在场其余几人也都在憋笑,只有西门桦笑不出来。   他气道:“我又没骂安疏,安疏为什么要帮着谢君宁说话?你们肯定有勾搭!狗男女!”   他不敢说出自己知道安疏他们关系的事情,因为没有实锤之前,他说的都不算真相,观众也不免会猜测他是怎么知道的,所以也只能旁敲侧击这样喊一嗓子。   当然,因为他的失态,节目走向偏离了应有的正常轨迹,最后宋导捂着脸,深感无语地切掉了镜头,派人过来把西门桦带走了。   当天晚上,一条#西门桦骂安宁cp狗男女#的话题升上了热搜。   点进去,评论区都是一水的“哈哈哈哈哈”。   西门桦以违反节目组规则为由被淘汰,接下来的两天,没了这两人参加节目,节目剧情的进度也顺畅了许多。   谢君宁和安疏的关系莫名其妙得变得不冷不淡,双方又带着某种奇怪的默契维持着这种关系,谁也没有主动打破这样微妙的平衡。   第五天,死了第二个角色,那就是余党。   剧情发展也基本已经理清,虽然安疏也尽心地配合游戏在掩饰,然而还是被一致认定为凶手。   姜月这几天已经和他们熟了一些,见谢君宁又要帮忙解释,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你帮疏疏掩饰的还不够多吗?这剧情里要是有帮凶,那一定非你莫属。”   谢君宁无奈一笑,没再说话。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和安疏亲自谈谈,于是找宋导联系到了时茂,让他下午来一趟剧组,等节目结束,他就去找时茂拿调查出来的那些资料。   从宋导那边离开,回房间的路上遇见了柳眉,谢君宁前脚踏进刚电梯,后脚柳眉就跟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柳眉这几天没有离开剧组,一直在堵他。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猜到谢君宁就是华裔流量歌手Q,并且屡屡以此暗示谢君宁,常常眉目含情地给他暗送秋波,但可惜谢君宁始终不为所动。   好在他看出柳眉就是想要攀高枝,但没有他其他把柄。于是从那以后的好几天,看见她就绕着她走,但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竟然还是遇上了。   谢君宁揉了揉眉心,心想:宋导到底什么时候把这位大姐请走?   他刻意偏过头不看柳眉,正闭目养神,忽然闻见一股黏腻的味道从旁边渐渐靠近,于是又睁开眼,见柳眉妆容浅淡却精致,一脸含羞带怯,似乎正要往他身上扑,见他睁眼吓了一跳,动作不由自主顿了一下。   谢君宁趁着这空隙往后退了两步,蹙眉冷声道:“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8 22:16:30~2021-06-19 22: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义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薄荷味抑制剂21   柳眉愣了一下, 笑道:“你还没考虑好吗,我跟你说过吧?安疏现在众叛亲离,她没有好下场的, 而且她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们都是Omega,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以后等我当了名正言顺的安家大小姐,我们就更加门当户对了。”柳眉羞怯地笑了笑,又伸出手想要朝他靠近。   她身上不知道喷了什么味道的香水, 又或者是散发出的信息素味道, 反正谢君宁闻着十分不舒服,皱着眉捏着鼻梁挥开她伸过来的手:“我说过了, 你在做梦。”   柳眉动作一顿。   “你也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名正言顺的?”谢君宁冷眼打量了她一眼,“恕我直言, 她能给我的你还真给不起——在我看来,你全身上下, 没有哪一点能比得过她。”   “你!”柳眉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拿她和安疏比, 因为她知道她确实不如安疏优秀, 所以每回被嘲笑的都是她,然而她却永远都不死心, 并且迷之自信,总觉得是安疏挡了她的路, 不然她会过得更好。   “真没教养!”柳眉恨恨道,“你说话一点也不尊重异性!”   “不好意思,我记得是你行为不当在先。你问我的话,我也回了。我有哪一点说的不对吗?”谢君宁嘲讽一笑, 摊了摊手, “况且, 自身本就不自爱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谢君宁拍了拍衣袖,上前一步,冷漠道:“让开。”   柳眉气得咬牙切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恨,阴阳怪气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安疏得好,她现在可忙得很。”   这是你自己选的,那就怪不了我了。   谢君宁步子顿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柳眉笑起来道:“我刚刚看见安疏开了门,有个人跟着她进了屋,估计是她别的情人吧。”   “毕竟你和她也只是包养关系而已,”柳眉漫不经心道,“没有感情挺正常,可别太伤心了。”   谢君宁半晌才回了一句:“放心。”   “我俩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也跑不掉。”   柳眉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   他说罢抬步离开,而身后的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   谢君宁洗了澡出来,套上T恤和短裤,擦着头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开始神游。   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去隔壁看一眼。   那个人是谁?朋友吗?Alpha?   他们合约期间,安疏有没有找其他情人,谢君宁是相信安疏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从安疏说完那些话后,他就听懂了安疏的意思。   安疏或许,并不是那么需要他。   ……或者真的是安疏新找的、接替他的情人?毕竟她的信息素紊乱症还没彻底治好,假如他真的同意了解约,安疏也要为自己的病做接下来的打算。   不行,不甘心。   和他一起过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哪怕不爱,谢君宁也不是那种能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的人。   他受不了。   一想到安疏或许不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心底的野兽就止不住的焦躁。   可是……柳眉说的话模棱两可,万一是故意气他的,那他找过去,其实没有人去找安疏呢?   不就尴尬了。   要把人哄回来,得想个法子。   ——虽然他不理解安疏的想法,但并不妨碍他不想要和安疏和好。   谢君宁的思维渐渐发散,越来越不着边际,毛巾搭在手臂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逐渐感觉到有些热意。   嘶……不止是有些了。   谢君宁察觉到不对劲,不等他回想到底是哪里中了计,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谢君宁三步做两步走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看见了满脸焦急的小沐。   安疏身边的助理?她不是在公司吗?   谢君宁下意识立即打开门,询问道:“安老师出事了?”   小沐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愣了一下后连忙点点头:“我来找小安总谈事情,谁知道她突然起了高热,信息素紊乱症发作了,她让我来这边找你……”   谢君宁不等她说完,快步往安疏的房间走了过去,小沐说到一半住了嘴,连忙跟上,准备守在门口把灯,然而刚走到门前,谢君宁却顿住了。   小沐疑惑道:“怎么了?你怎么还不进去?”   谢君宁拧眉,用力摇了下门把手:“门从里面锁住了。”   小沐惊讶道:“不可能!我才刚出来这么一会儿,怕你进去找不到人,小安总就坐在客厅,她不会关门的……”   谢君宁越听眉头越皱,突然提声朝门内喊了句:“安老师?”   没人应声。   谢君宁停了一下,又问:“疏疏?”   房间里隐约传来几声闷哼,还有玻璃被打破的声音。   谢君宁心跳如雷,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疏疏,开门,是我。”   屋里的声音没了。   小沐慌乱道:“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安总不会出事吧?现在怎么办……”   谢君宁深呼了一口气,既没打断她也没回复她。   他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小沐退开,随即顿了两秒,一脚踹到了门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力,门板吱呀一声响了一下,裂开了一条缝,但没被踹开。   谢君宁一言不发,又连着踹了好几脚。   一下,两下,三下。   第四下的时候,门板晃晃荡荡地开了。   谢君宁直接冲了进去,却没在客厅看见人,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闷响,飞快转头去看,只见卧室门口房门半开,一只手死死扒着门槛,指尖泛着苍白的颜色,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他眼皮一跳:“疏疏?!”   大概是门还没来得及关上,西门桦拼命捂着安疏的嘴,想将她往屋里拖,然而谢君宁进门的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拳打得头昏脑涨。   安疏趴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有被勒出来的指印红痕和泪水,不停地喘着气,看上去虚弱不已。   她病症发作,本就无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扒门槛这个动作上,一见到谢君宁的身影,只抬头瞥了一眼,便瞬间卸了力。   谢君宁一看见她这个样子,便立即红了眼眶。   他一拳干脆利落地落到了西门桦脸上,迫使西门桦松了勒着安疏的手,后又给了他一拳,直接把人打得仰面朝天。   他攥着西门桦的衣领,仿佛要把连日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为怒意悉数送到西门桦身上,如同被激怒的野狼,眼神冷得人发颤,带着一股阴森的狠劲。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谢君宁自认重生以来三辈子,从来没有那一刻比现在还要愤怒过。   他好好护了两辈子的人,竟然被人如此对待侮辱。   他恨不得将西门桦千刀万剐,凌迟过百遍再挫骨扬灰。   哪怕是死,他也死不足惜。   ……   他一言不发红着眼睛揍人的样子太吓人,西门桦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安疏却是愣在了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声拉回了谢君宁的魂,哑声道:“我没事……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门外早已聚集了许多人,都是被谢君宁踹门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小沐正费尽心思拦在那道破门边却挡不住有人频繁看过来的视线。   西门桦被他打得呼吸不畅,眼泪鼻血流了一脸,终于见他停了手,恨不得谢天谢地,却见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上扫下一个花瓶,直直朝他砸了下来。   西门桦睁大了眼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最后的视线里,看见谢君宁立在身旁,眼底的情绪阴森冷凝,令人如坠冰窖。   安疏惊诧道:“不要!”   “嘭——”   花瓶碎了。   尖锐的碎片散落一地,有几块飞到谢君宁脚边,他冷漠地看了一眼轻轻踢开了。   西门桦吐了口裹着破碎门牙的血沫,昏了过去。   他满脸的血,如果不看他微微起伏的胸脯,甚至连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不清楚。   几片玻璃渣从他脸上划过去,划出好几道血痕。   谢君宁眼底的怒意丝毫不减。   如果不是安疏还在,他一定、肯定,要当场把这个畜生亲手掐死。   平复了一下呼吸,他垂眼,强行掩去眸底如同野兽般不受控制的暴躁情绪,沾了血的指关节握紧了一瞬,刹那间咯吱作响。   谢君宁松开手,转身想去抱起地上的安疏,又见她神色朦胧,一副还未回过神的样子,心中愈发怒意翻滚。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指蜷缩了一下,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擦拭手指上的血迹,随即从旁边取了件安疏的外套给她披上,用帽子盖住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快步朝外走。   安疏轻轻掀开帽子一角,声音因为刚刚闷了太久而有些嘶哑:“去哪儿……”   “我房间。”   安疏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   “还留在这里,我怕我控制不住砍死他。”谢君宁低头看她,“还有,你的门被我踹坏了。”   安疏:“……”   她听见门口隐隐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默默把外套又盖了回去。   谢君宁仿佛看不见门口那一群人一般,面无表情抱着怀里的人路过,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小沐看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又见房门再“啪”地一声关上,一时目瞪口呆。   原本还只是小声讨论的众人寂静了一秒,全都惊愕了。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满目狼藉的室内,眼神十分之八卦,表情十分之好奇。   而且因为角度问题,没人看见卧室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西门桦,就连小沐也误会了,捂着脸悲哀心想:   这真是俩祖宗,动静就不能小点吗?   ……没猜错的话,明天的头条应该就是#震惊!综艺节目嘉宾酒店激战,竟生生弄坏了房门!这究竟是人性的毁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了。   作者有话说:   谢君宁:泻药,还没do 第68章 薄荷味抑制剂22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 因为动静有点大,原本迷迷糊糊的安疏也醒了几分神。   谢君宁将她抱去了卧室,把外套丢到一边, 刚想将人放下,安疏手臂却还吊在他脖子上,小臂上的皮肤蹭着他的颈脖,不知是热懵了还是下意识的举动,反正没放手。   不仅没放手, 还把谢君宁带得一起倒上了床铺, 亏他眼疾手快,迅速用膝盖抵住了床沿。   因为怕倒下去压到她, 他长手长脚的一个大男人,被安疏搂得动弹不得, 双手寻着空隙撑在她身侧,轻声道:“疏疏。”   安疏懵懂地应了一声。   谢君宁原本想让她放手, 看着她眼角还未干的泪痕, 顿了一下, 抬起手抚过她脸颊上的红印:   “疼吗?”   安疏慢半拍听懂了他的话,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顿了下,又点了点。   这是疼还是不疼?   安疏蹙着眉, 仿佛极其难耐,脸上带着几分红晕,衬着那几道指印和凌乱的碎发一起,活脱脱一个活色生香的落魄美人。   谢君宁低头极轻地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他浑身的气压从刚刚进了安疏的房门开始就低得可怕, 只是在安疏面前全都极力收敛起来了, 面上神色温柔, 眼里眼神却幽深至极。   他不应该犹豫,应该早点去的。   怪他。   “……那个畜生,他对你做了什么?”   安疏的信息素紊乱症一发作,发情期必然要来临,人在头脑昏昏涨涨的时候是想不清楚事的,她唇齿含糊,呢喃了句什么,谢君宁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一些。   谁料安疏却突然收紧手臂,将两人之间仅剩的那点距离瞬间拉近,于是毫无疑问的,亲上了。   唇瓣紧紧相贴,温凉的触感传递过来,安疏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几分,仿佛寻到了解决的途径,胡乱在他唇上亲了两下。   谢君宁呼吸重了几分,拉开了几分距离,捂住她的嘴,刚要开口,又忽然瞳孔一缩。   安疏伸了舌尖。   谢君宁轻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低了几分:“……安老师,你不是要和我解约吗?”   安疏睁开眼,湿漉漉的眼睛弥蒙地看了他片刻,又缓缓眨了一下眼,拨开他的手,含糊道:“没有。”   她眼底没有清明。   谢君宁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他不解:上一次中药,安疏明显还存有理智,怎么这一次却看上去像是烧糊涂了?   同样的伎俩,用在安疏身上两次,还真是不择手段得令人恶心。   谢君宁知道自己也中了药,但刚刚满腔怒火一时没顾得上,现在被安疏这么轻轻一撩拨,瞬间就起了火,轻而易举盖过了心头所有的怒意。   他回想,大概是因为电梯里闻到的那一阵甜腻的香味。   柳眉和西门桦……谢君宁垂下眼睑,眼底的恶意褪去,逐渐映上安疏的眉眼。   空中清甜的玫瑰香浓郁而芬芳。   她大概是不解谢君宁为什么要阻止她的动作,说完那句话后便又用力将他拉过来,刚要重新吻上的刹那,谢君宁偏头躲过了她的动作。   他不知道安疏醒过来会不会为自己现在做的事后悔,反正他不想用这种方式强行和她绑在一起。   谢君宁没看她脸上一瞬间愣忡下来的神色,只是低头道:“把手放开,转过去。我给你一个临时标记。”   安疏没动,谢君宁便将她的手腕攥住,面色平静地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拉开。   牙尖刺破刚愈合不久的腺体,薄荷味的Alpha信息素涌入体内与玫瑰香融合,安疏半靠在他怀里,咬着唇喘气,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腕,眼尾泛红,艳色欲滴。   窗帘全部拉上了,房间里开着灯,一片寂静,只有暧昧的喘息声愈发浓重。   一个临时标记结束,谢君宁抬头,舌尖扫过沾满安疏信息素的虎牙,裹着玫瑰花香,轻轻咽了下去。   他手指从安疏后颈处抚过,低声问:“……他碰了你哪里?”   安疏仿佛得到了一些缓解,眼底浮上几分清明,低声回:“没有……”   谢君宁动作一顿:“嗯?”   安疏低下头,攥紧了他的手腕,哑声说:“他没来得及碰我……你就进来了。”   谢君宁愣了一下。   他眼底疯狂的暴虐终于褪去了一些。   只是安疏的正常维持了不过片刻,便又扭头在他肩头蹭了几下,闭着眼睛哑声呢喃说:“……好难受。”   谢君宁回神。   临时标记没有抑制住她的发情热?   他皱起眉,伸手拂过安疏额前被蹭乱的几根头发,声音低哑,因为药性发作而染上了几分欲色:“哪里难受?”   安疏在他怀里四处摸索。   她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喉结摸到他脸上,动作慢得磨人。   “……哪里都难受。”   安疏仰起头,半阖着眼看他,神色潋滟。   她似乎想凑过来亲他,又顿在咫尺外,很小声地说:“你帮帮我好不好?”   谢君宁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他眯起眼,视线在她因为啃咬而变得更加红润娇艳的唇上一扫而过,缓声说:   “不好。”   安疏抿抿唇。   她眼里的光彩一下就暗淡下来,像是有些沮丧,双手往谢君宁脖子上一环,头埋下去,在他怀里沉默下来。   谢君宁能感受到她炙热的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行动间的轻微摩擦却令人更加敏感,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气息。   他听见安疏忽然闷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谁说的?”谢君宁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随即一愣,“这和我帮不帮你……有什么联系?”   安疏此时的神态格外像是喝醉了酒,变成了三岁的小孩子,迷迷瞪瞪道:“那你帮帮我。”   谢君宁依旧拒绝:“不行。”   安疏委屈道:“所以你就是不喜欢我。”   谢君宁:“……”   他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把她的脑袋抬起来,与她湿润的目光对视:“……我是怕帮了你,就停不下来了。是你说的要解约——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万一你明天醒过来,后悔了怎么办?   谢君宁的疯可以针对每个人,别人怎么样他都不在乎,可唯独面对安疏的时候,他做任何事,都会尽全力照顾她的感受。   他本就是为了让安疏高兴的,而不是为了让她更难过的。   安疏如果不想他跟在身边……   谢君宁眼神幽暗了一瞬间。   他大可以耍赖,继续死皮赖脸一段时间,用各种方法……反正一定要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可现在这种情况,安疏明显失去了理智,他如果真的随心所欲,那就是趁人之危了。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君子,但在安疏态度还未完全明确的情况下,他必须做个君子。   岂料安疏听了他的话,却顿了一下。   脑海里仅剩的那一丝判断力告诉他,谢君宁现在的情绪并不高。   她的潜意识让她立刻想要随着谢君宁的话而解释,于是接话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她微微坐起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下:“我很喜欢你。”   谢君宁被她亲得眼睫一颤。   两个火炉一样的人靠在一起,安疏滚烫的掌心贴在谢君宁脸上,她脸上的神情认真地仿佛在宣誓,炙热的吐息悉数撒在谢君宁脸上:“你是第一个,真心不带任何利益目的,对我好的人。”   红颜薄命的母亲早逝,未曾给她留下只言片语;父亲出轨,是个凤凰男,一腔父爱都给了自己“乖巧贴心”的私生女;被她当做闺蜜的朋友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联合父亲欺骗了自己一年多,想要将她拉下马;想要交往的对象三番两次给她下药,买热搜给她泼脏水;粉丝的爱隔着屏幕,只看到了她露出来的那一面,一旦她人设崩塌,这些爱将全部收回。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亲情、友情、爱情……所有的感情掏出去,都被践踏过百遍千遍再扔回来。   从没有一个人,知她爱她理解她、能察觉她所有的心情好坏,哪怕观点不同、也愿意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这两天她看着谢君宁一切如旧的样子,心底其实很愧疚。   她一直在想:谢君宁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其实哪里都好,只是太不真实了。安疏有点害怕。   她怕谢君宁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因为难以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肯为了她而迁就一切。   细想下来,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必定也只能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了。   再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   安疏似乎还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谢君宁沉默两秒,开口问:“你是清醒的?”   安疏却慢慢眨了眨眼。   她的意识已经慢慢清醒了,但是语言和动作并没有。所以她一时没回答上谢君宁的话。   谢君宁盯着她,轻轻笑了一声:“好。”   “我记住你说的话了,”谢君宁缓缓凑近了一些,嗓音低下来,“希望你明天不要后悔……后悔无效。”   安疏又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被咬住了唇瓣。   她慢慢闭上眼。   吻得稀里糊涂间,安疏听见谢君宁在耳边极轻地问了句:“想要终身标记吗?”   安疏坐在他腿上,迷迷糊糊的,浑身软得不像话,闻言白皙的脖子根慢半拍地漫上一点绯红。   她点点头,慢吞吞地说:“好。”   ……   作者有话说:   草(一种植物)今日生死时速   没过程,别想了,绿江不让(抠鼻)   审核请看清楚,没写do!只写了个亲亲!咬了下腺体!!氛围感也不让写了吗?   感谢在2021-06-20 21:53:45~2021-06-21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燕无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尉迟恭 4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薄荷味抑制剂23   终身标记与临时标记的不同在于, 临时标记只要咬一口就行,而终身标记,需要Alpha进入Omega的生/殖腔成结, 造成彻底的标记。但生殖腔只会在Omega发/情期时才能主动打开。   那两人给他们下的不知道是什么药,安疏的信息素紊乱症被安抚下去,发情热却迟迟没有褪去。   谢君宁不比她好多少。   一开始的结合必定十分痛苦,但第一次之后,Alpha与Omega的身体慢慢契合, 再做这种事就只剩下舒适。   更何况Omega在发情期时对这种事的热情是用不完的, Alpha的远超常人的体力又足够他们应付Omega至少三天的发情期。   一直到天亮,室内疯狂弥漫交融的信息素才收敛了一些。   安疏体力不如他, 第一波发情热退散后先睡了过去。   谢君宁把她抱去洗了澡,给她昨晚被咬了好几次的腺体位置抹了点药膏, 随手把床单也给换了,搂着人刚要睡过去, 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他心情不错, 被人打扰了休息也不恼, 披了件外套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小沐, 惊讶道:“……你一夜没睡?”   小沐闻到扑面而来的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玫瑰香,又瞥见他脖子上的吻痕, 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你们害的……”   谢君宁:“嗯?”   小沐立即抬高声线,无缝切换,迅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你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西门桦受了伤进了医院,差不多毁容了, 今早醒过来的时候大吼大叫要告你们, 狗仔已经发了照片, 还有昨晚你抱着小安总进了房间……粉丝全都炸了!”   她头疼道:“现在热搜撤下去太明显,下午还有最后一次直播……”   “我们去不了,”谢君宁淡淡地打断她,见她愣了一下,冷静道,“她发情期到了,至少三天没法出门,我得陪她。”   小沐眼里的神色一下全变成担忧:“怎么会?不是信息素紊乱症发作了吗?”   她探头要往屋里看,谢君宁却移了一步,用身形挡住她的视线。   “情况复杂,你暂时不用知道得太详细。”   “你帮我跟宋导说一声,把酒店住宿费续一下,违约造成的流量损失换算一下,要多少赔偿,让他去找我助理要……”   谢君宁一句句将接下来的事安排地井井有条,“热搜的事不用管,找几个靠谱的保镖守着酒店,有什么事都给我发消息——对了,还要麻烦你去宋导那把我和小安总的手机拿来一下。媒体不管问什么话,通通回不知道。”   小沐听着他的吩咐,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连连应下,等回过神,已经跑了一趟把他们的手机拿回来了,递出去时才幡然回神:   她是安疏的助理,怎么来帮谢君宁做事了?   “谢谢。”   然而房门已经在她面前“啪”地一声关上了。   小沐:……算了,都一样。   谢君宁重新坐上床,翻开手机把最新的娱乐消息看了一遍,看见了西门桦在医院大发脾气的视频,也看到了自己突然掉马的事,有些好笑。   现在网上的风暴已经酝酿到白热化了,安疏承受了很多负面评论,包括他歌迷的谩骂。   谢君宁看着旁边安疏安睡的脸,思索片刻,低头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安疏蹙了蹙眉,很快又松开,往他怀里靠了靠。   谢君宁打开微博,登陆账号,开始编辑。   @Quiet:澄清一下,关于最近的绯闻。   首先,恋情是真的,但不是我包养了安老师,是我在追安老师。   另,安老师是安氏集团的千金,她学历高颜值高性格好,身价不低,没必要被人包养,不相信的请自行百度。   还有,鄙视包养可以,但你们鄙视别人身价高低的样子让我很厌恶。   第二,我的确是谢君宁。   第三,酒店打人确有其事,我承认打人,但并不打算认错——艺人@西门桦、@柳眉蓄意伤人,我合理运用自卫手段保护自身及他人安危,将以工作室官方账号给两位发放律师函,请查收。   法庭见。   最后一点,不要在真正的真相没有到来前,抱着自己所谓的推测洋洋自得。   我憎恶不明是非的网暴者。   以上。   他发完微博,闭目养神片刻,开始翻评论。   [……震惊我踏马一百年]   [第一个就已经把我劈得五雷轰顶了。]   [我靠了……我刚刚还在吃西门桦毁容的瓜,结果他直接发了个微博,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哥哥好刚我好爱]   [第一次见到这么简洁明了的澄清]   [蓄意伤人,怎么个蓄意伤人法?(吃瓜]   [所以他俩是真的?]   [惊天大反转]   [我昨天还在赌他俩一定分手了,今天就官宣了(泪目]   [我还赌了安疏一定被他包养了呢]   [结果刚刚看到微博消息火烧屁股一样,赶紧跑去搜了下安氏集团千金为数不多的照片,发现竟然真的是一个人……]   [我靠,豪门世家]   [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一直想说来着,包养的事情传了那么久,你们怎么就这么笃定一定是安疏包养了谢君宁?歧视女Alpha吗?]   [不是,有一点我搞不明白,什么叫不明是非的网暴者?吃个瓜发表一下个人看法,怎么的,还犯法啊?]   [+1,现在的明星真是动不动就“被网暴”]   [有句话说得好,网暴者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行为是在网暴……]   [我也想吐槽……现在粉圈不都这样吗?谁有黑料不解释,就活该被黑,你进娱乐圈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事情,怎么别人能承受得住,你承受不住?]   [心灵太脆弱了,呵呵。]   最近事情闹得太大了,评论区不免混进许多牛鬼蛇神。   谢君宁往下滑动的手指一顿,回复链接:2111年因网暴抑郁自杀的明星……[表情:呵呵]   接下来的评论,谢君宁一致略过粉丝安慰抱抱的评论,特意找那种挑刺的。   [就简单一句“故意伤人”和“合理自卫”就想把打人的人掩盖过去?你怎么不给我们说说过程?过程都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隐瞒了什么(抠鼻]   博主Quiet:关你屁事,我就不说。   [每个网友都有评论的自由权利,别把网暴的锅总往我们头上扣,乌鱼子]   博主Quiet:对号入座,怪不了我。   ……   网友黑一句他就怼一句,一直到旁边的安疏忽然伸手,纤细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   谢君宁低头问:“醒了?”   安疏睡眼朦胧:“……有点热。”   谢君宁探了探她的额头,看着她漫上红晕的脸颊,心知肚明:第二波发情热又来了。   他把手机关了扔到一边,又吻了下去。   安疏已经对他的气息十分敏感,一闻到薄荷味的信息素便腿软,攀着他的肩膀仰起头,断断续续地问他:“……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谢君宁在她锁骨出处咬了一下,垂下眼睑,“西门桦住院了,污蔑我们无缘无故打他,闭口不提下药的事……柳眉的最新微博对他表示了关心。”   这就是站在西门桦那边的意思了。   “你父亲,刚刚跳出来,用安氏集团官方明里暗里训斥了一番你的行为,并且隐隐表示出他对你的不满意。”   在这种关键时候站出来,还是站在安疏的对立面,很明显,先前的一切都是他们设的一个局,而现在,局成了。   安疏四面楚歌,众叛亲离,舆论对她的压力铺天盖地。   这正是收网的最好时机。   只是这一世的安疏不一样了,她还有个谢君宁。   他们都没料到安父竟然这样绝情。   沉默了片刻,谢君宁轻声问:“都这样了,你还心软吗?”   安疏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我原本是打算我来对付他们的,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想怎么办?”   “我想?”谢君宁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眸中光泽潋滟,笑时依旧便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我想的,那当然是越狠越好——我就怕你不接受。”   安疏许久之后,仿佛终于从心中卸下了什么,缓缓道:“……随你吧。”   这就是放手不管的意思。   谢君宁垂眼,低笑一声,不再说话。   安疏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没片刻,又在昏昏沉沉的起伏里失去了理智。   谢君宁第二天才得空,收到了助理时茂消息的疯狂轰炸,显然是看到了热搜,在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前天下午按照吩咐去找谢君宁,吃了个闭门羹不说,还突然看到了这个热搜,想必内心是无比懵/逼的。   谢君宁表示理解,并且一一回复,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那边时茂才松了口气,应下了他的要求,立刻去办。   柳眉从看到那条微博开始就已经有些不安,她和西门桦打了个电话,奈何西门桦毁了容,因为恢复的几率太小而十分暴躁,根本听不进去她的任何声音。   她只好烦躁地挂了电话干坐着,内心煎熬。   又觉得这点小事,谢君宁又没有证据证明她是西门桦的共犯,就算真的发了律师函,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只是下了个给Alpha助兴的药而已,其他的虽然知情,但都没有参与。   想到这里,柳眉又有了些底气。   她正思索着对策,手机忽然又响了一声。   拿起来一看,Quiet工作室新发了一条微博,发放了两份律师函。   柳眉点开看了一眼,刹那间感觉浑身血液逆流而上,一时头脑发胀,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1 23:59:12~2021-06-22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义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薄荷味抑制剂(完)   谢君宁没打算留情——他不止发了这两封律师函, 还在工作室微博中澄清了前后因果,告西门桦迷/奸Omega,柳眉是帮凶。   与此同时, 他还让时茂特意请了圈内娱乐八卦大v,同一时间曝光了柳眉和西门桦暗地里做过的所有丑事。   包括两段视频——酒店走廊的监控照见他们亲吻着进了房间,狗仔拍下了他们滚/床单的画面。   虽然把身体打了码,但内容依旧香艳无比,任谁都看得出来视频里的主人公是谁。   监控的时间是在一个月前, 电视剧《许你星辰》的杀青宴当晚。   另外还有安疏的父亲。   他早年做过的事, 例如重婚、出轨、争夺妻子母家的财产、监视亲生女儿十几年等等全都被扒了出来。   看到热搜的一瞬间,网友们便都想通了前因后果, 瞬间改变了言论方向,之前受到网暴的安疏微博下涌进了一大批人来道歉, 而西门桦和柳眉的微博很快也被谩骂沦陷。   三人都没想到反击会来得这么快,也从没遇见过这种舆论突然反转的情况, 一时都没有作出反应, 过了段时间, 又被网友们骂得不敢再出头。   他们越是不回应,事态就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尤其是西门桦两次迷/奸Omega一事,彻底激怒了社会上的Omega群体。   只是同时也不免有一部分人疑惑, 西门桦迷/奸Omega这件事,怎么会让谢君宁知道了呢?他和安疏不都是Alpha吗?再说,他以自己工作室的账号发放律师函,就说明迷/奸这件事和他是相关的。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我也有一个]   [让我大声喊出来!他们其中, 必有一个Omega!]   [O装A!刺激!]   [我赌是安疏(狗头]   [女性歧视, 为什么不能是谢君宁?]   [……楼上好较真, 怎么就女性歧视了?]   [srds,如果谢君宁是Omega被人下药,发情期的Omega现在还能爬起来发微博?丫头你说笑吧我不信]   [……你们别吵了,万一到时候两个都不是,又打脸了,那不就——]   [别说了,脸已经在疼了]   [我知错了,下次还赌(狗头]   [话说明本就这样草率的结束了吗,没想到凶手竟然真的是安疏。另外,我还想看他们同框来着……]   ……   为期七天的发情期过去后,安疏再拿起手机,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理了一遍后,便坐在床上懵了。   她用作演员身份的微博涨了三百万粉丝,最新一条微博下全是对她的道歉和关怀慰问。   而西门桦被公司解约,万人唾骂,安氏集团股票暴跌,她父亲已经在安氏失去了威信,小沐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股东们开了次会,联手把她父亲从CEO的位置上赶了下来,就等她回去继任了。   柳眉出了剧组后就没有消息了,不过她如今在网上的风评也不怎么好,失去了父亲和姐姐的依靠,她的处境并不会比另外两人好多少。   安疏心想:与世隔绝的这七天,谢君宁怎么还有时间来安排这些?   谢君宁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低头扫了一眼她面前的手机,见她眉头紧蹙,笑了下,微微附身问:“怎么?现在心软可来不及了。”   “谁心软了?”安疏抬眼,开口时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我是在想,你就这么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还不算公开,”谢君宁在她旁边坐下来,挑眉道,“再说,你不是说好了这件事让我来处理的吗?怎么样,满不满意?”   安疏想起她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答应谢君宁这件事的,便脸皮一热,一贯冷漠的脸上略显局促:“……还行。”   谢君宁看了她一会儿,眼底玩笑般的神色慢慢褪去:   “疏疏。”   安疏低头翻手机,下意识应了一句:“嗯?”   谢君宁看着她低垂的眼睑和垂下肩头的长发,轻轻笑了一下,手穿过她发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耳垂:“后悔吗?”   他这话问的毫无预兆。   安疏动作一顿:“……你说对付他们的事?你处理得挺好的……”   “我是说,同意让我终身标记这件事,”谢君宁低头,用目光一点点描绘着她的眉眼,眸底神采暗不见底,“后悔吗?”   安疏沉默了两秒:“如果我说后悔的话……你会离开我吗?”   “走是不可能走的,”谢君宁的手落到她肩上,目光瞥到她白皙的颈脖上,歪头笑着说,“既然选了我,那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甩脱我了。”   安疏本来是开个玩笑,听了他的话却疑惑道:“我要是想走,你还能绑着我不成?”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不妙。   谢君宁忽然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凑过来,打量着她白皙的面容和嫣红的唇,目光漫不经心道:“是个好主意。”   他眼底透露出一种幽暗的光,像久居深山的狼,踏破了困住他许久的篱笆,在不见天日的幽谷里看见了一束撕破黑暗的光。   带着几分嗜血和咬碎一切的疯魔。   这目光太短暂,短短几秒便又收了回去,却让安疏瞬间想到了七天前他破门而入的时候,满眼都是这样令人心悸的神色。   活像走火入了魔。   她正走神,谢君宁却已经放开了她,手指拂过她的脸侧,表情又恢复了正常:“疼不疼?”   安疏:“……不疼。”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谢君宁道歉道得十分诚恳,又靠近了一些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却近在咫尺:“别想着离开我……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安疏愣了许久,直到他直起身要离开,又伸手拉住他的衣领:“站着。”   谢君宁下意识顿住,下一秒就被她也凑过来亲了一口:“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当真了?”   “我如果真的不想和你在一起,刚刚醒过来就已经卷铺盖跑路了,”安疏无奈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滥情?哪怕是为了负责,我也不会离开你啊。”   谢君宁沉默了一下:“真的?”   “真的。”安疏点了点头,又咳了一声,轻声说,“更何况……我挺喜欢你的。”   谢君宁眼睛微微亮了几分,又问道:“只是……喜欢?”   安疏:“……不然你还想怎样?”   能说出这句喜欢,对脸皮这么薄的小安总来说就已经够羞耻了。   谢君宁表示理解,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起来,眼底的那点幽暗很快褪去,反手攥住她拉着自己衣领的手腕,认真回了句:“好吧,那我先说好了——我爱你。”   这句他两辈子都没能说出口的话。此刻突然变得十分轻松了。   他十分确信,他爱安疏,比爱自己还要爱。   他希望她过得开心,过得自在。   如果能生生世世都这样和她过下去,那么所谓的重生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谢君宁这样想着。   他对上安疏惊讶的视线,脸上表情始终稳如泰山,淡定道:“怎么,没见过表白?”   安疏笑了:“还真没见过。你是第一个,亲口跟我说爱我的人。”   “以前没见过没关系,”谢君宁拉着她的手,低头在她指节上轻轻落下一吻,“现在你有我了。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说给你听。”   “那是不是不太公平啊,”安疏捏了捏他的手指,笑道,“只有你说爱,显得我的喜欢很没诚意。”   不等谢君宁说话,她直起身靠过去了一些,拥住谢君宁,把脑袋枕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没爱过人,也不懂怎么去爱。”   “但如果你愿意……或许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下,谢先生。”   微风吹过窗帘,有光从缝隙中蔓延到床边,白得刺眼。   有一刻谢君宁觉得,他们此刻相拥的样子,像极了第一世时,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躲在墙角,如同小兽般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好像某一秒,他们穿越了时空,与曾经的自己重合了身影。   ……   安疏盯着那道光,静静地等着谢君宁的反应。   良久,才听见他嗓子都哑了,轻轻回抱住她,说了句:“乐意为你效劳——安小姐。”   许你星辰的播出不出意料的扑了,扑穿地心,被人骂上热搜,把安疏投资进去的钱和谢君宁友情提供的主题曲都打了水漂,好在他们不缺钱,不在意这点小失败。   这只能证明,西门桦彻底糊了。   柳眉被解约赶出了安疏手下的公司,去找余刚哭诉,谁知余刚也早就败光了手里的存款,埋怨她出的馊主意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父女俩差点为了那点解约费而当场打起来。   明本倒是赚得一塌糊涂,宋导每天数钱都乐开了花。   两个月后法庭开审,安疏已经不再演戏,成了安氏集团的新总裁——她没有演戏的天赋,也不适应娱乐圈的环境。   但因为颜值的原因,依旧有不少人天天到她微博底下叫嚣着“老婆娶我”。   谢君宁看着不高兴,委屈巴巴地跟她卖了个惨,谁知道安疏只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公开两人的关系,并且公布了自己O装A的身份。   于是那天她的名字挂在热搜上,挂了整整六个小时。   有人赌赢笑,有人赌输哭,有人还吃醋,迅速转发了微博明戳戳地秀起了恩爱,内容只有四个字:老婆,我的。   公开庭审当天,法院最终判决,西门桦和余刚无期徒刑,柳眉则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无期徒刑不用说,哪怕是柳眉关了十几年再出来,她也已经跟社会脱节了。   无数网友振臂欢呼,而安疏对这个结果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她对余刚最后的那点父女情早就被磨平了,看见他出了法庭泪眼婆娑地走过来,似乎想跟自己求情,眼里闪过几分复杂。   她转身扯了扯谢君宁的袖子,仿佛没看到余刚一般,表情十分平静:“走吧。”   谢君宁抬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余刚一眼,余刚便浑身一抖,不由自主钉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挪过去了。   谢君宁好像只是随眼一瞥,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很快偏头回道:“回家?”   “嗯。”   “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   “我做。”   “那随便吧,反正你做的都挺好吃的。”   “……”   两人声音模糊了些,慢慢在阳光下走远了。   谢君宁看着身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安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法庭门口被带上警车的人影,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开心?”   安疏抿了抿唇:“没有。”   “我只是在想……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   她轻嘲般笑了一下:“原来我命里亲缘浅薄……到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陪在我身边。”   说不难过是假的。   “别难过,”谢君宁叹了口气,“我还在你身边呢。”   “你又不是我的亲人。”   “既然要一辈子在一起,你不会不想结婚吧?”谢君宁浅笑道,“结了婚,不就是亲人了?我父母也就是你父母,你不仅没有失去爱,还重新得到了三份爱。”   安疏想了想,失笑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也见过谢君宁的父母,那是一对很有教养、一看就很恩爱的夫妻,对她也很好,听说谢君宁的母亲还是她母亲的朋友。   算起来,他们其实也算是青梅竹马的缘分了。   谢君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同意了?”   安疏回神:“什么?”   “我说领证的事。”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安疏故作生气,“至少也要求个婚吧?”   谢君宁立马道:“怎么求,安老师教我。”   安疏:“……算了,不用了。”   她偏头在谢君宁脸颊上亲了一下,眼里映着阳光,像星光璀璨:“我同意了。”   “看在我们都一样命苦的份上,就不折腾你了。”   遇见你,就已经足够幸运。   所以奔赴你这件事,比起所有的仪式感都要更重要。 第71章 红尘即天涯1   谢君宁一睁眼, 便对上头顶黑漆漆的房梁。   梦中人的脸还萦绕眼前,他慢慢眨了下眼,瞳孔聚焦, 原本静若未闻的呼吸声提起来,又缓缓平静下去,仿佛想借助这个动作来缓解胸腔里压着的那口气。   恢复记忆的第九天,依旧,没有得到安疏的任何消息。   谢君宁坐起身, 掀开被褥, 看见窗外满地银白,月色已经沉了下去, 没有一丝光线。   屋里静悄悄一片,只能听见壁炉烧炭时细微的噼啪声, 偶尔从炉子里窜出一两星火苗。   他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身处黑暗一般,轻车熟路地踩上鞋, 顺畅地走到桌前, 摸到烛灯, 用火折子点燃。   昏黄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然的棱角, 也让他的五官又显得更加立体清隽。   寒冬腊月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 衣领微散,精致的锁骨像两道深陷的鸿沟般往肩头延伸,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一般,面色如常。   桌上堆着一叠翻过无数遍的纸, 谢君宁放下烛灯, 抽出其中一张看了一眼, 又伸手揉了揉跳动的眼皮。   这是个修真的仙侠世界,他这一世的身份是玉谭门掌门的师叔,也是当今修仙界修为最高、最有可能飞升的人,上一任掌门是他师父,给他取了个尊号,名清宁,因此人人都称他一声清宁仙尊。   不同于前几世,这一世他的身份在曾经的安疏看来是很遥远的存在,因为他记得这一世的安疏拜入玉谭门时,“清宁仙尊”已经成了门中子弟口口相传的一个传说,早就飞升成仙离开了。   他先前根据得到的消息,简单算了下时间线,发觉现在应该是安疏拜入玉谭门的前三年——也就是说,现在的安疏,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十二岁的疏疏……应该很可爱吧?   谢君宁叹了口气。   恢复记忆后,他就拜托了掌门师侄帮忙寻找消息,可惜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找到安疏的一丝踪影。   凡人的地界那么大,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小姑娘,可想而知,无异于大海捞针。   谢君宁翻了几下,头疼得厉害。   他丢了手中的东西,起身在桌边踱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原本的世界里,女主安虞是西凉国的丞相府的庶女,安疏是不受宠的原配嫡女。   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憎恶她的存在,她只在丞相府待了几个月就被亲生父亲丢出了家门,十二岁之前,一直被养父带在身边,四处流浪。   十二岁时的安疏,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也迎来了命运带给她最大的转折点。   十三岁生辰,她被认回了丞相府,但在此之前,她已经回到丞相府生活了几个月。   既然现在的安疏十二岁——那么有没有可能,她现在已经回到了丞相府?   谢君宁之前一直以为她还在养父身边,去数量庞大的普通人群里找,当然很难找到,但如果她回到了西凉丞相府,那就好办了。   谢君宁停下步子。   ……   下山之前,谢君宁派人和掌门说了一声,掌门听说他要离开,吓得以为出了什么事,连滚带爬跑过来找他,谢君宁却四平八稳道:“出去游历一趟而已,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回来。”   掌门一边放下心,一边疑惑道:“游历?师叔不是最不爱下山去看这些红尘烟火的吗?”   谢君宁没回话。   他腰间衔着青色长箫,系上白袍后将兜帽往下拉,一直到遮住了半张脸,再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剑,长身玉立道:“本来不爱看,但若红尘中有了想看的人,便觉得……”   他抿唇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行动间白袍衣摆随之飘动,翩若仙人。   “其实看一看,也无妨。”   ……   西凉,南边小镇。   清晨雾霭蒙蒙,街道上下了一夜的雪堆了满地。   谢君宁赶了好几天的路,累倒是不累,只是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人,精神总会有些疲惫。   他干脆寻了个小店,想去店里歇息片刻,谁知刚抬腿,身侧巷子里忽然直冲冲地撞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好巧不巧撞到他腿上,又连忙退开,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   谢君宁退了两步,稳住身形,还未低头,便听见她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喧哗声,一个男人拎着棍子追出来,看见他身边的女孩,破口大骂道:“臭婊/子,偷了老子东西还不承认!你和你那烂命的乞丐老爹一样,活该穷一辈子!快把老子东西还回来!不然我打死你!”   女孩脸色煞白,只是灰头土脸且衣衫褴褛,连长相都看不清,只有唇色透出几分苍白。   大街上没几个人,路过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说:这么小就做小偷了?   只有她刚刚撞到的这个人,兜帽遮着上半张脸,视线从阴影中扫出来,却不带任何恶意。   她下意识躲到谢君宁身后,小声辩解道:“我没有偷东西……”   汉子立刻大声反问道:“你没有偷?!你从我家门口路过,昨天还放在那儿的扫帚今天就不见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你少唬我!满嘴谎话!”   女孩又往后躲了躲,小声嘀咕说:“一个扫帚而已……有什么好偷的。”   汉子耳力不错,当即大怒,上前两步,手里那根棍子恨不得就要直接戳到女孩脸上:“你他娘一个乞丐,什么事做不出来?还狡辩?!”   女孩抖了一下,没再敢说话了。   谢君宁感觉到她攥着自己一边衣角的手在颤抖,见围观人群越聚越多,终于淡然出声打断了汉子的咄咄逼人:“为了一个扫帚,和一个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就认定她就是凶手的人如此争执……你就这么缺钱吗?”   他话里衔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等大怒的男人开口说话,谢君宁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直接扔了过去。   “你瞧不起谁呢?扔钱是什么意思——”   男人下意识伸手却没接住,从地上捡起来时才发现这是银子,当即变了脸色,眼都直了。   他看了谢君宁两眼,讪笑两下,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把银子往兜里一揣,闭上嘴转身直接跑了。   周围围观的路人纷纷咋舌,窃窃私语道:“这是哪来的冤大头,竟然帮乞丐还钱……”   “钱多了没地方放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一看就不知道银子有多值钱……”   “依我看就是这乞丐偷的也不一定……”   谢君宁听得烦躁,偏头看过去,视线分明已经遮掩在兜帽之下,众人却还是被他转头的动作惊了一跳,不由自主陆陆续续住了嘴,讪讪离去了。   下一秒,他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谢君宁低头看过去,见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瞥见自己刚刚攥住他的那片衣角有些灰渍,慌忙松手,脚尖对成一个内八字,低着头不敢看他,声若蚊呐道:“谢谢你帮我……但是,我没有银子能还你。”   “你的衣服还被我弄脏了……对不起。”   谢君宁看不见她的脸,想起刚刚混乱中那惊鸿一瞥,顿了一下:“没事,钱不用你还……衣服本来就要换。”   “那怎么行——”女孩急得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你其实不用帮我给钱的,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谢君宁道:“不给钱,他不会走的。”   他活了这么多辈子,面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也不会再蠢得试图以理服人,能用钱解决的事他不会多动嘴,钱不能解决,那就只能动手了。   谢君宁出神了片刻,放轻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那双眸子澄澈懵懂,却在谢君宁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   她小声说:“我叫……阿秋。”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然而听见这个答案时,谢君宁还是愣了一下:“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阿秋低着头道:“我爹取的……他说我是在秋天出生的,所以我叫阿秋。”   那就不错了。   在安疏回到丞相府之前,她的名字就是阿秋。   谢君宁看着她堪堪齐自己腰际的身高,陷入了沉默。   修行无岁月,在这个世界,修行越高,就活得越久。   他是胎穿,在这个世界实打实活过了作为“清宁仙尊”的六百年,以至于找人之前他都快忘了,如今的安疏,还不过十二岁,从小营养不良,是个放在现代也只有一米二多的小豆芽……   他突然意识到,横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不只是年龄,还有身高。   考虑到现在还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谢君宁沉吟片刻,开口道:“那你爹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出门?”   “我爹病了,”阿秋抹了把脸,声音低下去,“我来给他抓药,可药店老板说我的钱不够,不给我药材,把我赶出来了……”   说话间,谢君宁忽然听见“咕噜”一声响,视线下移,见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破破烂烂的衣服是脏的,瘦骨嶙峋的手也是脏的,唯有灰扑扑的脸上能看出一点窘迫的红来。   谢君宁无声叹了口气,原本要去小店的步子无声转了方向,转身道:“走吧。”   女孩下意识抬起脚步跟上他的背影,抬头疑惑道:“去哪儿?”   “我饿了。今天心情不错,请你一起吃顿饭。”   谢君宁走了两步,回头见她还愣在原地,笑道:“还不走?”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既然那么多人喜欢仙侠,那就仙侠好啦,不过前面会有一些无关修仙的片段,不要介意~   感谢在2021-06-23 23:59:08~2021-06-25 11:2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糖果呀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糖果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红尘即天涯2   还是清晨, 天雾蒙蒙的,青瓦红墙上入目全是一片白,街道上没多少人。   酒楼的厢房里烧着火炉, 桌上有小菜和茶酒,安疏坐在谢君宁对面,时不时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看着周围干净整洁的环境,有些坐立不安。   谢君宁的视线从偶尔走过几个人的大街上转回来。   因修行不浅五感通敏, 他压根不用掀开遮挡目光的兜帽, 就能扫到她所有细微的表情,也将她脸上的忐忑不安尽收眼底。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果酒。   两个月前, 他来到西凉,去丞相府转了一圈, 发现自己还是来早了。   安疏还没有回去。   他便只能一边尽力慢慢回想,一边顺着记忆一步步来到了南边的这个小镇。   兜兜转转四处都寻不见的人, 就这样直晃晃地撞上来了, 也是奇妙。   “咚咚”两下敲门声响, 让原本还心不在焉的安疏瞬间惊得回了魂,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惊魂未定。   她这样草木皆兵的样子,谢君宁看着有些心疼, 顿了下才道:“进来。”   是谢君宁进店后悄悄拜托店小二去给她买的衣服。   安疏不知所措地用双手接过这套干净衣服,还没搞清楚状况:“给我的?”   见店小二笑着不说话,安疏有些窘迫,下意识茫然地看向了对面的谢君宁。   那人眉眼都掩在百色的兜帽下, 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一抹下巴, 唇色很薄很浅, 唇形却很好看。   抿起来时似笑非笑,撩人心弦,不笑时又清清冷冷,如玉矜贵。   只露出半截脸都这样出色的男人,全貌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样的小镇,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这样仙气飘飘的人?   安疏不禁自惭形秽。   她一时看呆了眼,听见谢君宁启唇说话才恍然惊醒:“我点的菜多,酒楼送给你的。没多少钱,就收着吧。”   他说完,像是笃定了安疏不会开口拒绝,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安疏看了看托盘里放着的湖绿色长裙,再看看对面慢条斯理品着酒的男人,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然而她终究不善于接受他人的好意,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囫囵咽了回去。   “……谢谢。”   也不知道对谁说的。   店小二退了下去,谢君宁见她接了东西,放下酒杯轻声道:“还没端菜上来,你可以换上。”   安疏低头看了眼这套衣服,眼神带着几分克制的欢喜,说出口的话却失落无比:“还是算了……我会弄脏它的。而且……我穿着应该也不好看。”   谢君宁失笑:“你要是不穿,难不成还要把它放在家里的柜子里藏起来?”   女孩没听出他在开玩笑,当真思索了片刻,郑重地将托盘放到一边的小桌上:“是个好主意。”   谢君宁:“……”   安疏不想穿,他也不逼她,毕竟两人这只是第一次碰面,他知道小姑娘的心思有多敏感——坐在这里之前,安疏已经提过很多次想要离开的话了,应该是觉得这么承他的情没法还。   太唐突的话容易引起她的反感。   谢君宁考虑到这一点,吃饭全程都没说几句话,只问了她现在的住址,关心了一下她养父的病情。   小姑娘本来还紧绷着,一顿饭吃下来也放松了不少。   因为担心家里的父亲,她吃得很快,离开之前安疏犹豫许久,还是转身朝他鞠了个躬:“银子我会还你的……你等我。”   语罢,不等谢君宁再说话,自己闹了张大红脸,抱着怀里的衣服,飞快转身推开门跑了。   口口声声说要给人还钱的小姑娘显然没有意识到,她还忘了问对方的名字和住址。   谢君宁盯着打开的房门愣了会儿,随即笑出声来。   十二岁的安疏,还真是不出意料的可爱。   他擦拭完手指,结完账离开酒楼,站在门口左右都望了一眼,沉思片刻,转身往左边的巷子里去了。   他原本还想帮安疏把药材也买了,但顾虑到小姑娘面皮薄,怕她不安,于是亲自去了一趟药堂,给了一锭银子,托药童把药材送过去。   出了药堂,走到无人处,他使了个遁地术,不紧不慢地来到安疏如今的住处。   茅草屋上草絮迎风纷飞,木门支撑着整间屋子,四周荒无人烟,只有旁边一座铺满雪色的高山俯视着。   小屋它如同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突兀地出现在雪地中,与纯白的世界格格不入,兀自摇摇欲坠着。   木门关着,里面时不时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看来他回来得比安疏快。   谢君宁无声走到窗边,再走近一点,茅屋里的摆设便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冰天雪地,一张木桌,一卷草席,就是这个屋子里唯二的家具,草席上躺着个邋遢汉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衣衫破破烂烂,像是左拼右凑的几块布挂在了身上,比安疏身上那身还要破旧不堪。   他背着窗户面朝墙壁,蜷缩着身体打着寒颤,突然又猛烈地咳起来,转过身,胡子拉碴的,看不清面容,只是满面灰尘、形同枯槁……   视线下移。   他的右臂空空荡荡。   谢君宁抬手,慢慢放到窗台的那块被雪浸湿的木板上。   这木头已经很旧了,年岁太久,几乎快要腐烂,手指放上去的瞬间,指尖传来一股透凉的寒意。   屋里的人,是曾经的谢君宁、现在的安疏,在这一世的养父。   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用真心对待过安疏的人。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谢君宁转过身,捏了个隐身诀。   他三步做两步走到门前,眼看着刚刚和自己告别的小姑娘从自己面前擦肩而过,急促地跑过来,又在门前戛然放缓了脚步,轻轻推开门。   屋里传来轻声细语的说话声。   “爹,你醒了?”   “咳咳,你……你又去做工了?”   “没有,制坊的老板娘把我辞退了……我是出去抓药的。”   “爱,我早就说过……咳咳咳,他们瞧不起你,你就做不长久,何必非要惹人白眼……还有我这病,别费心思了,治不好的。上次的药都吃光了也不见好……”   安疏没说话。   “阿秋啊,爹现在这个样子,照顾不了你,反而是你的累赘,你不用管我的……想做活养活自己,就离开这里吧。”   “我不要离开爹。”   乞丐又咳嗽起来。   “爹你没事吧?我……是我不好……我的钱不够,没给爹买到药。”   话音才落,咳嗽声未停,药堂药童已经捧着手里包好的药材,一路左顾右盼地出现在了谢君宁的视线里。   瞥见这座雪中林立的破旧屋子,他犹豫着踩过雪地,上前敲了敲门。   “仁春堂送药的?”   安疏躲在打开的一条门缝后,警惕的目光听到这句话时停滞了一下,有些疑惑,“可是……我没有去那里买啊?”   身后乞丐提声问了句:“阿秋,谁啊?”   药童笑着说:“是位公子来买的,指名要送到这里。”   安疏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人颀长清冷的身姿。   他帮她解决了一次麻烦,请她吃了她一顿饭,送了她一件衣裳,又给了她一包药材。   ……她实在欠人家太多了。   可身后老乞丐咳到沙哑的声音又让她有些犹豫——这毕竟能是给老爹治病的药,虽然药效并不见得好。   或许所有药都不见得好,可有总比没有好。   药童看出了她的犹豫,故意苦了一张脸道:“那位公子没有留下名字和住址,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不送到人手里,钱也收得不安心啊。”   安疏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药包接了过来,小声道:“谢谢。”   木门在药童的身影远去后重新关上。   看见药已经送到了安疏手上,谢君宁便放下了心。   周边除了这座小屋没有其他人住,他没法一直呆在这里看着他们,算了下时间,发现距离安疏离开这里其实最多也只有半个月了。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第二次相遇,是在十天后。   谢君宁宿在离山脚小屋最近的一家客栈里,方便他每天能去看一眼安疏父女的情况。   这些日子他也找过机会,趁安疏出门寻活的时候进了屋,给乞丐把了个脉,虽然不是大夫,却也能看出几分病入膏肓的迹象来。   老乞丐年轻时受过太多苦,堆了一身的毛病,一朝爆发,恐怕很难治好了。   他给老人家梳理了一下堵塞的脉络和堆积在体内的淤血,勉强也算是缓和了一些他病倒的速度。   其他的,他也无力回天了。   午时下楼吃饭时,他听见隔壁桌的百姓个个一脸兴奋地八卦着什么,虽然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谢君宁是修行之人,轻而易举便能听见了谈话的内容。   他原本对这些人在说些什么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在听到那句“朝廷派人来找咱们这里找人了”的时候,忽然顿住了动作。   “听说好像是来找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从小失踪的,派了一队锦衣卫来,正在知县老爷家里吃茶呢——你说这也是好笑,怎么人家小姐还能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你们说,这些个官宦人家,后院宅子里那些事,其实还真不一定能比咱这些老百姓理得清呢!”   “说的倒也是……”   “这要是我女儿就是那个失踪的千金小姐有多好,那我后半辈子就享清福咯!”   “你梦还没醒吧你?”   几个人窃窃私语了片刻,又都一同哄笑起来。   另一边,谢君宁摩挲着茶杯边缘粗糙的纹路,出了点神:   这剧情不太对。   来找安疏的人……怎么提前了二十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5 11:24:43~2021-06-26 20: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偶尔生活需要一点抽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红尘即天涯3   谢君宁找到安疏时, 看见小姑娘把一头和老乞丐如出一辙的乱糟糟的头发都绑了起来,脸上和手上也擦干净了,除了那身衣服一样的破旧以外, 也算得上是改头换面了。   她正在小摊上排着队,似乎要买面条。   人群拥挤,她个子又矮,谢君宁只刚看到她的身影没片刻,眼前一晃, 就又看不见她在哪里了。   他刚抬步朝那边走了两步, 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偏头看向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 目光扫过某个人影,片刻后又回过头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在人群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一同失去身影的, 还有刚刚还在排队买面的安疏。   ……   安疏一碗干面装了袋子, 还没在手心里捧热乎了, 一转身就被人拉住手腕,眨眼之间, 眼前人声沸鼎的大街就变成了狭窄逼仄的小巷。   她眼睫一颤,缓缓抬眼, 还未回过神的眸子先瞥见一身有些眼熟的白袍,再往上看,眼眸便瞬间亮了起来,灿若星子:“是你!”   谢君宁确定周围没人了, 才低下头对上她的视线, 闻言顿了一下, 随即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颔首道:“是我。”   “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啊对了,之前你帮我给的银子,我还没法完全还给你,不过已经赚了几个铜板了,我先把这些还给你……”   她低头在身上摸索片刻,没一会儿便摸出了五个铜板,谢君宁沉默了一下,倒也当真伸手去接了。   安疏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到她掌心。   铜钱叮当碰撞的声响里,有一抹光从巷子外照进来,穿过两人短暂触碰的手指和掌心,最终映在那几枚铜钱上。   一大一小上下交错的两只手,某个瞬间,仿佛都化作了虚幻的光影,白得剔透晶莹。   谢君宁轻轻收拢手指,轻笑着刚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偏头看了一眼巷口的方向,迅速矮身将安疏直接抱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提醒道:“抱紧。”   安疏下意识收紧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下一秒,视线腾空而起。   阴冷潮湿的小巷远离了目光所及的范围,安疏才回过神,有些呆滞地盯着远处房檐上睡个朝着这边跳跃的黑影,小声道:“神仙哥哥,好像有……有人在追我们。”   谢君宁嗓音低沉:“不用管,我会甩掉……”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你刚刚,叫我什么?”   安疏忐忑不安地攥着他的兜帽衣领,手里本就不是特别热的面已经被风吹冷了大半:“……神仙哥哥?”   谢君宁:“……你可以把神仙去掉。”   安疏趴在他肩上,小声问:“你不是神仙吗?”   谢君宁怀里抱着一个人,也不影响他的行进速度,说出口的话依旧沉着冷静:“不是。”   “那你怎么会飞?”   谢君宁沉默了一下,决定不和她争执这些:“……一定要算的话,也是。”   对他们这些还未接触过修仙界的人来说,修行之人,不就是神仙吗?   安疏眼睛一亮,可惜谢君宁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所以神仙都是和你一样……一样善良热心吗?”   谢君宁失笑:“……不,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   善良他算不上。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比其他人面对世人时更加冷漠。   安疏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谢君宁道:“心情好。我乐意。”   安疏:“?”   谢君宁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我掐指一算,觉得你我有缘。这就过来帮你了。”   安疏沉默下来,也不知道信没信。   谢君宁看似在带着人慌不择路地逃命,实则却游刃有余地慢慢甩开了身后的数十个黑影。半刻钟后,两人在茅草屋外不远处落了地。   谢君宁放下怀里的人,顺手拍了拍她肩头的雪,矮身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儿,微微蹙起眉,正要抬头,听见安疏问:“神仙哥哥,刚刚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追我们?”   “不是来追我们,是追你。”   谢君宁借着兜帽的掩饰用神识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在不远处的茅草屋上,顿了片刻,又收了回来,淡淡道,“我已经将你安全送回来,其余的事情你不用管——进屋去吧。”   安疏的声音带着几分懵懂:“……哦。谢谢哥哥。”   屋里的老乞丐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艰难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想说什么,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脚步声突然停了。   老乞丐的心跳骤然一顿,仿佛整颗心都随之悬在半空,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他听见“吱呀”一声响。   安疏推开了门。   她看着流了满地的血迹,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落在倒在草席边浑身是血的老乞丐身上,手里的面落到地上,袋子散开,瞬间洒了一地:“爹!”   老乞丐看着她,眼里蓄满了欲言又止的情绪,勉力张了张嘴,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许久,终于混着鲜血吐了出来,嗓音破力到沙哑:“跑!”   话音未落,安疏已经径直奔到老乞丐身边,闻言还没做出什么举动,身后突然出现另一道身影,将她迅速扑倒向另一边。   谢君宁一边一手搂着怀里的安疏,手掌垫在她脑袋下面防止她磕伤,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徒手接住了破风声里那只来势汹汹的袖箭。   下一刻他眼神一冷,手腕翻转,袖箭转了个头,往箭矢飞来的方向飞了回去。   一声闷哼,一道黑影从屋顶上一头栽倒下来,带起茅草飞扬,心口插着的,正是那只被谢君宁反将其一军的袖箭。   一击致命。   尸体嘭一声落地,还没等满地粉尘平歇,四周破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与此同时数道黑影从天而降,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匕首,一言不发地一同冲了过来。   谢君宁就地一滚,躲开朝他们射来的飞箭,迅速扶起安疏,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乞丐就要带她转身离开,安疏却忽然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呢喃般低声道:“哥哥……你先走吧。”   谢君宁低头看她,见她红着眼眶,跪坐在了无生气的老乞丐身边,心头忽然一空。   老乞丐本已经奄奄一息,又被两只飞箭射中,这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推了旁边的安疏一把,再次吐了口粘稠的黑血,艰难道:“跟着他走……”   安疏还是那句话:“我不要离开爹。”   老乞丐恨道:“我要死了,救不活了,你也要跟着我陪葬吗?”   “走啊——”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以谢君宁如今的修为,这其实并不会真的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   但修仙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修道之人不可随意伤害凡人性命——虽然他不说,也没人知道,只是他现在身边还有这一老一小两个人,脱身实在是有些困难。   听见这句话,谢君宁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复杂。   安疏张嘴想说话,片刻后,还是垂下了眼睑。   谢君宁俯身,手掌放在她肩头,语气很轻,像是在哄人:“走吧。”   周围不断扑上来的黑衣人被他反手两剑击退,剑花如流星点点。   ……   安疏趴在谢君宁肩头,一直到走出很远,那群追过来的黑影才再次被甩开。   她想起刚刚离开,老乞丐睁开眼皮,看着她时,那像是怜悯又像是悲哀的眼神,轻轻抽了下鼻子。   谢君宁带她躲回了近日居身的客栈。   大街上喧闹至极,雪地里踩过深深浅浅的马蹄印,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就这样招摇过市,直奔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安疏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谢君宁的衣裳在刚刚救她时被蹭脏了,去内间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重新出来,便看见她站在窗边愣神。   这么小一个人,瘦的不成样,站在窗边,也只比窗台高一点。   谢君宁慢慢走过去,停在她身后,缓声道:“在看什么?”   安疏没回头,半晌才说:“神仙哥哥。”   “他们为什么……朝着我家的方向去了?”   “他们和那群人,是一伙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谢君宁也不知道。   他记得的剧情线里,来找人的锦衣卫没有这么快也没有这么多,并且根本就不存在这一出刺杀,更何况这些刺杀的人身手还不错,一看就是有人蓄谋已久。   如果他不在,只有安疏父女俩,恐怕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看老乞丐那副样子,恐怕在他们回去之前,老乞丐也没少反抗,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又少了只手,武功不如从前,最后还是败了。   安疏估计也是想起了老乞丐,眼神暗淡下来。   “……对不起。”   异口同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安疏侧首抬头看他,猝不及防看见他没戴兜帽遮掩容貌的样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面容清隽,眉目含情,矜贵清雅。   公子如玉,不外如是。   但安疏没读过什么书,她想不到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人的长相,脑袋里一片空白,愣愣地仰头看了他许久,忽然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神仙哥哥。”   作者有话说:   谢哥:泻药,我老婆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没这么喊过我,现在一天喊我八百遍,有点受不住。   原来这就是养成萝莉的快乐吗?   #人已升仙,快乐无边#   话说我才透了点剧情的苗头,你们就全都猜出来了,一个个脑洞开得比我还大(躺平) 第74章 红尘即天涯4   “对不起。”   她再次重复的道歉, 让谢君宁有些诧异:“为什么向我道歉?”   安疏把头低下去:“我刚才太任性了,不该在那种时候犹豫不决的。”   其实安疏已经算是冷静理智的了,但她现在毕竟还是个孩子, 理智无法彻底平衡情感,但知道留下也没什么用之后,她还是忍着难过配合谢君宁离开了,并且全程没有添一点乱,安静得不行。   就像当时谢君宁轻声告诉她, 屋里有其他人、不要声张时一样的乖巧。   哪怕是这样, 她也十分害怕自己那须臾的犹豫耽误了谢君宁的动作,还要开口向他道歉。   谢君宁蹲下来, 将视线与她平齐,手扶在她肩上, 掌心下的骨头瘦的突出。   他凝视着安疏,微微沉声道:“你不用道歉。”   是我要向你说对不起。   哪怕重来一遍, 哪怕提前回到了你身边, 我依旧没能改变你不幸的过往。   这是我的错。   你已经向很多人低头, 但是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低头。   安疏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她眼眶还是红的, 一边陷入唯一的亲人没有被救出来的痛苦之中,一边又对他感到感激和愧疚。垂下来的目光里满是极力掩藏的不安。   谢君宁没有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他风轻云淡地转移了话题:“知道刚刚那两批人都是谁吗?”   安疏抽了下鼻子,摇了摇头。   “来找你的,和来杀你的。”谢君宁起身,手指搭上窗台, 寒风从远方吹来, 划过他的脸颊, 掠过他垂下的一缕碎发,眼睑下的眸子暗藏杀机,“不一样的目的,一样的心怀叵测。”   安疏没听懂,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疑惑:“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上京,”谢君宁偏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也是帝都。”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找我?”   谢君宁淡淡道:“可能你挡了某些人的路。”   安疏沉默着没做声。   她其实没太听懂谢君宁说的话,但她现在整个人情绪都不太高涨,跟他提起精神说了几句话后便忽然陷入了低迷之中。   谢君宁感觉到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关上窗柩,隔绝了外界的喧闹,转身道:“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去找点吃的来,你等等。”   “我吃过了。”安疏低声道,“那碗面,是买给老爹的。”   “今天本来是老爹的生辰。”   可惜那碗生辰面还是冷了,最后也没能让想吃的人吃上一口。   她突然来这么一句,让谢君宁走向桌边的步子顿了一下,半晌,才轻声“嗯”了一声。   她只说了一句话,他也只回了一句话,就这样简单的一来一回,安疏胸腔里从方才起便堆压了许久的数种情感便汹涌着冲上来,在喉间挤压着疯狂外涌,几乎一瞬间,她的眼眶里就再次缀满了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   真没出息。   她低头任凭眼泪掉下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当场放声大哭的欲望,压抑着哽咽,试图不让谢君宁听出异样:“神仙哥哥……你既然知道他们是谁,是不是也知道我是谁?”   “可以告诉我吗?”   老爹很早就告诉过她,他们不是亲生父女,她真正的父亲其实另有其人,所以才总是劝说她离开早已病入膏肓的自己,自寻一条出路。   她一直把老爹当自己唯一的亲人,没有生出过任何别的想法,因此也唯独这点一直没有听过老乞丐的话。   如今这个心愿,倒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谢君宁转身,静静地注视着她,见她从无声的哭泣到慌乱地抹着眼泪企图恢复如常,抬步,走回她身边。   他伸手,抹了下安疏的眼角,声音极轻道:   “我告诉了你,你想做什么?”   安疏动作一顿,清澈的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即低声道:“……老爹说,他的家乡就在我出生的地方,我想替他,回他的家乡看看。”   谢君宁点头,收回手:“还有呢?”   安疏立在原地,那道瘦小的身影沉默地伫立良久,才终于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   “我要报仇。”   这句话的声音太低了,像是怕谢君宁没听清一般,她一字一句地,又提起嗓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要报仇。”   ……   当天下午,按照知州提供的消息前去找人的锦衣卫,只看到了茅草屋里冲天狼烟,雪地里脚印和血迹都凌乱无比,火停后满地狼藉,现场好几具烧焦的尸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原以为此行必将无功而返,结果当天晚上,有人敲响了知州府的大门。   正是本该尸骨无存的丞相府大小姐。   不论外界如何议论纷纷,安疏的身份做不得假,十天后,她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抵达上京。   她回来的时间不巧,安丞相上朝去了,听说要找的大小姐回了京,管家带人出了门迎接,态度还算恭敬,一路上却没遇见后院的女主人或者其他的小姐少爷——   安丞相可不止安疏一个女儿,这摆明是这府里的人都不待见她,连见一面的面子都不肯给。   回京的前一天,安疏还失眠了大半夜,无法克制地猜测当初丢下她的那个父亲,为何现在又将她匆匆找回来?不念辗转难眠。   是谢君宁给她吹了首安眠曲,才让她睡下去的,谁知回来当天就吃了个下马威,安疏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因此反而平静下来。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对他抱有不值得的期待。”   安疏走进院子的脚步一停,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安家分配给她的这间院子不大,院里有棵梅树,昨夜落了一夜的雪,梅花枝头缀满了雪白的颜色。   此时枝丫掩映的墙头不知何时垂下一条修长的腿,那人屈起右膝,同微风一起在空中悠悠晃荡着,腰间别着一只青箫,身后背着一柄长剑。   白袍如月,红缨朱萃。   他掀开头顶的兜帽,露出一张清隽的容颜。   许多年以后,安疏再记起这幅画面,依稀能记起那人光影浮沉的眼底细碎的温柔,分明是白日,眸里却像是缀了满天星光。   安疏眼底压抑的情绪飞快消散了一些,眼神一亮,提着刚刚换好的长裙衣摆,小跑到墙下:“神仙哥哥!”   谢君宁习惯了,淡定地“嗯”了一声。   在他纠正过好几遍安疏的称呼却依旧无果后,他就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跟着安疏一路来到上京,就是因为这辈子的剧情发展变数太多,他不放心,想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如今是修仙界的人,无法干涉凡人的因果,便只能让安疏自己来查,而他就在暗地护她周全。   但安疏现在什么也不会,需要他一点点地教。   “这院子太小了,根本不是嫡女该住的地方。”谢君宁扫了一圈,磨了磨虎牙,眼底划过几分厌恶,“摆明了欺负你人小不懂事。”   安疏“哦”了一声,很老实地问:“那怎么办?”   谢君宁淡淡扫了她一眼:“来这里之前我怎么教过你的?”   安疏抬头,懵懂道:“去……去找他们评理?”   “不止是评理,他们觉得你好欺负,那就欺负回去,不要怕惹是生非,你如今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自家闹点事算什么?本来就是你占理,安鄄要是敢找你麻烦,那就是他有病。”   谢君宁风轻云淡道,“总之,别让别人欺负你,更别让自己受委屈。他们才不敢小瞧你。”   安疏眨眨眼:“可是……我才刚回府就闹事,会不会不太好?”   谢君宁坐直身体,低头和她对视,轻笑一声:“怕什么?”   “天塌下来我顶着。”   他的小姑娘,谁也不能欺负。   安疏笑起来,脆生生道:“谢谢哥哥。我不怕了。”   谢君宁被她软乎乎的眼神看得偏过头,抬手咳了一声道:“收腹、站直,双手放到身前,气质要雅,眼神要凶……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打人不让自己受伤吗?”   安疏下意识按照他说的话做了,绷着小脸点点头:“嗯,记得的。”   谢君宁点点头:“去吧。”   当晚,丞相回到府上,发现找回来的大女儿已经搬进了府里最大的琼华楼,娇美如花的继室来找他哭诉,说大女儿不满意她的安排,今天下午来找她时中途遇见了二女儿安虞,两人起了争执,二女儿被推进了湖里,落了风寒。   事实是安虞打听到安疏回来的消息,故意在途中守株待兔,想推人不成,结果不知为何脚下一滑自己掉下了池子,大冬天的直接冻傻了。   安丞相却只当是小女儿们之间的玩闹,根本没有要管的意思,甚至转移了话题说:“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跟你说过,找大姑娘那孩子的锦衣卫是六殿下请皇后派出去的吗?”   安夫人应了一声,心里升起一股不安:“对啊,怎么了?”   “之前皇后有意要让他和安家联姻,小虞说不想嫁,可他也是太子殿下那边的人,能有一层姻亲关系最好不过。现在大姑娘回来了,正好解决了这桩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乐呵呵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叫小虞放宽心,为父最疼的就是她了,不要和大姑娘争这一时的输赢。一切都等她嫁出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始修仙篇幅~感谢在2021-06-27 20:54:36~2021-06-28 23: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至 5瓶;禽兽之变诈几何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红尘即天涯5   让安虞放宽心?   笑死, 她怎么可能放得宽?   原主那个蠢货,不就是心放得太宽了,得意洋洋于眼前的一点小利益, 才会败在安疏手下吗?   现在的安疏还没成长起来,安虞穿到原主身上后,原本想趁着安疏年纪还小,直接来一招斩尽杀绝。   谁知她找来的杀手训练的时间还不够长,又出了六皇子这个变数, 安疏最后竟然还是活着回到了安家。   不愧是原女主, 命真大。   明明原剧情里的安疏,这个时候应该还是个经不起风雨的小可怜, 怎么敢有胆子为了一间院子的事去找安夫人理论?   难不成那老鬼的死刺激得她提前开窍变厉害了?   ……不可能不可能。   安疏现在还没上玉谭山拜男主为师,又不会武功又不懂修行, 胆子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大?   安虞百思不得其解,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摔下池子的事情, 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 又灵光一闪, 犹豫着想:难不成是男女主提前相遇了?   可是男主性格淡漠,是个整日闭关的堂堂仙尊, 怎么可能下山遇见女主还主动帮她?   安虞很快把这条猜想从脑海中划去,在灵海中询问系统, 得到的却只有一条冰冷的回复:   【您还没有遇见本世界攻略对象。开启任务栏后完成任务,可使用道具解锁部分权限】   【提示:距离主线剧情一:女主安疏拜男主清宁仙尊为师——还有三年时间。您的主线任务一:拜入清宁仙尊门下。】   【女主目前气运值:90】   【您目前的气运值:59(气运值降低到及格线将成为配角,三十成为路人。数值跌至零点将成为炮灰。】   系统冷冰冰地警告道:【建议宿主在时机还未成熟时,不要轻易招惹女主, 否则容易惹祸上身】   具体表现就在于, 本来安虞是六十的气运值, 现在掉了一点,就是她自己作的。   安虞打个喷嚏,为了她的气运值,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底却毫不在意。   就算三年都不动她又怎样?安疏一个只活了十几年的人,还能斗得过她这个已经穿梭过两个任务世界的攻略者?   而且等到安疏十五岁,说不定还会被安丞相压着上花轿直接送去嫁人,连去玉谭山这件事可能都有些困难。   怀着这样的想法,安虞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终于勉强歇下了其他心思。   谢君宁和安疏在丞相府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功夫,好吃好喝地挑,终于把她纤细得好像只剩下骨头的身体养得胖了一些。   这三个月里,原女主安虞一直很安分,安分得近乎异常——谢君宁观察过她几次,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知道那次刺杀大概率是她搞的鬼。   不过她既然现在不作什么妖,那他也乐得自在,没把猜到的真相现在就主动告诉安疏,每天只和她聊聊天,或者练练武学点习,甚至亲自做她的启蒙老师,一点点教她读书识字。   经过刚进府就把二小姐推进池子这件事,府里谁都知道安疏不是个好惹的主,安丞相又不管这些,只是口头说了她几句,于是便没人再敢瞧不起安疏,偌大的院子里整日都十分清净,两人的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能再逍遥。   这期间安丞相也来看过安疏几次,每次都是路过进来随便看看,没聊几句就走了。言语间透露出的亲昵都带着明显的虚假意味,经常三句不离那位六殿下,似乎企图从小就给她灌输“嫁给六皇子是个好归宿”的思想。   安疏才不上他的当。   有一次等安丞相走了,她转身就落下了脸色,扑进谢君宁怀里,赌气一般鼓起腮帮子,很小声地说:“我不要嫁人,我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谢君宁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一直在一起……有点难。   他不能总是陪着安疏经历一切,这样会造成她过于依赖的性格。   安疏也需要自己成长。   而且另一边,前几天玉谭门就已经传来消息,他们门中禁地里封印的魔族秘境,竟被人阴差阳错地打开了,放出不少煞气冲天的魔物,需要至少元婴期修为的修士联手才能镇压。   然而放眼环顾整个修真界,元婴期以上修为的,本就只有寥寥几人。   谢君宁算一个。   他生在玉谭门,也是实实在在在那里生活了六百年,坐不到同门有难,却坐视不理。   只是想不到他在人间待了半年,也有了一身牵挂,分别之际,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是修士,无需进食,每日就歇在安疏隔壁的偏房,但安疏偶尔也会带些新鲜好吃的东西分享给他。   为避免惹起旁人怀疑,也为了报答一点谢君宁帮助她这么久的恩情,安疏始终都坚持自己亲自打扫这间房,不让谢君宁插手半分。   于是在谢君宁收到这封信的第三天下午,安疏在他房间里的桌上发现了展开的信封。   薄薄两片信纸,顺着春风一吹,便从桌上飘下来。她随意地扫了一眼,正要神手捡起来,忽然又愣在原地。   掌门在信中写的话很含蓄,大概是怕信封中途被人截下,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是想要收信之人尽快还乡。   收信的人,不是谢君宁还有谁?   “你要走了吗?”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谢君宁刚踏进门槛,便听见这句话。   他转头看向安疏,却见女孩手里攥着那把竹条扫帚,隐约可见指节泛白,那两张打开的信纸就摆在一边,像是从来没有被动过。   谢君宁笑了一下,好像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看见了?”   安疏避开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眼帘,抿着唇道:“哥哥……我没那么不懂事,你有事离开,我不会拦你的。”   本来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关系能真正牵扯住谢君宁的吧。   他能留到现在,既让安疏很开心,也让她很惊讶。现在谢君宁要走,她也没理由拦下。   只是朝夕相处三个月,有一点点的……舍不得罢了。   安疏这样想着,垂下的视线盯着眼前的地板,像是要把那木头盯出一朵花来。   她慢慢开口,细数家珍般道:你看,我现在不会被人欺负了,也学会了读书写字。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得不委屈,过得很好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谢君宁看着她垂下去的脑袋,一时没说话。   他承认,信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目的就是想让安疏自己亲眼看见,好解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急。   他知道安疏不会无理取闹地缠着他不让他走,却没想到她能这样风轻云淡,对他离开这件事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君宁心头有些闷,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免得他走了还得担心安疏离开他过得习不习惯。   他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安疏闷声问:“什么时候走?”   谢君宁回:“今晚。”   “这么着急?”安疏有些诧异,想要抬头,又顿了一下,低声说,“我帮你收拾行李。”   能有什么行李?   他来时正值凛冬,只带着一个刚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依稀记得梅花枝上雪落满头,走时却只有一柄剑一只箫,一身白袍,孑然一身。   月亮爬上枝头,银白的光撒了一地,谢君宁就站在院子里,靠着墙角,静静地等待安疏的出现。   过了片刻,他听见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很快走近。   “哥,别睁眼。我送你个东西。”   谢君宁刚睁开眼,闻言又笑了一声,依言重新闭上了眼。   脚步声慢下来,有风轻轻吹过他耳畔,带起满袖清风。   紧接着,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谢君宁低头看过去,却见他手里正握着一支还带着新鲜露珠的桃花,仿佛在夜色里摇曳生姿。   只是三个月的时间,院里的树早就换了一棵,春风拂面而过,桃花香吹满天。   有光绰绰约约地穿过院里桃花树的枝头,映在面前的女孩光洁的脸颊上,光影浮动间,谢君宁看见她眼底有泪意,一闪而过。   谢君宁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蹲下身揉了揉安疏柔顺的头发,目光是前所未有过的温和:“别难过。”   “那边事了,我就赶回来找你。至多三个月。”   他用柔软的桃花花瓣碰了碰安疏的脸颊:“你能坚持下来吧?”   安疏抓着那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花枝,   嗅着鼻尖清新的露珠味,很小声地说:“能的。”   “你答应过我,要给我重新买一件裙子的……我还记着呢。你不能食言。”   安疏抿唇,将眼眶里的泪忍了回去,神手推了他一下,声音很轻地说:“快走吧。”   谢君宁便站起身,将这支桃花塞进袖口中,再看了她一眼,收敛了眼底的情绪,拉上兜帽遮住面孔,转身朝墙边走了两步。   他足尖一点,便轻而易举地掠上了墙头,三两下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安疏没有想到,谢君宁那句三个月就回去的承诺,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他离开得匆忙,未曾给安疏留下关于他要去什么地方的只言片语。   安疏有时候想提笔给他写点什么,又恍然惊觉,她竟然连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他如今究竟身处何方。   安疏安安分分地等了他三个月,从一开始的焦虑不安,到后来也慢慢地开始习惯没有人在身边陪伴的生活。   她心心念念的那条裙子,那条谢君宁第一次送给她、后来又葬身在火灾中、谢君宁还承诺过会再给她买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最终也没送到她手上。   那人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好像人世间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他来时什么也没带来,走时什么也没留下。   于是此后岁月漫长,再无音信。   春秋四季又转了三个轮回,人间依旧熙熙攘攘,红尘喧嚣。   杳无音信的不归人,依旧未归。   转眼又是一年,雪漫纷飞。   作者有话说:   是的,你们猜的没错。   我不瞒了,我坦白了,我躺平了,就是有攻略者。   感谢在2021-06-28 23:55:32~2021-06-29 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义廉 10瓶;明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红尘即天涯6   玉谭门为了不走漏风声, 使其他仇家趁机上门寻仇,并没有把这些魔物从禁地封印里跑出来的消息传出去,也因此重新封印得更加吃力。   即便有谢君宁在, 门派上下也依旧损失惨重,掌门重伤,只能由谢君宁出面主持大局。   等到这次的风波彻底过去,掌门也闭关出关,动荡不安的玉谭门上下, 才总算安稳下来。   眼看三个月的承诺期限快到了, 谢君宁就要启程重新下山,谁料禁地封印里最大的那只上古魔兽本已经被他打得奄奄一息, 修养了三个月,竟然在他身上设下了一个结界。   他刚出了玉谭山的地界, 就被这东西拼死拉进了封印里。   秘境里不见天日,无数凶残至极的远古魔兽横行, 外界和内界的消息也无法互通。   只要封印不除, 谢君宁一辈子都会困死在这里。   它抱着这样恶毒的心思, 拼尽最后一口气,以身化为填补封印的引子, 甚至甘愿魂飞魄散,只为了将整个秘境都封的死死的。   谢君宁万万没想到, 他一脚踏进大乘期的修为,到头来竟然被这东西暗地里给阴了。   困住他的封印,还是他和掌门一起下的。   ……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他的他都无所谓, 谢君宁只是担心, 他还不知道在这里面待多久才能出去, 怕是不能赴安疏的约了。   万一在这里呆个百年千年的再回去,小姑娘还记得他都算好的了。   谢君宁越想越气闷,但始作俑者已经灰飞烟灭了,想抓个东西来撒气都找不到,于是原地踱了两步,忽然听见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传来几声魔兽狠戾的嗥叫。   他一转头,丛林深处的地方眯了眯眼。   ……   被拉进封印秘境之后,谢君宁一开始还能算着时间过日子,但秘境中又没有日夜之分,年岁一久,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他一直在寻找打开封印出来的方法,与此同时,老祖宗联手封印了几百年都没能彻底根除的魔兽,最后被他宰得只剩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幼兽和几只老弱病残。   那只把他带进秘境的魔兽应该万万没有想到,谢君宁不仅没有被碾成渣渣,还把它手下一众小弟都宰成了渣渣。   如果知道了,大概得当场气活过来。   玉谭派的掌门也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位失踪了三年的师叔再次回来时,竟然空手撕裂了三年前的那道禁地封印,吓得他差点一个法印打过去。   结果他往他师叔身后探头一看,一片寂静。   那块撕开的封印里,浮现出森林峡谷里幽森的环境,一群身形庞大的魔兽伏在地上,身体颤抖着咽呜,朝着那白衣人的背影俯首称臣,满眼都是敬畏与恐惧。   仿佛是在恭送他们的王回家。   掌门震惊的眼神落到他们身上,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把这个魔头领走吧,谢谢。我希望他永远别回来##其实被封印这地方挺好的,我们能过一辈子#……的情绪。   掌门:“……”   得知谢君宁已经将秘境中大部分凶残的魔兽都解决了后,掌门的表情从震惊到惊喜之间的转变不过短短刹那,当即拍板决定:“我看这秘境也没必要放在禁地里了,今年玉谭山的招生大典,不如就用它来做考验点吧?”   “随便,我……”   谢君宁刚从后山温泉里洗漱完回来,闻言整理衣领的手顿了一下:“招生大典?”   五年一次的招生大典?   掌门点头:“是的。”   所以他在秘境里……待了三年?   “对啊。”   谢君宁沉默了。   现在去找人认错还来得及吗?   掌门还为这个两全其美的打算而高兴着,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忽然从墙上拿了剑转身就走,疑惑脱口而出:“师叔?你去哪儿?”   “找人。认错。”   “?”掌门一脸茫然,“可秘境如今在师叔你手上,该您亲自开启秘境才行啊……您不参加大典了?”   谢君宁头也不回道:“不参加。”   他抬手,稳稳当当将手里封印着秘境的那块古琉璃往后一扔,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随后精确地落到了掌门手中。   掌门接住东西后再抬头,却见那道身影已经走远了。   ……   江南,凉州。   各大门派三年一次的招生大典即将开办的消息,从半个月前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凡间但凡有些灵根基础的,这时都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出了头,街上随处可见背着灵剑的修士,老少皆有。   就连此时如果在凡间随手抓个路人来问一问,也都知道是修仙界各大门派要开始招收弟子了。   此地距离修仙界两大门派之一:玉谭门最近,因此来到这里的修士也大多都是奔着玉谭门来的。   “要是真入了玉谭门该多好,这辈子也值了。那可是修仙界默认的第一门派!”   “听说清宁仙尊闭关了好几年,已经突破了大乘修为,得道成仙了。”   “那要是能成为他门下子弟,是不是也有可能飞升成神了?”   “你白日梦醒了吗?人家门下只有杂役子弟,根本不收亲传弟子,年年参加大典就是走个过场撑撑玉谭门的场面。你还指望清宁仙尊传道授业?”   “听说第一个被收的徒弟已经入门二十年了,到现在才见过仙尊一次面呢……”   “倒也没那么夸张吧,我怎么听说是三次……”   “三次一次都一样的惨。”   “……”   安疏听着阁楼外喧闹的人声,隐约捕捉到了这几句话,抬起桌上酌好的茶,轻抿了一口。   她的表情藏在那半张丑人面具下,眼睑低垂,看不清表情。   安虞就坐在她对面,明显也听到了外面的话,一边玩这指甲一边盯着她的反应,半晌笑起来:“阿秋,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这清宁仙尊是谁啊?你知道吗?”   安疏抬眼瞥她。   安虞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这个小名,这三年里虽然没有再试图主动害她,但却一直乐此不疲地,试图用这个沾满了肮脏不堪的记忆的小名来挑衅她。   安疏能看出安虞对自己的恶意,她每次听见这句“阿秋”都会心头一哽——阿秋这个名字在她看来本来没什么,但从安虞口中叫出来就显得太亲昵了。   她们本来就不熟,这么叫人,纯粹是要让安疏觉得恶心。   不得不承认,安疏被恶心到了,也恶心习惯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   她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衫,头发梳成马尾,腰间一柄软剑,三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从当初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小乞丐,变成了如今一举一动都优雅自如的模样,且显得十分英气利落。   任谁都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冷静又理智的人,就在半个月前,因为不肯遵从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去嫁给那位奇葩的西凉六皇子,直接跑了。   用她的话来说:“聘礼是你们收的,要嫁人也你们来嫁。”   ……没错,她逃婚了。   严格来说,其实是离家出走,并且不打算再回去了。   她本来是一个人一路打探消息,一路下到江南,谁知今天早上竟然在路上撞见了本该还待在丞相府的安虞。   明明两人都擦肩而过了,结果安虞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转过头,目光精确地落到她身上,把她认出来了。   安疏现在都还在疑惑:安虞和她又不熟,几年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到底是怎么把前后装束截然不同的她给认出来的?   这个问题安虞当然不会回答她。   她听见安疏轻飘飘地把问题扔回来,皱了皱眉,心底有些烦躁。   原剧情里谢君宁和安疏不是在招生大典前就已经见过面互相认识了吗?   不认识谢君宁,那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要来玉谭门?   果然就是没说实话吧。   撒谎精,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女主?   安虞心底十分不耐,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忽然柔声道:“阿秋,你离家之后爹娘都很担心你,你怎么这么……一言不合就要出走呢?”   她叹了口气:“爹娘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你看六皇子这么多年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一片痴心,你怎能辜负?女孩子最后都要嫁人的,你不肯嫁,又能躲到哪里去呢?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对面的安疏:“……”   隔壁厢房的谢君宁:“……”   他眼皮一跳:   活的女德班班长?   还相夫教子三从四德……   因为人家一片痴心不能错付,所以谁喜欢你你就必须嫁给谁?   谢君宁:去你娘的,我看你爹也挺喜欢你,不如你跟你爹凑合过吧。   安疏听着她絮絮叨叨语重深长的说着越来越奇葩离谱的话,还一脸为她好的表情,额角青筋直跳。   她忍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嘭”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安虞仿佛被她吓了一跳,停下话头,捂着心口愣愣地看着她:“……阿秋?怎么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安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比你大。”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到一半睡过去了……今天忘了挂请假条……   我错了(磕头)   这个月努力不断更,冲个全勤   感谢在2021-06-29 23:58:54~2021-07-01 23: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宇宙超级无敌帅帅帅、礼义廉 10瓶;是糖果呀 8瓶;吃瓜群众杜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红尘即天涯7   安虞被她一句话怼得脸色一白, 没过多久又开始演起了戏,仿佛被伤了心一般,叹气说:“既然如此, 那都说长姐如母,可我看姐姐你根本没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你又怎么配为长姐?”   安疏面不改色地堵了回去:“你倒是也尽些女儿的义务,不如叫我一声娘,我也能为你尽母亲的责任。”   安虞:“……”   她心头暗恨, 又泫然欲泣道:“那你也不能这样训斥我, 我也是希望姐姐你过得好啊——”   安疏:“闭嘴。”   安虞不由自主顿了一下,凄凉的声音嚎了一半卡在了喉咙里。   安疏道:“你觉得好, 那你去嫁。”   安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消声了。   神识中, 系统的声音显得越发冷漠无情:   【距离主线剧情一开启还有十天。女主目前气运值:89,您的目前气运值:55】   【由于任务者再三激怒女主, 激发了女主厌恶值:20(分值越高, 任务者的性命将越危险】   (怎么又扣我分!)安虞气急败坏道, (还有这个厌恶值,什么鬼东西?凭什么我的性命要绑在别人身上?)   系统面对她的义愤填膺不为所动:【假如主角对你的厌恶值高达100%, 必将对你进行追杀,面对主角的追杀……你觉得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系统冰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安虞听得很不舒服, 想反驳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安疏已经把杯子放下来,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虞想追上去, 又想到自己四点气运值是怎么没的, 瞬间就泄了气, 愤愤地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一顿饭,菜还没上桌,客人就已经不欢而散。   安疏一点也不想留在那里,她找了个客栈,准备接下来十天就都在这里歇息。   客栈老板娘看她身形单薄,不像是个有武功的有修为的,一边招呼店小二去拿房门钥匙,一边笑着问她:“姑娘,你也是来参加玉谭门招生大典的?”   谢君宁坐在她身后的一张桌子边。   他原本还在思索该如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安疏面前、如何跟她解释这三年的杳无音信,以及如何料理那个和他记忆里完全不同、如同发了疯的原女主。   听见老板娘的话,不自觉地,思绪飘到了身后。   安疏闻言顿了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谢君宁背对着她,没听见回音,正静静地等着动静,又听见老板娘惊叹的声音:   “咱们这几日的房间都快住满了,全都是来参加这次大典的,个个看着都气派不凡,还不知道到时候能选上多少……”   “我听他们说玉谭门有位已经得道成仙的高人,好多人都想做他的弟子,你说那要是能得他的指点,是不是也能飞升了?”   她说的话和安疏之前顺耳听到的那几句,别无二样。   看来即便知道不太可能,却也有很多人都是奔着清宁仙尊来的。   老板娘说着说着,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向安疏热络地询问道:“话说姑娘,你想拜谁为师啊?”   安疏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拿着钥匙一路小跑过来的小二身上。   因为不习惯与人寒暄,只想尽快结束话题赶紧上楼,于是随口回道:“自然是最厉害的那个。”   约莫是察觉到了她兴致不高,老板娘又笑着说了几句,便没再多问了。   安疏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很快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而身后听见她这句话的谢君宁:“?”   你再说一遍,你要拜谁为师?   他今早才跟掌门说过自己不参加大典了,现在安疏就告诉他要拜门派中最厉害的人为师?   ……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安疏在客栈足不出户地呆了十天,谢君宁住在她隔壁间守了她十天,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出现在她面前,倒是察觉到安虞竟然偷偷跟踪了过来。   她行动很小心,如果不是谢君宁修为高深,也不会捕捉到在每天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有这样一抹窥探的视线。   有安虞暗地里跟踪着,谢君宁更不能轻易出现了——他觉得这个原女主很奇怪。   不,是非常奇怪。   他恢复记忆带着安疏回到丞相府后,从各种和前世剧情不一样的发展来看,就觉得安虞和他记忆中的原女主变得不一样了。   当然,蠢还是一样的蠢,但前世那个安虞,绝对没有现在这个这么毒。   十二岁的年纪就知道派杀手去杀人,如果当初安疏和老乞丐待在一起,那死的就不只是老乞丐了。   从这个安虞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像是提前知道些什么,对安疏处处试探。   还有安虞提到的那个六皇子,也就是原剧情里的原男主南宫逸风——在正常的剧情线里,老乞丐病死之后,前来寻找安疏的锦衣卫会把她带回安家。   安疏在回京的路上病倒了一段时日,有一次下车在河边洗漱,晕头转向中不慎落水,是路过的六皇子顺手救了她,安疏因此对他颇有好感。   亲娘不在,亲爹不疼,后母刁难,安疏在府里一直被人欺负,又是他屡次出面阻拦,给了安疏最后一点温暖的慰藉。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和上个世界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特别是男主——南宫逸风是个风流成性的渣男,处处留情,从不负责。   他那时才满十五,就已经有了许多风流情史,但却在她面前表现得始终绅士又深情,甚至整整装了三年。   安疏原本是觉得她还小,所以一直没有答应。后来终于被对方打动松了口,南宫逸风嘴上说着一辈子只爱她一个,结果转头就去跟女主安虞订了婚。   两人浓情蜜意如漆似胶,面对她的质问双双不屑一顾。   安虞甚至当着她的面告诉她,南宫逸风一直都在暗地里追求自己,为了她,甚至和其他所有情人都断了关系。   安疏觉得可笑:“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来追求我?”   南宫逸风看着她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怜悯的轻蔑:“我只是看阿虞迟迟不答应我,想以你为突破口引她吃醋而已,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南宫逸风根本不会在意她。   更不会在意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喜欢。   她在这两个人眼里,就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三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安疏先前对这点恩赐般的温暖有多小心翼翼,后来就因为这点温暖的回收而伤得有多深,于是对他那点喜欢很快变成了怨恨,性格也慢慢变得喜怒不定。   南宫逸风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听说修仙界玉谭门来办招生大典之后,又带着安虞向皇帝请辞,拜入玉谭山掌门门下。   安疏也背着安丞相半夜翻墙,跑去参加了大典,并且成功通过测试,成为了玉谭门的子弟。   男女主自然是天赋异禀,安疏也不差多少,掌门看中他们的天赋,将他们都收作了关门弟子。   三人在玉谭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因为有旧怨而摩擦不断,男女主站在一边,安疏则势单力薄,难免争锋时落入下风。   当无数件纠纷产生后,被发现都是安疏这一方的错,时间久了,掌门的心自然也就偏了。   安疏又性格冷漠,对谁都软硬不吃,门派中本来就有许多人都看不惯她,男女主又故意到处散播她的谣言,让掌门也对她越来越不满。   于是天长日久,关于安疏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   某次掌门给他们派发任务,让他们一同下山除妖,结果三人全都被狐妖困在了地窖里。   男女主分明知道逃脱的办法,却并不说出口,而是在狐妖要对他们下手时,将安疏推了出去。   狐妖法力高强,深谙人心,最喜欢看人类自相残杀,她看着被推出来的安疏,却并不杀她,而是解开她的绳子,蛊惑怂恿她转过头,亲手杀了男女主为自己报仇。   有什么比手刃仇人这件事让人更兴奋的呢?   更何况他们前一刻还将自己推了出来。   待在玉谭山上的每个日日夜夜,她只要一想到那两个令人作呕的人就住在她一墙之隔的隔壁,根本不能控制自己一颗长满荆棘、布满阴暗的心。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冲动一点,再冲动一点,可每一次都顾虑着这个,顾虑着那个,每一次都没能成功。   说到底,她还对这个红尘心怀希望。   她不想死,也不想杀了人后声名尽毁,所以始终不敢狠下心去放手一搏。   这一次她终于狠得下心了,可惜老天已经不给她机会了。   男女主很快挣脱了束缚,两个人对一个人,互相之间又本就是旗鼓相当的实力,安疏自然撑不住。   最后她遍体鳞伤,一个人一柄剑,都浸满了血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南宫逸风面带嘲讽地刺过来最后一剑时,安疏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看着站在旁边无声微笑着的狐妖和好整以暇的安虞,模模糊糊地心想:   她的一生与其说是悲剧,倒不如说是个笑话。   当唯一一个疼爱自己的养父因病去世后,这世间再无一个真正的信她爱她的人。 第78章 红尘即天涯8   原剧情里, 女主绝对不会把安疏放在眼里,觉得安疏成不了什么大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和跟踪狂一样随时留意安疏的去向。   六皇子也绝对没有请求皇帝派锦衣卫主动去寻找安疏过,甚至缠着安疏好几年,安疏不为所动就算了,安虞竟然还主动劝安疏回去嫁给南宫逸风。   剧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谢君宁心底其实已经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他不能出面,却能在暗地里给安虞一些教训, 于是安虞跟踪安疏的这几日, 总是莫名其妙碰到一些令人糟心的小麻烦——   例如招生大典前一天,安疏上街似乎要买东西, 安虞躲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忽然脚下一歪, 撞上旁边一个身肥体壮的壮汉。   壮汉粗着嗓子骂了一句:“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   安虞被骂得脸色铁青,想开口骂回去, 一看对方凶神恶煞的长相, 顿时闭了嘴, 再回头去看,却发现安疏早就不见了踪影。   (系统!)安虞气急败坏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倒霉!)   系统冷漠道:【可能是你的气运值太低了。谁叫你有事没事就去招惹女主的?】   安虞听出它语气里的不耐,心烦气躁地又踢了一脚墙根, 嘴里骂了一句,甩袖转身走了。   算了!   反正明天就是招生大典,她们还会碰面。   只要有安疏在,就不愁男主不上门。   ……   谢君宁看着安虞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 拉了拉头顶的斗笠, 正要转身跟上安疏, 怀里忽然撞进一道身影。   他一时不察,退了半步,伸手就下意识要将这人推开,目光触及这人的脸,又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躲了这么久,安疏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这种场面,竟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初次相见时的场面,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影,和曾经那个瘦弱狼狈的女孩渐渐重叠。   即使经年已过,她的容貌依旧没有改变太多,只是五官长开了,身量拔高了,也更像谢君宁所熟悉的那个安疏了。   就在他愣神的短短刹那,安疏很快退开,抬头瞥了他一眼,想要说出口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嘴边:“……哥哥?”   谢君宁身形一僵。   安疏这几天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虽然猜到是安虞,却没有什么证据。   今天出来本是想趁着人群混乱捉她个现行,谁知只顾着追安虞,却无意间撞上了别人。   而且……安疏晃了下神。   这人,好像哥哥。   其实时间过了太久,那时候又年纪小,安疏已经记不大清谢君宁的长相了,只记得他当初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常穿白衣,佩长剑与青箫。   眼前人戴着斗笠蒙着面纱,既无长剑也无青箫,看不见容貌,除这一身白袍以外,哪哪儿都和哥哥不一样……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安疏回神,心底无声笑了笑,带了几分自嘲。   是等人等得魔怔了吧。   她摇了摇头。   但谢君宁听见她这句“认错人了”,又见她转身就走,心下一凛,以为她认出自己却不愿意跟自己接触了,当即伸手拉住她,脱口而出道:“等等,疏疏……”   安疏怔了怔:“你认得我?”   谢君宁:“……”原来没认出来。   惨了,这叫他怎么回答?   客栈里,安疏看着对面的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清隽雅致,天生笑弧,却从眉眼间透出一股疏离冷淡。   是三年前一样的面貌,丝毫未变。   安疏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的模样,然而等到再次重逢、亲眼相见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人的每一寸五官眉眼,其实都刻在她心底。   那是年少无助蹒跚前行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曾经日日夜夜陪伴她走过那些懵懂岁月的一束光,也是此后无数个等待的日子里,她在心底细细描摹过的温暖眉眼。   不曾记起,是因为刻意忘记。   很多次,她都以为等不到这个人了,因为细水长流的岁月已经和心底积攒的失望一起,慢慢模糊了他的身影。   然而当她真正想要放下时,这个人又猝不及防地,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安疏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听见谢君宁解释失踪了三年是因为被困在了一个秘境里,没法向外界传递消息,她眼底带了几分复杂:“所以,你跟了我十天?”   谢君宁慢慢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安疏慢慢道:“那为什么……跟着我,却不和我见面?”   “对不起,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谢君宁很突兀地说了一句,又低下声音,“……我怕你不肯再和我接触。”   谢君宁其实有什么话想说,这十天里他反复斟酌过许多遍,当他出现在安疏眼前,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去向。   然而再多的话,此刻都说不出口了。   安疏也一样。   故人重逢,她心底升起的却不是欢喜,而是难言的惆怅。   两两相望,安疏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谢君宁的话。   最后她也只能平淡地说一句:“没关系,都过去了。”   不是不计较了,而是那难熬的三年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谢君宁顿了一下,察觉到她不想再提这三年的事,也很快默默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要去玉谭门参加招生大典?你想拜入玉谭门?”   安疏“嗯”了一声,没有对他避讳,又问:“你怎么知道?”   谢君宁:“……我不是说过,我这几天都跟着你。”   他其实不是很想把这话重新说一遍,显得他很……变态。   然而安疏却没说什么,又“哦”了一声。   谢君宁道:“怎么突然想去玉谭门?”   他的语气太过熟稔,就好像他们分别的那三年,只是眨眼而过的三天而已。   安疏下意识回道:“只是突然想学些修行而已,一个人待在安家这么久……挺无趣的。”   话音落下,两人又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谢君宁抿了口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安疏偏过头,道:“天色不早了……”   她张口,似乎想开口叫一声谢君宁,然而喊哥哥已经不合适了。想喊名字,却发现她临到现在,竟然连眼前这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谢君宁看出她心中所想,很合时宜地主动开口报了名字。   别问他当初为什么没说,问就是因为安疏喊他哥哥喊得让他直接忘了这件事。   安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拿起放在桌边的长剑,平淡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谢君宁知道,三年的间隙不是重逢后说几句话就能填补的,他失了一次约,就已经在安疏心底埋下了嫌隙,无法这么快就回到当初全身心都信任他的样子。   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有几分怅然。   安疏年纪小,他本来就还得再等几年,现在追妻路更漫漫了。   ……   第二天一早,安疏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玉谭门参加招生大典。   谢君宁出门,又戴上了斗笠,和她打了个招呼。   安疏今天就把面具摘下来了,见他这么早也出来了,不太自在地应了一声。   走了没两步,发现谢君宁跟在身后,她停下步子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下楼而已,”谢君宁掀开一角掩面的白纱,一脸茫然道,“而且,你好像也没说不可以跟着你吧?”   安疏:“………”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和平时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全然不同,一看就很假,安疏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反驳。   她确实没说,但毕竟昨天刚刚重逢,他就不觉得现在还一直呆在一起,会很尴尬吗?   谢君宁看出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失约是我的错……但你不会真的从此以后都不打算理我了吧?”   “……没有。”   安疏抿了抿唇:“可我要去参加招生大典……你跟去做什么?”   现在不跟着,一会儿人跑了找不到了怎么办?   谢君宁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回道:“我也去参加招生大典。”   “?”安疏有些疑惑,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人才开口问道,“你不是本来就是仙门中人吗?怎么还要拜入玉谭门?”   谢君宁笑道:“我未曾和你说过,我虽然修行,却和散修没什么两样,从来都是一个人,师父已经仙逝了。”   这说的可都是实话——他虽然是玉谭门的人,却也正如旁人所言,除了掌门,和其他门中子弟都没见过几面,向来独来独往。   安疏觉得他在诓自己,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招生大典第一关,将在山脚处设下测试灵力天赋的关卡,这是初试,初试之后,符合要求的众人将进入正式测试。   第一关的初试,安疏自然没有问题,谢君宁特意控制了自己的灵力外放,也顺利过关。   他依旧戴着斗笠,好在参加招生大典的什么人都有,没多少人觉得他这装束奇怪。   只是入场之后,原本坐在台上、一直和其他长老侃侃而谈的掌门无意中朝台下瞥了一眼,恰好看见谢君宁抬起斗笠,向他的方向投来一个眼神。   没记错的话,入场的都是要进秘境测试的准弟子。   掌门:“……”   不是……您前几天还和我说改变主意要参加大典,我以为您要收徒,结果您要拜师?   您敢拜,谁敢收?   作者有话说:   谁收谁折寿   欢迎收看本集,#清宁仙尊为爱变散修#   感谢在2021-07-02 21:11:27~2021-07-03 20: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辰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红尘即天涯9   “杜掌门——杜掌门?”   杜唐回过神, 连忙应了一声,大长老抚着胡须疑惑地朝他看过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您看到谁了?咱们刚刚问您,清宁仙尊参加这次招生大典的事是不是真的, 您怎么突然不说话?”   杜唐收回视线,讪笑道:“……自然是真的。”   “只不过,师叔这几天应当都是来不了了……”   大长老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由和其他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这是为何?”   杜唐摸了摸鼻子,打着马虎眼没再开口。   ……   秘境前的广场陆陆续续进来许多参与大典的人, 每个人都要登记好自己的信息才能进入秘境。   谢君宁心安理得地跟在安疏身后, 随手填了一个身份,拿着分发的收集灵核的手镯, 顺理成章地混入其中。   秘境入口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像在空中被人用利剑劈开了一道口子, 一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入,且降落地点随机。   谢君宁甫一落地, 便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草丛茂密树枝摇曳, 和天空挂着的一轮弯月,连蝉鸣鸟叫的声音都微弱得很。   他探出神识去寻找安疏的方向, 发现离得不远,又因为对这片秘境腰子熟悉得了如指掌, 很快便找到了安疏的位置。   谢君宁到时,她正拿着剑站在树下,树影婆娑,月光细碎地洒在她脸上, 带着一种令人心生安宁的静谧, 柔和了她脸上冷漠的神情。   然而树下站着的, 不止她一个人。   谢君宁的目光挪到她对面,只见一人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锦袍站在她面前,正满脸高兴地喋喋不休着什么,似乎惊喜于会在这里碰到她。然而安疏的视线却飘在一边,很明显没认真听。   要问对面那人是谁,谢君宁当然认得——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原男主,六皇子南宫逸风。   原本听见安虞说南宫逸风对安疏一片痴心、这么多年都只喜欢安疏一个人时,他还不以为意。   可看安疏这幅样子,分明是早就习惯了南宫逸风的追求和纠缠。虽然态度敷衍,却并没有主动打断他。   谢君宁心中警铃大作。   他离开的这三年里,南宫逸风就是一直这么缠在安疏身边的?   ……青梅竹马?   谢君宁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幽暗。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安疏像是发现了他的视线,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两人对视上一眼,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南宫逸风便察觉到安疏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在看到不远处那道长身玉立的修长身影时,脸色突然一变,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即使对方戴着斗笠,但这身形……他绝对不会认错!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人生生抽去了全身的灵力,随后被他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碾碎了性命。   导致他重生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临死前谢君宁那种“含笑看你去死”的表情,而久久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恐惧。   但是……他没记错的话,谢君宁是玉谭门的清宁仙尊,一直闭关修行,怎么会来参加招生大典?   怎么想都不合常理……难道他看错了?   南宫逸风原本笃定的心在这时又摇晃起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也确实有可能只是身形相似而已……   南宫逸风回过神,察觉到旁边安疏带着积分探究看过来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强行镇定下来,勉强笑了笑,企图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慌张:“那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安疏顿了下,还没回话,谢君宁已经抬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一开口,安疏和南宫逸风就同时不由自主绷紧了脊背——一个是莫名其妙地紧张,一个是不由自主的害怕。   然而很快,安疏听见谢君宁问了一句……和南宫逸风一模一样的话。   “他是谁?”   冷淡内敛,听不出一丁点情绪。   安疏有些莫名,刚要说话,南宫逸风突然开口接道:“我是阿秋的未婚夫,南宫逸风。”   安疏看不出来谢君宁的情绪哪里不对,他看得出来。   脱离了一开始刚看见谢君宁时的恐惧,南宫逸风勉强冷静下来,发现这人的声音和清宁仙尊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   重生到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只顾着追安疏了,哪还记得谢君宁的声音什么样?   南宫逸风斗着胆子回了这么一句,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谢君宁的反应。   谢君宁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神识遍布整个秘境,把他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未婚夫?”   南宫逸风这点激将的小把戏对他来说算什么?他只在乎安疏的反应。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安疏下意识反驳道:“不,我如今不是安家大小姐。安丞相自作主张定下的这门婚约,和我有什么干系?”   她说到这里,脸色冷了几分:“南宫公子,我方才还和你说过,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还要在旁人面前刻意歪曲事实,打的是什么心思?”   安疏板着脸,语罢转身就走,谢君宁也转了个方向,跟在安疏走了两步,只给愣在原地的南宫逸风留下一个含笑嘲讽的眼神。   南宫逸风:“……”靠,他故意的!   分明是自己故意说出口想要激怒别人的话,恶果落到自己身上时,他却在心里对谢君宁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装得无辜至极,一边抬脚跟上去一边道:“疏疏,我错了……”   谢君宁落后半步跟在安疏身后,闻言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疏疏?”   他盯着安疏的侧脸,果然见她神色更冷,头也不回道:“闭嘴!别跟着我!”   谢君宁难得愣了下:“……嗯?”   刚追上来的南宫逸风恰好听见这句话,瞬间得意地笑起来:“听见没有!疏疏让你别跟着她!”   谢君宁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角没说话。   安疏像是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忽然停下步子,道:“别叫我疏疏。”   南宫逸风脸上的笑容一僵:“?”   安疏转头,对着他一字一句冷冷地道:“我是让你——别跟着我。”   她顿了顿,没敢去看谢君宁的表情,又转过身,飞快地低声补了一句:“……不是说你。”   这是……   特意跟他解释?   谢君宁抿了抿唇,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顿时飘起来。   南宫逸风被安疏连续两次毫不客气地下了面子,脸色也有些臭起来,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容:“疏疏,你私底下怎么说我骂我我都受了,怎么当着外人的面还……”   “外人?”话没说完,谢君宁便打断了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嘴中轻轻念了一遍,遮在斗笠下的目光似笑非笑,“南宫公子,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什么错误?”   他微笑道:“我倒是觉得,比起我,你才是那个外人吧?”   安疏瞥了谢君宁一眼,沉默着没说话。   南宫逸风脸色又青了几分。   他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两遍,忽然叹了口气,笑容勉强道:“原来如此……我说这几年你怎么死活不肯跟我在一起,原来是早就和别人……我们三年的感情,都比不过这个半道冒出来、不知道到底是神是鬼的人吗?”   谢君宁眼中含着几分冷意,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安疏开口道:“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力,不需要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谢君宁勾了下唇角,笑意一闪而过。只是神色掩盖在斗笠面纱下,没人看得见。   安疏轻舒了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平静:“南宫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自认也并不是很优秀,所以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非要跟着我?”   南宫逸风又叹了口气,深情地看着她,突然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并没有看出你对我的任何喜欢,”安疏冷静地指出他自认精妙实则拙劣的谎言,“即使你真的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你这样一直缠着我,让我很困扰——这些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一定要我当着旁人的面把话再说一遍吗?”   谢君宁静静地站在旁边听她说这些,最后还笑着接了句:“可能是记性不好,毕竟他脑子看上去就有点毛病。”   南宫逸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压着火气问谢君宁:“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什么?”谢君宁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南宫逸风道:“这次大典,谁最后是第一名,谁就赢了。输了的那个,不准再跟在安疏身边——你同不同意?”   谢君宁没回话。   南宫逸风以为他在犹豫,心中有些得意:招生大典的第一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大典总共也就一天时间,他们还在这儿浪费了这么久,当第一太悬了。   所以他这话说得公正,其实还有几分巧妙:   男人最在乎的不就是自尊吗?   第一都没拿到,有什么脸面在喜欢的人面前继续呆着?   南宫逸风想得很简单,当不了第一没关系,反正他脸皮厚,安疏本来也对他没好感,继续缠着安疏没什么损失。   但谢君宁如果没当第一,他有脸和自己一样继续缠着安疏吗?   答案是有。   即便没有当这个第一,谢君宁也不可能为了所谓的面子离开安疏。   #死也要赖着#   然而谢君宁猜到了南宫逸风的心思,却并没有戳穿他,而是轻飘飘地笑着道:“好啊。”   反正某些人都把脸伸过来给他打了,何乐而不为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3 20:51:52~2021-07-04 20:4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35576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群众杜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红尘即天涯10   茂密的丛林里, 拥挤在一处的枝丫层层叠叠,抬眼只见细碎光影,行走间踩在脚下铺了满地的枯叶上, 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黑暗看不见尽头,鼻尖嗅到潮湿的泥土和绿植上露水的味道,谢君宁跟在安疏身后,瞥见不远处有只正在吃兔子的食兔兽。   食兔兽体型瘦弱但高长,性残暴, 喜食肉, 尤其喜欢吃兔子……其次是人。   谢君宁轻瞥过去一眼,见那食兔兽没注意到他们, 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捕猎而来的食物,便又移开了目光, 漫不经心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未婚夫?”   南宫逸风已经走了。   安疏道:“安丞相硬要逼我定婚,我没答应, 不算未婚夫。”   她顿了顿, 忽然开口问:“为什么答应和他赌?”   谢君宁随手摘了根挡道的花枝, 低头嗅了嗅:“什么?”   安疏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没什么表情, 也未曾转头看他,语气平静:“他情绪过激说出来的话, 你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也没必要和南宫逸风赌这个如同玩笑一般的赌约。   “没什么,反正我也闲得慌。”谢君宁轻笑道,“你不相信我能赢吗?”   安疏道:“……你觉得呢?”   如果说只要赢过南宫逸风,她相信谢君宁能做到, 但如果说要拿第一——在这样五湖四海各种人才齐聚一堂的大典上……她不能断言。   谢君宁挑了挑眉:“我没有跟你说过吗?”   这次轮到安疏疑惑了:“什么?”   她话音未落,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转头, 一人高的食兔兽慢慢从身后的黑暗里爬出来,一双红眼如同悬在半空,亮得吓人。   这是什么东西?   安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谁知恰好撞进身后谢君宁的怀里,随机被他很自然地伸手拥住肩头。   他的声音顺着风,轻飘飘地钻进安疏的耳中:“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疏回神,下意识回道:“……食兔兽?”   她这几天特意补过关于魔兽魔物的相关功课,食兔兽是远古魔兽中的一种,因为性格狡诈凶残,得以生存至今,但也已经很少见了。   玉谭门这么厉害,连这种远古魔兽都能弄来做秘境测试?   安疏心里有些疑惑。   但凡见过食兔兽的人,都非死即残,这足以说明食兔兽的存在有多恐怖,玉谭门怎么敢放食兔兽进秘境,来测试这些甚至可能没有灵力基础的人?   实际上,谢君宁这么多年,也只在秘境中看见了两只幼崽食兔兽,因此没对这东西下手,掌门派人记录秘境魔兽种类时,估计也没发现它。   没想到三年不见,都长得……这么丑了。   谢君宁嫌弃地打量了对面的魔兽一眼,食兔兽仿佛看懂了他的眼神,突然勃然大怒,抬起爪子就要拍过来——   秘境中的那些魔兽,或多或少都对谢君宁的气味已经熟悉了,一感受到他的神识,即便没有受到威压,也会自动绕着他走。   唯有这只食兔兽,在他和安疏走近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毫无畏惧地把他们当做了猎物,红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是三年前那只小兔崽子没错了。   谢君宁轻叹了口气:“给你看看。”   安疏:“?”看什么?   谢君宁丢了手里的花枝,忽然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与此同时,眼看食兔兽那有一张脸大的爪子就要落下,戾气掀起的风吹开谢君宁斗笠上的白纱,他却依旧巍然不动。   下一刻,食兔兽的爪子顿在了离谢君宁额头半寸远的地方,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一般,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安疏刚想将谢君宁推开的手也顿住了。   食兔兽像是有些不解,再两次用力依旧无果后,它怒吼一声,刚要抬起另一只爪子,谢君宁却抬起了眼。   他抬起手,做了个“掐”的动作,再往上一提——食兔兽忽然爪子一松,整个人……啊不,兽,都吊在了空中,疯狂挣扎起来。   然而被人掐住命脉的食兔兽也手无缚鸡之力,它的挣扎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安疏看着谢君宁一点点凭空将食兔兽掐得离开地面,最后悬空定格,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食兔兽鬼哭狼嚎地类似于求饶般嚎着,叫声嘶哑难听,安疏听得十分刺耳,刚要说话,谢君宁突然抬起另一只原本放在她肩头的手,捂住她一边耳朵,将她的脑袋往怀里轻轻一摁。   安疏蒙了:“?”   谢君宁松开手,挥袖一甩,食兔兽惨叫着飞出好几丈远,撞到一颗树上,摇下树杈上一半野果,树叶晃荡作响。   有几颗果子咕噜噜滚到谢君宁脚边,他松开捂着安疏耳朵的手,低身随手捡起最红的那一个,顺便使了个净尘术,又用袖子擦了擦,递到安疏嘴边:“吃吗?”   安疏偏了偏头,脸颊擦过他手指的骨节,垂眼盯着眼前这只干干净净的果子:“你不怕有毒?”   “没毒。我以前经常吃,还不错,挺甜的,不试试吗?”   安疏犹豫着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是挺甜的。”   谢君宁很快收回手,又在旁边自己也咬了一口,慢慢眯眼笑起来。   安疏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只感觉好像有道幽怨的视线盯着他们,回头一看,却见食兔兽奄奄一息地躺在树下,仿佛是在对他们这种时候还忽略了它而自顾自地卿卿我我的行为感到愤怒,哼唧几声,突然一个翻身,磨了磨爪子,迅速重新朝他们冲了过来,仰天长啸,颇有气壮山河之势。   谢君宁面色一冷,轻声说了句:“蠢货。”   安疏偏头,恰好瞥见他冰凉的目光,像是渗了块冰,且深不见底。   没等她说话,谢君宁便抬手,一扬袖子,食兔兽便仿佛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半途中打了一巴掌,换了个方向,再次倒飞了出去。   这回它没力气嚎叫了。   因为它在重重跌倒时,吐出了一大口还带着兔子碎肉残渣的血沫,没过一会儿,便浑身抽搐着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原地消散了。   只留下一块小孩儿拳头大小的蓝色晶体,闪烁着微弱的光。   安疏全程没动一下手指头,传闻中吃人不眨眼的凶兽就这样消失了。   她看着食兔兽消散不见的地方,有些诧异:“……它死了?”   谢君宁在她看过来的下一刻神色便恢复了常态,“嗯”了一声,信步走到食兔兽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捡起了那块蓝色晶石,“啧”了一声:“魔核也不大,果然很废物。”   安疏跟着走到他身边,不解道:“那尸体怎么化成了雾?”   谢君宁起身,闻言笑了笑:“这片秘境地域特殊,土地有灵,不过是天长地久被魔气滋养出来的魔灵——它吸收了食兔兽尸体上的灵力,不过把这魔核留了下来。”   谢君宁轻轻抛了抛手中的晶体,随手递给她:“要吗?”   安疏沉默了下,盯着这块魔核,倏地说了句:“你好像对秘境里的一切都很了解?”   “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谢君宁眨了眨眼,“我为什么不怕自己不能夺得第一?”   “因为我不可能输。”   谢君宁低下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这片秘境的主人……如今是我。”   安疏:“……”   她退了两步:“……什么意思?”   谢君宁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错开两步,叹了口气,慢慢直起身,扶正了斗笠道:“意思就是……这片秘境,就是我这三年里一直呆着的地方。”   安疏愣了愣:“你……”   她似乎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话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她也只是低声问了句:“你不是说……你呆的地方,终年无日月吗?”   “你说头顶这轮月亮?”谢君宁散漫道:“借给玉谭掌门后,他让门中子弟人工加上去的,以前确实没有。”   他漫不经心两句话,却让安疏又沉默下来。   她以为自己白白等了三年,心中难免不忿,然而却不知道,他是独自一人被困在这里,在这天地无光的鬼地方呆了整整三年。   如今这片秘境是他的地盘,那三年前呢?   他在秘境中有没有遇到危险?   有受过伤吗?   会难过没人来救他吗?   那些焦灼地、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日子,他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   安疏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依旧是副冷淡模样,随口问了句:   “你认识玉谭门掌门?”   谢君宁动作一顿。“关系是还不错。”   安疏意识到不对,抬头看他,微微眯眼:“……哥哥,你和玉谭门……什么关系?”   谢君宁把魔核碾成一缕灵气,随手驱进了安疏手腕上的镯子里,闻言背过手,沉默须臾:“你猜?”   安疏:“……”   话音才落,谢君宁忽然想起她刚刚叫了自己什么,眼神一亮:“……疏疏,你刚刚喊我什么?”   安疏莫名被他这句“疏疏”喊红了脸,眼睫微垂,偏头没看他,也丢下一句:   “你猜。”   便很快转身又走了。 第81章 红尘即天涯11   解决掉这只食兔兽后, 接下来一路,谢君宁便开始了无规则捕杀,手起袖落, 风如长刃,甚至特意挑那些凶猛的精力充沛的魔兽来杀,那样获得的灵力涨幅就更多。   原本他还想分一半给安疏,然而安疏闻言果断地拒绝了,还把他灌进自己镯子里的灵力又还了回去。   只是除了那只食兔兽, 高危险性的魔兽很少再出现, 安疏大部分都能自己应对,虽然动作还算生疏, 但也不落下风。   谢君宁无奈,也不再强求, 不过是除了那些大型魔兽,他很少再动手, 只坐在一边仔细纠正她的动作, 耐心得一如三年前、他坐在墙头指点安疏习武时的模样。   时隔三年, 安疏竟又有了一种年少时拘谨局促的感觉。   谢君宁随着她漫无目的地转,遇到一个杀一个, 遇不到就随口闲聊,偶尔也有擦肩而过的同样参加大典的年轻人, 戒备地看了他们一眼,悉数都捂着手镯快步离开了。   为了不让糟心的人再来影响他们的气氛,谢君宁查探到了南女主的位置,不管是谁, 在发现他们要靠近过来时会跟安疏说一声, 然后迅速一起转移场地。   总之, 这一路上都什么噪音事儿,又有谢君宁始终在旁边缓和气氛,安疏因此心情也好了许多。   然而这点好心情,很快在时间到点后,他们走出出口、看到站在出口处的朝她笑眯眯招手的安虞时,便荡然无存了。   安虞来参加招生大典了?   安疏心底一沉。   她猜到安虞会来,本来没在秘境中看到人,还以为自己想多了,没想到会在测试最后才看到人。   不等她反应过来,同样看到她的安虞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当着在场其他人的面,十分热情地挽住了她的手臂,亲热道:“阿秋,你可让我好找!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方才我在林子里见到有人与你同行,结果一眨眼,你们突然就不见了……”她又朝安疏身后看了两眼,状似疑惑,一脸天真,“那人是谁啊?怎么现在又不见了?”   安疏垂眼,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冷漠道:“关你什么事?”   安虞的笑脸一僵。   她没想到安疏一点颜面都不顾,当众跟她呛声,一时没接住话,卡词儿了。   安疏一点好心情全没了,甚至懒得跟她说话,直接绕过她往登记处走。   安虞说的跟在她旁边那个人,当然只有谢君宁,至于他去哪儿了……   掌门原本以为谢君宁今天不会来了,没想到再次打脸,在他在大殿上落座之后,便趁着底下人还没全进来,悄声凑过来问了句:   “师叔,你方才干什么要和他们一起进秘境啊?”   他其实有看到谢君宁是跟着一个少女一起进的秘境,但求生欲还是阻止了八卦心,他最终选择还是慎言探秘。   谢君宁一边搜寻着目标人物,一边漫不经心回道:“自然有我的事要做……这秘境是我提供给你的,怎么,我还不能进去了?”   掌门讪笑着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只是问问,问问罢了。”   谢君宁瞥了他一眼。   半刻钟前,他和安疏一同捕杀了一根魔藤——因为危险程度不高,所以所谓一起捕杀,基本是谢君宁在说、安疏在做。   等她精疲力尽杀死了魔藤,额头脸上全都已经沾了汗水。   她低头捡起魔藤晶体时,谢君宁走到她身边,伸手递过了一张帕子,顺口问了她一句:   “感觉如何?”   安疏顿了下才接过来,实话实说道:“不太好对付……但你教我的动作很有技巧,多亏有你。”   谢君宁笑了笑,话题一转:“话说回来,我之前是不是还教过你挺多东西的?”   安疏想起三年前那三个月里的相处,慢慢点了点头。   谢君宁沉吟了下,笑着说:“按你们凡人的规矩来说,我是不是也算是你师父了?你看我这修行道行,够格做你师父吗?”   安疏无意识地拧了下帕子,没说话。   谢君宁笑意渐深,又道:“你看你来玉谭门也是为了拜师,不如将就一下,入了我门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扬,似乎是在开玩笑,安疏反复好几次张嘴想说话,最后把魔晶里的灵气悉数逼进镯子里后,半晌才闷闷地憋出了一句:“我已经参加大典了,不能违规中途退出。”   谢君宁心里顿时就舒坦了,似笑非笑:“这个简单……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同意了是吗?”   安疏没回话,但沉默的态度其实也是一种态度。   谢君宁也没逼她回话,只说:“等着。”   安疏当时不解:“等什么?”   然而等到她带着通行玉牌,有些心不在焉地,踏入玉谭门的大殿之后,抬眼往上一瞥,她就知道等什么了。   安疏看着首座上坐在掌门旁边的白衣男子,见他清隽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显的笑意,目光穿梭过乌泱泱的人群,准确地落在自己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谢君宁唇角一弯,安疏则:“……”???   参与测试进入秘境的人有五六百人,最后拿到了灵力、留下来的只有一百多人。   但凡杀了魔兽获得灵力的,全都留了下来,只是留下来究竟是做内门弟子还是做洒扫弟子,除了实力,还有一点是运气。   如果有幸入了某位大佬的眼,那就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哪怕实力再差也没关系。   因此一进入大厅,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台上的几位长老和掌门,当目光扫过谢君宁的位置时,众人都寂静了一下,随即满堂的窃窃私语声更重了。   “那是清宁仙尊吧?是吧?”   “废话,能坐在掌门身边的还有这种气质的,全修仙界还有哪一位?”   “我一直以为清宁仙尊六百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原来是我的认知太片面了。”   “他好好看啊啊啊……”   “他真的不收徒吗?我可以倒贴,我什么都会做的。”   安疏的表情从一开始震惊到后来的诧异,再从诧异到最终的麻木。   她听着满堂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声,感到了一丝丝不可思议的荒谬感。然而所有人此刻都正在讨论的,确实是刚刚还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没有错。   南宫逸风也进了门,看见谢君宁的那一刻,他反应比安疏还要更大,直接一个踉跄,和走在前面的大哥来了个深情拥抱。   那大哥生气了,骂他不长眼,口水唾沫横飞,南宫逸风却没时间跟他扳扯这些,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般,只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谢君宁的方向,脸色僵得像死人。   清……清宁仙尊?   真的是他?   谢君宁也注意到了他的身影,拿出那块手镯,朝他的方向晃了晃,露出一个微笑。   上面散发出装满了灵力的温润白色光芒。   南宫逸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真的做到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手镯里的灵力空间都灌满……还有第二人吗?   南宫逸风想起自己和他下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再想想自己当时的嚣张嘴脸,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起来:他都干了些什么?   天呐……抱安疏大腿没抱成,还提前惹怒了谢君宁。   他还有活路吗?   安虞一进门就看见南宫逸风呆呆地站在角落里,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抬头,瞬间眼前一亮。   【系统提示:目标攻略人物已出现(男主谢君宁),主线任务一已开启:拜男主为师。】   【目前男主好感度:-20。】   安虞原本准备扬起的标准笑容再次僵在了脸上,她近乎不可置信地在心底质问系统:(怎么回事?!女主和我接触过,她讨厌我还有迹可循,怎么男主刚和我见面,好感度竟然是负数?!)   系统呲啦两声:【抱歉,您的权限不足,无法查询原因。】   【由于男主对您的好感值过低,特此提醒:当男主好感值降低到-100,您将变成炮灰,随时有生命危险,请谨慎行事。】   安虞心底不忿,想了两遍也想不通:难道是安疏在他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果不其然,下一刻,大殿嘈杂的人声在掌门一声令下慢慢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抬头看向掌门,听他简单说了几句,随后转向旁边的白衣男子,语气恭敬:“师叔,您今年要挑选弟子吗?”   谢君宁手肘撑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掌撑着下巴,姿态懒散,感觉到掌门这句话落下之后,更多的目光朝他投了过来,慢慢抬眼,扫了一圈大殿里上百号人,最后定格在某个位置:“……哦。”   “我看那个小姑娘就挺不错的,本尊想收了她做关门弟子,如何?”   满堂寂静。   杜唐:“……”我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你真的要选。   他顺着谢君宁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安虞就站在那里,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虽然心中有些疑惑,谢君宁为什么突然选她,但也很快露出一个带着羞涩和惊喜的笑容:“承蒙厚爱,小女愿……”   话音未落,就被谢君宁抬手,轻轻一个动作打断了。   “没说你。”   谢君宁忽略了她再次僵在脸上的笑,散漫道:“本尊说的是旁边那位看着就乖巧可爱、冰雪聪明的姑娘。”   他弯了弯眉眼,笑时春光潋滟:   “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作者有话说:   安虞:泻药,脸部肌肉已失调,彻底笑不出来了。 第82章 红尘即天涯12   安虞拉着一张僵硬的笑脸, 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看着一旁沉寂须臾,才从人群中站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安疏掀起一角衣摆, 不言不语地跪下来叩了一首,声音清淡:“谢尊上赏识。”   谢君宁在她跪下的那一瞬间便站起了身。   谁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下一刻,他修长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安疏面前,长袖翩飞, 伸手不偏不倚扶住她行礼的手腕:“好,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   他微微倾身, 接着道:“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   安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他用手带着动作站了起来,听着他含着几分明显笑意的话, 抿了下唇。   安虞心底的火积蓄已久, 见状心底的嫉妒和怨恨便化作火上的油, 迅速点燃了她的怒意:“清宁仙尊,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不是说好的按实力排行吗, 她可并不是这次测试的第一名!您这样轻易决定收徒的人选,还打算以后都不再收徒了, 不觉得过于草率了吗?”   周围其他通过测试的众人原本只觉得羡慕嫉妒,闻言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慢慢又响起来,几乎都在附和:“是啊是啊, 第一名不是叫君宁吗?好像是个男修吧?”   “这女的谁啊, 怎么清宁仙尊上来就要她做徒弟?还不收其他人了?”   “对啊……掌门不是说按实力排名入门再收徒吗, 怎么就她都不用排名,直接就能做尊上的亲传弟子?”   人一酸起来,理智都是不存在的。   也许他们的话说出口时也只是无心之言,却不知道无数这样的言论汇聚在一起,会给话题的主角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安虞听着四周断断续续传来的议论声,原本还有些气虚,仿佛用这些言论筑起了一道逐渐堆高的保护墙,瞬间又有了底气。   谢君宁动作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落下去了,嗓音却还带着几分尚未消散的笑意,只是从原本的愉悦变得意味不明:“……这位姑娘,你想说什么?”   安虞被他冷淡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再看一旁的安疏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口就哽得不行:“我想说,如果她能做您的弟子,那是不是我也能?”   安疏冰冷的视线才扫过去,便听见旁边谢君宁轻笑了一声,刹那间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她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辞辛劳跟在她身边、守她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守了三年的“神仙哥哥”,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位神仙。   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她却没觉得有哪里改变的——至少她对这人的占有欲丝毫未变。   她的哥哥,手把手教了她那么多的哥哥……怎么能去做其他人的师父?   安疏知道这种情绪应该是不正确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盯着谢君宁清隽的侧脸,心底默想——   他会怎么回答?   安疏攥紧了手里的佩剑。   安虞也在等着谢君宁回话,见他笑了一声,莫名脊背一紧:“尊上笑什么?”   谢君宁立刻收敛了笑意,眼里含着毫无掩饰的嘲讽:“笑你痴人说梦。”   安虞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尊上?你——”   安疏骤然松了神经,手中长剑往下一落,又被回神的她迅速重新接住,没被任何人看出异样。   谢君宁打量了她一眼,悠悠道:   “你没本事让本尊另眼相看,那是你的无能。本尊百年未曾收过一个徒弟,今儿一时兴起,看这位姑娘与我有缘,想收徒……难道还得看你的眼色不成?”   谢君宁轻笑起来,眉眼柔和,吐出口的话却冰冷刺骨:“当众斥驳本尊的决定——你未免太过狂妄无礼。”   满堂寂静。   台上的掌门和几位长老意识到发展不对,赶紧来到谢君宁身边,劝他别动怒。   谢君宁和安疏最大的不同点,大概就在于,安疏的道德底线过高,而他的道德底线永远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因为死过太多次,他已经不畏惧生死,甚至不畏惧世间一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阻拦他前进的障碍。   只要他想,他大可以随时毁了所有人,拉着世间所有肮脏一起去下地狱。   但是他没有。   安疏成了他唯一的阻碍。   他不愿意在她眼底看到失望的表情,所以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残暴的本性和杀戮的y望,做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   但他心甘情愿。   只是那些黑暗的想法总是身不由己,常在夜深人静时忽然悄悄钻出一点嫩芽。还有某些特定时候,比如现在——   他就非常、非常想杀个人来解气。   眼前人看着就挺合适。   谢君宁近乎冷漠地想着。   看着他冷得如同寒风般凛冽的眼神,安虞的气势不由自主地就弱了下去。   她不敢直视那双令人如坠深渊的眸子,半晌才敢回话,但连声音刹那间降下来好几个度:“我……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你想要公平?”谢君宁仿佛有些疑惑般蹙了蹙眉,冷漠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什么人?”   他是来宠人的,不是来跟垃圾讲道理和公平的。   曾经的安疏讲了九辈子的理,手上未曾沾染任何人的血,双手素净至极,却依旧受尽九世折磨,每一世都不得好死。   她和人讲过理,但有人听吗?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重新来过,还要重蹈覆辙?   某些时候,情绪左右的决定,往往比理智决定取得的结果要更好。   安虞羞愤道:“可——可是,我不比她差,你既然能选她,为什么不能选我?”   谢君宁:“本尊选谁做弟子,是本尊自己的事。”   他又笑了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想拜本尊为师,来我云佛峰当名洒扫的弟子,我倒是不介意,说不定哪一日,本尊就被你的韧性所打动了呢?”   他说着,还转过头问了句安疏,眉眼弯弯语气柔和,和对安虞的冷嘲热讽全然不同:“徒儿,你说是吧?”   安疏被他这声入戏如此之快的“徒儿”喊得手一抖,看着他侧过来的半张脸,感觉心跳都漏了几拍,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实则完全不记得谢君宁问的是什么了。   谢君宁所住的云佛峰,洒扫弟子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他这话说出口,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毕竟安虞毕竟是个千金小姐,真要让她去做洒扫杂役的活,她怎么可能干。   然而她很显然低估了安虞的不要脸程度。   安虞本来还以为这次肯定没办法拜师完成任务了,结果一听有戏,竟然连忙应了下来,明显完全没把洒扫这事儿当回事:“您等着!”   她一脸信誓旦旦的自信:“总有一天,我会让您对我刮目相看的!”   谢君宁:“……”有病。   杜唐终于找到机会插进话题,连忙咳嗽了一下,大声道:“行了!都别看了!小姑娘你也是!快少说点!”   谢君宁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旁边随时准备拉住他、怕他动手伤人的杜唐,抽出袖子,道了句:“晦气。”   说的是谁,显而易见。   谢君宁转身离开,顺手拉了一把还站在原地的安疏:“走了。”   安疏被他带着走了两步,茫然地盯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脑袋忽然空白了一瞬。   谢君宁走得相当干净利落,一直到来到云佛峰上,他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安疏的手。   远离了大殿人群,甫一落地,察觉到谢君宁松开自己,安疏便收回了手,往旁边退了两步。   时值正月寒冬,这是凡间刚过完年的日子,大雪在云佛峰飘了好几天,今天才停下来,此时两人脚下正踩着白雪,两相对立而视。   片刻后,安疏先开了口:“云佛峰,是有结界吗?”   “嗯,不过也不全是,只有这一片,这是我的住处,”谢君宁顿了下,“要我亲自带人进来才行。”   安疏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手背在伸手,不动声色地蹭了下刚刚谢君宁握过的地方,莫名觉得那片皮肤都烫得人心炙热。   “我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我不需要留下来干点什么吗?”   谢君宁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哪里不好?你是我的弟子,便是与掌门同辈。整个玉谭门,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不必拘谨。”   安疏缓缓点点头:“……哦。”   谢君宁领着她往前走,过了片刻,安疏又轻声问:“我也住在这里吗?”   “嗯,”谢君宁面不改色,“整个云佛峰只有我一个主人,其他做洒扫的外门弟子都住在后山,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总不能让你去跟他们挤——”   “我隔壁有间隔间,一会儿收拾一下,你搬进去吧。”   安疏又乖巧地“哦”了一声。   她这种说什么听什么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谢君宁把小姑娘使唤得团团转的样子,那时的安疏,也是这样的乖巧拘谨。   谢君宁一时出了点神。   其实时过境迁,三年已过,再次重逢时安疏那种陌生疏离恶态度,让他一直很担心,安疏会不会已经不把他当做当初那个哥哥,更怕她甚至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脚下雪地白得无暇,踩下去时吱呀作响,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眼见已经看见了不远处那间屋子,谢君宁才终于回神。   他静了片刻,方才缓声开口道:“你不生我的气吗?”   安疏不解:“什么?”   谢君宁顿了下:“我对你隐瞒了身份。”   还有失约的那三年。   作者有话说:   我,团团,古早玛丽苏爽文剧情爱好者,我承认我俗,但我真的喜欢这种情节(捂脸) 第83章 红尘即天涯13   安疏的步子微微停了一下, 随即道:“我要是生气,你打算怎么办?”   谢君宁听出她话里久违的轻松和几分调侃,偏头想了想, 一脸认真道:“给你磕头道歉,你看可行?”   安疏抿唇笑了下:“好没诚意——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哪有师父给徒弟磕头的道理?”   “做错了事,自然要有教训, 做师父的更应该以身作则。”谢君宁一本正经道, “我离开你三年,不如就罚往后三十年、三百年……都不准再次离开你身边, 否则就叫天打五雷轰——”   安疏愣了一下。   一般修行之人,尤其是像谢君宁这种修为深不可测、已经一脚踏入神界的人, 发誓和寻常人是不同的。   就比如普通人发誓,如果违约, 不一定真的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然而修仙之人发誓, 一旦誓言立下, 契约形成,若最后立誓之人没有实现承诺, 那是真的要受到天罚的。   安疏猝不及防,一时不知答应还是不答应。   而谢君宁就转过身, 静静地笑看着她,眼里满是揶揄似的好整以暇。   他说这话,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如果安疏同意了,那就说明, 接下来可能三百年, 他们都必须寸步不离了。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意外已经很多,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却还是潜意识感觉到了危险。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始终对安疏虎视眈眈的南宫逸风。   然而在他的注视之下,安疏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师尊……不要轻易立誓,我承担不起。”   还是生分。   谢君宁在心底叹气叹到一半,忽然又愣住:“你喊我什么?”   安疏沉默了一下:“师尊?”   谢君宁转过头,没回她,安疏听见他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过了片刻,安疏没忍住,伸手拍了拍谢君宁的肩,疑惑道:“我喊错了?”   不该这么喊吗?   下一刻,却见谢君宁忽然打断她的话:“没有。”   他掀开屋前的垂帘,转过头,在她面前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进屋吧,外面冷。”   再说这头,谢君宁带着安疏径直离去后,一时满堂寂静,掌门咳了一声,引回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次不再多说,直接差弟子登记排名。   好不容易重新恢复秩序的大殿里,那道想要偷偷离开的身影就显得格外显眼。   杜唐定睛看了两眼,喝道:“那边那个姑娘,站着!你跑什么?现在走了是要去哪儿啊?”   安虞不得已停下步子,僵硬地转身回道:“……清宁仙尊已经同意将我收为门下弟子,他现今离开了,我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杜唐眉头一皱,斥道:“你只是个杂役弟子,不必时刻紧跟仙尊,既已成了我玉谭门的徒弟,就要守我玉谭门的规矩,你如此目中无人,大典还未结束就敢独自离开,成何体统?!”   安虞不太服气,立即张嘴反驳道:“那为什么他们可以离开?”   杜唐其实看得出来,谢君宁对这姑娘不太感冒。   本来他还觉得谢君宁当众落人面子,是否显得太过刻薄,然而现在才发现,他师叔的感觉是对的。   杜唐扫了一眼她交上来的身份记录,蹙眉心想:好歹也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怎么如此没个规矩?   他斥责了两句,安虞还要张嘴再说,脑海里突然响起“滴”地一声警报,系统冰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暴躁:【别说了!闭嘴!蠢货。】   安虞最见不得人骂自己,立即又在脑子里和系统吵了起来,倒是让杜唐清净了下来,他瞥了两眼站在原地神情诡异的安虞,觉得有些奇怪,看她没有再离开的意思,也不再关注她。   玉谭门第不知道多少届招生大典,在半个时辰后,终于结束了。   南宫逸风最终还是拜了掌门为师,不过表现很低调,甚至全程都处于一种神游状态。   安虞暗暗端详他片刻,心说:长得没男主好,修为没男主高。   怪不得是个男配。   她刚出了大殿,就被人扔过来一把扫帚,说是清宁仙尊吩咐过了,让她离开大典就马上去云佛峰后山报道,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匆匆离开了。   安虞盯着手里的扫帚,莫名火大,脸色铁青:谢君宁还真打算让她打扫?   不得不说,她还是把自己的位置想得太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一到后山女弟子的宿舍,她便对旁人友善的招呼充耳不闻,阴沉着一张脸独自进了寝房,正在气头上,刚和她吵了一架的系统又冷冰冰地出声道:   【主线任务一:拜谢君宁为师,未完成,剧情线已无效,惩罚即将到达,请准备接受……十、九……】   安虞正想着事情,被它吓了一跳,听清它在说什么,有些震惊道:“惩罚?我不是已经拜他为师,完成任务了吗?怎么还会有惩罚?”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般的嘲讽:【不要耍小聪明,你只是成为杂役弟子,并不算他的徒弟。】   安虞却没心情再和它争执,因为下一刻,脑海中的倒计时消失,一股强烈的电流忽然从脚底迅速升上头顶,疼得她“啊——”地大叫了一声,眼泪狂飙,腿一软,便直接翻滚在地了。   电击惩罚的过程持续了有半刻钟,安虞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瘫在地板上大汗淋漓,狼狈得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眼神还带着几分未曾消散的恐惧。   系统怜悯般讽刺道:【我提醒过你很多回,不要轻易兵行险招,这很容易降低你的气运值——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主线任务二已解锁:降低男女主亲密度至0,获得男主60的好感度。时限:三年。】   【友情提示,目前男女主亲密度:50】   系统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有三年的时限,但这个任务很难,你必须尽早做准备。】   安虞喘着气,没回话。   有个听见门内动静犹豫了许久才进门的弟子,看到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才发现她竟然晕过去了。   ……   接下来一年里,南宫逸风都老老实实呆在掌门弟子所呆的宿舍里。而安虞屡次求见谢君宁无果,整天只能拿着扫帚扫地,再看着始终毫无进展的好感度和男女主缓慢上涨的亲密度干着急。   直到这天,玉谭山脚下附近的一座村庄里,出了一只妖怪,一月之内接连暴毙了九人,村民找上山寻求玉谭门的庇护。   谢君宁听闻此事,又恰好安疏修行刚到炼气巅峰两个月有余,却始终突破不了,他便将此事接手过来,扔给了安疏练手。   这一年里他们的关系越发亲近,几乎形影不离,安疏甚至已经习惯了呆在他身边的日子,本以为这次肯定是自己一个人下山历练,接过宗卷后想起这件事,还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谢君宁再次戴上那顶熟悉的斗笠站在她面前,修长的身影盖住她的视线,她才回过神,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发什么呆呢?还不走?”   安疏眨了眨眼,惊喜道:“师尊,你跟我一起去?”   谢君宁抬起一边斗笠,仿佛有些诧异般挑眉道:“怎么,不想我跟着去?”   安疏连连摆手,语气轻快了些:“我还以为师尊你不去呢……”   谢君宁笑了下,顺手接过她打包的行李:“好了,快走吧。”   他离开前只和掌门打了招呼,随即师徒二人一起下了山,直奔出事的那座小村庄而去。   这是个坐落在荒山野岭的小村,地处偏僻,太阳还未下山,路上已经没了多少行人,满村都是一副暮气沉沉、将行就木的样子,看不出一丁点活气。   上山寻求帮助的年轻人是村长的女婿,他听说了消息,等在小村门口接待两人。   见到他的第一面,安疏便皱了皱眉,谢君宁不着痕迹地扫了下对方带着面具的脸,传音入密问:“怎么了?”   安疏道:“有妖味。”   谢君宁自然知道有妖味,但他此次只是陪同安疏下山,自然不会随意开口,且看安疏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那年轻人察觉到两人打量的目光,苦涩地笑了笑,主动提起来道:“失礼了,仙人莫怪。戴这面具属实是因为面貌丑陋,不敢轻易显于人前……咱们边走边说吧。”   他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安疏两人往前走:“说起来,这也和近来村子里作祟的那只妖怪有关——半个月以前,我和我妻子一同上山打猎砍柴,她被一只狐妖给捉去,我在追逐对方的过程中被它抓烂了一张脸,疼得跌下山崖昏了过去,随后被路过的村民大伯救起来运回了家……虽无性命之忧,但这脸,大约也治不好了。”   安疏静静地听了片刻,扭头去看谢君宁,见他环臂一言不发,唇角带着一点浅笑,一副任由自己决定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模样,有些为难起来。   她沉吟了一下,询问:“那你妻子呢?”   话题转到这里,年轻男人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死了。”   安疏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残忍,却还是不得不问:“能告诉我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被妖怪抓烂了脸。但她没我幸运,”不知为何,说这话时,年轻人扬起下巴,似乎有些奇怪的情绪压抑在喉咙里,出口的话却平静异常:“她失血过多,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重复粘贴了,替换成功,没刷新出来的宝贝们要再回去重新看一下哦 第84章 红尘即天涯14   年轻人自称叫付宇, 原本是个落魄书生,父母双亡,三年前赶考落榜, 路过源溪村,在村长家暂住,认识了村长的女儿方小敏,后来入赘了方家,就在此处留了下来。   ……原来是个书生, 怪不得讲话也文绉绉的。   村长早在听闻女儿死讯时就已经病倒了, 一路都是这个年轻人带他们进村,给他们安排房间时, 忽然问:“不知二位是……”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谢君宁没说话。   安疏攥紧了剑柄,表情看上去很淡定:“师徒。”   付宇歉疚地笑了笑:“仙人见谅, 寒舍只有两间屋子,我和我岳父一起住, 也只能腾出一间屋子来, 两位可否将就一下……”   安疏僵了一下。   玉谭门所有人都知道, 她和谢君宁在同一间屋子里一起住了一年多。然而虽说是在同一间屋里,但到底始终有一墙之隔, 又是师徒名义,没人会闲得没事对此多加揣测。   然而现在下了山……竟然连住在一栋屋里不止了, 还要住在一个房间里?   安疏下意识回头看了谢君宁一眼,却见他神情淡然,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 很明显依旧是任她做主的态度, 只是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两人目光相接短短一瞬, 安疏便仿佛被什么烫到了眼一般,匆匆收回了视线。   她抿了下唇,强作镇定地回道:“无妨。”   天色不早,隔壁还有个老丈人等着他照顾,见他们拒绝了一起用膳的建议,付宇便很快离开了。   安疏听着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低头从行李中翻出宗卷:“他很奇怪。”   谢君宁靠在窗台边,摘下斗笠,闻言顺着她的话问:“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安疏把手中的宗卷翻了一页,回道,“一个月以前,村里突然有人传出谣言,说有妖魔诅咒了这个小村,半月之内就要一人性命来献祭,否则他们将陷入生生世世的诅咒之中,永远不得解脱……虽然传说如空穴来风,大多数都并不相信,但半个月之后,付宇的妻子却真的出事了。”   谢君宁静静地听着,见她停下来似乎在思索,便接着问了一句:“所以你看到的疑问点在哪儿?”   安疏沉吟道:“山间野怪多法术不精,为何狐妖会当着他的面拖走他妻子?他追逐时狐妖又为何抓伤他的脸却不杀他?最重要的一点是……出事那天他们都在山上,为什么被抓走的偏偏是他妻子,而不是他?”   这些问题问来一时细思极恐,令人寒意顿生。   谢君宁想了想,却答得轻松,甚至带了几分散漫:“狐妖当着他的面拖走他的妻子,或许是不同寻常妖怪、自恃法力高强。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其实都可以用一个解释来回答:也许那妖怪只是和他妻子有仇,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毕竟世事繁华,无奇不有。”   安疏抿了抿唇,反驳道:“师尊,你说的这种情况虽然也有,但也不可否认,这只是一部分可能性,总体来说这件事本身还是很奇怪的,而且我们得到的消息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坦白来说,我不太信他。”   谢君宁偏头看她,仿佛有些诧异:“为何?”   “他太镇定了。”安疏回忆道,“寻常人见到仙门中人,大多诚惶诚恐,恭敬不已。唯有他,对我们的态度就像对待普通客人一般——”   谢君宁“嗯”了一声,“说得不错……可这好像也证明不了什么。”   安疏被他夸了一句,唇角上扬几分,听见后面那句,唇缝又抿成了一条直线:“还有一点,他上玉谭山求助,掌门接下委托后,提前派人了解过一些消息,在村里人眼中,他和他的妻子的关系并不算很好,甚至时常会发生一些争吵。”   安疏顿了顿,接着说:“可方才看他的样子,似乎对妻子的离开很受打击,表现出来的样子悲痛过了头——我反而觉得不对劲。”   谢君宁回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吧,似乎确实如此。所以你是觉得?”   “在他妻子出事之后,村里又接二连三死了好几个人,全都是上了山后就失踪了,也曾有其他人声称目睹狐妖现形抓人——其他人我姑且不论,但就目前来说,他妻子的死,我更倾向于和他有很大的关联。”   谢君宁依旧是点头,似乎是表达赞同,却又并不对此结论评价什么,看态度也看不出对安疏猜测的肯定与否。   安疏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半晌才垂下眼道:“我的打算是,明天就去……”   “吱——”   很轻微的一声响,安疏没注意到,却见谢君宁抬起手,示意她噤声,她才愣了一下,停了下来。   “师尊,怎么了?”   谢君宁的目光从屋内的摆设上一扫而过,顿了顿,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无事,方才听见一只耗子响,还以为有贼偷听呢。”   他这话说得轻松懒散,安疏却一下提起了警惕心,将刚刚要说出口的话悉数吞了回去,随即使了道传音入密:“师尊,有人偷听?”   “不必管。”   谢君宁的神色幽冷了一瞬,面不改色地和她私底下一来一回对了两句话,再开口时,已经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必说这些公事了——天色不早,不如我们来聊聊,这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晚上该怎么睡?”   安疏:“……”我们不如继续讨论上一个话题。   明知有人偷听,却还要光明正大地讨论这种问题,让安疏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偏偏谢君宁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自顾自地呢喃道:“床倒是够大,中间叠层被子,应当不会滚下来……你看怎么样?”   安疏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一瞬,又匆忙垂下来,感觉到耳朵有点烫:“男女毕竟授受不亲……我,我睡地上吧,铺层被子就好了。”   谢君宁愣了下,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她这句“男女授受不亲”给戳了一下,有点酸酸胀胀的。   孩子大了,知道要有距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体质比我差,睡地上容易着凉,还是我睡地上吧。”   安疏眨了眨眼:“可是,你是师父……”   “啧。”   谢君宁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出门在外,还讲究什么尊卑有序,我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安疏被他的动作带得头微微低了一些,盯着脚边的阴影,不说话了。   夜幕落下,星河辽阔,坐落在群山环绕间的小村庄灯火阑珊,在黑暗里寂静无声,隐约间甚至能听见远处山上一圈圈回荡的狼嗥。   谢君宁盘腿坐在窗边,窗台下便是刚铺好的一床被子,月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被他的身影遮去小半。   安疏躺在床榻上,只脱了外衣和鞋子,她的佩剑和谢君宁的都挂在床头,睡姿规矩地像块木头。   四周安静得不行,谢君宁闭目养神,没有要打扰她的意思,她却僵着身子,无论如何也没有一分睡意。   半晌,她终于放弃似地松懈下来,坐起身问:“师尊……你不睡吗?”   谢君宁一动不动,打坐似地,坐姿却恣意地很,一条长腿盘着,另一条腿则垂下来。   月光在他脸上蹁跹画影,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开口说话,但没睁眼。声音很轻,却一字不差地顺着夜风落在安疏耳边:“睡不睡都无所谓,此间不比寻常,左右我也睡不着,不如给你守夜……你睡吧。”   安疏张了张口,看着他线条清隽的侧脸入了神,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其实……床还是挺大的。”   谢君宁顿了下,眼睫一颤。   安疏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歧义,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出门在外,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   谢君宁睁眼,视线一转,看向了她的方向,用眼神传递着疑惑。   “……”好像越描越黑。   安疏一闭眼,也不想再多解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我是想说——要不你来床上睡吧。”   一片寂静。   安疏许久没听见回答,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点,恰好对上谢君宁转过来的视线。   两人对视片刻,安疏还没反应过来,谢君宁便已经偏头,轻笑出声:   “好啊。”   ……要命。   一张床,中间一层被子,隔开两个人。   谢君宁仰躺,因为身量太长,不得不屈膝蜷起一些身子,倒显得这床有些小了。   他盯着头顶的房梁,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估摸着安疏差不多已经睡着了,才转过头,轻声喊了下:“疏疏。”   无人应答。   谢君宁停了片刻,慢慢支起半边上身,看向睡在旁边的安疏。   分明也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美人胚子,怎么却天天端着一张脸,跟个小大人似的,显得寡淡又沉默。   谢君宁这样想着,身子低了一些。   他发尾垂下,扫过安疏白皙的脸颊,呼吸声几乎轻不可闻。   月光晃荡,光影细碎,他的唇在距离安疏额头咫尺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也才十七岁。   谢君宁无声叹了口气。   眼前的阴影褪去,有细微的风声拂过眼睑,却转瞬即逝。   过了片刻,身旁细碎的声响停了下来。   谢君宁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眼,过了会儿,呼吸才逐渐平稳。   安疏却面对墙壁,慢慢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不见一丝睡意。   她伸手,抚过额角的位置,有些愣神。   师尊刚刚,是想要……亲她吗?   作者有话说:   这样的暧昧!我还能写十万字!   但快穿题材限制了我的发挥(忧愁仰天)感谢在2021-07-08 23:58:50~2021-07-09 23:1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红尘即天涯15   翌日一早, 天光初亮,谢君宁便先起了身,他穿戴整齐后听见身后窸窸窣窣响起动静, 一转身,恰好见安疏坐起身,散开的头发顺着脸侧轻柔地垂下来,眼神还有几分初醒的懵懂。   “醒了?”   安疏揉了下眼皮,嗓音有点哑:“嗯……”   谢君宁拿箫的动作一顿:“昨晚没睡好?”   “……有点。”   一想到睡前谢君宁对她做的那个欲言又止般的动作, 就莫名地失眠了大半夜。   安疏恍了下神, 又疑惑道:“师尊怎么知道?”   他发现自己装睡了?   谢君宁没说话。   他转身时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抬手指了指颈脖的位置,言简意赅道:“声音。”   安疏心中松了口气, 察觉到嗓音的沙哑,连忙咳了两声,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桌子,带来一连串的闷响。   紧接着是付宇疑惑的声音:“这位姑娘, 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家中做什么?”   谢君宁与安疏对视一眼,安疏立即道:“我这就起来。”   谢君宁点点头, 转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付宇戴着正站在走廊上,拦着一道女子的身影,手里还端着饭菜, 眼神严肃, 正与其僵持着, 余光瞥见谢君宁打开了门,连忙转头道:   “仙人,这姑娘方才蹲在你们门前不知在做什么,你们认得她吗?”   谢君宁盯着这背影看了片刻,身后脚步声匆匆奔过来,安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怎么了?”   因为谢君宁站在门口,又比安疏高许多,安疏被他挡住了大半身影,只露出半张脸,目光扫到那个僵硬的背影身上,犹疑道:“安虞?”   付宇惊讶道:“原来你们认识吗?”   谢君宁回头与安疏对视一眼,同时沉默。接着视线往旁边一瞥,注意到她竟然头也没梳,只披上外衣和鞋子直接就出来了,又轻轻挑了挑眉。   那女子原本还想要寻找机会逃跑,闻言顿时一动不动,仿佛被这句话点了穴一般,半晌终于回过头,露出一张和安疏三分相似的脸——不是安虞又是谁?   安疏诧异道:“你不是在后山洒扫吗,怎么下山了……你跟踪我们?”   “既然三位认识,我就不多打扰了,早饭在这里,乡下吃食粗糙了些,还望仙人不要嫌弃。”付宇很有眼色,见状便趁机插话道,“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   他行了一礼,见安疏站在谢君宁身后,谢君宁也没有要过来拿东西的意思,左右看了一圈,想到安疏那句“后山洒扫”,随即猜到了什么,冲着旁边的安虞一笑。   安虞:“?”   下一刻,托盘就落到了她手上。   安虞:“……”   她看着付宇转身离开,气得嘴唇颤抖,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是把她当丫鬟仆役了?!   果真是凡夫俗子!没点眼力见!   这边安疏看着付宇的身影消失不见,接着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虞恼怒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落下,又浮上一抹不太明显的心虚:“……刚刚。”   “撒谎,”安疏果断道,“昨晚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是你吧?”   安虞声音大了些,气愤道:“知道你还问!”   安疏莫名其妙:“……你倒是理直气壮。”   因为和安虞差不多高,谢君宁挡在前面,安疏视线受阻,看人很费劲,手便下意识抬起来放到谢君宁手臂上,刚要踏出门槛,谢君宁忽然反手轻轻推了她一下: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安疏一愣,喉咙里的话便咽了下去。   谢君宁抬了抬下巴,示意:“进去穿戴整齐,一会儿出来再说。”   安疏表情一收,立马乖巧地“哦”了一声,又看了安虞一眼,转身重新回屋了。   门扉重新掩上之前,安疏忽然又探出头,眨了眨眼:“师尊。”   谢君宁偏头看她:“嗯?”   安疏张嘴想说什么,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转,最终还是垂下眼睑:“没什么。”   “啧。”安虞见这两人若无旁人地对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故意提声问,“师尊,您要用膳吗?”   关门的声音骤然一停。   谢君宁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用。”   ……竟然没有反驳“师尊”这个称呼。   门内门外,安疏和安虞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想法。   安虞笑容真诚了些,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反而声音轻柔地追问,“怎么了?是昨晚没吃,所以今天胃口也不好吗?”   谢君宁莫名其妙地又看了她一眼,“本尊辟谷,无需进食。”   没等安虞接着套近乎,他又淡淡接道:“况且,你碰过的,本尊嫌不干净。”   安虞:“……”   她不高兴了,安疏就开心了。   “师尊……你怎能如此说我?”安虞勉强笑了笑,脸色难看,“好歹我也是你的弟子,我是为了您才下山——您与我姐姐同屋同寝,却待我如此刻薄,未免有些……”   “有些什么?”   谢君宁寡淡的声音打断了安虞说到一半的话。   她张着嘴,字都蹦到了嘴边,却没一个再能挤出来的了。   听着门内细微的脚步声已经走远,谢君宁往旁边的木门上靠了点,这才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道:“你为了本尊下山——所以本尊就要感恩戴德?”   “你还记得门规吗?”   安虞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深不见底的瞳仁,还有脸上褪去淡笑后明晃晃的冷漠,一时哑然,一阵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再这样说些毫无意义的茶言茶语,会产生很不好的后果——至少她现在没有能力承担。   安虞潜意识里感到了恐惧,下意识住了嘴,第一次没等系统提醒便安分下来,梗着脖子低下头,良久方才回了句:“……没有,是弟子的错,弟子不该私自下山——可弟子已经跟掌门汇报过了,掌门同意我下山的。”   虽然她用的是下山采买的理由。   “不止这点,你错的还有很多,”谢君宁并不接受她的服软,看也不看她一眼,闭上眸子道,“这一年来,杂役弟子们多次向本尊汇报过,说你屡次触犯门规,偷奸耍滑,和门内弟子不和——具体的本尊就不多说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也不必解释,本尊不想听。”   安虞只好闭上嘴,暗暗心慌:她以为谢君宁不会关注的这些小事,竟然都让他知道了。   怪不得好感度不涨反降,原来是那几个家伙坏了她的事!   “实不相瞒,本尊现在很烦你,”谢君宁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漠道,“两个选择,一,滚回玉谭门,二,滚出云佛山。”   “师尊!”   安虞万万没想到她只是打听到谢君宁两人此行的目的,偷偷跟下了山,被抓了个现行,竟然就要被逐出门派。   系统倏地出声,冰冷道:【警告,离开玉谭门将脱离主线剧情,任务将彻底失败,宿主灵魂将被强制抹杀。警告……】   不。不行。   安虞听见系统的声音,意识到谢君宁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当即慌了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手中的饭菜直接扔到一边,抓着他的衣摆企图求情。   汤汤水水撒了一地,瓷盆子滚到地上,刹那间四分五裂,尖锐的声响和安虞脑海中系统循环播放的警报声渐渐变成一线。   这响声太大,惊动了屋里刚梳好头发的安疏。   她匆忙走到门前,刚打开门,便听见安虞带着几分乞求意味的声音:“师尊,我错了,不要赶我走,我想跟着师尊,我可以为您做事的……”   待看清安虞正跪在谢君宁脚边,拉着他的衣服一脸可怜委屈的表情时,安疏沉默了一下,拢了拢衣衫走出门:“师尊要赶她走?”   听见她的声音,安虞连忙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急昏了头,竟把她当做了救星:“姐姐!姐姐你帮我求求师尊!我在云佛山呆了一年多了,我不想做那些下等人做的粗活了,一点出路也没有……”   以往冷嘲热讽,现在就知道叫姐姐了。   安疏被她这一连串话说得简直莫名其妙:“师尊要赶你走,你来求我做什么?”   “姐姐你是师尊的亲传弟子,他肯定听你的,你如今风光了,不能忘恩负义——你帮帮我,我想留在师尊身边,我不想走……”   安疏:“……”脑子有病。   谢君宁不知在想什么,从刚刚起就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已经从安虞身边退开,看向安疏,朝她点点头:“随你处置。”   随她处置?   师尊这是这趟下山,打算什么都不管?   安疏对上安虞恳求的眼神,心中有些烦躁。   她想了想,半晌,忽然灵光一闪。   “我们在查这个村里的最近发生的命案,你知道吧?”   安疏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你若诚心帮忙,倒也不是不可以——交给你个任务吧,那个付宇,就是刚刚送饭的那个书生。”   “我们怀疑他有很大嫌疑,需要套一套他的话,”安疏淡然道,“你敢不敢去?”   半刻钟后,谢君宁用剑柄拨开遮挡在小路间的几茬树枝。   九月风凉,白日里却依旧烈日灼灼,空气里是浓烈的热浪。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下上来,走到半山腰的一棵树边时,安疏已经汗湿了额头。   她停了下来,微微喘了口气,看了两眼头顶的岑天大树:“等等。”   “这边也有妖气。”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水,我承认,我先跪为敬orz   感谢在2021-07-09 23:19:09~2021-07-10 23: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诺 3个;烛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红尘即天涯16   谢君宁又往前走了两步, 才依言停下步子,左右看了一眼:“就在这儿歇会吧。”   安疏待在云佛峰上这么久,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 只知修行,连下山来源溪村都是行法术直接御剑飞行过来的。   但找人……不,找妖是个体力活,她爬了这么久,实在体力不支, 只好点头, 在旁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刚要坐下,忽然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一般, 犹豫了一下:   “等一下,好像不止是妖气……还有一点魔气。”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 安疏回忆道:“按我们查到的消息……有人说过这边有魔物吗?”   很明显没有。   不管是付宇还是村子里其他人,所有声称见过杀人者的人, 都说对方是只狐妖。   三界之中, 妖魔虽然常常并列一处, 但这两者是不可混为一谈的,妖者, 是非人的生物化为人形的精怪,魔者, 却是由人变的。   安疏猜测道:“难道除了狐妖之外,又来了个不知名姓的魔物?”   谢君宁沉吟了下:“确实是有魔气……但这不在我预料范围内。不如再看看,能不能直接找到狐妖所在。”   安疏才坐了一会儿,闻言又要站起来, 谁知刚起身, 突然小腿一软, 整个人都往前一倒,下意识闭上眼,往旁边抓了一把:   “师尊——”   下一刻,身体失重的平衡瞬间就被腰间箍住的那只手给稳住了。   谢君宁眼疾手快,一只手拦在她腰间,另一只手迅速去扶她的肩膀,想将人往后拉正,结果安疏还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被他带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他怀里。   谢君宁被她脑袋磕到了下巴,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疏的手落到腰间这只手臂上,感觉到自己后脑勺似乎撞到了什么,听见他的声音,忙问:“师尊,你没事吧?”   谢君宁放在她肩上的手收回来,另一只手将人往怀里箍紧了一些:“没事,别动。”   安疏便一僵,瞬间一动也不敢动了。   谢君宁先伸手轻轻扒了下她的头发,正是她刚刚撞到的位置:“疼不疼?”   安疏小声应道:“……不疼。师尊你呢?是撞到哪里了?有没有磕伤?”   谢君宁没说话。   他把下巴抬起来,虚放在她肩上,轻声问:“现在知道关心我了?”   安疏满喉咙的话堆到嘴边,闻言愣了一下,生生把关心的话变成了一句疑惑的:“啊?”   她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便如同谢君宁从后面拥住了她一般,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显得十分亲密。   谢君宁问:“刚刚一路上山,为何一言不发?为师惹你生气了?”   原来是说这个。   安疏眨了下眼,慢慢垂下眼帘,低声道:“……没有。”   “哦,”谢君宁轻飘飘道,“口是心非。没有生气,为何不理我?”   安疏抿唇,盯着头顶树枝晃动间投在地面的细碎光影,与他无声僵持片刻,才终于开口道:   “……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明白。”   “嗯?”   她微微偏过头,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声音又低了一些,还带着几分不自在:“为什么要把安虞留下来?”   谢君宁如果要赶安虞走,大可不必说那句“随你处置”。   他说了这句话,就代表他并没有真的要赶人的意思——安疏和他默契十足,哪能听不懂他的潜台词?   然而正是因为听懂了,安疏才会烦躁不已、闷闷不乐至此。   半刻钟前,她提出让安虞去跟付宇周旋、打探消息,安虞犹豫了会儿,大约也知道这是个跑腿的差事儿,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大概是想着能得到一手消息,就可以在谢君宁面前表现一番了。   然而实际上,安疏今天并没有打算去套谁的话——她不信任付宇,但她如果想要上山,必然避不开付宇的视线,所以才想让安虞去拖住对方。   虽然也有不想让她在谢君宁面前晃的缘故。   谢君宁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温热的吐息掠过安疏耳侧,瞬间染红了她白玉般的耳垂:“我留下她,当然是有原因的——你没发现,她对我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吗?”   当然发现了。   安疏默默在心中回道。   从进入玉谭门开始,安虞就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谢君宁,虽然手段很低俗,言语很绿茶,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眼里仿佛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宁愿当个云佛峰的洒扫外门弟子都死活要留下来。   这其实很不正常。   谢君宁并没有一定要她回话的意思,看她沉默,又接着说:“方才我用神识查探一番,发现她识海中有其他生灵气息的波动。不同于其他任何物种,这种气息很陌生。”   安疏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迟疑道:“难道是心魔?”   “不,”谢君宁很快否定了她的猜测,“她识海中的东西没有魔气——但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恶臭味。”   他其实隐约有猜到,原剧情拉拉扯扯走到现在这一步,甚至让原女主抛下原男主不要,一直赖着他不走,一定是有哪一步出了什么错。   谢君宁的修为,在如今的修仙界,还没几个人能躲过他的有心探测,系统估计没想到他这么逆天,发出警告时并没有避开谢君宁,当时他们距离又不远,谢君宁自然就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系统的存在。   也自然听到了它警告的内容。   谢君宁由此确定,也许正是那个东西,让安虞所有该走的剧情点一个没走,反而缠上了他。   貌似有个现代网络小说里常用的小说梗,就是类似的情节,一般把那东西叫做什么?   ——系统?   谢君宁当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女主拥有了系统,或许甚至能提前他一步,更早预知未来。   眼下如何去证实这个猜测,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正是他突然改变主意、想把安虞再留下来看看的原因。   原女主有这个系统在,必将无所不用其极,赶走了也会重新跟过来,始终是个隐患。   他想查查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漏洞,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谢君宁把自己的想法简略了一些,讲给了安疏听,其他的不好现在就告诉她,所以只说是安虞的行为太诡异,他还需要再查查看。   安疏没说话。   虽然心底还是有些酸涩,但好歹也听进去了他的话,在他说完后“哦”了一声:“那她喊你师尊……你也不反对?”   谢君宁顿了下,轻笑出声:“你这是吃醋了?”   安疏心头一跳,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仿佛有些诧异般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若无其事地回道:“师尊说笑了,我吃的哪门子的醋?”   谢君宁看着她,笑而不语。   安疏在心底补了句:   是啊……   她吃的哪门子的醋?   师尊虽然只有她一个亲传弟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收其他人做弟子——虽然当初他在大殿上收她为徒时,曾说过自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但大概……也只有她自己当了真吧。   两人各怀心事,没再说话,重新开始寻找狐妖的踪迹。   然而他们在这山里边转了好几圈,闻到的妖味却始终断断续续,安疏一直没找到付宇所说的、他妻子被掠走的地方,反倒是魔气越来越浓郁,谢君宁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最后安疏实在是走不动了,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谢君宁叹气道:“先回去吧。”   师徒二人下了山,刚到方家后院,便迎面撞上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的付宇。   付宇似乎有些惊讶于他们竟然是从外面回来的,连忙放下手中劈了一半的柴,站起身道:“两位仙人,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方才那位姑娘来向我询问消息,说是你们交代要查问清楚……”   躲着借宿的主人家偷偷出门,师徒二人却丝毫不慌,谢君宁早在下山前便重新戴上了斗笠,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话,只有安疏点了点头,淡定道:“是我们交代的。”   付宇笑了笑:“原来如此,那就好。   安疏想了想,又说:“我们方才去了一趟山上,没找到你说的那只狐妖……话说,付大哥,你怎么确定掠走你妻子的是只狐妖的?你看见它的原形了?”   付宇听完她的话,看了她两眼,眼里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情绪。   半晌,他倏地又笑了下,仿佛刚刚诡异的沉默根本不存在一般,目光如春风温柔:“我不知道啊。”   “他们都说是狐妖……我以为就是呢。”   他仿佛有些茫然般,笑着问道:“怎么了?仙人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痕迹了吗?”   安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自然,然而莫名的,心中却升起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奇怪。   ——真奇怪。   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淡定?   “……没有。”   安疏回道。   她面上端着高人风范,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然而私底下却正悄悄地给谢君宁传音道:“师尊,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带我们去他妻子被掠走的地方看看,那边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回问:“那安虞必然要跟着一起去,你不是说付宇也有嫌疑吗?”   这两个人一起跟着,全是防备他们就够耗费心神了,怎么有时间去查事情?   安疏想了想,眉头慢慢皱起来,半晌才道:“这样吧,师尊。我实力暂时可能对付不了安虞,但付宇就算有问题,应当也不敢现在对我动手,我让付宇带我上山,你留下来……试探试探安虞。”   ?   她不担心安虞趁机又纠缠他吗?   谢君宁有些诧异,抬起斗笠一角,目光往她的方向瞥过去,却见她一脸淡定,仿佛根本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更合理一般。   谢君宁顿了片刻,在心中叹息。   果然是还没开窍吧。 第87章 红尘即天涯17   其实安疏不这么说, 谢君宁也有这个想法,毕竟关于系统这些事,谢君宁就算跟她坦白, 一时半会没法和她解释清楚,而且这也不是个坦言身份的好时机。   但他怕离开安疏的视线去审问安虞,会让她多想,结果这话现在却轮到安疏先说了出来,他也算松了口气。   隐去心中的几分失落, 谢君宁很快恢复了平静, 同意了安疏的安排。   安疏不动声色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对付宇道:“冒犯问一句, 我想去你妻子被带走的地方看一看,可以帮忙带个路吗?”   付宇沉沉叹了口气, 眼中染上几丝哀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安疏没再说话。   临走前, 谢君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给她塞了块玉石, 如若遇到无法解决的情况,捏碎玉石, 她就会被传送到玉石主人的身边——   至于玉石的主人,自然是谢君宁。   安疏没拒绝, 默默地把手中光影剔透的石头放进了袖子里:“多谢师尊……你也小心。”   没等谢君宁说话,她便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了。   谢君宁看着她和付宇一起渐行渐远的背影,哑然失笑。   另一边, 付宇注意到身旁安疏的心不在焉, 一边带她往山上走, 一边偏头温润地笑道:“仙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安疏跟在他身后,没回答他的话,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付宇又看了她一眼,好似无心般道:“仙人身上这件衣裳,是从哪里买来的?”   安疏对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提起了警惕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沉默了一下才回道:“这是我师尊送给我的,我也不知。”   这是谢君宁送给她,那三年的歉意和补偿。   因为她曾经很喜欢那件湖绿色长裙,然而再喜欢,也终究没有机会能穿上试一试,所以谢君宁重新送给她的这件裙子,也是湖绿色的。   安疏自然很喜欢,把这裙子压箱底压了快一年,此次下山才终于把它穿上了——   穿着师尊送的衣裳和他同行,让她有种隐秘的高兴。   “原来如此,”付宇点点头,“我还想着小敏若是在世……”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安疏觉得他后面这句话加得有些多余,一时没回话,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付宇颔首道:“请讲。小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看来,他的态度一直还算友好。   安疏沉吟了下,斟酌道:“你和你妻子,貌似感情很好?”   付宇正抬脚上一个山坡,乡间的山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他不小心踩得往下一滑,差点跌了一跤,泥石碎屑扑梭梭地往下落。   他用手撑在陡峭的山坡上以稳住身体,安疏在后面也顺手扶了他一把,等他重新站稳,爬上陡坡,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多谢仙人。”   他拍了拍袖子上沾着的灰尘,轻声回了安疏刚刚问的话:“是啊……感情挺不错的。”   安疏恰巧一个箭步从下面踩上来,闻言心中疑惑,面上不显:“怪不得,我看付大哥对令夫人的去世似乎很是伤心——也别太难过了……也许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付宇低头思忖片刻,隐约笑了一声,“不错,或者这就是人各有命吧。”   “仙人可曾算过命?”   话题岔得太快,安疏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没有。”   付宇仿佛想起了什么,轻飘飘道:“好巧,在下学过几年算卦,对这一行还算了解。说实话,第一眼见到两位,我就看出两位面相福泽绵延、福寿安康,必是将来有大作为的人,只不过……”   即便不知道付宇怎么突然扯到了这里,听到这句“只不过”,安疏的心还是忍不住悬起来:“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们二人,命中都有一次避不开的劫难。”   安疏心头一空:“……劫难?什么劫难?”   付宇思索了片刻,缓缓吐露出两个字:“情劫。”   “是要历生死的那种。跨不过去……就真的跨不过去了。”   安疏一愣。   付宇嘴角噙着一点笑,似乎是觉得她的表情有趣,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安疏沉默半天,依旧端详不出他的潜台词,半晌才摇了摇头,仿佛不甚在意:“付大哥怕是说笑了,人间卜算这类事,大多虚有其表,不尽可信……”   付宇道:“信不信是姑娘的事,小生随口一说,当个笑话听听,也算不错。”   咒人家师徒命里带情劫,还是生死劫——这就是他所谓随口一说的笑话?   安疏心中有些不太舒服,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又把话不动声色地绕了回来:“付大哥,我听村里其他人说……你和你夫人时常会发生一些争吵?你说你们的感情很好——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吗?”   付宇一顿。   安疏的动作也随着他停下的脚步而停住了。   她屏气凝神,等着付宇回话,手虚虚搭在腰间剑柄上,只要付宇有任何暴起伤人的意图,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拔出剑来反击。   时间悄然在沉默的空气中流逝。   出乎意料的是,付宇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只是又长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他似笑非笑地抬手,指尖碰到脸上的面具时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刚开始感情好是真的。后来感情差也是真的。”   “我还爱着她,但她已经不爱我了。”   他好像又陷入了某种低迷的情绪里,轻叹着呢喃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安疏知道这首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下一句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付宇淡笑着开口,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杀人的嫌疑?”   安疏还未回话,付宇往前进的步子已经停下来:“好了………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洞:“当时我们就在那一处拾拣打来的猎物,那妖怪突然出现,一阵烟一般掠走了我的妻子……不过我确实没看清它的模样。”   ……   安虞本来在其他村民那边打听消息,企图先行掌握更多有用的信息,结果却被谢君宁喊了回去。   见谢君宁一人坐在屋里,斗笠放在一边,身边并没有安疏的身影,安虞原本还算安分守己的眼神立刻活跃了起来。   然而她的笑容刚挂上脸颊,下一刻,谢君宁便抬手,对着她的方向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安虞便被定住了身,动弹不得了。   她表情惊诧:“师尊,您这是干什么——”   谢君宁抿了口茶,平静打断了她:“这个称呼,不是你能喊的。”   安虞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嗫喏了两下,还是屈服了:“……尊上。”   “说吧,”谢君宁摩挲着手中茶杯粗糙的边沿,表情淡然,“你接近我是想做什么?”   安虞顿了顿,装傻道:“尊上说的这是什么话,徒儿仰慕尊上已久,期望待在尊上身边,不过是正常想法罢了……”   “我再问一遍——接近我是想做什么?”谢君宁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古井无波地抬了抬眼皮,眼神漠然,语出惊人,“你脑子里那个东西,又告诉了你些什么?”   安虞瞪大了眼,下意识辩解道:“尊上在说什么……”   “不想说?理解。”谢君宁放下茶杯,悠悠道,“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聊天,事不过三。”   谢君宁的声音沉下去,声色冷淡、却不怒自威:“再问第三遍……本尊就不会再给你开口的机会了。”   灵力从四面八方落下来,稳稳压在她脊背上,安虞胸腔里的气息瞬间闷起来,几乎是刹那间,冷汗便湿透了背后的衣裳,她腿脚一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下一刻就“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膝盖触及冷硬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安虞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尊上这是何意?!”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中疯狂质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你的存在了?!怎么回事!快说话啊系统!现在怎么办!)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犹疑:【等一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它话音未落,安虞便听见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变得开始机械冷漠起来,并且再次响起了警报声:   【检测到主角行为并不在系统计算的可能性发展剧情中,产生不确定性危机,请宿主立刻想办法解决危机,否则将与系统一同自动启动自保销毁程序。】   安虞听到一半就傻眼了:“什么?!自保销毁?你开什么玩笑!”   系统对她的愤怒充耳不闻,继续冷漠道:【倒计时现在开始——十、九……】   谢君宁的神识正围绕着安虞整个人,自然也听到了她识海里再次传出来的熟悉的警报声,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自爆?   那敢情好,两个祸害一起没了,也不用怕有什么后患。   安虞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时间不敢抬头,额头的冷汗跟黄豆似的大小一颗颗往下落。   她心里慌得不行,偏偏一边是系统自爆程序即将启动,一边谢君宁的灵力威压就悬在头顶,夺命的那把刀随时可能落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安虞原本不太灵光的脑子在这短短刹那的关键时刻,反倒像是忽然开了窍——下一刻,她便急中生智,迅速在心中跟系统道:(用我的积分换系统商城的那支‘幻爱剂’,直接使用在男主身上,快!)   【已为您购买商城S级药品‘幻爱剂’,扣除积分1425,您目前剩余积分:38】   【已对男主‘谢君宁’使用药剂,距离药剂发作时间还有一分钟。】   【检测到您即将解除危机,已解绑自保销毁程序。】 第88章 红尘即天涯18   安虞一直提起来的心, 此刻终于放了下来。   谢君宁却皱起眉头:幻爱剂?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分明什么也没看到,那所谓的幻爱剂,是如何使用在他身上的?   还没等谢君宁想清楚, 刚要抬手施压逼问,眼前忽然一阵昏花,他下意识闭上眸子,指尖错开安虞的方向,一团灵力窜出去, 在木墙上砸出一道拳头大小的坑来, 冒出缕缕轻烟。   他扶着额头,垂首缓过那阵浑身酥麻的劲, 一时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安虞被他抬手那一击吓得脸色苍白,见他打歪了方向, 又坐在原地闭着眼紧蹙眉头,一副很不舒坦的模样, 慢慢大了些胆子:“尊上?”   “……”   谢君宁不想鸟她。   安虞却突然兴奋起来, 在心中对系统称赞道:(这幻爱剂真好用!也不枉我下决心一下花了这么多积分!)   系统应道:【那是当然, 这是我们总部研发出来的S级药剂,我早就说过, 它不仅见效快,还能提高服下药剂的人对一分钟后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提高60的好感度, 并且对对方言听计从、拥有狂热的表白欲和极高的忠诚度,有效期长达三天。三天时间——你该干的事都可以干完了,我就不信你还完不成任务。】   谢君宁朦胧间听到他们的对话。隐约猜到了这所谓的“幻爱剂”是个什么东西,恍然之余又有些犯恶心——   以他如今半神的修为, 竟然还能被无声无息地下了药?并且让这药效真的在他身上发作?   这系统看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还有——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会增加好感度, 那他一直不睁眼, 等着安疏回来不就行了?   安虞还不知道他们在识海中进行的对话已经几乎全部被谢君宁听过去了,高兴之余,又忽然有些担忧:(药效发作还有多长时间?安疏又不会突然回来打搅我的好事吧?)   系统不屑道:【怎么可能,一分钟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安疏再快也不能直接遁地出现在男主面前……】   话音刚落,安虞便眼睁睁地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忽然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她面前,似乎是没站稳,脚步一个踉跄,跌进了谢君宁怀里。   系统:“……”   安虞:“……”   靠!   谢君宁也有些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就要将人伸手推开,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想起自己在安疏临走前送给她的那块传送玉石,下意识睁开眼,对上了怀里安疏有些疲倦的目光。   他恍了下神,两边太阳穴倏地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一下。   安疏趴在他怀里喘着气,抓着谢君宁的一只衣袖便要开口说话,谁知下一刻,谢君宁便低头凑了过来。   安疏喉咙里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唇边,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她脑袋刹那间一片空白,慢慢瞪大了眼,盯着头顶的虚空,怀疑自己在做梦。   师尊怎么可能……亲她?   安疏很快回神,发现了谢君宁的不对劲,余光瞥见旁边地上还跪着一个脸色铁青的安虞,连忙伸手推他:“师尊,有人——”   安虞被她半路截了个胡,气得要发疯,然而还没开口,只见谢君宁停住了动作,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被定了穴的安虞便直接被他扔出了门外。   木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将崩溃的咒骂声一同拦在了门外。   谢君宁又吻了过来。   唇上温凉的触感太过真实,安疏一不小心又被蛊惑得丢盔弃甲,胸腔里不知是谁的心脏跳得飞快,心跳声逐渐合拍,安疏被他吻红了耳朵,想把人推开,却又被他一手轻易摁回去。   他用牙尖咬住安疏白玉般的耳垂,低声叹道:“疏疏——”   安疏第一次听他喊自己“疏疏”,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耳朵更红了:“师尊……”   他们本是师徒,如今却行爱欲之事,虽然安疏没有抗拒的想法,但不可否认,这确实让她产生了些隐秘的禁忌感。   这要是传出去……   谢君宁终于松了口,安疏连忙从他身上站起身,却被他一把伸手拉住了手腕,低头盯着她纤细的腕骨,蹙眉道:“你受伤了?”   这看着也挺正常。   安疏一时没搞懂他刚刚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平复下了呼吸,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点小伤,我这血,大多是别人的。”   谢君宁把手帕沾了点水给她擦手,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魔气:“你碰见那魔物了?”   安疏点点头,脸色凝重了一些,“比我想象地要好对付一些,但性格实在有些凶残,我一时撑不住,这就回来准备汇报给师尊——”   谢君宁颔首,一派清风明月的仙人风骨,没有半分刚刚满眼情/欲的模样:“说来听听。”   安疏觉得他现在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只好摇摇头,继续先谈正事:“那魔物就住在山上。”   付宇带她到了当时出事的地方,那里恰好有个山洞,她上前查探,找到了一小撮狐狸毛和一丁点血迹,然而这里妖味不重,魔气却是十足。   安疏在这附近走了一圈,却没再找到其他踪迹。   一直跟着她的付宇这时忽然开口说:“依仙人看,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安疏实话实说道:“线索未明,不敢断言。”   付宇便笑起来:“您不怕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空灵起来,在这寂静的山岭间显得有几分骇人:“我妻子离世以后,我经常听见有人说在山里边看到了我妻子徘徊游荡的影子,可我却一次也没看见过……”   “源溪村有个传说,如果有人杀了人,那人死不瞑目的话,她的魂魄就会缠上整个村的人,村里所有人都可能会看见她,但只有凶手看不见……”他顿了下,微笑道,“姑娘知道为什么吗?”   安疏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注意到他的用词称呼已经从毕恭毕敬的“仙人”变成了“姑娘”,往后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很配合地接话道:   “为什么?”   “因为……”付宇拖长了尾音,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奇怪的尖细。   他的眼角位置,从面具后蜿蜒出一道红色的细线,嘴唇变得红艳,那张拙陋的面具从鼻梁处崩出一条裂缝,随即如同震裂的大地般,朝四面八方延伸。   “他”启唇,眼里魅波流转:“因为,她要报仇,当然不能让凶手看见她啊——”   下一刻,面具应声四分五裂,露出始终掩藏在那之后的一张脸孔。   安疏看清“他”的样子,瞳仁一缩,不自觉退了两步:“……你不是付宇。”   狐妖抬手,掩唇笑起来:“我当然不是那个死男人。”   即使她是笑着的,但安疏依旧打了个激灵,甚至被她这一笑吓到了。   灼烧的痕迹仿佛给狐妖这张脸划了道泾渭分明的楚汉河界,从左半张脸眉尾的位置,一直划到右边下巴。   一半容貌娇艳明媚,一半坑坑洼洼,眼珠带血、从眼眶中垂下来。   就好像是两张截然不同的半张脸强行被拼凑在一起,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带着一股诡异的违和和惊悚感。   “现在害怕吗?”狐妖上前一步,她依旧穿着属于“付宇”的那套粗衣,行走时的神态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已经和先前的模样全然不同。   “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跟着我上山的——我不信他没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小姑娘,你怕不是被你师父骗过来送死的吧?”   狐妖惋惜般咂了咂舌,打量了她两眼:“我还当仙门中人当真如何仙风道骨、风清霁月,原来也不过是着披着君子皮囊的小人罢了。”   她刚要凑近一些,眼前忽然一道剑光闪过,剑架颈侧。   安疏冷着脸道:“我师尊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说——你到底是谁?”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就知道动粗啊,”狐妖也不躲,只是咯咯地笑,“你喜欢你师父啊?这么紧张他?”   安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狐妖这段话略过不提,随即道:“我当时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作付宇的样子,她被我问了好几遍才回我,说付宇已经……走火入魔了。”   谢君宁若有所思:“所以那山上的魔气……是原本的付宇?”   安疏点点头:“如我所料,他妻子确实是被他杀的,连后面死的那些人,也都是付宇入魔后动的手。”   事情其实很简单,狐妖供认付宇这件事供认得很快,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她说自己本来住在山中,一直潜心修行,某日忽然听见上山打猎的源溪村村民谈起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诅咒之说,下山去查探了一番,发现这方圆百里的山上,只有她生了灵智、修成了人形,不存在妖魔诅咒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传出了谣言,这顶虚无的帽子就扣在了她头上。   后来不出几天,她又在自己居住的山洞前看见两个陌生的人影,女人背着一捆柴走在前面,男人拿着打猎的弓箭跟在后面。   走到半路,她眼睁睁看见,男人从身后用弓箭射向了女人的脑袋。   也许是因为体弱,所以手抖了些——女人倒下去,却还没彻底咽气,断断续续地质问男人为什么要杀她,男人却开始面容扭曲地诉起苦来。   他埋怨和女人成亲之后的桩桩件件,说女人五大三粗,只知粗茶淡饭油盐酱醋,既不体贴也不温柔,整日如同泼妇一般,和与他成亲前的模样大不相同。   随即语气一转,又转而说起最近村子里被人救来的一个异族女子,神色沉醉地夸赞对方如何貌美动人,和女人的无趣全然不同。   女人眼里升起泪水,哽咽着想说什么,然而男人却平静下来,又抬起一块石头,对准了女人狠狠砸了下去。   看到这里的时候,狐妖的怒火已经被男人完全勾了起来。   她冲出去打断了男人的行凶现场,现出原形将他吓得跌倒在地后,趁机扑上去,用爪子抓烂了男人的脸。   作者有话说:   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永远都不可能的(bushi)   感谢在2021-07-12 19:00:46~2021-07-13 15:1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朝朝朝朝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红尘即天涯19   男人慌忙间逃走了, 女人还剩下一口气,却也撑不了多久了,狐妖斟酌片刻, 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留在女人身边。   女人撑着最后一口气,求她帮自己杀了丈夫报仇,随后彻底咽了气。   狐妖去找男人,却发现付宇亏心事做多了, 被她现形那一吓, 竟然生生吓出了心魔,又因为凡人之躯而无法承受心魔带来的震慑, 当场走火入魔,变成了个毫无神智的、被心魔杀欲控制的行尸走肉。   狐妖和他打了一架, 发现自己实战经验不足,于是暂时放弃了帮女人报仇的计划。   她化作男人的模样下了山, 准备找人求助, 然而每次找来的道士法师都被轻易反杀。   短短半个月, 死了上十个人。   狐妖终于明白这样下去不行,她知道正道人士对妖魔之辈的厌恶, 于是她精心伪装、去掉了身上的妖气,独自一人上了玉谭山, 求助玉谭派掌门——   既然凡人和妖精都无法对付他,那修士呢?   谢君宁两人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她并没有多少犹豫   谢君宁听到这里,微微眯眼:“她如此尽心尽力□□……没有原因?”   安疏抿唇摇了摇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 她说……”   “或许是因为同为女子……”狐妖垂下眼帘, 那一刻的神色竟然有几分恍然落寞, “所以与她感同身受吧。”   安疏看着狐妖脸上烧伤的痕迹,沉默地想:她先前装成“付宇”时,说的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也许并不止是说死去的付宇妻子。   狐妖很坦诚爽快地交代完了事情经过,随后请求他们帮忙除魔。   安疏还未应答,化魔后的付宇却突然出现,一见到这两人便立即朝她们疯狂发动了攻击,根本不带给人缓冲的时间。   安疏和狐妖联手,也只对他造成了几处并不致命的伤,狐妖善于伪装,要她先走一步然后自寻办法撤退,安疏便捏碎了玉石,传送回了小村。   安疏说得口渴,伸手去拿茶杯,却见谢君宁很自然地拿起一边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又贴心地递到了她手边。   安疏:“……”哪里怪怪的。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手指不安地攥紧了一些,犹豫道:“师尊,你刚刚……和安虞说了些什么?”   她其实更想问“你刚刚怎么了”,然而话到嘴边,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来,只好临时换了个委婉点的问题。   谢君宁脱口而出:“问她系统告诉了她什么,还有她接近我想做什么。”   安疏:“……”   谢君宁:“……”   两人对视一眼,谢君宁拧起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怎么把系统说出来了?   安疏茫然道:“系统……是谁?”   谢君宁刚要说“不是谁”,结果说出口的话却硬生生变成了一句:“我先前和你说过安虞脑子里的另一个生灵,那个东西,名字就叫作系统。”   “……”   谢君宁再次住口。   他忽然想起方才听见的安虞和系统的对话里,除了增加60度的好感度,那所谓的幻爱剂还有一个作用:对第一眼看见的人言听计从,拥有狂热的表白欲和忠诚度。   ……靠。   这是哪个人才发明出来的药剂?   那估计……方才那个情不自禁的吻,应该和增加了六十度的好感度有关了。   谢君宁扶额,心中有些无奈:这两句话一说出口,后面的事也瞒不住了,不过好在,他也没想把真相瞒安疏多久。   那么重点来了,刚刚他亲了安疏这件事,该怎么向她解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安疏似乎并没有提起刚刚那个意外的打算,而是接着询问道:“那师尊你问出结果了吗?”   谢君宁回道:“没有,她不肯回,但我能听见他们的神识对话。他们给我下了一种药,这种药可以——”   他说到这里,觉得可以停了,然而嘴巴却已经很诚恳地直接替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可以让我爱上中药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并且对她言听计从。”   “……”   安疏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你第一眼看见的……”   谢君宁接过她的话头,语气轻柔:“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你。”   安疏心头的石头提起又放下,当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时,又像被那块石头“嘭”地一声,在心上重重地砸出了一个深坑,砸到了心中刚刚歇下不久的小鹿。   她愣愣地看着谢君宁,手一抖,杯子里剩下一半的水就洒了半桌。   谢君宁原本还担心她听到这话后会是什么反应,然而此刻看见她的表情后,反而不慌了,慢条斯理地把手里洗干净的帕子重新递了回去。   安疏下意识去接。   她扯了两下没扯动,一抬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瞥着自己,耳朵一红,壮胆似地提高了几分音调:   “……放手。”   谢君宁刚要说不放,手却不由自主地一松,嘴里蹦出来的话再次违背他想说的意思:“好的。”   “……”   无言的对歭之中,谢君宁转头闭了下眼。   ……这药这么灵验?   安疏看着手里的帕子,先是呆了一下,大约也没想到他这么听话,随即想起他说的“药效”,慢慢勾起几分狡黠的笑意:“师尊……”   “言听计从的意思是……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谢君宁:“……嗯。”   他本来还有点不想说,然而一想到既然“言听计从”的对象是安疏,那也没什么了。   而且他也挺想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安疏会想要让他干些什么的。   只见安疏在他身边走了两步,似乎在思索要让他干些什么,谢君宁却稳住了心态,全程淡定地坐着喝茶,看着她转来转去,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安疏想了半天,终于眼前一亮,刚要开口,结果转身转得太急,被桌腿绊了一跤,人还没怎么样,谢君宁就已经站了起来,迅速伸手要扶住她,然而能有动作的空间太小,两人就这样直接撞了个满怀,一起跌回了椅子上。   安疏手撑在他身侧的桌子上,与他对视一眼,脸上迅速升起了红晕。   短短片刻,场景重现。   偏偏谢君宁却并不抗拒这样亲密的距离,甚至眼里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准备怎么做。   安疏结结巴巴地说:“我、你……师尊……”   话没说完,门外恰好在这时,准确地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这种微妙的氛围:“安姑娘,谢仙师,你们在吗?”   话音未落,没关紧的门就这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重新带上一张新面具、恢复了原本模样的狐妖雪娘就站在门外,一只脚刚要踏进来,目光触及屋内两人此刻的姿势,又默默一顿:“……”   六目相对,气氛他妈一时该死的尴尬。   很好,原本就微妙的氛围,现在变得更加微妙了。   雪娘把伸进来半步的脚收回去:“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伸手就要把门再次关上,安疏脑袋空白了一会儿,此时慌忙起身,欲盖弥彰地把手往后一藏:“不不不,没有打扰,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师尊其实——”   谢君宁眼里笑意一沉,唇边的弧度落下来几分。   雪娘瞥了他一眼,掩唇笑道:“不用解释,我都懂。”   安疏:?你懂什么,说清楚点?   雪娘不等她再解释,便很快转移了话题,朝谢君宁的方向行了一礼道:“看仙师的反应,想来安姑娘方才已经跟您解释过了,那付宇如今已经吞噬了上十个凡人,实力强大,雪娘特来请仙师能助我一臂之力。”   这件事原本是谢君宁为了给安疏历练而接下来的,谁知最后真凶的实力已经不是安疏能够对付的了,但任务都已经接了,总不可能推回去,谢君宁便只得亲自出马、解决祸患了。   走到门前时,谢君宁才想起刚刚被他扔到门外的安虞来,然而左右看了一眼却都没见到人影,他本想找人算账,结果现在人却没了踪迹,于是沉吟了一下,转头询问雪娘:“刚刚你进门时,看见那个叫安虞的了吗?”   “您说那个姑娘?”雪娘从坦白身份、师徒二人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鄙夷之后对待他们也就更亲近坦诚了许多,闻言想了想,摇头道:   “方才我进门时还看见她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谢君宁蹙眉不语,她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安疏,安疏拉了下谢君宁的袖子,才让他回过神:“无事。先解决眼前这桩事再说。”   三人一同再次上山,来到方才打斗的地方,却见付宇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上还有些细碎的痕迹,四面八方都是浓郁的魔气,根本嗅不出他躲去了哪里。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雪娘懊悔道:“怪我,方才离开时忘了给他使个追踪术。”   谢君宁没回话,片刻后问了句:“你说他就住在这山洞附近?”   雪娘愣了下:“不错,这原先是我的居所,因为偏僻、远离凡人常过的小道,但那狗男人入魔后没了神智,强行占领了我的领地。”   谢君宁点点头,闭上眼往后靠在一棵树旁,道:“那就等吧。”   雪娘疑惑:“等什么?”   “等他送上门。”   他转头又问一旁始终保持安静的安疏:“疏疏,你来说说,为什么要等?”   安疏被他这声“疏疏”喊得愣了一下,咳了两声,正色回道:   “毫无神智的魔通常都是由心魔控制的,他心魔才生半个月,只知道杀人,那么一般认定了一个居所,不管他中途出去干什么,一定会再次回来——这应当也是我们之前在这边聊天,他会突然出现的原因。”   “不错,”谢君宁看了她一眼,夸赞道,“给你看的书都还记得。”   安疏撇了撇嘴,有些失落地低声道:“看再多有什么用……实力还是提不上去。”   “不用急,”谢君宁闭上眼,轻声道,“机缘来了,自然也就突破了。”   被这两人默契无视、突然存在感变0的雪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雪娘:我应该在山底。 第90章 红尘即天涯20   安疏本来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也就只是随耳一听,趁着付宇还没回来,便抓紧时间躲到另一边去打坐修炼, 同时静心整理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多时,她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走近,一睁眼看见是跟过来的雪娘,便松下了绷紧的脊背:“雪姐,怎么了?”   “没什么, ”雪娘在她身后站定, 看向远处断崖的郁色。她一身绯红色的长裙顺着山风的方向蹁跹起舞,面具下的眼神十分平静, “怕那狗男人突然出现,给你护个法——哦, 你师尊让我来的,也是他让我这么说的。”   “……”安疏眨了眨眼。   雪娘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你雪姐是个实诚人, 可不会说谎。”   她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边靠着身后的树干闭目养神的谢君宁, 转过身来搭了下安疏的肩膀, 低声神秘兮兮地问道:“真喜欢你师尊啊?”   安疏知道她在想什么,张了张嘴, 半天说不出辩解的话来,最后只好在雪娘带笑的注视下慢慢点了点头。   雪娘眼里的笑意却渐渐散了些:“就这么喜欢……哪怕前面要跨的, 是那生死情劫?”   安疏愣了下:“你真的能算命?那这生死劫,关系到我师尊吗?”   雪娘摇了摇头:“我们九尾狐一族是远古妖族,旁支众多,每一支都有自己格外擅长的法术, 而我族最擅卜算一事。但我法术不精, 修行百年才有这修成人形的造化, 能算到你们命中情劫已经是有缘,无法再算到更具体的了。”   她见安疏有些出神,无奈叹气道:“不过我看你如今这模样,若这情劫到来,怕是你才是受伤更多的那一方吧?”   安疏垂眼想了想,小声说:“……要是真有这情劫倒好了。”   可惜师尊唯一一次给她的那个吻,都是因为中了药。   “你还没和你师尊坦白心思?”雪娘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诧异道,“傻姑娘,好什么好?你这情劫与寻常人不同,这是要历生死的!一个不小心,或许你就没命了!”   “我知道,”安疏闷声道,“可我这条命,从十二岁那年起就是他给的了,若是可以……还给老天也无妨。”   “你这丫头!”雪娘气急了,“怎么不顾生死只要情爱的!你师尊如今态度不明,我劝你还是趁早脱身,莫要再陷进去了——付宇那狗东西和他发妻的事情,你还没听出教训来吗?”   安疏抿唇,辩解道:“可师尊不是那样的人……”   雪娘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啊!还是见识得太少!我当年也和你一样天真,信了男人的鬼话——你也看见过我这脸上的烧伤吧?知道怎么来的吗?就是用我这份不该有的信任换来的。”   安疏愣了下:“雪姐,你……”   雪娘笑了笑,把目光移向山谷:“三百年前,我也住在这座山上,我父亲去世,我被山间猎户所伤,逃窜至山脚。那时山底下还是个繁华的小镇,我被一小公子捡回家,细心休养,某天偶然得了一灵丹,化为人形,被他撞见……他却并不嫌弃我是妖,依旧待我很好。”   “后来情到浓时,自然就在一起了,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也都说过,可……”   雪娘原本回忆起这些事时,唇角是带着几分笑的,可说到这里,她眼里出现了几分犹疑。   安疏听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可什么?”   “可男人终究是靠不上的,”雪娘抬眼,重新看向她,脸上再次挂起了温柔的笑,可安疏却觉得,那笑意不达眼底。“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因我不肯放他离开,那日他与我大吵一架,半夜放火……烧了我住的的院子。”   “如此费尽心机,宁肯烧死我我也不肯继续和我在一起,我再死死地抓着他不放,有什么意义呢?”   她从火海里爬出来,脸上和身上的的烧伤都疼得窒息,一路都在滴血,她就踩着这血色,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住了三年的屋子。   还未到七年之痒,只要六年,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那位公子后来呢?”   “后来?我不知道。”雪娘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或许是跟他真正心爱的人,白头偕老了吧。”   那场意外之后,她又回到了深山老林,因烧伤严重,她勉强靠灵丹妙药支撑了三年的人形,又恢复了原形,找了处偏僻的居所闭关修行,一住就是几百年。   闭眼不过弹指一瞬,而再睁眼,人间就已经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她所去过的天地就这么大,那个繁花似锦的小镇,就是她的红尘,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就是她的人间。   可如今红尘再无她的人间,那短短三年,就如同数百年里的黄粱一梦,远归的风一吹,便随着陈旧的年月飘远了,不曾回头。   她伪装成付宇时说的那些话,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哪些话说的才是付宇的妻子了。   安疏听完沉默了片刻,笨拙地安慰道:“别难过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伤心。”   “不是他不值得伤心,”雪娘却反驳道,“是天下男人都不值得我们伤心——诶,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还苦着个脸了?”   安疏明白她给自己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可我就是喜欢他,我有什么办法。”   不等雪娘气急败坏地再说什么,她又提高了一点声音:“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我就想试试……不行的话,我也不后悔。”   雪娘愣了会儿:“……不后悔?”   安疏点头。   雪娘的神色慢慢缓下来:“可你们如今还未曾在一起,他不明白你的心意,你们又是师徒之名……你不怕旁人的流言蜚语吗?”   安疏轻声说:“我怕……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不是怕世俗,也不是怕流言蜚语,而是怕他怕世俗,怕他怕流言蜚语,怕她将那份心思坦言拖出,换来的是他失望的眼神。   清宁仙尊在世六百年,半只脚踏进仙界的人,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独独对她动了心?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去赌——她这是要用半生命运,去换一个得偿所愿。   雪娘无言半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与安姑娘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无甚能送给你的,也唯有几句忠告能说说,你既然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那我便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安疏回头看了眼谢君宁,闻言笑了下:“谢谢。”   她们俩人坐在一起说话时,谢君宁并没有刻意用神识去探听,但却始终注意着安疏那边的动静,一边闭目养神,静等猎物送上门来。   半个时辰后,魔气没闻到,谢君宁先闻到了一股灵气波荡。   他睁眼往身后安疏的方向看去,只见雪娘霍然起身,退了两步,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你……顿悟了?”   安疏也愣了一下,刚察觉到丹田和四周突然开始疯狂流动的灵力,身后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傻坐着干什么?运气丹田,专心突破。”   安疏连忙回神,坐直身行功结印,从被周身四处乱窜的灵力捣得满心慌乱到慢慢平静下来,闭上眼的前一刻,感觉到肩膀上那只帮她定神的手收了回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师尊方才刚说机缘来了,自然就突破了……没想到机缘竟然来得这么快。   等她再睁眼,已经是晚上了。   山谷里蝉鸣鸟叫,夜影憧憧,远处天边还有最后一抹残红。   空气中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魔气与灵力纵横肆虐,篝火燃烧时响起的噼啪声,仿佛是夜色中存在的唯一的声音。   雪娘不见踪影,只有谢君宁盘腿守在她身边,似乎在调息。   安疏突破的时机太巧,她刚进入冥想状态,那迟迟不见踪影的付宇就立即出现了,为了让她不受影响,谢君宁特意将人引去了其他地方。   然而付宇却像是专挑安疏下手一般,不肯上当离开,甚至三番五次越过谢君宁想向安疏下手。   谢君宁最后动了真怒,直接将人拧断了脖子。   他身上的血大多都是付宇的——堂堂仙尊,不至于连个凡人化成的魔都对付不了,但也确实,付宇身上的魔气,并不像是个小魔能拥有的实力。   安疏动了动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见谢君宁闭着眼,顿了下,慢慢靠过去轻声问:“师尊?”   谢君宁眼睫一颤:“突破了?”   安疏见他要睁眼,连忙坐直了,点点头。   谢君宁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扫了她两眼:“此行来得不亏,好歹突破了。看来以后还得下山历练历练。”   安疏眨了下眼:“师尊跟我一起吗?”   谢君宁挑眉反问道:“我不跟着你一起,你就不敢一个人历练了?”   安疏抿唇,有些失落:“没有……”   只是如果师尊可以跟她一起的话,她会更高兴的。   谢君宁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着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逗你的。”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红尘茫茫众生。   世事险恶无常,我从不愿为任何一份繁华驻足停留,可唯独你是个意外。   你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你可以永远信任我。因为——   你是世上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我。   我将永远忠于你。   无人比我更爱你。   作者有话说:   文案这话除了这章,之前有说过吗?   应该没有吧(挠头)   人老了,连自己写过啥都忘了orz   感谢在2021-07-14 00:36:27~2021-07-14 21: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蔓荆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红尘即天涯21   雪娘回来时, 手里还拎着两个被捆起来的人影,全都面色惨白、缩成一团,一见到安疏两人, 立即就吓软了腿。   谢君宁转头一看,这不是原男女主又是谁?   安疏刚醒,没搞清楚状况,见状疑惑道:“他们怎么在这儿?”   “安姑娘醒了?”雪娘把人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 看着这两人嘲讽道, “就是这俩人,把付宇那狗东西带过来的, 要是今日你突破境界时谢仙师不在身旁,恐怕你我都要命丧当场。”   安疏原本就注意到谢俊明身上有不太明显的血迹, 但看得出谢君宁没受伤,又被其他事转移了注意力, 这时才想起来问:“那付宇呢?死了?”   谢君宁在她身侧淡然接话道:“骨灰都给你靠的这棵树做养料了。”   安疏:“……”   她咳了两声:“人是安虞他们引过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君宁抬了抬下巴, 目光冷漠:“你问他们。”   一听这话, 南宫逸风当即利落地跪了下来:“仙尊饶命!是这女人先前主动找上我,跟我说要合作, 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答应的,我除了引个魔以外没有做过任何其他事!求仙尊宽宏大量, 饶我一命!”   安疏听得云里雾里,雪娘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不太适合在场,于是主动走远了些:“我去找水洗手。”   等雪娘离开了,安疏便悄悄扯了扯谢君宁的袖子, 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谢君宁一顿:“安虞用系统给的药剂, 刻意将付宇引过来, 你方才打坐时,付宇一直想杀你。我察觉到他们的踪迹,便请雪娘去把他们抓了回来。”   安疏诧异道:“他们合作,是为了杀我?”   “我没有!”安虞咬着牙不说话,南宫逸风却慌忙反驳道,“我不知道她是想杀你,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谢君宁慢慢眯起眼,清隽的脸上浮起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笑来,“以为她是要好心将安疏送到你手上,供你驱策?”   南宫逸风脸色一白:“我——”   他知道安疏对谢君宁来说有多重要,按理说,有了上一世的下场教训,再次遇见谢君宁,他应该果断放弃追求安疏的计划才对。   然而他实在贪心不足,安安分分了一整年,安虞一找上门,拿条件那么一蛊惑,他就上钩了——他还是想要和安疏结成道侣,毕竟要知道,原本的剧情里,安疏可是千年来第一个、两百岁就飞升成仙的天才啊。   而此刻,安疏就坐在谢君宁身旁,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辩解,眼神厌恶地看着他——不出意料,安疏彻底厌弃他了。   南宫逸风心凉了半截,这时才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和愚蠢来,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谢君宁忽然抬手,倏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南宫逸风被骗得呼吸不畅,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和唇角的浅笑,突然想起上一世临死前,谢君宁也是这般看着他的。   “想和疏疏在一起?”谢君宁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三年都不在她身边,你以为还有你的位置?”   “竟然妄想用这样龌龊的方式获取胜利——疏疏,”谢君宁偏头瞥了安疏一眼,笑容增大了几分,眼底燃着幽暗的火光,“你说他该不该死?”   安疏愣了愣,还没回话,南宫逸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疯狂挣扎起来,口中断断续续地挤出几句话来:“饶命……我这辈子什么人都没杀,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谢君宁朝他微笑了下,用最和善的表情说出最薄情狠戾的话:“有一种人,屡教不改,你虽然迫于某种压力现在没有做,可你散发着恶臭味的心一直在引诱你去做——那么早不早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紧接着又恍然道,“对了,原来你是重生的,怪不得和原剧情里一点也不一样呢。”   安疏慢慢睁大眼睛。   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谢君宁,满眼都是浓重的戾气,仿佛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了一半,即便是笑着的,那笑容也好像带着几分阴森寒意,让人看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多谢了。”谢君宁轻笑道,“能在临死前发挥一下你仅剩的价值……也算做了件好事。”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南宫逸风拼命挣扎的动作便忽然缓了下来,卡在喉咙里惊恐的尖叫声只喊出了一半,另一半又生生吞了回去。   一片寂静。   南宫逸风眼里的火光慢慢散了,手脚垂下来,死不瞑目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扭曲的狰狞,像是在为两世为人、却得到了一个同样凄凉下场的命运而控诉着不公。   然而在场没有人会同情他半分——   恶人终究是恶人,即便一时悔改,也不过只是披上了一层看似无害的羊皮,留下来也是祸害,迟早凶相毕露。   安虞像是被谢君宁的表情吓到了,手脚被绑着,只能满眼恐惧地往后蠕动了两下,然而这动作却反而引得他将目光倏地偏了过来。   四目相对,谢君宁还未褪去戾气的脸上突然朝她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   “哦,对了,还有你。我这人比较记仇……你说你做过这么多令人作呕的事,南宫逸风只是想想,还没全部做出来就死了——你觉得,你该有什么下场呢?”   安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没人告诉她,谢君宁还是个两面派啊……   下一刻,只见谢君宁忽然抬起手,安虞吓得猛地闭眼蜷缩起来,尖叫道:“不!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原女主!原男主已经死了——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彻底崩塌了!”   谢君宁动作一顿,却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而是嗤笑一声,拿出帕子擦了擦刚刚那只碰过南宫逸风的手。分明纤尘不染,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弄脏了手一般。   “之前不还以为我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吗?”他笑得散漫,“怎么?又是谁告诉你我不是的?”   安虞打了个寒战,见半天没有其他的动静,终于慢慢重新睁开了眼,抬头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和他对视:“……系统总部刚刚传来的消息,更正了剧情错误,这个世界的原男主本来是是南宫逸风,你……你篡改了剧情——你也是攻略者?”   “你们这个系统,怕不是无证上岗吧?在世界法则面前过过明路了吗?连原剧情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还有……”   谢君宁轻轻歪了下头,满眼无辜道:“你可别乱说,我哪有你们攻略者那么无耻。”   安虞愣了愣:“那你怎么知道我有系统?”   他们说这些时都没有避着安疏,安疏听得一头雾水,又不好打断谢君宁,便没表现出来,只悄悄给他传音道:“师尊,你们在说什么?”   谢君宁没说话,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一边,反手握了下她的手腕,眼睛依旧看着安虞的方向,冷言嘲讽道:“本尊怎么知道的,还需要向你交代?”   安虞被他哽住了,想了想又有些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不管如何,你不能杀我!我如今是原女主,你杀了我,没有气运之子支撑整个世界运转,你们也别想吃什么好果子。”   她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中还有些发虚,谢君宁徒手捏断人脖子的样子实在给她不小的冲击,和他以往表现出来的不染纤尘的模样简直全然不同。   这样一个表里不一、喜怒无常的活阎罗,谁能想到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顾忌这所谓的天道气运?万一压根儿就不听她的怎么办?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却是她想多了。   谢君宁盯着看了她半晌,忽然说:“说的在理。”   他的确并不知道,假如原男女主全部死亡,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也确实不敢去赌——安疏这一世的人生刚步上正轨,她还有那么漫长的余生等着她一步步走下去,如果因为他把人弄死了、世界崩塌了,那么安疏自然也会死亡。   他不想让安疏这一世的人生如此草率的结束。   她该拥有很美好的未来,不应该葬送在他的一时意气里。   即使他们依旧会在下一个世界相遇,可这一世的安疏依旧还是在他的保护下受到了伤害,这样的结果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讨厌的人可以放在一边,他不能拿安疏的一辈子去赌。   安疏闻言,诧异地压低了声音问:“师尊……为何放过她?她说她是气运之子,这话是真的?”   谢君宁闭了下眼,点了点头。   安虞见状,一直紧绷的脊背顿时松懈下来,长长松了一口气,往后一瘫,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可她却顾不上这个,在脑海中兴奋地对系统道:(他同意了!他不杀我了!现在怎么办,要继续攻略他吗?)   系统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你原本要攻略的对象已经死了,他如今就是新的气运之子,如果你能拿下他,夺走他的气运……也不是不行。】   安虞放松下来:(那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不动我,我就可以找机会继续攻略他!)   谢君宁听着这一人一系统在识海中自以为隐蔽地讨论着攻不攻略自己的问题,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倏地出声,打断了两者的交谈:“不过有件事……”   安疏条件反射地回过神,应了句:“什么?”   谢君宁笑起来:“不要你的命可以,那只要你两只手脚做抵押——不算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   申明一下,好多小可爱都说上一章那两句话我写过,但是我搜了一下确实没有……所以,你们觉得眼熟,可能是因为文案写了(挠头)   感谢在2021-07-14 21:57:49~2021-07-16 12:1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挑灯望月 10瓶;荒城 2瓶;浮生未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红尘即天涯22   安虞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 已经下意识瞪大了双眼,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变音:“不,不行, 你不能动我——”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从左臂上传来,仿佛有人捏着把钝刀剁在她肩上,一下一下地砍着,入骨的疼痛让她唰的一下、冷汗全都冒了出来, 失声尖叫道:“啊啊啊啊——”   安疏被她叫得吓了一跳, 默默退后了一些,抓住了谢君宁的衣摆。   谢君宁动作一顿, 那只生生扯下来的胳膊已经落到了地上,血液混着泥土溅起些许尘埃, 那手的五指扭曲地微张着,和她瘫在地上、满眼空虚充满恨意的模样极为相称。   谢君宁再次听见了系统的声音:【警告, 宿主生命值-23, 预测到即将降低至8, 谢君宁将划为系统危险人物名单,放弃攻略, 启动自动解绑程序……】   安虞原本疼到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瞬,面色狰狞地喊出了声:“你要抛弃我?!”   系统毫无愧疚心道:【您对我们来说已经失去了使用价值, 这并非抛弃,而是恢复您的人身自由。】   前一刻他们可以为了自己获利而积极地讨论如何攻略目标人物,下一刻也能为了生存下去而立即反目成仇,安虞不可置信于它竟然如此冷漠无情, 声音顿时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没用了所以就要跟我解绑了是吗?!我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你们害的, 我要你们赔——”   话音刚落, 一道蓝光便已经从她识海中掠了出来,理都不带理她的,刚要飞掠而去,忽然停滞在了半空。   像是撞上了什么无法突破的屏障一般,它呆了一下,又转头往另一边飞去,然而依旧是一样的结果。   谢君宁在它身后瞥了它一眼,“唔”了一声:“我还以为没用呢……跑不出去?原来真是个没什么用的黑户系统啊,连这个小世界的天道法则都无法突破。”   系统僵了一下,一寸寸转过身,当它脱离安虞独自面对谢君宁时,终于开始有了切身实感的恐惧:“你想……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谢君宁懒散道,“像你这种不该来到这里的无证黑户系统,来了这里,被本尊发现了……还想活得好好的回去?”   他嗤笑一声,冷下脸来:“做梦。”   系统还未出声求饶,下一刻,一道白光掠过它的身体,它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在寂静片刻后,“嘭”地一声,消散在了一团久久缭绕不散的黑雾里。   安虞本来想幸灾乐祸地笑,但她断掉的手还横在她面前,断臂处依旧滴答滴答地流着血,疼痛几乎麻痹了她的五感。又想到在她心中一直很强大神秘、轻易就能控制着她的系统,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就这样消失在了谢君宁手中,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他想杀了自己……那真是轻而易举。   然而下一刻,双腿腿根再次传来的撕裂感拉回了她诚惶诚恐的思绪。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两条腿和上半身分离开来,一瞬间,恐惧的混沌感如狂潮般上涌,刹那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啊啊啊啊啊——”   他们下山时已经很晚了,天边最后一点残阳早已褪去,夜风混着露水的味道,蝉鸣带来初秋的气息。   雪娘拎着一个已经昏睡过去的安虞走在前面,谢君宁与安疏并肩走在后面。   夜里山路难行,谢君宁指尖捻了一簇火光,为她照路。   安疏跟着他走了片刻,听见他轻声问:“怎么不说话?”   安疏下意识一顿:“啊?说什么?”   谢君宁放慢了脚步,话里带着几分笑意:“我以为你被我吓到了。”   “……确实有点,”安疏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师尊这么生气的样子。”   谢君宁“嗯”了一声:“现在见过了,觉得我可怕吗?”   安疏摇摇头:“没有啊,你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再说,师尊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是吗?”谢君宁轻轻笑了笑,“那你站得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   安疏无言,默默走近了些。   “你方才问我的那些问题,我现在来给你解释一下,”谢君宁目视前方,“安虞并非原来的那个安虞,她被人夺舍了。你十二岁那年,老爹的死,我猜测……就是她一手促成。”   安疏忽然僵住了。   她如今十七岁,时间过去了五年,她依旧没能忘记老爹去世的那一天,她时刻记着要给老爹报仇,可五年来却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凶手的消息。   可也正因如此,她却更加无法遗忘这件事,老爹的死如同她哽在喉咙里的一根刺,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也是是年少的旧伤。   即便伤好了,疤痕也无法掩埋在岁月里。   谢君宁伸手放到她肩上,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到她身上,唤回了她某个瞬间突然放空的思维:“听我说。”   他柔声道:“我知道你也许疑惑,我为什么听她的没有杀了她——因为这个世界,并非只有这一方天地,天地孕育气运之子,可支撑整个世界运转,原本的气运之子,是安虞和南宫逸风。”   安疏回过神,闻言有些诧异:“她说她是气运之子……所以如果杀了她,这个世界就无法存续下去了?”   “我不清楚。”谢君宁实话实说,他放在安疏肩上的手握紧了些,又再次松开,风轻云淡道,“但我不敢赌。”   安疏沉默了片刻,垂眼道:“……没关系,我明白。”   她看了眼前面被雪娘拎在手里的身影,低声道:“她已经得到教训了,留她一条命,不过是让她余生都这样活在想死不能的痛苦里罢了……让她死了,反倒是给她个痛快。”   谢君宁摸了摸她的头,没应声,转移了话题道:“如今的安虞是一个外来者,她并非原本的安虞。但她占着原主的身体,还带着那个能给她提供很多便利的系统,想要改变你我原本的命运……”   “原本的命运?”   “我不清楚她看到的是什么,也许是我们未来的命运,也许是系统出现错误所以给她的一个错误信息……总之,在她眼里,我们的结局应当是很好的——不然她不会把我们错认成气运之子。”   谢君宁说得轻描淡写,安疏听着听着,却忽然转移了注意力:安虞以为他们是气运之子。   ……“他们”?   气运之子,如果是两个人,那应该是一对啊。   难道在安虞所知道的未来里,她和师尊……   安疏没敢转头看他,自己盯着脚下的路,渐渐出了神。   夜色里,火光柔和,雪娘走在前方的身影绰绰约约地看不清晰,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身旁人的呼吸声侧耳可闻。   谢君宁顿住步子,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吗?”   安疏眨眨眼,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我和她一样,”谢君宁淡然道,“……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安疏偏头,与他对视片刻后,在他微凝的视线里启唇,问了句:   “那——你属于哪里?”   你属于哪里?   谢君宁沉默了下。   看着她清澈的眉眼,他心中绷紧的那根弦,莫名就松了下来。   谢君宁垂眸思索了须臾,仿佛很认真地在思考着她的问题,过了片刻抬眼浅笑道:“我属于……有你的地方。”   安疏似乎愣了一下,她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五官明艳又温暖,谢君宁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耳垂上弥漫起几分显眼的红、匆匆移开视线道:“师尊……胡说什么?”   谢君宁眉尾轻挑,微微俯身朝她靠近了一些,视线从她澄澈的眼眸上往下划,掠过鼻尖,落在唇瓣上,目光缠惓中像含着几分春色,偏偏眉眼又清隽雅致,看得人无端脸红心跳。   安疏下意识屏住呼吸,抿了下唇道:“师尊……”   谢君宁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唇角,目光在她脸上上下一扫,嗓音低哑得令人沉醉:“今天亲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   安疏被他挨近这样盯着,像是有些不自在,视线下垂,眼睫微颤着磕磕绊绊道:“我……”   “也喜欢我?”谢君宁压低声音,又问,“不想承认?”   安疏到嘴的反驳在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咽了下去,默然片刻,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提起另一个话题道:“今天雪娘跟我说,她帮付宇的妻子,是因为她也有一样的经历。”   “我知道。”   “你知道?”安疏诧异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君宁淡定道:“今天你顿悟突破的时候,我们简单聊了聊。”   雪娘就是原本剧情里那个抓了他们的狐妖,只是那时安疏已经在玉谭山上呆了有一百年,见到她时,她已经变得不近人情又狡诈多端,根本没有如今这样的率真和善良。   虽说当初是雪娘间接导致谢君宁在这个世界死亡,但他如今活了这么久,雪娘又帮了他们许多,他也不至于记起这些后再报复人家一顿。   安疏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君宁挑眉道:“所以你是怕我和他们变得一样,成了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负心汉这种形容词,搞得好像他现在就和安疏有什么一样。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谢君宁笑道,“若你不放心,我大可即刻立誓:你若愿意,我此生不弃。”   安疏听得莫名脸一红:“不用,不是这个,我……”   谢君宁反问:“那是为什么?”   安疏没回话,她退了两步,想和他拉开些距离,垂着眼小声道:“师尊……你如今这样,其实只是中了药的缘故——你也清楚的,我是你第一眼看见的人,所以你现在喜欢上我,并非你的真实想法……师尊这样优秀,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我呢?”   她说着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一般,逐渐有点语无伦次起来,眼里不自觉涌上几分酸涩。   刚低下头,目光范围里就见谢君宁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了一步,轻柔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是。”   安疏的声音戛然而止,缓慢地眨了下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这样的,”谢君宁重复了一遍,嗓音温和,“我喜欢你,并非药效所致,它只会让我对你唯命是从,却不会让我对你说谎话……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   安疏安静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轻轻颤声问:“……那,师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谢君宁果断道:“一直都喜欢。”   “……一见钟情?”   谢君宁笑着纠正道:“也是日久生情。”   很爱你是真的,此生不弃也是真的。   不仅此生,还有生生世世。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 第93章 红尘即天涯23   这边事了, 回到小院后,谢君宁便用通讯玉石联系了掌门杜唐,让他派人过来把安虞带回去。   雪娘见状, 偷偷拉了安疏到一边说话,悄悄问她:“安姑娘,方才下山时你们在后面说些什么悄悄话呢?我好几次转头,你们还走得越来越慢了。”   安疏刚降下热度的脸又红了起来:“……没什么。”   雪娘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简单:“还说没什么,那你脸红什么?”   安疏抿了抿唇, 不知想起了什么, 顶着她好奇的眼神结结巴巴道:“就是……之前不是说,我想试试嘛。师尊他, 先跟我开口了。”   雪娘:“?”   “这么快?他不会是在哄你玩吧?”   安疏摇摇头:“别这么说,我信师尊, 他真的不是那种人。”   雪娘被她一噎:“……我看你就是他的忠实小迷妹吧?我还没什么呢,这就护上了?”   安疏笑了笑, 却认真地接下了她调侃般的话茬:“雪姐, 我知道你因为自身的经历和看到的某些事情, 对所谓的情爱报以最大的戒备和厌恶。可你三百年未曾出山一步,你怎么知道, 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一个能让你真正托付的人呢?”   雪娘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安疏轻声道:“我不是要劝你原谅谁,也没有资格说这话。只是我想告诉你,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看到的一样,只有薄情寡义这一种性格——这一方小天地,也只是人间的冰山一角。在这之外,还有更多不同的人的存在, 有薄情寡义的人, 自然也有重情重义的人。”   “我不信师尊会负我。这段感情的结局如何,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开始。”安疏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温柔道,“我觉得,你活了这么久,一直都是一个人,如今好不容易下了山,不妨出去走走。”   “去看看……更大更美、更繁华的人间。”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半空,雪娘沉默了许久,久到安疏就要放开她时,她忽然伸手,给了安疏一个轻且坚定的回抱。   “……可以叫你疏疏吗?”   “当然可以,雪姐姐。”   雪娘也笑起来,“比起姐姐这个称呼,我更喜欢你叫我阿雪。”   她放轻了声音,道:   “以后成亲了……记得请我去喝杯喜酒啊。”   ……   翌日,收到消息的杜唐便派了两名弟子过来,负责把半死不活的安虞带回玉谭山的禁地雪牢里看守。   安虞昨晚被扔在柴房里,半夜醒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嘴里说着一堆旁人听不懂的话,披头散发、活像个女疯子。   两位弟子看到她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她却仿佛没看见有人来了一般,兀自重复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一直到她被带出了柴房、看见了谢君宁两人,突然眼神清醒了片刻,随即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面容扭曲地盯着安疏,满眼恨意:“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明明我才是女主……凭什么最后拥有一切的是你!我不服!!”   她双手双脚都已经断了,似乎是挣扎着想要扑过来,结果刚挣脱了两名弟子的束缚,便立即扑到了地上,扑了满脸灰尘,正好倒在安疏鞋尖前。   安疏下意识退了一步,身侧的谢君宁便顺势挡在了她面前,漠然地俯视着她:“自己做的恶事,就要自己承担恶果。”   安虞慢慢抬起头,灰头土脸的脸上突兀地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像被人强行拉开了两边的嘴角,却又能从眼中清晰地看到恶毒的得意:“是吗?”   “那你等着吧。”   “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   谢君宁还没说什么,身后安疏右眼皮却突然跳了跳,心中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   她伸手,拉了下谢君宁的袖子。   谢君宁回头,反手握住她的手,仿佛看出她的不安,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两名弟子看着安虞诡异的笑容,莫名不寒而栗,生怕她冲撞到谢君宁,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把人架了起来:“仙尊恕罪,我看这婆娘是疯了,仙尊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谢君宁不再去看疯疯癫癫的安虞,移开视线,抬手道:“无事,把人带走吧。”   直到两名弟子带着安虞走出很远,谢君宁依旧能听见她语无伦次的咒骂:“总有一天——”   “谢君宁!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们都会得到报应的!”   “我要你后悔……要你痛不欲生!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逐渐远去了,谢君宁却皱了皱眉,察觉到心头涌上来的几分不安,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灵力全废、手脚皆断的人,连最大的倚仗——系统都已经被他给毁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来对他们做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转头对上安疏的视线,又淡笑道:“怎么了?”   安疏看着他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   也许……是她多虑了。   谢君宁中药的这几天,一开始安疏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要故意仗着药剂作用、而威逼利诱他干些什么的想法,反倒是谢君宁主动提起说,想要让她要自己做些什么。   安疏便偶尔指挥他给自己端下茶倒个水,谁知这就莫名上了瘾,接连十几次差遣,谢君宁也都依言一一帮她做了。   反正都是些小事。   安疏眨了眨眼,捧着他端到手上的那碗饭,喊了句:“师尊。”   谢君宁正给她挑着鱼刺,闻言看了她一眼:“嗯?”   安疏试探道:“我要你喂我。”   “……”谢君宁动作一顿,抛下手中的筷子,无奈道,“得寸进尺?”   安疏抿唇笑着,眼神无辜:“没有啊。”   谢君宁又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眼含笑意地拿起一只勺子,伸手道:“碗给我。”   安疏乖巧地把手中的饭碗递给他。   其实像他们这样已经辟谷的修士,吃东西并不是必备的需求,少有像他们这样依旧追求口腹之欲的,同样的,谢君宁也很少吃这些。   但安疏想吃,他自然也陪着。   小姑娘吃饭的样子很乖,谢君宁喂她一口,她就吃一口,有一边腮帮子鼓起来,时而抬眼偷偷看他一眼,眼睫也随之上下翩诀,像个偷食的小仓鼠。   “师尊……你没生气吧?”   “我生气干什么?”   安疏心虚道:“我这么支使你做事……怕你不高兴嘛。”   谢君宁失笑:“这不是我自己要求的吗?”   安疏默默松了口气。   谢君宁看着她,忽然就有了点使坏的心思,没等她这一口气松下去,又说:“不过……”   安疏的心又提起来了:“……不过?”   谢君宁给她喂食的动作停下来,微微一笑:“好像确实有点过了——哪有师父这么伺候徒弟的?”   安疏眨眼,又磕巴起来:“那……那怎么办?”   谢君宁放下手中的碗筷,闻言悠然挑眉:“好办。不如你也伺候伺候我?”   “……哦,好。”   安疏被他轻飘飘地一看,瞬间就怂了,伸手就要去拿另一双碗筷,谢君宁却拦住了她的手:“不是伺候这个。”   “是伺候我。”   安疏与他对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色忽然“腾”地一下烧红了:“师尊!”   “嗯?”谢君宁应了一声,支着下巴看她,满眼无辜,“怎么了?你不乐意吗?”   安疏一对上他这种眼神就瞬间软了下来,半晌才气馁道:“……没有。”   谢君宁顿了会儿,叹了口气:“算了,为师理解,你如今还小,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我不小了!”安疏小声道,“也没有不愿意。”   “是吗?”谢君宁眨了眨眼,自顾自道,“不用为了我勉强的,我又不会强迫你……”   话这么说着,他却满脸都挂着肉眼可见的失落,垂下眼帘时,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像个精致又易碎的瓷娃娃。   安疏听他越说越“大度”,越说脸上表情越委屈,扶额道:“我真的没有……”   谢君宁又眨了下眼,张嘴似乎还要说,安疏连忙打断他道:“别说话!”   她红着脸凑过去,在谢君宁唇上迅速亲了一口,刚要撤离,一只手却摁住她的后颈,将她再次按了下来。   蜻蜓点水,一个不慎,很快就演变成了天雷地火。   唇齿交缠间,暧昧的唾液声便成了寂静的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一直到察觉到安疏有些喘不过气来,谢君宁便放开了她一些,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吃喜欢这些凡间吃食了。”   安疏跌坐在他腿上,懵懂抬眼,眸里还有未散去的水雾,唇色红艳:“嗯?”   谢君宁偏头,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听见她“嘶”地轻吸了一口凉气、收紧了环住自己颈脖的手臂,顿了一下,笑着说:“味道是真的很好。”   安疏脸色又是一红,把下巴放在他肩头,辩解般小声嘀咕道:“我只是喜欢它的烟火气——有红尘的味道。以前在云佛峰的日子,好归好,可总缺了点滋味。”   谢君宁轻声道:“那不如我们从此以后,便一起浪迹天涯、走遍这红尘、尝尽这烟火……如何?”   安疏愣了下:“我们一起……随便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回云佛峰了?”   “不回了。”   “那不行,阿雪还说要去云佛峰喝我们成亲的喜酒呢。”   “……你想回的话,也行。”   “都随我?”   “都随你。”   安疏有些犹豫:“师尊……怎么突然这么好?”   谢君宁挑眉:“我之前对你不好吗?”   “也没有,”安疏看了他一眼,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胆子也大了一点,悄声吐槽道,“你说做师父伺候徒弟不像话……那我们如今是道侣了,以后难道只准我伺候你?”   谢君宁失笑:“好吧,是我方才说错了。”   他又亲了安疏一下。   这一下一触即分,连动作都小心翼翼,带着刻在骨子里的温柔。   他用低哑的嗓音,说着在安疏耳中最动听的情话:“哪怕没有这幻爱剂……”   “你要我伺候你一辈子,我都乐意。”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记起来,我有没有说过……这个世界结局是be线?   本来不打算说,因为这就相当于剧透了,但是听很多人说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会被骂(顶锅盖)   接受不了be的宝贝看到这里就可以停下来了!你们还有回头的机会!等下一个世界! 第94章 红尘即天涯24   三天后, 药效解除,师徒二人同雪娘道别,准备先去游历一番, 再回云佛峰。   雪娘留在源溪村,化作付宇的模样照顾了方小敏病重的父亲半个月,半个月后,方父撒手人寰。   雪娘完成了待在这里的最后一件事,待方父下葬后, 便死遁离开, 如安疏所言,打算去外面的人间走一遭。   中原大地疆域辽阔, 每一处山河都有不一样的秀丽,三年下来, 还有大半河山没有走完,雪娘   就又收到了安疏和谢君宁的喜宴请柬。   这两人和她一样, 在人间游历了整整三年, 谢君宁也开始有了和安疏一起在凡间定居的想法。   想和爱的人, 一起度过这一世漫长的一生。   安疏和他一起回了趟宗门,原本是要回去拿些东西的, 但谢君宁算到自己天劫将至,又联想到很久之前, 安疏和他说过的“情劫”,怕此时再下山会生出什么变故,毕竟云佛峰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便在这里又住了下来。   趁着这段时间, 谢君宁便对外宣布了自己已经和道侣合籍、准备成亲的消息, 安疏听到时还心惊胆战了许久——毕竟师徒恋这种事, 传出去肯定是要受人诟病的,她自己没什么,但她怕谢君宁听见些风言风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少许议论的声音都被人很快压了下去,掌门杜唐甚至对这门婚事表达了十二分的欣喜和赞同,那样子,恨不得他俩原地结婚,连成亲的事宜都是他一手包办,好像生怕他师叔这棵六百年终于开了一次花的铁树又把到手的道侣给吓跑了般,看得安疏又感动又想笑。   雪娘收到请柬的第三天,在玉谭山上被关了三年的安虞突然再次发疯,引得路过雪牢的谢君宁顿住了步子,随后不久,便抬步走了进去。   雪牢里的环境阴暗潮湿,行走间脚步声铛铛回响,安虞被关在最里面一层,三年下来,她已经瘦得脱相,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原本还算有几分姿色,如今却只剩形销骨瘦。   对比起她的狼狈不堪,站在牢门前的谢君宁一身白袍,比四年前大殿初见时的那一身还要一尘不染、矜贵雅致,如同云泥之别。   安虞抬起头,满脸污垢,瞥见他的身影,回荡的厉鬼般的尖叫声忽然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声音古怪道:“你来了?”   谢君宁蹙眉:“你知道我会来?”   “我当然知道,”安虞似乎想要走过来,然而她没了手脚,脖子上捆着的链子又束缚住了她的动作,那链子哗啦啦一响,安虞便顿了下来。   谢君宁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狠狠咬了一口。那瞬间,冷汗从额角滴下来,连神思都恍惚了一瞬。他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安虞看着他的表情,颇有些得意,眼中带着些许狠色道:“心口疼吗?痛彻心扉的感觉好受吗?是不是寝食难安啊?”   谢君宁眼底浮上几分诧异:“……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安虞仰天哈哈笑起来,“这不是你当初对我做过的事吗?怎么,这种痛落到你身上,才过多久,你就受不了了?”   谢君宁抬头看了眼安虞,见她满脸恨意和看透他一般的畅快,默了默,低下声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是三年前你给我下的那支幻爱剂?”   安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猜到,却也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是又怎样?”   “你应当不知道吧,这幻爱剂除了增加好感度和其他辅助功能以外,还有一点特性:它有剧毒。”   “毒引由系统内部交由购买者控制,若是三年内没有清除体内隐藏的毒素,那么三年后,剧毒一旦发作,万蛊噬心,不出十日,你必将,暴、毙、而、亡——”   “很遗憾,购买者是我。三年期限已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安虞一字一句洋洋得意地把这些事都说了出来,“我听说你要和安疏那个贱/人成亲了?”   “真好啊……真好,”她笑得近乎扭曲,“你说,我要是在你们成亲那晚,催动蛊毒,让你直接暴毙在她面前……她会怎么样?”   谢君宁的脸色在她一句接一句的挑衅中沉下来:“……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安虞笑着说,“此药只要种下,便无解。”   “你说你当初要是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对我好一些,我怎么也不会催动这蛊毒、让你白白受苦。可惜你不知好歹,还害我变成了如今这般惹人生厌的模样……你如今无药可救,便是你活该!”   她像个肉饼一样趴在地上,灰头土脸,满眼都是愤恨不平的阴翳:“我要你受尽我受过的苦!要你痛不欲生!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君宁……我说过的,你会有报应的。”   她模样疯癫,刹那间仿佛陷入了某些幻想之中,口中逐渐语无伦次起来,但反反复复也就是那几句话:“你会有报应的……”“我要你们都后悔招惹我!”   谢君宁听得烦不胜烦,问不出答案,干脆也不问了,冷声道:“闭嘴。”   安虞抖了一下,下意识停住了话头。   谢君宁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如此暗算本尊,你当本尊当真不会拿你如何?”   安虞愣了愣。   谢君宁漠然道:“不肯说,那便不用再说了。左右你手脚已经没了,再当个哑巴,也不为过……本尊不介意。”   安虞预感到了什么,慢慢睁大了眼。   下一刻,三道银针破空而来,刺入皮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安虞却浑身一抖,张嘴想要尖声叫喊,却只发出了刺耳的“疴疴”声。   她愣了片刻,疯狂扭动起身体,似乎想要爬起来把喉咙上的银针扯下来,却只能像只蠕动的蛆虫般,挪动了那么一小段距离。   谢君宁没再看她,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   自从那次在雪牢见过安虞后,谢君宁心口便时不时地有些难受,且总是忍不住咳嗽。   有几次被安疏看见,以为他病了,请玉谭山上医修来给他诊脉,医修却也看不出他身体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谢君宁心中叹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安慰她道:“或许是婚期将至,紧张了些才这样,不必忧心。”   安疏将信将疑,却也没说什么。   其实谢君宁何尝没有自己请过医修来诊脉,玉谭山上的医修几乎都要被他请遍了,但所有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您身体很健康,没有生病,也没有中毒。   这么多天以来,他也确实只有心口时而会有些闷痛的感觉,看上去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也许安虞只是恐吓他几句,也许她说了谎。   可她那日说的话就如同卡在谢君宁喉咙里的一根刺,让他如鲠在喉,无法不去深思,假如他真的中了毒……   且无药可治。   他该怎么办?   安疏该怎么办?   她修为涨进很快,三年就已经冲到了筑基巅峰,可在这个处处危机四伏的修□□,还是不够。   他该多教她一些的,或者再待得久一点,等她真正有了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实力,再离开她身边。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从来最恨听天由命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听天由命,为一个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蛊毒而心惊胆战。   谢君宁不想波及到安疏。   他之前想在渡劫前给她一个完整的婚宴,现在却只想赶紧完婚,然后把她安顿好,因此接下来几日,他将婚期提前了几天,也布置得匆忙了些。   杜唐对他如此匆忙的行为感到疑惑,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急着要离开玉谭山,谢君宁沉默了许久,说:“我天劫将至。”   他也只能给出这个理由。   杜唐恍然道:“师叔,你要飞升了?怪不得——”   “此次渡劫不同以往,我算不到天劫何时要来,怕会出什么差错,”谢君宁看了眼外面风平浪静的天,忽然道,“小唐。”   杜唐愣了下:“啊?您要吩咐什么?”   谢君宁抬眼,一字一句道,“若我出了什么事……我希望这玉谭山,能护得住她。”   杜唐哑然片刻,想到飞升时天劫确实和平常渡劫不同,便又压下心中那点怪异,连忙应道:“是,这自然义不容辞,毕竟二师娘也算是我师妹……师叔莫要忧心,以您如今的实力,怎么可能渡不了一个区区的雷劫?”   谢君宁闭眼揉了揉眉心,没应声。   杜唐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很快告退了。   他踏出谢君宁的房门槛,迎面看见安疏端着一碗汤一样的东西要进门,又扬起脸上的笑:“又来给师叔送温暖了,二师娘?”   他这句“二师娘”喊得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安疏近段时间却早就听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奇怪,只“嗯”了一声,点点头,便与他错肩而过了。   杜唐:“?”这夫妻俩干啥了?   这边,谢君宁听见开门声再次响起时,正靠在窗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机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头也不抬道:“怎么,还有事?”   安疏把汤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没吭声。   谢君宁没听见声音,正奇怪,睁眼瞥见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再抬眼一看,大概是心虚作祟,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不动声色把手中的东西塞进了袖子里:“……疏疏?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最爱梅子汤吗,给你来送汤喝。”   安疏平日里都是笑着的,今天却出奇地没什么表情,在他对面落座时还一脸严肃,谢君宁不由笑了下:“这是怎么了?”   “……师尊。”   安疏沉默片刻,语出惊人:“我听见你和掌门说话了。”   谢君宁脸上的表情一顿:“嗯?”   “你这次渡天劫……是不是很危险?”安疏缓了缓语气,“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谢君宁难得愣了一下,“疏疏……”   他刚要说什么,胸口突兀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到嘴的话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呛了回去。   安疏连忙起身道:“没事吧?”   谢君宁一边咳一边摇头,片刻后才终于停下来,抬手示意她不用再给自己拍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了几分:“疏疏。”   安疏顿了顿:“嗯。”   谢君宁道:“你还记得雪娘说过,我们命中注定要经历一次生死情劫吗?”   “记得,”安疏有些踌躇,“可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现在信了。”谢君宁无声笑了笑,“也并非信,只是怕——疏疏,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注定迈不过这道坎……至少我希望那个人,不要是你。”   “……师尊,你是从哪里听到什么风声了吗?”安疏嗅到了几分不对劲的味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那所谓的天劫,或许就是此次的情劫。我算到它近期将至,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落到我们头上,”谢君宁轻叹了口气,“毕竟夜长梦多,难免便多虑了些。”   安疏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她微微俯身,抱了下谢君宁:“师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谢君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垂下眼,闻着鼻尖属于她的熟悉气味,在心中默默回道:因为有了在意的心上人。   因为有了她,所以从前毫不畏惧走上的这条路,如今每一步都变得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他怕的东西很少,而今却多了两样——   一怕不能给她长久,此生无法共白头。二怕山遥路远、红尘天涯,再也无法护她周全。   安疏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兀自呢喃道:“……再过几天就是成亲的日子,若是真有什么,大不了,我一直陪着你就是了……不要怕,我还在呢。”   谢君宁只笑笑,随即抬手,也回抱住了她。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安疏以为他说的是同生共死的准备,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若真能生同衾、死同穴。也算是段佳话了。” 第95章 红尘即天涯(完)   成亲这日, 红妆十里、满目罗绮。   从山下到山上的距离,八抬大轿,吹锣打鼓, 一路平平稳稳,很快就到了云佛峰顶。就如同人间任何一对凡人夫妻一样,拜过早早离世的老乞丐的牌位,拜过天地,再夫妻对拜——   他们在无数修仙界人士的瞩目之下, 一步步举行着繁琐却又喜庆的婚礼, 却没人感到一丝厌烦。   按民间习俗,新娘子被送入洞房, 新郎官要留下来喝酒宴客,然而谢君宁如今的身份, 谁敢给他灌酒?也就杜唐瞎起哄,敢嚷嚷两句了。   谢君宁滴酒没沾, 安疏前脚入洞房, 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临时拉过来充当喜娘的女弟子相互对视一眼,便都笑着退下去了。   屋内烛火晃动, 安疏坐在床边,一身红色嫁衣、盖着红盖头, 看不见底下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周围声音小了下去,她静了片刻,慢慢伸手掀起了盖头一角,一抬眼, 便与身前一身红色喜袍的谢君宁撞上了目光。   眼前人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眉心一点朱砂痣, 头顶凤冠霞帔,眼波流转间,不必再多动作,便已顾盼生辉。   他失了心神,哑然片刻,笑道:“我还没掀盖头呢,新娘子这就等不急了?”   安疏也看着他愣了片刻,闻言耳根一热,干脆把头顶的红盖头直接掀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要宴请宾客吗?”   “本就是走个形式,我又与他们不熟,”谢君宁伸手,干脆将她头顶的凤冠也摘了下来,“相比起来,我猜我夫人这边,应该更想要我的陪伴。”   安疏被他那句“夫人”喊红了脸,但如今成了亲,这称呼也没错,她无法反驳,只好默默转过话题问:“阿雪今日还没到吗?”   “婚期改近了些,她约莫还在路上。”谢君宁转身倒了两杯喜酒,闻言轻描淡写道,“来,该喝交杯酒了。”   安疏忍住内心的雀跃,尽量矜持地提着裙摆站起身,在他对面落座,拿起酒杯,与他手臂相交合,随即抬头、一仰而尽。   她耳边的金耳环因仰头的动作而晃动起来,碰在下颌线上,撞出微不可闻的沉闷声响,放下酒杯时,余光瞥见烛火摇曳,眼前人清隽无双,笑得温柔款款。   可她不知为何,这杯酒下肚,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这几日她右眼皮一直在跳,但婚宴始终如常进行,直至现在,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可她就是莫名的心神不宁。   是想多了,还是——   她正恍神,忽然见谢君宁脸色一变,手中的金盏杯掉到桌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几滴酒水了撒出来,它沿着桌边滚了一圈,又落下了地。   安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怎么了?!”   话音未落,谢君宁额头滴下几滴冷汗,脸色又白了几分,忽然偏头,咳了几声后,吐出一大口血来。   满地血色潋滟,像朵盛开的彼岸花,与屋内其他红色的摆设品衬得相得益彰,却在这一刻安疏的眼中,变得红得刺眼。   她慌了神:“师尊!”   谢君宁抬手示意她冷静,朝她投去安抚的一眼,随即起身,顺着她的搀扶走到床边,盘腿坐起来,闭上眼运气行功,试图压下被蛊毒影响而变得十分紊乱的灵气。   然而没有用。   这次的蛊毒催动来得太突然,又气势汹汹,他体内五脉皆有损伤,连识海中的神识都被蛊毒的毒气侵蚀了几分,也正是因此,他方才才会突然吐血。   而现在,寄宿在他心口的蛊虫越发暴动,不管他如何驱动灵气清理毒素,都毫无效果,甚至连安疏正源源不断给他输送过来的灵力,也被侵蚀了大半识海的黑气所吞噬殆尽。   安虞……是她算准了时间,特意在今夜全力发动的蛊毒。   他的预感成真了。   安虞或许没有骗他,今夜……他怕是无法像之前一样轻易将蛊毒压下去了。   可若杀了她,世界很可能崩塌,死的就不止是谢君宁了。   果然是个祸害。   谢君宁叹了口气,睁眼看见安疏坐在身边,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指间的金指环硌在他手腕上,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安疏的手背。   安疏眼睫一颤,抬头看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毒素……难道是酒有问题?可为何我什么事也没有……”   谢君宁闷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语无伦次:“别怕,不是酒。”   安疏满头冷汗,快要急哭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不怕?我怎么能不怕!师尊……”   别说吐血了,她跟在师尊身边五年,从未见过能有人伤他分毫。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师尊也绝不可能是跟她开玩笑。   既然不是酒的问题,那又是怎么回事?   电火石光之间,安疏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唇角的血色,突然想起这段时日里谢君宁时不时的咳嗽,还有她先前在门外,听见他和杜唐的对话,忽然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自己中了毒?!”   谢君宁默了默:“……是。”   安疏气急了,然而现在却又不是问清楚的好时机,她只得慌张道:“你别动,我给你输灵力清毒——”   “不用了。”谢君宁再次按住她的手,轻声道,“已经没用了。”   安疏愣了一下,颤声道:“什么叫没用了?”   “这是蛊毒,在我身上寄宿了三年,此前发作过很多次,我找遍了无数医修来看过,却连蛊毒所在都无人能看出……况且我还不是医修,如今蛊毒彻底发作,你觉得,我真的能将它压下去吗?”   谢君宁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今日梳得整齐漂亮的头发,声音温和:“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做好准备吗?”   虽然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最大的奢望,还是能陪她一起走下去。   可如今看来,终究也只是奢望了。   “你说的准备,不是同生共死吗?”安疏再次愣住了,“你想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又不跟我说清楚……你还说好和我成亲后,要下山陪我,一起继续浪迹红尘的……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天劫即是情劫,原来指的就是你身中蛊毒而亡……只剩我一人痛苦不堪吗?”   安疏觉得奇怪。   分明心头疼得要命,眼中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连质问的声音都显得如此平静又冷漠。   她低下头,在谢君宁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你骗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为什么?”   谢君宁也想知道为什么。   可哑了的凶手还在雪牢里,或许满脸得意,或许自己也正生不如死,但如今他都来不及去问了。   他以为这一世是会陪着安疏最长的一辈子,却未曾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即便提前了婚期,安虞也还是在这一晚催动了蛊毒。   天意如此吗?   谢君宁任由她泄恨,手腕的痛觉传递到心头,可见她真是恨急了。   可没片刻,她又忽然松了口,抬头时,一滴温凉的湿润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谢君宁看着她,过了片刻,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安疏不动,也不反抗,只是一言不发。   他闻着鼻尖熟悉的味道,看着他们这间住了一年多的竹屋里装饰着满目喜庆的红色,向来古井无波的心里,在越发剧烈的绞痛中,忽然就有了些许遗憾。   “疏疏,别难过。”   “我失过一次约,如今又要失这第二次……我的姑娘,这是我的错。”   “可我曾跟你说过,你我是九世的情缘。”他柔声道,“我见过你青春年少的模样,也看过你垂垂老矣的脸庞。爱你意气风发,也爱你白发苍苍。”   “但人一生有很多意外,都不是你我能控制的,”谢君宁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下辈子。”   “我一直爱你,我坚信,从过往到未来,从未改变。”   安疏沉默了许久,伸手慢慢回抱住了他的腰身,脸埋在他肩头,闷声恨道:“我不想你死。”   “即便知道有下辈子……可下辈子还要等多久?我们才在一起多久?”   她微微抬头,看着谢君宁越发苍白的脸色,“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谢君宁摇了摇头。   安疏攥紧了他的衣袖,恍惚间勉强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来:“为什么这种时候,我永远都帮不上忙……”   老爹是这样,师尊也是这样。   “我就像一个废物。”   从来只会给人徒增负担,却无法救下这其中任何一个人。   谢君宁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抬手慢慢拍了拍她的背,温和道:“不是的。疏疏。”   他很轻很轻地,告诉这个他护了好几辈子的姑娘:   “你的存在,就是救赎。”   很早之前,他曾经说过:“谢君宁因你存在,也因你重生。”   其实这是两句话。   谢君宁的确是为拯救安疏而来。可也正是因为遇见安疏,才会获得这样崭新的人生。   安疏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将他从深渊里拉上来很多回。   这一场轮回,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救赎。   他曾想写下一些话,留给她聊以慰藉,却总在落笔时又踌躇许久,因为想说的都已经亲口说过了,所以没承想,他最后还是没能留下什么。   蛊毒蔓延得很快,疼痛到了一种极致,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谢君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视觉、听觉都在不断下降,眼前的眩晕感增重,手脚都开始提不起力气来。   安疏听着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心跳声开始趋于平缓,微弱到仿佛下一刻就能断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她愣愣地感受着这一切,就好像亲眼看见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溜走,想要伸手抓住,却抓了个空,满眼只剩死寂的灰白。   心有一瞬间是空荡荡的,塞什么进去,似乎都塞不满。   这一刻她好像再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了,她站在童年小巷的一角阴影里,望着远去的一个又一个背影嚎啕大哭,却无人为她驻足停留。   哪怕一分一秒。   她见不得分别,然而她的人生却无时无刻都不在分别。   “不要哭。疏疏。”   “好好活着。”   谢君宁抬手,即使费力地睁开眼,眼前也只有她的虚影,然而指尖却依旧准确地落到安疏眼角,抚过那片温凉的泪,声音温润:   “等我来找你。” 第96章 爱欲交织1   是夜, 华灯初上,富阳二中的住宿楼灯火阑珊。   这所学校地处偏僻,是所全日制高中, 晚上十点半放学,少有学生选择在外住的,一个月才放一次假。   校园里住久了,学生们便总是有些无聊的。   今天轮到吴丽娟和舍友们一起打扫教室卫生,扫到一半, 教学楼道里的电停了,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有人趁机提议道:   “我们来玩笔仙吧?听说笔仙能预测未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想玩好久了,都没有个合适的机会。”   吴丽娟高兴道:“好啊好啊!”   “都停电了, 还玩这个……你们不害怕吗?万一真的把鬼招来了怎么办?”   “对啊……我听说,这个学校几十年前是座坟地, 这几年还经常闹鬼,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万一是真的……”   “是真的那不就更好吗?”刚开始提议要玩游戏的女生闻言,更兴奋了, “玩的就是心跳!”   “要玩你们玩,我可不要。”   “那要不然……我也算了吧。”   寝室里其他两个女生纷纷开口拒绝了这个提议, 扔下扫把回寝室了,只剩吴丽娟和徐芳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吴丽娟开始有些犹豫,徐芳却满不在乎道:“她们不玩就不玩, 反正玩笔仙两个人就够了……你不会也想反悔吧?你刚刚可是说好了要和我一起玩儿的!”   吴丽娟连忙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去哪里找道具而已。”   “要什么道具?一张纸一支笔不就行了?”   “哦哦, 那该做点什么其他的准备吗?请笔仙是不是要在十一点左右,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吧?”   “还早呢还早呢,别急……”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在抽屉里寻找纸笔,吴丽娟无意间抬头看了眼窗外,树影婆娑,透过纱窗投在教室地板上的影子,隐隐约约的,像个女人的瘦长身影……   吴丽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短促地叫了一声,再定睛一看,风吹过树梢,地上的影子也随之飘动,人影便破了形。   她缓了两秒,放下捂着嘴的手,在徐芳的抱怨声中松了口气,向她道歉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刚刚是我看错东西了。”   “看错什么吓成这样,你看到鬼了不成?”徐芳抖了抖手上的纸笔,嘀咕道,“算了算了,来玩游戏吧。”   ……   窗外,盘根错节的大树底下,悬空着两个瘦长人影,穿着宽大的袖袍,头顶帽子高耸,一个写着“一见生财”,一个写着“天下太平”,一黑一白,皆是面色惨白。   “啧……抓了这么久,还没抓到个鬼影。”   “老白,不要着急,”黑无常幽幽道,“阎罗殿下说的那厉鬼,怨气极重,实力强大,否则也不会派我们亲自前来捉拿……你看屋里这俩小姑娘,不是要玩笔仙吗?”   白无常诧异:“大晚上的玩笔仙,都快十二点了,不要命了?”   “谁说不是呢?”黑无常道,“这地方阴气本就重,竟然还有人胆子这么大……到时候招来的是鬼还是仙,可就说不准了咯。”   白无常飘上去,在窗前看了一眼,又落回地面:“那穿蓝衣裳的女孩阳寿将尽……我看,她们引来的,有很大可能是我们要找的那只厉鬼。”   黑无常道:“正好,那就在这儿守着吧。”   ……   吴丽娟把教室门关上,身后徐芳借着手机的灯光在纸上写字,很快,两人一起坐在一张课桌边,一人一只手握住了笔杆,笔尖朝下,垂直对准了纸张。   徐芳难掩兴奋道:“可以开始了!”   或许是被这幽暗的环境所影响,吴丽娟紧张地闭上眼,跟着她一起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一秒、两秒。   无事发生。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只有外面的夜色更浓了。   徐芳不信邪,又催着她一起再次念了一遍。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仙笔仙……”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教室上方悬挂着的钟表,时针停在了“12”的位置,很快,分针咔哒一声,与其重合了。   下一秒,窗帘无风自动,玻璃窗上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不过几秒,这声音又停了,然而很快,室内的温度却忽然冷下了好几度。   徐芳停下来,睁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忽然动起来的笔尖,压抑着话里的高兴道:“来了!真的来了!”   吴丽娟感受着笔尖的颤动和不受控制的走向,看着“它”在微弱的手机电灯光下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惊恐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嘴:“……真的是——笔仙?”   她只是想找个刺激,虽然也抱着那么一点点隐秘的期待,但她本身还是唯物主义者,并没有想到会真的招来笔仙啊!   “那不然呢!”   徐芳盯着圆珠笔的走向,眼里的光亮得渗人,“我玩了这么多年的灵异游戏,这已经是第二次请到笔仙了——你别怕,笔仙很善良,只要我们好好的不要得罪它,一会儿再把它好好送走,它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吴丽娟心中在刚刚一瞬间崩塌了世界观带来的恐惧,终于在她不断的劝说下稍微缓和了那么一点。   她喘了口气,尽量用最小的声音问徐芳:“你不是说你没玩过吗?”   “那不是为了激励你们一起来玩吗?我经验可多了,”徐芳不耐烦道,“快点玩游戏,不要瞎操心了。”   吴丽娟六神无主,诺诺应是,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徐芳的脸在手机的灯光照射下,显露出一种诡异的青绿色:“废话,趁着现在赶紧问问题啊!”   吴丽娟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开口,盯着笔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你是笔仙吗?”   话音刚落,她耳边似乎吹过了一阵凉风,仿佛有人在她身后朝她吹了口气,冷得她打了个寒战。   笔没有动。   徐芳连忙道:“你问的是些什么显而易见的破问题,笔仙当然懒得回你!你挑些别的问啊!”   吴丽娟慌忙换了个问题:“那,请问笔仙……你是女的吗?”   笔向左边移动,在“是”字上画了一个圈。   “问点实在的!”徐芳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即主动开口问道,“笔仙,听说你能预知未来,那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次月考是不是考得很好?”   笔仙的笔动了动,过了两秒,又在“是”上画了个圈。   徐芳立马喜笑颜开。   吴丽娟被她这个成功的示范激励到了一点,刚刚被一昧的恐惧压下去的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浮了上来,在徐芳眼神的催促下,踌躇了片刻,开口道:“笔仙,我想问一下,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吗?”   徐芳有些惊讶,小声问:“没看出来,你还有喜欢的人啊?藏的够深!”   吴丽娟脸色一红,刚要说话,便看见笔尖再次动起来,随后第三次落在了“是”这个字上,眼里漫上几分激动:“真的?!”   “假的。”   黑无常趴在窗边,幽幽地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屋里忽然划过一阵阴风,吴丽娟眼里的喜色还未褪去,忽然脸色一僵,大叫一声:“啊——”   徐芳第二次被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好像……”   吴丽娟僵硬道,“好像有人……拍我的肩膀。”   徐芳原本很不高兴的脸色闻言也变了变:“……怎么可能,你,你感觉错了吧……”   吴丽娟不敢回头,她快要哭出来了:“真的有人……”   徐芳也紧张起来,刚要开口说话,两人交握的笔杆忽然再次动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它既没有在是上画圈,也没有要点否的意思,而是颤颤巍巍地似乎想要写字,然而没过多久,移动的速度就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活像拿着笔的人突然发了癫,最后画出来的只有一团团乱七八糟的墨色线团。   徐芳呆了眼:“吴丽娟你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啊!”吴丽娟颤抖着声音道,“是笔仙……笔仙在动!”   “怎么可能,笔仙她——”话说到这里,徐芳的声音戛然而止。   慌乱之间,她抬头看见了墙上的挂钟,显示此刻的时间——12:09分。   十二点!   徐芳脸都绿了:“你等等——我们、我们请来的,好像不是笔仙……”   吴丽娟傻了:“不是笔仙?不是笔仙是什么?”   徐芳没说话,她也一时慌了神——请笔仙请了这么多次,这是唯一一次出了差错的。   吴丽娟见她不说话,立即猜到了什么,差点哭出声来:“我不玩了……我要回寝室,我不玩儿了!”   徐芳怕她立即撒手就跑,连忙大声道:“你别怕!不要怕!!千万不要松开笔,现在把它请回去,我们请回去就行了!你跟我念: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   “笔仙……笔仙笔仙……你是我的……不行啊,她还在拍我的背!”吴丽娟抽泣着道,“她一定就在我身后……”   “救命……谁来救救我……”   黑无常眼睁睁地看到现在,才遗憾地叹了口气:“谁都救不了你咯。”   白无常一个瞬移,出现在他身后:“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那玩意儿都自己出来了,赶紧抓鬼啊!”   话音刚落,没等黑无常抬步跨进去,屋里忽然响起一道细微的声响——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道颀长单薄的身影立在门口,背着光,影子被拉得老长,从教室门口蔓延到吴丽娟脚下,连下一刻响起在她耳边的声音也轻得如风般,仿佛一吹就散。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为河南祈福! 第97章 爱欲交织2   白炽灯“啪”地亮起的瞬间, 照亮了桌面上乱七八糟的纸笔和吴丽娟惨白的脸。   徐芳站在一边,不敢抬头。   “大半夜的,不回寝室睡觉, ”年轻的老师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清隽的容貌因此更添几分斯文俊秀,声音平淡,却带着几分不怒自威,“在教室里干什么呢?学分不想要了?”   “谢老师, 我错了。”   吴丽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了,室内的温度也好像在男人踏进教室的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所有吞没感官的恐惧在此时都被他几句话拉了回来。   吴丽娟惊魂未定,却发现自己确实害怕过了头, 至少此刻头顶的光和熟悉的老师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让她甚至怀疑起刚刚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一场梦。   徐芳也开口说:“对不起老师……我们本来在打扫卫生, 但是教室里停电了, 所以……”   谢君宁抬了抬眼镜, 视线落到桌上那对纸笔上顿了两秒,又很快移开, 面不改色道:“停电了更应该早点回寝室,两个女生大半夜地呆在这里,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有谁知道?”   吴丽娟两人对视一眼,为他这话有些感动,刚要应声, 又听见他说:“明天去我办公室, 给三千字检讨。下次再有这种情况, 我会直接上报学校。”   谢君宁伸手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在徐芳面前晃了晃,道:“还有,手机没收了。”   吴丽娟&徐芳:“……”笑容僵固在脸上。   两个女生过了这一回,都不敢两个人回寝室,恳求谢君宁能和她们一起离开,谢君宁同意了。   他走在后头,关上门的前一秒,这个年轻的老师似乎往讲台上的纸笔上瞥了一眼,随即很快,只听咔哒一声,灯灭了。   教室门被拉上,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黑白无常都趴在窗台上,听着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只剩讲台处一团尚未散去的煞气,却不见鬼影,纷纷面面相觑了两秒,白无常道:“刚刚那位……是阎罗殿下说过的那位大人?”   “貌似是,”黑无常道,“不然也没可能打断那厉鬼的行凶现场,那女孩的命格也因此有所变化……而且寻常人来,它不可能突然停手。”   “但它怎么又跟过去了?”   “那两个女孩被这厉鬼缠上身,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她既然跟着那位大人走了,那位大人兴许能察觉到,”白无常犹豫了一下,“走吧,别耽误时间了,跟过去看看。”   ……   谢君宁把人送回了宿舍楼底下,跟守门的阿姨说了几句,看着两人安全上楼后,转身离开。   他回了学校给他分配的教师公寓,富阳二中是公立,对老师的待遇很不错,该有的一样不少,但因为地方偏僻,依旧没多少老师愿意来这边。   谢君宁刚毕业,被分配来实习,对这个安排倒没有什么异议。   他知道这个学校一直流传着一些古怪的传说,近两年闹鬼的传言闹得越发的凶,本来以为和其他学校一样,只是夸大其词,没想到才来几天,就发现这学校确实阴气过重,夜间厉鬼活动的痕迹甚至越来越频繁。   怕学生半夜出什么事,他一向是要在下班前巡查一遍教学楼的,以往倒没什么学生逗留,只有今天撞见了这两个本班的女生。   ……还撞见了一只小鬼。   谢君宁开了门,站在玄关处,静了两秒,道:“出来。”   一片寂静。   公寓里的黑暗仿佛容纳尽了一切声音,给他一种只有他一人身处于这个空间的错觉。   谢君宁也不恼,只是推开眼镜,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跟了我一路。出来。”   这一回,没过片刻,他面前的空气中便慢慢浮现出了一抹人影。   谢君宁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灯,只听咔哒一声,室内瞬间亮如白昼,空中那抹悬浮着的身影也在灯光下暴露了面容。   她脚尖轻悬在空中,离地面不过十厘米左右的距离,红色的长裙落下来,遮住她的红绣鞋,如果不看下半身,就好像站在地面上一样,视线恰好与谢君宁平齐。   她对上谢君宁的眼睛,抬头的刹那灯光亮起,在她眼底荡出一圈浅浅的光晕。   红嫁衣,红绣鞋,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长发及腰,耳垂上的金色耳环晃动间闪烁着微光,衬得她面白如玉。微一歪头,眼里便透露出点无辜来:   “你看得见我?”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为什么要恐吓那两个学生?”   女孩摇摇头:“我没有恐吓她们。”   谢君宁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本来就在那里啊,”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她们扰了我的清梦,还招来了那只新来的小鬼,所以我才拍那个女生的肩膀,想让她们离开的。”   谢君宁眯了眯眼,重新带上眼镜,冷漠道:“可在场只有你一只厉鬼,你怎么解释?”   “那只鬼看到我来了就吓得立马跑了啊,”女孩有点不耐烦,绕着他飘了一圈,红色的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而翩翩摆动,“你这个人好奇怪,怎么总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谢君宁沉默了一下:“你一只厉鬼,一直待在这个学校里,你说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   “你怀疑我会害人?”   谢君宁不置可否。   女孩似乎气笑了:“我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要是想害人,早就把这个学校的人都杀光了,干嘛等到现在?我闲得无聊吗?”   谢君宁看她气得在自己身边飘来飘去,莫名有些心虚,表面却不动声色,察觉到心里的情绪,有些奇怪:   虽然说他这话确实是有意试探,但也没说错什么,为什么要心虚?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走到客厅坐下来倒了杯茶,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对安疏的话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留在这里,却不去轮回?”   “我有执念。我要等一个人。”   谢君宁随口问道:“什么人?”   她答得却很认真。   “我的爱人。”   “……”   谢君宁抬起水杯的动作一顿,心跳有一瞬间好像因为这句话而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晦涩的眼神在眼帘下一闪而过,旋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那点一闪而过的情绪,仿佛只是属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一回,女孩不再果断迅速,眼里反而闪过一丝茫然,嗫喏了片刻后,喃喃道:“我不记得了。”   等得时间太久,她已经记不清了。   谢君宁便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抱着膝盖,闻言道:“这个我记得——安疏。”   “我叫安疏。”   安疏……   安疏?   谢君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略去心头几分怪异的悸动,喝了口水道:“你连你要等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就在这里傻傻等了他几百年?”   “他说过他会回来找我的,”安疏满脸认真地反驳他,“等我看见他,一定会认出他——就算我认不出来,他也一定会认出我的。”   “傻姑娘,”谢君宁轻笑了下,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随手转了下手中的水杯,旋即将其重新放到了桌上,“你要等的,难不成是妖怪?几百年都没等到的人,你还对他抱有期待?”   他凉凉道:“说不定,他早就抛下你,投胎转世、另觅佳人了。”   “你胡说!”安疏立即反驳道,“他说过他会来找我,就一定会来找我的……你不要危言耸听!我才不会信你的!”   “你不信我,还跟着我回来干什么?”   谢君宁慢悠悠地抬眼看她,镜片下的目光敏锐又深邃,斯文到极致就是难言的禁欲感,伴随着磁性的嗓音飘进她耳中,“你不知道,能看见鬼又不怕鬼的人,要么,是抓鬼的;要么,本身就比鬼还要可怕。”   安疏张嘴,刚刚还有满腔的火,瞬间就全泄了气,看着他的脸,哑然了片刻:“那……你是哪一种?”   谢君宁无声勾起唇角笑了笑,推了下眼镜镜腿,幽幽道:“你猜?”   他转过头,在另一个杯子里也倒了杯温水,用指尖推到了安疏面前:“我刚刚在教室那边察觉到了黑白无常的存在,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这里问我要人了——你说我给还是不给呢?”   “黑白无常?”   一离开关于“他”的话题,安疏的眼神往往都纯净地像个孩子,眨眼时,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谢君宁的身影,“七百年前我们打过一架,他们输了,但也把我的阿雪打回了原形……我讨厌他们,你认识他们吗?”   谢君宁诡异地又沉默了一下,“你和黑白无常打过架?”   安疏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对啊,他们好菜的,一点也不经打,要不是有锁魂链,他们根本就碰不到我一根手指头。”   七百年前……   冥界才刚刚出现不久吧?   “……”谢君宁道,“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年上忽然变年下#   还有,你们没看错!谢哥现在没有记忆!   让我们恭喜谢哥达成#我骂我自己#成就!鼓掌! 第98章 爱欲交织3   “你说的阿雪又是谁?”   “我的朋友, 她一直陪着我,”安疏说起这个,微微皱起眉, “可我把她弄丢了。”   谢君宁道:“她离开你了?”   安疏摇摇头:“她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身上有她的气味,你接触过她。”   谢君宁沉默了一下,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这几个月接触过的鬼……只有安疏。   他什么时候接触过另一个鬼,自己却还没发现?   谢君宁刚要说话,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疏立马飘起来,紧张道:“有人来了?”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 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是刚刚趴在教室窗外的黑白无常。   见到门后的男人, 两人都拱手行了一礼,黑无常上前一步, 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只是因为面色惨白, 所以显得有些渗人:“这位大人,打扰了, 我们是阎罗殿下的属下,此次来到这所学校, 是听说近来有一厉鬼从其他地方窜逃至此,因其罪孽深重,特意前来捉拿。”   谢君宁看着眼前这两人,眉尾轻轻挑起:“哦……黑白无常?”   黑无常点点头。   白无常面上也微笑着, 双手交叠在身前, 脚下却不动声色地踹了黑无常一脚,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说重点!”   黑无常立马直起身,迅速道:“刚才我们寻到了那厉鬼所在,却看见它跟着大人离开了……相信以大人的能力,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因此若是可以,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将它捉拿回地府……”   跟着她来的?   安疏眨了眨眼。她想起刚刚谢君宁说的“给还是不给”这句话,忽然恍然过来。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谢君宁回头看了一眼安疏的反应,却见她躲在茶几后望着这边,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眸子,眼神无辜,眸底仿佛写着几个大字:你要把我交给他们吗?   谢君宁被她这懵懂的眼神看得眼帘一颤,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了门口的两位无常:“……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   黑无常诧异道:“大人……您要包庇这只厉鬼?它可害过许多凡人性命,是大凶之象啊!”   “你们要找的鬼,并不是她,”谢君宁面不改色道,“我已经问清楚了,近来学校里新来了另一只鬼,它才是你们要找的那一只。”   “这……”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开口道:“大人,您是否是听了那厉鬼的话才这么说的?”   谢君宁知道他们言下之意是什么,并不生气,而是平静道:“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她是否说了谎,我看得出来。你们要找的,确实不是她。”   安疏听着他们的对话,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了一点。   虽然她并不怕黑白无常,但也不想轻易和他们对上,毕竟七百年过去,她也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这两个人。   ……这个人,有点好。   安疏这样想着,偷眼看着男人清隽的侧脸和颀长的背影,目光扫到他放在门把上的右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根根修长如玉,看着赏心悦目,尾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衬得他肤色冷白,浑身都带着一种淡雅的矜贵。   白衬衫,黑长裤,袖子折叠挽到袖口,露出精瘦且线条流畅的小臂,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最简单的装饰,清瘦又挺拔的身姿,偏偏又禁欲到了极点。   她看着看着,忽然在心底补了一句:……还有点好看。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她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吗?   门口,三人还在对峙。   “即便如此,”白无常不卑不亢道,“那也是只能害人性命的厉鬼,既然被我等发现了,也应当一起押回地府……”   “是吗?”谢君宁推了下眼镜,慢悠悠道,“我听她说,你们七百年前打过一架——我以为你们应当是认识她的。怎么……七百年前没打过,现在还想打一次?”   “七百年前?”黑白无常齐齐茫然了一瞬,忽然想起这所学校原先是个什么地方,又同时顿悟了,“是她?!”   “是我。”   安疏从谢君宁身后冒出头来,笑出一口白牙,“好久不见,你们好啊。”   黑无常震惊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这位大人认识?!”   “不算认识。”   “刚认识。”   两人同时回了话,又同时沉默了一下,安疏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你们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   见她出面了,谢君宁便闭了嘴,刚想退后一步让出位置,谁想下一秒,安疏的手就落到了他肩膀上,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按,便止住了他后退的步子。   鬼没有气息,但若靠近凡人,身上的阴气就会传给活人,寻常人是受不了这种冰冷的温度的,谢君宁是个大活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能忍。   彻骨的凉意从肩头隔着一层衣料传递到皮肤上,再蔓延到血肉骨骼里,他半边肩膀都冻麻了,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偏头看了眼安疏。   安疏趴在他肩头,看上去丝毫不慌,实际上整个人都躲在他身后,压根儿没有出来过,见他转头,便悄声说:“不好意思,帮我挡一下。我不想去喝孟婆汤。”   谢君宁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有些不自在地将眼帘垂下几分,张口轻声问:“天下岂有免费的午餐?”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让我挡我就挡,凭什么?   安疏抿了抿唇,腮帮子鼓起来一瞬,下一秒又如同泄了气的河豚般缩了回去,很小声地问他:“你帮帮我,我就……我就、至少一个月,任你差遣!”   谢君宁眼里神色微微一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又把头转回去,没说帮,也没说不帮。   黑白无常还站在门前,见这两人……啊不,一人一鬼,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纷纷无语了片刻,黑无常咳了一声:“那个……我们还在呢。”   “你们怎么还在?”   谢君宁抬眼看向他们,眼神疑惑,“不是要抓鬼吗?还不走?”   黑白无常:“……”   白无常也咳了一声:“大人别担心,既然是这位姑娘……那抓她回冥府的事,你们可以当做没听见。”   谢君宁挑了挑眉。   两位无常齐齐一拱手,道:“打扰了,告辞。”   语罢,便化作一两阵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见他们确实离开了,谢君宁才偏头道:“可以放开了吗?”   “……哦。”   安疏连忙放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听他们喊你大人……你是地府的人?”   “不是。”   谢君宁重新将门关上了,转身进了卧室,想找衣服洗个澡。   安疏跟在他身后,好奇道:“那你到底是谁啊?天师?道士?还是什么大人物的转世?”   “我什么也不是,”谢君宁蹲下身来翻衣柜,“只是个老师而已。”   安疏沉默了片刻:“……哦。”   谢君宁拿了套睡衣,将内衣垫在底下,见状直起身,瞥了她一眼:“怎么了?你很希望我是什么特殊人物吗?”   “……也没有,”安疏晃了下脑袋,又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认识你。”   “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见过面啊?”   谢君宁本想说“你有上辈子吗?你做鬼都做了几百年了”,然而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换了一句:   “上辈子见没见过,我又怎么知道?”   “好吧,”安疏没注意到他在干什么,看他进了浴室,也很自然地跟了过去,“那你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什么?”   “我想找到阿雪。”   “为什么又找我帮忙?”   “因为你是个好人啊。”   “?”   安疏眨了眨眼,“而且我说了,你身上有阿雪的味道,你肯定和阿雪接触过,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   见他不说话,安疏的声音低落下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只有她一个朋友了……她陪了我这么久,我不想无缘无故失去她。”   谢君宁拿了毛巾,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她还在自己身边飘来飘去的样子,默然两秒:“……你可以出去吗?”   安疏忙道:“别生气,我不白嫖的!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就在任你差遣这个条件上加上三个月,我发誓!”   “……”   一片寂静中,两人对视了上十秒。   谢君宁终于败下阵来,面无表情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洗澡了。”   安疏:“……”   “哦。”   谢君宁以为自己清净了,结果才洗完澡,刚踏出卫生间的门,旁边就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答应帮我找阿雪,不能反悔。”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刚刚也没有拒绝啊。”   安疏仰头看他,十分无辜道,“半个小时的拒绝时限已经过去了,反驳无效哦!”   谢君宁:“……”   他又好气又好笑:“行,我答应你了。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安疏:“去哪儿?”   谢君宁叹着气委婉提示道:“很晚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起来上课。”   “哦……你在赶我走吗?”安疏很慢地眨了下眼,“……不好意思啊,耽误你这么长时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许久未曾和凡人接触过,她都忘了,寻常人肯定是不喜欢和一只鬼共处一室的吧?   对哦……她现在是一只鬼。   安疏垂下眼帘,眸底浮出一抹浅浅的落寞来,脸上的表情也很明显的低沉下去。   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咪,垂头丧气,一边说着善解人意的话,一边又满脸掩不住的失落。   谢君宁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她如今是只鬼,没等脑子再思考片刻,嘴就已经先开了口:“等等。”   安疏顿住步子。   谢君宁张口,哑然半晌:   “你家在哪儿?”   话刚说出口,他就觉得失言:一只鬼,哪来的家?   “我没有家,”果不其然,安疏转过头,满脸茫然道。   “不过我常待在后山,那是我生前住的地方。我喜欢在那儿看星星。”   谢君宁沉默了片刻,鬼使神差般说了句:“你留下来吧,住客房……这只有我一个人。”   学校是同意老师带家属来学校居住的,每个公寓都有两间房,只不过谢君宁孤家寡人一个,父母工作都忙,不可能来陪他上班,客房便从来没有人住过。   万万没想到,今夜却破了例。   “真的?”   “……嗯,真的。”   其实谢君宁有点后悔,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能收回了,只好随口应了一声,匆匆移开目光,转移过话题道:“我去给你拿被子。”   十分钟后,谢君宁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心想:   他今天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作者有话说:   你确实是被鬼迷了心窍   感谢在2021-07-22 22:09:18~2021-07-23 17: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糖果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夜戚戚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爱欲交织4   高一六班早读后第一节 课, 是谢君宁的。   他教历史,由于人长得帅又年轻,讲课通俗易懂, 且令人醒神,学生们都很喜欢上他的课,几乎没有学生会逃课。   ……今天有个例外。   谢君宁把教材放在讲台上,目光从学生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后,落在后排一个空座位上, 定了片刻:“今天有人请假吗?”   班长许赋举手站起身来:“老师, 今天徐芳同学请假没来。”   徐芳?   昨天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   谢君宁看了眼坐在窗边的吴丽娟,这女生和其他人一样, 正盯着班长说话,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她把头转过来,看见谢君宁在看自己, 愣了一下, 忽然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她匆匆低下头, 翻了页书,仿佛试图掩饰着什么。   谢君宁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安疏就在他身侧飘着, 只是谁也看不见她,见状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偏头凑到谢君宁耳边,悄声说了句:   “我听她昨晚询问笔仙,问喜欢的人喜不喜欢她……”   谢君宁面上不动声色,耳尖却因为她靠近的距离而颤了颤。   紧接着, 便听安疏口出惊人道:“她不会喜欢的是你吧?”   谢君宁:“……”   如果他现在手上有一杯水, 肯定已经被呛死了。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 他不好转头跟安疏说话,甚至不能否认,只能憋着,还要面色如常:“打开课本第三十九页,我们今天要学的是……”   “刚刚那个站起来的小男生,”安疏见他转身在黑板上书写,也跟着换了个边,在他耳边念叨道,“我闻见他身上有很浓的阿雪的味道,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阿雪是只狐狸——准确来说,是只狐妖。   这一点,今早出门前,安疏就已经跟他讲过一遍了,这也解释了谢君宁为什么不记得自己这几个月接触过另一个鬼的事情。   因为那根本不是鬼,而是一只妖。   刚刚站起来的……那不就是班长吗?   他天天去办公室交作业,经常和谢君宁见面,如果共处一室的时间长了,那谢君宁确实会沾染一些他身上的气味。   这个学生身上的妖味最近确实过于浓重了些……   谢君宁拿着粉笔的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眸底的神色深了几分。   安疏还在一边小声道:“谢君宁?谢老师?谢大人?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谢君宁被她念叨得有些无奈,转身时终于开口说了句:   “闭嘴。”   安疏愣了下。   底下窃窃私语的学生们顿时正襟危坐起来,纷纷噤声。   谢君宁的目光在教室里一扫而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也将旁边的安疏扫进眼底,接着收回视线,用教鞭敲了下讲台,意有所指地说:   “吵什么?没看见我在上课吗?”   安疏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轻轻撇了撇嘴,也不飘了,焉头耷耳地在讲台边坐下来,眼巴巴地盯着他上课。也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时不时往许赋那边瞥一下,显得有些焦灼。   可她答应过谢君宁,要听他的命令行事,不能轻举妄动,以免久未接触凡人、一不小心就吓到这些普通人了。   一直到下课铃响了,谢君宁收拾教材时往旁边瞥了她一眼,忽然开口说:“班长跟我出来一下。去拿这次月考的历史成绩表。”   许赋站起来:“哦,好。”   安疏原本正发着呆,听见“班长”两个字,立马清醒过来,见谢君宁又看了她一眼,她才慢半拍地飘起来,跟在谢君宁身后出了门。   ……#又被哄好了#   走廊沿路都有打闹嬉戏的学生,每个人见到他——尤其是女生,几乎都要停下来乖巧地说句“谢老师好”,又在他点头走远后看着他的背影一起脸红着窃窃私语。   安疏看了眼后面跟上来的许赋,飘到谢君宁面前,面对着他说:“你喊他过来,是要问阿雪的事情吗?”   谢君宁脚步不停,只垂眼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许赋,用极轻的声音回道:“那个阿雪,真的只是你的朋友?”   “啊?”安疏莫名其妙,“对啊,不然呢?”   “没什么,”谢君宁面不改色,随口道,“就是看你对她的下落这么上心,不像是普通朋友的样子。”   “朋友失踪了,你难道不担心吗?”   安疏有些奇怪,“上次我和黑白无常打的那一架,还是她救了我一命,因此后来几百年都未曾恢复人形,一直呆在我身边,她以这种形态突然消失,我怎么能不担心她?”   谢君宁道:“所以,你和黑白无常到底为什么打架?”   “还能为什么?”安疏的声音低落了一些,“我本来在我的山上呆得好好的,冥界出现后,他们就找上了门,硬要逼我去地府投胎……我不想去,那就只能打一架了。”   凡人的生老病死皆有命数,生死簿上一清二楚,一旦有人命数将近,就会有无常前去捉魂。   除非有寻常无常无法对付的厉鬼或福泽绵沿后世的大人物,才会让黑白无常亲自前去领魂,否则绝无例外,几百年来都是如此。   谢君宁放慢了脚步,沉吟了一下,“你生前是个什么人物,能和黑白无常打个不分上下?”   安疏刚要说话,却见谢君宁已经走过拐角,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谢君宁的办公桌上放了杯豆浆和两个包子,袋子上贴着个爱心便签,谢君宁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一句:   记得吃早餐,不然容易把胃熬坏哦(微笑)   对面桌的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见状探头看了眼,笑着说:“小谢,卢老师今早来了一趟,又来给你送早餐了——你可有福气哟,这么漂亮贤惠的女娃子喜欢你,你还不快答应人家。再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跟别人跑了!”   安疏在旁边看得呆了呆:“你好受欢迎啊。”   “于老师。”谢君宁没理会她,放下便签,将这袋子的早餐递给对面的老师,平静道,“她要是再过来,就把东西还给她吧。”   “人家送过来的吃的,都快凉了,还能还回去?”老于也愣住了,“她也说了不要你给钱——你这小子,咋这么倔呢,吃两个包子又不会怎么样!”   谢君宁不为所动,依旧举着手道:“您要是喜欢,那您拿去吃吧。”   老于哽了一下,嘟囔了两句,也没辙了,只好接过来放到一边:“好吧好吧,一会儿她来了我就帮你还给她。”   “谢谢。”   “你不吃吗?”安疏坐在桌上,疑惑地询问道,“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啊。”   谢君宁顿了下,拿起手机,在便签上打了一句话,然后将手机放回桌面,示意她自己看。   “你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句话吗?我吃了她的东西,本应该还,可她不要钱,那我还能用什么还?”   安疏懂了:“哦,明白了,她想让你用人还,但你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呗。”   谢君宁:“……”理是这么个理,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奇怪呢?   “原来是女有意,奈何郎无情啊,”安疏假装深沉地叹了口气,“还有,你不用打繁体字,在学校里住了这么久,我好歹也跟着学生们学了很多东西,没你想的那么古董。”   谢君宁刚拿起手机,还要再打字,走在后头的许赋已经敲门进来了:“谢老师。”   谢君宁顺势将手机翻了个面,“嗯”地应了一声,“我不记得把成绩表放哪儿了,你在那边班主任胡老师的抽屉里自己找找。”   “好的。”   安疏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过去,“近距离看,他身上关于阿雪的味道更浓了。”   谢君宁趁着许赋在找东西,老于在看电脑,又拿起手机打字道:你确定是你说的阿雪,而不是其他狐妖的味道?   “是她没错,”安疏连连点头,“我不会记错的!就是阿雪!”   “行。”   谢君宁看了眼对面的老于,还没等他想到什么法子把人支开,老于忽然捂住肚子:“哎哟,我的妈呀,怎么突然肚子有点疼,这是吃坏啥了……”   老天爷都帮了他一把,老于匆匆离开座位,很快出了门,办公室只剩下谢君宁和许赋两个人……还有安疏这只鬼。   许赋找了半天没找到,挠了挠头,转身问谢君宁:“谢老师,不在这里啊。”   少年面孔干净,长相阳光俊朗,是那种放在女孩堆里最受欢迎的长相,只是现在年轻还轻,显得有些青涩。   谢君宁打量了他两眼,推了推眼镜,起身走过来:“应该就在这边,你再看看。”   许赋不明所以,只好又点点头,应声道:“好吧。”   谢君宁看着他找,对上安疏焦急催促的眼神,过了会儿才开口问:“许赋,你最近养宠物了吗?”   许赋“啊”了一声,抬头惊讶道:“老师怎么知道?”   他顿了顿,以为是有人向谢君宁投诉了什么,有点忐忑道:“也……不是宠物,是一只小狐狸,学校后山那边捡的,我看它腿受伤了,走不动路,就抱回寝室养养。您放心,等它伤好了,我会立即把它放回去的!”   “别紧张,我不是要兴师问罪的,”谢君宁安慰了一句,转头又说,“不过学校确实有明文说过,不让学生在寝室里养宠物。”   刚松了口气的许赋顿时又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它伤还没好,现在把它放回去……”   “虽然不让学生养,但没说不让老师养。”   对上许赋诧异的目光,谢君宁淡定地把话接了下去:“不如这样,正好我那间公寓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住,可以把它放在我那边,我来养一段时间。”   虽然舍不得,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许赋也不能赖着要养小狐狸不放它走,只得焉哒哒地应了一声。   谢君宁立马道:“好了,成绩表可能被你们班主任拿去了,不用找了。你先回去上课,晚上我去你寝室把狐狸带过来。”   许赋:“……”   虽然说是好心帮忙,但我怎么感觉您更像是有备而来。   他狐疑地抬手摸了摸后脖子,心想:应该是想多了…… 第100章 爱欲交织5   “……就这么简单?”   谢君宁反问道:“不然呢。”   安疏有点傻眼, 看着许赋离开的背影,忽然说:“他好像挺喜欢阿雪的……”   谢君宁不置可否。   然而当晚,出乎两人意料的是, 许赋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然而小狐狸和他们见了面,却怎么也不肯配合。   许赋低头一边给它顺毛一边低声哄它,然而这只白毛狐狸却依旧十分抗拒,缩在许赋怀里死活不肯走, 露出来的那只前腿上有道漆黑的、结了痂的血痕, 看上去有点吓人。   谢君宁一伸手,狐狸就伸出头朝他龇牙咧嘴, 盯着谢君宁的眼神不善到凶神恶煞的地步,三番几次, 谢君宁也没了耐心,瞥了旁边的安疏一眼, 示意她自己想办法。   好在寝室里其他人都洗澡洗衣服去了, 没人被他们闹出来的动静打扰。   安疏也有些纳闷:“阿雪不想和我走。”   “……我感觉她很喜欢这个男生——她说她想留在这里。”   谢君宁诧异挑眉, 用眼神询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疏看了眼缩在许赋怀里不肯再冒头的小狐狸,垂头丧气道:“算了……那就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吧。”   “她也陪了我这么多年了, 是该找几个新朋友了。”   月亮高挂枝头,晚自习后学生们都回了寝室, 只有操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散步谈情。   谢君宁走在树荫小道上,抬头看了眼月色:“我先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安疏正发着呆,闻言顿住身形, 回过头时耳边的金色耳环在风中晃荡了两下, 耀眼得有些夺目。   “白天问过你一个问题, ”谢君宁往前走了两步,往旁边的一棵树上靠了靠,手插在衣兜里,抬了抬眼皮,“我很好奇,你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疏想了想:“哦,你说这个啊。”   她转身又飘回来:“为什么好奇?”   “因为你最特别,”谢君宁坦然道,“你是唯一一个、冥界几百年来都没有抓到的厉鬼,存在于冥界存在之前,连黑白无常都对你退避三舍。”   “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我可以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头顶明月星辰,四周万籁俱寂,眼前人眉眼轻轻一弯,温柔的眼神便能如蝴蝶蹁跹般,悄悄落入心间。   这样寂静的夜晚,或许确实是个适合倾诉心声的好时候。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许久,终于,安疏也露出了一个浅笑来:“好吧。”   她慢慢飘得高了些,从婆娑的树影下钻出来,沐浴着银色的月光,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安疏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前尘往事,我大多都不记得了。”   “阿雪说,是他将我养大的。”   她又睁开眼,往树顶的枝干上一坐,红色嫁衣随着她的动作摆出半圈漪荡,裙摆落下来时,她低下头,视野中央,看见层层叠叠的树枝掩映下,那人端坐如钟,身如玉树临风。   恍然间一眼千年,树下的身影有一瞬间好像和某个人的身影重合了一般,她好像又记起了一些记忆深处里年岁久远的些许片段。   “我十二岁时,他救过我一次,三年后,我拜他为师,上了玉谭山。”   “——哦,你大约不知道,千年以前,冥界还并不存在,那时成为一名修士,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就是凡人最大的愿望。”   “他是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人物,人人都称他一声清宁仙尊,无数人做梦都想拜他为师……但他一生却都只有我一个徒弟。”   她又断断续续地,在风声讲了许多事,讲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爱相知,讲到最后,她说:   “他答应我,要跟我一起浪迹红尘,要和我成亲,结为道侣。”   安疏情不自禁地勾唇笑了笑。   谢君宁抬头看她,看见她红色的裙摆在风中飘摇,像朵盛放的红玫瑰,和她的人一样,艳色无边。   他们分明没有看向彼此,却又对彼此的神情了如指掌。   有一刹那,谢君宁感觉她好像活过来了。   从一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孤魂野鬼,又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一身嫁衣、满心期许地想要嫁给心上人的小姑娘。   “我以为这会是白头偕老的起点,未曾想过却是阴阳两隔的开端。”   安疏唇角的笑意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便散了,声音低落地说:   “……他死在了和我成亲的当晚。”   “他要我等他,让我好好活着,说他下一世一定会记得我、一定会来找我……我信了。”   “我守着他的尸体守了两百年,怕他找不到我,从未下山半步。后来天劫降临,我将要飞升之际,却因心魔而立毙当场……不过没关系,我不后悔。”   “我有心结未解,魂魄不肯散去,在山上不知过了多久的岁月……冥界便出现了。”   “我想着他应当是去投胎了,我不知道他下辈子还会不会记得我,如果我也喝了孟婆汤转了世,他是不是就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不想离开。”   “我和黑白无常打了一架,虽然成了鬼,但我生前也是差一步就能飞升成神的人,还有阿雪帮忙,所以他们败了。但阿雪为了救我,被打回了原形。”   安疏盯着眼前漆黑的虚空,晃了晃神,眼睑垂下来,慢慢有有些落魄:   “他们走了,我就抱着阿雪,继续在山上等,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我忘了他的名姓、忘了他的眉眼,只记得我还在等他,等着他来找我——可我守了千年的约,他却始终不见踪影。”   “一直等到如今,等到阿雪也有了朋友。我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太久了。”   安疏有些茫然地抬起手,看着月光穿过自己透明的手掌,折射出银色的浅光。   就像岁月在她心头,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横沟。   “谢君宁。”   “时间真的太久了。”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树下的人抬起头,在惊鸿一瞥的碎影间,如同经年以前的一个旧梦,眸底深邃又清亮,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我有点累了。”她自言自语般道。“可是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累呢?”   谢君宁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喉间逐渐有些哽塞,像被堵了块生铁,和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一起,隐隐作痛。   他看着这个姑娘满脸茫然的表情,忽然开口说:“那就不爱了。”   如果实在太痛苦,那就不爱了吧。   一千年确实太长了,足以耗尽一个人所有的深情。   可惜的是,他这句话太轻,安疏没听清。   她“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   谢君宁站起身,拍下肩头的落叶,没有再抬头:“没什么,不重要。”   “我说完我的故事了,你也说说你的呗。”安疏从枝头飘下来,她的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世上待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怎样才能快速化解一些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也因此显得格外通透又纯粹。   “我也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七爷八爷也对你礼遇有加。”   “我不知道。”   谢君宁慢慢走着,抬眼见她正飘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沉默一瞬,摇了摇头:“我和地府的人接触不多,只是天生阴阳眼,从小便能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但遇见的鬼怪大多都绕着我走。”   “你是唯一一个一直跟着我,还敢和我提条件的人。”   安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为什么它们都不敢接近你?你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谢君宁瞥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我与阎罗有过一面之缘,他说我是一位大能的转世,对我恭敬有加,但我问他是哪一位大能,他又说天机不可泄露。”   “哇!这样啊,”安疏惊叹了一声,又将他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微妙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这么说来,或许我们上辈子真的认识呢?”   谢君宁唇角的弧度微不可觉地扬起了一点,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或许吧。”   一人一鬼回了公寓,谈完心,谢君宁才记起另一件事来:   “许赋说他捡到林雪的时候,在后山那边,还发现她受伤了。”   林雪是那只狐狸的全名,这也是安疏跟他说过的。   安疏点点头,还没有回过神:“对啊。我看见了,她腿上确实有伤。不过她消失的当晚,身上是没有伤口的,应该是在哪里刮着蹭着了。”   谢君宁眉头轻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手,过了会儿又开口问安疏:“……你不是说,昨晚和那两个女生玩笔仙游戏的那只鬼,是学校里新来的吗?你接触过她吗?”   “没有,”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安疏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但她明显比我弱,一直躲着我走。我虽然知道她的存在,从来没有正面碰见过她。”   她说到这里,有些疑惑,“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   谢君宁慢条斯理地在毛巾上擦手,一边垂眼沉思道,“林雪腿上的那道伤,不是普通的划伤。”   安疏眨了眨眼,诧异地“啊?”了一声。   “那是鬼怪特有的煞气。寻常划伤蹭伤,会让林雪路都走不动,被凡人捡回去吗?”   谢君宁平静地陈述道,“这学校里除了你,就只有那只新来的厉鬼……它不敢动你,不代表不敢动一只灵智只有几岁的狐妖。”   安疏慢慢瞪大了眼:“可她打伤阿雪干什么?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谢君宁沉吟片刻:“暂时不清楚。”   安疏有些生气,原地转了两圈,问他:“我可以去找她吗?”   “做什么?”   “黑白无常不是说要抓她吗?”安疏眨眨眼,“你放心,我打她一顿就好了,会把她交到黑白无常手里的。”   “……你打算怎么找?”   安疏沉默了下,结巴道:“不知道……”   谢君宁有些好笑,觉得她有点傻,不由伸手,十分自然地摸了下她的头。   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谢君宁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昨晚那两个女生玩了次笔仙,今天其中一个就没来上课……我猜测,她有可能跟上了她们。”   “那要怎么办?”   谢君宁垂眼道:“不怎么办。”   “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谁想一觉起来,谢君宁听见消息,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思绪立马清醒了大半:“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兰晓敏死了!”来给他报信的年轻老师吓得满脸苍白,心有余悸道,“你班上的学生——就在昨晚……从五十多米高的宿舍楼上跳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了!不容易,撒花!! 第101章 爱欲交织6   “兰晓敏, 高一六班的女学生,十六岁,住在女生寝室五楼5011, 今天早上有人看见她的尸体躺在楼下花坛里……已经不成人形了。”   案发现场已经围上了警戒线,但还是止不住有学生听说了消息,陆陆续续跑过来看热闹,楼上楼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只有旁边蹲着个女生, 正不断地抽泣着, 吴丽娟站在她身边,低头安慰着她什么。   一名警察拿着本子, 在旁边记笔录。   报案人是徐芳。   谢君宁一大早听说这个消息,心中就预感不好, 刚匆匆赶到现场,就看见这幅场面。   满地都是血迹, 从碎裂了半边的花坛里蔓延出来, 种着花草的土壤都被染得血红, 尸体已经被抬到一边、盖上了白布,公安局的人来来回回检查着现场的痕迹, 想从细节里在找出更多的线索。   这幅在寻常人看来惊奇却也正常的画面,落在谢君宁眼里, 却变得惊悚起来。   因为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瞥见花坛上方,当忙碌的警察正脚步匆匆、围观人们正窃窃私语时,有一道灰黑色的影子, 飘在半空, 用一种奇怪的姿势, 俯视着现场所有的人。   它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黑色与红色交缠着萦绕的煞气,即使被头顶清晨的微光驱散了一些,也很快又被滋生而出的下一缕黑雾重新填补上了空隙。   它不怕阳光?   谢君宁瞳孔轻轻一缩。   下一秒,半空中的瘦长人影忽然转过了头,猝不及防地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只是脸遮在翻滚的黑雾中,看不清模样。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上十秒,它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违和且夸张的笑来,嘴角一直裂到了常人的耳根处。   滑稽又悚然,是胜利者的宣言,也是无声的挑衅。   下一秒,它便迅速转身,化作一道黑烟散去,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是它?”   “是她。”   半个小时后,学生们全部被老师赶回去上早读,死去的女生尸体被运往警局做详细尸检,徐芳是报警人,也是第一个看见尸体的人,理应前往警局配合调查,但她情绪极其不稳定,不得已,警方请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吴丽娟一起前去。   这个学生死得太突然,他们昨天还在谈论这只鬼到底要做什么,今天就死了人,而且还是徐芳和吴丽娟同寝的女生,这由不得人不令人联想到什么。   可如果是那只鬼动的手,为什么它不挑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却要选别人?   谢君宁上午还有课,不能跟着去一探究竟,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学生们其实也无心上课,学校临时召开了一次会议,要求老师们对此事三缄其口,在事情真相没有查明之前,不能随意乱传。   会议解散后,兰晓敏的父母终于姗姗来迟,确切地从老师口中听到女儿的死讯后,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人群中,谢君宁瞥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黑一白两个瘦长身影,远远地朝他行了一礼——正是前两天刚刚见过一面的黑白无常。   趁着混乱,谢君宁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刚转身脱离了人群,一道纤细的人影就撞了过来:“谢老师!”   谢君宁下意识皱了皱眉,避开了她扑过来的怀抱,“卢老师?”   卢红扑了个空,手在半空滞留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一脸歉意:“不好意思,跑得太急了——刚刚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但是在开会,就没说得上话……听说自杀的那个学生是你班上的?”   谢君宁不动声色道:“卢老师,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待商榷,您是老师,请不要带头传谣。”   “哎呀,跳楼还能是别人把她从寝室里推下来的不成?”   卢红并不在意,摆了摆手,抬手放在嘴边,一脸笑意,低声道,“你也太较真了,校长让我们不乱传,你以为这事儿就真的能瞒得住?你看她父母那副穷酸样子,越穷越难缠……等着看吧,这事只会越闹越大。”   谢君宁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她是谁啊?”   现在是白天,安疏原本寄身在谢君宁尾指那枚戒指里,闻言悄悄钻出来,化成一个小人模样躲在谢君宁手掌的阴影里,趴在他手指上,纳闷道:“太多管闲事了吧,死的又不是她女儿……净知道说风凉话。”   谢君宁淡漠道:“好事者尖酸刻薄,只是因为没有身临其境。”   卢红愣了愣:“啊?谢老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君宁垂眼道,“……借过,我还有事。”   卢红连忙跟上来:“诶!等等,谢老师,我晚上送过去的早餐,于老师说你又不要?为什么啊?”   谢君宁脚步顿了顿,“对了,忘了说。”   “以后都不要给我送早餐了,我说过,我不需要。”   “啊,她就是那个给你送早餐的卢老师吗?”安疏忽然想起来,仰头看他,圆滚滚的脑袋一晃,首饰就撞到谢君宁指节上。   不痛,但痒。   “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谢君宁对她漫长的反射弧感到无言以对,用拇指把她的脑袋摁了回去,“出太阳了,不想被晒到就安静。”   安疏“哦”了一声。   ……虽然但是,不想被晒到和安静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另一边,黑白无常也已经跟了过来。   他们并非寻常魂魄,因为在地府当差,其实已经成了“无常仙”,所以阳光对他们来说并不会造成伤害。   谢君宁知道他们跟着,一直走到无人处才停下来:“怎么,两位无常是来找我的?”   “大人应当知道了那个学生的事,”黑无常拱手,与白无常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实不相瞒,这名学生是当着我们的面,坠下楼来的。”   谢君宁有些诧异:“……什么意思?”   “我和老白去追击那只厉鬼,但她的踪迹掩藏得太好,直到昨晚才寻到蛛丝马迹,好不容易找到她,却发现她附身在一名学生身上……直接跳下了楼。”   谢君宁眼皮一跳,“……所以?”   “她附身杀人后吞噬了那个学生的魂魄,但那学生本来命不该绝,如今却魂飞魄散……阎罗殿下派我二人前来捉拿这只厉鬼,如今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实在是我们的失职。”   “可她似乎很熟悉学校里的环境,再躲起来,我们也没办法找到她,而时间越久,就越可能出现第二个受害者,”黑无常十分懊悔,“思来想去,又想起这片地盘安姑娘是最熟悉的,而最近安姑娘又一直跟着大人您,因此……”   “想找我帮忙?”安疏再次探出头来,茫然道,“可我们之前不是还打过架吗?”   黑无常低头看见趴在谢君宁手指上的小人,慢半拍地“啊”了一声:“安姑娘?”   安疏昂起头:“是我。”   黑无常张开嘴,看看谢君宁,再看看安疏,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初震动冥界、连阎罗王都不能奈她何的厉鬼,现在是主动化成了这幅模样,挂在谢君宁身上?   才一天不见,说好的刚认识呢?   白无常咳了一声,把他往后拉了拉:“打过架不代表结仇。抓鬼是我们的职责,不过阎罗殿下如今都不打算为难安姑娘了,我等也就不多事了。谢必安在此为之前冒犯姑娘的事表示抱歉,望姑娘见谅。”   安疏哼了一声,忽然说:“帮不帮你们我说了不算,得问谢君宁,我现在只听他的。”   白无常愣了一下。   谢君宁原本静静地听着,闻言也是一顿,低头看她,却见她爬到自己手背上,仰头朝他露出一个纯粹的笑来。   谢君宁不由轻笑一声:“还挺守诺的。不过你问不问我有什么区别吗?”   明明自己已经想好了答案,却偏偏要卖他个好……鬼机灵。   白无常试探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她可以帮忙。不过有个条件,”谢君宁平静地抬眼,“抓到对方后,我要单独询问它一些事情。”   下午,警局的尸检报告出来,发现兰晓敏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寝室里另外三个女生都说自己睡得正熟,没有人发现她跳楼的事情,警方在学校也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她跳楼前毫无预兆,前一天还在和熟悉的同学打打闹闹,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地跳了楼,没有遗书,没有情绪异常,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自杀了。   徐芳当天早晨第一个起床,发现方小敏并不在寝室里,叫醒其他两人后分别下楼寻找,她第一个在花坛边发现了尸体,惊叫声引来了其他人,随后几人一起报警。   疑点很多,但线索太少,实在没办法,警方最后也只能以自杀结案,兰晓敏的父母不肯相信这个结果,一遍遍地往警局和学校两头跑,母亲以泪洗面,父亲一夜白了头发,两个老人用尽了办法,可是见到的所有人都告诉他们:   事实就是这样,真的是自杀,没人有办法能再翻案了。   徐芳每一次在楼上看见寝室楼下兰晓敏的父母抱着照片跪坐在地上哭,心中总有一些惶恐,匆匆瞥过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时常精神恍惚,上课还会走神,并且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来,旁人都以为她是目睹了兰晓敏的死状所以受了刺激,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如此心神不宁的原因。   半个月过去后,兰晓敏的父母终于没有再来了。   就在徐芳松了口气,以为他们终于肯放弃这件事时,她自己种下的恶果,第二次找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5 16:24:02~2021-07-26 16:1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夜戚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爱欲交织7   自从那天兰晓敏跳楼的事结束后, 谢君宁就始终留意着吴丽娟和徐芳这两个女生。   黑白无常也都藏在暗处跟着她们,晚上安疏会隐藏身形,在她们寝室外守着, 谢君宁怕如果发生意外,她一个人对付不过来,所以每次都在女寝外等她。   然而半个月过去,不知是不是知道他们正在找它,那只厉鬼除了在兰晓敏跳楼后那天短暂地出现过一次之后, 竟然再也没有了动静。   黑白无常告诉他, 这只厉鬼来路不明,地府的生死簿上也查不到她的身份。她之前待过的几个地方, 也有好几个被她用同样的方法吞噬掉的凡人魂魄,用以壮大她自己的实力。   谢君宁觉得奇怪, 沉思道:“她吞噬凡人魂魄,你们地府的人不会察觉吗?”   “会的, ”白无常点头, “一旦凡人的命轨严重偏离应有的方向, 类似于兰晓敏这种……本该大富大贵,平安一生, 结果突然暴毙而亡的情况,生死簿会有反应。”   但这也制止不了她的下一步计划。   与此同时, 两位无常还提到了一件事:“原本我们察觉到那位叫徐芳的女生命数将近,然而如今连兰晓敏都死了,她一身死气却依旧好好地活着……确实有些奇怪。”   安疏想了会儿,突然道:“我有一个猜测。”   在场两只鬼和一个人齐齐看向她。   “会不会是……换命?”   换命, 是民间邪术中最为邪门的一种方法, 顾名思义, 就是将两个人的命格互换,本该死的大富大贵,本该富贵的代替对方去死。   然而诧异之后,黑白无常齐齐摇了摇头,白无常道:“应当不会。”   “换命所需的道具很多,才一天时间,她们没法这么快就准备好,而且……兰晓敏虽然死了,但在徐芳的命格里,死亡日期也只是延迟了一些,并没有超过一个月。”   猜测被否决,安疏整个人都丧气了起来。   不是换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谢君宁无言,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示意她别急。   他们不知道对方下一次动作是什么时候,只能夜夜都守着,谢君宁每晚都陪着安疏,白天又要给学生们上课,眼底很快就有了青黑,在原本冷白的肤色上显得有些显眼。   中午学生和老师都去食堂打饭了,谢君宁走在后头,慢慢地收拾好了东西,才拿着餐盒往食堂走,走到半路不知怎的,突然晃了一下,眼前有些昏花。   幸好旁边有颗树,他顺势撑了下,手里的餐盘摔到了地上也没空去管,把手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缓神。   安疏从他戒指里冒出来,像个小挂件一样扒着他的手指,担忧道:“你怎么了?”   谢君宁摇了摇头:“没事。”   他脸色有点难看,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安疏爬上他的肩膀,站在树叶的阴影里轻轻点了点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没睡好?这么多天晚上都没休息,要不请个假,回公寓睡一觉吧?”   “不用。”   “要的!”安疏叉腰道,“你必须睡!就你这样,晚上还要陪我一起等,万一鬼没抓到,你先出事了,那就不好玩了!”   谢君宁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理:“好吧。”   他或许是脑子哪里抽了筋,忽然又加了一句:“那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安疏:“?”   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谢君宁咳了声,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我是说,你这么多天也没睡,是不是也要休息会儿?”   “不用,”安疏摇了摇头,“我不用睡觉的。”   谢君宁愣了下:“不用睡觉?”   “你不知道吗?”安疏在他肩膀上坐下来,撑着下巴说,“人需要睡觉是要调养身体,但是鬼魂本身就没有身体,是感觉不到太多疲惫的。我一千年以来,从来没有睡过一次觉。”   她说最后这句话时笑了起来,像是有些骄傲般抬了抬下巴。   谢君宁不由也抿出一丝笑意,思索了一下,“那你之前在我公寓的客房里,晚上不睡觉,在干些什么?”   “看星星啊。”   她眨巴眨巴眼,抬头指了指头顶蔚蓝的天空,说:“夜晚的天空特别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之前待在后山的时候,特别喜欢看星星。”   安疏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家那边也不错。”   “虽然看到的星星没有后山多,但是周围的灯光比后山多。”   “我很喜欢人间的灯火,它总让我有一种……我还在人世的归属感。”   谢君宁沉默了片刻,唇角的笑意散了一些:“一千年,从来没有睡过觉?真的不累吗?”   “也不是不累,鬼魂其实也是可以休息的,”安疏说到这里又笑了笑,“但是我习惯了一直睁着眼睛。”   “为什么?”   “因为闭上眼,会让我不安,总觉得会错过一些什么。”   “不会的。”   “会的,”安疏的眼睫轻轻一颤,低声道,“师尊离世时……就是这样的。”   谢君宁不说话了。   他缓了片刻,低头把地上的餐盘捡起来。安疏见状,又钻进了他的尾戒里。   正巧旁边跑过一道纤细的身影,在谢君宁捡起餐盘的下一刻,又把他手上的盘子重新撞落回了地上。   “哐当”一声闷响,跑过去的人影顿住了身形,转过头连连低声道歉,在看见是他是又呆滞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谢老师?”   吴丽娟?   谢君宁瞥见她脸上的泪痕和红了的眼眶,蹙起眉头,正要开口,吴丽娟忽然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跑了。   谢君宁没追,他回头看了眼吴丽娟来时的方向,看见不远处飘来一道黑色的瘦长身影,还有一个站得有些远,正从地上捡起什么的少年。   黑无常来到他跟前,一点也没急着追上去,而是幽幽叹了口气,朝他行礼:“大人。”   “这是怎么了?”   黑无常讪笑:“小孩子之间的一些私事……我奉您的命跟着这姑娘,不小心听了一耳朵,不过不太方便说……要不你问问那小子?”   说话间,许赋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并没有看见飘在半空中的黑无常,而是朝谢君宁喊了声:“老师好。”   谢君宁点点头,又低头把餐盘第二次捡起来:“怎么在这儿?不吃饭吗?”   “吃的,这就过去。”   谢君宁推了推眼镜,又问了句:“刚刚看见吴丽娟同学和你一起的,她好像哭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赋顿了下,摇头闷声道:“没有,有点小矛盾,我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   既然都这样说了,谢君宁也不好再问下去,但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明说。   黑无常摊了摊手,表情无奈,随即继续跟上了吴丽娟。   反正顺路,谢君宁就顺道和许赋一起去了食堂:“对了,你捡来的那只狐狸怎么样了?”   这是安疏在旁边,从刚刚看见许赋后,就对他又拽耳朵又咬手指逼他问的。   “啊?老师你说阿雪吗?”   阿雪也是许赋给林雪取的名字。   刚刚表情还有些严肃的许赋一下子笑起来,“挺好的,我感觉它长大了一点,能下地走路了,但是还是喜欢窝在我床上睡觉,特别懒,不过我觉得很可爱……”   安疏安静下来,趴在谢君宁肩上静静听着,有点心酸,有点羡慕,又有点失落。   真好啊。   真好。   她也想有朋友,有个像许赋这样很好很好的朋友。   安疏想到这儿,忽然偷偷瞥了一眼谢君宁,看着他线条凌厉清隽的侧脸,心里想:   ……这个算吗?   应该,算的吧。   虽然他们认识没多久,但谢君宁是她见过这么多年,除了阿雪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她正盯着谢君宁出神,猝不及防他突然转头,与她四目相对,安疏惊了一下,差点从他肩头栽下去,然后被谢君宁抬手接住了。   “想什么呢?”   安疏这才注意到许赋已经一个人打饭去了,他们在食堂门口的屋檐下,周围没人。   她坐在谢君宁掌心,探头四处看了看,这才犹豫着开口说:“在想,阿雪有朋友了。”   谢君宁“嗯?”了一声。   “许赋是她除了我以外交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谢君宁停顿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安疏仰头看着他,声音低了一点点:“我也想有个朋友……”   谢君宁歪了歪头:“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疏眨了眨眼,踌躇道:“在想……你算是我的朋友吗?”   谢君宁这回没再“嗯”了。   他很慢地动了动眼皮,忽然笑了一声。   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轻轻弹了弹安疏的脑门:   “自己想。”   安疏:“?”   笑什么?   想什么?   他们不是朋友吗?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安疏有点不高兴。   她捂着脑袋,越想越不开心,过了会儿,就像只圆滚滚的小球一样,滚到谢君宁尾指边,钻进戒指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谢君宁请了一下午的假,准备回公寓补眠,吃过午饭后他就发现,怎么敲戒指安疏都不出来了,一直到回了公寓,才勉为其难地从戒指里钻出来。   然而没等谢君宁说话,她就带着一脸十分明显的“我生气了”四个字,飘回了客房,“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谢君宁:“……”这又是闹得什么什么脾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6 16:13:33~2021-07-27 12:2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义廉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爱欲交织8   谢君宁敲了三次门。   第一次:“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人应答。   “我要睡了。”   几秒后:“哦, 你睡吧。”   第二次:“到底怎么了?”   门内:“没怎么。”   “你生气了?”   “没有。”   “那我睡了。”   “……哦。”   第三次:“我真的要睡了。”   “……你睡就睡,我没拦着你啊?”   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出来的纳闷。   “我睡不着。”   “?”   “你不理我,我就睡不着。”   “……”   “那你要怎样?”   “不知道。”   “……是不是我唱个摇篮曲哄你睡觉你才睡啊?”   这话明显憋着气, 谢君宁心中好笑,却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说:“也行。”   没过两秒,面前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安疏脸色犹疑:“……真的假的?”   谢君宁抿着笑意点头:“真的。”   “谢君宁。”   “嗯?”   “你被附身了?”   “……”   安疏认真道:“我唱歌很难听的,我怕你本来很困, 听了我唱歌后就失眠了。”   她这么一说,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的谢君宁闻言,倒是有一点好奇了, 轻轻挑了挑眉道:“没事。你唱吧。”   安疏:“……”   她怕谢君宁不好好休息,又怕自己影响了他休息, 最后只好同意了这个意见,焉哒哒地跟着他进了卧室, 坐在了窗台边。   “唱歌不行, 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谢君宁刚坐上床脱了外套, 闻言愣了愣,“家里没有乐器。”   安疏“哦”了一声, 转头四处看了看,“没事。”   谢君宁住的公寓在三楼, 窗外有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如果不是玻璃窗挡着,枝丫能延伸进屋里来。   安疏打开窗,从窗口探出身去, 在枝头摘了片看上去干净整齐的树叶, 转身给谢君宁看了一眼:“叶子也行。”   谢君宁惊讶道:“你竟然还会吹这个?”   安疏笑了下, 颇有些小得意:“当然,我给你吹一段。想听什么?”   谢君宁思索了下:“你会吹什么?”   “……不记得了。”安疏眨了眨眼,“我想想……对了,有一首,我不记得叫什么了,吹给你听听。”   谢君宁应了一声。   第一个音符飘进耳朵里的一瞬间,他升起来第一个念头是:这么温柔缠惓的曲调……和安疏这个人完全不一样,却又莫名契合。   他轻阖上眼,好像从竹叶间倾泻而出的乐声里抓住了几分一闪而过的神思,那些带着柔和和安抚意味的声音,抚平了他心中因为久未休息而浮起的某些不安。   ……为什么会觉得这首歌有点熟悉?   谢君宁听完一曲,其实已经很困了,但见安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边,一副求夸奖的表情,还是强行撑开了眼皮:“很好听。”   安疏立即又笑起来。   “是你自创的曲子吗?”   “不是,”安疏想了想,“虽然时间很长了,但我依稀记得,这是我小时候,我师尊给我吹过的曲子——他有一把青箫,箫你知道吗?”   “以前我在云佛峰,只要睡不着,他都会给我吹曲子听。其他的我都差不多不记得了,只有这一首,是他给我吹过的第一首曲子,所以记得比较清……”   安疏难得有些絮叨,谢君宁听着听着,却垂下了眼睑,不知为何,唇角的笑慢慢落了下去。   ……又是“师尊”。   安疏说着,忽然见谢君宁躺下去,掀开被子遮住了脸,疑惑地顿住了:“……怎么了?”   谢君宁的声音有点闷,但依旧很平静:“有点困,我想睡了。”   “……哦。”安疏笑了笑,以为自己说的太多惹他烦躁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对不起,说多了。”   “你睡吧。”   她捏了捏手里那片吹过的叶子,有点失落,默默闭了嘴,直接穿墙去了另一边的客房。   过了片刻,谢君宁才把蒙着脸的被子掀开,看着寂静无人的房间,轻叹了口气。   当晚,谢君宁依旧照例陪着她去女寝观察情况——虽然他以凡人之身,帮不了什么,但让安疏一个人去,他也有些不放心,有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一如几天前一样,女寝毫无动静。   凌晨左右,藏在5011宿舍楼窗户外的安疏突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本以为是有人睡觉翻身,没太在意,然而很快,她又听见了一点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好了吗……”   “……好了……”   声音很轻,只有零星几句飘进了安疏耳中。   她耳尖一动,悄悄转身趴在了窗户上,透过透明玻璃往里看。   兰晓敏死后,5011四人间的寝室就只剩下三个人,此时另一个女生正在上铺睡觉,吴丽娟穿着睡衣坐在桌前,徐芳就在她身边。   两人点着一盏小台灯,脑袋凑在一起,低着头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   两人动作和话语都很小心,应该是怕惊醒另一个舍友,但安疏动动耳朵,就听的一清二楚。   “这样行吗?”   “……嗯,差不多。”   吴丽娟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方法真的有用吗?”   徐芳比她更小声:“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告诉你。而且试试总比不试强,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吴丽娟犹豫了下:“好吧……”   这是在干什么?   安疏眼皮不安地跳了跳,只是没等她深思,台灯便啪嗒一声——灭了。   当然,对一只鬼来说,这并不是问题。   安疏眼里暗芒一闪,室内原本一片黑暗的环境,便在她眼里慢慢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吴丽娟捏着一张纸,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不知揣着什么进了卫生间,徐芳则守在门口,没进去。   卫生间的门开着,可以安疏的角度,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怕一离开就会错过什么消息,安疏准备先静观其变。   徐芳像是有些不安,时不时往卫生间里瞥一眼,又飞快地回头,在门前焦灼地踱着步。   没一会儿,安疏鼻尖忽然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即便卫生间的窗户紧闭着,这味儿也从那边飘散了出来。   大半夜的烧纸干什么?   安疏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当卫生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叫、地板上也突然往外渗出一滩滩血迹时,安疏没忍住,直接破墙而入。   黑白无常施在她身上的隐形术消失,红衣鬼魅般从徐芳眼前飘过时,徐芳瞪大了眼,捂住嘴往后猛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安疏没能顾得上管她。   因为卫生间里,吴丽娟正满手的血色,茫然地抬着手,转过头看着安疏的方向,脸色惨白。   洗手池里蓄满了翻滚着的红色血液,像岩浆一般,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很快流了满地。   而在安疏眼里,吴丽娟的身后,一抹黑色的身影,正低着头,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嘴里长长的獠牙,牙尖几乎要戳到人类脆弱的颈脖上。   又因为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而缓缓抬起了头。   黑雾盘旋在她脸上,唯有那双野兽般青色的瞳仁注视着安疏的身影。   两只鬼静默地对视了片刻,安疏不动声色退了半步。   她转头要跑,想把对方引开再说,然而下一秒,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下来。   尖细的嗓音就响起在耳旁:   “是你啊。”   “……千年不见,你过得好像不是很好?”   谢君宁等在楼下,和前段时间不同的是,他这次不困了,但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焦灼。   他抬头看了眼漫漫星空,想起安疏说这些年以来没有闭过一次眼时的表情,不由抿唇笑了笑。   两秒后,笑意又淡了下去。   风清月朗,树影憧憧,本该待在地府的黑白无常再次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徐芳的命格又变了,她的死期又往后延伸了一段——”   谢君宁站直了身。   “所以,”他蹙眉道,“吴丽娟是徐芳的替死鬼?”   “我不清楚。”   安疏摇了摇头。   她躺在床上,原本和凡人无异的身形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也显得脸色苍白了几分,“我只和她打了个照面,她跟我说了两句话,我们就打起来了。”   这世上能打得过安疏的鬼屈指可数,黑白无常联手才能将她勉强制服,对方却一个人,还能真的伤到她。   这并非意味着对方生前有多强大,她吞噬过许多魂魄,有这种实力是正常的。   安疏意外在于,之前这只鬼一直避着她走,昨晚却主动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这一架打得两败俱伤,安疏不好过,对方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吴丽娟吓傻了,和徐芳两个人躲在一边抱着头只知道哭。   另一个女生听见动静,下床开灯时,卫生间里的血水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地板一尘如洗,两只鬼早已不知去处。   “她和你说了什么?”   “说和我千年没见……看我过得不是很好。”安疏回想了下,觉得奇怪,“难不成她是我哪位故人?和我有仇?”   这样说来,对方一直避着她,可能就是怕她发现自己的身份,打伤林雪的事,也就有迹可循了。   可她如今根本不记得多少前事,连心心念念等了这么多年的爱人都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这只脸都没看到过的厉鬼是谁?   所以即便和对方碰上了,这次的行动也依旧是亏了,他们还是站在不利的这一面。 第104章 爱欲交织9   谢君宁从看见她满脸苍白的样子开始, 脸色就落了下来,眸底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安疏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又好像在刻意压抑着怒火,只能从阴沉的眼神里瞥出几分端倪。   安疏以为他是生气自己擅自行动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顿了片刻,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对不起。”   谢君宁本来垂眼思索着什么,视线放在她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随即抬眸:“什么?”   安疏撇了撇嘴:“我不该贸然现身:现在她绝对知道我们一直在蹲她, 往后恐怕不会再轻易出现……我打草惊蛇了。”   谢君宁看着她,没说话。   安疏被他看得心虚, 眼神有些闪躲:“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没片刻, 谢君宁开口说:“你确实是错了。”   安疏原本还偷偷瞥着他的神情,闻言顿时心中一沉, 嘴角耷拉下去, 一脸闷闷不乐:“……哦。”   “哦什么, 我还没说完,”谢君宁觉得有些好笑, 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掌心感受到的温度冰凉一片, 他却面不改色,早已习惯,“你错在不该把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顾,虽然你实力不差, 但也并非没有意外——今天就是个例子。”   “如果你以鬼之身出了什么事……”谢君宁顿了顿, “那就再也等不到你想等的人了。”   人死了, 还有魂魄,魂魄不散,就有来世。   可若魂魄受损,再次死了,那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了。天上地下,哪怕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一丁点痕迹来。   安疏愣了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过了两秒,又看了他一眼。   谢君宁:“……有话说?”   安疏眼神往旁边飘,嘴上问道:“你关心我啊?”   谢君宁挑眉:“听不出来吗?还要我再说一遍?”   安疏嘀咕道:“不是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还关心我干什么?”   “……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谢君宁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没把话说清楚,下次不会了——行不行?”   安疏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垂眼别扭地应了一声:“……嗯。”   另一边全程都是透明人的黑白无常:“……”   请照顾一下两位单身八百年人士的感受。   安疏魂魄受损,短期内都无法再恢复正常实力,但抓鬼的事情不能停,谢君宁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其他事自己来想办法。   安疏犟不过他,看得出他铁了心不想让自己再出手,于是只好闷闷地答应了。   5011闹鬼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但两个大半夜尖叫的当事人当天晚上还大叫着有鬼,第二天又齐齐改口,支支吾吾地说看错了,愈发显得这事诡异无比,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见鬼后精神错乱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徐芳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和吴丽娟慢慢也开始变得失魂落魄的样子愈发证实了这个传闻的真实性,甚至愈演愈烈。   徐芳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有天下课,她去上厕所,回来的路上在走廊遇见了谢君宁,抬头打了个招呼,又飞快垂下了眼。   就在她要和谢君宁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谢君宁叫住了她。   “徐芳。”   她顿住步子,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老师,有事吗?”   谢君宁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男人年轻、俊美,身姿颀长、挺拔如松,穿上衬衫西裤时,把眼镜一戴,不像个老师,倒像是个事业有成的职场精英。   他眼神淡漠,金丝边的镜框在阳光下反射出浅橙色的光,有点刺眼,徐芳只看了一眼,又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匆匆挪开了视线。   谢君宁说:“后悔吗?”   徐芳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谢君宁上前走了一步,在走廊喧哗的背景音里,低声又说了句:“知道兰晓敏的父母为什么最近没有再来过了吗?”   徐芳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她抖着唇不由自主在谢君宁的眼神下退了一步,随即又停下来,强作镇定道:“……谢老师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谢君宁恍若未闻,自顾自道:“因为我告诉他们,我会帮他们找到凶手。”   皮鞋踩在地上的“啪嗒”声,好像踩在她心尖上。   徐芳又退了一步。   她扯了扯嘴角,眼神慌乱:“谢老师,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谢君宁收起眼里的攻略性,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灰,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只是想告诫你一声,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   “你现在停手,后果还不算太严重。”   徐芳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他兀自说完,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呆了好半晌,也没能反应过来。   他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徐芳开始忐忑不安地观察起谢君宁来,但是很显然的,她什么也不可能发现。   闹鬼事件之后,某一天,有人出于好奇,终于忍不住偷偷摸摸地向徐芳询问出了口:   “兰晓敏跳楼那天晚上,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听见吗?”   本是随口一问,结果徐芳沉默片刻,却突然发了狂,掀了桌子就跑了。   沿路撞见谁,既不道歉也不停下,只知道闷头跑,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旁人看见,只觉得她有些神经质。   跑到半路,她突然又停下来了,原本气喘吁吁的声音也憋回去了大半。   因为就在她前方不远处,谢君宁面对着她的方向,静默不语,指间的银色尾戒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微光,晶莹又漂亮,衬得他指骨修长。   两人对视良久,他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你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徐芳眼里还挂着无法自抑的、夺眶而出的泪水,闻言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避开必死的命运,可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吗?”   谢君宁轻声道:“鬼话连篇。”   一片寂静。   他接着微笑着说:“恶鬼的话,当真可信?”   徐芳眼里浮上几分犹疑。   谢君宁看出她的动摇,趁热打铁,又说:“已经死了一个兰晓敏,你再把吴丽娟推出去,寝室里只剩你一个人,到时候,你还想送谁去死?”   不知为何,本来已经有些恍神的徐芳在听见这句话时,却突然惊醒过来,看着他的脸,哑然片刻,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再次飞快地跑远了。   不上当。   谢君宁微微皱眉:徐芳前面的表现,几乎已经让他认定了徐芳就是这件事的帮凶,兰晓敏的死,应该确实有她的原因。   可她刚刚分明已经快要松口了,怎么突然就清醒过来了呢?   是他哪句话说得不对,让她察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掌握到太多信息吗?   谢君宁仔细回顾了一遍,只是没等他再想清楚一些,身后突然传来某种动物细细的嗥叫声,一转头,看见一只钻出草丛的白毛狐狸,再抬眼,就是草丛后满脸尴尬的少年。   他头顶还有几片叶子,蹲在地上,一只手还在试图把钻出来的狐狸拉回去,注意到谢君宁的视线,顿时僵住了动作。   “老师好……”许赋站起来,犹豫着说,“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不小心听见了你们说的话……不过老师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不是请病假了吗?”谢君宁沉默了一下,“怎么在这儿?”   许赋挠了挠头:“感觉精神还不错,所以也带阿雪出来走走,没想到会……”   他说话间,林雪从地上一跃而起,窜到了他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抬起来,轻轻挠着许赋的下巴,许赋一边笑一边给它顺毛,脸上很明显带着几分病弱的气色,但心情却很不错:“阿雪最喜欢到处散步。说起来,它也能下地跑了……”   按照先前说的,他该把狐狸放回后山了。   想到这里,少年又有些失落起来。   谢君宁看了眼他怀里的林雪,垂眼摩挲了下尾指上的戒指。   这段时间他找黑白无常找来了许多修养魂魄的药材,代价是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帮地府解决一些鬼不方便解决的问题。   安疏被他喂了一堆药材,因为养得太滋润了,以至于每天都处于营养过剩需要沉睡来消化的地步,现在正躲在他戒指里睡觉,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黑无常飘在他身边,等许赋走远了,才开口说:“这个少年,有些眼熟。”   谢君宁抬眼:“什么?”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忘了。”   黑无常拍了拍脑袋,似乎有些苦恼,半晌,谢君宁刚要踏上楼梯间,他忽然道:“记起来了!”   “这不是那个在忘川池里挣扎了几百年的小子吗?他终于想开了投胎了?”   谢君宁有些诧异:“哦?他也有前缘?”   “说起来,他前世似乎也是安姑娘那一代的人,”黑无常想了想,“我们冥界出现后,第一个来到地府的死魂就是他,来了之后还一直不肯喝孟婆汤,说是想知道他爱人投胎去了哪里,得知对方没有死后,又犟着非要等她一起转世。”   “孟婆拧不过他,就让他跳下忘川河,奈何桥上每过一个死魂,他都能在河里看见,但等了几百年,也没有等到他所说的那位姑娘……”   黑无常唏嘘道,“忘川水常年冰寒刺骨,他能等那么长时间,也算是毅力惊人了。现在看来,又不知怎么的,竟然已经想开了投了胎……”   既然已经投胎,前尘便是旧梦,这也就只是地府的一装陈年往事了。   谢君宁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又想起戒指里正昏睡着的安疏来。   许赋在忘川池里挣扎几百年,也终究耐不住等待的折磨痛楚,投了胎转了世。   安疏等了一千年,这一千年,忘了爱人的名字、样貌,却始终徘徊在生前居住的地方,从不敢闭眼,连死后化鬼的模样都是成亲夜时的样子,执着地等着一个早已忘却一切、不知会不会前来赴约的人。   何苦?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恢复记忆了,不慌() 第105章 爱欲交织10   夜黑风高, 万籁俱寂。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灯火阑珊,夜里十一点出头, 学校里的老师学生已经几乎都睡下了。   安疏坐在床上,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星光倒映在她眼底,像亘古不变的银河。   谢君宁推门进来,看见她竟然醒了, 有些诧异:“怎么不继续休息?”   “啊。”安疏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回头看他,“好多年没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睡蒙了,起来坐坐。”   她似是似非地吐槽道:“你给我喂那么多药材干什么, 我都营养过剩了。”   谢君宁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她床边:“不给你好好养养, 你怎么能恢复得这么快?”   安疏问:“我没出来的这几天, 晚上女寝那边谁去守的?”   谢君宁淡定道:“我。”   安疏愣了下:“……那今晚你怎么没有去?”   “好几天了, 有点累。黑白无常说,生死簿上, 吴丽娟的死期就在这几天了,我就请黑白无常去看着了。他们好歹是鬼仙, 对上那只厉鬼,比我强太多了,”谢君宁揉了揉眉心,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要不要再睡会儿?我陪着你。”   安疏“哦”了一声, 重新躺了下去。   谢君宁站起身, 顺手给她牵了下被角。   男人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飘过鼻端,安疏闭上眼每两秒,又把眼睛睁开了。   其实鬼是不需要盖被子的,因为不管盖不盖,他们的体温都始终冰凉,不会回温,也不存在着凉的情况。   但谢君宁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从来没有缺过被子给她,给她盖被子的动作那么熟练,好像已经盖过千百回了一样。   她盯着谢君宁开了一颗扣子的衬衫,随着他的动作而眼神上滑,飘过锁骨、喉结,随即是线条分明的下颌线,色泽冷淡的唇,鼻梁……然后是眼睛。   有一刹那,这个人的模样好像和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重合了一般。   安疏不免愣了会神。   谢君宁已经起身,重新坐了回去。   安疏的视线又落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没两秒,忽然又开口说:“谢君宁。”   谢君宁“嗯”地应了一声。   “生死簿上,会记录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吗?”   谢君宁沉默了下:“我不知道。”   安疏轻轻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她翻了个身,却没看坐在床边的谢君宁,目光盯着虚空,像是在出神:“如果我向阎王索要生死簿,来查我师尊的前世和今生……能查得到吗?”   谢君宁没有说话,安疏好像也没有指望让他再次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呢喃道:“如果能的话……就好了。”   “就不会这样,再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了。”   谢君宁沉默着,依旧没有回答。   安疏又说:“如果我找到了他的今生……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啊?”   谢君宁轻声问:“什么?”   安疏偏过头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带着些许茫然,在黑夜里看不清晰:“我变成了一只鬼……还是厉鬼。”   “我死相很丑的……他会不会嫌弃我啊?”   “不会。”   安疏又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不会?”   谢君宁却答非所问:“你不丑。”   他伸手摸了下安疏的脑袋。   安疏被他揉得眯了下眼,像只小猫咪一样,揪着被子裹成一团:“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久了。”   “你问。”   安疏说:“你这么摸我的头,不嫌弃我身上冷吗?”   谢君宁言简意赅:“不嫌弃。”   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他又伸手揉了一把,甚至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不觉得你丑,而且……没人说过你很可爱吗?”   安疏脸一热。   好在夜色替她掩盖了脸上的颜色,缓解了一点她的情绪。   她又叫了一声:“谢老师。”   “嗯?”   “你结婚了吗?”   谢君宁:“……没有。怎么想到问这个?”   安疏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一直戴着戒指,本来以为没什么,但是听黑白无常说,戴戒指代表已经有了伴侣的意思……所以想着问一句。没有就好。”   谢君宁听见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   安疏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有的话,我住在你这边,也就放宽心了……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谢君宁打破了她的语无伦次:“如果我有呢?”   “有的话,”安疏顿了片刻,轻声说,“那我就不住在这里了。”   谢君宁笑了笑,抬起手,把戒指给她看:“戴戒指有很多种戴法和意义,不一定是拥有伴侣的意思。比如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代表已经结了婚。”   “而我的戒指,戴在右手尾指上,代表我不想谈恋爱,暂时没有和另一个人共度余生的打算。”   谢君宁说这些时神色淡然,右手尾指上的银戒反射着微光,安疏听着却愣了一下:“我看学校里也有不少人喜欢你啊,像那个卢老师……虽然她人不怎么样。但是……你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吗?”   “……之前没有。”   谢君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垂眼摩挲了一下尾戒,低声道,“最近有了。”   安疏张嘴,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愣,好像想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哦。”   明明是她先开口问的话,怎么得到答案以后,却有些闷闷不乐呢?   奇怪。   只是朋友而已……如果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那应该要避嫌的吧?   她也应该替谢君宁高兴来着。   安疏不再说话了。   半个小时后,守在她床边支着脸颊打盹的谢君宁忽然睁开了眼。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看了眼床上沉睡过去的安疏,随即把口袋里那根安神草拿出来,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她枕边。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踏出公寓大门前,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   午夜,11:55。   谢君宁刚出了教室公寓楼,另一边的草丛里就传来狐狸细微的叫声。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见月色下,一只白色的狐狸蹲在路边,静静地看着他。   男寝,3001。   寝室里熄了灯,呼吸声此起彼伏,上铺的男生打着呼噜,声音震天,似乎还有人磨牙,咯吱咯吱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有些渗人。   许赋本来已经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阿雪不在怀里,顿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小声喊了一句:“阿雪。”   没有声音。   许赋有些着急,阿雪晚上从来不乱跑的,就算下床也一定在寝室里,一喊就会出来,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他声音大了一点:“阿雪——”   “吱——”   上铺的男生呼噜声小了一点,翻了个身,咂咂嘴,嘟囔了一句:“吵什么……”   许赋连忙闭了嘴。   他下了床,在寝室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只得悄悄打开了门,往走廊上看。   左右焦急地望了一遍,忽然又定住了目光——走廊尽头的阳台窗台朝,站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大半夜的,突然看见这一幕,许赋的心跳声骤然一停。   然而下一秒,他眨了下眼,再定睛一看,那黑影又消失不见了。   幻觉?   还是梦没醒?   许赋回头看了眼四个床铺上的男生,除了他以外,其余三个人都睡得好好的。   难道……刚刚真的只是错觉?   许赋忽然想起最近女生寝室闹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事件,又想到大半夜突然消失的阿雪,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本来是不怕鬼的,可今夜不知怎么的,突然紧张起来。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许赋心跳声如擂鼓,一眨眼,又看见走廊那边的玻璃窗户上,有一抹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动物的嗥叫声。   阿雪?!   许赋瞪大了眼,瞬间抛却了方才许多顾忌,然而奔到走廊尽头,却忽然一个急刹车,顿住了脚步。   余光只见旁边的公共卫生间里,月光从窗台倾泻而入,地板上晃晃荡荡,满目涟漪,血色潋滟。   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容不得他半分忽视。   许赋脊背僵硬,满头冷汗,几乎不能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一点点抬起了头。   卫生间的公共衣架上,本该晾满了衣服的地方,此刻却空空荡荡,只挂着一团黑影。   它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正对着许赋的方向。   “滴答——滴答——”   是血水从上往下滴落的声音。   “啪嗒、啪嗒……”   是有人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停下来了。   一只手,拍到了他肩膀上。   许赋被这一拍吓飞了魂,猛地往前一扑,谁知刚重新站稳,喉咙突然一凉。   一张女人的脸,猝不及防地放大在他面前,面皮泛青,长长的獠牙几乎要捱到他脸皮上,甚至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扭曲的笑容,效果十分惊悚。   许赋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这口气没能喘上来。   他白眼一翻,往后一倒——直接晕了过去。   谢君宁:“……”   他面前的女鬼:“……” 第106章 爱欲交织11   许赋的身体即将倒下地的前一秒, 谢君宁伸了手,然而女鬼离他更近,黑雾瞬间先一步缠绕住许赋整个人, 从脖子到脚跟,直接漂浮起来,像个昏睡过去的蝉蛹。   厉鬼只在许赋面前突然露了下脸,将人吓晕后,黑雾又重新萦绕上她的五官, 只露出一双鹰犬似的幽绿色眼睛, 神情像是渗了毒。   她好像有些惊讶,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把被挫过的刀, 难听到常人听见,是会捂住耳朵皱眉的程度:“……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君宁顿住动作, 收回手放回裤子口袋里,悠然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话音未落, 他身后忽然窜出一只白毛狐狸, 朝厉鬼龇牙咧嘴地低吼着, 目光不停地落在半空中的许赋身上,再看看站在原地姿态悠闲的谢君宁, 模样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狐狸精去找你来的?”厉鬼看见它,又打量了几眼谢君宁, 冷笑道,“你如今只是个凡人,怎么也敢真的跟着它过来?来送死的吗?”   谢君宁疑惑地反问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抓我吗?”   “你!”厉鬼呛了一下:“谢君宁!你别以为你上辈子是个仙尊,这辈子也能拿我如何了!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 我看你手无寸铁, 如何能逃出——”   话音未落, 一道锁链“哗啦”响了一声、破空而来,打断了她的愤慨激昂。   厉鬼冷哼一声,轻而易举地闪身躲了过去,随即一抬手……   嗯?   厉鬼呆住了。   怎么抬不动?   她慢半拍地低下头,看见黑色的锁链将她整个身子都捆了起来,冰凉的寒意从锁链上迅速渗进灵魂里,那种迫人的威压逼着她低下头去,几乎刹那间,她便没了反抗的力气。   锁魂链?   厉鬼愣了一下,抬头时整个人都已经从空中跌落在地上,近乎狰狞地朝着谢君宁的方向怒吼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是不是脑子这里有点问题?”   谢君宁一手攥着锁链的一头,一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表情莫名:“你既然知道黑白无常跟着我们,怎么猜不到这锁魂链是从哪里来的?”   厉鬼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她本来看见这只狐狸自己跑了,还不以为意,就这几分钟,哪怕她是个狐狸精,又能去找谁来帮忙?   看见谢君宁后,她又以为谢君宁是一个人匆忙赶来的,肯定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因此信心满满,完全没觉得谢君宁有什么威胁。   没想到,她就栽在自己的粗心自大里。   当锁魂链的幻象褪去,满地的血水消失不见,头顶那只死狐狸也没了踪影,厉鬼的獠牙逐渐消失,黑雾散去,慢慢露出她原本的面容来。   长发披散,面容惨白,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满目怨色,缺了一只手,断臂处还在流着血,血滴到地面、又消失不见。   谢君宁沉默了一秒。   一边悬在半空的许赋没了黑雾托着身体,“砰”地一声——摔下了地。   “你叫什么?”   “……”   谢君宁抬了抬手里的锁链,顺手晃了一下。   女人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低了头:“安虞。”   反正他都转世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出来又怎样?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女人面容扭曲:“……认识又怎样?”   她用余光瞥了谢君宁一眼。   虽然今晚栽得有些憋屈,但想想这个男人曾在自己的算计下死过一回,安虞也心平气和了一些,甚至有些挑衅地开口道: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当然也不会记得我是谁。”   谢君宁蹙眉,并不理会她的小心思:“我前世是谁?”   安虞嘲讽道:“你没问过安疏吗?”   “我们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你明明都知道,难道还什么都猜不到吗?”   安虞冷笑:“我还当她有多爱你信任你,原来连你到底是谁都没有向你坦白过啊——”   谢君宁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就是让他云里雾里,不知其意:“你什么意思?”   “我不告诉你,”安虞得意道,“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自己猜啊!”   “……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对你手下留情的错觉?”   谢君宁几乎是瞬间便收紧了手中的锁链,蹲下身,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说!”   安疏被打伤的事,他还没找她算账,真当自己是块宝,别人一动都不敢动了?   在幽冥黄泉下三尺的忘川池里浸泡了百年的锁魂链,一旦发作起来,能要鬼魂飞魄散。   安虞虽然也算是只老鬼了,可也受不住这种酷刑。   刚刚吃过一次苦头的她不敢再拖,连忙抬声道:“等等!”   谢君宁动作一顿。   女鬼惨白的脸上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幽怨:“你确定要我告诉你?”   谢君宁不耐地蹙起眉。   许赋还没醒,他身上缠上了厉鬼的业障,不除干净,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极其倒霉,也很容易引来其他厉鬼的觊觎。   谢君宁没把他带回男寝,为了防止闹出太大动静,他让狐妖布了个小结界,只能维持半小时的时间。   这是他唯一能知道真相的时间。   半小时后,他会把安虞降交给前来拘魂的黑白无常,外想找机会询问这些,就没有机会了。   林雪还在一边,守着许赋昏过去的身体,等着他这边结束审问赶紧回寝室,他不能耽误太久。   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安虞又换了句话:   “你想知道什么?”   谢君宁顿了下,回道,“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啧,”安虞咂舌,“什么都不记得啊……真不错。”   谢君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本来我不想把以前的事这么轻易地告诉你的,可是一想想,你如今既然这么迫切地想要知道前世的事情,那我不妨也帮你做件好事……”   她近乎阴翳地笑着,眉眼落在阴影里,令人看着森冷发麻:   “记起一切,才是最痛苦的。”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谢君宁看着她的神色,顿时心生警惕,刚退了一步,忽然天旋地转间,一片浓郁的黑雾扑面而来,一道硕大的裂缝,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了黑暗之中。   手中锁链松动,不受控制地垂下了地,又被一边的狐狸迅速扑过来咬住。   昏过去之前,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地上的女鬼脸上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以及眼角一抹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   谢君宁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的开始,四周黑洞洞一片,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来,和他说:回去吧。   回到你的过去。   没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   声音消失了。   黑暗的尽头,坐着一个女孩儿,穿着大一号的校服,刘海遮住了低垂的眉眼,浑身上下好像都散发着一股霉气,存在感降在了最低。   她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捏着一支笔,低着头,好像全世界都已经把她遗忘。   一个男孩突然出现在画面里,踢翻了桌子:“去给我买水。”   “……”   女生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地离开了教室。   画面一转,她倒在地上,被一群男生嬉嬉笑笑地围绕着,好几个人举着手机,有人要去扒她的衣服,一直如同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女孩儿突然挣扎起来。   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一不小心,她的头撞到了旁边的洗手台上,血色顿时绽开,溅了满脸。   一边的热水壶也被踢了一脚,碎片落了一地。   周围嬉笑的男孩们忽然都消失了,女生慢慢艰难地坐起身来,然而四面八方却又传来了各种各样的难听声音:   上了年纪的老师苦口婆心:   “报警报警……你这孩子,怎么天天报警!警察那么闲!天天来给你处理同学之间的这点小矛盾吗?”   “有句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被同学欺负,是!他们确实不该!可你是不是也该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   “你们这个年纪,有点小打小闹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有些什么事可以和老师讲,闹大了对你对学校都没有什么好处……”   浓妆艳抹的母亲满脸怒气:   “这个月怎么回事!怎么又只考了这么点分?!你还想不想念书了!不去出去打工给我挣钱!”   “生女儿就是没用!又比不上儿子聪明……简直就是上辈子来讨债的,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模一样!”   “被人欺负?被人欺负也是你活该!怎么不把你这个女表子打死才好——”   斥责的、怨恨的话,不停地钻进了耳朵里,当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错了”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样轻易地出现了。   她从天台一跃而下,就像从浑浊混沌的人间,坠入了永无止境的地狱。   一个个画面从他面前如同走马观花般迅速掠过,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想起过的事情,就这样一点点重新在他面前展开了一遍。   从被校园暴力的学生、到被道德绑架的警察、被万夫所指的明星、被抛弃背叛的修真者。   每一世,每一个人,都是那样丑恶难看的嘴脸。   她没有光。   因为没有光,所以才会被黑暗慢慢吞噬,最终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   所以谢君宁诞生了。   他是罪恶的产物,也是安疏生命里唯一的意外。   他打乱了安疏注定艰难坎坷的命运,也打破了自己未来一片黑暗的定数。   所以那些画面改变了。   记忆回到最初的片段,所有人都消失了,女孩坐在地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眉眼低垂,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谢君宁抬步,慢慢走了过去。   他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说:“别怕。”   女孩顿了两秒,抬起了头,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我带你回家。”   鲜血从她脸上消失,伤口迅速愈合,她的瞳仁渐渐变亮,灰蒙蒙的眸子里散去了阴霾,周围的黑暗也被一点点驱散,四周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进耳朵里。   他们一起度过春秋,度过四季,度过年年岁岁,度过生生世世,身边的故人走了一个又一个,唯有面前人的模样从年少到白头,每一寸眉眼,他都无比熟悉。   不记得哪一年的盛夏,正是烈日骄阳,他们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海里,女孩突然转过头,踮起脚凑在他耳边,笑着悄声说了句:   “我爱你。”   “——谢君宁。”   作者有话说: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忘了怎么写虐了() 第107章 爱欲交织12   “谢君宁。”   “谢君宁?”   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边,与记忆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混沌之间,层层光影在面前瞬间破裂成无数碎片,星星点点地飘远了。   他慢慢睁开眼,听见有人说了句:“好了,谢大人已经醒了。”   谢君宁被安疏扶着坐起身, 揉了下太阳穴, 还有些没能从梦境里抽身回神,见到安疏也在身边, 不由询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还能在哪儿?”安疏见他醒了, 脸上的担忧终于褪去了几分,闻言显而易见地有些生气, “你还瞒着我一个人来找安虞, 为什么不和我说?!”   谢君宁眼皮一跳:“你伤还没好。”   安疏板着脸道:“那你就这么一个人过来, 不怕出什么意外吗?今天如果不是我来了——”   她突然止住了话头。   然而谢君宁想起昏睡过去前最后看到的那一抹身影,诧异道:“……你跟着我来的?”   “……”   安疏鼓着腮帮子没说话, 也没看他。   谢君宁刚要再开口说话,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那个, 既然谢大人醒了,那要不……我们就先离开吧?”   他动作一顿,环顾一圈,才发现自己躺在公寓的沙发上, 安疏坐在茶几边, 许赋躺在沙发另一头还没醒, 林雪窝在他身上睡着了。   黑无常在另一边的客厅,一手拿着锁魂链,白无常则站在他面前,面色有些尴尬。   谢君宁顺口问道:“吴丽娟那边怎么样,没出意外吧?”   白无常摇了摇头:“说起来,还要多谢大人亲身冒险,帮我们将厉鬼安虞捉拿回来。如果不是安姑娘及时赶过去……”   谢君宁默默看了安疏一眼。   安疏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没有和他对视,手撑在茶几上,垂眼说:“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所以你们是做这些之前,提前是有过打算的吗?”   谢君宁点了点头:“一时中招,是我太大意了。”   事情从头讲起,其实也很简单,昨天上午他去找吴丽娟,向她询问那天晚上,徐芳到底要她做了什么。   吴丽娟一开始惊诧于他怎么知道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谢君宁等了片刻,等不到回应,便说:“兰晓敏是她的替死鬼。”   吴丽娟浑身一僵,眼神也愣住了。   她犹疑着反问了句:“什么?”   那时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被谢君宁支开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吴丽娟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衣服上,不安地扣着衣角。   谢君宁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表情平淡,好像刚刚那句语出惊人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我巡查教室时,撞见你和徐芳在玩笔仙的那个晚上吗?”   吴丽娟不明所以,神色怔忡地应了一声。   “记得。”   谢君宁推了推眼镜:“当时我打断了你们的游戏,没记错的话,推门进去之前,我好像还听见了你的尖叫声,对吗?”   吴丽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是。”   她的冷汗从额角滑落,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那只是我的错觉,那天以后,我也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和我那天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急,听我说,”谢君宁幽幽道,“那晚过去后,第二天徐芳就请了假,你知道她当天一个人在寝室里做了什么吗?”   吴丽娟僵硬着一张脸,说:“她生病了,我跟班长给她请的假……她不舒服,除了躺在寝室里休息还能做什么?”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头疼?肚子疼?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那天不舒服?”   “可我看她确实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我们都没醒的时候,她大早上爬起来吃过一次药,我听见动静了,也记得。”吴丽娟试图找出话来反驳他。   谢君宁不紧不慢,闻言接口道:“那你怎么解释,第三天兰晓敏就跳了楼?”   吴丽娟张口,慢半拍地回道:“那只是巧合……”   “那我再问,兰晓敏前一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跳楼自杀?为什么当晚你们谁都没有听见动静?为什么徐芳是第一个发现兰晓敏不见的人?为什么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巧合?你敢相信……这其中当真没有任何联系吗?”   谢君宁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笔直地打过来,吴丽娟听得哑口无言,半晌才缓过神来,脸色难看:“如果……如果和笔仙有关,那我和她一起玩的这个游戏,为什么我却什么事都没有,出事的却是兰晓敏?”   这个问题问得好。   谢君宁敲了敲办公桌的桌面,微笑道:“我现在和你谈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吴丽娟疑惑地抬眼,却看见男人慢条斯理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种民间邪术。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等等东西写在纸上,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烧掉这张纸,用纸灰水抹开镜面,厉鬼就会从镜像里出来,随即缠上这个人……”   “闹鬼的事我也听说了,传得沸沸扬扬,是不是真的,你心里大概清楚……看你最近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不会就是受这个影响吧?”   他温润地笑着说:“兰晓敏是第一个,现在她已经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是第二个呢?”   吴丽娟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她明明说那是可以让我愿望成真的方法!我填的又不是自己的名字——”   话刚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起身就要离开,带动身后的椅子刺啦响了一声,眼前晕了一下,立马又跌坐了回去。   “你不是填的自己的名字?”谢君宁心生不妙,笑意也淡了些,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惊诧,“那你填的是谁?”   “……”   吴丽娟低着头,呼吸急促起来,却依旧不肯回答。   “你想清楚,这害的不是你自己的性命,而是别人的。”谢君宁掩去眸底的几分不耐,垂眸道,“假如有第二个人死了——那就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   吴丽娟浑身发着抖,忽然大声喊了一句,随即满眼恐慌地看了谢君宁一眼,抱着头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她是想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别人……”   她闭了闭眼,好像想要凭借这个动作来躲避一些让自己无法面对的事实,痛苦地吟出声来:“……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没有用,”谢君宁冷眼看着她满脸追悔莫及,嘴里说出口的话却始终温和至极,“别怕,不知者无罪。你现在把事情真相说出来,还有挽救的机会。”   “……真的?”   “真的,我会帮你们。”   吴丽娟慢慢抬起了头,声音有些哽咽,迟疑道:“您要……怎么帮?”   谢君宁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斩草除根。”   吴丽娟心思敏感,最胆小怕事,极其容易因为旁人的话而撬动心神。谢君宁不过三言两语,她就把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和谢君宁想得一样,吴丽娟喜欢许赋。   那天他在路上撞见吴丽娟哭的时候,是吴丽娟将许赋约出来,向对方告白,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顿时觉得跌了面子,当场跑了。   徐芳看她哭成那个样子,于是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吴丽娟伤心之余,把事情全都跟她说了一遍。   徐芳当时安慰了她许久,当天晚上突然告诉她说,她知道有个方法可以让人心愿成真,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   她本来就喜欢玩那些神乎其神的鬼神游戏,而且上次玩笔仙,虽然当时的氛围确实有些诡异,但最后也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吴丽娟听了,难免有些动摇。   她被徐芳劝说得十分心动,最后还是按照她的话去做了。   也就是当天半夜,安疏看见两个人偷偷摸摸下床去卫生间烧纸、徐芳守在门口的那一幕。   由此一来,她为什么日渐消瘦神思不属也有了解释——那是因为她在等着许赋如同传说中那样喜欢上自己,而不是因为被换取了命格。   徐芳找的第二个真正的替死鬼,是许赋。   所以他才会突然生病,精神也变得越来越衰弱,而徐芳的死期却又往后延长了一段。   谢君宁猜测,对方那天晚上突然现身,还光明正大和安疏对上了面,也许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分出过多精力去关注其他人的变化,那样她朝第二个目标下手时,才能出其不意。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计划已经败露而打草惊蛇,谢君宁故作不知,和黑白无常私下协商过一遍,最后决定让他们照常守着徐芳两人,而自己亲自前去堵人。   由于他手无寸铁,黑白无常便借了一条锁魂链给他——这种已经有过千百年历史的地府武器,对任何鬼魂的伤害都是致命的。   谢君宁也没想到,鬼都已经抓到手了,自己还能栽在一个小小的幻象上。   还被安疏亲眼看见了。   刚恢复了这九世以来全部记忆谢君宁说完这些,还没缓过神,想到安疏现在是鬼魂形态,于是又想起了上辈子突然毒发身亡、抛下安疏一个人转世的事情。   下一刻,心头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一般,疼得令人窒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让安疏好好活着……她就一个人,在这世间等了茫茫上千年。 第108章 爱欲交织13   另一边, 安疏听完他的话,便已经往安虞那边飘过去了。   谢君宁也掀开身上的薄被,起身整了整衣袖, 抬步跟了过去。   安虞被锁魂链捆着,跌坐在客厅的地上,但断臂却已经好好地重新长出来了——一般鬼魂的样子都是死前的模样,若是执念够深,死后就会变成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事件中的模样。   比如安疏印象最深的是生前的成亲夜, 而安虞, 是断臂的那一瞬间。   一般厉鬼是无法随意变换形态的,但安虞之前一直以黑雾掩藏自己的样貌, 又对自己的样子随意控制变化,且幻象之术强大到让谢君宁回想起所有的记忆的程度……谢君宁猜测, 她兴许在死后的这几百年里,始终以鬼之身在修习这种幻术。   她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方法, 是制造幻象、附身控制, 随即吞噬旁人的魂魄。   说起谢君宁恢复的记忆……   他揉了揉眉心, 心中叹气。   兴许是上个世界出了大乱子,原男女主一个重生一个被夺舍, 原剧情莫名其妙就崩塌得一塌糊涂,最后一个死一个残, 还整死了谢君宁这个气运原本可以代替男主的人,整个世界只剩安疏一个人的气运可以勉强支撑着运转,所以导致了后来种种变化。   世界法则那边并没有和他说过最后是怎么修补漏洞的,但他也能猜到几分。   这一世和上一世, 原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结果现在却融合在了一起……还有他转世之后的记忆, 即便遇到了安疏也迟迟没有恢复,估计是漏洞还没有彻底修复完整。   如果两个世界没有融合,在这一世的原剧情里,安疏的身份本该是个女老师,原男主是她的青梅竹马,但她后来某次撞了邪,被一只孤魂野鬼夺了舍,原男主信任被夺舍的人,却不肯信任她,觉得她是幻化成“安疏”的样子蛊惑自己,要害“安疏”,甚至找来道士要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安疏……不,谢君宁的觉醒,就是这一刻开始的。   然而两个世界融合后,谢君宁直接转世到了这一世,安疏也并不是女老师,这一世,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孤魂野鬼,不存在青梅竹马,也不存在有人夺她的舍——原剧情根本就不存在。   现在想这些显然没用,谢君宁现在只担心如何该向安疏坦白这件事,如何化解她的心结……   与此同时,安疏正在询问安虞:“你是怎么指使徐芳帮你害人的?”   安虞抬眼看她,眸子里恶意涌动,刚要说话,谢君宁忽然走过来,淡淡瞥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无非是威逼,或者利诱。”   安疏“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跟兰晓敏的父母交代这件事?”   “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芳跟着谢君宁下楼的时候,表情显而易见地有些不情愿。   先前谢君宁找过她两次,她就知道谢君宁绝对知道点什么,但又不敢和他摆在明面上来说,现在第三次被找,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很着急去什么地方吗?”   徐芳愣了一下,收敛了几分表情,欲盖弥彰地躲过视线道:“没有。”   “是在想为什么我又找上你了……或者是,和你合作的那只鬼怎么还没回来?”   徐芳瞳孔一缩,退了两步:“老师,你在说些什么,什么鬼不鬼的,我真的听不懂……”   谢君宁停下步子,转过头,闻言“哦?”了一声:“那只鬼是我亲手抓到的,也是我亲手让她魂飞魄散的——你觉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件事还能瞒得过我吗?”   徐芳脸色一白,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痕迹来,半晌终于开口,抖着声音问:“她……她魂飞魄散了?”   谢君宁点点头,表情平静:“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假的,安虞只是被黑白无常拷走带去地府接受处罚了而已,哪有什么魂飞魄散。   安疏趴在他口袋里,心中默默吐槽。   最多就是带走前,他不知道跟黑白无常说了些什么,黑白无常还向他许诺,会重重惩治安虞。   人家是正经地府,不做这种没判刑就杀人……啊不,杀鬼的事。   她心中的话没人听见,徐芳甚至听了谢君宁的话后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不知不觉哭出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谢君宁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你好像很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徐芳又哭又笑,“是她害了我,是她害了我们——她死了,我比谁都高兴!”   谢君宁冷淡道:“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会和她联手作恶了吗?”   “我没有!”徐芳反应很大,她大声反驳了一句,又立即看了看四周,连忙压低了嗓音道,“是她逼我的!我没有作恶!这不是我自愿的!”   “不是你自愿的,你做过的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吗?”谢君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厉,“兰晓敏的死,你也可以当做小事一桩?她是因为你死的,你真的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我……”徐芳被他笔直犀利的言辞怼得脸色青青白白,“我是被迫无奈,笔仙一直缠着我,她跟我说,如果不找别人来代替我、给她喂食,她就会直接吃了我,我不敢反抗,所以……所以才一时做了错事。”   “我问过吴丽娟,”谢君宁对她的辩解不为所动,“笔仙是你提议要玩的,她缠上你,是理所应当。”   “你为了自己的性命,去助纣为虐,前一点姑且算人之本性,后一点却罪不可恕,”谢君宁毫不留情地点出她话里的不合情理之处,眼中带着几分怜悯,“何必自欺欺人。”   “那我能怎么办——”徐芳捂住脸,避开他的视线,哽咽起来,“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死啊——现在已经这样了……说这些还有用吗?难道要我也去死、去给她陪葬吗?!”   “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谢君宁蹙起眉,冷漠反问道,“一条人命,在你眼里难道没有任何价值?难道你连一个道歉都不愿意给?”   “我要是道了歉,她父母就会觉得是我杀了她……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如果能选择,我也不想让她死啊……”徐芳说着说着蹲了下来,抽泣道,“你们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我的确是不懂。”   “你曾经明明有机会停手,有机会向旁人求助,可是你都没有。你选择了这条路,做了这些事,就没有哭着说自己没错的资格。”   谢君宁将手揣进口袋里,随手摁了下安疏的脑袋,扫了眼她朝自己怒目圆睁的模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口中的话却是对呆住的徐芳说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究竟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肯作为的话,我不介意亲手把你送到警察那里去。”   徐芳颤抖着说:“警察不会信鬼神之说的……所有的罪责都会是我一个人承担……”   “如果你愿意自首,我会劝说兰家父母,争取减轻你的刑罚,”谢君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你要相信,既然我能处置你不能处置的恶鬼,那么送你进牢房这点小事,我也能轻易办到。”   徐芳打了个寒颤。   等谢君宁走远了,安疏才又冒出头,问:“你真打算让她坐牢啊?”   谢君宁低头看她:“怎么,你觉得她罪不至此?”   安疏想了想,瓮声瓮气地说:“有点……她确实,也算是受害者吧?”   “不过你说得对,”安疏不等他说话,又自己在他口袋里打了个滚,翻身出来,顺着他的纽扣爬到他肩膀上,“她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同情她,兰晓敏也就白死了,我们至少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谢君宁默不作声地笑着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防止她突然踩空掉下来。   安疏在他肩膀上坐下来,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怎么了?”   谢君宁:“嗯?”   “今天早上醒过来以后就一直怪怪的,”安疏托着下巴,偷偷看他的侧脸,“是不是在幻象里遇见什么了?”   谢君宁眼睫一抖。   他想开口把自己记起记忆的事情告诉安疏,可又觉得还走在路上,就这样突然说出来,有些不太合适。   欲言又止,片刻后,就变成了一句“没什么,等会儿再说”。   安疏撇撇嘴,眼底闪过几分失落,却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等晚上回了公寓,她也没再提起这话,谢君宁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莫名退缩了回来,一直到安疏关门回了房间,都没能说出来。   完了。   谢君宁回到房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中叹气。   好难办。   他最怕的是安疏知道真相后,恢复记忆,然后变得更加痛苦。   届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又该怎么调节回来呢?   要不然……就先把人重新追到手,再把这些事坦白说出来?   他说过不再隐瞒,也不想再对安疏有所隐瞒。   谢君宁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一世才二十多岁,却几乎要因为叹气叹白了头发。   他闭上眼,企图驱散那些烦躁的、郁闷的心情,心中层层叠叠的,却依旧是安疏那身鲜红的嫁衣。   ……还是明天找机会说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1 20:27:10~2021-08-02 17: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贺梨数 22瓶;是糖果呀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爱欲交织14   第二天一早, 谢君宁开门便看见林雪坐在客厅里,不是狐狸的模样,而是化成了人形。   听见声响, 安疏和她一起转过头:“你醒了?”   谢君宁看了林雪一眼:“她……”   “阿雪恢复实力了,”安疏高兴道,“黑白无常帮她修复了魂魄,她想起了之前的事,这次回来, 就不回许赋那里了。”   林雪适时补了一句:“也不会留在这里的, 我回后山那边。”   安疏顿了下,又笑起来:“那也没事。对了, 阿雪你不是说有东西落在了许赋那边吗?我帮你去取回来吧。”   不等谢君宁开口,安疏便已经没了影子。   谢君宁:“……”   余下只有他和林雪两个人在公寓里, 他们之间又没什么好说的,气氛便变得有些尴尬。   谢君宁说:“我去做早饭。你坐。”   林雪却起身道:“等等。”   谢君宁转身的动作一顿。   “清宁仙尊, ”林雪收回手, 背在身后, 笑道,“多年不见, 不叙叙旧吗?”   静默良久,谢君宁转过了头。   “你果然恢复记忆了, ”林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为什么不告诉疏疏?”   谢君宁抿了口茶,“昨天才想起来,准备今天说的。”   林雪点点头, “那真是不巧, 我今天才恢复实力。”   谢君宁便抬眼看了她一眼, 见她脸上的烧伤已经不见了,猜测是特意变化过容貌,不然一直戴着面具示人也不方便,便顺口问了句:“我看许赋挺喜欢你的——他前世是你的丈夫吧?”   “……嗯。”林雪似乎想起了什么,愣了会神,“是他。”   谢君宁道:“不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上辈子对你做的事?”   林雪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不,不是。”   “他前世那些事,听七爷八爷说,事实并非我看到的那样……更何况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不再怨他了,只是想起来之后,便觉得……”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谢君宁很有礼貌地等了片刻,才接话道:“什么?”   “我是一只妖,”林雪神色有些落寞,“他一直把我当一只普通的宠物看,我不希望让他这辈子还重复上辈子一样的悲剧……这条路太难,我已经不敢再踏上去了。”   她没把话说明白,大概是觉得在别人面前说太多这些事不好,只粗略几句,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仙尊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吗?”   “叫我名字就行,我已经不是什么仙尊了,”谢君宁淡淡道,“林姑娘想跟我说些什么,可以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林雪闻言,也不再跟他客气,“你说你准备告诉疏疏你和她的前缘,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谢君宁沉默两秒,反问:“为什么?”   “她等你等了多长时间,你应该知道,因为我后来变成了原形,神智降低,也无法告诉她她一直在等的人是谁,”林雪慢慢道,“按理说,她现在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我应该要祝福她。可是我也陪她陪了这么久,更知道她等得有多痛苦。”   她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就如同我是妖、许赋是人一样。她如今是鬼,你是凡人,她有千万年的寿命,只要地府不为难她,便不死不灭。你呢?身为凡人,寿数不过几十载,你想让她如今与你重逢,百年后又经历一次失去你的痛苦吗?”   林雪轻声道:“一只鬼要以魂魄之身存活于世,必定要有放不下的执念。只有安疏一个还好,如果你也以鬼身留在人世……地府不会再放任不管。届时你们哪怕一起投了胎,下辈子呢?你们还能遇见、还能有这一世一样的幸运吗?”   不得不说,林雪言辞之犀利,指出的问题之尖锐,确实值得人深思。   谢君宁想了片刻,又听她缓缓说:“我不希望届时疏疏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换来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不管谢先生最后决定怎么办,我都不会干涉您的选择。”   “……谢谢。”   客厅里沉默了片刻,谢君宁才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谢谢你的建议,也谢谢你这么多年陪在她身边——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要把真相告诉她比较好。”   林雪有些疑惑:“为什么?”   “我已经隐瞒过她太多次,”谢君宁摇了摇头,“错在我而不是她,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到时她是要继续和我在一起,还是要离开我、选择去转世投胎,我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谢君宁十指交叉,平静地说,“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只要她没有明说不想见到我、一定要离开我,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林姑娘,你说因为你是妖,许赋是人,所以你退缩,不敢上前一步,可我不管这些,”谢君宁笑了下,“只要是她,不管前面的路再难,我也会跟在她身边——哪怕阴阳两隔,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你不敢踏上的这条路,我敢。”   林雪愣了半天,终于忍俊不禁,神态也放松了一些,颇有几分豁然开朗的意思:“……谢先生,不愧是疏疏看上的人。千年前她以一番话指点我走出迷境,如今谢先生一番话,又令我茅塞顿开。”   谢君宁挑眉。   林雪收敛了笑意,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明白了。先前是我太过狭隘,以己度人,林雪向谢先生道个歉。”   她垂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接着说:“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再插手……陪了疏疏这么久,也确实该换个人陪在她身边了。”   “方不方便问一句,林姑娘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林雪已经站起了身,闻言微笑道:“……去我想去的地方。”   大门打开时,安疏刚好抬起手似乎想敲门,三人六目相对,安疏放下手,面色正常:“阿雪……你那个东西,我没找到,可能要你自己去找一下。”   林雪笑着点点头,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   她向两人告别,谢君宁和安疏一起送她到公寓楼下,等人走远了,才低头看着口袋里在此缩小了身形的安疏:“林雪去哪里,你不问问吗?”   “啊?”安疏回神,突然有点结巴,“去……后山吧?”   谢君宁唇角泄出几分笑意,也没戳穿她:“林雪刚刚跟我说,她不敢和许赋在一起了,又说她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过我没太懂。”   “哦,”安疏立马跟着他转移了话题,“阿雪的事我都知道了,听说……是许赋被家里人发现他和一只妖在一起,所以逼迫他们分开,许赋怕她受到伤害,不得已想说自己已经移情别恋,想逼她离开自己。”   “阿雪不肯离开,两个人就大吵了一架,当晚许赋被家人下了药偷偷带回府上,那把火……是许家人放的。”   许赋后来听说了火灾的事,回去找过林雪,可林雪早就回了山上,他以为林雪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从此心如死灰,又不能向家人报复,最后便抱着石头投河自尽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玩笑般、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横在他们之间,生生阻隔了他们上千年。   是缘是孽,到底有谁说得清呢。   不过如今林雪都已经选择放下了,这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了。   谢君宁听完,似乎沉思了片刻,方才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如果是我?”安疏思索了几秒,磨了磨牙,森森道,“他敢移情别恋,我就直接剁了他做红烧肉。”   谢君宁愣了下:“……你会做红烧肉?”   下厨这种事,不都是他来做吗?   “……”   安疏顿时泄了气:“你的关注点是这个吗?!”   谢君宁憋笑:“好吧。”   “如果我是许赋——”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歪了歪头,“我会直接将你的存在告知家人,不管他们接不接受,绝对不存在逼你离开我这种事。”   安疏眨了眨眼,愣了会儿,突然炸了毛:“什么我和你的?别乱说——”   “是吗?”   谢君宁假装诧异,“那刚刚是谁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现在还不承认的?”   安疏:“……”   她瞪大了眼睛:“你……你知道了?”   她本来还想故意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等着谢君宁什么时候坦白呢。   谢君宁笑着摸了下安疏的脑袋:“平日里你都是直接穿墙来穿墙去的,今天在门口却做出要敲门的样子……一看就是装的。”   他轻声道:“林雪和你联合起来这么做的?她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安疏红着脸不肯从他口袋里出来,闷声道:“……是她说的,也是我自己恢复记忆了。”   “对不起。”谢君宁果断道歉,“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件事,是我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说。”   安疏没想到他道歉道得这么快,不由自主眼睫一颤,眼底有几分愣忡:“也……也没什么,我也瞒着你偷听你们说话了,扯平了。”   谢君宁闻言立即问:“那你能原谅我吗?”   安疏被他低垂的眸子里那几分期待看得一抖,随即迅速扭过头,抓着他衬衫口袋上的布料闷声道:“我好歹等你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连补偿都没有给我,就想让我原谅你?”   “我错了。”   谢君宁语气很轻,眼底却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没想好,”安疏支支吾吾道,“你看着办吧。”   说完,又钻回口袋里不吭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2 17:56:01~2021-08-03 14: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奶咖啡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爱欲交织15   安疏没有因为想起一切而怨恨他、远离他, 或者不肯面对他,这就已经足够让谢君宁惊喜。   因此他接下来几天的心情都非常不错,变着花样给安疏做饭, 逗她开心——上辈子安疏热衷美食,他可太熟悉她喜欢吃些什么东西了。   虽然鬼魂不需要进食,但能闻到香味,这香味闻够了,自然也就饱了。   被鬼闻过的饭菜会失去味道, 味同嚼蜡, 但谢君宁并不在意,他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要求, 吃不死人就行,所以每一回都等安疏闻完了香味, 再吃剩下的残羹冷饭。   安疏问他:“你干嘛要等我吃完再吃?”   谢君宁平淡道:“怕你吃不饱,让你闻够了再说。”   安疏撇嘴。   有一回她偷偷躲在厨房想下厨, 结果差点把厨房都给烧掉, 谢君宁无奈地把她拉出来, 还没说什么,她就把脑袋低下了。   “怎么了?”   安疏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君宁哭笑不得:“我也没怪你——怎么突然想到去炸……咳, 去厨房做菜了?”   安疏有些心虚:“……想试试做道菜给你吃。”   谢君宁眼里漫上几分笑意,揉了下她的脑袋:“你做得来?”   安疏不服气:“可以试试嘛。”   谢君宁看看一团乱七八糟的厨房, 再看看她,笑叹道:“你还是别试了。”   安疏:“……”   谢君宁上完上午的课,回到办公室整理东西,却发现办公桌上又被放上了一个餐盒。   他提起餐盒, 沉默两秒, 还没说话, 安疏从他口袋里探出头来,上他念经似的课上地晕头转向,一觉醒来还有些迷糊:“谁又给你送饭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十分刻意的惊喜的声音:“谢老师!你上课回来了?”   谢君宁额头青筋一跳。   卢红仿佛完全看不见他冷下去的脸色,兀自拿着手中还未放下的教材走进来:“哎呀,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人情,可这是我妈她特意给我炖的老母鸡,每个同事都带了点鸡汤的,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啊。”   谢君宁面色缓和了几分,却还是说:“不好意思,我吃食堂就行了。”   他把食盒推过去,卢红却一愣之后,脸色有些失落地把食盒接了回来:“只是给你带点汤你也不喝吗?好吧……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安疏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她这是温柔贴心人设立不了,改成绿茶小白花人设了?”   谢君宁不由轻笑出声,卢红听不见安疏的声音,被他笑得又是一愣,退了一步,一脸受伤:“谢老师也不用这么取笑我吧……我也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不等谢君宁回话,她立即又转移了话题,很自然地坐在了老于的位置上,顺手打开了食盒:“听说你班上前段时间跳楼死了的那个学生案子翻案了,有个小姑娘到局里自首,说是自己引诱她跳楼自杀的……”   她啧啧称奇,没有抬头,自然也看见谢君宁有一瞬间顿住的神态,“还真被谢老师你猜中了,真的是她杀的……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干什么不好去引诱别人自杀……”   “卢老师,”谢君宁回过神,语气淡漠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你一定要我说得清清楚楚吗?”   卢红停下了动作,迟钝地抬头看向他,眼神疑惑。   安疏已经从他口袋里钻了出来,恢复了原形,以不偷听他隐私为由,飘到窗边,背对着这边,一脸不以为意,假装在玩窗外探进窗口的树叶,实则正竖起耳朵悄悄听他们说话。   老婆都没哄好,谁有心情搭理别人。   谢君宁果断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你再给我送任何东西了——听明白了吗?”   卢红闻言有些诧异:“喜欢的人?谁?学校里还有比我更漂亮的女老师吗?”   “……”   平心而论,卢红确实挺漂亮的。   谢君宁摇头,兴致淡淡道:“不是女老师。”   “那是谁?”卢红却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听见谢君宁说不是老师,过了片刻,突然瞪大了双眼,“你不会找了女学生吧?”   谢君宁:“……”他突然有点佩服卢红的脑洞。   谢君宁再次摇头,语气加重了一些:“不管是谁,都不关卢老师的事吧?”   卢红却说:“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如果只是有个喜欢的人,有没有在一起,你能追求对方?我为什么不能继续追求你?”   谢君宁哑然了瞬间:“可我不会喜欢你。”   卢红以为他就是编个人出来糊弄自己,自信满满地说:“你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谢君宁跟她讲不通道理,有些头疼,刚要再开口,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君宁。”   谢君宁为这熟悉的声音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却见一道身影立在办公室门前,手里也端着一个食盒,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这位是?”   她面容白净又艳丽,一双眼眸中仿佛装着皓月星辰,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抬眼时张扬又明媚,是那种令人看一眼就会心生好感的长相。   谢君宁随口答道:“卢老师。”   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窗边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谢君宁为安疏竟然主动变换模样出现在凡人面前而感到惊讶,又有些好笑于她偷偷摸摸的举动,正奇怪她从哪里拿来的食盒,就见她已经踏进门来,对卢红笑得十分和善说:“啊,卢老师你好,我叫安疏,是谢老师的女朋友。”   “哐当”一声。   卢红手里的食盒盖子掉到了地上落在脚边,甚至还滚了一圈。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安疏走到谢君宁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因为这声响动而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顿时回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安小姐来给谢老师送饭的吗?”   安疏很自然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道:“对啊,他前两天跟我说吃不惯学校里的饭菜,所以我就特意煮了一些带来送给他……唉,没办法,他前些天一直吃我做的菜,现在娇生惯养的——”   她拍了下谢君宁的肩膀,给他使眼色道:“是不是啊?”   谢君宁忍着笑,伸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腰,把人搂到怀里,没管她身上冰凉的温度,面不改色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对啊,真是麻烦安小姐送一趟过来了。”   他说“安小姐”和卢红说“安小姐”的语气全然不同,一个是十分客气礼貌的态度,一个则带着几分谁都听得出来的宠溺味道。   卢红脸皮一抽,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又问了句:“啊,那你们是……最近在一起的吗?”   安疏点点头。   谢君宁眼底染上几分笑意。   卢红看看他,再看看安疏,也不好再待下去,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好吧,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随即捡起地上的盒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等人一走,安疏便立即站直了,将食盒放到了桌上。   谢君宁也不为难她,只是有些好奇:“你专门回去拿食盒过来了?”   “没有啊,”安疏很淡定,“这是早就给你装好了的。”   谢君宁奇怪:“装的什么?”   “饭菜。”   安疏在他面前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在他面前,谢君宁盯着面前这些饭菜,沉默半晌,有些怀疑人生。   “你做的?”   “……嗯,我做的,”安疏抿了抿唇,“做了很多次了,这是最成功的一次。”   虽然看上去和别人不成功时做的菜差不多一个样。   谢君宁忍俊不禁:“你为什么会有坚持要给我下厨做菜这种想法呢?”   “为了防止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啊!”安疏理直气壮地抬头,撇撇嘴道,“你没看见这个叫卢红的老师刚刚眼睛都快贴在你身上了吗?我要是不出来,你打算就这样让她继续给你送饭?那到时候你吃还是不吃?”   谢君宁挑眉:“……吃醋了?”   安疏翻了个白眼,耳根红了几分,侧过身去嘴硬道:“……反正给你送过来了,你吃还是不吃?”   “吃,不过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你,”谢君宁笑着歪了歪头,凑过来说,“卢红刚刚说,哪怕我有喜欢的人,只要我们还没在一起,她都会继续追我……那你刚刚说你是我女朋友,还算数吗?”   安疏犹豫半晌,耳根子因为他的凑近,慢慢又红了一大片:“如果不算数,你还要去找她不成?”   谢君宁停在她耳边咫尺处,轻声笑道:“如果呢?”   安疏毫不留情地伸手拧了他一把,转头道:“那我就把你剁了做红烧肉——”   话音才落,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动作。   谢君宁道:“骗你的,没有如果。”   下一刻,他便用牙尖轻轻咬了下安疏的唇瓣,伸手摁住了她的后脑勺。   一般鬼魂的体温比常人要冷很多,安疏身上的温度更甚,可两人亲了片刻,她竟然久违地感觉有些热意上头,想起自己如今是鬼身,又连忙伸手推开了他。   谢君宁蹙了蹙眉,“怎么了?”   安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冷吗?”   谢君宁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再次轻笑起来,抬手摸了下尚且湿润的唇瓣,镜片下白芒一闪——   他垂下眼,低声道:“不冷。”   “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很快就结束了……让我想想,本来准备再写个现实世界,那现在写不写呢?   要不算了……就这样完结也行?   感谢在2021-08-03 14:58:54~2021-08-04 11: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一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爱欲交织(完)   安疏为了在人前现身, 特意变换了身上的服饰,但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只让谢君宁一个人看见。   食盒的饭菜最终也没动过, 安疏自知做的不怎样,尝了一口发现奇咸无比后,立马倒掉了,并且默默放弃了继续尝试做菜的这个想法。   谢君宁也发现,徐芳的父母已经来过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 警方没有将嫌疑人的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因此卢红也只是知道对方是个“小姑娘”,其余全都不知道。   虽然有人疑惑徐芳怎么会突然退了学, 但除了吴丽娟对此有些不安以外,时间一长, 兰晓敏的父母不再闹事,学生们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包括当初传得沸沸扬扬学生跳楼事件。   这件事了了之后, 谢君宁又回到了平日里的作息, 黑白无常再次送了他们一堆修养魂魄的药材后, 之后就没再出现过。   林雪好像依旧没有回到许赋身边,许赋还跑过来问过谢君宁, 有没有见到小狐狸,谢君宁只摇头, 他就黯然失落地离开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始终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谁摄了魂,不过好在,生活依旧在一点点平静下来。   安疏有一回突然想起问谢君宁:“阿雪当初问你, 我们现在一个是人, 一个是鬼, 如果在一起,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你想到结果了吗?”   谢君宁当时正在收拾行李——实习的时间过了,上面把他调到了另一所重点高中,他很快就要去别的学校任教。   听到这话,他静了一下,转头道:“说起这个,我还要问问你,这一世还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安疏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的心愿只有你。”   现在心愿就在眼前,她什么也不缺,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想到这,她又有些疑惑:“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又要……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敢瞒着我,又让我等上千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剁了——”   “做红烧肉?”谢君宁无奈笑了下,揉了下她的脑袋,“你怎么就想着做红烧肉?你对它的执念是有多深?”   安疏被他摸得脸上表情有点绷不住,闻言嘀咕道:“还不是为了吓住你,你不知道你上次给我的阴影有多深。”   谢君宁动作一顿,伸手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了下:“以后不会了。”   安疏把头闷在他怀里,知道自己体凉,偏偏就是坏心眼地蹭了下他的下巴,还故意凶巴巴地逼问道:“不会什么?”   “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离开。”谢君宁吻了吻她的发顶,轻笑道,“如果没做到,就罚……把我做成红烧肉?”   安疏撇撇嘴:“好吧……就勉强再信你一次。”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话,”谢君宁放开她,思索了一下,“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我是说,我们一起。”   安疏有些疑惑,显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谢君宁耐心解释道:“世界法则已经联系上我,跟我解释过了,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和上个世界融合在一起了,所以这一世和上一世其实算一个世界。”   安疏听得似懂非懂:“哦……所以?”   “为了补偿天道漏洞给我们带来的这些影响,它给了我们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也就是轮回到真正的世界中,没有这九世的记忆……”谢君宁顿了顿,“让我们真正经历一次,平凡世界里的生活。”   安疏眨了眨眼:“我们一起?”   “嗯。”   “没有记忆?”   “……嗯。”   “以后也不会再记起来?”   “为了平衡正常世界的气运,”谢君宁沉吟了下,“这种类似于想起来就拥有了外挂的记忆——不会。”   “你不怕我们轮回之后,因为忘了彼此,所以再也遇不见,也不会喜欢上对方了吗?”   安疏问得很认真,谢君宁听着,却笑出了声,迅速回道:“不怕。”   安疏歪了歪头:“为什么?”   “不管在哪里,只要是你,只要遇见了你,”谢君宁笃定道,“我确信,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   安疏看着他,也笑起来:“好巧。”   她凑近了一些,抬头在谢君宁唇上点了一下:“我也这么觉得,谢先生。”   比如这一世,失去了记忆的他们,依旧对彼此有着出乎寻常的耐心。   灵魂契合的爱意,不会因为记忆的抹除而消逝。   除了生死,哪怕阴阳两隔,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不过在轮回之前,我觉得我们不如再享受一下仅剩的这段拥有记忆的时光。”   安疏看了眼他收拾好的行李箱,笑着说:“人间这么好玩,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好歹也要再玩几年吧?”   和谢君宁待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更久一点她也不嫌腻。   谢君宁听懂了她的意思,眼底酝出几分温柔的潋滟光泽,轻声应道:“好,听你的。”   卢红本来打算今天来送送谢君宁,她其实还有点不死心,但跑到校门前,却看见谢君宁一直戴在尾指上的戒指忽然换到了无名指上。   代表处于热恋中、以及对另一半的忠诚。   卢红无意间一瞥,立即又停下了脚步。   谢君宁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卢红,却没有停留,直直落在了她身后的某处,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他抬起手挥了下,镜片下的眼眸中神色淡薄,紧接着便转头拖着行李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卢红回过头,看见校门里一棵树下,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少年见她转头,还朝她也笑了一下,只是脸色比起前段时间,显得有些苍白。   他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此刻卢红是什么表情,很快收敛了笑意,转身也回去了。   许赋没有再找到那只小狐狸过,但他不知道,阎罗已经答应了谢君宁,送林雪一场转生成人的造化。   不是所有人都有谢君宁和安疏这样不顾生死的勇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他们一样了解彼此、尊重彼此。   世间大多数有情人,都始终在为各种各样的事而奔波劳碌,最终耗尽了所有的热情,结果无非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可林雪想赌最后一把。   今生是妖,来世为人。   她会留在地府,一直等到这一世的许赋寿终正寝,如果他一直没有爱人,那么她会和他一起投胎转世。   如果有,她会自己先行一步。   这场千年的缘分,是该有个结果了。   转校之后,谢君宁依旧做着老师的工作,安疏也越来越喜欢主动出现在人前。   她之前一直待在后山上,看沧海变成桑田,只有她始终如一,现在出了那一方小天地,忽然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人间又变了一副模样。   半年后,谢君宁趁着暑假期间,跟学校请了一次长假,带她赴了曾经没能赴过的约,万里河山看遍,千年已逝,红尘依旧熙熙攘攘。   九州大地走过一遍,在现代,只需要四五个月,足够了。   安疏很喜欢江南的风景,回城的最后一趟,他们路过这边,安疏提议去看一场江南有名的文艺电影,谢君宁……   谢君宁当然是依她了。   电影是文艺片,男女主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全程感情的互动都是意识流,又看得人不自觉地便泪流满面。   片尾最后,女主等在雨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等待着男主赴约而来,直到最后一个镜头,男主才姗姗来迟。   两人在大雨中相视一笑,随后电影落幕。   安疏看得感慨万千,出了影院也半天没回过神,恰好外面下起了朦胧细雨,他们都没带伞,安疏还好一点,她是鬼魂,淋不到雨,但谢君宁要是现在出去,等他到酒店,绝对会感冒。   虽然说打个车也行,但安疏却突发奇想,偏偏不这样做,让谢君宁待在原地等她,她去商店里买伞。   谢君宁搞不清她要做什么,只能依言而行。   等他在影院门口站了许久,门口的人群都已经散了,安疏才姗姗来迟。   她撑着一把伞,换了一身红色的裙子,颜色鲜艳得如同上一世成亲夜时那身艳丽耀眼的嫁衣,与匆匆奔走的人群逆流而行,来到他面前时才抬起伞来,微笑了一下,十分淑女地问:“这位先生,你在等谁?”   这熟悉的场景让谢君宁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   他们这一世重逢的那一天,谢君宁也问过安疏同样的问题,那时安疏的回答是:   “我的爱人。”   刚刚落幕的电影中,女主也等了男主很久,幸运的是,她最终等到了男主,安疏也等到了她的爱人。   这一次,角色互换,谢君宁盯着她的眼睛,看出她眸中的促狭之意,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凑近了一些,伸手握住了伞柄。   他手指上的戒指冰凉的温度,覆在安疏手背上。   他垂下眼帘,在细雨缥缈间的风声里,轻声呢喃般、笑着回道:“你。”   “在等你——我的安小姐。”   此时阳光正好,秋风不燥。   不在一条路上的人,终究无法并肩而立。   爱意刻在灵魂里的伴侣,哪怕阴阳两隔,也依旧能够一路同行。 第112章 为你心折1   安疏写完今天的更新, 上传后台,终于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 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社畜过的日子就是这么惨无人道,朝九晚五算好的,像她做的这份工作,因为是刚毕业的实习生, 公司里琐碎的小事几乎都推到了她头上, 加班加点地做完了,差不多就九点了, 回来码完字,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闺蜜林雪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她强撑着精神点开,就被扑面而来的无数感叹号冲花了眼。   阿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雪:救命救命救命!!!   阿雪:疏疏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奶茶店偶遇的男生!看上去又帅又阳光, 完全是我的菜的那个!!记不记得?!   阿雪:我跟你说!!!我本来以为只是一面之缘, 今天才发现,他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我的微信!!他加了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草草草!!   阿雪:我跟你说, 我真的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一见钟情的不只是我,他肯定也对我有点意思!啊啊啊啊艹!!   阿雪:救命, 已经激动到原地升天了.jpg   安疏拆了一盒牛奶,看一句喝一口,淡定地回道:别激动,你慢慢说, 那之后呢, 你怎么回的?   林雪回得很快:我说我没有,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打工人要发财:?就这样?   阿雪:当然不是!他刚刚邀请我打游戏了,但是我没敢同意,主要是……你懂吧,刚认识,我不太好意思和他双排打游戏。   阿雪:你不是下一本文想写电竞吗,不然你陪我一起吧!刚好可以和他请教请教,不然就你之前打过的那两把……写文是不是有点悬?   安疏想到自己1/13的战绩,也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回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两个人打游戏,把我拉上干什么?不合适吧?   她默默吸了口牛奶:而且你都没教会我这个游戏怎么玩……我觉得,要不还是放弃吧,我下本换个题材写就好了   阿雪:别啊!你就试试嘛!!陪我一次!就一次!   阿雪:跪地.jpg   阿雪:求求你了小仙女.jpg   安疏无奈,只好说:好吧,但我今天太困了,要不下次再说?   阿雪:也行,那你快睡吧,别熬夜了   阿雪:晚安~   “Trible Kill !(三杀)”   “Quadra Kill!(四杀)”   “Unstoppable! (势不可挡)”   “Ace!(团灭)”   屏幕前的手在键盘上飞快移动,摄像头里,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几乎快成了两道残影。   五杀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时,男人手指移动的速度便明显缓了下来。   弹幕上飞快地滚过一条条留言。   [兄弟牛批!]   [厉害厉害]   [把E神牛逼打在弹幕上!]   [五连了,自从上了星耀,我就再也没有打过五连,今天终于让我见到了。虽然不是我打出来的,但是我男人打出来的就是我打出来的!(菜鸡落泪)]   [楼上的,撞老公了]   [这手速,这操作,跟职业选手比也不差多少吧]   [电竞圈那些操作啥的我也看不懂,我只知道五杀听起来就好帅!!]   [话说E神真的没想过去电竞圈发展吗?去了实力绝对碾压好多职业选手好吧]   [啸死我了,你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Eternal资料上显示他已经二十八了,二十八岁去打电竞,他想去还没战队收他呢]   [我早就想吐槽了,还A站第一游戏主播,粉丝把他吹得和什么似的,一口一个E神,五连很难吗?我Aini也得过很多次啊]   [他不就是模仿Wind的打法才打上王者的吗,可怜我W神,都退役了还要被拉出来赚流量]   [对啊,什么E神E神,W神的仿真号而已,还神呢,太过了吧]   [哪来的hyb,房管呢?!]   [靠,瞎说什么,谁模仿Wind了?谁靠Wind赚流量了??不会说话就找根针把嘴缝上好吧?!]   [Eternal只是和Wind打法有点像而已,走的路子一直是不一样的,到底哪里来的谣言说E哥模仿W神的?]   弹幕里吵得不可开交,谢君宁却只瞥了一眼,习以为常地转过目光,继续游戏。   一分钟后,对方水晶没了。   “Victory.胜利!”   游戏结束,谢君宁刻意压着嗓音说了句:“今天就到这里,下播吧。”   没等观众反应过来,便关掉了直播设备。   他摘下耳机,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顺手打开手机,点开了水工文学城的绿色图标。   他书架里收藏的唯一一本恐怖小说更新了。   谢君宁眉头松来了一些,正要打开小说愉快地开始阅读时,他表弟许赋打来了电话:“哥,你刚下播?”   谢君宁扬眉:“你又窥屏?”   “话不能这么说,”许赋打着哈哈,“我也是你的粉丝啊,看看你直播怎么了?”   谢君宁才不吃他这套,冷漠道:“有屁快放,我还有事。”   许赋连忙道:“哦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你明天有空吗?”   谢君宁眼皮一跳,果断道:“没有。”   “哥——”许赋拉长了尾音,“教练给我们放假了,但我妈最近跟我冷战呢,我无处可去,你就忍心看你乖巧善良可爱帅气表弟流落街头吗?”   “……”谢君宁面无表情:“忍心。”   “哥!”许赋哀怨道,“实话和你说吧……我喜欢的一个姑娘,她就住在湘城那边,我这次去你那里……是想和她见一面。”   谢君宁有些诧异:“所以?”   许赋惨叫道:“你表弟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里了啊!!”   “你之前说一见钟情的那个姑娘?”   许赋连连应道:“对对对,是她!我俩聊了半个月了,我想和她面基……也不算面基吧,之前在你这边的时候就见过一次,反正她也同意了。”   谢君宁叹气,答应得十分勉强:“最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你还不能解决你跟舅妈之间的矛盾,你就露宿街头去吧。”   许赋嘿嘿地笑:“我把她儿媳妇带回去,她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这么喜欢?这就想到见家长了?”谢君宁随口问道。   “那当然!你不要把我想成渣男好吧!”许赋语气严肃了一些,“我跟你说,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我这辈子一定是她!不会再有别人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命中注定的那种心动……”   “行了,”谢君宁懒得听他说自己的恋爱心理路程,“所谓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吗?说得那么好听干什么?”   “你不懂!”许赋叹气道,“像你这种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懂我们恋爱中情侣的苦恼的。”   “……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还没有,我还没表白。”   谢君宁:“呵。”   许赋:“快了!真的!”   谢君宁直接挂了。   大晚上看恐怖小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因为生物钟而起来时,已经有了一双明显的黑眼圈,许赋拖着行李箱敲门时都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哥,你一宿没睡?”   谢君宁侧身让他进来,靠在门框边,一脸疲惫:“只睡了四个小时。”   许赋连忙道:“那你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就要出门,晚上才回来,你不用管我。”   谢君宁点点头,给他开了客房的门,又回去睡回笼觉了。   这一觉睡到中午,谢君宁起来点了份外卖,又登电脑用小号练了几把游戏,看了眼这个月的后台收益,发现加上打赏已经满了三万,而这个月才过去不到一半。   红有红的好处,也有坏处。   许赋面基回来的时候谢君宁刚好在直播,他做这行业已经有两年,即便是没做主播之前,他也不会因为外界各种各样的评价而患得患失。   面对直播间一贯的腥风血雨,他面不改色,照常一言不发,只专注游戏。   许赋在客厅窥屏窥得心痒,忍不住小窗戳他:哥,咱俩一起来一局?   谢君宁听见手机的响声,冷静地敲动键盘拿下三杀,随即一手依旧在操作人物动作,一手拿过手机回复他,一心二用地十分光明正大:可以,记得登小号。   许赋很爽快:好嘞。   谢君宁打完这一局,拉下耳机,对观众说了句:“我和朋友打一局,拉几个路人。”   他邀请许赋进入队伍,然而许赋刚进来不到一秒,另外三个原本空着的位置突然刷刷多了两个人。   [言午贝武]:……   [言午贝武]:拉错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微信疯狂震动:哥!!!   许赋:这个是我女朋友!她突然邀请我,我没准备,不小心点错就同意了!   许赋:哦我女朋友说另一个叫[兔子幽灵]的是她闺蜜,她以为我是自己一个人打……怎么办,人已经拉进来了,让她们先退出吗?   谢君宁无言以对几秒,抬手揉了揉眉心,回:不用,反正是匹配。   许赋便给林雪回了句:这是我哥,一起打你们介意吗?   林雪却问:你哥?打游戏的技术怎么样?   言午贝武:放心,他比我厉害[大拇指]   双木子:哦,那就行,还要请你们多教教我们啊[笑]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十发红包~ 第113章 为你心折2   许赋一口应下:没问题!   谢君宁一如既往, 选了个打野位,许赋选了射手。   他女朋友[双木子]是本来是法师,但后来这俩闺蜜不知道是不是商量了一下, 兔子幽灵换成了安琪拉,双木子选辅助,路人队友也十分随心地选了个战士。   他们这队的段位排得十分有规律,从王者、星耀、钻石到黄金白银,段位最低的就是那个[兔子幽灵], 最高的是谢君宁。   不过除了弹幕吐槽了两句之外, 倒没人一开始就拿段位说事,毕竟人家也不是专业陪玩, 就是随便打个匹配,不至于要求这个苛刻。   然而慢慢的, 众人原本不以为意的想法都改变了。   游戏开始,不到两分钟, 兔子幽灵被拿下一血。   谢君宁已经收割完了红蓝buff, 在对面野区蹲草, 目睹了她被对面貂蝉吊打的惨状。   许赋正和他女朋友一起甜蜜“双排”,打到一半女朋友离他而去, 去救中路的兔子幽灵,一次也就算了, 还有两次三次,即便兔子幽灵道了好几次歉说自己确实不会玩,但她接连好几次堪称送人头的操作还是让许赋无言以对。   他小窗敲谢君宁:哥,江湖救急, 你帮帮我女朋友她闺蜜呗   谢君宁抽空回了句:理由?   许赋打字打得飞快, 也不说自己是想和女朋友二人世界, 拐了个弯道:这样打一场下去,我们很快会输,哥你连胜这么多场,不会在这里跌倒吧?   谢君宁挑眉:不会输。   发完这句话,他又抬眸朝屏幕看了一眼,发现开局不到十分钟,兔子幽灵的战绩已经变成了0/5。   “……”   要赢的话,好像确实有点悬。   安疏刚出水晶到中路塔下,还没稳住心态,就被蹲草的貂蝉蹦出来放了个大招,正手忙脚乱,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在耳边:“二一三——别跑,放技能。”   安疏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趁此期间,貂蝉一个一技能过来,她就已经掉了一半的血,刚依言放了个二技能过去,貂蝉却也用二技能躲过了她的火球。   她残血了。   安疏心里慌得不行,手机都差点掉下去。   正当她以为自己又要必死无疑时,旁边的野区却闪过来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貂蝉技能空了,直接被秒。   耳机里想起一声低沉的嗓音,叹息般道:“你好笨。”   安疏:“……”   她打开了麦克风,犹豫着问了句:“是说我吗?”   谢君宁听见声音,动作少见地顿了一下:“我说兔子。”   兔子——兔子幽灵?   安疏被他这话说得莫名脸红,不是害羞,是害臊,觉得丢脸:“是我,我不太会打……对不起,拖后腿了。”   她这话已经跟队友们说过好几次了,谢君宁没什么表情变化,本想说“你也知道”,结果到嘴的话却变成了一句:“没事,匹配而已。”   “回城补个血,一会儿来找我。”   安疏“哦”了一声,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了。   等她再次出了水晶,正在地图上寻找谢君宁的位置时,猴子蹦出来,把她秒了,同时在[全部]中打了一句:腊鸡!呵呵。   然后他在回去的路上被谢君宁给秒了。   谢君宁十分淡定地回了水晶,等着安疏复活,顺手收割了一个对面辅助:“不要一个人走,现在起一直跟着我。”   安疏又“哦”了一声。   安琪拉一蹦一跳地跟在百里玄策身后进了野区。   对面发现他们不好打,于是组团在河道处蹲草,想来一波出其不意,结果组团给谢君宁送了人头。   他自己拿了个三杀,还悠哉悠哉地指导安疏拿了两个残血的人头。   接下来一路,安疏跟着他从野区窜到中路,从中路窜到下路,再从下路窜回上路,每一回她都能捡到至少一个人头,并且操作手法也在耳边谢君宁慢吞吞的声音里变得娴熟了几分。   [小姐姐声音挺好听的]   [好听归好听,打得是真菜,看这惨不忍睹的战绩,不愧是白银……]   [E哥要教她吗?]   [嚯嚯嚯E神反杀貂蝉好帅]   [臭猴子叫你嘚瑟,被秒了吧,叉腰.jpg]   [E神声音杀我!!好苏!]   [救命,听声音迅速转粉]   [E神以前为什么很少开麦?明明这么好听!]   [他是游戏主播好吧,为什么要靠声音圈粉?想开麦就开,不想开就不开咯]   [就我一个人觉得Eternal声音很耳熟吗……]   [从没见过E神开麦带人,他以前不都是孤狼选手吗?]   [也不至于孤狼吧,顶多就是和路人队友无法配合,但我怎么觉得他和这个小姐姐配合挺好的,很有默契的样子……]   [等等,E神这让人头让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我靠对呀!他明明可以拿好几个五杀的!]   [还一对一语音教学!他平常在直播间,说的话有今天说的多吗?]   [虽然今天说得多一些,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是我E神没错了,嗯(点头]   [想魂穿小姐姐]   [请问打游戏打得菜就可以和大神组队成为朋友吗,那您看看我菜得标准吗?]   [其实E神这个叫言午贝武的朋友打得也不错啊]   [歪个楼,有一说一,想磕cp(抱头]   [楼上带我一个!]   十分钟后,游戏顺利结束,安疏靠谢君宁明目张胆的让人头,拿了个全场MVP。   林雪从她跟着谢君宁打开始就一直在旁边激动得不行,见状更是恨不得替她蹦起来,疯狂给她使眼色:这个是大神!绝对是个大神!!   游戏胜利的声音响起时,耳机里传来男人矜贵冷淡的嗓音:“下把你也跟我。”   顿了顿,似乎是怕安疏不知道他在说谁,又加了一句:“兔子。”   安疏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只会“哦”的机器。   她又问:“那我该选什么?还是这个……安琪拉吗?”   谢君宁道:“随你。”   林雪凑过来点了点她的屏幕,示意她选辅助,好跟着大佬混。   安疏又不懂这些,犹豫来犹豫去,最后选了个她觉得最好看的——大乔。   谢君宁看见她选择的英雄,顿了顿,选了个李白。   游戏开始。   安疏犹豫道:“怎么有四个技能……我加哪一个?”   谢君宁:“随你。”   安疏:“哦,那我加个……二技能吧。”   谢君宁道:“嗯,可以。”   安疏问:“要帮忙打怪吗?”   谢君宁依旧是:“随便。”   清完自家野区,安疏又主动开口道:   “那现在……是去对面野区还是怎么样?”   谢君宁引导她:“看地图,看到言午他们在哪没?”   安疏回道:“上路?好像在团战。”   谢君宁的声音漫不经心:“对面几个人?”   安疏声音低了一些:“一二……四个。”   “你先去,我打完这个蓝就来。”   “哦好。”   片刻后。   谢君宁躲在草丛里。   “言午他们死了,只有我一个了。”安疏有点慌,“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还在打我,我的普攻怎么这么弱啊……”   “别慌,放回城和四技能。”   “哦哦好。”   “自己回去补个血。”   “好!”   “……”   谢君宁带人少见地有耐心,两人开的都是队内语音,偶尔有几句林雪和许赋的话插/进去,然而这俩人之间的氛围却好像无法拆分一般,越来越有默契,一唱一和,经济猛涨。   许赋不是吃素的,林雪技术也不差,路人队友也算不错,所以接下来几局打得都很轻松。   因为谢君宁用的是自己的一个小号,也没有人认出他来,几人就这样打了一晚上的匹配,弹幕看他让人头和反手秒杀的操作和其他三个队友之间的对话也看得十分欢快。   十二点,正好结束一场游戏,谢君宁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很晚了,下次再约。”   说是下次再约,但除了许赋,其他两个谢君宁都不认识,今晚虽然打得融洽,但也不一定会有下一次。   其余三人闻言纷纷应好,谢君宁甚至还听见不知道是谁轻轻打了个困意十足的哈欠,无声笑了下。   他退出房间,无视弹幕上的一片挽留,准时下播。   许赋敲门进来:“哥。”   谢君宁头也不回:“跟你一见钟情的女生奔现成功了?”   许赋讪笑着点点头:“今天这事儿真是个意外,以后绝对不可能了,你放心——”   “你女朋友的闺蜜,”谢君宁却忽然打断了他,靠着椅子往后仰了一下,偏头看他,“那个叫兔子幽灵的,方便找你女朋友问个微信吗?”   许赋:“!”   谢君宁想了想,若有所思:“或者你问问你女朋友——她愿意的话,加我也行。”   许赋:“?”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哥,你是打游戏打得失心疯了吗?还是心梗死亡被人魂穿了?”   谢君宁呵呵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   “不是,哥,”许赋挠头,“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加人家微信了?你以前不是对女生很冷淡没兴趣的吗?”   “管那么多干什么?”谢君宁伸手拿杯子,喝了口热咖啡,支着下巴看电脑里的游戏回放,幽幽道,“就是突然有这个兴趣了,不行吗?”   许赋:“……”   他想起游戏里“兔子幽灵”一波又一波送人头的菜鸡操作,真的看不出哪里行。   另一边,林雪躺在床上正敷着面膜,忽然坐起身来,脸都顾不上了,立马冲到外面:“疏疏!”   “刚刚那个教你打游戏的大神说想加你微信!”   作者有话说:   发错了……这是明天的存稿   靠靠靠 第114章 为你心折3   谢君宁看完小说, 发现自己申请的微信通过了。   兔子的微信头像就是一只抱着萝卜的卡通兔子,看上去又呆又萌,和她游戏里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 微信名也是兔子幽灵。   点进去一看,朋友圈热热闹闹,几乎每天都有更新,从“啊,不想加班”到“这家奶茶不错, 以后点外卖都点他家的”。   没有自拍照, 但文字记录的全是点点滴滴的生活气息。   相比之下,谢君宁和她的风格差异就有点大了。   他的头像一片漆黑, 微信名就是名字的缩写xjn,朋友圈除了半个月前发过的一张路边撸猫的照片, 空空荡荡一片。   叮咚一声,新好友发来了一条消息。   兔子幽灵:你好   兔子幽灵:那个……你是游戏主播吗?   中规中矩, 很礼貌, 但这个问题问地有点突兀。   谢君宁回:你好。   xjn:是, 刚刚组队的时候,我在直播。   xjn:你是介意吗?不好意思, 忘了和你们解释清楚。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平台删掉这一段直播录屏。   那边很快回信:没有没有, 不用的   xjn:是我考虑不周,很抱歉。   他以为对方提起这件事就是介意的意思,否认只是因为不好意思直接承认,所以不等安疏再回话, 直接发了个888过去。   [红包]恭喜发财:不好意思。   兔子幽灵:……   兔子幽灵:我只是一时找不到和你聊什么话题, 又恰好因为听言午跟我朋友说你是做游戏主播的, 才提起这句话……   兔子幽灵:仓鼠趴.jpg   xjn:真的?   兔子幽灵: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你道歉的方式这么硬核   兔子幽灵:本来确实有一点点介意,现在已经没有了。钱就不用了,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你还教了我很多,我得谢谢你[笑]   xjn:不用谢。   兔子幽灵:我该怎么称呼你啊?叫你x哥行吗   xjn:?   兔子幽灵:不行吗?我看言午是这么称呼你的啊……   xjn: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哪里怪怪的吗?   兔子幽灵:哪里?   xjn:要么叫x,要么哥。随便你,反正不要连在一起。   兔子幽灵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半天,才终于发过来一条消息:哦,好吧   兔子幽灵:哥   谢君宁看着这个称呼半晌,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但在网上,他们又不认识,不至于互相交付本名,本想就这样关了聊天界面,然而顿了半晌,他还是抬手发了一句话过去:   为什么会叫兔子幽灵这个名字?   兔子幽灵:哦……随手取的,没什么含义   xjn:那我以后就叫你兔子?   兔子幽灵:可以的O(∩_∩)O对了,你直播的平台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吗?   谢君宁犹豫了会儿,觉得她好歹也是直播的一员,让她看看也是理所应当,没法拒绝:可以。   xjn:在A站,账号名Eternal。   谢君宁加了兔子的游戏好友,但接下来好几天,却发现对方上线的次数屈指可数,看上去不是经常玩游戏的人。   怪不得段位那么低……   谢君宁看着两人那天之后没在聊过天的界面,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放空。   不过就是声音听上去不错而已,他怎么一冲动,就加了好友了呢?   许赋说的对,这不是他平常的风格。   距离那天一起打游戏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对方的声音也差不多已经在他耳边淡忘了,谢君宁摇了摇头,很快放下了这件事。   算了。   许赋又出门和他女朋友约会去了,家里没人。   谢君宁点开小说——没更新。   作者挂了请假条,说最近有点事,顾不上更新了。   谢君宁抓了把头发,放下手机,戴上耳机打开游戏,切换单排时用的大号,顶着Eternal的名字进了排位。   他和平台签了合约,每个月都有规定的直播时长,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多打几把游戏也没事。   粉丝日常在弹幕里刷屏,只是自从上回直播声音被许多人听见后,他全是游戏迷的粉丝里多了一波声控妹子。   [看我看我看我!老公!!!]   [明明可以靠声音,偏偏要靠技术]   [呜呜呜呜我现在就靠你每天上播下播说的那两句话吸氧活命了]   [过于卑微.jpg]   [从未见过如此独立特行一心打游戏从不解说的主播,还能稳坐A站第一的位置,说明游戏技术也是真牛逼]   [别问,问就是我E神过于强大]   [E神什么时候再和上次的几个小哥哥小姐姐打一局,想念几天前直播间那个话好多的Eternal(狗头.jpg]   [话说你们没发现,上次和E神打游戏的几个朋友,声音都不错吗,而且叫言午的那位小哥哥,技术也很牛逼啊!]   [求E神再和朋友打一局吧QAQ]   [打一局+1]   谢君宁刚结束一局,瞥了一眼直播弹幕,看见观众们的评论,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没片刻,许赋开门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大堆菜,脸上还有尚未消散下去的笑容。   谢君宁关了麦,起身打开房门就见他十分高兴地举起手中的袋子道:“哥!今晚你做饭吧!”   谢君宁:“……”   “不做。”   他冷漠地退了一步,下一秒就要重新关上门,许赋一连串的“诶诶诶”话音刚落,连忙又说道:“我女朋友她闺蜜就住对面,刚搬过来!刚刚我俩还在外面说话呢,这乔迁之喜,作为邻居也应该表示一下吧?哥你真的不考虑露一手吗?”   十秒钟后,房门重新打开。   “你说什么?”   “你好。”   安疏扫了一眼门前站着的男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有什么事吗?”   “我……”谢君宁看着站在门后明显呈警惕状态的女生,顿了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的水果篮,冷静道,“我住在对面,看你今天刚搬进来,来打声招呼。”   他出来的时候习惯性戴了口罩,身上就穿着一件白T和长裤,头发略长,凌乱中又露出几分不羁的少年气,看着就气质不凡。   许赋想让他下厨做饭,但谢君宁觉得没这个必要,他只是莫名有点想看看“兔子幽灵”长什么样子,就被塞了装满水果的水果篮,推到了对面门前。   等他回头看了躲在门后的许赋一眼,蹙眉的冷厉表情还没褪去,女生就已经开了门。   于是现在的场面,就变得有一点点尴尬了。   安疏搬行李搬得满头大汗,脸色有些疲惫。   她似乎也觉得谢君宁有点奇怪,但又不能拒绝他的好意,于是笑了笑,接过了篮子:“谢谢。我叫安疏,很高兴能和你做邻居。”   “……谢君宁。”   他报完名字,又看了安疏一眼。   安疏眨了眨眼,忽然记起了什么:“哦……对了,你住在对面,那你是……许赋的表哥?”   谢君宁有点诧异——许赋竟然连这个都已经抖出去了。   但安疏既然问了,那他也没必要否认,于是点了点头。   “……太巧了吧,”安疏眼底的戒备褪去了一些,升上几分惊讶,“我就是兔子幽灵——你知道?”   谢君宁依旧是点头,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波澜:“他说了。”   安疏的笑意也真诚了一些:“谢谢你的水果,以后可以来我家做客。”   谢君宁盯着她亮如星辰的眼,片刻,垂下眸子轻声道:“不客气。”   许赋坐在沙发上吃汉堡,听见开门的声音立马蹦了起来,“哥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谢君宁关上门,漠然道:“不然呢?”   许赋讪笑:“你不是对我女朋友闺蜜挺感兴趣的嘛,我还想着……兴许你俩能,咳,发展发展呢。”   “想多了。”   嘴里这么说着,谢君宁心中却忽然想起刚刚看见的女生容貌。   明媚艳丽,白净剔透,身材纤细,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很显年轻,像还在上学的大学生。   想到这里,谢君宁瞥了许赋一眼,仿佛顺口般问了句:“你女朋友多大了?”   “问这个干嘛?”许赋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21啊,刚大学毕业。虽然比我大一岁,但我不介意。”   谢君宁静了一会儿,没等到他下句话,又开口问:“安疏和她一样?”   “应该,我女朋友说她俩高中一个班的……”许赋点头。   点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你原来是要问她闺蜜的情况吧?我靠哥,你也太狗了,你光明正大问一句会死啊?”   谢君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路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答非所问,却意有所指,“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让你们教练看见,下个月的奖金就都没了。”   许赋:“……”   瞬间萎掉。   谢君宁回到房间,戴上旁边的手套,继续直播。   直播间的一片黑屏再次变成了他戴着手套的画面,弹幕刷得更快了。   [混时长也不能这么混!强烈控诉E神用黑屏忽悠我们!]   [强烈抗议+1]   [干嘛去了干嘛去了!我刚刚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E神之前不是一个人住吗?]   [!]   [震惊]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我嘴快我先问!E神和人同居了?]   [不会是有对象了吧我靠!]   [我觉得有可能……]   [别说了已经开始痛苦了(大哭.jpg)]   [靠靠靠我的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只有我的关注点是——连天天宅在家打游戏的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我天天出去晃都没人看上我?!我不服!]   就在弹幕上一片混乱时,谢君宁注意到列表里的[兔子幽灵]上线了。   他本来懒得跟观众解释这么多,见到这个亮了的原始□□头像,鬼使神差地,忽然开口说了句:“不是对象。”   “表弟借住而已,别乱猜。”   作者有话说:   你们要的更新!   肝疼,嘤   感谢在2021-08-06 17:58:29~2021-08-07 16:2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六鹿、黄伽蘭、每天都在为cp死去活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y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为你心折4   Eternal:打游戏吗?   安疏正看着直播界面愣神, 忽然发现屏幕里的画面切换到了游戏好友界面。随即没两秒,手机微信里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有新消息来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刚打开的游戏, 就看到了这条信息,登时又愣了一下:?你不是在直播吗?   这句话刚发出去,她就有点后悔,然而谢君宁缺回得很快,好像就在等着她的消息一样——   Eternal:在看?   兔子幽灵:……嗯, 刚好打开了直播0v0   直播间是可以看见他们在游戏上聊天的, 因此安疏的回话也显得拘谨了一些。   谢君宁打:介意的话,可以关掉。   弹幕:   [???]   [E哥, 你礼貌吗?]   [我还以为能看到E神和朋友再次组队了……]   [看的正嗨呢,突然来这么一句, hetui,要朋友不要观众的z男(狗头.jpg]   [也不一定是朋友……]   [E神主动邀约诶, 不简单!]   [这不就是上次被E神一对一教学的小姐姐吗]   [关什么关!不行不行不行, 我不同意, 我要看!]   [呵,男人, 你是不是心虚了?]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放出来给我们看?你们果然不对劲(推眼镜.jpg]   兔子幽灵:没事……那你拉我吧 (∩_∩)   谢君宁顿住了刚要关掉直播的手:嗯。   他又开了麦,全程语音指点, 一开始观众还十分亢奋,结果发现接下来三四局,这俩人就像完全忽略了直播间的存在一般,一唱一和、特别默契, 不由纷纷陷入了沉默。   [E神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   两人这次旁若无观众的双排,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 才以安疏一句“我有点事,你继续玩吧”而结束。   谢君宁应了一声,随即顺势关掉了直播间。   刚下播,就看见安疏微信上发来的消息:   兔子幽灵:谢谢你教我打游戏(  ̄ ▽ ̄)不过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没解决,刚刚才想起来,不好意思   谢君宁回:不客气。   他又停顿了一下:工作?这么晚?   兔子幽灵:啊……我的副业,不过最近有当成主业的想法了,之前在公司里实习……但是感觉实在太累了,没坚持下去,唉   兔子幽灵:仓鼠叹气.jpg   xjn:你辞掉之前的工作了?   兔子幽灵:嗯,也是因为这个才退了那边的房子,租了这家的。所以说好巧,这么有缘和你做了邻居(∩_∩)   xjn:确实有缘。   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谢君宁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副业的事刨根问底,而是默默转过话题:你要是想打游戏,以后都可以来找我。   兔子幽灵:不会很麻烦你吗?其实我对这个游戏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如果麻烦的话,不用专门教我的   xjn:不麻烦。   xjn:这游戏很简单。   xjn:正好我除了直播也没什么事,你想学的话,我随时可以教你。   安疏上方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几次,最后才发过来一条消息:好吧,那太谢谢你了!如果嫌我笨什么的你可以直说,我不玻璃心o>_▽<)   两个小时后,讲得口干舌燥的谢君宁抿了口水,耳机另一头则传来女生乖巧的声音:“好的,谢谢……哥,我明白了。”   这一句“哥”,让谢君宁喉咙里的水差点直接呛出来。   靠。   让她喊哥就喊哥……怎么能这么乖?   作者有话说:   预测失败,我竟然赶上了今天的更新 ̄へ ̄   感谢在2021-08-07 16:24:33~2021-08-08 23:4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伽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69178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为你心折5   这之后连续好几天, 安疏只要到晚上八点,就都一直在线,反正她也不在意直播这事, 谢君宁也没有把和她双排的事怎么遮遮掩掩。   于是没过两天,他所有粉丝都知道了,E神最近带一个妹子带得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妹子还叫他“哥”,直播间里听得清清楚楚的。   原本对她还有些嫉妒的老婆粉瞬间消气了, 不少人还凭借她的ID名搜到了安疏的游戏账号, 私信询问她一些问题,类似于:   “哇, 原来是小姑子!”“小姑子,E神有没有女朋友啊?”“E神长什么样”“E神有喜欢的人吗?”等等之类的。   安疏被问得莫名烦躁, 又不知该怎么回答,次日匹配时谢君宁明显察觉到了她兴致不高, 不动声色地询问她怎么了, 两三句就把她的话给套出来了。   “总有人来私信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种问题。”   安疏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谢君宁看不见她的表情, 自然也不知道另一头的她已经抿紧了唇,心头有点酸酸的, 正下意识屏气凝神等着他的回答。   “嗯?”谢君宁顿了顿,“就问这个?”   “我有截图,发给你看看。”   屏幕前的手挪开了。   没一会儿,只听见他说:“不是亲兄妹, 只是个称呼。”   安疏顿时就怔了下。   谢君宁还在继续回答网友们的问题:“没有女朋友。”   “长什么样……很帅就是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   安疏忍不住笑了下, 回应了句:“确实很帅。”   谢君宁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喜欢的人……嗯,这个,算有吧。”   谢君宁往屏幕上瞥了一眼,没管刷得飞起的弹幕,却试图从语音中听出什么动静来。   然而意料之中的,对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君宁无声自嘲地笑了下,又刻意补充道:“不过还没表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答应……所以也别惦记我了,你们得不到我的。”   他最后一句带着几分调侃的话也落在了安疏耳边,她不自觉用上牙尖吮了下唇,出神了片刻。   有喜欢的人?   许赋没能找到能住的地方,最后也还是在这里住了下来,不过他天天约会乐不思蜀,很快就被教练知道了,打了个电话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许赋彻底消停下来了,为了凑够合约的直播时长,也窝在客房里打了好几天游戏,只敢晚上和女朋友煲煲电话粥,剩下几天的约会计划自然也就泡汤了。   林雪这天来安疏家里找她,拿着手机看他直播,安疏开了门,瞥见她手机上的屏幕,还有点惊讶:“你男朋友,也是做直播的?”   “啊,他不是,”林雪抬头笑了笑,“他是职业选手,你看,Aini就是他的圈名,我以前不怎么关注这些,也是最近和他交了朋友才知道他是打电竞的。”   她说着又十分高兴地把手机凑过来给安疏看:“没想到他打游戏这么厉害,原来也是个电竞明星,是扶摇俱乐部的招牌选手,粉丝也挺多的,你看——他这几天直播呢。”   安疏看了两眼,把拖鞋丢在她脚下,打了个哈欠往客厅走,“所以你这几天没去约会,都是因为他在直播没空出来?”   “打电竞的都忙,”林雪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一边嘴角上扬道,“而且他打游戏的样子也挺帅的,见不到人,看直播也能解馋嘛。”   这倒也是。   安疏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某人直播时屏幕上那双飞速移动的手。   明明就住在对面,怎么每天晚上还得偷偷看人直播呢?   安疏也不懂自己在干嘛,她这种偷偷摸摸看人直播、还准时上号和人游戏排位并且乐此不疲的行为,严重影响了她的时间安排,导致她现在的更新全都排在了白天,恐怖灵感极其难找。   但她也没办法,即便前一天对此深恶痛绝痛定思痛,第二天还是会窝在被窝里心虚上号,然后游玩起码两个小时的快乐峡谷。   她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对这游戏上瘾,或者说……对某个人的声音上瘾。   没得治。   “诶!疏疏,你之前不是说许赋他现在住在表哥家,他表哥就住你对门吗?!”林雪忽然拍了下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那这样我就可以直接去对面看他了呀!”   安疏愣了下:“你要去对门?”   “啊?不行吗?还是他表哥不好说话?”   林雪兴奋的语气降下来了一点,“我好久没和他见过面了,热恋期的小情侣……唉,不见面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   安疏听着却突然有点走神:“那个……阿雪,我问你个问题。”   林雪不明所以:“什么?你问啊。”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雪慢慢瞪大了眼睛:“你有喜欢的人了?”   安疏顿时扭过头不看她,欲盖弥彰道:“胡说什么!我就是……下本想写本感情线明显一点的,所以向你这个谈了恋爱的请教一下嘛。”   “哦……这样啊,”林雪笑起来,偷偷瞥她,意有所指道,“其实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也没关系,你都二十二了,也该谈个恋爱了。”   见安疏无奈,林雪连忙转移了话题:“哦对对对,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他会心跳加速,他高兴你就高兴,他难过你也难过,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和他待在一起……非要具体说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安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林雪凑过去,一双眼睛闪着八卦的光芒:“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下本书该怎么写了!”安疏嫌弃地推开她的脸,“你不是要去对面吗,去吧去吧,中午回来吃饭吗?”   林雪连忙抓住她的手:“等等,我可不要一个人去,多尴尬啊,他表哥在家呢,你跟我一起去,快快快——”   安疏僵住了步子,想把手抽回来:“我?我就……不了吧?”   “不行!是好闺蜜就必须一起去!”林雪噘嘴扮可怜,“求求你了疏疏,你就看在我相思病犯得这么厉害的份上,帮帮我,跟我一起去吧……”   安疏搓了搓胳膊上被她肉麻出来的鸡皮疙瘩,一脸无奈:“好吧,那我去,你把手放开。”   林雪一秒变脸:“我就知道疏疏你对我最好了!”   对你最好,你不还是投奔男朋友的怀抱去了?   门打开之后,许赋就满脸欣喜地抱住了扑上来的林雪:“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   “不然呢?”   “安疏姐,你也来了?快进快进,我喊我哥出来。”   于是一分钟后,谢君宁和安疏面面相觑,而许赋和林雪已经抛下他们,快快乐乐地去客房里过二人世界去了。   谢君宁打游戏打到一半被喊出来,没想到安疏第一次进他家会是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得给她倒了杯茶。   安疏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感觉气氛有点尴尬,干巴巴道:“……我看你家好像也不是很乱,很整洁啊。”   谢君宁点点头,也干巴巴道:“谢谢。”   两人又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半晌,谢君宁把桌上的手机拿过来:“……打游戏吗?”   安疏:“……打。”   一提到游戏,两人都肉眼可见地活跃了一些。   安疏现在的段位还是白银,这些天虽然一直在玩,但排位却没有玩过,一是段位不匹配,二是谢君宁直播习惯匹配。   他想了想,反正现在又不是直播时间:“我换个号,跟你一起双排,好提点段位。”   安疏点头,有点不好意思道:“谢谢。”   于是接下来两个小时,又是无情的上分时间。   安疏这几天听他指挥已经听得习惯了,然而今天声音的主人就在身边,她难免还是有些分神。   一局打完,谢君宁也发现她不是很在状态,突然开口问她:“你现在的工作很累吗?”   安疏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游戏界面,闻言猛地回神:“啊?什么?”   “我看见你朋友圈了,”谢君宁回到房间,摁了下继续排位,不动声色道,“工作到通宵了?”   “哦,对,”安疏扯了扯嘴角,也想到他发的那个朋友圈,忍不住反问道,“我也看见你的朋友圈了……你是在看《帽檐》吗?”   “是,”谢君宁承认地很痛快,“挺好看的一本恐怖小说,也推荐你去看——嗯,如果你看完睡得着的话。”   安疏想笑,盯着他的侧脸,又生生控制着嘴角的弧度,把笑意压了下去,心中忽然有那么丁点复杂。   谢君宁察觉到她的异样,但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也没有问什么,以为她不喜欢看恐怖小说,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喜欢看电影吗?”   “还好,我平常不怎么追剧。”   “……”   安疏随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   谢君宁的理性告诉他,既然不怎么喜欢,那拒绝他邀请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毕竟他们才见了几面,并不算熟——只是因为偶然认识才在网上成了朋友。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注定失败,不如索性不开口。   但他的感性这一次却莫名冲破了理性的防线,以至于他下一秒便脱口而出道:“明天有一部新上映的电影,许赋一激动买错了,买了四张电影票,我本来想着可以送你一张……”   “什么电影?”   谢君宁顿了顿:“《猎影》,他说是玄幻爱情片。”   谁知安疏也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回了句:“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谢君宁慢慢点了点头:“嗯。”   安疏道:“可以啊。”   谢君宁一点也不意外,他觉得自己应该料到这样的结局,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他一句“没关系”刚要说出口,突然回过了神,扭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安疏道:“……你答应了?”   安疏眨了眨眼:“……你不想去吗?”   谢君宁紧绷的脊背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松了下去,无奈叹了口气,语气轻松:“没有,我以为你这么忙,会拒绝我。”   这是实话。   安疏笑了:“没有,我也是宅在家里没什么事。你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看吧,我都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许赋: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感谢在2021-08-08 23:41:05~2021-08-09 16: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iany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anyan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为你心折6   刚到电影院, 电影还没开始,许赋和林雪一起去买爆米花,谢君宁中途接了个电话。   因为人太多, 他怕和安疏不小心走散,于是就站在原地,声音开得大了些,一边的安疏也听见了手机那头传来的谢夫人的声音:   “君宁……诶,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 你在外面?”   “对, 妈,”谢君宁看了安疏一眼, 神态自若,“怎么了, 有什么事吗?”   “啊,是有点事, 你现在在哪儿呢?”   “福林商场旁边的电影院, ”   “哎呀那正好!旁边不是有家咖啡厅吗, 妈约了个姑娘在那,是你姑爷那边的远房亲戚家的女儿, 我见过了,人还不错, 你去跟她见见面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   谢君宁一听就皱了眉头:“妈,你又给我安排相亲了?”   “什么叫又?你还不耐烦了?”谢夫人嗓门大了一些,“我还不是看着单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给家里带个儿媳妇儿回来?你说都多大了, 一天天的一个人住着不嫌闷啊?你要是有个女朋友, 我至于这么操心吗?”   “妈,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谢君宁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压低了一些,侧过身,没敢去看安疏的表情,“我现在去不了,和……和朋友在外面呢。”   “谁啊?许赋?”   “不是。”谢君宁顿了顿,加了句,“就是朋友。”   “哎呀那怎么办,妈都已经跟那姑娘说好了,你看你又不去……要不然这样,你让你朋友先回去,跟他道个歉,改天再出来一起玩,你先跟那姑娘处处……”   “妈!”谢君宁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来不及了,电影开场了。不跟你聊了回头再说。相亲的事你给我找的,那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不去。”   话音刚落,他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一转头,对上安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两人都怔了一下,随即谢君宁笑了笑,淡淡道:“父母催婚,见笑了。”   安疏却好像有些新奇道:“谢先生这么优秀的人……爸妈也会着急你结婚的事吗?”   “优秀?”谢君宁闻言挑了下眉头,“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很优秀?我天天宅在家里,都不工作的。”   安疏听出他的调侃意味,也笑了下:“直播不就是你的工作吗?而且……你的气质就很优秀。”   谢君宁抿唇一笑:“谢谢。需要我也夸一下你,你今天很漂亮吗?”   安疏嘴角一抽:“这就不必要了……这种虚假的商业互夸,也没什么意义吧。”   谢君宁却道:“不是商业互夸。”   他声音轻了一些,盯着安疏的眼睛里含着几分细碎的笑意与认真:“是真的漂亮。”   安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浅绿色长裙,忽然被他夸得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电影已经快要开始了,许赋他们也终于磨磨唧唧地把爆米花买回来了,分给了他们一桶大的,随即一起进场入座。   许赋本来只买了两张票,但谢君宁又让他加了两张,四个人的座位分散在两排,许赋自然和林雪坐在一起,那么谢君宁也就和安疏坐在一起了。   周围灯光暗了下去,大屏幕上的光色慢慢亮起。   一开始几人都在认真看电影,但渐渐的,谢君宁发现剧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说好的玄幻片呢?这床底下探出头的白衣女鬼是哪里来的?   说好的爱情片呢?这堆得一个比一个高的尸体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谢君宁越看越面无表情,虽然电影本身也还是跌宕起伏,氛围感也一绝……但这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两个人第一次出来看电影,怎么能看恐怖片呢?   也怪他一时疏忽,没弄清楚影片的内容。   今天的“约会”,算是泡汤了?   谢君宁心中有些莫名失落,刚伸手去拿放在两人中间的爆米花,忽然指尖一热,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转头一看,安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荧光反映在她脸上,把她额头上如同珍珠般颗颗分明的冷汗照地一清二楚。   连谢君宁手下的那只正捏着爆米花手都在微微颤抖。   谢君宁:“……”   他看了眼大屏幕上突然贴近的那张苍白的脸,若有所思。   安疏怕鬼?   他刚想开口说话,身边的人忽然抖了一下,偏过头,刻意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好像要借住这个动作来掩饰恐惧一般。   谢君宁顿时放下犹豫,压低了声音说:“你……不喜欢看恐怖片?”   安疏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没再抬头看屏幕,拣着手里的爆米花认认真真地吃东西,好像爆米花上有什么更好看的电影一样。   谢君宁想了想,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安疏侧过脸,眼里尚有余悸,带着几分疑惑,像是在问:怎么了?   谢君宁指了指后面的出口。   两分钟后,安疏在影院门口的长椅上坐下,面前伸过来一杯奶茶。   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头,便看到男人清隽的脸,颀长的身影就站在身前。   “你要的芒果口味,温的。”   安疏接过奶茶:“谢谢。”   “不好意思,”谢君宁在她身旁坐下,“我不知道这是个鬼片,也不知道你不喜欢……”   “不不不,不怪你,”安疏喝了口奶茶压惊,闻言连忙摇头道,“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因为工作方面需要,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在家看恐怖片,但是越看想的越多,所以就……会有点害怕。”   “工作?”谢君宁开始有些奇怪了,“哪个工作需要熬到凌晨六点,还要看恐怖片?”   “嗯……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是个业余网络写手,现在写的是一本恐怖小说,”安疏扯了扯嘴角,有点不好意思,“每天都有三千字的更新,所以……”   “原来是这样。”   谢君宁有些惊讶,不过也接受良好,“必须在晚上写吗?”   “白天也会写,不过晚上才有灵感。”安疏说着,又想起他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告诉他那本书其实是自己写的。   太羞耻了。   一般的网络写手,在现实中跟亲朋好友最多提一句:我是写小说的。   但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作者名——那该有多社死。   她连林雪都没告诉自己的笔名,在谢君宁这里……就更羞耻了。   好在谢君宁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十分贴心地转过了话题:“一直晚上写?不是说害怕吗?”   “那没办法,”安疏叹了口气,“工作我也一气之下辞了,现在除了这个能有点收入……本质上我也是个无业游民了,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写了吧?”   “明白。”谢君宁笑了下,换了个放松一些的坐姿,喝了口手中的奶茶,“你知道许赋是电竞职业选手吧?其实我之前,也是做这一行的。”   安疏诧异道:“啊?那……为什么现在做直播了?”   谢君宁垂眼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年纪到了,手不够灵活了,没法跟上基地高强度的训练——玩电竞的也并不是平常人想的那样,整天只要打打游戏吃喝玩乐就行了。”   “严格来说,这是一份工作,你要有价值,才能让这份工作足够养活你自己。而有价值这个标准的判断,又需要不断的高强度的训练。”   谢君宁的语气很沉静,听不出埋怨,也听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你站在荣誉台上的每一秒,都是台下辛苦训练换来的,假如有一天,就像我这样,撑不住了,也就不适合这份工作了。”   见安疏有些愣神,谢君宁又抿了下唇,补充道:   “但热爱的心还在。”   “退役后,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我想着不如趁着还喜欢,做直播赚点生活费……也就有到今天了。”   “还算成功,做着我喜欢的事,赚了钱、养活了自己,也没有拖累家里。”   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或许没法在某个行业做的特别出色,但至少始终热爱着。   安疏轻声道:“这样挺好的。”   “是挺好的。”谢君宁偏头看向她的侧脸,“所以我想,与其将就自己,不如找份真心喜欢的事来做。”   安疏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原本这几天还有些郁郁的心情仿佛被拨开了阴霾的云雾,豁然开朗:“我觉得,我应该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的。一定要我选择的话,我还是想继续写下去。”   写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你笔下写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被你赋予了某种特殊的意义,当一个角色的出现在剧情中的时候,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他就已经活过来了。   写完一本书,既是对工作的负责,也是对热爱这本书的人负责。   谢君宁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好,你想清楚就行。”   “那电影还看吗?”   谢君宁好笑:“都已经出来了,还进去看什么?”   他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又加了一句:“下次吧,下次约你看点别的。”   话刚说出口,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安疏道:“……约我?”   谢君宁咳了一声:“嗯。”   气氛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安疏又有些坐立不安地开口问:“对了谢先生,你妈妈不是要你去相亲吗?现在不看电影了,如果来的及的话,要不然你先……”   谢君宁顿了顿:“……那你?”   安疏本来是看两个人独处的气氛有些尴尬,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他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拒绝的意思,当下怔了两秒,下意识回道:“我在这里等你们,或者也可以……自己先回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君宁眼底的笑意也散了一些,只是他平常就没有多大的表情起伏,所以安疏也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他点了点头,起身时终于没再说什么:“那我走了……你随意。”   安疏:“……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9 16:37:49~2021-08-10 14:3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691780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为你心折7   时间这么早, 其实安疏如果不说,谢君宁也准备要去一趟的。   虽然是他妈先斩后奏,他不担什么责任, 但毕竟也是他们约了人家,又不好失约,谢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早就在微信里给他轰炸八百条消息了。   然而安疏这么一说,他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忽然就冷下来了。   一起看个电影而已……如果不是林雪也在, 说不定她根本就不会来。   谢君宁垂眼, 盯着面前的餐桌,十指交叉, 礼仪得体,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对面的小姐还在喋喋不休:“我是海归博士, 学金融的,目前在国内最大的金融企业机构上班, 年薪300w, 我希望我未来的另一半不说清华北大, 至少是重点大学毕业。结婚后二十年内不生小孩儿,而且你要承担家务——因为我不做家务。如果有工作, 一个月至少50w薪水起步,这一点, 谢先生毕竟出身谢家,不会做不到吧?”   谢君宁缓缓回过神,打断了她的侃侃而谈:“徐小姐。”   “没问题吗?没问题就这样吧,总体来说, 我对谢先生的外形还是比较满意的……”   “您说的, 我恐怕做不到。”   谢君宁抬眼, 声音沉静,“很抱歉今天迟到了,但我本人对徐小姐并没有什么意思,今天之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再次跟您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一直保持着名媛范儿、一脸矜持的小姐瞪大了眼,“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不,”谢君宁摇了摇头,面色镇定,始终保持着该有的礼貌,“……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你还来相亲!你!”徐小姐猛地站起身,气得脸都歪了,然而她一拍桌,抬手指着谢君宁那张平静如水的俊脸时又突然什么难听的骂人词汇都说不出来了,只得住了嘴,愤愤甩袖而去,“神经病!”   谢君宁付了账,走出咖啡厅,还没想好怎么回去,又接到了谢夫人的电话:“儿子,那女孩儿跟我说你拒绝她了?”   谢君宁“嗯”了一声。   “刚刚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又去了,去了还拒绝人家……”谢夫人似乎是想起自己先斩后奏的事,有些心虚地嘀咕着,“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喜欢她。”   “那你倒是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谢夫人又有点生气了:“一天天的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眼光这么高,我看你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谢君宁无奈:“妈,你别逼我行吗?我才二十五,又不是五十二,你急什么?”   “我看你从小就不跟其他女孩子玩,怎么就和别人家的小男生不一样呢?昨天你舅妈还和我说,小许那孩子,不才二十吗?都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呢?都打了二十五年的光棍了,也没见你喜欢过谁,你让我怎么不着急!”   谢君宁叹了口气:“妈,徐小姐没和你说吗?”   谢夫人不明所以:“说什么?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说你不喜欢她,然后就挂了。”   谢君宁冷静道:“哦,那是她没告诉你,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诡异地寂静了一下。   “你说什么?!”   “那姑娘叫什么?性格怎么样?家住哪儿?几个兄弟姐妹?爸妈好相处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妈,你等等,”谢君宁额头青筋一跳,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就是喜欢她,人家还不知道呢,你都扯哪儿去了?”   “你还没告白?”谢夫人震惊道,“儿子你怎么回事?!人家女孩儿不会不喜欢你吧?”   不等谢君宁回答,她又喃喃自语起来:“不过不喜欢也正常,哪家正常小姑娘喜欢个整天宅在家里头的男人……话说回来,你整天待在家里,怎么找着喜欢的人的?”   谢君宁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半晌,调整了一下呼吸道:“妈,我告诉你这件事,意思是以后不用再给我安排相亲了,至于其他的……”   怎么把人追到手?   “我会自己解决的。”   从电影院回来以后,许赋的假期时间就剩下的不多了,林雪就趁着他还没走,一直住在安疏这边,白天和他多待一会儿,许赋直播她就在旁边看着,小情侣腻腻歪歪的氛围,看得安疏都不忍直视。   她问林雪:“你们整天待在一起,不嫌没事儿干吗?”   林雪回答:“你不懂,爱可以让一切都变得有意义。”   安疏:“……”她确实不懂。   那天之后,她就对谢君宁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晚上已经形成了的必须要打一把游戏的习惯也生生被自己制止住了,谢君宁在微信里问她:是要工作,没时间打游戏了吗?   安疏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才拉近了一些的距离,没过几天,就又倒退回了原点。   谢君宁觉得奇怪,他猜测着,是不是因为当天抛下她去找别人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又委婉地道了个歉,请她不要放在心上。   安疏半天才回了个:嗯,不会放在心上的。   谢君宁看着这句回复,不知为何,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一个星期后的月末,许赋的假期也临近尾声。   当晚,谢君宁在赶这个月的直播时长,一如既往热热闹闹的直播间上偶尔刷过几条眼熟的留言内容:   [听说Aini为E神澄清了,他没有模仿W神,是真的吗?]   [保真保真,人在现场,直播间亲耳听见的]   [为什么Aini一说,你们都信啊?]   [傻子,Aini是W神亲手带出来的,两个人都是战队里的颜值担当,他们关系很好的,Aini不可能偏帮外人,他都这么说了,那自然就是真的了]   [我们外行人也就是看个热闹,又不懂这些,听内行人的就对了]   [没错没错,我看现在那些说我E哥模仿W神的人还能怎么说!]   [话说之前W不是在和一个妹子天天晚上双排吗,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排过了吧……]   [有小姐姐在的日子简直每天都是声控的福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没有小姐姐在的日子,E神打游戏都变得十分粗暴了……]   [简而言之,想念小姐姐]   [想念+1]   谢君宁理都不理。   只是眼角在瞥到那句[想念]时,映在镜头前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接下来的直播,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安疏一直在躲着他,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   可是……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谢君宁不明白。   一局下来,人头拿了不少,观众却也看得出来,他的操作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了。   谢君宁看着弹幕上嘲讽他技术退步的、维护他的、看热闹的变成一团,心中的线团好像被人扯乱了一般,突然变得烦躁无比。   他把直播关了,没管后台发来的直播时长不够的提醒,又换号自己排了两局,收到了许赋的消息。   言午贝武:哥,记得明天起早点,和阿雪他们一起出去玩一天,就当给我践行呗[双手合十.jpg]   谢君宁盯着这条消息,十秒后。   xjn:安疏也去?   言午贝武:去吧,咱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一趟,我让阿雪叫上她   言午贝武:不是,哥   言午贝武:你和安疏姐吵架了?你不是和她加了好友吗,干嘛不亲自问她去不去,反而来问我啊?   透过屏幕谢君宁都能看到他八卦的表情,当即冷漠敲下一句——   xjn:管那么多。   言午贝武:……   十分钟后,他不死心地再次发了消息过来:哥,我听我妈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谢君宁:“……”   他就知道,他妈根本守不住这件事儿。   他七大姑八大姨估计都已经知道了,许赋憋了这么多天,终于也忍不住了。   谢君宁略有些敷衍地回了个字:嗯。   言午贝武:?   言午贝武:!!!   言午贝武:哥你说真的?   言午贝武:你真有喜欢的人了?你不是在骗我吧???   言午贝武:我靠,我靠你竟然承认了,谁?是谁虏获了我们母胎单身二十五年的E神的心!?   言午贝武:八卦的眼神.jpg   xjn:……问这么多干什么?   言午贝武:哥!你是不是还没追到人家?!追到了早就不该一个人待在家里了!你就不想向我这个有恋爱经验的人请教一下……啊不,询问一下追人的方法吗?   言午贝武:别急着拒绝!我可以教你怎么追她!怎么让她也喜欢上你!保证让你耳目一新!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言午贝武:嘿嘿.jpg,虽然你游戏打得比我厉害,但是谈恋爱这件事上还是我比较有说话权,怎么样?真的不考虑一下?   xjn:……   谢君宁有点犹豫,半晌,还是道:可以,你说。   许赋顿时来了精神,一下从床头坐了起来,怕他哥如果面对面听他“讲课”会恼羞成怒把他赶出来,于是干脆就直接隔着屏幕指点他:这样,我先问一下,你能不能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你?   他以为这是件毫无疑问的事,因此也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一下,谢君宁也确实毫无疑问地发来了答案,然而结果却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   xjn:不喜欢。 第119章 为你心折8   谢君宁盯着屏幕, 看了几秒,再次敲下一句话,仿佛是在锻炼自己有些抽疼的心脏般, 用这几个字反复自我折磨着:   她不喜欢我。   许赋:“……”   他瞪大了眼:?哥,你认真的?   xjn:嗯。   许赋不敢置信:我的天哪   言午贝武:我懂了……原来你喜欢不喜欢你的人   xjn:……?你有病?   许赋若无其事地撤回上一条消息,接着说:好吧,那教学过程就多了一个步骤了。我们先来说说,该怎么让对方也喜欢你——   第二天, 被林雪强行拉出门的安疏站在楼下的电梯门前, 看着反光的镜面里的自己——淡黄色卫衣,黑色七分裤, 丸子头,抹了点口红, 气色看上去还不错。   可惜想给看的那个人不一定喜欢。   她有些落寞地想。   正出着神听着林雪在一旁絮絮叨叨,电梯门就叮一声开了。   许赋走在前面出来, 谢君宁落后一步。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长风衣, 衬得肤色冷白, 身高腿长,那张原本就有些淡漠的脸上此时更仿佛写满了生人勿近。   安疏愣神的眼神和他对视了一秒, 迅速扭过头,没敢再看他。   林雪说今天一起出来玩的时候, 她确实是很犹豫的,她明白了自己隐晦的某些心思,觉得谢君宁既然看上去对她没这个意思,那不如趁早断了这个心思。   而且明明早就知道了, 他有喜欢的人。   但理智还是抵不过想见他一面的心。   这么多天没有再听过他的声音, 安疏总觉得哪里空空的, 有些不适应,因此当谢君宁的声音不再带有电磁性、响起在她耳边时,她还吓了一跳。   “去哪里?”   安疏抬头:哦,不是在问她。   但是你怎么走着走着……就这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来了呢?   许赋假装没看到这俩人各自扭过头、像小情侣吵架一样的奇怪表情,对阿雪道:“去游乐园吧,玩一遍然后去吃饭。”   几人都点了点头。   正是周六,游乐园里人很多,烈日当头,人群又拥挤,没走几步安疏就有些热了,一回头,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竟然只剩下谢君宁一个人,另外两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当即诧异道:“阿雪他们呢?”   谢君宁就站在她身后,戴着黑色恶口罩,跟她寸步不离,人流如织,难免会挤到安疏身上,于是他干脆一只手抓住安疏的手腕,一边随口应道:“不知道,太挤了,估计是走散了。”   谢君宁说罢顿了顿,一脸义正辞严:“他们肯定要过二人世界,我们自己去玩吧。”   安疏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点头。   谢君宁道:“挤吗?”   安疏道:“……当然。”废话,根本挪不动脚。   谢君宁好像思索了几秒,示意道:“你过来一点。”   安疏疑惑。   谢君宁趁着她往这边走过来了一些,伸手将人往怀里一圈,动作行云流水,安疏脚下一滑就落入了他怀中,表情有些茫然:“你干什么?”   谢君宁道:“我带你出去,这样快一点,不容易走散。”   安疏张了张嘴,想说不用,然而感受着耳边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耳尖却一点点漫上了绯红。   谢君宁察觉到她没有挣脱的意思,不易察觉地勾唇笑了下。   许赋恋爱小课堂,恋爱技巧第一步:找机会制造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营造暧昧气氛,让对方脸红。   成功了?   谢君宁有些犹豫地心想着,是不是……太简单了?要不要再制造一点别的接触?   很快,他的这点忧虑就被自己抛下了,因为他们脱离人群后,来到的第一处地方,就是鬼屋。   安疏怕鬼。   然而两人对视两秒后,安疏却犹豫了会儿:“进去吗?”   谢君宁诧异:“你不是害怕吗?”   安疏:“……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事情其实可以不用说出来。”   谢君宁没忍住,笑了起来:“好啊,那你进去之后,可别害怕啊?”   安疏有点心虚,却还是强撑着面子点了点头:“……行。”   她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刚进鬼屋,她的步子就显而易见地慢了下来。   谢君宁压着嗓音里的笑意道:“害怕可以抓着我的袖子。”   安疏看了他一眼,但鬼屋里一片漆黑,他们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便掩饰道:“我不害怕。”   下一秒,他们走过走廊,咯吱一声,不知猜中了什么机关,一只面色惨白的鬼从上面垂下来,正好弹在了安疏面前。   安疏睁大眼,毛骨悚然的恐惧一瞬间吞没了所有感官,甚至堵住了她嗓子眼里的尖叫,她只能艰难地退了一步,就再也动弹不得。   谢君宁瞥见这一幕,停下脚步,飞快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别怕。”   安疏从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的恐惧中回过神,下意识反手抓住了谢君宁的袖子,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远离了那只倒吊的鬼人偶。   安疏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撑着膝盖半天没能回过神,谢君宁有点好笑,踌躇了下:“不然我们出去吧,不玩了?”   安疏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忽然顿住了动作。   漆黑的走廊里,远处传来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回荡在走廊中,与此同时,还有她背后一间开着的门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安疏紧张地绷住了脊背,攥着他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还没扭过头,身后从门上的铁窗里刷地伸出来两只手,在走廊荧绿色灯光的照映下,显得十分肮脏,扭曲的手指还在蠕动着,仿佛想要抓住安疏一般。   安疏短促地尖叫一声,转身退后,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谢君宁怀中。   谢君宁退了两步,将她顺势摁进怀里,手掌放在她后脑勺上:“我在。”   周围窸窸窣窣的恐怖声响仿佛因为那两只手的出现而按下了按钮一般,此起彼伏地响在耳边。   安疏不敢动弹,浑身僵硬。   谢君宁低声道:“别怕,都是假的。”   “不玩了,我们回去。”   如果他早知道安疏会吓成这样,就不该同意和她一起进来玩。   出了鬼屋,安疏尚且惊魂未定,坐在小道旁边的长椅上半天还没回过神。   谢君宁坐在一边,任由她拽着袖子,默默等她缓了一会儿,才递过去一张纸。   安疏伸手接过来,慢半拍地擦了下脸,才发现自己眼角湿润……竟然哭出来了。   她顿时回神,想起刚刚在鬼屋里发生的事,羞耻密密麻麻地漫上心头,很快染红了耳尖。   好在谢君宁并没有因此而嘲笑她,只是说:“不知道自己不能玩鬼屋吗?”   虽然语气平静,但却莫名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   安疏听在耳中,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低着头攥着他的袖子道:“我以前也没有玩过,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她看电影最多也就是会感到害怕,但是不会害怕到这种程度。   ……太丢脸了。   谢君宁看着垂下的侧脸,半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好点了吗?”   安疏小声道:“好点了。”   “你不敢去玩、不愿意去玩的项目,我不会逼你去玩,”谢君宁叮嘱道,“不想去,就直说。我更不会笑话你,明白吗?”   安疏乖乖点了点头,脑袋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上次看电影是这样,这次玩鬼屋也是这样。”安疏低声道,“让你跟着我,都没能好好玩一玩。”   “别瞎想,”谢君宁无奈,“一个人挺没意思的。鬼屋不行,就去玩别的——旋转木马怎么样?”   “说实话?”   “嗯,实话。”   “……有点无聊。”   “我以为你们女生都会喜欢这种……”谢君宁好像有点意外,偏头想了想,形容道,“浪漫的游乐项目。”   “那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女生?”安疏吐槽道,“转来转去,是真的很无聊,浪费时间又浪费钱。”   谢君宁:“……”够清新脱俗。   “所以你喜欢刺激的?”   安疏歪头:“应该?我也没和其他人玩过游乐园,只坐过一次旋转木马。”   谢君宁笑了笑,若有所思:“好,明白了。”   安疏:“?你明白什么了?”   谢君宁却已经转过了话题:“你晕船吗?”   安疏抬头,有些茫然:“船?没坐过,不知道。”   “我说海盗船。”   安疏“哦”了一声:“应该,不吧。”   十分钟后,安疏下了海盗船,盯着谢君宁的眼睛还亮晶晶的:“我喜欢这个!还想玩!”   谢君宁笑道:“不试试别的?”   安疏想了想:“还有更刺激的吗?”   谢君宁道:“过山车?”   “好!那就去玩过山车!”她正兴奋,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谢君宁,你想玩什么?”   谢君宁摇摇头:“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你想玩什么?我跟着就行。”   安疏只得点头:“好吧。”   游乐园是个很奇妙的地方,你以为这里只会有小孩子,其实大人也喜欢在这里玩,安疏从来没有和别人来过这里,也没空来。   上学的时候忙于学业,毕业后又忙着工作,她在人世间脚步匆匆地走过每一个景点,从来没有驻足为之停留过,反而今天在这一个又一个游乐项目中,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的人就陪在她身边。   谢君宁陪她疯闹了一上午,几乎逛遍了游乐园,安疏终于玩不动了,在长椅上坐着休息。   谢君宁额头上有汗,一直戴着口罩难受,便将口罩摘了下来,两人仿佛失忆了一上午,终于一同想起,还有另外两人的存在。   如他所料,许赋应该是猜到了他喜欢的人是谁,也有可能是觉得自己二人世界过得很好,于是默契地没有给他发消息。   毕竟恋爱小技巧第二条是:尽力制造独处的机会。   谢君宁发了个共享位置过去,提示他们已经一点半了,该去吃饭了。   另一边,安疏也在发消息。   正在两人默不作声地休息时,谢君宁面前忽然落下一道身影。   “你们好。” 第120章 为你心折9   女孩有些羞涩腼腆, 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年轻又漂亮:“那个……你是Wind吗?我是你的粉丝,虽然你退役了, 但是你打电竞真的很帅,我很喜欢你!”   安疏偏头看向谢君宁,眼神有点疑惑。   谢君宁很淡定,默了两秒才说:“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 我不是Wind, 不过我也听很多人说我长得很像他。”   “这,这样……”女孩愣了一下, 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那,你们是……情侣吗?”   安疏顿了顿, 见谢君宁没说话, 便开口说了句:“不是。”   “那, 我可以加个你的微信吗?”女孩的眼睛又亮了。   安疏看见她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女孩等在一边, 冲着这边偷偷地笑,心下明白这个女孩应当一开始就是奔着微信来的。   她本以为想看看谢君宁会怎么回答, 然而气氛沉寂了两秒,一只手却突然圈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安疏猝不及防,往他身上一倒, 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顿时满脸红晕。   靠!这是干什么?!   谢君宁一只手摁着她不让她起来, 一边冷静地对面前已经目瞪口呆的女孩儿道:“抱歉,她和我闹脾气呢。”   女孩顿时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好、好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该抱歉,打扰你们了!”   等安疏回神,抬头一看,那女孩已经转身跑远了。   谢君宁适时地放了手,任由她起身,慌乱地坐远了些:“你——”   “抱歉,”谢君宁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一时心急,不要放在心上。”   安疏一张嘴,卡了半天的壳,对着他这张浅笑的俊脸,怎么也说不出怪罪的话来。   半晌,她扭过头,讪讪道:“哦。”   “我听她刚刚问你是不是Wind,我也经常在你直播间看到观众说起这个人……所以Wind是谁啊?”   “我退役前打电竞时的代号,”谢君宁往后靠了靠,懒散道,“做直播以后从不露脸,还特意换了种打法,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认出我。出来戴口罩也是。”   他说着,又把口罩戴了回去。   安疏点了点头,心中却想:你跟观众瞒了那么久的事,就这么告诉我了?   没等她再多想什么,谢君宁便看了眼手机,站起身道:“走吧,去吃饭了。”   两对人凑齐,一起去游乐园边的西餐厅吃了个饭,期间安疏还上网偷偷查了下“Wind”的资料,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谢君宁的照片。   蓝色背景,眉眼在原始相机的镜头前依旧十分清隽立体,没有平常在她面前那种浅淡的笑意,冷着脸,颇有几分冷肃的气质。   介绍上写着:   前fy俱乐部扶摇队队长,1996年8月17号出生,代号wind,2019年,已退役。   后面一大串都在介绍他得过的奖项,安疏看得眼花,最印象深刻的,是那句“1996年8月17号出生”。   同月同日,不过不同年。   他96年出生,那今年是25岁?   可是直播平台上的简介,不是写着他28吗?   哦,懂了,掩人耳目,将所有会和“Wind”这个词联系上的信息都改掉。   六岁年龄差变成三岁,安疏莫名有点小小的窃喜。   谢君宁坐在对面,余光瞥见她藏在桌底下的手机界面,无声笑了下。   下午几人又继续去玩了一圈,安疏倒没有像上午那样兴奋了,回去之前,他们去了趟超市,原因是许赋突然提起,既然是给他践行,那晚上就应该一起回家吃顿饭,食材他们挑,做饭……   这个重担当然就落在了四个人里唯一一个会做饭的谢君宁身上。   安疏坐在客厅里,看着许赋林雪两人在旁边旁若无人地腻腻歪歪,一边看电影一边互为零食,简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电灯泡的味道。   “我去厨房看看。”   谢君宁正切着菜,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帮他把放在一边的西红柿拿了过去,打开水龙头冲洗起来。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不看电影?”   “让他们再多过会儿二人世界吧,”安疏无奈道,“我在那可能碍着他们的事了,不如来帮帮你。”   谢君宁笑起来:“你会炒菜吗?”   “……不会。但我会洗菜。”   谢君宁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你平常一个人住,都吃外卖?”   “对啊,”安疏撇了撇嘴,“没办法,谁让我不会做菜。”   “也不能一直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安疏叹气:“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学会厨艺这项技能了,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一个会给我做饭的男朋友。”   谢君宁手指一顿,抬眸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神色正常,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心中微微动了动。   安疏又说:“听许赋说你会做饭,而且做的特别好吃的时候,我还不是很相信……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真的了。你平常在家都会做些什么菜啊?”   “我?”谢君宁挑了挑眉,“我平时也不做饭,和你一样,吃外卖。”   安疏一顿。   “不过……”   谢君宁可以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如果是为女朋友做饭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的。”   安疏一时有些愣神。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君宁去拿啤酒回来,许赋一边偷偷问他,一边看着安疏的方向。   “哥,你按我说的做没?”   谢君宁瞥了他一眼,也不否认他暗示的是谁:“嗯。”   许赋眼里迸发出八卦的光:“怎么样怎么样?感觉她现在有没有喜欢上你一点点?”   谢君宁默了两秒:“不知道。”   许赋震惊了:“不知道??哥你这进度不行啊——”   他话没说完,另一边林雪在招呼他端菜上桌,他连忙应了一声,一边起身过去一边跟谢君宁道:“哥你等会儿看我的,我帮你!”   “干杯!”   四只啤酒瓶碰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的声音,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喝了一口,只有谢君宁放在手边,一点也没动。   安疏有点奇怪:“你不喝吗?”   谢君宁摇头:“我以前也喝,不过现在……想戒酒。”   “哥,你这样光吃东西可没意思,戒什么酒啊,偶尔喝两杯又没事,”许赋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放下手里的酒瓶,忽然提议道,“不如这样,咱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林雪捧场道:“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许赋对上其他三人无语哽咽的表情,挠了挠头,讪笑道,“也没有其他可以玩的了啊,那……纸牌游戏?”   “纸牌游戏?没听过,怎么玩?”   “这是我们队里无聊的时候聚在一起会玩的小游戏,自己按照其他游戏来改编的。”   许赋转头就去找了好几张纸过来:“游戏规则是这样,在纸条上写下各种问题或者要求,我们把酒瓶放在中间,瓶口对准谁,谁就来这里面抽一张纸,如果不想回答上面的问题,或者不想按上面的要求来做,就自罚一杯!”   “听上去还不错,”林雪跃跃欲试,“来吧!我准备好了!”   谢君宁好像明白了许赋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顿了下,回道:“可以。”   安疏则是看了谢君宁一眼,也说:“我都没问题。”   “你们一个拿几张纸,自己想几个问题或者要求在上面,一会儿放在这个盒子里抽。”   谢君宁拿到纸张,余光瞥见安疏还在咬着手里的笔盖思考,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他思索片刻,方才落笔。   所有纸条都放在一起,堆进了临时找来的箱子里,放在了桌子中央。   游戏开始,其他人屏气凝神,许赋却一脸激动,本想看别人的热闹,然而瓶口最后却对准了他自己的方向。   他一脸无奈,认命地抽了一张纸条出来。   “做一百个俯卧撑。”   林雪帮他念出了声,当即拍掌笑起来:“我写的我写的!”   “我的天哪,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许赋哀嚎,“我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哪有什么运动细胞,不做不做!”   林雪道:“那就喝酒!你说的,自罚一杯!”   许赋自作孽不可活,不得不自己喝了一杯:“再来再来!”   这一张纸条已经被抽过,不能再用,作废了。   这一次,瓶口对准了安疏。   林雪积极地凑过去:“哟嚯,喜欢什么样的人?谁写的?”   许赋咳了一声,也没想到纸条这么顺利地落到了她手上,憋着笑瞥了谢君宁一眼:“我写的。”   他特意强调道:“哎呀我本来是想用来问你的,怎么让安疏姐抽到了?算了算了,愿赌服输——安疏姐,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安疏犹豫了片刻,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说,下意识看了谢君宁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里含着几分笑意,胸腔里忽然就有了一点奇怪的冲动。   “嗯……好吧。”   “我喜欢……”安疏思索了下,“个子高一点的,长得好看,会做饭,可以性格冷一点,但是不要经常对我也冷着脸……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这个答案其实说普通也普通,说特殊也特殊,毕竟这种喜欢的类型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很像那种统一的回答模板,但特殊点在于,他们面前就有一个大部分都符合的。   为什么说是大部分符合,因为另一小部分,是因为没人知道,假如谢君宁做了某个女生的男朋友,会不会对女朋友温柔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2 17:56:38~2021-08-13 15:1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则已 10瓶;Cardigan 7瓶;50691780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为你心折10   另外几人还不知内情, 林雪诚恳吐槽:“你这个梦中情人……要求好高,认真的?原来你这么多年单身竟然是因为眼光太高!懂了。”   而许赋则偷偷递给了谢君宁一个“有希望”的眼神。   谢君宁两边都不看,咬了口烤串, 脸色淡定。   纸条作废,下一轮开始。   很巧,瓶口对准了谢君宁。   “哥!轮到你了!快抽快抽!”   许赋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把箱子推到他面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君宁在几人的注视下摸索两秒, 抽出一张纸条。   “你喜欢的人是谁?”   许赋茫然地挠了挠头, “不是我写的啊。”   几人沉默片刻,许赋催促道:“这个问题和之前那个没什么区别吧?要不哥你也说说呗。”   谢君宁摇头:“喜欢的是谁, 和喜欢什么人,这是不一样的概念。”   许赋愣了一下。   谢君宁已经端起酒瓶, 干脆利落地喝了一口:“我自罚。”   另一边的安疏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她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游戏, 不知怎么的, 频频针对起安疏来, 什么倒立后空翻、说十个歇后语、背三遍乘法口诀表等,这种一看就是为了凑数而整上去的要求, 安疏通通不会做,懒得做, 抽到了就直接喝酒。   也因此,虽然接下来抽到的问题都还算正常,但她却已经连喝了好几杯酒了,脸色已经有些微醺。   终于, 酒瓶口这次在谢君宁面前停下来。   “和上一个抽纸条的人, 接吻一分钟。”   一片寂静。   上一个抽纸条的, 不就是安疏吗?   林雪拐了拐手臂,表情呆滞:“你写的?”   许赋咳了两声,十分心虚:“随手写的……”   谢君宁沉默了下,抬起杯子:“自罚。”   安疏低下头,没说话。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了,盒子里的纸条基本都抽光了,许赋醉得最离谱,东倒西歪,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抱着酒瓶喊“阿雪”,林雪也喝醉了,吃饱喝足,直接靠在一边的沙发上睡着了。   安疏脸上满是红晕,不过看上去还算清醒。   没想到她酒量还不错。   谢君宁看了已经醉到不省人事的许赋一眼,心中默道:反而把别人灌醉了。   吃得差不多了,谢君宁便说:“我把他抬到房间去——你送林雪回去吧,可以吧?”   安疏睁开眼皮,似乎也有些困倦,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反正就在对面,两人速度都很快,谢君宁从许赋房间出来的时候,他家大门都已经被安疏带上了。   他走到客厅,盯着满桌狼藉看了片刻,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起了桌子。   往好一点的方面想,许赋的“帮忙”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他已经知道,他在安疏那边,是符合大部分择偶标准的。   正出神,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响声。   他擦拭的动作一停,直起身回头一看,却见安疏站在玄关处,愣愣地看着他的方向。   谢君宁心头一跳:“……你把林雪送回去了?”   安疏过了两秒才点了点头:“嗯。”   “是有东西落下了吗?”   安疏茫然地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谢君宁:“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回去休息吗?”   安疏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脚下一崴,就要往旁边倒下去。   谢君宁眼疾手快,把手上的毛巾一丢,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你醉了?”   安疏抬头,眼里水光潋滟,表情无辜:“没有啊。”   喝醉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醉了。   谢君宁看着她小孩儿一样单纯懵懂的表情,心中了然。   “回去吧,很晚了——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安疏想了想,摇头,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谢君宁道:“没做完?”   安疏撇撇嘴,神色带上了几分委屈:“我不回去。”   谢君宁好笑:“难道你要睡在我这边?”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安疏眼睛一亮:“好啊。”   谢君宁:“……可这里已经没有客房了。”   安疏顿时神色黯然下去:“你要赶我走?”   “……不是。”谢君宁无奈,举手投降,“好吧,你不介意的话,就睡在我屋里,我睡沙发。”   “我为什么要介意?”安疏偏了偏头,好像十分疑惑,“你为什么要睡沙发?”   谢君宁从没见过她这幅孩子气的模样,哭笑不得:“男女授受不亲……”   安疏若有所思,刚走到谢君宁房门前,又停下了脚步,垂眸抿唇道:“好吧……我懂了,你就是不喜欢和我待着一起。”   “……”这是什么逻辑?   谢君宁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安疏的身形突然晃了两下,头一歪,便倒在了他怀里。   “……安疏?”   谢君宁止住下意识后退的脚步,半晌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没人应答。   安疏脸色酡红,紧闭着眼,已经睡过去了。   ……喝醉的人,真是每时每刻都很出人意料啊。   谢君宁无法,只能把人带进卧室里。   他将被子帮她盖好,随即就要出门,身后却忽然又传来一声呢喃般的声音:“……别走。”   谢君宁动作一顿。   他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安疏从床上坐起来,眼眶已经红了,看上去委屈得不行:“你为什么不亲我?”   谢君宁眉头一跳:“……什么?”   安疏却没回话,抬起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谢君宁踌躇两秒,刚靠近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反应,安疏已经从床上跪坐起来,伸手突然拽住了他的领口,往下一扯。   唇瓣相贴,实在猝不及防,谢君宁浑身一僵。   没等他想好是要推开,还是要顺其自然,安疏忽然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下唇一口。   谢君宁被她一扯,整个人都倾斜下去,眼看安疏就要倒在床面上,他伸手,撑在了安疏脸颊两旁。   她神色带有醉意,一副懵懂又茫然的模样,手还放在谢君宁领口上,拉扯间露出了他清瘦的锁骨,显得有几分凌乱。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好像混着床头倾泻而入的一池月光,一起融入了漫漫长夜。   如同满天的星海。   谢君宁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了一些沙哑:“你干什么?”   安疏:“补一下,刚刚的大冒险。”   刚刚,谢君宁抽到的那一张“接吻”牌,谢君宁选择了喝酒。   他眯了眯眼,忽然道:“安疏。”   “嗯?”   “我是谁?”   “你是……”安疏半垂着眼,神色困倦地想了一会儿,手里还把玩着他的衬衫扣子,“你是……我喜欢的人。”   谢君宁神色一暗:“你喜欢谁?”   “……”   安疏顿了几秒,忽然凑到他耳边说:“……那你告诉我,你喜欢谁?”   谢君宁挑了挑眉,淡淡地笑了下:“看来是醉糊涂了。”   他说:“我纠正一下,你刚刚其实没补全。”   谢君宁低下头,凑近她的脸,轻声道:“纸条上的要求,是接吻一分钟。”   “时长不够。”   安疏眨了眨眼,刚张口想说话,却被谢君宁垂首的动作直接打断了思绪。   夜色朦胧里,衣料摩擦的声音变得十分明显,所有的触觉感官都在此刻放大了无数倍,清清楚楚地响在耳边。   暧昧的水泽声连绵不断,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时间比一分钟要长得多,谢君宁感觉到她身子一僵,没过两秒,便放开了怀里气喘吁吁的女孩。   安疏半撑起身,看着他从床边站起来,唇色殷红中还有几分湿润,只是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她眼里已经有了一些清明:“……我们刚刚在……”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谢君宁抬眼,一边整理凌乱的领口,一边冷静道:“我们在接吻。”   安疏:“……”   她想起刚刚自己所做的一切,脸色瞬间爆红,胸腔里涌上一股仿佛窒息般的窘迫,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干了什么?   强吻谢君宁?   ……完了。   安疏捂脸,感受着唇瓣上酥酥麻麻的触感,张口就来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谢君宁又将自己整理成了平常那副干净爽利的模样,他微微俯身,看着安疏的动作,沉声道,“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负责?”安疏愣了一下,她把脸从掌心里抬起来,好像有些诧异,“可……可是……”   “可是你以为我有喜欢的人,是吗?”谢君宁一字一句接下了她的话。   安疏惊讶于他怎么会知道,一边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谢君宁道:“我确实有个喜欢的人。”   不等安疏有所反应,他又凑近了一些,轻飘飘地7抛下了一句重磅炸/弹:“这个人叫安疏——   你认识吗?安小姐?”   安疏哑口无言。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谢君宁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虽然说得突然了点……但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先回答我一下吗?”   安疏语无伦次道:   “我……我该说什么?”   “说‘认识’。”   谢君宁牵起她的手,在她尾指处落下一个吻,唇边露出几分笑意,“然后告诉我——你就是那个人。”   一见钟情是你,日久生情也是你。   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我期待你的回应,庆幸能够得到你的回应。   两情相悦,这实在是最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好吧,”安疏抿了抿唇,压抑住心头的悸动,一边平复心头的情绪一边假装冷静道,“我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然后呢?”   “然后?”谢君宁挑了挑眉,“两情相悦,互表衷心,还有什么然后?你想现在就结婚吗?也不是不行,我妈催过我很多次,明天就可以带你去见见她——如果你愿意的话……”   安疏:“……”这话题也没必要跳得这么快。   “好了,确实已经很晚了,”谢君宁停下话头,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女朋友,该睡觉了吧?”   “好啊,”安疏抿住唇角的笑意,努力不把被惊喜砸中的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男朋友,晚安。”   “晚安。”   灯火熄灭的一瞬间,谢君宁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能够遇见一个第一眼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就已经何其不易。   幸好他遇见了,并且不算晚。   屋外灯火阑珊,夜空烟花璀璨。   这热闹的人间,也有他们的一份。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停留在告白的这一晚。正好今天七夕,就结束在今天,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谢先生和安小姐的故事,一路磕磕绊绊,也已经走到今天,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鼓励!   完结后会有几篇番外掉落,除了固定要写的番外,也可以在评论区点梗哦~   PS:宝贝们七夕快乐!!!   带一下我下一本要写的《第二人格》   无限流,依旧是水仙,文案如下:   陆镌循规蹈矩活了二十五年,生命中唯一的意外,就是在二十岁时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   那是他相依为命、年仅十岁就夭亡的妹妹陆芸。   这个人格乖巧可爱,陪伴他度过了五年的阴暗时光,让他走出了失去妹妹的痛苦。   时间久了,他开始想让自己的第二人格变成另一个独立的人。   这个愿望随着时间的迁移,而变得愈发强烈。   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人给他送了一张黑色的名帖,邀请他参加一场巨大的直播真人秀。   三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变成了植物人,再睁眼,他来到了《疯狂游戏城》的直播录制现场。   狼人杀、剧本杀、密室逃脱、角色扮演……他们的任务,是在各式各样的游戏中存活下去。   一旦失败,数据清除。   游戏过程全程直播,实行末尾淘汰制,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你有无法实现的心愿吗?”   “你有求而不得的欲望吗?”   “如果有,那就一起来参加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豪华盛宴吧。谁能在这场游戏里胜出,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请相信,你将登顶封神,如愿以偿。”   ——   星元520年,一场直播真人秀《疯狂游戏城》火遍全星网。   一个肩头总是坐着一个奇怪的洋娃娃、手持两把蝴/蝶/刀、名叫“陆镌”的男人,和另一个神出鬼没、面带蔷薇面具的女孩,因高智商高武力、以及不按常理出来的骚操作而从直播游戏中脱颖而出、吸粉无数。   无数人猜测过这对组合到底是什么关系,比如兄妹?或者情侣?   直到某一次,女孩摘下面具,高坐荆棘王座之上,低垂眉眼,冰冷的唇亲昵地吻上男人清隽的脸颊:“哥哥。”   “你是谁?”   “我是你的,第二人格。”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是——任何人。”   ——   感谢在2021-08-13 15:16:27~2021-08-14 22: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春四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群众杜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