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被白切黑男主反向攻略了[穿书]》作者:玫川   文案:   路寒舟死后穿书了,穿成了同名的反派恶龙:   屠杀小门派,绑无辜百姓炼阵,作恶多端样样失败。   一心跪舔正派高岭之花江宁灼,却惨遭被对方搓骨献祭。   就连唯一成功的欺师灭祖,还是因为误会背的锅。   路寒舟:……好tm个废物。   二十一世纪打工人表示:事业永远第一,业绩绝不拉跨,要做个优秀的反派一路活着爽到大结局!   可计划刚刚成型却得知:他灵台虚空,又快死了。   路寒舟:……草。又得想办法活命。   *   可过程中,那位江宁灼变得有些不对劲——   白日里剑指路寒舟威胁道保持距离,夜里却搂着他的腰不愿撒手。   白日见路寒舟被百修围剿坐视不理,夜晚却将那些正派揍了个遍撒娇讨赏。   白日刚训斥路寒舟离经叛道,夜晚夜里却像只红了眼的小狼道:“寒舟谁欺负你我杀了他。”   *   路寒舟一直以为江宁灼白日冷漠疏离夜晚暴躁粘人是别有用心,可直到一天夜里,他撞破了江宁灼的秘密——   江宁灼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失控道:“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路寒舟在惊恐中被困在床角,挣不脱被捏红的脚腕,“你做什么!”   空气静默一会,有人埋在他的颈窝,声音从挣扎变得虔诚低哑:“我没疯,我喜欢你。”   【恋爱脑·双重人格·高岭之花·师兄攻   事业型·恶龙萌宠·伪装反派·师弟受】   --   #本文双重人格单指白天夜晚的状态以及情绪不同。   #文案一如既往跪,来正文看看叭。   #1v1,HE,我流仙侠修真。   #主角根正苗红。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寒舟,江宁灼 ┃ 配角:预收《捡来的小可怜喵是妖王》求收藏~ ┃ 其它:预收《咸鱼家园游戏盒[无限]》求收藏呀   一句话简介:少年成长,一夜之间。   立意:遇到挫折要乐观面对,永远不放弃希望。 第1章 穿书 竟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只见路寒舟双臂擂鼓,灿阳下,阴郁无神的脸庞上滚落一颗泪珠……”   “他——滋——@¥%\……”   有声书的系统机械音突然成了刺耳的杂音,路寒舟躺在床上,被吵得费力地皱了皱眉。   他回家已经两天没睡了,病痛如影随形,医生的唉声叹气时常环绕在他脑海里。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把这章听完。   手机里放的是一本名叫《缚灵天下》的有声书,是他在病房无聊玩手机刷到的,书中有个与他同名同姓的恶龙反派,今日正好更新到了他被献祭的情节。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中之人肆意张扬的一生。   那都是身患绝症的路寒舟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耳边的字节在一个个消失,所有声音都变得飘渺不清。取而代之的是耳鸣和越来越沉的眼皮。路寒舟忽感如坠深寒,身边却连个能扶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他感觉周身骤然被冰冷的液体包裹,所有的呼喊声全部消失匿迹在了无边的黑暗里。下坠感疯狂折磨着他,四识百骸开始有了肢解感,像蒲公英一样被一阵风吹散。   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吗?   “我不想死……”   他甚至都还没舍得花钱去买一个人声音频。   他才二十岁。   也许是祷告过于迫切,漫长的坠感开始缓慢消散,路寒舟感觉自己粉碎的灵魂像被网兜住重新聚拢,没等回神,霎时天光大亮,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   再睁眼时,路寒舟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呛到。   他挽着胳膊倚在一根柱子上,身骨的酥麻感还未消散干净,一抬头,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眼前不到三步处一张雕龙浮木床上,横躺着一位鹤发白须面目慈祥的老人,心脏处插着一把泛着黑气的匕首,鲜血已经将他的银袍浸湿大半。   瞳孔涣散,已是奄奄一息。   刚至夕阳,成片的鲜血与绒毯上的碎金杂糅在一起,让路寒舟瞳孔放大心如擂鼓,这画面拉回了他刚才的濒死感。   他飞速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这偌大的古色古香的房间才不是他那三十平的出租屋。   “寒舟。”沙哑的声音不急不徐传来。   这沉稳厚重的两个字像是混着什么灵药,让路寒舟慌乱的情绪莫名得到了安抚。   其实睁眼那一刻起,路寒舟就已经有了猜测。毕竟这位老者的特征过于突出:银袍暗绣麒麟,顶束蓝玉发冠,最重要的是左手食指那只银戒——这都是江毅澜的独属。   而江毅澜,正是《缚灵天下》的封宗长老,男主的亲师尊。   他竟然穿书了?   可刚反应过来,老者这一句“寒舟”就让他的心如坠冰窖。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穿成了同名同姓的这个废物反派啊!   路寒舟看着江毅澜的尔康手,打住道:“停,老头,你是不是叫错了?”   他觉得还可以挣扎一下。   毕竟房间门口还站着另一个黑衣人,只不过对方一声不吭,存在感太低。   但显然并没有。   “老头”两个字让如败柳般的江毅澜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枯槁的手轻挥,轻声道:“没叫错。”   路寒舟转身看向了侧面一个全身铜镜,镜中的他与原先身材容貌九分相似,清秀温和,薄肩窄腰。除了眉眼间怨气极重,区别倒是不甚太大。   身着暗红长袍,瞳纹泛红,墨发高束,张扬又孤寂模样倒真是原著中路寒舟的标配了。   路寒舟是谁,于至亲尸火涅槃重生后黑化的恶龙,亲建挽香阁集天下恶徒惹事生非,修真,人,妖,魔四界全部唾弃且欲杀之而后快的反派……   只不过上述全为原著描述,也就听起来气派罢了。   实际情况是如何呢?   虽说是大魔头没错,但却是一点反派拿得出手的业绩都没有,作恶多端样样失败,惹事生非次次不行,一身灵力全都葬送在了脑子——恋爱脑!   单恋男主江宁灼,为爱疯狂一舔到底,最后还被人家挫骨献祭,死无全尸。   路寒舟在听书时就有了精简的评价:废物。   穿成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此时剧情应该进展在了原主反派人生的高光时刻,欺师灭祖——虽然是被栽赃的。   路寒舟被迫接受现实。   可饶是心死了,人性还是在的,身为二十一世纪红领巾青年,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师……师尊你别急,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虽然脸还是因为这个身份臭着。   原主是涛花门路家长子,路家虽为修真界一大派,却不善修炼,修为最高也只到结丹,连个元婴级别的大能都没有。   路寒舟生前因根骨奇好,年满十四便筑基成功,路家家主不愿荒废人才,便把他送去封宗拜师。   当时正好是拜入了江毅澜门下。   这句师尊叫的倒也没错。   江毅澜看着慌里慌张上前的路寒舟,心下一酸,眼角竟洇出了泪,“寒舟,三年未见了。”   三年?   按剧情原主欺师灭祖正好是黑化的第三年,难道在此之前他们并未见过?   原主是配角,所有事情几近一笔带过,路寒舟没什么印象,就没接话。   可就在离木床不到半步时,路寒舟感觉自己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墙,随后骤然传来“嗡”的一声,他直接被弹倒在了地上。   床前的空气中流过暗金色的纹路,转瞬即逝—— 这是个结界。   鲜血毫无阻挡地流出,活物却难以靠近半分。   那把匕首上的黑雾越来越浓,紧紧裹挟着铁柄上诡异的纹路。   路寒舟终于想起了站在门口的那个黑衣人。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朝他试探道:“百折?”   “在,阁主。”对方给予了他回应。   果然没猜错,那木头一样不叫不动的守门石模样可不就是原主最信任的呆子手下,百折。   “这个结界怎么解开?”   他初来乍到对这些不甚了解,有些着急,因为江毅澜的状态似乎更痛苦了些,发出了几声痛苦的闷哼。   “阁主……你已经解了一个时辰了,灵力损耗也极限了,可就是打不开……”百折快速答道。   “解不开……到底是……”   路寒舟喃喃道,急匆匆仿着仙侠剧尝试了几次结印使用灵力,但无济于事。   看来损耗真的极限了。   原著只说江毅澜身死路寒舟被栽赃,却从未说清是何人栽赃。   “他以灵力掩面了,我没看到长相。寒舟,不用了,你尽力了,我已经……无力回天了。”江毅澜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磕磕绊绊说着话,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松开,显然不愿再挣扎,“怨凝于形,怨消形散。清明理智养精蓄锐是应该的,但不要忘了看看身边,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如若不是破帷污血狼狈不堪,江毅澜祥和到完全就像一个长辈在对晚辈谆谆教诲,可此情此景却是临终遗言。   路寒舟与他并无感情,却是第一次见人垂死,心里莫名有些不好受。   他手上不断尝试,话没了底气但略带安慰,“老头,少在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装高人了。”   话毕屋内忽然划过一股柔风,下一瞬路寒舟感觉自己被数重压力推了一把,威胁感骤增。   江毅澜奄奄一息却也感受到了门外的情况,伸手指间就流出了一道灵力到路寒舟额头,说道:“逃,往西边。一会自然有人管我。”   路寒舟因为那道灵力脸上凝出了一个半面面具,将他容貌遮去。   他忽然意识到了那些威压是什么。江毅澜的房间当然在封宗,这里是修真界铜墙铁壁秩序至上的地方。   他们的出现和江毅澜的情况早已被察觉。门外一定围满了修士,那些威压就是他们施加的。   而现在的封宗宗主……正是《缚灵天下》的男主,江宁灼。那位将路寒舟搓骨献祭的正派高岭之花。   路寒舟打了个寒颤。江毅澜是封宗长老,这里的人必定会拼尽全力救他,可他此时灵力不济,若被江宁灼捉住,必定死路一条。   确实得逃,出师未捷身先死未免太丢人,他想活到下一章。   “西边是什么地方?”路寒舟问道。   百折脸色变了几变,“后院围墙。”   “……”   无语。   不过翻-墙虽然丢面,但总比死了好!好在这副身子骨是原主的,还算轻盈,没有很为难人。   天边的火烧云正渐渐褪去,江毅澜撑出的笑容也不知不觉淡在了嘴角。   路寒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清亮的眼中蓄满了诚意,冲江毅澜道:“下次再见,面具我很喜欢。”   “好。”江毅澜气息微弱地应下,虽然他知道根本不会有下次了。   威压不断侵扰着路寒舟和百折的神魂,他们转身就往出逃。   既然老天给了机会重来一次,他就要抓紧每一个生的可能。   可刚跑几步,路寒舟就发现了自己身后的百折没跟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带着颤抖的“阁主”。   路寒舟还没来得及扭头,就感觉自己撞上了前面很坚硬的东西。   “唔”了一声抬头,入眼的先是镶着银边的白衣领口,然后就是一张精致凌冽的脸庞,剑眉入鬓,嘴唇微抿。   最后一丝夕阳打在了对方深棕色的瞳孔上随即消失,那一刻路寒舟意识到了——这就是江宁灼。   竟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江毅澜这老头是何居心!   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   江宁灼被撞得皱眉,垂眸看着那张扬起的脸,虽被面具遮去大半,但他捕捉到了对方微微一瘪的嘴角,熟悉感瞬间席卷上来。   他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道光,“你没死?”   刚才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脸在路寒舟眼中突然活泛了起来,眉头微皱,语气像是压抑着兴奋,略带颤抖。   路寒舟把这变化看在眼里,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   他伸手一摸,随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竟然,下意识露出了龙角。 第2章 灵归 怎么在师兄手下求生,在线等,挺……   当龙角坚硬的凹凸触感传递到指间时,路寒舟真实感受到了穿书震撼。   不经感叹:“哇——”   他竟然,长角了!   他真的是一条龙!   幸亏这龙角摸起来形状还算秀气,不是仙侠剧里那种狰狞的模样。   只不过露出龙角的那一刻路寒舟竟觉得有些羞耻。   就像怕生的小奶猫在陌生人强行的抚摸下不自觉翻了个肚皮。   他听到江宁灼的声音不由自主露出了龙角一样——真是丢死人了。   “咳,收,收回去!”路寒舟冲江宁灼尬笑一下,弹了弹自己的龙角,小声嘀咕道。   这次竟然意外地很成功。   江宁灼上下打量,看着他龙角一出一收颇不正经,表情似有深意,眉心都快拧成了麻花,那股熟悉感也消失了。   略微不耐烦道:“你到底是谁!”   路寒舟心下防备未减,见他以剑鞘攻击,赶忙一个侧身躲开。天将暗不暗,他一袭红衣站在一墙绿植前,竟有些说不出的妖艳。   他觉得江宁灼莫名其妙,还很暴躁。   明明刚才还从“你没死”三个字中听出了窃喜,怎么现在又是一副讨命模样。   看来现实与原著略有差异。   “你管我是谁。”路寒舟下意识呛了他一句。   书中江宁灼是他的师兄,两人同在江毅澜门下学道也算得上朝夕相处,只不过原主涅槃重生后黑化成了不折不扣的反派,虽说对这位师兄念念不忘,但只是单恋,两人情谊实际早不如从前。   况且——   江宁灼,年少大成者也,封宗宗主,年满十八修为就已至元婴,未来系修真四大门派当仁不让的领头人,正派高岭之花。   岂会与邪魔歪道同流合污。   路寒舟突然明白了江毅澜为何给他个面具,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别人必定把他划分为凶手,这是替他遮掩,不想让他被认出,背个欺师灭祖的臭名。   有心了。   可惜回呛的气势维持了没有片刻,刚才欲言又止的百折竟然站了出来,“我们是挽香阁……唔……”   “……”   猪队友啊!!   路寒舟即刻捂住了他的嘴,在内心疯狂掐人中,怎么会有这种自报家门的蠢蛋!   “挽香阁,原来是你们。前几日封宗灵狮受伤的事还没找你们算账。”江宁灼语气平稳,盯着路寒舟的脸步步靠近,“那你就是阁主了吧。”   那个神秘莫测,从未在明面上露过面的挽香阁阁主。   封宗八十八修士的威压与江宁灼的气场压得路寒舟心下烦闷,他难以周天运气,此时只觉得要气绝。   他深呼吸了一口,“再慢一步,你可就彻底见不到里面的老头了。”   亲情牌屡试不爽。   这一句话拦住了江宁灼,刚才还满眼猜忌步步紧逼的他,一个转身就冲向了房门,衣袍被风带得肆意翻飞而起。   只不过还是来晚了一步,刚踏入门槛就看到了江毅澜已经虚化的身躯,若再来迟,怕是连浮影都不剩。   江宁灼盯着江毅澜心脏处的匕首与满床鲜血,脚步一顿,眼泪不自觉蓄满眼眶,轻声道:“师尊……”   “臭小子,你又吼人,男子汉大丈夫,有失风度。”江毅澜微微摇头制止了江宁灼上前,眼里盛着盈盈笑意,“别哭。”   他本就强弩之末,最后这二字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只见他身体虚化,凝成了一片片银色星点,在夜幕下熠熠生辉,随着那句话飘散在了空气中,直至消失。   江宁灼伸手去抓,可什么都没抓住。   ……   路寒舟发现江毅澜终究是高看了自己,这二丈有余的围墙算是彻底难住了他。   百折虽灵力使用自由,却在这封宗结界和修士威压下被压制得厉害,连带个人过墙都做不到。   “你使劲啊!饭都白吃了吗!”路寒舟踩在百折肩头趴在墙上,胳膊使不上一点力气。   “阁主!”百折大喊一声。   “有事说事,不要一惊一乍!”   “百折早已辟谷,自进入挽香阁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人界的一粥一饭了。”   “嗷……所以呢。”路寒舟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辟谷一说,但这妨碍他骂人吗?   正当翻-墙都费劲的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路寒舟感觉自己的脚腕上隔靴覆上了一只大手,过于冰凉引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见甩不开,骂道:“别抓我脚腕,笨死了!”   “阁主,我两只手都扶着墙……”   百折这次的解释还没讲完,路寒舟就感觉身后有一股杀气,随后脚腕上的大手用力一拽,他直接朝后栽去。   路寒舟保持平衡时感觉又撞到了人,只不过这次机敏些,落地后就是一个后滚翻。   但看到江宁灼那张阴翳的脸时,他的心还是凉了一大截。   他脑袋里弹出了一条弹幕:怎么在师兄手下求生,在线等,挺急的。   江宁灼眼里布满红血丝,握着剑鞘的手也青筋骤起,更加与路寒舟在他怀中抬头那一眼大相径庭。   沃野剑被他攥得嗡嗡作响,八十八修士团团将这间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说!为什么杀人!”   正值夏日,本该蝉鸣虫声不断,可江宁灼这一吼,让周遭鸦雀无声,只余回音。   看他反应路寒舟便知江毅澜身陨,现在不是耍小聪明的时候,赶忙认真解释:“不是我!你听我说……”   对方并没有打算给他机会,只见江宁灼一抬手,路寒舟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带走。   只剩百折奋力的嘶喊残留在空气中。   ……   “哐当”一声巨响,路寒舟整个人都被砸在了桌椅上。   在地上艰难地翻滚了一圈后感觉脊椎都要断了,这掺着灵力的一甩叫他灵海巨颤,一阵干呕。   他勉强抬头看这房间简单的陈设布局,应该是江宁灼自己的居所。   可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回房间?   还没等想明白,站在门口的江宁灼一个瞬移,掐着他的脖子就把整个人拽起来摁在了墙上。   路寒舟害怕了,这与书中描述的江宁灼并不相同,书中男主温文尔雅,遇事从不慌乱,甚至情绪表情都不会有太大起伏。   而面前这个人,显然被愤怒包裹,性情不定。   路寒舟扒着自己脖子上那双冰凉的手,对上了江宁灼此时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愣了一瞬。   “他这是,哭了吗?”路寒舟心想。   “你到底是不是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江宁灼变得语无伦次。   “咳,你认错人了吧!都说我只是挽香阁阁主而已。”路寒舟得以喘息,戴着面具有恃无恐,“至于杀人,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人在愤怒的时候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   路寒舟快要窒息,此时只想活命,颅内疯狂运转。   突然灵光一现。   原主没有武器,但是有一只名唤坤兽的灵兽,状若白虎顶生独角,凶猛异常,与路寒舟五感灵力相通,平时就化成刺绣藏在腕间袖口。   灵兽大都护主,也许能救他一命。   路寒舟奋力低头瞥了一眼——刺绣还在!   他心生一计,温柔道:“这面具是那老头送的,只有我的灵咒能摘下,你若不信,放我下来,等我摘了你一看便知。”   江宁灼怎会被一个面具难住,可一听是江毅澜送的,便不舍得破坏。   况且虽然看不到,但他感觉路寒舟脸上写满了无辜。他看着对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不再挣扎,有些出神。   再加上他一直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路寒舟继续蛊惑,“你在这里,我又跑不掉。”   江宁灼犹豫片刻,松开了路寒舟,轻轻放他落地。   一着地路寒舟就冲江宁灼一个皮笑肉不笑,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在书中如何召灵。   确认无误后他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江宁灼退到三步开外等着他。   路寒舟“嘶”了一声,没注意到某些人的皱眉,靠在墙上把几滴血珠绕圈抹在了袖口的刺绣上。刺绣是暗红色,鲜血刚一沾就陷入了锦线。   空气静默。   等了几秒无甚反应,路寒舟还以为失败了。正当他灰心时,那些线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节节从袖口脱离聚成一道金光落下。   “哈,终于,我岂能被你拿捏!”路寒舟高兴的得意忘形。   摘面具是不可能的,但放灵兽咬你是真的!   可……好像庆祝早了。   那团金光落地,路寒舟想象中的猛虎咆哮并没有出现。   幻化出的的确是一只头顶生角的白虎没错。只不过……才一只猫咪那么大。   坤兽落地,冲着江宁灼龇牙道:“嗷呜~”   得,更像一只猫了。   路寒舟突然反应过来百折说自己灵力损耗巨大,那坤兽与他灵力相连,受他影响才如此幼态。   江宁灼:“你……”   他看了看龇牙咧嘴的小崽子和狂了没有两秒的路寒舟,瞬间明白了路寒舟的用意。   “不是不是,听我解释……”   路寒舟疯狂挥手,正打算找台阶下,可一瞬间突然感觉腹下有一股暖流。   这次他悟性极高,立马知道这是因坤兽祭出而连通的灵力。   有了灵力还怂个屁啊!   原身是怨火而凝,灵力天养地成,之前灵力枯竭且并不熟悉,此时回暖,路寒舟无师自通,觉得他生来就会使用灵力。   立马用咒聚火。   只见他在掌心一个结印,灵力流转到指间朝前径直窜出两丈火龙!   初次使用力道把握不好,但路寒舟对此效果十分满意!   江宁灼毫无防备,立马后撤,可火舌还是舔到了他的衣角。他十分厌恶且匆忙地施咒将火褪去,眼底的恐惧一闪而过。   路寒舟捕捉到了。   江宁灼惧火!   也许是穿书所致,骨子里的反派因子瞬间在路寒舟心底滋生,他差点想放一把大火,可理智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如果真的那样才是坐实他来封宗心怀不轨。   江宁灼被路寒舟邪魅的一笑晃了神,愣在原地。   心底还是怀疑:难道他真的认错了?   路寒舟不愿久留,如果修士们再来他将生机渺茫。   他把那只“嗷嗷”直叫加油助威的坤兽往肩上一带,在它脑门上狠狠一弹。   人身速度太慢,回想原主废物如何快速逃跑,他捏诀化回了原型——一条黑色火龙。   盘旋空中虽然不太适应,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轻盈。   周身的黑雾缠绕凝结,路寒舟席卷着风声破门而出,扭头冲江宁灼笑道:“真好骗,拜拜了您嘞!”   黑龙直窜云霄,片刻便不见身影,江宁灼攥紧了拳头。   ……   封宗十里开外荒林,一条黑龙像泥鳅一般扭了几圈,在空中垂直掉落。 第3章 逃脱 “江宁灼弄疼你的腰了?”……   路寒舟整条龙都被挂在了一株参天大树上,坤兽死死咬着他的龙须,就那么半吊在空中。   刚才兴奋地凭本能窜得太快,以至于反应过来时颇不适应,垂直降落了。   说简单点就是跑太快腿软了。   坤兽粉红色肉垫的小爪子在空中扑腾了好多下,路寒舟确认江宁灼没追上来后眩晕感才好些,忙不迭把这小东西拽起来重新返回天空。   刚才还左啃啃右啃啃的坤兽这次十分老实地抱紧了路寒舟的龙角。   “放心,这次不会掉下去了。”路寒舟向它打了个不怎么肯定的保票,秋后算账,“刚才太丢人了,你就那么丁点大,还想咬江宁灼……”   “嗷呜!”坤兽一口咬上了路寒舟的鳞片。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原来灵兽也要面子。   远离封宗,紧张感一下子就减少了大半,直至此时,路寒舟才有心慢慢看看这个世界。   坤兽与他五感相连,“嗷呜”“嗷呜”地告诉他挽香阁的方向。   挽香阁地处人界,他们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城池,凡间灯火连成了片熙熙攘攘,头顶星星点点,静谧又美丽。   路寒舟从小到大在药罐子里泡大,人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成年后好不容易有了份原画师助手的工作,还因为病不得不辞掉。   伤病操劳遍布他的生活,很少能有什么时间闲下心看风景。   坤兽试探了几次,发现路寒舟飞得确实平稳无误后,松开了龙角,像小猫一样踹手趴在他头上,嘴里嗷呜嗷呜摇头晃脑哼着什么小调子。   路寒舟笑了笑,他在天空翱翔,这一刻获得了之前梦寐以求的自由感。   ……   等一龙一虎到了挽香阁时已是不早,但那栋小楼前乌泱泱站了一片人。   而且都……奇形怪状。   有正常的人,也有牛头马面,有样貌丑陋的魔修,也有面容姣好的女子。   果然如书中所说,天下邪魔歪道皆聚挽香阁,个个都各有千秋啊!   路寒舟落地化成人形让坤兽趴在肩上,刚一靠近就看到了为首的百折眼眶都红了。   后面一堆人哭哭啼啼,堪比号丧。   连坤兽都受不了用爪子堵上了耳朵。   路寒舟侧头看了一眼百折身后众人瘪瘪嘴,勉强接受了“世界的多样性”,问道:“怎么回来的,这又是在哭什么?”   “当时你被抓走后,威压就消失了,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江宁灼抓走的人身上,我趁其不备跑回来搬救兵的。”   “还挺聪明。”路寒舟中肯道。   百折说话有些哽咽,“阁主,我们,我们以为你回不来了。所以我们在想怎么去救你。”   这话说出来是路寒舟没有想到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遇事都是自己解决,突然被这么多人放在心上,倒真的是第一次。   沾了原主的光,他现在莫名有些幸福感。   况且他们还哭了……   “可是,可是阁主。”百折说话断断续续。   路寒舟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什么?”   百折:“可是我们不敢……毕竟那是封宗,我们暂时惹不起,也没实力……”   路寒舟:“……”   嗷,敢情是被封宗的实力吓哭了,不是因为担心他。   “平日惹事的时候容易伤亡惨重,所以阁主你都是一个人去的,这次我才……”   “停!别说了!”路寒舟及时制止,这种原主丢人的事就不用给他复述了,他当读者时就已经深有体会——骂累了。   不过原主也没丧尽天良,还知道护着手下。   周围被聚起来的“各有千秋”见他们阁主没事,就都慰问了一下后散的七七八八。   路寒舟应付完才踏进挽香阁的大门。   说来也怪,按理说这种门派性质的应该都会往修真界或者是山上选一静谧灵力充沛处定居好方便修炼。   例如原先修真四大门派,涛花门,青镜封,坠月谷,封宗,就各占修真界东北南中各一灵脉。   即使不为风水灵脉,也会因神秘感而选择远离人群聚居之地。   而这挽香阁,却地处人间闹市,占了一栋四层的小酒楼。幸亏街道宽阔,人界近几年也翻起了修仙的热潮见怪不怪,不然这一楼的妖魔鬼怪总要把街坊邻里吓死。   比起秩序至上铜墙铁壁的封宗,挽香阁的门风就要随意许多了,几乎除了顶层路寒舟的住处不能踏入,其余地方随便进出。   倒也符合原著那句:挽香阁不分等级部门,凡入阁者,皆是路寒舟亲徒。   建筑木质为主,内里没有像路寒舟想象中那么光怪陆离红光艳床,倒是十分传统规矩。   路寒舟顺着楼中央的圆木旋转台阶走到了最上层,到了自己房门前。   双开的门把手上绕着一圈金色咒文,一看就设了禁制。   原主竟这么没有安全感。   挥手扶了门上的咒,路寒舟才带百折进门。他今天也算大起大落,坐在椅子上之后整个人才算完全放松下来。   正当他口干舌燥打算提起茶壶一饮而尽时却发现:他竟然拿不动!   在惶恐中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他竟然虚弱到了如此地步吗!   看着用两只手对一个茶壶又搂又抱满脸认真拼尽全力的路寒舟,站在门口的百折忍不住问道:“阁主……你在干嘛?”   “拿不动啊,看不见吗?”路寒舟觉得百折像在看傻子。   其实从在江毅澜房间解结界时,百折就觉得他们阁主不对劲了,具体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话多了,表情也丰富了。   原来阁主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笑一次的,话也从不多说。   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就一直未提,但阁主好像同时也忘了一些事情。   他耐心提醒道:“阁主你本来就手不能托物的。”   路寒舟:“???”   他怎么不知道!书里没说啊!   在江宁灼房间聚火时他曾有尝试提起凳子摔一下挡路,可当时没提起来,他还以为是江宁灼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现在看来是自己的问题了?   百折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忘了,权当灵力耗损大的后遗症。   小心解释道:“阁主你虽然是龙,但本体是由怨火凝聚而成的,灵力是天生地养当属佼佼者不错,但火是虚物,有难以承重托物的属性,算是一种……先天缺陷吧。”   越说越小声。   路寒舟石化裂开,“我他妈还是个残疾人?!”   “不是的阁主!你不要这么想!”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呜!”   坤兽跟着起哄。   在一人一虎的“安慰”下,路寒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我平时都是怎么拿东西的?”   语气虽然泰然处之,但百折总感觉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飞快说道:“阁主你都是用灵力撑着虚握!很厉害的!隔着薄薄的距离寻常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路寒舟将信将疑尝试气沉丹田,流转了一小捋透明的灵力在指间伸向茶壶。   这次的确成功托起来了,借着动作掩饰好像也确实还好。   安心了,但还是……有些泪目!   场面有些尴尬。   路寒舟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问道:“那这坤兽呢,怎么收回去?”   坤兽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被轻易放过,连忙躲到凳子后面冲百折呲牙咧嘴。   百折:又不是我要搞你……凶什么……   “它得自己想回去且灵力足够时才行。”百折如实道。   “灵力足够?”   “对,就是得恢复成原来的大小才行。”   这小东西现在虽然就一只猫大小,啃人磨牙的坏习惯却不少。要等它长回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但它貌似暂时也不太想回去。   路寒舟看着坤兽朝他委屈的表情莫名有些心软,此事只好就先作罢了。   坤兽见被放过,一股脑冲进路寒舟的怀中蹭了又蹭。   路寒舟捏捏它的脸,想到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看来这路寒舟做挽香阁阁主后原本就是不露面的,之所以在江毅澜面前露脸,怕也是灵力不济无法掩面了。   江毅澜的面具给的也算及时。   书中原主就是江毅澜死时在江宁灼面前从反派掉马师弟的,在江宁灼大失所望后从暗舔成了明舔,爱得既卑微又失去自我,还被揪着过往路家的事不放。   看来以后这个面具都得陪伴着他了。   他现在只想活好当下。   正邪不两立,他不想有交际,也不想被原主的瓜葛和过往纠缠。   更不会像原来的路寒舟追江宁灼身后一口一个“师兄”。   毕竟现在他是他,不是原来的路寒舟。   还有江宁灼的暴躁状态也与书中大相径庭。不过在失去亲人时失控也正常,路寒舟没当回事。   但是还有疑惑。   他装记性差问百折:“所以我们今天去封宗是干什么去来着?我有些忘了。”   “阁主你早上说是要打听试灵大典,其他没多说。”   “试灵大典?”   那不是修真界四年一度的选拔外门弟子的试炼吗,原主打听他做什么。   “嗯。”百折看着路寒舟不停地揉腰,问道:“阁主你是翻·墙的时候闪到了吗?”   路寒舟手一僵,听到了怀中坤兽的嘲笑,无语道:“我好歹和江宁灼打了一架!”   “江宁灼弄疼你的腰了?”   “……”   路寒舟看着切入点异于常人的百折,越发觉得他脑回路有毛病,深呼吸一口大喊道:“注!意!措!辞!” 第4章 偶遇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夏日的清爽渐渐浸入了每一寸空气,日头也变得长起来。   清早五更刚过天明,封宗五坛花院外一身着银色素袍面容稚嫩的少年就站在了一扇棕铜色木门前。   十指绞了又绞,伸了又伸,连额头都凝出汗了也没下手敲门。   他是新入宗不久的修士,之前一直在外门修道,前几日刚过了内门统检来“锻炼锻炼”,可没想到这第一份差事就是五坛花院的通勤。   入门前他听过不少小道传言,别人也就罢了,可就是听说这封宗宗主,虽为人温和谦逊,但因睡眠质量奇差无比,每早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现在,他就站在江宁灼门前。   正当他犹犹豫豫无从下手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修士惶恐低头,心想完蛋。   江宁灼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看向旁边这个两股战战的少年,“今日醒得早,你且回去吧。”   “啊?”小修士难以置信。   “意思就是你解放了。”   一个墨发高束神采飞扬的少年挽着胳膊抱着剑从台阶上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小修士才不管是谁,如释重负逃离了五坛花院。   江宁灼扫了一眼江尘,问道:“舍得回来了?”   江尘是他的贴身手下,两人有半份师徒之谊,但因年龄相仿,江尘为报答,就执意以主仆相称了。   “那几个魔修很难缠的好吗!”   前几日因犯错被罚去解决几个魔修,江尘嫌大材小用,就干脆在外面耗了几天。   “今天这是……睡好了?”江尘打量了一下他们宗主,觉得他心情甚好。   有些难得。   江宁灼确实前所未有的一夜好眠,梦里不仅有一袭红衣的少年含泪攥着他的手腕,还有一条直窜云霄的黑龙。   他微微偏头躲开了江尘的视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封长老的后事我已经打点好了,按照封宗的葬制一切从简,云鹤而归的礼节也不会落,他老人家不会受苦。”江尘心大,没注意到江宁灼的不同,继续道:“只不过那个挽香阁阁主……”   “应该不是他,他面部的面具确实是师尊所赠,这点不会错。但还是先别挑明,免得打草惊蛇。”江宁灼认真道。   江毅澜是抱着他长大的师尊,他当时因个中缘由怒火中烧根本没有思考能力,但回头仔细一想,疑点颇多。   这血海深仇虽得报,但却不能报错。   随后补充道:“不过挽香阁,还是得走一趟。”   今年来也听了不少挽香阁作乱的传言了。   江尘点点头,“哦,对了,今日得采购合卺礼所需物品,要早点出发。”   “嗯。”   ……   挽香阁一楼,昨日散去的一众妖魔鬼怪又重新被聚集在了一起。不过这次很有规矩,按高矮胖瘦列了个队。   坤兽在其中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维持秩序。   路寒舟站在二楼往下看,扶着隔夜后更疼的腰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路寒舟示意,一旁的百折清了清嗓子,喊道:“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一众妖魔鬼怪面面相觑。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这次声音嘹亮了些。   一众妖魔鬼怪一激灵,齐声道:   “事业永远第一,点滴铸就辉煌!   不为天下正义,只做梁山好汉!”   坤兽也丝毫没有落下,“嗷呜”“嗷呜”地应和着。   口号结束后,在路寒舟一个响指下,他们又齐声喊道:“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让身体充满,满满的正能量!”   “满满的正能量!!”   路寒舟做了个“收”的姿势,边点头边鼓掌。   昨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人生重来的机会握在手里让他心情难以自控的好,以至于他精心规划了一整晚人生计划。   思来想去上一世因为伤病痛失上班的机会,以至于他打工人的灵魂都没机会燃烧。   重来一世,那当然要好好搞事业!   况且他可是直降董事长!   手底下这么多妖魔鬼怪听他差遣。   原主过于拉跨,天天不是被这个追就是那个打,虽然整顿提高业务能力重振挽香阁迫在眉睫,但当务之急是有个共同的信仰和目标!   俗称:企业文化。   其实一众妖魔也并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路寒舟说了,他们就照做。   而且,士气好像确实得到了显著提高。   路寒舟单脚踩在栏杆上,做足了开早会的架势,手里一个苹果丢来丢去,道:“不管之前做了什么,但你们现在要记住,反派,也要有反派的底线。劫富济贫,积极向上,不只是正派所能为之。”   原主做过不少蠢事,路寒舟仔细回忆他黑化的原因,发现有迹可循。   一是当时路家一百零二口全惨死于一场无名大火,原主就是在那片燎地上化身为龙,二是在灵力漫长的磨合过程中,原主过多了惨日子。   原修真大派涛花门独子,一朝跌落谷底,身份生活云泥之别,又因身份被昔日师兄唾弃,能不黑化嘛。   可他不是路寒舟,没那份怨气。   那些正派镇守灵脉守护八方土地的深明大义也与他无关。   他只想“安心打工种田,养活一家老小”。   咳,跑远了。   百折从昨晚就听得稀里糊涂,但也大致明白了路寒舟的意思,举例道:“比如打伤封宗灵狮这种事就不要再做。”   “对啊!”路寒舟一拍大腿,想到昨晚江宁灼那暴戾的模样还有些后怕,特地嘱咐道:“派头要有但智慧也要有!像封宗,别挑衅!能避而远之就避而远之!”   先不说原主就死于江宁灼手下,导致他根本不想和封宗有任何瓜葛。   其次,以挽香阁现在,也确实惹不起。   底下一个壮硕如牛的妖族喊道:“我懂!惹不起就跑!是吧!”   路寒舟:“……”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话有点怂。   再又交代一番大小事宜后,路寒舟才放心叫他们散去,临了还派了几个魔修,让他们去西城解决一下那几个扰乱百姓的妖族。   “百折,随我去一趟人间市集。”   路寒舟用灵力把坤兽化作猫咪模样放在肩上。   “阁主……还是不去的好。”百折有些唯唯诺诺。   路寒舟不明所以,“怎么了?”   见他是真不知道而不是装傻后,百折才叹了口气道:“阁主你上次醉酒差点把那边的三条街全拆了……现在去……”   “……”   原来在人界,他挽香阁阁主也“威名远扬”。   路寒舟默默用灵力化出那个半面面具戴在脸上,“走吧。”   *   人界闹市繁华多样,死宅如路寒舟本以为无趣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逛完,可结果就是,两个时辰还没跑完一条街。   百折跟在身后大包小包拎了好多,指节都勒红了。他现在觉得阁主不仅性格变了,还变得……败家了。   以前出门只会买必要所需,今日确是成成买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   甚至买了好多零嘴,塞得他胃里满满当当。   路寒舟抱着坤兽,坤兽抱着买来的灵草所制的零嘴啃,它开心地直“呼噜噜”,路寒舟之前从未如此大方。   百折之前那句“没吃过人界一粥一饭”进了路寒舟耳朵里,他见投喂得差不多了,就想找个地方休息。   见前方一个名叫致春斋的饭馆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便以要了解风土人情为由往过靠。   其实就是凑热闹罢了。   路寒舟挤进人群,刚踏进门槛就闻到了一股扑面的菜香,有些心动。   堂前置了一桌,有一个头戴高帽如夫子一般的人正在兴致勃勃抑扬顿挫地说书:   “只见那挽香阁阁主翻·墙欲逃,江宗主只手一掼!就将他摁在了地上!”   “百折当场就跪地求饶,江宗主心地善良,本想予他们一线生机,却不曾想那邪祟不识好歹……”   ……   路寒舟看着自己在别人口中从“挽香阁阁主”到“邪祟”,心上像被泼了一桶凉水。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还是胡编乱造的瓜!   他混在人群声中挣扎道:“可我听说挽香阁阁主不是差点伤了江宗主吗?”   这该死的胜负欲。   此话一毕,立马引来了周围人的唏嘘蔑视。要不是戴着面具,这么多目光能让路寒舟直接遁地。   说书先生嗤笑一声,“就他?最后不还是江宗主把他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周围传来阵阵笑声。   路寒舟心碎:风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说书先生继续道:“而且听说啊,江宁灼江宗主今日就要来人界采买合卺礼所需呢,致春斋糕点一顶一的好,在四界也算广受欢迎,说不定一会就能一睹江宗主容颜呢!”   此话一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开始吵闹期待。   “合卺礼?”路寒舟重复道。   江宁灼难道要结婚了?可原著好像也没提及此事啊。   但路寒舟立马抓住了另一个重中之重的重点:江宁灼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一松手,怀里的坤兽被垂直掉到地上。   江毅澜的事江宁灼不一定信他,更何况他当时根本没解释出口,以那暴躁的状态如若碰见指不定出什么事。   说书先生以为这又是一个听江宁灼采购合卺礼而梦碎的少年郎,安慰道:“不用过度伤心。人之常情。”   路寒舟根本就没听到他说什么,慌不择路一心只想着逃,可一转身,抬眼就看到门口负手而立的江宁灼。   他嘴角微微一挑,笑得温柔而疏离,眼神聚焦在路寒舟的面具上,问道:“你过度伤心了?” 第5章 天价 挽香阁阁主还委屈吗?   凡人无派无系碌碌一生,对修仙之人大都神化崇拜,与其印象也只能从口口相传中描摹概括。   虽说平日里偶有几个修士会擦肩而过,但他们也无从得知。   可江宁灼仙风道骨气质非凡,身后又跟着逢年给人界派发福咒的江尘,再加之说书人刚才一番铺垫,大家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人是谁。   惊叹讶异的同时,也都向路寒舟投去了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但“幸运儿”本人并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冤家路窄,自己倒霉透了。   江宁灼昨晚暴戾失控的模样与现下的温和大相径庭,反而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路寒舟佯装镇定,微微扬起下巴:“没有啊!我过度伤心什么!你谁啊,咱两认识吗?”   灵力复健还算成功,让他些微有了些底气。   “哦?不认识?”江宁灼跨步进了致春斋大门,语气依旧平稳和缓,甚至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那昨日封宗十里开外那条坠龙是谁?”   “又是谁差点葬送我手?”他停在了路寒舟一步开外,冷漠道:“不会才一日,你就忘了吧。”   坠龙……太丢人了。   坤兽的毛因为他的靠近都竖了起来,在一股灵力的抚摸下从猫咪褪成了原来的白虎模样,匍匐在两人之间。   这次比一只猫大些,也凶一些。   未曾想有人认出了这只头顶生角的灵兽,忙不迭往后倒退大喊:“这……这是挽香阁阁主的灵兽!!”   路寒舟的身份被三两句挑明,刚才还群围的人群立马以他为圆心“哗”地散开一大圈。   想起被灵火烧毁的街道,眼中都写满了恐惧。   百折这次十分大胆地伸手挡在了路寒舟面前。侧脸小声道:“阁主你看我就说别来吧……”   路寒舟:“……”   知道了,下次一定。   江尘抱着剑倚在致春斋门口,嗤笑一声,“哟,小呆子真是护主啊。”   这两主仆说话阴阳怪气,百折嘴笨说不过,憋红了脸。   但气势不愿意输,学着路寒舟的样子仰起头结结巴巴道:“你……你才呆子……少管我!”   江尘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此时江宁灼占尽了风头,即便路寒舟想,那也不是结仇的时候。况且江宁灼如此两面三刀,内里还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折腾挽香阁。   真要算账他可就跑不掉了。   看着江宁灼波澜不惊的脸,路寒舟忽地瘪下了嘴,一副天雨欲来的模样,委屈道:“就是啊!我都无缘无故差点被你杀了!难道我见到你不躲着走还要跟你道个好吗?”   不就是双面人吗,他也会。   无缘无故?   这让周围议论声响起。   路寒舟想到了这搬弄是非的卖惨法子,虽然省去不少细节,但确实也真实。   哪曾想并不管用。   江尘像念书本一样,清了清嗓子机械道:“五坛花院正厢房烧毁严重,镶墙咒符损毁千余条,房屋陈设无一幸免,因灵火所致施咒无法复原,共值灵珠五百石。”   在百折嘴越张越大中,江尘补了一句:“对了,撞毁的门是邱山柏林中蓄灵树的正材,有、价、无、市。”   最后这几个字算是顿得路寒舟万念俱灰。   要知道灵珠是只有修真界才会有的稀罕物,数量不多还附有灵力,十分难得,修士大都用来凝法器做咒篆。   用来流通的也只是少数大门派。   不巧,封宗就是这样的“大门派”。   路寒舟和百折坤兽加起来在这条街混吃混死半年,那也是花不了一颗灵珠的。   现如今竟生生毁了五百石!鬼知道江宁灼那些简陋东西这么值钱!   创业生涯还未开始就要负债累累了吗?   百折打横的胳膊缓缓垂下,绝望道:“阁主,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啊!”   围观百姓也被这巨大的数额吓得鸦雀无声。   江宁灼眉尾微扬,既然路寒舟要和他避重就轻,那他就好好就这个“轻”。   欠债还钱总是天经地义吧。   他言语轻如鸿毛,狠狠砸在路寒舟耳边,“挽香阁阁主还委屈吗?我那件被你燎了的衣服……”   “行了,别说了!”路寒舟闭眼,心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气的。   眼见江宁灼还往近靠,路寒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尖,隔着一点距离,大喘气道:“……正邪有别,烦请阁下后退。”   江宁灼没料到他这个举动,身体一倾,鼻尖就抵在了路寒舟指间。   这次是连江尘都倒抽一口气。   他们宗主最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   况且宗主的病要是白日发作……   江尘赶忙要上前一步阻拦,可被江宁灼抬手制止了。   他把鼻尖从江宁灼指间移开,偏头朝后面站着的人道:“掌柜,包五十份芙蓉糕。”   站着吃瓜的掌柜愣了神,直到旁边的人推搡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应答:“好好好!马上包好!”   路寒舟此时几近侧贴在江宁灼身前,是踮脚就可以碰到江宁灼下巴的地步。   他脖子“吱呀”“吱呀”缓慢地向上抬。   江宁灼成功对上他慢吞吞的眼神,清水明眸轻轻一眨,几不可察地偏了下头。   路寒舟捞起瘫在地上的坤兽,拽起百折就夺门而出,街上不便化龙,他从未觉得自己双腿如此靠谱。   ……   直至出了城门化龙盘旋到周边另一个城池,成功躲进一家熙熙攘攘的小饭馆后,才舍得停下来。   路寒舟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以人界口口相传的速度,他怕是不出半个时辰就要丢脸丢到大街小巷。   换个城池生活吧。   百折已经有些魔怔,一直默念:“五百石啊……”   “他能放我走那就证明不计较,还算好说话吧。”路寒舟自欺欺人道。   可百折并没有意会他,疑惑道:“啊?难道不是他放我们一马吗?”   “闭嘴吧你!”   “嗷呜嗷呜!”   ……   两人虽然都已辟谷,但还是点了满满一桌饭菜吃完后才定心。   路寒舟:“你一会折返回去给江宁灼送封信,内容就说,江毅澜的死与我无关,如需查验我尽量配合,但……五百石能不能少算一些?”   江毅澜算是他来了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他那么和蔼,确实不该如此被害枉死。   还有,五百石太多了……   “凭什么是我……”   百折反抗还没说完,就在路寒舟狭长的眼睛中感受到了危险,无奈只好奋笔疾书。   谨慎措辞后问道:“落款呢?”   路寒舟不便暴露本名,思索片刻道:“十一。”   在百折赴死前,路寒舟再次此地无银三百两强调道:“这不是认怂。” 第6章 卜卦 “救命啊!!强抢民男了!!!”……   合卺礼本是人界相结秦晋之好时繁文礼节中的一环,为夫妻二人交杯饮酒,图个“连卺以锁”的好寓意。   修真界修士们普遍寿元远漫长于凡人,且远离红尘世俗,凡事都从简至上。即使有情投意合之人双修,也大都是个人私事。   可近百年门派之流兴起,修士们也不如原先天南海北,有了同族的长幼之辈,人界礼节就被采用了不少。   这合卺礼就是其中之一。   虽不像人界隆重,但也要象征请亲友做个见证,就免不得采办。   江尘前脚笑了百折,后脚就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了江宁灼身后。   他狼吞虎咽吃着顺来的芙蓉糕,笑道:“没想到那挽香阁阁主还挺好唬的,夹着坤兽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   路寒舟损毁的那些东西确实值五百石灵珠不错。但都说了物依稀为贵。寻常门派自然是清贫到拿不出这些。   可封宗根本就不缺。   那句“无法复原”是骗路寒舟的,以江宁灼现在的实力,即便灵火烧个三天三夜,他也是能复原的。   路寒舟竟然全信了。   江尘没读过几天书,卡壳几次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转移话题,“不过我以前遇到他的时候倒不见他如此'活泼'。”   “你见过他?”江宁灼停住了步伐。   “对啊。”江尘呆滞地吞了嘴里的芙蓉糕,“他闹过的事多了去了,我这个管闲事的当然见过他。以前死气沉沉的,也没现在小聪明多。”   江宁灼忽略他言外之意的抱怨,问道:“那他鼻尖可有一颗小痣?”   “不知道,他戴面具啊,虽然不是现在那个。”他一直以为路寒舟是相貌丑陋不愿见人。   江宁灼的询问扑了空,冲江尘甩了个“废物”的表情,又恢复到了那副生人勿进话不多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不过宗主,我倒是从未见你开过什么玩笑。”江尘厚脸皮追上。   刚才路寒舟跑走时,他捕捉到了宗主的笑容,即使转瞬即逝。   江宁灼做宗主三年江尘就跟了他三年,他们宗主虽然温和谦逊,但那都是身居高位该有的“架子”,他本人一向是不苟言笑波澜不惊的,唯一的情绪起伏也是夜晚……   总之,很少这样,还是当着这么多人。   其实江宁灼本人也是意外的。   他看着路寒舟跑得四仰八叉的步子,那些尘封在心里的记忆就忽地被勾起。   以前也有个半大的奶团子因偷藏糕点不想被他发现而这样跑了半条街。   “想起一位故人,有些怀念罢了。”江宁灼拉缓了语气,负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蜷缩。   可话还没说完,主仆两人脚步具是一顿——逃跑的百折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百折不是站在这里等他们,而是隔着老远看到后彻底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他比身旁的石狮子更像石头。   一股微风划过,江宁灼银冠所束一丝不苟的墨发吹到了肩前几缕。   趁着这个空档,江尘凌步而起,下一刻就出现在了百折咫尺之处。   百折被这风撞得微微一闭眼,把手中紧攥的信封僵硬地递了出去,语速飞快:“这是我们阁主让我给江……宗主的,里面说明了一些情况,我只是个跑腿的和我没有关系,有事去找他!”   见江尘把信封抽过去,“卖主求荣”的百折就又一溜烟的跑了。   江尘:“……”   瞧把你给吓得。   他夹着信封走到江宁灼面前,两指并拢用灵力虚托将信悬浮于空中,两人共同看了信中所写。   最后目光都齐齐聚焦在了落款的“十一”上。   “他叫十一……”江宁灼看着信的内容喃喃道。   江尘一目十行,被这内容晃花了眼,面容一顿扭曲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他还真是……自作多情啊。”   *   路寒舟是个耐不住的性格,在饭馆等百折等得百无聊赖便又蹿到了街上。他用灵力对自己的身量和外观做了些改动,在人群中不再那么出挑。   这次他学聪明了些,不往人多的地方钻。   这座城池并不如挽香阁坐落的繁华,可江南小镇依旧热闹非凡,硬是顺着夕阳走了好长一段,人烟才变少。   他没寻到有趣事物随便找了个墙角靠着打算发会呆时,旁边挂了一面写着“瞎子算命”的平津幡下,有位神棍在给一位姑娘卜卦。   那位瞎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硬是留了一撮胡子充大,故作高深道:“姑娘啊,我看你这印堂发黑,最近是否感觉劳累异常,诸事不顺啊……”   “嘁。”路寒舟翻了个白眼。   又是这套“印堂发黑”的说辞,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看那姑娘感激涕零(上当受骗)买了那瞎子的符咒离开后,又冲神棍翻了个狠狠的白眼。   可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那个神棍冲他开口了,捋了捋胡子,“这位修士可要卜卦?”   “修士个屁。”路寒舟抛远了声音,“那位姑娘面色红润得很,小老头。”   套路词都不知道因人而异,真是谁的钱都敢挣。   “小老头……呵。”那瞎子不屑地笑了声,紧闭的双眼竟悠悠睁开,古井无波的眼眸黝黑到发亮,聚焦在路寒舟的脸上。   “你看,你看,装瞎!”   路寒舟就知道,这些街头骗术。   神棍没受影响,语气平平像在说家常话一样,“我装瞎也知道你不是真龙,一只怨凝罢了。脉搏乱得一团糟,你以为你有几日可活?”   “管好自己吧,还在这里寻我的事生我的非。”   这一连串话激得路寒舟骤然转身,“什么意思?”   他两隔着四丈有余,且他从头到尾没有使用一丝灵力,这瞎子更未靠近他分毫。   伪装怎会在这短短时间内轻而易举被识破。   “小老头是骗子,不懂。”神棍开始收拾他桌上的东西。   可没曾想下一瞬,“啪”地一声,桌子上摆放的符咒法器被原地震起,随着一股劲风掠过,路寒舟已然恢复原身,甩袍坐在了他对面的长木凳上。   他抬起了自己的胳膊露出一节净白纤细的手腕,毫不客气地摆在了脉枕上,试探道:“道长给我算算?”   现代人的自我修养——有病及时就医。虽然这个“医”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日落时分,不再卜卦。”神棍侧头看了沉山的太阳,手指间却搓了搓。   ……   路寒舟心领神会道:“十颗灵珠。”   这对于一个负债五百石的他来说,已经十分大手笔了。   神棍眼前一亮,笑道:“我看你和我有缘,态度也算诚恳,就消耗我自己的机缘,帮你看看吧。”   他收下路寒舟从坤兽皮毛里巴拉下的十颗灵珠后,将食中二指轻轻搭在了路寒舟的脉门上。   私房钱被剥夺的坤兽翻肚皮躺在了路中央,开始耍赖。   路寒舟盯着神棍修长泛白的指节,劲瘦却从容,指纹略有磨损,是长期以灵攥符所致。   “你说的怨凝,脉搏乱是什么意思?”路寒舟不明所以,“还有,什么叫没几日可活?”   他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   好不容易重来,难道又要面临没几天就要嗝儿屁的日子吗?   “你真身确实是龙,可是是在怨火之上凝聚而成,并非天生,此称怨凝。”   西边太阳彻底下沉,神棍的声音在变暗的天空下分外清晰。   他说的没错,路寒舟本身是人。   神棍继续道:“天生与后天两类脉搏相冲,灵台被撞得虚空,难道你就没发现吗?”   路寒舟:……没有。   原主只是个配角,书中着墨不多,许多情节也未可知,他也刚穿书一天而已,从何得知。   见他表情神棍就知道他不知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哎,你的心脉是被怨火护着没错,可那终究是邪祟之物,若哪天你神魂被其吞噬,哪还有活的可能……”   拿着天生地养的灵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灵海灵台神魂神识这些路寒舟分不大清楚,神棍的话他也听得云里雾里。   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打断道:“那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虽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神棍从路寒舟紧攥的手指,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立马不再说多那些细节,只道:“现下还不严重,也非药无可医,只不过,有点难。”   路寒舟:“你直说便是。”   神棍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把桌上东西收入布包,又把平津幡摘下,“试灵大典你知道吗?”   试灵大典?   路寒舟有点印象,好似原主去江毅澜房间就为此事。他还以为是无关重要的小事,屡次提及,看来非去一趟不可了。   “试灵大典会在十日之后旭日山开阵,届时惘洋之境会被开启……”   正当神棍神秘兮兮与路寒舟附耳交谈时,突然“驾!”的一声,街道末尾有个人策马而过。   边跑边喊:“救命啊!!强抢民男了!!!”   街道狭窄逼仄,骏马兴奋异常。坤兽还在路中央翻肚皮打滚,路寒舟心下一悸,没等神棍说完,借着桌子发力一推。   只见一股黑雾径直冲向坤兽团团将它裹住。   勒马声出现地及时,马蹄就停在了坤兽几寸处。   路寒舟化回人形将坤兽环抱怀中,扭头哪还见神棍的踪影,耳边只随风出现一句:“我叫徐之辈。” 第7章 魅魔 “因为你好看啊。”   ……   路寒舟真觉得他有装高人的病,本想尝试用神识铺开把神棍抓回来问个清楚,可神识毯扫了整个小镇,没发现他丝毫踪迹。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对方修为比自己高,二他是真的离开了。   无论哪个,他都不那么简单。   叫徐什么来着……   正当路寒舟愣神时,骏马上的少年抬腿翻越而下,绕到路寒舟面前,盛气凌人道:“管好你的家畜!现在倒好,怎么办!你扰乱小爷逃命了,你要对我负责!”   他边说边往朝来的方向瞟。   “家畜……”   路寒舟顺了顺呲牙咧嘴的坤兽的毛以示安抚。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身形欣长,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皮肤偏黑长发结辫,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身着虽西域风浓重,但也并非华冠玉服。   还“强抢民男”“小爷”,怕不是什么中二病。   “想挨揍直说,是你先差点伤了我的坤兽。”路寒舟轻松用一道灵力绑住了他。   城内纵马,给点教训。   少年立即动弹不得,苦苦挣扎脸都涨红了就是挣脱不开,气急败坏道:“信不信我打死你!快放开我!再不逃就完了!”   路寒舟不明所以,看他焦急如焚,问道:“到底是谁在追你……”   话未说完,一道凌冽的风划过了路寒舟的侧脸,把他额前碎发骤然带起。痛感让他警觉起来。   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街道尽头,一股紫黑色的雾附着在了墙上。   雾凝成奇形怪状的触手,发出艳魅的女声,“来呀,元郎——你不是寻人家吗?”   路寒舟看着被他五花大绑的“元郎”问道:“这是何物?”   一声“元朗”阵阵回荡,少年觉得丢人现眼,磕磕绊绊道:“魅……魅魔。”   魅魔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亢奋到直窜而过,路寒舟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大喊:“小心!她很强!”   黑雾结成一缕,盘旋而上将路寒舟团团围住。   路寒舟将坤兽留在了少年面前,刻满细纹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可眼底泛起的暗红纹路彰显着他的魔性。   他可是怨凝,论辈分,是这魅魔的祖宗。   只见他双手结印,两道灵力从手腕盘旋而出,在指间流连一会后冲天而起!化作的黑龙不出片刻便将魅魔黑雾一扫而空。   空气瞬间恢复了宁静,连路寒舟都没想到如此简单。   他转身看向少年,“……就这?”   这就叫很强吗?油门轰了半天你告诉我路程就十米?   “你都不用法器吗?”   少年面露惊叹,自己纠缠数日的魅魔竟被他如此轻松解决,即使只是一个分·身。   “不用,我穷,向来空手。”路寒舟装了个x,反正对方也不知道他手不能托物。   “不过你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屁孩,怎么招惹上魅魔的。”路寒舟挥挥手指,解了他的枷锁。   魅魔是很常见的一种魔族,原著中经常提及,惯聚于风流之地,以吸食男人阳气为生。但目标基本是弱冠之后的成年男性。   “我才不是小屁孩!”也许是看路寒舟有些实力,少年刚才的狂放模样瞬间收敛,嘟嘟囔囔,“我是盘缠不够……看花间楼贴了降魔告示,说成了重重有赏,我才去的……而且刚才那只是一个分·身而已,我以为我能解决。”   路寒舟和坤兽眼前具是一亮,他问道:“多少报酬?”   “一颗灵珠。”少年羞愧到抬不起头,以为路寒舟只是想看看他为多少钱舍命。   哪曾想下一瞬路寒舟就揽上了他的肩膀,轻拍道:“带我去。”   有钱的地方就有打工人。   *   人间夜市繁华热闹,路寒舟走了三条街,才和少年到了花间楼。   路上聊天他得知少年名叫元顾,三月前打西边边陲小镇来。   “十一,到了,就是这里。”元顾指着前面。   十一是路寒舟告诉他的化名。   路寒舟刚一靠近就闻到了里面扑面而来的胭脂味儿,果然这种烟花之地阳气最是稀疏。   也许是把他划为了同类,他感觉到了魅魔亢奋的气息。   “明知有魔还要营业,真是要钱不要命!”路寒舟道。   “魔也不是天天都在,花间楼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正好是今天,满城的人都想来凑个热闹。”   即使公告挂在门上,人们也挡不住诱惑力的操控。   确认真的有一颗灵珠的悬赏后,路寒舟踏入了花间楼大门。   里面是个三层小楼,人满为患,红色的宽绸带从楼顶四个角扯下系在台中央,上面挂了个花藤秋千,应该是留给今晚花魁的。   人人都在找自己的老相好和期待选拔开始,无人注意到两人一兽慢慢地上了二楼。   路寒舟寻了一圈,他能感觉到魅魔在此,可却确定不了具体位置。他身上怨气太重,魅魔天生嗅觉灵敏,处处能避开。   元顾说道:“我们得找个诱饵。”   “诱饵?”   “对,这里人流奇大男子众多,魅魔有了挑选的余地,就不会随意乱来。我能诱出她分·身,也是因为我是西域男子,比较少见。”   捏个凡人看不见的假人对路寒舟来说倒不难,可要对上这魅魔的胃口恐怕是有些难。   不能大众,还要足够俊俏,有自己的独特气质……   路寒舟脑海里浮现了一张脸。   “有了。”   只见路寒舟找了个靠墙之处,双手两指并拢旋转三周,一股灵力就随之落地在十米开外,凝成人形。   只见灵力抽枝拔叶地生长成了一个仙风道骨,气质贵冷却又面露温和微笑的男人——江宁灼。   路寒舟没忍住笑出了声,用指间操控了几下灵人蹦蹦跳跳确认无误后,让他缓缓踱步朝二楼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果然有用。   在“江宁灼”停在那扇门前时,连坤兽都感觉到了魅魔在里面疯狂躁动。   路寒舟静心操控,眼见就要成功挣得一颗灵珠时,“哗”一道如水般的灵力铺天盖地席卷上二楼,把他的灵人冲了个散。   魅魔又不见踪影。   “我他妈……谁啊!”路寒舟从墙角出来,飞速朝灵力散来的方向看去。   可这一看不要紧,一探头就对上了一双盈满怒气的双眼。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是他,眉尾微微挑起。   完了,真江宁灼来了。   怎么到处都能碰到他!!   看着这张脸路寒舟就觉得自己脖子疼,甚至怀疑百折已经遇害。他顾不得想江宁灼为何一脸躁郁,赶忙跑进最后一个房间。   努力不能白费,看看有没有魅魔的蛛丝马迹。   可他刚一进门,身后就跟着窜进了一股强劲的灵力,这股灵力不同于他的邪气侧漏,也不同于魅魔的阴冷钻骨,而是十分温和且强大。   可它的目的却不怀善意,整个房间瞬间被裹挟其中,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禁制。   路寒舟抬手去挡江宁灼的攻击,哪曾想刚一转身,双手就被一只手掌捏住。   他尝试化成黑雾逃脱禁锢,可发现他的灵力在这里根本没用。   路寒舟被逼得步步后退,最后后背狠狠地撞在了门上。双手被江宁灼举过头顶摁在窗上,丝毫动弹不得。   他紧紧盯着江宁灼的表情,发现他眼里满是暴躁,甚至视线还在他脸上不断游走。   果然人前人后两面派,现在怎么不装儒雅大度的封宗宗主了呢?   江宁灼语气低沉,“说,为什么把灵人捏成我的模样,是何目的?”   他收到了同门师弟的转告在回去前来此收拾一只快要化形害人无数的魅魔。   可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负手而立在这风流之地,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子。   果然是路寒舟能做出来的事啊。   路寒舟深知自己不敌江宁灼,若此刻承认是用来勾-引魅魔,指不定会有什么结果。   在内心权衡一番后,只见他腕力一松,言语变得可见的谄媚,“因为你好看啊。” 第8章 引诱 “我是正人君子,你怕什么?”……   江宁灼没想到能等到问题的答案。本来在路寒舟脸上探寻游走的眼神缓慢地滑到了对方的嘴角——整张脸唯一露出来的地方。   他眼眸微垂,语气难得有了些缓和,问道:“什么意思?”   此时的动作过于被动,路寒舟身量虽高,却远不敌面前这位宗主,他被完全禁锢在了江宁灼圈出的三分地内。   薄唇被凝视得变得紧张,稍微一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后偏开了头,“就是字面意思,快点放开我。”   就是因为好看才用来引诱魅魔啊,事实如此。   没想到路寒舟竟听见一声轻笑,他蓦地转回头,捕捉到了江宁灼转瞬即逝的笑容。   也许是刚才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衣冠楚楚的江宁灼也有头发被搞乱了几缕的一天。   搭配上不属于他的低笑,的确显得有些疯。   “我是正人君子,你怕什么?”   江宁灼不仅没松开他的双手,反而更往上抬了些,这让路寒舟不得不绷直了腰。   他看着俯身靠的越来越近的江宁灼大喊:“你有病吧!!”   江宁灼忽略了他的骂声,又问道:“信里写的是真的假的?”   此言一出路寒舟即刻问道:“百折呢!”   两军相战还不杀来使呢,如若敢对百折做什么,他一定决不饶恕。   可主动权在江宁灼手上,他圈得路寒舟两手腕更紧了些,“我问你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行了吧!”路寒舟大喊,这是什么一头倔驴。   “那小子送完信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你这脉搏,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路寒舟感觉江宁灼的声音温柔了些。   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察到江宁灼在有意无意按他的手腕,他还以为对方只是为了握得紧些。   没想到竟是探他虚实。   这让他有些不爽,直言道:“快死了,满意了?”   江宁灼起初是没注意的,可修仙之人五感灵敏,路寒舟的脉搏和气息属实太乱了些,他本以为是紧张,可一压脉门……   江宁灼松了些力道,“其实……”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在这一瞬,两人呼吸同时放缓,对视一眼后,路寒舟点了点脚,轻轻地把自己的头往近在咫尺的江宁灼肩上靠。   而江宁灼竟未躲闪,捏着两只手腕的手也变得柔和了些。   直到路寒舟的下巴离江宁灼肩膀的布料不到半寸时,屋内骤然掀起了一大片紫黑色的浓雾!   比在街角遇到了夸张百倍。   黑雾骤然爬满了江宁灼设下的整个禁制,在雾中央凝出了一个身穿紫衣的女人。   尖锐的声音直冲江宁灼,“你是我的!”   路寒舟其实从两人撞在门上距离瞬间拉近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魅魔还在这房间内。   果然善妒,如若不是江宁灼突然发疯,他还真想不出这种方法骗出魅魔。   江宁灼一松手就看到了路寒舟被攥红的手腕,只不过被路寒舟飞速掩入袖口。   见路寒舟如此积极,江宁灼干脆就不参与直接站在了一旁观战。   魅魔像是得了失心疯,十分执着地攻击路寒舟,好似赢了他,才能得到江宁灼一般。   张牙舞爪的黑雾凝结成不同形状同时攻击,起初路寒舟还有心思躲闪规避玩些招式,可耐心不一会就被磨完了。   吃过他的亏,魅魔万万不可能让他结印,可正当魅魔拼尽全力要禁锢路寒舟双手时,江宁灼双手比刃,一声剑鸣后那捋黑雾就断了。   路寒舟也有些惊讶,沃野剑是江宁灼的贴身佩剑,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怒不可遏绝不出鞘。   此时并非绝境,所以他是在生气吗?   这一斩让魅魔发出痛苦的尖啸,黑雾开始往墙缝渗透,路寒舟赶忙祭出火灵,身后立马盘了一条半透明的黑龙。   屋内平地起骤风,江宁灼被吹的抬手挡了挡眼,只见黑龙眼泛红光,一个甩尾就将墙角欲逃的魅魔打散。   江宁灼凝视着路寒舟的背影,那果决的被黑龙灵火缭绕的模样又让他忽感似曾相识……   *   百折踏进了花间楼大门。   他在约定时间赶回了与路寒舟商量好的地点,未见其人后直接跑到了大街上讯问近两个时辰内有无闹闻发生。   问了几个后听说花间楼花魁被困房间,屋内火光乍现。   他连忙赶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趴在二楼一房间门口挠门的坤兽和一位小少年。   “开门呀,开门呀,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嗷呜,嗷呜,嗷呜呜!”   坤兽和元顾已经在门口敲敲打打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可里面的声音他们听不到,貌似外面的也传不进去。   百折大概了解了下情况,他修为远不及江宁灼,脚程自然也没他快。   正当他心急如焚打算用灵力硬冲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路寒舟站在门前,看着集体后退一步的坤兽元顾百折,伸手虚握拳咳了一声,道:“魅魔解决了,去找老鸨领赏吧。”   百折目光从路寒舟手腕的红痕游走到了他身后乖乖站着的江宁灼,又侧头钻进了乱成一团糟的屋内,十分没有眼色地问道:“你俩在里面干嘛了?”   好奇,想知道。   “我叫你去领赏!”路寒舟气得咬牙,“领了记得当场还给咱们的大、债、主!”   他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因为刚才先不说江宁灼在里面袖手旁观,解决魅魔后对方竟然死活不愿意打开禁制。   巧就巧在这灵力所设禁制与江宁灼灵海相连,路寒舟想解开就必须徐徐图之,他感觉伸出去的每一丝灵力最后都扎进了江宁灼怀里。   好别扭。   等百折拿到灵珠毕恭毕敬给了江宁灼后,路寒舟一袭黑雾直接将一行人卷回挽香阁。   江宁灼在原地打点好损毁以及送了些平安符安抚后,才返回封宗。   *   挽香阁四层路寒舟房间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元顾百折坤兽齐齐站了一排,愣是没人敢和路寒舟说话。   百折听了路寒舟时日无多后眼泪更是止不住哗哗往外流,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路寒舟自己缓过神来其实也十分难受,可索性也不是药无可医。没穿书时面临绝症当了二十年药罐子都没放弃,现在这点小困难不会将他打倒。   正当他想着怎么开口时,“笃”“笃”两声,有人从外面敲了门。   “进。”路寒舟应道。   只见一个小兔妖连耳朵都来不及收,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房间,用毛茸茸的手边比划边着急道:“不好了,阁主,去西城解决妖族的那几个师哥,他们忘了化成人形,又……又把附近的百姓吓到了!又乱传说挽香阁要抓人吃!”   “……”   果然重振挽香阁,任重而道远。   “叫他们化成人形去百姓家赔个不是,态度好些……”   安顿了小兔妖后,房门一关,一众人心情才缓和些。   路寒舟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看见没!看看咱这风评!多丢人!看看人家大债主!”   远在封宗的江宁灼打了个喷嚏。   “以后出去,态度要好些!另外以后咱们也搞些什么收费捉妖捉魔的,好好赚钱!还有坤兽,作为一只白虎每天吃那么多灵草合适吗!以后减量!败家!”   “嗷呜~”坤兽哼哼唧唧发出了一点反抗的声音。   战火最终烧到了元顾头上,路寒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元顾:“……”   他还真无处可去也没盘缠了,不然也不可能去尝试抓魅魔。   看着他的表情,路寒舟肉眼写满了拒绝,“挽香阁不留闲人!”   “你,你不是要去试灵大典吗?”元顾极力体现自己的价值,“我这次就是来参加试灵大典的,也许会对你有帮助!”   “就你?”路寒舟将信将疑。   “当然!试灵大典虽说设立在修真界,可凡是天下所有练气以上修为者都可参加,能者居上!惘洋之境中珍宝典籍如海,我们这些江湖散修,年年都有不少人参加。”   路寒舟只从书中得知这是仙门选拔弟子的途径之一,可未曾想还有这层因果。   所以那个神棍叫他去惘洋之境,就是叫他寻个东西了?   元顾加重筹码道:“虽说人人都有机会,但魔妖类若想进入,必须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把我留在挽香阁我就告诉你。”元顾故弄玄虚。   现如今距离试灵大典时日不多,若此时驳了元顾去打听且满足条件难免要耗费不少时间。   斟酌后路寒舟说:“行,暂允你住到试灵大典之后。”   元顾本就为在试灵大典求师,自然不会久留。   见目的达成,爽快道:“五坛花院刺蘼花,单人身藏一朵,可供妖魔进惘洋。”   五坛花院……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百折:“那不是江宁灼的居所吗?”   路寒舟:“……”   这是生怕他死不了还搞送货上门这一套吗?   元顾瘪瘪嘴,面对铜墙铁壁的封宗,一肚子坏水小聪明的他也毫无办法。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觉得此事泡汤时,路寒舟想起了在街上瞎溜达时看到的人界迎亲队伍。   嘴角一挑,笑道:“有了。” 第9章 伪装 “不行,你得对我负责。”……   修真地界广袤无垠,除四大门派外往下数的宗门派别也不计其数,年年出不少新茬。   试灵大典七月初一在旭日山上开阵,人仙妖魔鱼龙混杂,为了方便统一进出减少耗损,修真界都会由长辈带参加大典的晚辈在开阵前几日到达,择就近的人界或者相熟的门派暂居。   旭日山因三年前的灵火大灾难以落脚,封宗贵为四派之首,这接客之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头上。   故此封宗近些天人满为患。   邱山脚下,统一身着银色素袍的封宗小修士们正在搬运各门派送来的礼品。   珍馐稀宝,灵器符篆,人界玩物一应俱全,是各宗门备的合卺礼礼品。   封宗负责杂务琐碎的统管名叫江茂晋,此时正毕恭毕敬与一位手握镶银淡边折扇,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交谈。   该女子长相英气却不失风雅,如瀑墨发上的紫灵蝶头饰栩栩如生,额间绕着的银链正是坠月谷的“谷标”——坠月链。   来人正是坠月谷谷主,宗祁月。   可虽面容温婉,说话却中气十足。   她挥了挥扇子,单手叉腰拔高声调抱怨道:“这封宗也真是的,上个山都要爬千级台阶不准用灵力,我们是凡人吗?来求药?还得抬着这些礼品,是想累死人吗?江宁灼呢?他本人走过吗?”   封宗地处邱山灵脉,沿山脚设了自己的护门结界,凡踏入者这千级台阶必须亲自步步而上,才能抵达封宗。   原著说,这是封宗的排面。   江茂晋赶忙让小修士接过她身后四人抬的红檀木嵌月礼箱,拱拱手笑道:“宗主自然走过的。宗谷主辛苦,还请里面请,到了自然会有人细心招待。”   伸手还不打笑面虎呢。   “不辛苦,命苦!”   宗祁月翻了个白眼,扇着扇子道了句“没意思”后,示意跟随的弟子上山,打算直接去骂江宁灼。   可刚走几步,人又被拦了下来。   这次怒火直接被拉满,宗祁月无奈咆哮,“又要干什么啊!”   抬礼箱的小修士收到示意把礼箱轻轻放到了地上。   江茂晋道:“烦问谷主送的是什么礼品,近日来封宗有部分邪祟入侵,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你的意思是我们坠月谷送的东西不干净了?”宗祁月“哗”一下把扇面合拢。   虽说他封宗独大,但修真界从未有阶级之说,她坠月谷本也就不怕。   周围空气因为这一句变得凝固,赶着上山的修士也都停下脚步不敢言语。   “不是这样的,谷主误会。”江茂晋微微欠身,赶忙拱手认错,解释道:“我们只是需要统计礼品名单,分门别类存放,以免被邪祟觊觎,拂了您的心意。”   江茂晋长相老实,是站在一众人里都可以忽略的普通,可为人处事却十分圆滑。   这段话明面是“怕被觊觎”,暗里却在试探。   宗祁月此时明白了,江茂晋是江宁灼安排在封宗邱山脚下除结界外的另一道“屏障”。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计较,只道:“箱内是坠月谷月生灵草还有蝶梦羽衣,是我亲手装进去的。”   “亲手”两个字为这箱礼品打了保票,江晋茂随即放行。   只不过他们没料到的是,在箱内一个小角落里,还真盘着一条两寸长的“邪祟”。   路寒舟窝在一堆女衣中整条龙都僵硬了,他自从藏进这箱子就没敢挪动一下,严重地血液不循环了。   尾巴已经麻得感觉不到不存在了。   自三日前得知得有刺蘼花才能入迷惘之境后,他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人界娶妻都要三聘六礼宾朋满席,那这修真界的合卺礼,即使简化,也少不了亲朋送礼。届时他就躲在山下,把灵力使用度降低到最小,随便找个礼品箱藏进去。   人多眼杂,瞒过几个小修士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江宁灼竟专门派人守在山脚。要不是这宗祁月来历够大脾气够炸,刚才必会被开箱检查——他这个采花贼差点藏不住啊。   听江茂晋越来越远后路寒舟才把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皱着眉拽出自己被压着的尾巴揉了揉,静静等待修士把他抬上山。   *   封宗正门。   两头两人高,脊背生翅的灵狮一左一右守在门前,起初只是不耐烦地甩了甩泛着蓝色灵火的尾巴,没过多久开始龇牙。   江尘一边背地里用灵力给灵狮下痒痒咒,一边和负手而立的江宁灼说道:“宗主,我去查了,近日人界西城那边有妖族作祟,挽香阁确实出面解决了,不过好像因为那几个魔修过于霸道,导致当地凡人又传言他们是要抓人吃。”   “我觉得吧,传言有可能是真的,你想挽香阁那些妖魔鬼怪……”   江尘形容得添油加醋,把挽香阁形象一毁再毁。   江宁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前几日被路寒舟破禁制搅乱的灵海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抹黑鬼的话还没说完,身后被他欺负的灵狮终于忍无可忍,原地一声狮吼后径直冲他面门扑来。   江尘一个闪躲就被追出了百米开外,笑道:“哟,小崽子敢咬我了。”   宗祁月刚登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狮吼吓得一激灵。   她冲着江宁灼就骂,“你能不能管好他们!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灵狮本是封宗震威灵兽,此时却被江尘拿来当猫逗。   封宗和坠月谷来往不多,但宗祁月和江宁灼还是很熟的。宗祁月年少时就与江宁灼母亲为闺中密友,自然是以长辈身份看着他长大的。   虽然江宁灼其实看起来更成熟些。   “姑姑好。”江宁灼象征性地回了句之后视线就落在了那个红檀木嵌月礼盒上。   路寒舟听到江宁灼声音后整条龙再度在礼盒里僵硬绷直。   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别看了别看了,不是给你的。”   宗祁月扇子一挥,一片灵蝶随风而去,绕过江宁灼两侧去吸引了灵狮的注意力,好让江尘脱身。   江宁灼收回了眼神,轻轻笑了一声道:“母亲已经等候姑姑多时了。”   “笑什么笑,傻了?”宗祁月觉得他莫名其妙,毕竟很少见他有什么笑容。   可爬台阶累垮了她,没空计较就直接进了封宗大门,礼箱也跟着一起。   路寒舟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和宗祁月相反的方向,直至进入了一扇门被放在地上后,小修士才离去。   等了片刻后,他才从内里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黑漆漆的龙眼转了三圈,确定无人后才爬出了礼箱。   刚一落地化为人形他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哼哼道:“憋死我咯。”   幸亏坠月谷的礼品自带一股沁人芳香,缓解了他颠了千级台阶的眩晕感。   可人还没站稳,就响起了了“笃笃”的敲门声,随后江宁灼的声音接踵而至,“师妹。”   路寒舟呼出去的气还没吐完就原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赶忙四下环顾,发现这里好像并不是堆放礼品的地方。封宗所有墙壁都有镶墙符咒,重新躲进礼盒又会弄出声响,一时间路寒舟竟无处可藏。   情急之下,他看到了床上那套喜服。   又是“笃笃”两声,江宁灼推开了门,“师妹,我进来了。”   江宁灼迈进门槛后脚步一顿,随后背手关上了门,悄悄用灵力在锁上覆了个结。   他踱步进内室,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师妹,只不过盖着盖头攥着手,只字不言。   “合卺礼之后你便不要去惘洋之境了,封宗好多东西得你留下打点,别人我不放心。”江宁灼站在了他的面前。   “师妹”整个人都僵硬了。   路寒舟咽了口唾沫,虽然仿旁人声音很简单,但骗过江宁灼他还是有些不自信。   磨蹭半天,只发出了“嗯”的声音。   江宁灼坐在了他身边,递了盏茶给他,“不要紧张,现在其实不用盖盖头的。”   他伸手要去掀盖头,却被“师妹”扭头拒绝了。视线下移,看到了“师妹”接过茶时掌心流露出的一丝灵力。   当他想再看清时,已经被茶杯挡了个严严实实。   路寒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迟早穿帮,思虑片刻后开口,“人界拜堂前都不见面的。你还是先回去吧。”   江宁灼:“……?”   心想:他不会以为……   正欲解释,心下突然有了别的想法,话头一转,声音冷冷道:“那我走了就永远不回来了。”   路寒舟:这是什么渣男发言???合卺礼前一去不回像话吗?   不过如果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让两人心生嫌隙的话……   路寒舟赶忙伸手拽住了正欲起身的江宁灼的袖子。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到了江宁灼的手,又触电一般收回。   江宁灼顿在了原地,被碰过的指尖不由自主蜷缩了一下。   “师妹”犹犹豫豫后小声道:“不行,你得对我负责。” 第10章 合卺 “喵!呜!”   上次花间楼江宁灼在魅魔房间设下的禁制是掺了他灵海气息的。当时只是单纯的想让禁制稳固些,不至于因情绪波动而出差池。   之后也并非如路寒舟所说不愿意解开,而是发现自己一向平静的灵海突然有了涟漪。   路寒舟正好伸手去解,这就导致他的气息不由自主窜出了一缕,顺着味儿藏进了路寒舟的灵海。   而他今天感受到了那缕气息,在宗祁月带着的礼箱中。   本想当场抓个现行,只是没想到路寒舟这么胆大,直接穿上了师妹的婚服。   他倒要看看这路寒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宁灼被袖子上的力道一拽,忽地又坐回了原地,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难以置信。   路寒舟看不到,他听江宁灼许久未说话,以为他是生气,拽着他的袖口迟迟不松开。   真难,挽救一对眷侣的感情真难。   空气静默了许久。   江宁灼终于把视线从那捏着衣角泛白的指尖挪开,问道:“那你要我负责什么?”   路寒舟是个宅男,没穿书前他是个工作狂,本就生活两点一线,后来因为病痛丢掉工作后更是单一的可怕,除了看病的时间基本都在画画,玩游戏。   社交趋近于零,此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绞尽脑汁后终于想起了邻居姐姐和男朋友撒娇的话。学着她放缓了音调,“我要你负责一辈子陪着我。”   话说出来其实他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江宁灼也没想到他这么说,偏开头有点措手不及。   正当两人僵持时,又有人“笃笃”叩响了房门。   路寒舟整个人如芒在背,单应付江宁灼一人他就出了一身冷汗,若再来一个,怕是真要穿帮了。   江宁灼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嗯。”路寒舟松开他的衣服,内心开始谢天谢地。   外面的人似乎是来找师妹的,但被江宁灼以里面没人的理由拦下了。   摘掉盖头后路寒舟放松的那口气才算完完整整吐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式婚服,表情都一言难尽,赶忙脱下。   小声抱怨道:“怎么会这么合身……”   但褪到一半,外面传来的两道声音又将他成功钉在原地,他半抬着一条腿,努力维持平衡。   来的似乎是两个女修士。   也许是忙里偷闲,两人靠在墙角聊起了八卦,其中一个道:“哎哎哎,这次合卺礼还是挺有意思的啊,我刚见到弥枫师姐了,真的好美,站在杨澜公子面前不要提有多般配了!”   “就是就是!这就是人界说的神仙眷侣吧!”另一个应和道。   两个人都兴奋得原地跺脚了。   “杨澜公子也真是好运,本来江湖散修哪有那么多机会认识这些身居修真界的修士们,要不是弥枫师姐下山历练的时候遇了险杨澜公子英雄救美,还不一定会有这段佳话呢。”   “江宗主刚才不也夸了杨澜公子,说他为人可靠,值得他将小师妹托付呢。估计这就是缘分吧!”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偷懒了没多久就又被江茂晋抓个正着,便嘟嘟嘴又急匆匆赶去做事了。   而没人知道,屋内的路寒舟已经石化了。   弥枫……江弥枫……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就是封宗小师妹的名字。那她们口中这个杨澜公子才是小师妹的“佳偶”的话,他刚才……   这么一想,原著中的江宁灼好像确实没有道侣。   合卺礼的事路寒舟倒是知道,但他也确实没细问也不关注主人公是谁,他从始至终关心点就只在试灵大典罢了。   所以刚才江宁灼就是在演他了?   “哎呀!”路寒舟一拍脑门,他刚才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江宁灼那衣服质量哪是婚服。   他还说了“你要负责陪我一辈子”这种玛丽苏话。   真是丢死人了!   但反应几秒后,后背沁出了冷汗。   如果江宁灼刚才明知是他还存心试探的话,那他这位“邪祟”在这名门正派聚集之地,怕是没命走出大门了。   此时已近吉时,大部分人都聚集到了封宗门口观看合卺礼,唯一的出口不管用了,其余方向肯定也如铜墙铁臂。   竟一时半会走不掉了。   只能先躲起来。   他鬼鬼祟祟贴着门面听了半天确认外面无人后,“吱呀”一声,开了条很小的门缝。   只见一只通体白色的粉肉垫猫爪先露了出来挥了挥,确认安全后,门内跳出一只蓝瞳色的白猫。   路寒舟“喵呜”了一声,确认声音没问题后,极速爬上了院内的假山,又跳到了房檐上。   封宗屋檐错落而搭,它飞檐走壁就跑到了大门上一个屋角的狻猊后。   刚一露头就看到了两只灵狮耀武扬威的踱步,赶忙往后退了退只探出一双猫耳和蓝瞳。   修真界的合卺礼更注重“礼”本身,不会搞得多隆重。   只见封宗门口那片玉石空地上平地而起了几十丈余的云梯,灵花灵蝶错落两旁,百阶之上径直连接到了一朵浮在空中泛着鎏金的祥云上。   两头灵狮就一左一右压着云头,为江弥枫坐阵。   路寒舟看着头戴百鸟衔发金冠,明眸皓齿的江弥枫,渐渐地想起了原著关于她的内容。   江弥枫在原著的描述中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子,心思单纯,甚至帮过原身不少忙。   虽为封宗最小女弟子,却是最早有了归属的那一个。是《缚灵天下》中唯一一个出场即美好的人物。   对她颇有好感后路寒舟凭空捏出了一杯酒,因手不能托物就只好放在飞檐上,小心翼翼地伸出猫舌头舔了舔。   涩涩的口感传入口中时,他发出了一声音调诡异的“喵呜~”   算是送上对江弥枫的祝福。   夕阳西下,烧红的云也为这对神仙眷侣送上祝福。   乐不思蜀的路寒舟还没把杯底的酒舔干净,就忽然被人捏住后脖颈提了起来。   这一下对于猫来说太敏感,一股电流窜过他差点变回原身。   扭头一看,是江宁灼。   路寒舟心底开始无能狂怒:“怎么又是你!!怎么到处都有你!!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求求你了!”   可他现在是猫,发出来的叫声全都是:“喵呜~喵呜呜~喵呜喵呜~”   变动物比变人自信多了,但兴许是怕被认出来,路寒舟挣扎一番后动作还是收敛了一些。   江宁灼看着扑腾了两下就熄火的小猫崽,难得笑了声,“哪里来的小奶猫?”   哪来的小奶猫,身上藏着他的气息。   路寒舟凶得很,“喵呜!!”   你才是小奶猫!你全家都是小奶猫!   他偏头朝快结束的合卺礼看去,瞪大了双眼——那里那个江宁灼又是谁!   难道他喝多了,有重影了吗?可这重得也太远了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宁灼就提溜着他,朝那片热闹的反方向而去。   路寒舟起初很抗拒,可看到是五坛花院后,瞬间就不挣扎了,他还正愁进不来呢。   他被江宁灼直接带进了房间,一下丢在地上。   “喵!”幸亏有猫爪的肉垫做缓冲,不然他又得一个前滚翻。   这个房间他可太熟悉了,这可是让他生生欠下五百石的地方!   路猫猫选择了闭眼睛。   看着他的小表情江宁灼嘴角一挑,倒也没管他,直接就到了床上和衣而卧,双手交叉放在腹前闭上了眼。   路寒舟:???   刚日落而已,您这是睡什么时候的呢?   他并不知道封宗地处邱山,日落要比人界晚上许多。   可令他更疑惑的还在后面,江宁灼辗转反侧了两下后,睁开了眼,看着路寒舟,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这意思很明显:上来。   路寒舟整只猫都惊呆了,他十分别扭地后退了两步,发出了拒绝的声音:“喵!呜!”   就算他现在是一只猫,也绝不可能,江宁灼休想占他的便宜。   江宁灼头痛欲裂眼底的红血丝又开始蔓延,他已经三年没有好眠了,但上次路寒舟出现在这个房间时,他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他的目的尚未确定,倒不如试试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才一夜好眠。   刚才路寒舟退后的几步,江宁灼差点脱口而出“十一”。   眼看江宁灼面容越来越暴躁,十分抗拒的路寒舟犹豫了。如果现在江宁灼睡着,那么于他采刺蘼花而言,倒是大有裨益。   但如果他现在惹他一下……后果难以设想。   权衡利弊之下,路寒舟“舍身取义”,十分不情愿地跳上了江宁灼的床。   他觉得这个人的床像他一样,冷冰冰硬邦邦,没有什么温度。   江宁灼似是十分满意,伸手想要摸摸猫猫的头,可伸到一半停住了,眉头一皱后收了回来。   路寒舟还以为他要敲自己额头,连忙缩脖子把眼睛眯起来。过了一会后见预判的脑瓜崩并没有落下来后,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可他发现,江宁灼已经闭上眼睛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睡得这么快的吗?这是多困?   一时好奇,路寒舟揣爪趴在了床上,他倒是从未从这个角度这个状态下看过江宁灼。   虽然睡着时眉头也是紧皱的,但比醒着的时候温和多了,还算有点人味儿。   他试探性地“喵”了一声,声音很轻,没有把江宁灼吵醒。   内心活动极其丰富:他应该是没有发现我吧,不然怎么可能容忍他在封宗内随意乱蹿,还抓到了自己的房间。不过这江宁灼真是的,睡得早就算了,竟然连一只猫都不放过。   反复思量确认这个事实后,路寒舟变得大胆起来,他站起来时不受控的猫尾正好扫过了江宁灼的手腕,吓得他转身冲着尾巴就是一顿乱啃。   教训够尾巴后路寒舟往前靠了些,看着江宁灼那张精致的面容,突然就有了一点想法。   他俯下身学着猫的样子嗅了嗅,心想:“四大门派领头人是吧,正派高岭之花是吧……”   回想起了被制裁的点点滴滴。   只见一只猫爪缓缓抬起,露出了下面的粉色肉垫,路寒舟猫脖子一缩,收了指甲,冲着江宁灼的脸狠狠地拍了下去!   肉垫打在脸上“邦”的一声,并不轻。   路寒舟心道:“你很拽吗?” 第11章 花龙 “谁这么缺德?”   这一下打完路寒舟突然清醒了,也许是刚才那点清酒上头,他竟全然没顾自己安危,只想讨回来自己吃过的亏。   冲动是魔鬼。   他侧着头小心翼翼睁开眼瞄了一下,发现江宁灼并没有醒。   松了口气。   看着江宁灼脸上那点淡淡的猫爪印消失后,路寒舟笑了,用人声小声凶道:“拽什么拽?哼。”   再厉害不还是得挨猫猫拳!   正当他仗着人熟睡耀武扬威时,他的尾巴又感觉到了一丝冰凉,扭头一看,那不争气的东西又往江宁灼手腕上蹭。   路寒舟赶忙跳下了床免得把人弄醒。   上次是龙角这次是尾巴,怎么长在他身上还如此不受控!   还每次都是在江宁灼面前!   这一打岔他才想起了正事。   虽说元顾知道迷惘之境中珍宝典籍如海,但路寒舟具体需要什么又在哪里风险如何全都未可知。   都怪那不靠谱的神棍,话也不说全。   他这次来封宗一是取刺蘼花,二是合卺礼人多嘴杂,也许能听到什么试灵大典的消息。可事实证明,除了证明自己傻的八卦,什么都没听到。   猫步向来轻悄,路寒舟上次在这里挨打并未注意,此时看来,江宁灼只是注重简洁而并非简陋,房间里还是有一些装饰的。   他踱步在房间绕了一圈,发现了桌上摊开的书。   书是一本手绘图集,展页上面用灵墨画着一片汪洋,在夜光下泛着淡淡的蓝金色。洋中有百阶台阶而上,连接到了一个平台,口前坐落两个麒麟样的神兽,眼睛用红墨点睛,栩栩如生。   路寒舟顺着往上看,在纸的尽头看到了“惘洋”二字,旁边用鎏金色画了一本书。   原来这画的是惘洋之境!   一本书单独落笔定有深意,误打误撞收获颇丰。可正当路寒舟要看看那本书上写的是什么名字时,床上的江宁灼有了动静。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摩擦,但被他捕捉到了。路寒舟猫耳一动,不小心打翻了台面上的墨。   他本就难以托物,再加上猫的身子不大方便,慌里慌张扶起墨盒时不小心踩了两个猫爪印在纸上。   可他太紧张了并没发现。   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如若再呆下去怕是真没机会逃走。路寒舟飞速跳桌而下朝门口走去。   房间里竟然未设禁制。   他开了道缝出去,又返折返冲江宁灼轻轻“喵”了一声算是拜拜,才把门合上。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江宁灼就睁开了眼。他其实只是闭目养神,却不曾想被路寒舟误以为睡着了,索性就装了下去。   这小猫“喵呜”“喵呜”话多的要命,换谁能睡得着。   江宁灼起身坐在床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只猫爪打在脸上不算疼,不过这小猫报复心也太强了些,江宁灼轻轻笑了一声。   虽然就这么短短片刻,但江宁灼已经确定,路寒舟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时,他睡得分外安稳,不知为何如此……   月光下书桌上有个明晃晃的东西一亮打断了江宁灼的思绪。他发现了地板上一串的猫爪印,步幅还是那么四仰八叉。   顺着脚印看到了自己惘洋之境的地图也被踩了。   那些墨都是用罕见的有色灵石磨碎沉淀的,纸也是蓄灵树正材树皮,还出自封宗前前任宗主之手。   传承百年,到了他手上,竟是多了两个猫爪印。   他拿起那个反光的珠子伸到了洒在的月光下,晶莹剔透一尘不染。这是上次路寒舟还给他的第一笔债,不过好像越欠越多了呢。   他喃喃道:“十一。”   ……   路寒舟刚出门就一转身化回了人形,这封宗限制颇多,为了避免触发什么结界机制,他也只能维持住人形,不敢使用其他多余的灵力。   月光泛着冷寒的光,正值盛夏,在一片蝉声虫鸣中五坛花院后院偷偷溜进了一个小贼。   后院与正厢房仅一墙之隔却如同天南海北,正厢房透着江宁灼冷傲的气息,俨乎其然,可这后院却刺蘼花开了满院,生机盎然。   路寒舟一袭红衣站在其中……像个女鬼。   刺蘼花藏身可助邪祟入惘洋,路寒舟算来算去,还没想好要带多少人。   那采多少合适呢?   如果他定人数那必然有人不能去,可试灵大典天下能人异士均能参加,为了公平起见……   思考了片刻后路寒舟蹑手蹑脚踏入花丛开始行动,他手心附了一层微微的灵力,然后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采摘。   夏日的夜晚难免闷躁,可封宗每隔固定时间就有微风划过,每当路寒舟耐心不足时,这缕风都会吹散他的烦闷。   眼见摘的差不多路寒舟当即化龙盘旋天空,此地不宜久留。   今晚封宗的天空竟然毫无禁制。   正当路寒舟打算返回挽香阁时,低头的一瞬间扫过了一个角落,随后他的眼睛聚焦在了那里。   在封宗西边的一个墙角里,刚才闪过了一缕火星,一道黑烟转瞬即逝。   路寒舟感觉有些眼熟,但并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加之那边的角落过于黑暗,也看不到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   此时作为采花贼他也无心去管其他,赶忙一溜烟就窜入天空不见踪影。   挽香阁门口,百折元顾等得吵了起来,原因是百折觉得他们阁主迟迟未归一定是被抓住了,而元顾觉得路寒舟不会笨到如此。   元顾整个人都无语了,“他可是龙哎!偷几朵花而已,怎么可能被活捉!”   他觉得这种假设根本不存在。   “你知道个屁!”百折把坤兽抱在身前壮胆,“我们阁主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活捉了!而且每次都是这个江宁灼,万一出事了,你负的起责任吗?”   元顾:“……”   不是第一次被活捉是什么意思。   正当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时,突然平地掀起了一股骤风,挽香阁大门被吹得哗啦啦响。   一条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坤兽嗅觉灵敏,这东西刚落地就连续几个“阿秋~”“阿秋~”的喷嚏。   元顾把抬手挡风的手放下,看到了一条由刺蘼花包裹的巨龙。偌大的两只龙眼缓缓一眨,路寒舟的声音传来:“愣什么呢,还不把花全都拿下来!”   路寒舟出封宗后采的花没地方放,用灵力又怕力道过度把花压碎,干脆就在每一片鳞片的缝隙,都插了一朵刺蘼花,此时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花龙。   舞狮的行头都不如他。   百折看着这惊人的数量,说道:“阁主,你这是把五坛花院搬过来了吧……”   “闭嘴!”   那他能有什么办法!在当时的情况下当然是能采多少采多少。   百折想笑但全都忍住了,立马叫了几个信任的手下来帮着把花拔下。   ……   第二天清晨,合卺礼忙了一天的江尘不到五更就被人吵醒了,听说是五坛花院后院出了事。   他才不信那空无一物的后花园能出什么事。   可当他拖着懒散的步子看到那被薅秃了大半的刺蘼花田后,惊得张大了嘴。   半晌后咬牙切齿道:“谁这么缺德?” 第12章 耳坠 “你给一群大老爷们戴耳坠?”……   虽说合卺礼结束,可在这里等待试灵大典的门派子弟不在少数。封宗整整三院厢房的几百间客房,全都被占了个满。   刺蘼花尽数被盗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大清早“案发现场”就里里外外围满了人,议论纷纷。   修真界的领头羊封宗,竟然也会有失窃之时。   江宁灼此时就与江尘宗祁月站在人群中央,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江尘仍旧觉得离谱,抱怨道:“不是,怎么可能是周围灵兽撕咬,看这痕迹完全就是摘的啊,而且刺蘼花也不算什么灵草吧?”   封宗落居修真界最中央,地势高阔周围又有邱山柏林环绕,确实有不少灵兽。   可附近灵草甘露已经充盈,它们大不会来撕咬这些刺蘼花。   “等等,该不会是……”   这话一出口其实江尘心里就有了人选,毕竟封宗口碑风评一向很好很少树敌,唯一有牵扯的就是挽香阁那位。   封宗防御阵由他参与,昨天和灵狮玩闹时确实有过一丝波动。   他话没说完,因为江宁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江宁灼背在身后的手中攥着一个珠子,此时被他越捏越紧,就在快要碎的那一刻他才松了力道。   他以为,对方只是听说合卺礼来凑热闹的。   没想到是为了刺蘼花……   看着院中秃了大半的刺蘼花,江宁灼面无表情道:“先疏散人群安抚,告知是最近灵兽繁殖期,新生幼崽对灵草花卉有所混淆,然后将毁坏的花用酿泉的水再养回来。”   “哎,江尘这小子还没说完呢,你打断他干嘛!”宗祁月狠狠在江宁灼背上拍了一把。   她起个大早本来就是为了凑热闹的,眼看要听到什么消息了,这个不识趣的封宗宗主又来打断。   江尘被她刺激的有点亢奋,“就是!我觉得就是……”   “江尘。”江宁灼给了江尘一个温和的笑容。   眼看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江尘话立马全咽回了肚子里,到周围疏散人群。   宗祁月站在江宁灼背后把手上的刚啃完的灵果核抬了老高,以口型嘟嘟囔囔半天后才放下手转身离去。   江宁灼并未管她,盯着眼前这片花丛出了神。   刺蘼花于挽香阁阁主这个身份来说,唯一的用途只能在几日后的试灵大典。   所以他是要进惘洋之境吗?   江宁灼想起了当时绞杀魅魔时无意之中摸到的脉门,灵台虚空心脉垂危,可表象却灵力强盛,这明显是依附什么而生的术式,他曾在某本典籍上见过。   可具体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但他要死了是真的,那进惘洋之境应该就是为了活命了。   江尘受到微笑威胁后效率奇高,不一会就把江宁灼吩咐的事做完了。   站在江宁灼面前小声嘟囔道:“之前也不见护着他,现在怎么如此这般……”   “江尘。”江宁灼道。   “好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委屈死人了,话也不让说。   江宁灼露出了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几次欲言又止后,轻声道:“你去帮我查一下当年的事。”   “什么当年的事……”江尘反应了一秒钟后,整个人又再次卡壳。   他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宗主竟然还惦记着那件事。   江宁灼投来一个波澜不惊的眼神。   “那件事当年所有的经过和细节宗主你不是都倒背如流了吗?”江尘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想起来了,就再看看有无遗漏罢了,尤其是那片废墟之上,不能放过。”   虽然言语轻松,可江尘看到了他在掩饰。宗主每当有所隐瞒时,眼睛都会下意识乱瞟。   江尘没有戳破,试图让气氛缓解些,“是是是,查查查,再查一遍,反正累的是我。”   话毕江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正经道:“这次试灵大典我和青提师尊带些内外门的弟子一起去……”   江尘本来是打算问一些试炼的事的,虽说试灵大典也选拔弟子,但他们封宗名额较少,且着重试炼。   可江宁灼打断道:“这次试炼叫青提师尊带,选拔弟子我负责就可以了。”   “啊??你要去??”江尘大为震撼。   江宁灼上次进入惘洋之境还是三年前的事,他从不愿参与这种。   三年前也是不知什么原因非要进去,但从中带出沃野剑后就再没过问过了。   之后的每一年,都是江尘和青提师尊进入的。   “怎么了,我封宗宗主不能去?”江宁灼竟然体现出了一点不高兴。   “能能能,必须能……”   江宁灼看着求生欲爆表的江尘,“警告一下挽香阁,如若再做出对封宗体面不利的事,我不介意登门拜访一下。”   “是!!!”   江尘恹恹的情绪一下消散,高高兴兴应下了。   *   挽香阁一层正厅,百折双手颤抖看着江尘离去的方向失神,心里面已经山崩地裂。   路寒舟不知道他这表情什么意思,问道:“怎么了,江尘凶你了?”   虽然他眼睁睁看着江尘凶了,可还是装作不知道。   “阁主,我们是不是被封宗盯上了?”   昨晚才偷的花今天早上就找来了,这效率未免太快。虽说只是言语威胁了几句,可百折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元顾趴在二楼栏杆上晃腿,“哎别多想了,反正也没有下次了,威胁就威胁呗。”   他形单影只惯了,很难理解百折的这种集体忧患意识。   “你去回个信,就说当借用了。”   路寒舟深夜薅花上头,哪知道摘了人家小大半。   “怎么又是我!”百折抱怨道。   “你有经验啊。”路寒舟理直气壮。   正当百折鼓起勇气打算奋起反抗时,一只兔妖兴冲冲地从二楼一个房间跑了下来。   边跑边喊:“阁主!做好了!我做好了嘤!求表扬!”   刺蘼花藏身进惘洋必须得保持花不掉落才行,他们想到了做成配饰的方法。而挽香阁大多数人都不会做手工,最后这任务就落到了这只叫觅觅子的兔妖身上。   觅觅子一蹦一跳到了路寒舟面前,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呐,阁主。”   路寒舟看着手里钉在银饰上被用灵力缩小到半个指甲盖大的刺蘼花,问道“这是什么配饰?”   “耳坠啊。”觅觅子伸开双手求抱抱,这可是他努力了一整晚的结果。   哪曾想等来的是脑门上一根推开自己的手指,路寒舟拔高声调,“你给一群大老爷们戴耳坠??”   这真的合适吗?   “嗷呜!”连一直睡觉的坤兽都发出了反抗,那东西一点都不配它的凶猛。   “哎呀,忘了。”觅觅子点了点自己的食指,红红的眼睛一转,盯着路寒舟补救道:“不过我看阁主你戴就很合适!”   路寒舟:“?”   ……   在一众人起哄下,路寒舟半推半就戴上了那浅白色刺蘼花耳坠,刚一夹上耳朵就引来一群“哇”。   路寒舟嘴上抱怨的要死,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别说,还真挺合适。” 第13章 开阵 “师兄,我回来了。”……   七月初一,试灵大典。   天刚微微亮旭日山上就聚集起了上千号人。除宗门修士外,各路散修能人异士也数不胜数。   今日是试灵大典开阵的日子,人人都等着进去分一杯羹。   惘洋之境传言是早辈仙人开创的藏宝之境,后仙人驾鹤破碎虚空而去,此处便成了无主之地。每年七月初一由宗门领头开阵,有人为器为宝,有人为师为徒。   其实每年都有不少人葬身于此,可后来者仍旧抵不住诱惑。   修真界宗门踏破红尘,身进惘洋大都只为试炼或开开眼界,后来才衍生出择徒这一说。   旭日山地处东方,朝阳刚探了个头,就将这山头十余里撒地遍地金黄。   江宁灼带领封宗十二人站在地势最高的地方,目光盯着一处从未有所游离。   江尘顺着他这道视线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可目光尽头除了有源源不断上山的人外,并无异常。   宗主的心思别乱猜,江尘咳了声提醒道:“宗主,朝阳已上,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试灵大典的入阵仪式伴朝阳而生,由四大门派的长辈合力开启。如今只剩三大门派,其余一位就由青提师尊暂代。   坠月谷宗祁月以及青镜封柏承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   “再等会。”   江宁灼掩在宽袖下的手有点焦躁,但站在祭台上别人并看不出。   开阵后时间只有半炷香,如若他没来,错过了怎么办……   正当江尘疑惑有什么可等时,下面人群传来了一阵海浪式的喧哗。   他朝下看去,在众人喧哗的中心,看到了一袭红衣。   这一刻,他好像知道江宁灼在等什么又或者为什么要进惘洋之境了。   ……   路寒舟刚一踏上台阶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到这上千人,就先听到了这海啸般的唏嘘。   “什么情况,怎么了?”他有点不明所以。   书里没写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试灵大典必须赶在日出之前,又或者这旭日山原本是涛花门路家地界,路家虽一人不剩,可结界还在,对妖魔限制三年未减。   他们时间赶不及灵力又受制,最后只能由这不受结界影响的“路家遗孤”路寒舟化身为龙把他们统统带上山。   幸亏挽香阁妖魔大都懒散逍遥,来的人少,元顾百折觅觅子都算轻巧,就是那变回原身大小的坤兽差点把路寒舟压扁。   元顾落地跺跺脚,问道:“十一,你排面这么大吗?”   竟将千人的目光齐聚于此。   路寒舟扶着膝盖喘了会,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祭台中央毫无掩饰地江宁灼的视线。   他下意识紧张了一下挪开。   这片空地类似于擂台,大家都以自己的派别属性群聚而立,封宗及几位掌门也站在祭台之上面朝朝阳。   而刚上山的挽香阁,就这么不尴不尬背着朝阳站在了人群最中心的一个大圆形石台上。   加之他们的身份,活脱脱像即将被正道处决的邪魔歪道。   路寒舟全然不知,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心想:“这原主好像也没那么废物哈。”   可他刚开心了没有几秒钟,就被百折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百折环顾四周,叹了口气,道:“阁主,要不咱们走吧,在场的过一半都被咱们挑衅过……”   近百仇家站在了一边,这场面有点瘆人。   “???”   路寒舟看着百折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一道厚重有力的声音传来,“我当是谁,挽香阁阁主啊原来是,好久不见啊哈哈。你怎么还有脸来参加试灵大典呢?”   路寒舟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就腕臂站在江宁灼面前,一袭青衣,腰间挂着个玉佩,额头的碎发张扬不羁。   按这外观来看,这是青镜封封主——柏承。   在原著中,一个活脱脱的笑面虎。   一直目视前方的江宁灼听此言竟转头看向了柏承,语气不善道:“你们见过?”   柏承不知一向温和的江宁灼为何突然如此,以为是与路寒舟也有仇,便道:“当然,好几次差点杀了他,但可惜都让他跑了。”   江尘听此言赶忙暗示柏承别说了。   路寒舟隔得远,听不到他们的交头接耳,只能听到百折说:“阁主,青镜封自养的灵鹿,被你惊吓过度心情郁结了三个月之久……”   “……”   此事虽说路寒舟不占理,可若在众矢之的下占了下风,那进了惘洋之境怕不是要被好好针对一番。   “辛苦柏封主了,那点芝麻大小事竟让您惦记了大半年。”路寒舟清了清嗓子壮胆,回道:“至于试灵大典,只要修为练气以上者均能参加,我入你们青镜封结界都轻轻松松,怎么不能参加?”   “你……”   一句话之间,柏承不仅成了小心眼那个,还暴露出了青镜封结界被路寒舟如入无人之境的事实。   柏承看向江宁灼欲寻个理,没想到那封宗宗主却目不斜视地盯着那邪祟看。   路寒舟被盯的整个人都僵了,可还是故作自然地冲江宁灼一笑,装作很熟的样子。   虽说戴着面具,可这一笑还是让江宁灼晃了神。   这一幕印在了从始至终站在江宁灼身后一身不吭的青提师尊的眼里。   青提师尊是江毅澜的师弟,封宗的长辈。两鬓已经泛白,可面目却像个青年。   他视线在两人之间往返了一圈,发现了江宁灼泛红的耳根,提醒道:“宁灼,朝阳已上,该开阵了。”   “哎!挽香阁的你不要太过分!”柏承突然大喊。   原来是他身上的青衣被元顾一缕灵力搞得花花绿绿。   元顾最讨厌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了。   路寒舟笑道:“他可并非我挽香阁人士,我管不着哟。”   有了柏承失态在前,即使是别人想,也暂时不太敢去众目睽睽下招惹路寒舟。   江尘推醒靠在弟子身上睡的宗祁月,让她与江宁灼,青提师尊,柏承四人成一方形而立。在太阳完全升起那一刻,四个人合力祭出一道灵力直冲云霄。   此时江尘也并未闲着,双手凝结,一道温和的灵咒就以他为中心园散铺开。   这是一道传语咒。   路寒舟耳中当即出现了江尘的声音,他说:“迷惘之境开阵一瞬间所有人都会出现片刻幻觉,还请诸位保持清醒,在一炷香内入阵。”   四位长辈祭出的灵力在云端凝结成白雾,随后一头如画轴展开一般飞速铺下,一道泛着古朴气息沾满旧苔的铜门出现在眼前。   路寒舟看着他们身后那片荒山,他知道那里是结界,结界之后是当年的涛花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年灵火舔尽的废墟,此时已然生机勃勃。   旭日而上,阵门缓缓挪动,刺耳的摩擦声后彻底打开。   路寒舟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阵门缓缓打开的当下,江宁灼收回了灵力,他转身在熙熙攘攘冲向阵门的人群中看向了路寒舟。   那一刻他听到了一句:   “师兄,我回来了。” 第14章 入境 “你怎么了?怎么耳朵这么红?”……   入境之门开启,内里散发出一种混着泥土青苔潮味儿的风,力道极强,许多人都被吹出三丈开外。   在人群一片哀嚎中,路寒舟盯着祭台之后那片绿野出了神。   刚才还虚空飘渺的熟悉感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   那片绿野之上不再是草木丛生,一个面积极大的院落在上面拔地而起,三层木楼为主建筑,周围错落杂居着许多屋舍,各类灵兽聚集在周围玩闹。   这建筑的风格有点眼熟。   熙攘声瞬间裹挟着路寒舟到了这座院落,门前站了一对仙风道骨面目慈祥的中年人。   那个女人冲着路寒舟挥手笑得眼睛都弯成一道桥了,“舟舟回来啦,快来让娘看看,在封宗吃苦没,瘦没瘦?”   “娘?”   路寒舟下意识回了一句,可自己的双腿却不受控往过走,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容。   可明明就隔着五丈不到,路寒舟甚至跑起来了,都碰不到那只朝他伸来的手。   他越来越着急,对方的面容也从慈祥成了焦灼,最后甚至伸手驱赶路寒舟,喊道:“跑!别过来!”   还没来得及路寒舟反应,周围瞬间燃起窜天的火苗,整座院落塌陷其中,火舌瞬间舔舐了两位中年人的面容。   遍野哀嚎尽收路寒舟耳中。   “不!!!”路寒舟大喊。   他开始疯狂挣扎,可就是被扎在原地动弹不得,痛苦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被燎成荒原。   最后一股青烟在废墟上袅袅而起,路寒舟看到院落正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他的头顶缓缓长出了类似骨头的东西,也许是疼痛让他额头血流不止,可他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路寒舟莫名其妙感觉心脏被揪着,他听到那个黑影说:“我要他们给路家陪葬!”   这一句话引得山谷阵阵回响。   正当对方要扭头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寒舟”传入了他的耳膜。   路寒舟一个踉跄,骤然从原地睁眼清醒,刚才那些浮空感一下消失,他抬眼正好对上了江宁灼投来的目光。   在这目光中他感觉到了和刚才一样的熟悉感。   路寒舟赶忙别开视线,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刚才那些就是江尘说的“入阵幻觉”。   他四下打量一圈,周围有不少人都目光呆滞立于原地,明显被幻觉所困。   可也有无数人御剑而行逆风入境。   他不知刚才过去了多久时间,可现在阵门眼看只剩一半大小了,如若再拖,怕是真来不及了。   疾风席卷起了他的衣摆,他抬手确定面具还在后,转身就去抓还在幻觉中嘬爪子的坤兽和觅觅子。   元顾似乎并未受影响,从祭台石柱后拖出藏着发呆的百折。   路寒舟当即化龙,围着一行人转了一圈就勒着抛上了背。   身周缭绕的黑雾保护着他们,路寒舟拼尽全力逆风而上。   风口越来越小,风力越来越大,路寒舟龙须被吹成一条直线。几次到了门口又被风推回原地。   正当百折打算放弃入境减少重量时,一声窜天的龙啸破空而出,在所有人耳膜震得嗡嗡作响时,路寒舟带着一行人成功入境。   境口许多人或在等同伴或在休整,境门仅余两人宽。   路寒舟刚落地,就听到了江尘喊了一声:“宗主!”   他从幻觉刚刚脱离就抓紧入阵,只不过这次封宗带了不少小辈,江尘操心的变多,一个个照顾进来后转头一看,他们宗主竟然不在。   境口突然开始弥散起了大雾,所有人的目视距离急剧缩短。   青提师尊也不知被风冲到了哪里,江尘干在原地着急,如果他此时出去带进宗主,如若时间不够,那这些小辈怎么办……   正当他犹豫时,见一条黑龙腾空窜出,朝江宁灼的方向冲去。   “寒舟!”江宁灼又喊了一声。   路寒舟此时刚刚靠近他,被这一声吓得一顿。可来不及思考,他悬浮于空中,将自己的头面对江宁灼。   龙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展开来,江宁灼骤然睁眼就对上了那对泛着红光的龙瞳。   还没来得及了解什么情况就被卷上了龙背,身下传来了龙鳞的触感。   “扶稳了。”路寒舟叮嘱道。   此时的江宁灼竟意外地好说话,轻轻把手搭载了龙鳞上。   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看,路寒舟就冲着阵门而上。   虽说刚才体力极大耗损,但好在这次只有一个人,很快就成功了。   在他们进入的一瞬间,阵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刚才有旭日山的朝阳,可此时大门一合,里面天气阴暗无比,又有浓雾溢满,能见度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将江宁灼放下后路寒舟化回人形,先发制人道:“这次帮你就当采了刺蘼花的报酬了。”   江宁灼看不到他的表情,试探道:“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他刚才被幻觉侵扰,里面满满当当只装了一个人。   路寒舟当然听到了。   可自己既然决定重来,就绝不可能表露身份,也是徒增许多麻烦。   他回道:“听到什么?刚才江尘喊你喊得撕心裂肺吗?”   为了保险起见,路寒舟补充道:“不是我说,你一个封宗宗主,被这小小幻觉困住属实是……”   属实是说不过去啊。   虽然他自己也是被那一声“寒舟”唤醒的。   江宁灼与他隔着几步距离,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路寒舟,眼里充满了试探与怀疑。   见他还不信,路寒舟把墨发往身后一甩,转移话题道:“不过说好了啊,帮了你这次花就不能计较 。”   反反复复提起花的事,让江宁灼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封回信。   内容浮现在他眼前,他身前的手缓缓垂下,凝着路寒舟的眼神有些慌乱,随后喉结一滚,拂袖转身不再看他。   路寒舟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雾上,并未注意到江宁灼的异样,他问道:“这雾是不是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我每次触碰到灵力都会有所波动……”   当然不排除是他是怨凝的可能。   他一句话又将背着身的江宁灼叫回,江宁灼看着在雾中伸手试探的路寒舟,眼神凝聚在了他的耳垂上。   那里戴着一朵刺蘼花,闪过一道银光。   所以他是做成了这种配饰吗?   路寒舟沉迷于大雾,顺便试探周围的环境。   此地太奇怪了,刚才还人声鼎沸此时却寂静得仿佛全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他不知道,他刚才说出去的话全都喂了空气,某些人一个字没听进去。   路寒舟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刚想扭头问江宁灼是不是哑了时,对上了一道直勾勾的目光。   可能是身为龙后视力受影响很小,路寒舟看江宁灼并不费劲。   他皱眉打量片刻,开口道:“你怎么了?怎么耳朵这么红?” 第15章 雾散 这是生闷气了。   江宁灼皮肤冷白,两个泛红的耳垂路寒舟一眼就瞥到了。话刚问出,他的脸也跟着泛起了红。   路寒舟忽然想起了煮虾喂小区里的流浪猫时,锅里的虾都没他脸红的快,不禁笑出了声。   这一笑才让江宁灼回过神。   他抬手虚咳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毫无波澜道:“可能过敏吧。”   “过敏?”路寒舟抬高了声调不可置信道:“还有人对雾过敏?”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眼看路寒舟不信,江宁灼凝了一张符篆在手里用灵力点燃。   只见那符篆被递入雾中后,雾触火后里面闪过了一道绿烟,随后符篆就和被水溶了一般落在了地上。   “这不就是普通的雾吗?”路寒舟还是不信,他刚才扒拉了半天都没觉得不对劲,伸手放到雾里自己也并未过敏。   也许是江宁灼糊弄他也说不准。   “你刚才感到灵力波动了吧。”江宁灼这次十分有耐心,“迷惘之境危机重重,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这第一层的雾,充满了\'试探\'的意味,它会钻入你的灵海,所以你起初使用灵力时会觉得有些怪异。”   路寒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什么?钻入我的灵海?”   “嗯。”   江宁灼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小腹移开,继续解释道:“灵海由日积月累的修炼搭建而成,在练气期被显现。如果是为了寻宝求物强行用邪术搭建的灵海或者先天残缺者,就会被迷惘之境的灵阵送出去,失去资格。”   虽说他们已全部进入境中,可检测还未开始,迷惘之境也会选择谁有权继续走下去。   毕竟危机重重,实力不到及格线,很容易身陨其中。   路寒舟松了口气,虽说他的灵力是天生地养白女票而来,可好在原主勤奋,活着的时候还是稳扎稳打有点小修为的。   不然今日他怕是连入境都不行了。   江宁灼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正当心情好打算多说几句时,路寒舟开口道:“可也不至于过敏吧?”   “…………”   “哎,别走啊!等等我!”路寒舟看着甩袖离去的江宁灼,赶忙追上他的步伐,赖皮道:“危机四伏的,咱两得结伴而行才安全!”   可他还没念叨了几句,不料前面阔步而走的江宁灼骤然停在了原地。   脚下的石板布满青苔,路寒舟一个脚滑又来不及刹车,重重地撞在了江宁灼的背上。   “嘣”的一声闷响。   江宁灼心里还在想自己喊“寒舟”时那句“嗯”的回答是不是幻觉时,身后就出现“啊!”的一声。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地上胸口呼吸起伏极大的路寒舟。   “……抱歉。”确实是他停的太快了。   思量再三后他伸出了一只手,可被路寒舟重重拍开。   路寒舟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默不作声朝着江宁灼刚才走的方向走去,边走还把路边树伸出的吱呀打的劈里啪啦作响。   ……这是生闷气了。   江宁灼紧紧跟在他身后,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只能用灵力悄悄护着他脚边不至于再被滑倒。   刚才那一摔让空气重归寂静,两人就沿着这条路走了好久好久。   身后的脚步轻,每隔段时间路寒舟听不到声音了,就扭头确认一下,看到人还在就继续往前。   直到他们在浓雾中听到了百折的哭声。   百折他们入境后就被一股强风席卷,可风停后,万万没想到和封宗的众人吹到了一起。   本来有阁主命令在前,他不会招惹封宗,可偏偏那江尘调侃了句:“哟,小呆子找不到主人了?”   两人大吵一架,百折说不过,元顾也不帮忙,就这么哭了起来。   坤兽跟着在旁边“嗷呜”“嗷呜”,聒噪的不得了。   路寒舟上前时正好看到了元顾抬到一半准备打人的手,连忙拦住,“放下手,你们这是干嘛呢?”   坤兽一听路寒舟的声音就飞奔过来,看到他脚踝上缠着的别人的灵力后冲江宁灼就是一声虎啸。   路寒舟不明所以也没扭头,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呜呜呜阁主!”百折和觅觅子狠狠指着江尘,告状道:“他说你死在雾里了,叫我们节哀!”   “……”   江尘嘴一向毒,不过他们这也太像小学生吵架了。   封宗的人见江宁灼回来,也赶忙上前,江尘道:“宗主,刚才已经有一批人被逐出迷惘之境了。”   这就意味着第一轮试炼即将开始。可迷惘之境千变万化,每年进入都有不同的情况等待应对。   虽说才第一层,可不得不提高警惕。   大雾已经开始淡去,周围的模样逐渐显现出来。这是一片潮热的望不到头的森林,他们就踩在一个巨大的圆形青石台上。   范围不大,距离不远,江宁灼和路寒舟刚才走不到头怕就是因为雾的效果还在。   江宁灼咳了一声,和江尘说:“去和挽香阁的人说,我们结伴而行。”   “啊???”   江尘瞪大了眼,江大宗主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   在江宁灼的“注视”下,江尘顶着张厚脸皮走到了挽香阁这边,及其不情愿道:“幻觉和异样层出不穷,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可以结伴同行。”   百折好不容易才不哭,气鼓鼓地看着江尘,眼神里写满了“坏人”两个字。   江尘摸了摸鼻子,咳了声。   路寒舟稍稍侧头看着那边负手而立的江宁灼,斩钉截铁道:“我不要。”   江宁灼眉头微微一皱。   刚才是谁先说结伴而行安全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下了死命令的江尘继续忍耐,“我们来的次数多,好多事你们都不知道,比如这个雾,结伴也是为了你们好。”   “雾你们江宗主都解释过了啊。”路寒舟特意抛远了声音。   “……”   江尘从未觉得宗主如此话多。   其实路寒舟也并非与江宁灼作对,毕竟在这种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傍个大腿没什么不好。   可他曾经在江宁灼房间看到过那张图,他潜意识觉得那本书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如果江宁灼也在找,那他们就是竞争对手。   正当江尘站在原地尴尬时,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修士冲了上来,捏住了他的胳膊,“我愿意和你们结伴,求你们了,让我进入封宗吧,给个机会,求你们了!”   迷惘之境亦是新徒选拔,人人都挤破头想进封宗。   可这个修士跑过来时不知踩到了什么板子,“咔哒”一声,周围的雾倏地全部褪去。   一阵嗡鸣的钟声后紧接着几声惨叫,周围有人被藤条“咻咻”缠绕吊在了空中。   路寒舟在那些藤条的鞭挞声中屏息凝神,周围惊叫声不断,他在慌乱中看清楚了那些藤条纹路。   惊恐道:“那是蛇!!” 第16章 藤蛇 你两为什么拉着手进来的!……   路寒舟本是好意提醒,没想到这一喊,周围的人越发哄乱起来,本还算有秩序的人群立马开始横冲直撞,有的人在抵抗,有的人在逃跑。   蛇本是软体动物,而它们却像有关节一样扭曲折叠,甚至鳞片都如枯藤般粗糙。   大雾散去,圆台本样彻底暴露出来,路寒舟发现这圆台深居一个山谷,周围全是密林。   外围围了一圈一人高的界碑,老旧斑驳,仔细一看,上面全刻着蛇头。   所有藤蛇都往这里冲,他们这是入了蛇窝了,还是以食物的身份。   “啊啊啊救命啊!!”   “兄弟快救我!!救命!!”   周围惨叫声不断。   除了封宗和挽香阁,周围聚集了不少散修,许多人都猝不及防中招被吊上高空。蛇头如分叉般从主干脱离开来,吐着信子朝他们的头靠近。   路寒舟处在圆台中央,此时百折和觅觅子还有封宗众小辈一应全在他身后。   看着圆台周围以极快速度往过窜的藤蛇,路寒舟几欲腾空,却发现无法化身为龙。   江尘江宁灼围在了圆台周围斩杀往上冲的藤蛇,有些应接不暇。   江宁灼见路寒舟烦躁,领会了他的意思,抽空转身说道:“灵力在第一层会有不同程度受限。”   “那怎么办!”路寒舟着急大喊。   蛇的数量急剧增加,之后出现的甚至体型变大,根本来不及他反应。   一条藤蛇趁他们话语间一跃而起冲路寒舟面门咬来!   路寒舟惧蛇,自从刚才看到密密麻麻铺了满地蠕动的蛇他就开始出冷汗了,可他身后站着这么多人,他不能离开。   手上又没有趁手的武器,当即只好闭眼。   “咔嚓”一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路寒舟睁眼,看到了江宁灼焦躁的面容。   对方一个闪现,将那条蛇斩成了两半。   他也许是想说什么话,可看到路寒舟满头大汗,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只问了一句:“没事吧?”   此时天气昏暗,应是夜幕降临,还没等路寒舟反应过来,就见江宁灼身后的天空上,燃起了一缕火苗。   随后一个被吊着的修士坠到了地上,当即大喊:“他们怕火!快用火!”   性命垂危下一个小小的灵咒救了他一命。   可这一句话,更是难住了在场众人。火属类的咒是最难学会的,即便几句简单的人人都会的引火咒,可那点火也根本不够驱赶这些数目庞大的藤蛇。   而且在场的封宗门下弟子,并无专修火属类的分支。   正当所有人面面相觑时,路寒舟深呼吸一口气,道:“我,我来,我有灵火。”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见到了希望一般开始催促他。   江宁灼皱眉,他看出了路寒舟的恐蛇,本想问他是否可以支撑,却先被路寒舟抢了先说话。   他说:“你不是惧火吗,躲远点,到圆台最周围,我怕紧张控制不好。”   他仍记得第一次用火咒时江宁灼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恐惧。   临了以为他不放心,路寒舟又命令坤兽跟随江宁灼。坤兽与他五感相连,灵火并不会伤到它,反而能帮江宁灼挡挡。   江宁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坤兽拱到了一旁,站在了它身后。   见无顾虑之后,路寒舟看着那些藤蛇在指间结印凝火,因受灵力限制,整个人都十分吃力。   有几个散修耐不住性子,大喊道:“你行不行啊!快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宁灼禁言。   路寒舟注意力高度集中,灵火凝结在他指间,在一声“破!”之后,以他为中心呈扇形呼啸而出!   火舌似有疾风相助,立马蹿出了十几丈开外。   前仆后继的藤蛇来不及躲藏,混着周围的树枝一并被点燃。从远看像密密麻麻的肉虫开始蜷缩,空气中弥散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藤蛇被这灵火烧去大半,正当路寒舟稍稍放松警惕时,突然听到了脚下“嘶”的一声。   他低头一看,有一条藤蛇竟然窜在他的脚下!   一股恐惧翻涌,灵火不受控开始紊乱往天上冲。   正当路寒舟以为自己要被咬了时,在大火的余焰中,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火舌舔到了他的衣角,可他仍然义无反顾捏住了路寒舟的手腕。   江宁灼把那条小蛇踩碎,大喊道:“圆台有问题!大家往周围的林子里面跑!”   这些蛇从头到尾只往圆台中心移动。   话毕他就拽起了路寒舟往靠的近的一个林子里跑。路寒舟被拽的一个踉跄,他不是第一次被江宁灼摁住手腕。   可这次攥得很温柔,一点都不疼。   有了路寒舟刚才的放火,他们行动方便起来,赶忙朝着周围的林子四散而去,而圆台上没人后,那些藤蛇也自动停了下来。   重新如枯木一般僵在原地。   路寒舟觉得江宁灼突然又在暴躁了,因为在跑入林的过程中,他踩碎好多藤蛇,十分用力的那种。   江尘和百折在林口接应,见两人过来赶忙让开了地方。   停下脚步后路寒舟下意识就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间了?”   元顾抱着化成兔子的觅觅子,回道:“刚入夜不久。”   他进来之前有观察过星空。   路寒舟心道果然,与他猜测的没错。可又是为什么每次临近入夜或者入夜后,江宁灼都会变得暴躁不安呢。   正当他思考时,江尘咳了几声,试探道:“宗……宗主……”   结结巴巴半天,就是说不全一句话。   江宁灼似乎确实很烦躁,不耐烦道:“怎么了,有话快说!”   路寒舟终于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他们站在一个三棵树围着的狭隘空间里,可除了他和江宁灼,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两人身上。   元顾似乎受不了江尘的唯唯诺诺,干脆道:“他就是想问,你两为什么拉着手进来的!”   大男子汉,一句话磕磕绊绊半天,像什么话。   刚才情况紧急,大家也并未纠结或者注意什么。可现在状态缓过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路寒舟的眼神僵硬地缓缓往下移动,看到了江宁灼仍旧握着自己的手腕。   虽没用力,但这具身体过于白皙金贵,拉着跑了这么一段就磨出了红痕。   空气静默了。   奇奇怪怪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路寒舟透过面具与江宁灼对视,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可江宁灼似乎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问道:“看我干嘛?”   看你干嘛?刚才元顾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路寒舟敢怒不敢言,看对方堂堂正正自己也不好计较。只好恹恹地使了些力气,把自己的手从江宁灼的大掌中拔了出来。   咬牙切齿道:“没什么。” 第17章 红痕 “十一也不例外。”   星火骤然铺满天空,刚才大火焚烧过的圆台中央的凹槽内,有一块三寸高的石碑缓缓升起。   上面缠绕着几根铜色的青藤,比圆台周围那一圈石碑磨损更甚。   “嘎吱”“嘎吱”的细碎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明显,一双黑靴踩碎了石碑旁被烧焦的藤蛇。   来人低身,用粗糙的指腹抹掉了石碑上的落灰,露出了上面雕花而刻的“藤台界”三个字。   轻轻一拔,石碑到了他的手中。   正当他把石碑揣入袖中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袭青衣,语气缓慢道:“你怎么在这儿?”   ……   路寒舟此时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他刚才从江宁灼手中夺回自己手腕还来了句阴阳怪气的“没什么”后,大家齐刷刷把头转了过去。   只留他和江宁灼面面相觑。   “百折!坤兽!元顾你个混小子!觅觅子,怎么连你也不理我!”   路寒舟挨个问了个遍都没等到回复,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可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吧。   见交流无果,路寒舟想起了另一件事,赶忙低头看向了江宁灼的衣服,匆忙问道:“还好吧,没烧坏吧!”   刚才他清楚地看到了火舌把他的衣服燎着。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江宁灼往后退了一步,把袖口藏到了身后,顿了一秒道:“没事。”   站在他身后的江尘看到了他被灵火灼伤的皮肤,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没事?”路寒舟半信半疑,毕竟那可是灵火。   “嗯。”   江宁灼指间缠绕起一丝灵力,将他的伤疤掩去。   可紧皱的眉头刚得到了一丝舒缓,下一秒路寒舟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烧坏了衣服我可赔不起。”   负债累累也怕再多一笔。   “…………”   “噗。”江尘看着他们宗主重新露出的伤疤,没忍住笑出声。   换来了江宁灼狠狠的一记眼刀。   在场有几位外派和江湖散修,为了不在他们面前被揍,江尘赶忙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他从靠着的树上站起来道:“现在留下的各位都是通过迷惘之境入境考验的人,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大家原地休整一下等待一层的考验吧。”   路寒舟其实也听元顾说过。   迷惘之境共有四层,所谓的四层不是像楼层一般,而是一个进阶制度,每层会筛一些人,直到第四层顺利通过的,才有得到珍宝典籍的可能。   而这第一层,就是试炼场。   此时有人发出了反抗,“不行!那我们就要和挽香阁这些邪祟呆在一起吗?万一没等到试炼就被害死了呢?”   “……”   罪大恶极的邪祟头子本人正往一棵树上爬,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元顾暴脾气道:“不想一起可以滚出去啊,反正这林子外藤蛇多的是,你正好去探探路。”   试炼场有很多,环绕在一座通天塔周围。此时他们集聚这里,那就是被共同分在了一组,不得不一起走下去。   江尘自然不会向着挽香阁说话,笑道:“我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散修似乎是看封宗态度中立,更加不依不饶,冲着路寒舟就抬起了剑,“你们挽香阁的滚出这个地方!”   三棵树围起来的地方并不大,他这一举动基本靠江宁灼很近。   江宁灼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路寒舟躺在了坤兽身后的那颗树横长的枝干上,揉了揉自己泛红的手腕,啧了声道:“现在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真要我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到时候再来几百条藤蛇,我这灵火可也就不管用咯。”   “百折,要不咱们走?反正人家都名门正派,看不上咱们这些邪祟。”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只有他身负灵火,表情都犹豫起来,窃窃私语。   路寒舟突然觉得心累,他宁愿跟宗祁月一组挨骂都好过在这里被阴阳怪气。   “你就留在这里。”   嘈杂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宁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路寒舟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江宁灼能替他说话。   “人们进迷惘之境不过为了求物求道,”江宁灼看了一眼路寒舟,扫过了他手腕上的红痕,“十一也不例外,要害你们大可不必等到入境。”   人都道封宗宗主一向话少,这么一串下来,哪还敢有人说路寒舟一句不是。   况且他们目前也的确需要路寒舟的灵火。   倒是路寒舟有些别扭,因为江宁灼叫了他声“十一”,这其实是他没穿书之前的小名,没什么人知道。   那天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记下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是不早,索性大家都已经辟谷,在原地小憩。有了封宗宗主的保票,他们暂时不会担心什么了。   江宁灼看路寒舟并无异样后就去守在了林口。   江尘开始教育封宗小辈今日遇事即躲的行为过于丢人。   路寒舟占了一棵树,因为身份原因周围空出了一大圈,没人愿意靠近挽香阁,他们的位置倒是宽敞起来。   他现在十分担心,因为对接下来的剧情毫无把握。   他回忆了好几天发现,原著中原主根本就没进迷惘之境,他此时进入,算是开了个新地图。   原主不怕死,可他怕,所以不论面对的是什么未知,他都要坚持下去。   也许是坤兽的呼噜声太响,路寒舟在不知不觉间就出了神,困意来袭,眼皮开始不受控地打架。   他并未发现有人盯着他的耳垂看了又看。   ……   夜深人静,路寒舟做梦了。他感觉自己像溺在了水里,怎么挣扎都难以呼吸。   可身上出了一层层的薄汗。   是被烧的,被窜天的,无法控制的熊熊烈火活生生熬出的冷汗。   那场大火在梦里虚虚实实,有时近在眼前,有时却又遥远地像在记忆中。   有人在喊救命。   路寒舟想跟着喊,可感觉自己的嗓子被死死地粘住了,连沙哑的声音都发不出。   在他拼尽全力那一刻,下坠感袭来,他醒了。   还没等松口气,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他没睁眼,却感觉有一股气息在缓缓地逼近他。   树叶沙沙了一声便停止了。   树干硌得他并不舒服,挽在腋下的指尖开始紧绷。   那个人停在了他的身前。   路寒舟终于知道原身睡觉为何如此敏感了,心里警铃大作,已是把聚火咒在心里往返重复几十遍。   可正当他打算翻身而起时,一个冰凉柔软的触感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被凉得一睁眼,正好对上了江宁灼满眼的红血丝和凌乱的头发。   路寒舟呆滞了两秒,冷静了下来,眼前这样暴戾的面容下,放在腕间红痕上的手指又是意外地温柔。   让他有些晃神。   江宁灼小声问他:“疼吗?” 第18章 入夜 “你不要盯着我看!”……   迷惘之境与外面不同,似乎月光都要更亮更纯粹几分。   江宁灼侧身站在路寒舟面前,凌冽清冷的脸一隐半在黑暗中,一的半瞳孔又被照得星星点点。   只不过头发有些乱,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询问的视线再次投来。   “不,不疼了。”路寒舟结巴道。   丝丝缕缕的淡蓝色灵力缠绕在路他手腕上,将那被攥出的红痕一点点褪去。   他被问的有些呆愣,整个人就这么半躺不躺的僵硬在了树干上。   眼前的目光过于直接认真,有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面具掉了对方认出了自己。   可面具安然无恙还在他脸上。   他一低头,看到了江宁灼手腕上的灼痕,那是他灵火才能造成的。   原来他今天烫到了吗?   江宁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手腕上,红痕消了还不算,路寒舟感觉自己的灵海还涌进了一股清凉的灵力。   对方在给他渡灵。   私人领地被人踏足的感觉瞬间搅乱了路寒舟的心绪,他慌慌张张把手腕抽出来,回过神坐起来斥道:“你这大半夜是在干什么!”   树干大概有半人多高,路寒舟一个翻身就掉了下来,这么一摔,才发现周围空空荡荡。   原本拥挤的空间此时只剩下了他和江宁灼。   “我看你……”江宁灼话说一半,下意识想伸手扶他,但犹豫了。   路寒舟抽开手后他的眉心就又拧在了一起,这次是很明显的不开心。   强大的灵力能帮人稳定心神,他刚才站在这里看路寒舟时,对方明显是做噩梦了。   其实倒也不是路寒舟不识好心。他是怨凝,是邪祟,别人骂的一句不错,江宁灼灵力清透舒爽,可他的灵海就是个无底洞,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路寒舟习惯了江宁灼的阴晴不定,只问道:“人呢,都去哪了?”   连他睡觉这么敏感的人都没察觉到别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睡之前路寒舟凝了把扇子在手,一是为了遮脸,二是为了掩饰他手不能托物,此时下意识用扇头敲了敲鼻尖。   江宁灼绕过树干,走到了离路寒舟很近的地方,眼神扫过了他握扇子的手,低低说道:“刚才外面突然大雾又重新散开了,一大片藤蛇往这边靠,我去解决了一些,回来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他隐瞒了一些事实,比如他斩杀藤蛇时越来越冲动以致于全神贯注离开了这里很久。   心想:“如果十一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会害怕的吧。”   路寒舟往门口走了走,江宁灼离得实在太近了,无形之中给他形成一股压迫感。   他说:“你先整理一下头发吧,很乱。”   说罢他就朝外看去了。   “我看不到。”江宁灼身形一僵,随后又补了句:“你帮我一下吧。”   话语虽说得平平淡淡,可握着沃野剑的手却越来越紧。   如果沃野剑会说话,那么此时一定是在骂人。   站在林口的路寒舟如机器人一般扭过来,疑惑道:“你确定?”   他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堂堂封宗宗主,现在不计较他是个邪祟了?   “嗯。”江宁灼闷闷沉沉应了一声。   ……   江宁灼身量太高,路寒舟够他有些勉强,他就弯了些腰把脸移到对方面前。   “……”   路寒舟咳了声,用指间勾起他凌乱在额前的头发整理,尽量不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小声道:“你将就一下,我也不太会……”   “嗯。”江宁灼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别别扭扭的路寒舟。   对方似乎有点小情绪。   “你不要盯着我看!”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江宁灼鼻梁很高,眼睛又十分深邃。不言不语下确实赏心悦目,任谁都会分神。   “嗯。”江宁灼又回道。   嗯什么嗯?只会嗯吗不会说话吗?   路寒舟心里有些烦躁,可他惹不起江宁灼,现在情况又有些怪异,只好没话找话道:“你来迷惘之境找什么?”   本以为能让江宁灼说些别的,没想到这一问下去就像一滴水滴入大海般,对方连“嗯”都没有了。   正当路寒舟打算破罐子破摔尴尬到死时,江宁灼开口道:“那你进来是找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   “我?我当然进来找珠宝还债了大债主!”路寒舟逃避问题,伸手随便把剩下的乱发拨了拨,语气敷衍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太细致我也不会。”   他真是后悔提醒他头发乱。   不过仍旧嘴硬心软道:“灵火灼伤了你就拿灵力护着,你灵力属水,那个不久便会好。”   “大债主”起身挑了下眉,心情意外的好,没计较路寒舟的阴阳怪气,应了声“好”之后跟在了他的身后。   现下当务之急是把失踪的人都找回来。   路寒舟踏出了他们暂时落脚的林子,果然如江宁灼所说没错,原本消散的大雾又从圆台中心弥散开来,密度很大,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低头一看,满地都是被沃野剑斩断的藤蛇,枯藤般的质感削面却十分光滑整洁,大小各异凌乱杂碎,可见挥剑的人脾气有多么不好。   路寒舟打了个寒颤。   江宁灼把前面的枝桠拨开,问道:“很冷吗?”   “不冷,不冷。”   当时圆台上修士众多,就算四散到了林中也理应有不少人,而此时却空寂到鸦雀无声。   天色昏暗不明,虽有月光但还是不够清晰。这次路寒舟十分小心注意,在指间凝了一缕火冲着面前呼啸而过后随即消散。   面前的一大片地方被瞬间照亮。   在环境重新暗下来的那一刻,“锵”的一声,一把利剑从面门破风而来,直冲路寒舟!   江宁灼身形矫健,赶忙搂着路寒舟的肩膀连连往后退。沃野剑应声而出,挡下了这一击。   拔剑的人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袍,在两剑摩擦的反光中露出了面容。   正是今日带头要将挽香阁赶出树林的那个散修!   只见他双目赤红,面对比自己修为高很多的江宁灼丝毫不怕,大喊道:“除邪斩祟乃我正道所为,你带头挽香阁为非作歹,拿命来!”   江宁灼虽说与路寒舟说过不少话,可面对这些人却惜字如金,直接动手。   路寒舟就站在原地等着,他发现那个散修的情况有些不对,步幅十分凌乱失控,却又步步堪堪稳住。   还没等他想清楚是什么问题,那个散修就因能力不济被沃野剑震出几丈开外。   他用剑撑地,冲着一旁黑暗的林中大喊:“还不出来帮忙!”   竟然还有同伴。   可没等路寒舟反应,那丛黑的林中就露出了一只兽头,随即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巨兽灰白条纹相间的身体彻底显露在了月光下。   一声虎啸响彻天空。   路寒舟看着站在散修身后的它心一凉——那是坤兽。 第19章 异样 “不会丢下你的。”   暗林中迈出的坤兽与往日不同,它的瞳孔变得和那个散修一样赤红,惨白的月光打在骨色的独角上显得多了几分神兽的威严。   一露头目光就锁定了路寒舟,嘴里哈出一口冷气。   连江宁灼都愣在了原地。   谁人不知坤兽是挽香阁阁主唯一且最爱护的灵兽。   看着步步紧逼的坤兽,路寒舟往后退了一小步,难以置信道:“坤兽!你干什么!弑主吗?”   可声音如打在棉花上一般消散,根本没能阻止坤兽的步伐。   那个散修凌空在空中跟在坤兽一旁,言语僵硬道:“哈,哈,哈,你活不过今晚!”   “你他娘才活不过今晚!”一向对生死敏感的路寒舟回怼道。   他与坤兽五感相连,尝试调动自己的灵力下达命令,可如石沉大海。   “上啊!等什么呢!”散修拍了拍坤兽,命令道。   一声虎啸再次激得周围密林动荡,坤兽前脚骤起,冲着路寒舟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江宁灼闪身就挡在了路寒舟面前,用灵力凝成一面巨大的盾牌,挡住了坤兽的攻击。   可因为灵力受限,盾牌没几秒就出现了裂痕。   路寒舟来不及想江宁灼为何次次帮他,只顾盯着坤兽和那个散修。他们可一点都不像灵力受限的样子。   坤兽平时是个能蹦着就绝不好好走路的性子,刚才那几步简直稳重的太不像话了。那个散修也是,虽说带头驱赶挽香阁,可当时封宗出面后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再说的模样,哪有现在这般咄咄逼人。   而且都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大雾渐浓,周围的可视环境又渐渐缩小了一些,路寒舟凝神,注意到了那些雾,喃喃道:“怎么有些奇怪……”   突然林中传出了一些脚步声,随后变得熙熙攘攘,在那个修士的声音下,近百人踏出了暗林!   全是白日里一起被困圆台的人!   江宁灼被坤兽推出一丈开外,脚下的滑痕越来越深,一向冷静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吃力。   他看着周围的人群,冲路寒舟大喊道:“十一!雾!”   两人想到了一处,路寒舟当即毫不犹豫在掌心凝火,冲着江宁灼身后就扫去,喊道:“小心了!”   但这次力度把握的很好,没有伤到江宁灼分毫却燎着了那些悄无声息靠近的泛着一丝绿的雾。   朝他们涌来的人群骤然脚步一顿。   果然和雾有关系!   圆台就在不远处,那里的雾浓度最高,可他们地处深谷,毫无一丝风可借。地势平远,如果路寒舟这么烧下去,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江宁灼将一丝灵力渡到了路寒舟胸口,“十一,化龙!”   之前还受限的路寒舟当即腾空化出龙身!与此同时江宁灼的灵盾也被坤兽撞碎。   兽爪呼啸到江宁灼眼前的千钧一发之际,路寒舟龙身淬火,隔着点距离缠绕在了满头大汗的江宁灼周围。   江宁灼所见之处一下被红光环绕,指间一蜷缩,可这次却不再惧怕。   对方显而易见是在保护他。   路寒舟一声龙啸穿破云霄,龙身的威压全部施加给了坤兽。五感终于渐通,坤兽的眼睛缓慢地变回了原先的琥珀绿,在对上那对龙瞳的一瞬间,转身朝旁边的散修咬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散修猝不及防被叼在嘴里,痛苦哀嚎。   周围原本僵硬的众人似乎受了巨大的刺激,开始往这边冲。   “他们行动十分僵硬,你注意躲闪应该问题不大,等我。”路寒舟留下一句话就窜进了大雾。   江宁灼眼中的世界又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看到一条身携灵火的巨龙放大数倍,在浓雾里不断翻涌,所到之处浑浊皆被消散,大雾蒙蔽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不出片刻,浓雾不见踪影。   周围的人群果然停下了动作,可他们的瞳孔仍旧没有恢复原样。   路寒舟本就强弩化出原身,在最后一丝雾被烧化的那一刻,龙身消失垂直坠下。   他都做好了要摔个腰酸背痛的准备,没想到却落入了一个怀抱。   江宁灼把他接住拦下,一个转身稳住了身形,语气暴躁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灵力耗损严重,路寒舟还没回过神,下意识接了句:“啊?”   他这是在抱怨自己吗?   可两人还没站稳,刚停止的人群又开始涌动起来。路寒舟在其中捕捉到了元顾和百折的身影。   大雾不是原因!   数百号人从四面八方靠近呈圆形将他们围住,身形僵硬动作迟缓,看来像是在被什么控制。   路寒舟灵力不济,江宁灼灵力也难以维系,竟是四面楚歌。   江宁灼扶着路寒舟的肩膀往后靠,人们的红瞳越来越密,逐渐向他们靠拢,眼中盛满杀意。   看着挡在身前的江宁灼,路寒舟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先出去,找个办法再回来……”   “不会丢下你的。”江宁灼声音有些焦急,不断重复道:“不会的,这次肯定不会的!”   路寒舟心下一软,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本想和江宁灼讲道理,可全都堵回了嘴里,而且江宁灼现在状态貌似很不对劲。   两个人都死在同道手下未免太过荒唐了。   正当路寒舟打算奋力一冲灵台燃烧灵力时,一位身穿白衣的修士在圆台周围御剑而起!   他冲着这边大喊道:“宗主!闭眼!”   路寒舟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是江茂晋。   江宁灼嘴里一直喃喃着“这次不会了”,似乎并未听到远方的声音,无奈之下路寒舟只好揽过他的肩膀,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江茂晋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石碑,上面缠绕着青藤,此时看来倒像是藤蛇的模样。   他用嘴咬破手指,鲜血划过了上面的刻纹,随即石碑浮在了空中,泛起了一丝绿光。   只见淡淡的绿色烟雾从中涌出,随着御剑之风缓缓流入了靠近江宁灼的人群,拂过了他们的眼睛。   赤红的瞳孔如潮水般褪去,所有人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在彼此的迷茫中开始窃窃私语。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   江茂晋瞬移到了江宁灼身边,行了个礼说道:“宗主,是月光有问题,我来的时候取了石碑才发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寒舟的眼神打断了。   只见江宁灼半躺在路寒舟怀中,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把自己的指关节摁的嘎嘣作响,眼神虚空道:“去死,害死他的人全都得死!”   从刚才开始路寒舟就觉得他突然有些不对劲,面对江宁灼的挣扎他早有防备,赶忙在他背上几个穴位一点。   江宁灼一晕,彻底倒在了路寒舟怀里。   路寒舟还没缓过神,抬头问江茂晋:“他这是怎么了?” 第20章 信任 “火!是灵火!”   迷惘之境中的日月交替与外界有些微不同。江茂晋带来的小石碑打破了诡异的黑寂,同时破晓的天光也从谷顶顺势而下打在圆台上。   此时所有人才算看清了这个深谷的全貌。没了大雾,倒像是一处人间仙境。   只不过鸟鸣虫声传来时,所有站在原地迷茫的人都知道封宗宗主晕倒了。   还是被挽香阁阁主打的。   江茂晋站在原地,看着眼周泛红晕倒在路寒舟怀里的江宁灼,肚子里酝酿的解释全都没说出口。   面对询问,他也迷茫,“不,不知道啊!”   宗主刚才的模样把他也吓了一跳。   路寒舟低头看了一眼江宁灼,只见他双目紧闭,额头发汗,似乎正在经历什么折磨一般。嘴里还不知道在喃喃什么,胳膊也是烫的离谱。   周围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正当他打算把手背覆在江宁灼额头上帮他降温时,在人群的窃窃私语中江尘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宗主!”一看到躺着的江宁灼他立马上前把路寒舟推开,质问道:“你对我们宗主做了什么!”   被推了个踉跄的路寒舟倒在了后面站着的坤兽身上。   他突然有些委屈:“和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突然疯魔了好吗?要不是我拦着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好心当成驴肝肺。   路寒舟这一言激起千层波澜,窃窃私语的人们开始担忧,质疑:   “啊?江宗主疯魔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宗主为什么会和那邪祟待在一起?”   “还望江尘公子给个解释!”   ……   情急之下人们总喜欢拉个人出来背锅,封宗突遭质疑,这一下算是彻底堵住了江尘打算骂路寒舟的嘴。   人多事寡,群聚不惧。   事情被他们原地口口相传得越来越超出控制范围,面对他们的步步紧逼,江尘冲江茂晋使了个眼神。   江茂晋一直负手站在旁边,捕捉到江尘的示意后,伸手做了和事佬,笑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他本就擅于人情世故,在场的许多修士与封宗的第一次接触都是与江茂晋进行的。   为人处事圆滑多变,在这种情况下说话竟十分管用。   路寒舟捕捉到了江尘的眼神,视线全都聚焦在了这个江茂晋身上。   江茂晋伸出手中的那块小石碑给大家看,又指了指圆台道:“这个石碑是我在圆台中心所得,这是一层试炼的界碑,所有集齐之后就可通往下一层。”   “通往下一层”几个字诱惑太大,人们全都盯着那个刻有“藤台界”三字的石碑,   有人问道:“一共有几块!那其他的在哪里?”   “一共三块,其他的应该在别人试炼的那里,等我们汇合,就可以去往下一层。”   可总有人注意力很难偏移,不依不饶道:“那封宗宗主呢,他到底中了什么邪术?如果真的疯魔了,和我们一起走下去岂不是很危险?”   他们见识过了藤蛇的厉害,有人也看到了江宁灼刚才神情的可怖。   可笑的是,在这种未知的威胁下,他们对于嗤之以鼻的“邪祟”路寒舟倒是产生依赖了。   原本几丈内都不会站人的挽香阁不知不觉间竟有不少人往过靠。   “只是迷惘之境的考验罢了。”江茂晋气定神闲,“还记得刚才的雾吗,那是吸引控制藤蛇的引子。”   藤蛇几近全数被烧毁斩断,作用力自然就偏移一些到了其他“生命”身上。   “迷惘之境一层试炼名为\'信任\',其实大家刚才思虑都是清醒的吧,只不过在月光的干扰下,心中恶念丛生,只想消灭掉自己以为的邪祟。”   江尘点了点头,他刚才确实能感受到一丝清明,可看到路寒舟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满心全是杀意。   周围人被正中下怀,全都缄口不言。   江茂晋笑着继续道:“可在此情况下,不论什么身份,既然已经结伴,信任便是走下去的关键。如若对同伴动手,那么迷惘之境的一层试炼便会失败。”   “是我这块小石碑帮了大家。”   那位带头攻击的散修已经不在,明显是被迷惘之境的大阵逐出。   若不是江茂晋及时出现,这里恐怕不少人都没机会走到下一层。   “至于江宗主,”江茂晋眼睛一转,“也许是刚才月光的干扰还在,暂时没有缓过神而已。”   这么一解释,周围的人信了不少,受了封宗的帮助走到下一层还在这里计较属实说不过去,   大都唯唯诺诺一阵后都祝江宗主早日恢复然后散开了,也没人真的想惹到封宗。   虽说刚才的话有替江宁灼遮掩,但大部分还是事实。江尘知道路寒舟的确帮了宗主,别扭道:“多谢了。”   “不用谢。”路寒舟挽着胳膊不和他客套,“抵了一百石灵珠就行。”   狮子大开口,可封宗只能选择受下。   江尘:“……行。”   百折冲着扶江宁灼去林中休息的江尘做了个鬼脸,才关心起了自家阁主,“阁主,你没事吧。”   路寒舟席地而坐,搓了搓手指感到上面江宁灼的余温还在,有点晃神道:“没事。”   “十一,你到底为什么帮他,还有,所有人都受月光影响了怎么就你俩没事。”元顾挽着胳膊站在一旁,觉得有些疑惑。   周围休整的人声杂乱,路寒舟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这种感觉从刚才就有了,尤其江宁灼刚才失控喊了那些话后,他的心仿佛瞬间填入了什么东西。   很难受。   仿佛有很多心事的感觉。   元顾推了推走神的路寒舟,“十一?”   “嗯?”路寒舟应道。   元顾以为他只是没缓过来,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一夜的记忆在路寒舟脑海里飞速回溯,最后丝丝缕缕都落在了江宁灼手腕的灼伤上。   路寒舟道:“我两唯一与他人不同的大概就是都直接接触了灵火。”   灵火能把那些雾燃烧,所以他们并没有产生被控制的情况。   话还没说完,旁边传来了一声“嗷呜”“嗷呜”的委屈虎叫。   百折在路寒舟身后对比他高将近一人的坤兽拳打脚踢,骂道:“你个逆子!你怎么可以欺负阁主!你的虎命不想要了吗!”   他刚才虽然不受控,但灵台清明,坤兽的所作所为全部知道。   坤兽晃着个虎头烦得用爪子刨地,叫道:“嗷呜嗷呜嗷呜呜嗷……”   百折向路寒舟投来目光,表示听不懂。   路寒舟笑了一声,同声翻译道:“它说它身不由己,你管得好宽和个老妈子一样,它很委屈。”   “???”   坤兽迎来了更猛烈的捶打,就连一直默不作声温温吞吞的觅觅子也张开兔牙咬它的尾巴。   ……   本以为一切都已恢复平静,正当路寒舟眯着眼快要睡着时,林中骤然传出了一声痛苦的撕裂叫声。   江尘喊道:“火!是灵火!”   出神的路寒舟听到了江宁灼撕心裂肺的喊叫,心下一悸,连忙转身跌跌撞撞冲林中跑去。 第21章 灼伤 “吹一吹,好得快。”   日头已出,但密林因枝叶茂密透光性很差,甚至有些阴冷。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江宁灼满头大汗,一向遇事不乱的他表情痛苦万分。   江尘更是愣在原地,绕着灵气的指尖微微颤抖,慌乱一下子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大喊成了他的第一本能。   路寒舟磕磕绊绊跑进那狭小的空间,入目就看到了倚在树上的江宁灼手腕上的灼伤开始恶化。   鲜红的伤口上复燃起了一层泛着黑边的小火苗,皮肤被烧的十分可怖。   灵火竟然复燃了!   这就是有些人惧怕挽香阁的原因之一,路寒舟的灵火就如原上野草,风吹又生。   江尘如看到救星一般正打算冲上去求路寒舟,没想到对方一个健步冲上来就捏住了江宁灼的手腕——烫的令人发指,可路寒舟越握越紧。   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指尖咬破,滴滴血珠就像不要钱般瞬间淹没了江宁灼的手腕,最后都滚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眼看差不多后,路寒舟将手覆盖在伤处,彻底盖灭了那缕火苗。   愧疚瞬间如潮水般爬满了他的心神。   江宁灼疼,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可这过程中他连瞟都没有瞟伤口一眼,全程盯着路寒舟。   他的手盖上伤口那一刻,不同于灼伤的暖流窜入了他的经脉。   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我刚才看到了宗主有伤口,想着替他处理,没想到灵力刚沾到就……”江尘赶忙说明情况,但他并不知晓江宁灼的伤从何而来。   毕竟昨日灵火铺天盖地烧了好多地方。   江宁灼灵性属水,用灵力护着自然可以养好这灼伤,可江尘属木,他的灵力来这么一遭,无非就是烈火之上扔一把干柴。   路寒舟无意隐瞒,小声道:“都怪我……”   要不是拉差点被藤蛇咬伤的他,江宁灼也不会受伤。   可话没说完就被江宁灼打断,他莫名其妙来了句:“原来烧在肉上这么疼吗,我这一小片就如此,那他……”   “谁?”   这个江宁灼原著没写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出于好奇,路寒舟下意识问了一句。   但江宁灼并未理他,绕过他的视线和江尘说道:“去把江茂晋叫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江尘见他真的没事后应声而去。   此时这里只剩他们二人。   路寒舟不是扭捏不肯担责的性格,刚才的灼伤历历在目,他看了眼江宁灼,微微低头说:“对不起。”   灵火是他的,受伤也是因为他。   江宁灼低头看着手腕上流血不止却依然紧握着的手,稍微偏头摇了摇,示意自己并不在乎。   他的大度让路寒舟更过意不去,赶忙说道:“我的血可以温养这灼伤的,不出三日你定能好!”   说罢他怕江宁灼不信,赶忙又挤了挤指尖的血,忙着向江宁灼证明。   可江宁灼似乎并不领情,在他挤血的那一刻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且用灵力复原了路寒舟的伤口。   在路寒舟还想上前时,他把沃野剑往出一伸,语气平和道:“还望挽香阁阁主与我保持距离。”   “???”   路寒舟有点懵。   江宁灼近几日的变化印在他眼里,越发怪异起来。   比如昨夜张口闭口的“十一”和现在的“挽香阁阁主”,昨夜不顾生死把他护在身后,现在却一副礼貌疏离的模样。   那张口就要别人全都死的架势可不像现在这朵“高岭之花”。   而且江尘的的反应也不对劲,明明江宁灼根本没受月光影响,他们却刻意在众人面前隐瞒。   当然这也理所应当,毕竟他不是原来的路寒舟,与江宁灼确实不熟。   看他伤口是真的无碍后,路寒舟才放下心,“那好吧。”   反正迷惘之境试炼要将近半月一月之久,他有的是机会摸清楚这个江宁灼到底是怎么回事。   ……   路寒舟离着江宁灼一步距离,看他淡漠的表情瞳孔微动,犹犹豫豫后说道:“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   江尘此时带着江茂晋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由于刚才路寒舟帮忙,他也不好嘲讽,咳了一声示意江宁灼自己把人带来了。   江宁灼看了一眼路寒舟,冲江茂晋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江茂晋看了眼路寒舟。   “没事,无碍。”江宁灼示意他直言。   “……”   莫名得了许可的路寒舟背手仰头走神,避免尴尬的氛围直冲自己的面门。   “宗主,我这次是卡着时间进来了,临了还是觉得不甘心,不过您放心,宗中之事我已经都安排妥当了。”江茂晋解释道。   其实他并不属于这次参加迷惘之境的人选。   江宁灼不会和他计较这些,问道:“那石碑是怎么回事?”   “对,是我刚进迷惘之境时落在圆台上看到的,当时觉得特别便拿了。当时青提师尊也在,是他告诉我此物的用途。等我来这边看到你们,正好派上了用场。”   “青提师尊也在?”江尘问道:“那他现在在何处?”   他们被入阵之风吹散了,直至现在都没联系上。   江茂晋传话道:“青提师尊说有事处理,马上就会来汇合,叫我们不用等。”   路寒舟看着他鞋边的旧泥,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骗子”。如果按照他所说根本一路石板不可能沾泥。   不过人人进来都有私心,他也并不想管封宗的事。   一层试炼属于简单筛人,眼下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他们只要等待下一条指引便好了。   只不过不知道要等多久。   路寒舟杵在这里尴尬,正当他打算找个理由溜了时,百折撒欢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阁主!阁主!开叉了!”   看着他四仰八叉的步子,江尘没忍住嘲道:“你的腿开叉了吧。”   路过江尘时,百折给了他狠狠一拳。   “嗐,你这小呆子长本事了……”可江尘还没报复回来,就被江宁灼一个眼神制止了。   百折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圆台……圆台那边的路……开叉了!成了三条!”   原先只有一条隐入密林的路,可他刚才与坤兽打闹到那边,竟发现路的末尾多了三条分岔路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喜地往外冲,这一定是通往迷惘之境第二层的阶梯。   他们不用在这里面对藤蛇了!   江宁灼从树上站起来,挥了挥袖子上的土正欲跟上大部队,可没想到跑在前面的路寒舟突然折返。   他往后一仰也没避开。   随后手腕就毫无防备被抬了起来。一股凉风轻轻拂过了他的伤口,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痒意。   那一刻,他彻底失神了。   路寒舟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欢快道:“吹一吹,好得快。” 第22章 岔路 “路寒舟,你看看我。”……   等江宁灼慢慢吞吞赶到圆台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修士。   江尘自以为宗主伤势未愈步伐才慢了些,就没催促,可别开头看到了江宁灼红透的耳垂。   他下意识伸手指了一下:“宗主,你的耳朵……”   “哗啦”一声,江宁灼抬袖一拂,耳垂的红便迅速褪去。   他眼睛一眨,直勾勾盯着江尘。   “……”   被瞪到不敢说话的江尘只好闭嘴,但还是在心里吐槽了句这得发生了多大的事还得拿灵力掩盖。   路寒舟听到江尘的声音后朝这边看来,冲江宁灼喊道:“你不是之前说圆台有问题吗?快来看。”   刚才他给予江宁灼人道主义关怀后就飞速跑了,此时见他并未生气便放下心来。   江宁灼捕捉到了路寒舟嘴角的一丝笑容,站在原地愣神几秒后,松了身后紧攥的手指,朝前走去。   停在了离路寒舟三步开外的地方。   “……”   路寒舟不言,管他站多远,看得清就行。   之前他们深处巨谷之下的圆台,且有大雾蔽目藤蛇攻击,对周围整体环境并拿捏不准。   但圆台之外的一人高的蛇头界碑后有一条路,大家都是知道的。   因为路寒舟和江宁灼就是从那条路出现与他们汇合。   路寒舟十分确定,那条路笔直通畅,虽说两边杂草繁枝遍布遮挡,但绝不可能如眼前这般,成了个三岔口。   三个路口如出一辙,已经分不清哪条是他们之前走的,路的尽头也有薄雾缭绕,看不真切。   江宁灼环视一周,说道:“这应该就是通往下一层的路。”   这路和圆台关系不大,之前他说圆台有问题是因为藤蛇都往圆台中央涌。   而这路,是凭空出现的。   加上他们“信任”试炼结束,这路的作用昭然若揭。   “三条路呢!”路寒舟把扇子一合,问道:“你说哪条?”   江宁灼又注意到了那把扇子,只不过这次路寒舟没拿它敲鼻尖。   他眉眼微弯,温柔一笑,“还不知道是哪条。”   这一笑在旁人眼里如胜风雪,甚至有几个女修开始窃窃私语。可在路寒舟眼里,满是嘲讽,虚假的要命。   就好像在说:“我怎么知道?”   路寒舟:“嗐,你这个人……”   感受到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隐形火药味儿的江茂晋及时打断道:“应该只有一个正确方向,我们得派人去探,找到对的那条。”   这是唯一快速有效的办法了。   可这话不仅阻断了路寒舟的话茬,还让周围的人再一次陷入静默。   因为面临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谁去?   迷惘之境困难重重,有了之前的事,怕是没人愿意主动去冒这个未知的危险。   江茂晋继续分析道:“必须是两人一组还得是能力稍强者,这样有什么危险可以随时应对。且不能是同一门派,这样一方受伤时,另一方还有机会跑回来送信。其他人留在这里等候。”   这一套理论也没错,可以极大程度减少耗损。   可“能力稍强者”几个字,就把范围圈定在了挽香阁和封宗之间。   因为其他修士大数都为刚入练气期,来迷惘之境参加门派选拔的新人。   路寒舟倒是没什么意见,说道:“那尽快分组吧,迷惘之境日夜不均,如果到了晚上,还不知道要再发生什么。”   看着此时风格与昨夜大相径庭的江宁灼,他觉得还是尽快地离开比较好。   为了公平起见,江茂晋准备了六根长短不一的树枝分别握在两手中,以便他们抽签。   江宁灼向来不主动参与这些,最后一根封宗剩余的枝条便落到了他手里。   路寒舟被代入了莫名其妙的紧张感,眼看着别人的树枝两两成对,整个人都失落起来。   最后眼神移动到了江宁灼手上那根。   “……”   真是冤家路窄啊,又在一起,早知道刚才就不惹他了。   江宁灼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巧,瞳孔微微放大。   罪魁祸首江茂晋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宣布分组:“百折和江尘一组,元顾和大弟子一组,江宗主……和挽香阁阁主一组。”   为避免挨骂,他当即转移话题:“对了,还请劳烦挽香阁阁主留道灵火在这里,如若藤蛇再袭,我们也有个应对的办法。”   一提到藤蛇大家就都莫名恐慌,连忙把求助的眼神都投降了路寒舟。   “……”   路寒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个被这些正道厌恶唾弃的邪祟,有一天能如此被人需要。   迷惘之境倒是真给他建立了这份“信任”。   他指间凝火,瞬时窜出一缕细焰在众人周围的身下圈成了一个圆。   看着地上的火圈,路寒舟突然觉得莫名熟悉,如果他们再叫一声“大师兄”,那就更像了。   想着想着他就笑出了声。   江宁灼看着他因凝火导致指尖的伤口重新滴血,语气不善道:“有什么好笑的?”   “哦。”路寒舟表面回了一句,心下又傲娇道管得找吗你。   江尘因为和百折一组而对手里的枝条痛下杀手,咬着牙不情愿道:“小呆子,走啊。”   小呆子本人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跟他进了第一条路。   元顾和封宗一位弟子也进了第三条路。   为了不跟在江宁灼身后再撞跟头,路寒舟先他一步跑进了第二条路。   看着前面撒开丫子跑的人,江宁灼嘴角扬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然后和江茂晋说:“照看好这里的人,我们去去就回。”   吩咐完后提步跟上了那条呆龙。   刚一进路口,一个红色的身影就从旁边跳了出来,“嗷呜!!”   这一声引得外面坤兽也跟着叫了起来。   可江宁灼淡定地站在原地。   “没意思,走吧。”吓人不成的路寒舟冲江宁灼翻了个白眼。   他用灵力暂时封住了自己的气脉,免得大雾再造成干扰。   可这一幕的似曾相识感又让江宁灼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曾在密林中问过江尘,自己在境门时有没有喊过什么。   江尘说,他喊了路寒舟。   可江尘在他询问的表情下也说了,当时的十一,对于这三个字并无任何反应。   但拿扇沿敲鼻子的动作,幼稚的吓人恶作剧,甚至嘴角若有若无的笑,都让他感觉到……   路寒舟走在前面,还在对恶作剧不成耿耿于怀。路像之前一样漫长到毫无尽头,正当他百无聊赖时,听到身后的人喊了句:   “路寒舟。”   这一声叫他心脏漏了一拍,可他并未转身。   紧跟着又一声:“路寒舟,你看看我。”   此时路寒舟才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跟上,可那声音却近在耳边。   他蓦地转身,看到了十几步开外的江宁灼,问道:“你说话了?”   专心想事的江宁灼疑惑道:“没有啊。” 第23章 新界 骗谁呢,不愿意说就拉倒呗。……   路寒舟屏息凝神感受那段声音的源头,可绕是再怎么集中注意力,神识又散开多远,都再感受不到一丝波澜。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自从迷惘之境境门大开后就出现过几次了。   每一次他都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悲伤涌上心头。   敏锐如江宁灼,他小心绕了几缕路寒舟散出去的灵力在指尖,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嗯——”路寒舟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闷哼,感觉自己神魂被人一攥,酥酥麻麻的。   江宁灼大步而上,停在了他身边,柔声道:“听到什么了?”   他用了些小伎俩。   从上次捏到路寒舟脉搏起,他就知道对方对灵力的控制不够自如,自己又有股气息居于他灵海,问出几句实话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   路寒舟仰头看着江宁灼,瞳孔微动,似乎被什么吸引。   “什么?”江宁灼耐心道。   时间静默了一瞬,江宁灼透过面具直视着路寒舟的眼睛,在溢满的诚恳中捕捉到了一丝狡黠。   “听到了钱袋子晃得叮呤哐啷的声音,还听到你说剩下的四百石灵珠不用还了。”   路寒舟在江宁灼的压迫中起身,笑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想套话,没那么容易。   “……”   江宁灼毫不犹豫把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耳坠上移开,闭口不言继续朝前走去。   路寒舟跑着三两步追上了他的步伐,背着手在他侧面探头问道:“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的耳坠,你也想要?”   “那是我封宗的花。”江宁灼目不斜视陈述事实。   “哎,你这人计较这些。”路寒舟跑到他面前,“不是说了扯平了吗,再说了,我都给你写信解释了。”   那些花他又没连根拔,来年还会再长的嘛!   “扯不平。”   江宁灼在掌中祭出沃野剑,挡在了靠近的路寒舟面前,继续道:“那些信的内容是真的假的?”   “真真真,真的不能再真了。”路寒舟用指尖把沃野剑推远,假笑了一下。   长短不过是百折代笔的道歉信,能有什么假的。   可他没想到这句话似乎是取悦了江宁灼,对方又把沃野剑收回,放慢了脚步继续往路的深处走。   索性这条路除了大雾和路面湿滑外,没有任何异常。   就是走的挺久的。   路寒舟跟在“好脾气”的江宁灼身后百无聊赖,完全没感受到探路的乐趣。   他突然想起了江宁灼房间那幅画上的书,打算试探一番。   瞥了一眼又追上来鬼鬼祟祟的路寒舟,江宁灼问道:“什么事?”   “我对迷惘之境不甚了解,接下来的二层试炼是什么啊?或者什么典籍啊珠宝啊,在哪层能得到?”路寒舟拔高了声调循序渐进,活像个好奇幼童。   江宁灼将差点碰到他头的枝桠拨开,淡淡道:“不知道。”   路寒舟:“你不知道?”   骗谁呢,不愿意说就拉倒呗。   “嗯。”   江宁灼是真不知道,他只来过一次,而当时状态不佳,神志不清。若不是他父亲亲自来救他,他也许死在这里面都未可知。   可路寒舟不知其中缘由,以为他只是小气不愿说。   正打算吐槽几句时,前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循声望去,路的尽头终于开拓清明,宗祁月与柏承站在一扇石门前怒指对方。   这路原来连通于一面湖上的亭台,亭台中央有一扇门,门上有三个石块,有两个已经被灵力包裹发亮。   这应该就是元顾当时说的“通天塔”,周围三条路分别应对一层的三个不同试炼。   三方汇聚就可通往下一层,他们选对路了。   路寒舟拨了一道灵力去通知原地等待的那些人后,两人就不急不徐往湖中央走。   湖水是晶莹剔透的蓝色,时不时还有几条灵鱼跃出水面,画面美不胜收。   可宗祁月和柏承打破了这份美好。   宗祁月叉着腰,气势与头上的灵蝶大相径庭,骂道:“我呸,你以为当年路家尽数葬身火海和你们青镜封没关系?你们就是废物!报个信的事都能出差错!”   柏承也不甘认输,“那是我们愿意的吗?涛花门是不是搜出了许多妖魔之辈?灵火是我放的?那是天灾!”   “天灾个屁!”宗祁月冲他啐了一口,“寒舟当年那么小就葬身火海……”   她话语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过来的江宁灼。   突然被点名的路寒舟心里一激灵,心道吵架就算了干嘛带上他,摸了摸下巴假装没听见。   感叹人果然不能闲,尤其是有过节的年长的人,聚在一起免不了翻旧账。   修真界人人都知江宁灼与路寒舟自幼一起长大情意深重,当年的事发生后江宁灼还……   总之是禁忌,只字不能提。   宗祁月见人来了,顺势转移话题催促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找到石碑了吗,快点放上来,才能开启下一层。”   江宁灼瞄了一眼路寒舟的反应,说道:“石碑在江茂晋手里。”   刚才宗祁月口中的“寒舟”二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不过十一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关心。   路寒舟感受到了江宁灼的打量,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应下,只管得空思考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来头。   顺便瞧瞧这周围的风景。   有了江宁灼的孤冷气息,宗祁月和柏承的吵架也不得不中断,只能恶狠狠地看着对方却什么都不敢说。   等江茂晋带着一行人赶到,这沉默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路寒舟看着湿成落汤鸡的元顾还有被燎了衣角的江尘百折,笑道:“太背了太背了。”   明明是他们先选的路,到头来还是自己运气最好。   百折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嘟囔着个嘴连忙躲到路寒舟身后,看都不愿意看江尘一眼。   江茂晋拿出了藤台界的石碑,插入了石门上方最后一块石头的凹槽中。   只见那石块瞬间被一股淡绿色的灵力裹挟着亮了起来。   在场的修士比起入境门时已经少了半数有余,能通往第二层的“许可”让他们都变得兴奋起来。   石门应声而起,似有灵力助推朝两边缓慢拉开。   路寒舟仗着站在前排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本以为第二层也是什么森林荒地异兽聚集的地方,没想到印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繁华城镇。   暗红色的木制建筑错落而搭,喧闹的声音灌入人们的耳膜。   只不过在这里生活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各种各样的妖。   修士们的服饰被迷惘之境一缕风改变,融入了当地民俗元素,虎皮,蝶纱数不胜数……   路寒舟抬头看向城门,上面一面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稽妖城。   随即人人手上同时出现了一块透明的令牌,内容大不相同。   江宁灼拂袖,看到了令牌上简短的内容:狐妖忆阁,忘尘珠。 第24章 鼠妖 “我和他睡一个房间。”……   石门之后的湖泊森林瞬间如一幅墨画被晕染般消失。混着南方潮润的微风将一行人的墨发拂起,他们彻底置身于稽妖城内。   没想到迷惘之境中还有这一处洞天。   余晖洒在路寒舟狭长的眼睛中,在那暗红色上做了点缀。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令羽,上面闪过一串鎏金小楷:狐妖忆阁,溯录。   要说这迷惘之境的考验基本上也全靠猜了,提示都这么晦涩难懂。   路寒舟心下抱怨,突然觉得自己头顶痒痒的。   他下意识伸手一抓,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百折的叫喊声就从旁边传来:“阁主,你怎么长兔耳朵了!”   路寒舟:???!   这一叫引来了周围人不少注意,路寒舟抬手摸到后,赶忙疯狂用手遮挡,边挡边骂:“喊什么!这迷惘之境有问题吧!我本来就是龙,再有个兔耳朵成何体统!”   可下一瞬他就发现了,迷惘之境十分严谨。因为他已经化不出龙身了。   “……”   怎么办。   看着路寒舟的兔耳朵,觅觅子火上浇油道:“阁主,你的毛还泛粉哎,比我的好看多了!呜呜呜好羡慕……”   “别说了!”路寒舟打断了他的话,羞得想钻地缝。   索性第二层试炼不用结队且时间宽裕,各大宗门还要在此同时进行一波择徒。   许多人得了令羽就一哄而散直奔目的地而去,争取早日完成试炼好安心参与宗门的选拔。   并没有太多人的视线放到路寒舟身上。   天色暗了下来,城门口的人所剩无几,守门的虎妖喊道:“日落宵禁,进城者需尽快!”   路寒舟僵硬的身躯被坤兽拱入城门。   他本着“反正没人认识我”的心态彻底放弃了遮掩,心道自己为活下去付出了太多。   元顾本就为入选仙门进的迷惘之境,和百折打过招呼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觅觅子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做,此时路寒舟身边只剩下个不用试炼的坤兽和目的地相同的百折。   路寒舟看着城中拥挤繁闹的人群,无语道:“百折,不是宵禁吗?”   “禁的是城门。”一个温润的声音传入了路寒舟的耳廓,“稽妖城内的妖都并非普通妖族,没有妖身遮掩很容易被发现,你原身非真正意义上卵生孵化,所以有了兔耳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不必耿耿于怀。”   “我耿耿于怀?”路寒舟被戳破心思激怒。   可下一秒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乍地扭头一看,看到了站在城楼影子与满街灯火交界处的江宁灼。   本想狡辩几句,可目光落在了那双黑灰色的耳朵上。   不满问道:“你这是什么?”   江宁灼在夜幕中朝他走来,笑道:“狼耳。”   江宁灼本以为路寒舟会嫉妒,没想到路寒舟只是侧头看了看他身后,正常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江尘呢?”   打量扫视的眼神在江宁灼身后转了个遍,偏是没落在他身上。   负在身后的手不断收紧,江宁灼往前一些侵占了路寒舟的视线,死死盯着路寒舟,“他去与青提师尊会合,准备选拔的事。”   “哦。”   路寒舟嘴上转移话题满不在乎,余光却难以从江宁灼的狼耳上离开,心中默念了上百遍“我不羡慕”。   江宁灼将自己的令羽用灵力托着悬浮在了路寒舟面前。   闷闷不乐道:“顺路。”   他两的目的地都是狐妖忆阁。   ……   怎么又在一起了。   经过了前面多次经历,百折自然懂了江宁灼是怎样一根“大腿”,赶忙拽着路寒舟衣袖甩了甩,小声道:“阁主,和他一起走吧,安全。”   虽说稽妖城目前一片祥和,可谁知暗地里又藏着些什么。   路寒舟自然也这么觉得,可还是不愿示弱。   挥了眼前的令羽,心生一计,装作大方道:“好啊,不过我们人多,你一个外人来了肯定是我们照顾你,费心费神的……”   “外人”两个字让江宁灼一皱眉,路寒舟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当即闭嘴。   “呃……”   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没想到下一秒江宁灼说:“那你想怎样?”   “十石灵珠!就十石!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踅摸了好久的路寒舟终于说出了他内心所想。   江宁灼看着笑意盈盈的路寒舟,愣神了一瞬,道了声“好”就朝前走去。   与路寒舟擦肩而过时,紧皱的眉头被笑容替代。   路寒舟债务得到缓解心情大好,看着江宁灼的狼耳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甚至想rua一下。   蹦蹦跳跳跟上了他的步伐。   ……   稽妖城的夜市热闹非凡,小摊小贩的每个铺子内的东西都是人界和修真界罕见的玩意儿。   再加上妖族售卖方式有趣多样,路寒舟被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在上面。   等一路问路到狐妖忆阁,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行人停在一个分外气派的酒楼面前。   百折抬头,惊叹道:“阁主,你不觉得这和咱们挽香阁很像吗?”   路寒舟把刚才得来的小宝贝都收入袖中,晃悠着笑道:“别瞎说,挽香阁哪有这么热闹。”   刚才他嘴馋,沾了一个蜂妖酿的果露,此时觉得有些上头。   不过他本以为狐妖忆阁是个类似于茶楼墨馆的地方,没想到竟是一座酒楼。   门口的鼠妖接过了江宁灼手上提的许多打包物件,谄媚笑道:“客官有什么需求?”   他手上提的都是稽妖城有名几家糕点铺子的糕点,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小二由此断定,这是大客户。   但那些都只是路寒舟说想吃,江宁灼“随手”买来的。   他说:“我找你们掌柜。”   虽说刚才只顾吃喝玩乐,但也顺道打听了不少消息,比如路寒舟要找的溯录和江宁灼要找的忘尘珠,就都是这狐妖忆阁掌柜的私藏品。   提到掌柜那鼠妖似乎有些警惕,扶了一下墙笑道:“几位客官,我们掌柜今日不在,可能得明早才能回来。”   路寒舟站在江宁灼身后探头,委屈道:“不在?”   鼠妖视线从他的耳朵扫下聚集在了面具,欠了欠身子,“不在。”   江宁灼满脸嫌弃,可还是伸着手臂让路寒舟抓着以防站不稳。   他挡住了鼠妖的视线,吩咐道:“那麻烦给我们准备一桌菜和几间房间,我们在此暂住几天。”   “好嘞!”鼠药冲里面的其他人喊道:“一桌好酒好菜备上!”   江宁灼制止道:“不要酒!”   “好好好。”鼠妖应下后就进去了。   百折托着同样沾了果露缩小到一只狗大小的坤兽进了酒楼。   江宁灼揽着路寒舟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纹从整个门框流过。   他瞥了一眼,没有言语。   几人坐在了二楼正中央的桌前,在等上菜时,一片云幕从楼顶顺势铺下。浮云凝成了一缕缕画面,宛如仙境,引得旁人阵阵叫好。   江宁灼把几口热菜先夹到了路寒舟碗里。   这云幕是狐妖忆阁的独属品,中间放的都是别人走马观花的记忆力里最美好的片段。   路寒舟浅酒刚醒就看到了碗里的饭菜,冲江宁灼摆了个大大的假笑感谢。   心下不可思议,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债主。   坐在云幕之下的是一只修炼成半人形的猫妖,它似是与人打赌输了,此时云幕上的画面成了它与另一只猫妖缠缠绵绵谈情说爱的场景。   引来周围一阵哄闹,让它有些无地自容。   路寒舟观察得入神,完全没感觉到身旁已经贴近了一个巨大的狼崽。   江宁灼从进门起身上就感觉环绕着一丝燥热,可外面淋淋沥沥下着小雨,空气还算凉爽。   他发现只有靠近路寒舟时,这种感觉才能得到缓解。   百折意识到了这个不对劲,原本坐在他左手边的江宁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对面和阁主一个凳子上。   他扒着个鸡腿好心提醒道:“江宗主……你是不是太近了些。这边空位置很多的。”   江宁灼:“……”   就你话多,就你懂事。   路寒舟听到了这句话一转头,江宁灼清冷的脸就毫无征兆地占领了他全部视线。   对上那对幽深的瞳孔,路寒舟心悸了一瞬。   他把手伸在了胸前往后仰了仰,结结巴巴问:“离……离我这么近干嘛?”   如果他刚才再靠前点,两个人的鼻尖估计都能撞上了!   江宁灼盯着他瞳孔微动,狼耳不自控动了下,赶忙转头看向他处,装作刚才在凑热闹,咳了声说:“没事。”   ……   几个人慢吞吞吃完才往房间走,路寒舟对刚才的云幕耿耿于怀,三步一回头。   鼠妖把他们带往三楼,说道:“一等间已经占满了,恐怕要委屈一位客官单独睡二等间了。”   酒楼的喧嚣似乎一瞬间戛然而止。江宁灼感觉到了他视线一直在往路寒舟身上瞟,充满了试探。   路寒舟回过头,正欲说坤兽不用单独睡,直接和他挤在一个房间就好时,一只宽大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用了些力道。   “不用,我和他睡一个房间。”江宁灼自然拉过路寒舟的手腕,冲鼠妖说道。   路寒舟:??? 第25章 困梦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   夜深人静,稽妖城独有的伴月风铃在屋角被微风拂得发出叮当脆响。   狐妖忆阁昼夜开张,为确保客人不被打扰,每间房都有装饰这伴月风铃,由小二每隔半个时辰用灵力拟风吹动一次。   路寒舟本以为自己要被迫与江宁灼共枕,抗拒万分,可进门后发现一等间富裕宽敞,就连床都能不止能睡下两个人。   江宁灼美其名曰为安全着想,他实力比不过,便不好拒绝……   于是鼠妖帮忙寻了纱幔从床中间一分为二遮挡。   确认真的不会碰到或者看到旁边的人后,路寒舟才在果露作用下勉为其难地沉入梦乡。   可身旁的江宁灼却是彻夜未眠。   他已经盯着那半月风铃响了六次。   此时江宁灼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看似十分放松,可内里却已经被回忆折磨得如蚂蚁啃噬般难受。   记忆中的火焰与身上的那股燥热感重叠交错,让他的身上闷出了一丝薄汗。   之前有十一在房间内的几次他都获得了难得的好眠,可这次却十分例外。   再三思索后,他朝路寒舟那边试探着挪动了一点点。   见对方丝毫没有反应,他就又往过偏了些,直到自己的手指隔着纱幔碰到了十一的手指。   果然,那种不由自主的暴躁和难安都在一瞬间如退潮般散去一些。   可正当他心下欢喜打算抓紧时间睡觉时,纱幔上倒映的月光闪过了一丝残影。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江宁灼捕捉到了。   “吱——”“吱——”   江宁灼狼耳一动,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音。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房间安静得有些异常了。   他在指间凝了一丝灵力窜入路寒舟那边,企图用传语咒叫醒他,“十一,十一,快醒醒,不对劲!”   可手刚搭上路寒舟的手腕,就发现他体温高得惊人。传出去的话也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木板上发出细细碎碎的攀爬声,江宁灼躺在原地,在那声音近在咫尺时,一个翻身冲着地板狠狠踩下!   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老鼠!   这只老鼠当即死在了江宁灼脚下,可他就像个被丢出的诱饵一般,在周围的黑暗中,更多的红色瞳孔争相出现。   鼠叫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   路寒舟再次站在了入境之门产生的幻觉中的那木楼院落前,这次他明知是梦,可挣扎一番后根本无法醒来。   就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压在了这场灾难中,被迫听着众生哀嚎。   他也看清了石碑上用朱砂刻出的三个字:涛花门。   冲天的灵火再一次席卷了所有建筑和门口的那两位中年人,热浪的灼热感全都扑在了路寒舟脸上。   他闻到了肉被烤熟的味道。   这次他没有被莫名困在原地,冲着火焰边缘的两位中年人拔腿就跑。   也许是受这具身体影响,路寒舟脱口而出:“阿爹阿娘!跑啊!”   可没用,在他望着他们悲切的面容跑到时,火舌又一次先他一步。   巨大的悲伤打心底里涌出,路寒舟跪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往出涌。   他又没能阻止。   废墟之上,那个黑影再一次出现。这次在承受生角之痛后,他竟缓缓地站起身,转身朝路寒舟走来。   在看到他的面容后路寒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又或者说,他其实就是当时的路寒舟。   他的脚步虚浮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鲜血顺着唇角滴答在地上,眼中盈满了绝望。   即使知道,路寒舟还是没忍住开口,用哭哑了的嗓音问道:“你是谁?”   “路寒舟”一个闪身,过来掐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抬起,疯笑道:“我是谁?路寒舟,三年了!他们枉死三年了!你日子过的开心吗?”   “我不是路寒舟!”   路寒舟苦苦挣扎挣不脱,他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渐渐消散甚至缺氧,情急之下求生欲让他冲着脖子上的手就是一顿撕咬。   可对方不顾伤口将手越圈越紧,语无伦次重复道:“是我啊,路寒舟。”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暗,路寒舟又被那种坠入深渊的濒死感裹挟。   ……   “客官饶命!”鼠妖求饶道。   他靠在墙上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双手抱头腿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江宁灼轻轻一偏力道,沃野剑的寒光就闪过了鼠妖的脸。   此时屋内已经灵骸遍布,鼠妖幻化出的所有小鼠半只没能活下来,更没能靠近那温帐软床半分。   近千只幻灵,尽数死在江宁灼剑下。   眼看鼠妖的视线还往熟睡的路寒舟身上瞟,江宁灼毫不客气地将沃野剑划过他的脖颈。   鲜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鼠妖已经见识过发出声音的惨剧和江宁灼的狠辣,即便痛苦万分,也捂着自己的嘴丝毫不敢出声。   他立马收回了视线,哆哆嗦嗦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看了……”   江宁灼剑眉微挑,冷漠的脸上全然没了往常的温和,隐忍道:“说,到底来干什么,狐妖又是什么意思。”   他从刚踏进狐妖忆阁那一刻起,就知道鼠妖在撒谎了。而且他注意力总有意无意集中在十一身上。   这也是江宁灼提出要一个房间休息的原因。   只不过没想到鼠妖这么心急,鬼鬼祟祟能力不济,当场被抓。   “我,好色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看那位公子生的好看,想……”   “啊!!!!!!”   鼠妖话还没有说完,沃野剑就冲着他的喉头又入一分。   呜咽间鼠妖看到了江宁灼暴戾的面容,他本想是避重就轻替老板遮掩,可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这尊大佛。   他已经彻底说不出话,利剑划破皮肉的声音折磨着他的神经。   片刻之后,他彻底失去了生气。屋内所有灵骸与鼠妖本体一同消散干净。   江宁灼把剑入鞘,握拳的手忍不住颤抖,盯着他灵骸散去的地方半天,冷漠道:“你也配?”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伴月风铃再一次被吹动时,才彻底回过神。   床上的人有了些动静把被子蹬掉,江宁灼收了沃野剑走过去一看,心下一惊。   路寒舟和衣而卧,身上的汗已经浸湿了衣衫。他口中不停喃喃道:“烫……”   “哪里烫?”   江宁灼放低声音想把他叫醒,可刚一伸手,指缝里溜进了一只手,牢牢与他十指相扣。   他整个人都被这个动作钉在原地。   路寒舟音调粘腻委屈,“师……烫……” 第26章 藏匿 “十一,再不醒,我可就咬你了。……   这是喝了酒的缘故吗?   江宁灼感觉自己攥着一团火苗,这种感觉很微妙,他明明惧火,却在这一瞬间生出了依赖,不想松手。   斩杀鼠妖的暴躁感被路寒舟撒娇似的呓语莫名被抚平了不少,他放慢了声音问:“师什么?哪里烫?”   路寒舟纤细的手指没什么力气,却拼尽尽全力扣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那些褪去的思绪被迫重新涌上心头,江宁灼皱眉,费尽力气把他们压下。提醒自己道:“清醒一点,江宁灼。”   他掀起自己的白色的衣角擦去手上溅上的鼠妖的污血,凑近了一些想听清楚路寒舟的话。   汗水淹没了路寒舟,他眉心拧在了一起,额前的碎发全都粘在了面具上,江宁灼的靠近让他的情况有所缓解,可仍并未醒来。   他似乎没有力气说话了。   这种情况其实很糟糕,这是迷惘之境,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危险全然未可知。   “十一,十一!”   江宁灼着急唤了几声,尝试渡了点灵气给他,可都不管用。就连一向冰凉的手都被路寒舟传递过的温度捂热。   见路寒舟毫无回应,他情急之下鬼使神差喊了句:“寒舟!”   这两个字似乎有什么魔力。   沉溺梦境的路寒舟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嗯……”   江宁灼的心跳瞬间不受控。   他嗯了吗?他应下了吗?这不是幻觉吧!   颅内的弦似乎一下子绷断,看着面具遮掩下那带有一丝熟悉感的嘴角,江宁灼在掌心凝了些灵力,呆滞地冲他的面具伸手。   大手覆上了那暗红色的鎏金面具,可不管使用什么办法——摘不下。   江宁灼突然想起十一曾说这面具是师尊送的。   正当他心急时,路寒舟微微转头躲开了他的手,“烫,耳朵……”   直至此刻,江宁灼才发现自己呼吸快的惊人了,而左手也在路寒舟白皙的手背上抠出了红印。   他慌里慌张道:“耳朵吗?”   如果此时江尘在场,一定又会想尽办法吐槽他们宗主手忙脚乱的模样。   江宁灼念了两遍清心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他的视线凝聚在了路寒舟的耳朵上,刺蘼花炼成的耳坠在月光下流光溢彩,衬得耳朵更红了。   十一曾经趁他熟睡时化成猫咪狠狠拍过他的脸,那他现在捏一下他的耳垂,应该不过分吧。   这叫有来有往。   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江宁灼伸手就拂开了他耳边的碎发,温凉的指尖捏上了那红透的耳垂。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这一捏让路寒舟妖身的兔耳耸了耸,整张脸都往江宁灼手上蹭,贪那点凉。   他现在就像一只八爪鱼,浑身上下缠着江宁灼。   伴月风铃再一次响起,江宁灼这次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铃响的时间间隔不同了。   屋内一扇窗未开,却划过了几道清凉的风,参杂着一股胭脂俗粉的味道。   路寒舟嘴里呢喃不断,最后说了一句,“疼……”   刚才注意力全集中在环境,江宁灼全然不知自己手上使了多大的力气,等回过神来,路寒舟已经疼的皱眉。   “对不起。”   他轻轻揉了揉,下意识想起了十一上次说的“吹一吹就不疼了”,俯身就靠近了他的耳朵。   路寒舟被困梦魇,感觉到一股凉风在耳边划过,不自觉的就伸手用力去推。   温热的呼吸全打在了江宁灼的耳廓上,顺着接触点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他此时整个人俯身悬空在路寒舟身上,整个人被推得好脾气消失了一瞬,“啧”了一声。   垂眸盯着路寒舟的嘴角,瞳孔微动,沉声威胁道:“十一,再不醒,我可就咬你了。”   他在迷惘之境中幻化出的妖身是狼,撕咬是狼的天性,更何况是面临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白兔呢?   可话音刚落,一股刺骨的寒凉杀意就从江宁灼的脊背爬上。   江宁灼从日落踏进这狐妖忆阁起就开始处处不爽了,前有鼠妖不识时务,后又有这个藏在阴沟里的人窥探打断,让他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   沃野剑“嗡”的一声应声而出,顺着整个房间的中间狠狠划过!   那是每个房间覆咒的墙砌,用来隔绝外界的吵闹,现下统统被这一剑破坏。   可预料中的喧哗声并没有涌进来,反而比之前还要寂静。   江宁灼起身出门朝楼下看去,人来人往的狐妖忆阁此时空空如也。一楼的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和落叶,大门敞着,可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繁华一去不返,那正中央的云幕倒是还立在那里。只不过一片暗淡,没有任何内容显露。   灵力铺散而开。   可除了隔壁房间昏头大睡的百折坤兽还有昏迷不醒的小白兔,江宁灼没有在这栋楼感觉到任何其他存在。   狐妖忆阁不分白昼,能幻化出如此落寞的景象还能藏身其中的,除了那位掌柜应该就没有别人了。   看谁能忍。   江宁灼装作不知,回到房间关上门重新坐在了路寒舟旁边。   他重新握起了路寒舟的手。   可正当打算恢复刚才的十指相扣时,床上的人骤然睁开了眼。   那对泛着暗红的瞳孔森然,目光僵硬地移动到了江宁灼抬着的手上,显然是在询问。   江宁灼没想到他会醒,此时动作有些尴尬,他只好轻轻将路寒舟的手放下,转移话题道:“十一,你醒了啊。”   路寒舟刚从那种窒息的濒死感中缓过神,他感觉刚才有一股温润的力量出现在他耳边。   要不是梦中及时出现的那句“寒舟”,他可能真的会被“路寒舟”掐死吧。   看他目光温顺下来,江宁灼插空解释道:“其实刚才我没有……”   话到一半,路寒舟从床上直勾勾坐起,瞬间拉近了与江宁灼的距离,脸都快搭在了他肩膀上。   江宁灼唇上落下一根手指,带着一点点高温。   “嘘。”路寒舟靠近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有、妖、气。”   某位长着狼耳的封宗宗主,遇事从容不乱的正派高岭之花,就这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浑身僵硬。   路寒舟作为挽香阁阁主,天下各路妖魔早就见怪不怪。也许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们的灵力暂时失去被感知的可能,可那股妖味儿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消磨不掉的。   他继续在江宁灼耳边轻轻嗅了嗅,确认自己的判断,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腰上慢慢盘上了一只狼爪。   就在那手要落下时,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一股腥风溜了进来。 第27章 忆涌 思思念念无朝暮,竹马一去不复归……   月光斑驳不均地透过隔窗打在地上,无风自动摇摇曳曳,透出一股惨淡。   走廊末端拐弯处流出了一缕青烟,一杆铜锈遍布的烟枪被一只肤若凝脂的手捏着先探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开一声偷笑。   这股风的味道堪称复杂,腐败的气息混杂着胭脂俗粉,其中还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狐臭。   路寒舟架在江宁灼肩上的脸被扑了满面,嫌弃地咳了一声后一股脑站起来施了净身诀去汗并死死盯着门口。   他发现了那个妩媚的身影。   整座楼了无生气,又名唤狐妖忆阁,他大概猜到了来的是什么人。   “是狐妖。”江宁灼咬牙切齿,目的落空的手收到了背后。   这语气里的仇视让路寒舟一挑眉,调侃道:“多大仇啊。”   指间顺带溜出了一丝灵力,钻入了百折和坤兽的房间。   江宁灼不言,眼看那身影越飘越近,起身挡在了路寒舟身前。   青烟顺着地板卷进了房间,一个少年身量的狐妖出现在了门前,紫纱拢衣,瞳孔泛绿,一双狐耳尖端印着浅浅的红色。   一看就是个心肠坏到极致的妖物。   他悬浮在门前,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吐出了一口烟。   飘忽的视线停在了站在江宁灼身后露出一点点眼睛的路寒舟身上。   声音尖锐得仿佛用指甲刮在铁板上,“你说我那鼠小二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因为他一句话,就要了他的命呢。”   路寒舟被那狭长的狐狸眼盯的难受,往后退了一小步问:“你把那鼠妖给杀了?”   “嗯。”江宁灼祭出沃野剑,悬浮在房间中央。   反正那鼠妖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说话猖獗,留着反倒闹心。   “你看看这偏心。”狐妖故作一副埋怨的表情,“回话都先挑别人的。”   路寒舟注意到了他怀中抱着本牛皮封页的书,修长艳红的指甲下正好遮住的是“溯录”二字。   这就是他要在狐妖忆阁寻找的东西!   江宁灼并不想也没有心情多与这邪祟多说,两指并拢后就召沃野剑呼啸而过!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沃野剑破风而去,偏偏在靠近狐妖时打了个弯,绕了过去。   毫发无损的狐妖踏进了大门,笑得越发猖狂,“也不看看来的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我狐妖的地盘。”   路寒舟尝试把之前化形的折扇充当临时武器,可结果也无济于事。两个人的灵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竟是伤不得这狐妖半分。   “是那个金纹的原因!”   江宁灼回忆起了进狐妖忆阁时门框上一闪而过的金纹。   起初他还只当是什么保护措施,可从种种不对劲来看,似乎没那么简单了。   “什么金纹?”   路寒舟当时醉醺醺的,什么都没看到。   “还挺聪明嘛。”狐妖用指甲敲了敲书,“金纹的影响已经深入你们灵海了,灵力受限是事小了,被我狐妖忆阁勾起的回忆怕是更让人痛苦万分吧?”   江宁灼难眠自然无法入梦,可路寒舟确是深受其害差点丧命。如果说狐妖能侵占干扰别人的记忆,那必须得防备了。   狐妖看着灵力钻入灵海清理的江宁灼,道:“不用费力了,伴月风铃响了八次,次次都催动着金纹往灵海更深处游去。”   “你们的记忆已经被我摸了个遍,现在都是案板上待宰的小羔羊。”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力道一字一顿,强调着自己的优势。   语气在二人的怒意中越发居高临下,“不如我就把你们的记忆拿走?写在我这溯录上流芳千古,也免得你们再遭折磨,岂不是两全其美?我就当做好事了。”   话毕他抱起溯录狠狠一吸后传来一声喟叹,似乎在享受什么上好的美食。   江宁灼面无表情地宣判:“狐妖忆阁掌柜,以窥视他人记忆为乐,剥夺他人回忆为食。该杀。”   路寒舟嗤笑着火上浇油:“偷看别人记忆这种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怪不得相由心生。”   “你!”狐妖被戳中痛点,一双狐狸眼吊的老高。   可还没等他做什么,身后就“嗷呜”一声虎啸袭来!   坤兽应声而来,粉色肉垫的大爪从背后一个飞扑将狐妖狠狠地怼在了地上。   百折随后喊道:“阁主!我们来了!”   他们一人一虎早在一旁观察这个狐妖好久了,只不过一直没寻到个机会攻击。   狐妖被坤兽摁在地上狼狈不堪表情痛苦万分,可还没等坤兽撕咬的大嘴张开,他就“嘭”地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   坤兽踩了个踉跄。   沃野剑及时划过那缕青烟,可也扑了一场空。   空气中传来狐妖诡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在我狐妖忆阁还想造次吗,好好与你们说话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来无影去无踪,有的是办法将这群人困死在这里。   一股骇人的妖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江宁灼那股燥热感重新翻涌而上,痛苦的回忆瞬间淹没了他的神经。   路寒舟当即扶住了他,担心道:“怎么了这是!”   江宁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几根钢钉钻入一般的痛,导致他不得不抱头蹲在地上。   他尽量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说:“抓住他的本体。”   刚才灵力散播而去,其实也并非毫无收获。这狐妖忆阁由这狐妖掌管支撑,他被坤兽制服的一瞬间,周围的灵力明显出现了波动。   路寒舟不惜扯出一根灵神钻墙入缝,可就是没有寻到他的本体。妖味冲鼻,那点经验也丝毫派不上用场。   渐渐地,他的头也开始不受控的痛。   尖锐的狐狸叫声将他们裹挟,正当路寒舟颅内又要被大火吞噬时,一道清晰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云幕之上。”   这四个字让路寒舟一个冷颤,因为与他自己的声音竟一般无二!   他当即转身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难道是这狐妖忆阁的影响?   “不是,我与那狐妖无关,他的本体在云幕之上,不想丢了记忆,就快点去。”那个声音如是道。   他竟然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可顾不上管这些,路寒舟扶着江宁灼跌跌撞撞出了房间门。将人靠在栏杆上后就凝灵朝下望去。   坤兽与他五感相通,立马冲着灵气流去的方向警惕万分。   果然看到一缕青烟!   路寒舟大喜,没有丝毫犹豫就将折扇径直打下!   只不过那狐妖似乎早有防备,躲开了这一击,折扇打在了柔软的云幕上。   青烟重新消失在了视野里。   狐妖的声音再次蔓延开来,传出阵阵回响:“思思念念无朝暮,竹马一去不复归。哎哟,这封宗宗主的回忆,甚是……”   他甚至发出了品味的“啧啧”声。   还没等她想出合适的形容词,靠在栏杆上的江宁灼低低骂道:“滚,从我的记忆里滚出去!”   路寒舟看着他的狼耳塌了下去,面色十分惨白,可眼中的暴怒确实愈来愈盛。   他瞬间明白了,狐妖把他当成了目标,在生拆开他的回忆,甚至用言语把玩。   任由谁记忆都属于私有品,属于未经允许绝不可侵占的领地。   狐妖十分自大地忽视了江宁灼的骂声,继续道:“既然你这么激动,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让你心心念念终归将感情变质的主人公到底是谁。”   江宁灼大喊道:“不行!!”   可他现在虚弱到根本拦不住狐妖,连骂声都没什么力气。   路寒舟担心江宁灼和同样受干扰而痛苦的坤兽和百折,分身乏术,可还是在内心闪过了一丝疑虑:   让江宁灼心心念念的人?   能是谁?   只见那流转记忆的云幕如同被注入生命般活跃起来,表面浮着的云朝两边飘,正中间出现了一个青衣少年。   江宁灼如发疯一般开始挣扎但无济于事。   那青衣少年在他的痛苦中转身。   路寒舟看到后整个人都僵化了。   空气静止,因为云幕之上赫然露出的——是他的脸。   那青衣少年意气风发,冲江宁灼投去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 第28章 同辉 “凶巴巴的装什么大灰狼!”(三……   江宁灼站在了无名河之上, 耀眼的日光洒在了微风拂起涟漪的湖面,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着他的模样——身着一袭青衣课服,裹着半高的身量, 被太阳雨淋湿的头发全黏在稚嫩的脸庞两侧。   鲜衣怒马,这是他少年时的装扮。   还没等他从河面回过神,耳边涌入了大片的欢声笑语。   一片清凉撞在他的背上,有人抛远了声音在喊:“师兄,你被我打到啦!”   江宁灼在这个声音中愣神, 伸手摸到了外衣背上的水,缓缓转身,看到了三五成群的少年郎。   他们比他矮些, 但同样身穿封宗课服,朝气蓬勃——这些是他的师弟师妹。   人群中央的那个“罪魁祸首”得意洋洋,奶乎乎的脸上充满了骄傲,扬起下巴得意道:“师兄, 愿赌服输,快把灵狮召来!带我们去人界瞧瞧!”   无名河处在邱山和人界的交界线上,若未及练气, 则得有高修为者相带, 才能跨界。   他们这些小辈总听说人界繁华热闹, 日日都想着去开开眼。   “寒舟,别胡闹了。”江宁灼稚嫩声音阻拦道, 语气里有点无奈。   灵狮乃封宗壮威灵兽,怎能任由几个奶团子当坐骑用。   “啊啊啊!师兄你说话不算话!”路寒舟抱怨着朝江宁灼跑来。   短短几步路身高抽枝拔叶,等拽上江宁灼手腕时,两人俱成了身着白衣的青年。   江宁灼看着揽着自己胳膊晃来晃去的路寒舟,心鼓如擂。   路寒舟委屈着说:“那师兄不要等我了吗, 明明说好要和我一起的。”   涛花门飞鸽传书,远在封宗求学的他不得不回家一趟,可江宁灼却要准备迷惘之境历练,需得闭关半月。   “我怎么可能不等你。”江宁灼伸手去摸路寒舟的脸,可指腹还没碰到一根发丝,路寒舟的瞳孔中就倒映出了一场大火。   周围环境瞬息之间黑暗下来,万物被大火吞噬殆尽,江宁灼身处火线边缘,顺着风留下的眼泪瞬间被热浪烧干。   刚才还在他身边耍赖的小孩,置身于火场之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不!!!!!”   那一刻江宁灼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他声嘶力竭地朝火场里跑去,可有无数人将他拽住。   抓得他胳膊伤痕累累也不愿松手。   “寒舟乖,不怕,等等师兄……”江宁灼发疯般呢喃着这句话,可大火里的灰烬并不会给予他回应。   渐渐地,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痴痴地望着那片燎原出神,正当他绝望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残影,一声诡异的啸声后窜天而上……   ……   江宁灼晕倒了。   路寒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挡在了他身前,防止他看到云幕之上的那张脸。   他终于知道江宁灼为什么那般难受了。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强行翻涌而出,甚至被这个以窃取为乐的狐妖窥探偷取,堂而皇之地将秘密在这云幕上播放,任谁都难以接受。   只不过路寒舟也没想到,江宁灼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他。他任挽香阁阁主三年从未露面,江宁灼记忆停留在以前也正常。   云幕之上飞速播放着路寒舟这三年内的蜕变,最后整个画面凝聚在了一张红色的面具之上。   路寒舟心下一惊,它竟然能预料到三年之后的他是谁!   那缕青烟重新凝聚在了空中悬浮着,幻化出了狐妖的模样。   狐妖侧头看着满头大汗倒在地上的江宁灼,摇摇头故作惋惜道:“啧,可惜了,一炷香都没坚持住,连该看的都没看到。”   不然一定会有一出好戏。   坤兽从狐妖的影响下缓过神来,由于与路寒舟五感连通,立马感知到了他的授意,趁狐妖不备撞破栏杆腾空而起!   额顶的独角流转过一缕银光,最后狠狠地扎进了那片云幕上。   黑雾盘绕着独角瞬间将云幕吞没,如强腐蚀性的液体一般一丝丝将它吞灭,最后支离破碎掉了一地。   路寒舟掉马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骂道:“脏死了。”   “你骂谁脏!”狐妖自大没有防备,眼看自己的宝贝被销毁还挨了骂,怒意被完全激起,“本狐收藏你们的记忆是你们的荣幸,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只见它双手松开将溯录悬空,默念了几句口诀便有丝丝的绿色灵力从他指尖涌出,将溯录严丝合缝包裹。   金纹的影响还在,狐妖一番动作后路寒舟他们当即头痛欲裂,连昏迷过去的江宁灼都疼到发出闷哼。   溯录边缘凝聚出了缕缕黑线,混杂着不同的声音,顺着空气就朝这边攀爬而来!   狐妖笑道:“来尝尝别人记忆中的苦吧!”   坤兽因为刚才的攻击离得狐妖最近,一缕黑线率先钻入了他的耳膜,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虎啸响彻狐妖忆阁,它因头痛难耐朝一边的墙上撞去。   “啊!!”路寒舟灵海跟着它剧痛。   正当别无他法时,耳边那道声音又清晰地响起:“忆载于百会通于印堂,狐妖额中的红痕便是他的弱点,凝火燎之,必灰飞烟灭。”   狐妖为自己的本事得意忘形,威胁道:“你是叫路寒舟是吧,要不要我叫醒江宁灼告诉他你到底是谁?还是说,你把记忆赔给我,我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从这两个人踏进大门的那一瞬间,狐妖就嗅到了饱满的香甜味。这种饱含痛苦与心酸的记忆,正是助他修道最好的良药。   他全部都要得到。   刚才就是这道声音帮了路寒舟,此时他穷途末路管不了他是谁,只好选择相信。   “给你你拿得住吗?”路寒舟在指尖结火,凝成一条小龙的形状,冲着狐妖那边呼啸而过!   虽然兔耳十分出戏,但那火焰掠过的声音十分具有威慑力。   狐妖被这火吓得一个踉跄,堪堪躲过。他的灵力使用已经极限,如果不速战速决,这狐妖忆阁的阵法怕不是要困不住这些人了。   只见他用灵力撞击了这楼阁的八角,瞬间几道青烟流下。这狐妖忆阁里的记忆闸门似乎被打开,所有痛苦回忆瞬间席卷到了路寒舟的脑海中。   家破人亡的惨状……饿殍遍野的悲哀……痛失所爱的绝望……   路寒舟在其中捕获到了一丝熟悉的共感,眼前又闪回了那场大火,这一次他看到了江宁灼在哭。   “屏息凝神!”那道相同声线的声音及时出现打断路寒舟被回忆淹没,“按刚才说的做!”   他及时把路寒舟拉回神。   路寒舟甩甩头,努力集中注意力,掌心的火龙一道又一道冲着狐妖而去。在封宗灵力会枯竭,可对付一个只会用小聪明的狐妖,完全不会。   狐妖祭出大阵本就强弩之末,面对火龙的一次次灼烧,终于再也扛不住。   一条幼小的火龙最终撞破了结界,径直窜入了狐妖的印堂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传来,狐妖如疯魔般在空中挣扎放出灵力,似乎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锵!”的一声,沃野剑从地上即刻飞起,将那些灵力统统劈散搅碎!   悬浮在空中的狐妖受创垂直坠下,摔在了一层的台上,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失去生气越发丑陋。   路寒舟转身一看,江宁灼已经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眼角滑下的不知是泪还是汗珠。   “寒……”   江宁灼沙哑地发出了一个音节,看到云幕被毁之后,整个人似乎才清醒过来,清了下嗓子道:“十一,狐妖忆阁必须烧毁,不然咱们将永远被困在这虚幻的结界里。”   “好。那你往后躲。”路寒舟应下,示意百折帮他夺过溯录后,双手结印,窜天的灵火瞬间席卷了整栋楼。   结界出现裂痕,坤兽带路率先撞了出去。   临了路寒舟看到了狐妖怀中有一颗细闪的小球,顺手用灵力捞入了怀中。   江宁灼在拽着十一跳出结界的那一瞬间,盯着他的唇角有些出神,想起了昏迷前他脸上的惊讶。   真的不是他吗?如果不是为何又站在我身前遮挡呢?   一行人跳出后狐妖忆阁就在大火中坍塌,漫长沉寂的夜晚终于消散,天光穿透了阴霾,许多试炼结束的人都聚集在了狐妖忆阁门口。   原因无他,封宗宗主在此,他们特来选拔。   即使人已经又少了半数有余。   江尘挽着胳膊,视线下移,委婉道:“宗主,你这是?”   路寒舟看到众人一惊,连忙把自己的手从江宁灼手中抽出来,尴尬笑道:“大家都在啊,不好意思,久等了。”   虽说在狐妖忆阁中只过了一夜,但外面流逝的时间已经是三日之久。   众人看路寒舟上前,赶忙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他们看的清清楚楚,挽香阁阁主纵火狐妖忆阁,眼中的杀意不亚于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邪祟。   路寒舟:“……”   他调转了个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可刚迈出一步,江宁灼又抓住了他的手。   他说:“你刚才拿的小球正是我要寻的忘尘珠。”   “这个啊。”路寒舟从怀里摸出,摆在了江宁灼眼前。   江宁灼面无表情点点头,“嗯。”   看他又恢复了那个生人勿进的模样路寒舟就觉得没趣。   十分嫌弃商量道:“三百石灵珠,换不换?”   这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拿到手的,怎么着也值这个价吧。   可没想到江宁灼并未作声,只是怔怔地看着,闭口不言。   路寒舟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这债主未免太难说话了些。然后重新把它揣入怀中,拔高声调:“不要拉倒~”   转身朝百折他们走去。   ……   第二层试炼结束后有一段空闲时间,通过试炼的人纷纷参与进了三大门派的弟子选拔,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迷惘之境天气与外面悬殊甚大,此时竟有了日月同辉的美景,引得不少人驻足观赏,小憩片刻。   挽香阁入阁全凭缘分,故而不参加也不举行这些正道的考核。路寒舟寻了个屋顶躺着,任凭百折翻来覆去把他身上的灰擦干净。   他由于盯着天空太久,打了个喷嚏。   朝下面的人群看去,话里醋意十足:“这元顾怎么想的,和让惑了神一样,尽往那些门派里钻。尤其封宗,那地方严死了,在挽香阁不见他这么积极。”   负责封宗弟子灵根检测的人正是青提师尊,此时元顾就挤在人群最前面笑容满面与他交谈。   百折抓起坤兽的虎爪擦了擦,说道:“阁主要不咱们把他掳来……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路寒舟就冲他脑门上一弹,“你是强盗吗?”   这原主到底是怎么把这个呆子养成这样的,都学会掳人了。   不过掳来江宁灼讹三百石灵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路寒舟心里莫名其妙打起了小算盘,笑了一声。   与他十几丈之隔的江宁灼似乎收到感应,抬头朝这边看来。   “不过阁主,你不是之前和我讲过你在封宗学过一段时间吗,真的很严?那封宗是不是很厉害?”百折满眼期待问。   路寒舟别过头躲那道视线,敷衍道:“咳,对啊,对啊,可严了。”   等反应过来又敲了一下百折的头,“厉害个屁!他们宗主在狐妖忆阁都是我救下的!”   长他人志气的行为实在不可取。   不过这么一说,路寒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这百折在原著中跟着路寒舟三年,完全就是由他教大的,算是路寒舟唯一的朋友,知道不少他的秘密。   趁此机会……   他枕着坤兽转了个身,背开江宁灼,问道:“当年路家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家人都死于大火啊?”   路寒舟一向不提过往,这一问让百折有点慌,“啊?”   “没事你说我就有点记性不好最近。”他指了指脑子编了个借口。   这个借口百折倒是信了,他唯唯诺诺半天,得了路寒舟五次三番的保证后才开口。   放低声音结巴道:“当年涛花门……路家女主人不是被发现是魔修吗,好像一直遭人诟病不少。后来好像又传言涛花门助魔扶妖,许多正派子弟上旭日山讨要说法时,忽然天降大火……”   看着路寒舟渐渐翻上去的白眼,百折不敢说话了。   路寒舟起初还认真思索他话里的内容,可之后无语道:“什么叫好像?”   这是对说出来的每个字有多么不确定。   “阁主你也没和我细说过啊……这些都是我听的江湖传言……”   为了提防踩雷,百折十分识趣地往边上挪了挪,施了咒暂时装聋。   路寒舟耳边又出现了那个声音,他嗤笑一声:“你为什么要知道这段过往?”   经过这几次下来,路寒舟已经发现了,这个声音是来自他内心的。他起初猜测是狐妖忆阁的幻境导致的,可此时狐妖忆阁早已烧成了一抔灰。   况且这个声音每次出现,真实感都会在他心里弥漫,恨意也仿佛生根在他的骨髓里吸着他的血肉变大。   盘踞在他心口的怨火似乎能被对方操控,强大到像是在汲取他的生命。   由此他猜测,这是原主的思想,或者说,是原来的路寒舟的心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他捂了一下被拉扯到剧痛的心口,但丝毫不惧笑道:“路寒舟,你就这?有种杀了我啊。你管我为什么查?关你屁事,现在活着的是我不是你。”   他在试探对方会不会应下“路寒舟”三个字。   坤兽看着自言自语的主人,歪了歪头。   “呵,涅槃真的是说得好听了,你就是一只怨凝而已。会死,会马上死。”那个声音没被他激将到。   路寒舟不愿与他斗,似乎自己心里的想法总能被他窥探到一些,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陈述道:“你连怨凝都不是。”   这个声音短短这么一会就如影随形般给他传递了不少负面情绪。他也看出来了,对方是想激怒自己,也许结果就是那些恨意顺藤而上。   可这不管用,而且在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他现在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那个声音又消失了,可心口疼痛的余韵还在。路寒舟隔空变出了一坛酒,抓在手里踹了脚百折:“过来,有事问你。”   ……   虽说迷惘之境第二层的选拔致使剩余总人数不过三百,可选拔弟子需要试灵,这人头攒动,一搞就从日出到了黄昏。   江宁灼被迫营业,此时才得空闲了下来。   日月同辉的美景极其难得,他抬头顺着那光辉望去,正好看到了倚在屋脊上的路寒舟。   路寒舟手心无力,指尖灵力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小罐酒,仰起头倒了下去。虽准头不是那么好,有不少都从嘴边划落进了颈间,但大差不差还是全喝到了。   他不知道又在欺负百折什么。   虽说戴着面具还背光,可江宁灼视力姣好,那双眼里藏着的笑意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此时他就像驻足在世外之人,却又没高傲洒脱到不入红尘。   肆意张扬,怎么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邪祟呢。   “我去去就回。”江宁灼吩咐江茂晋。   路寒舟上次变成猫醉了酒,这次就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只是找了些果露。他抬头望着星空,看着星星逐渐透亮起来,竟是难得的惬意。   不过百折就没这么好过了。   因为刚才阁主问了他一个问题:写给江宁灼的信到底是什么内容。   路寒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江宁灼屡次三番确认信内容的真实性一定有问题。   思来想去肯定和写信百折脱不了关系。   “记起来了没啊?”路寒舟吞了口酒,问道。   他知道百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何磕磕绊绊不愿意说。   百折有点怂,“阁主……我……忘了。”   “嗐,你……”   路寒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哗啦啦”一声跃上房檐的声音,随后转头就看到了江宁灼那张面孔。   百折得了机会,立马溜走。   江宁灼一直很在意十一脉搏的问题,只不过没机会问,此时钻在对方灵海里的那股气息又在作乱,他肯定道:“你是来找药的。”   他试图从路寒舟遮住的大半张脸中看到他的表情。   自从从狐妖忆阁出来后路寒舟身上就多了股别扭劲,全都拜那狐妖的云幕所赐。   没事偷什么记忆啊,搞得他知道了江宁灼心心念念的人是谁……   有点小尴尬。   路寒舟在心里骂了句百折叛徒,“噌”地从原地坐起来,“不是啊。”   他倒也没说谎,徐之辈那老神棍确实没告诉他要找的具体是什么,只说要靠机缘所得。   只不过下一秒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素来不愿人靠近的江宁灼竟然掀袍坐在了他身边。   他问:“你一向与这坤兽这么亲近?”   话题转移太快,路寒舟拍了拍熟睡的坤兽,笑道:“还好,还好。偶尔当个枕头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感觉。   路寒舟没话找话:“你那狼耳朵不行啊,一点用没有,都找不到狐妖当时在哪,还是我比你强,更靠谱一些。”   这该死的胜负欲。   江宁灼瞥了眼坤兽后转头看向了天空的星辰,竟然发出了一声低笑。   “笑什么?”   “再没用也没你的兔尾巴没用。”江宁灼语气毫无波澜道。   “你!你怎么知道有尾巴!”路寒舟脸“腾”就红了。   妖身已经在出了结界那一刻消散,可他还是下意识伸手摸了回去,确认了一下是真的不在了。   可恶,他当时明明藏好了!   江宁灼笑而不语,当时沉浸梦中的路寒舟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有个毛茸茸的尾巴。   狐妖忆阁的影响还若有若无,夜幕降临让他的心绪更加紊乱起来,整个人都有点不安。   他看向义愤填膺炸毛的路寒舟,心血来潮道:“变个狐狸给我看看。”   路寒舟眼睛瞪大,他觉得江宁灼要么就是喝多了,要么就是觉得两个人同生共死过后关系变好了。   竟然敢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假笑道:“你确定?变成刚才那丑狐狸那样?”   江宁灼默默往过挪了一些,“你变得应该是毛茸茸的漂亮狐狸。”   忙的焦头烂额的江尘并不知道他们宗主在星空之下拍了这么一句马屁。   只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路寒舟,但他还是傲娇道:“不会,想看自己变。”   空气静默了片刻,两人就这么坐在屋脊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或开心或伤心的面容,路寒舟给了江宁灼一坛酒,气氛还算融洽。   江宁灼等心下的暴躁缓解一些后,平静问道:“十一,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此话一出,刚打算聊几句闲话的路寒舟眉峰一挑,感受到了话里满满的试探。   果然,封宗宗主怎么会与人对酒当歌,原来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啊。   心情瞬间有点低落,但还是答了,“样貌丑陋,不愿见人。”   “你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挺像的。”江宁灼终于说出了心里憋了好久的那句话。   路寒舟故作震惊道:“是吗?那可太巧了,改天引荐一下。”   可说归说愣是没看江宁灼一眼。   江宁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开心,可刚欲开口询问,对方就把一个盈满流光的珠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忘尘珠给你,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不过说好了啊,最少得值一百石,好歹我也豁出性命救你了呢,大债主,有点人情味儿吧。”   “不说了,困了。”   说罢路寒舟就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看着手里面被捂热的忘尘珠,江宁灼视线在路寒舟身上游走一圈后叹了口气。   也罢。   路寒舟也许是真困了,不一会就维持不住了那拽一点的睡姿,朝旁边缓缓倒去,只不过没摔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宽大的肩膀上。   江宁灼的起身被打断,微微偏头看着路寒舟。也许是因为龙角的缘故,他的额头两边泛着浅浅的红。   听着路寒舟均匀的呼吸,他伸手凝了一道灵,在他额头上满满拂过。   睡梦中路寒舟觉得痒痒的,不开心地撅了撅嘴。   江宁灼放下手,施了道灵力遮挡下面人的视线,就这么坐在原地看起了星星。   ……   等路寒舟醒来,已经是半夜,原本天空一半的余晖彻底被星空占领,入眼皆是粼粼月光。   他一直在睡梦中感觉有点硌得慌,此时一伸懒腰才发现旁边的人,“啊!”的大叫了一声。   半边肩膀都麻掉的江宁灼:“……”   路寒舟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坤兽,努力站起了身子,“你怎么一直在这儿,坤兽这是怎么了?”   好歹也是挽香阁的灵兽,怎么现在活像个怂包。   坤兽刚“嗷呜嗷呜”吐槽某人的恶毒行径两句,就被江宁灼瞪得不敢继续。   “你说我为什么一直在这儿。”江宁灼语言里有点抱怨。   看着下面疯狂寻找他们的人群,路寒舟有点不好意思,“不会我一直是压着你睡的吧?”   那他不会把他叫醒吗!干嘛现在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江宁灼怨气更重了:“嗯。”   “……”   活像个怨妇。   路寒舟挠挠头:“走……下去吧,人们都在找呢。”   知道他两位置在哪里的百折为了不被江尘拷问,已经在人群中躲了好久了,眼见路寒舟下来,赶忙跑到他这边。   路寒舟冲他比了个一,示意一百石灵珠的买卖已经谈成。   直至这时才看到百折的江尘连忙叫他:“哎哎哎,小呆子,躲在那里,我说怎么找半天。”   他走过来看到了江宁灼皱成一团的肩角衣服,眼神在同时出现的二人之间来回游走,问道:“宗主,您这是……”   江宁灼咳了一声。   为了避免尴尬,路寒舟揽过元顾的肩膀,转移话题问道:“去哪个门派了啊?有没有选上?”   元顾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江茂晋倒是先欠了欠身,回话道:“元顾灵根聪慧,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刚才试灵排名第一,许多修炼时间比他长的人不服都没比过呢。”   “哟,不错嘛。多跟江茂晋学点好的!”路寒舟先是夸奖了一番,随后又嘟囔道:“不过去封宗是有点……”   他眼神在江宁灼身上溜了一圈,意思很明显。   “我没去封宗!”元顾捶了一下路寒舟的肩膀,“所有门派都看上我了,我还没选好呢。”   听着他话语里的小骄傲,路寒舟打趣道:“哟,西域小才子。”   此时他们聚众在此聊天,却也只有封宗和挽香阁的人,其余门派以及散修见识过路寒舟放火烧楼后,心中都多了忌惮,不敢靠近。   生怕惹了路寒舟然后被一把火烧尽。   路寒舟每说一句话,但凡稍微调子高一些,他们就退后一步。   路寒舟:“……”   倒也大可不必。   青提师尊走到了他们面前,与江宁灼打了个照面之后,说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迷惘之境二层直击内心,直面内心的恐惧或者遗憾,大家能留下证明心性坚定,不论入了哪门哪派,大家都是同袍……”   他这套官话说困了不少人,可刚睡醒的路寒舟倒是精神的很,他总感觉江茂晋在时不时地冲他笑,甚至打量。虽说江茂晋处事圆滑为人也算不错,可就是看的他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就干脆躲到了江宁灼身后。   不明所以的江宁灼以为他不愿看见众人,还微微抬袖一遮。   青提师尊的教诫终于结束,临了说道:“第三层的大门应该会在午夜时分此路尽头打开,时间将至,大家过去等候罢。”   有了这句话众人兴奋地撒腿就跑,连路寒舟也不例外。   江茂晋跟在人群最后,笑着淡淡道:“未经他人苦,莫劝别人善呐。”   ……   午夜将至。   果然如青提师尊所说,稽妖城主道末端出现了一条路。   主路两侧的红木建筑朝两边滑开,原先喧闹的街道此时变得鸦雀无声,只露出了一条汉白玉铺出的宽阔石道。   石道前端出现了清一色的红鬃烈马,托着一辆辆平板拖车。   人群中有人喊道:“这就是通往第三层的马车!位置有限!”   此言一出,所有人当即会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或闪现或御剑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等路寒舟反应过来,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一哄而散,原地只余他一人。   “……?”   什么意思,搞什么针对。   等他慢悠悠走过去,发现只有江宁灼的马车还有空位,无奈只好假笑一番,上了他的马车。   两个人都是大家不敢靠近的主。   位置有些挤,四人的座位除了江尘扯着的百折还有江宁灼之外只剩了一点点。路寒舟勉为其难卡进去,觉得有些丢人。   所有人上了车之后烈马便朝着路的尽头开始狂奔。天空有流星划过,此时风景美不胜收。   可路寒舟却是被颠的一点欣赏心情没有,扶着栏杆不稳,到最后干脆就一只手托着栏杆一只手被迫抓着江宁灼的袖子。   大喊道:“纵火狐妖忆阁,我十一流芳千古!你们这些不知趣的,到时候别后悔!”   周围传来一片笑声。   江宁灼也跟着微微一笑,视线聚集在拽着他衣袖的手上,骨节分明,关节泛红,如果握在自己手里……   路寒舟打断了他的思绪,“看什么看!拽你一下怎么了,凶巴巴的装什么大灰狼!”   他早已摸清楚了江宁灼的路数,晚上的时候招惹他基本上是没什么事情的。   “流芳千古,如果开境高人看到你把他建立的狐妖忆阁烧成灰,怕不是要追着你打好久。”江宁灼喉结一滚,好心提示道。   路寒舟气个半死,手指都指到了江宁灼的脸跟前,“那不是你让我烧的吗?”   怎么还推卸责任了,教唆的人也妄想逃过制裁!   江尘和百折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最后连马车都渐渐慢了下来,可这条路似乎永无尽头一般。身后的城镇也早消失,人群处在黑暗之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路寒舟霸道地多占了一些地方,仰着倒靠在栏杆上,断断续续地哼着一个旋律。   声音随风散开,马蹄车轮与童谣交相响起,给周围的寂静增添了不少恐怖因子。   江宁灼的眉毛重新拧在了一起,问道:“这曲子是跟谁学的?”   路寒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只是随便哼而已。   那个声音好像又在作祟,他心脏疼的受不了,又因马车越走越远产生心慌,无奈之下只能哼歌来掩饰一下。   江宁灼感受到了他的灵海在震荡,从背后悄悄渡了一丝灵力给他。   正当所有人的焦灼在这条路上被逐渐放大时,“吱呀”一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被一条直线分的泾渭分明,线的那一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青提师尊一挥手,上千萤火虫应声而出,徐徐飞到了那条黑线的边缘。冷光照亮了几寸之余的地方,路寒舟看到那黑暗背后是一扇扇门,大概两人宽,一望无尽。   江尘凝灵出一只飞鸟撞上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飞鸟刚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消融进了黑暗里。   烈马突然开始焦躁,有人被甩下了马车,瞬间在汉白玉的石板上消失。   “快下马车!往门里跳!”江宁灼大喊道。   往前的不论多凶险,一定是路,可若掉下马车的结果,一定是出局。   路寒舟腰上揽上了一只手,抱他抱的十分用力,他挣扎道:“江宁灼你松手!”   可没等反应过来,江宁灼就揽着他朝面前的石门纵身一跃。   那辆马车在他们脚离地的下一刻就化为了泡影。 第29章 迷宫 出于好奇,就多摸了几下。……   石门之后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路寒舟感觉自己跌入了一团黑色的棉絮之中, 被柔软包裹,可也失去了重心和安全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同时疯狂的下坠感折磨着他。   环在腰上的手臂如同一个钢圈般箍着他, 勒得他生疼,可疼痛带来了莫名其妙的安心。   江宁灼说:“尽量屏息。”   “屏息我不就憋死了吗!”   路寒舟整个人附着在江宁灼的身上大口呼吸,风声吹得他头发乱飞,声音有点飘忽,只能靠江宁灼的耳朵更近些。   在这一片凌乱的破风声中, 黑暗瞬间消失,江宁灼的大掌下意识护住了路寒舟的后脑勺。   两人掉落在了一片草丛之中。   路寒舟一个腿软差点没站稳,可由于被圈在一个怀抱里, 以至于他只是微微踉跄了一下。   刺骨的寒风骤然吹来,几朵雪花打在了他的脸上,瞬间消融。   “嘶”路寒舟打着哆嗦抱了一下胳膊,“这是哪儿啊, 怎么这么冷。”   环顾四周,他们处在一个三丈宽的路上,路两边是几人高的树墙, 虽说修剪得十分平整, 可枝叶繁密到中间几乎无法穿过一个人。   眼花缭乱的花遍地都是, 与这飞雪的景致格格不入。   江宁灼拂开了眼前的风雪,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这应该就是迷惘之境的第三层了。”   迷惘之境的试炼越往后走存留下的人越少,如果刚才那些石门一门代表一项考验的话,那他和路寒舟就是一组了。   只和路寒舟一组。   看他发呆,路寒舟想起了腰上的炙热感,有点拘谨地戳了戳江宁灼的手臂, 提醒道:“那个……落地了……你可以松开了。”   虽说这样是很有安全感,但他也老大不小的人了。   江宁灼仍然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路寒舟更加别扭起来,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你可以松开了!”   这么一吼江宁灼才回过神。   可揽着路寒舟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整个人都靠近了一些,问道:“你不是怕冷吗?”   垂下的头发遮挡住了他发烫的耳根。   路寒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明明是冷若冰霜的长相,可那丝寒凉却因为他消散了。他是一条火龙,自然是喜欢温暖一些的环境。   心下开心,可嘴上还是不饶人道:“你该不会是另有所图吧你!”   一片雪花落在了江宁灼的睫毛上,他缓缓一眨眼,路寒舟眼神就被吸引过去,然后……   “阿啾!”   路寒舟打了个喷嚏。   江宁灼一闭眼,收回了自己探寻的目光,松开了路寒舟的腰。他指了一个方向,声音闷闷道:“你看那里。”   “好。好。”路寒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凝了两道火符分别缠在自己和江宁灼的手腕上驱寒。   顺着江宁灼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有一个东西在树墙里反光。   地上的花草本就不是应季,盖着一层薄雪后更加诡异起来。虽说雪花在阳光下会折射成亮晶晶的模样,可那个反光属实有点突兀。   路寒舟结合周围的情形来看,觉得他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   江宁灼用沃野剑斩断了部分枝桠。   “竟然是铜镜!”路寒舟站在他身后探头看去,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就这么斜立在树枝之中。   顺着这条路望去,前面似乎还有不少。   “别碰!”江宁灼握住路寒舟探过去的手,制止了他。   路寒舟如触电般抽回了自己的龙爪,背在身后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江宁灼瞥了一眼他逃开的手,耐心道:“你看镜子木框上刻着的纹路,这是一种列阵的咒文。如果轻举妄动,估计牵一发而动全身,会触发什么机关。”   至少当下的情况还是平静的。   他这么一说,路寒舟才注意到那些镜框上细小的纹路,黑红缠绕,十分诡异。   可他越盯越觉得有点眼熟。   片刻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拽了拽江宁灼的袖子,“你……不觉得这纹路有些熟悉吗?”   “熟悉?”   面对江宁灼的询问,路寒舟眼睛微张,说道:“江……江毅澜死时胸前插得那把匕首的手柄上,就是这种纹路。”   “师尊?!”江宁灼皱眉大惊。   江宁灼话毕,那些咒纹就如同注入生命一般活跃蠕动起来,铜镜上如旋风般旋转出了路寒舟和江宁灼的模样。   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刚才都站在铜镜前了都没他们的倒影!   花草无风自动,江宁灼拽起路寒舟的手就朝路的尽头狂奔起来。   如路寒舟所料,此处确实是一个迷宫,两个人拐过无数个岔口,可最终都会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那些树墙在不知不觉中移动开,露出了一扇扇铜镜。   风中传来一声:“师兄。”   江宁灼脚步一怔,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路寒舟。   由于灵力又受到大幅度的波动,路寒舟刚才凝神的时候在灵海里发现了另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有些难受。   他气喘吁吁看着江宁灼,“怎么了?”   从路寒舟疑惑的表情里江宁灼就知道,自己又被迷惘之境干扰了。   “不能这样拖下去了,”路寒舟感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赶忙在掌中结印,“得找到百折,他神台比旁人更加清明,在方向上天赋异禀。”   如果再走不出这个迷宫,他们会困死在这里。   可似乎有什么阻断了他和坤兽的联系,反倒是在旁边人身上嗅到了那股灵海中乱撞的气息。   “……”   路寒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挽臂瞪着江宁灼。   江宁灼气息波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理直气壮解释道:“我也不想,当时那是你的问题!”   若不是魅魔房间路寒舟强行打开结界,也确实不会如此。   “收回去。”   路寒舟理亏,但一想到天天在自己灵海里游荡的气息是江宁灼的,就有些别扭。   “收不回来。”江宁灼不想和他谈判。   “你……”   话语戛然而止,路寒舟余光里看到了江宁灼身后镜中的自己——面具下的嘴角一勾,竟然与他的动作不是同步!   “啊啊啊啊!!”   恐怖故事!!   江宁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转身把他挡在了身后。   镜框上的咒纹开始泛出光芒,里面的“路寒舟”说话了,语气十分具有挑衅意味:“你看,我就说你活不久,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他一开口,路寒舟就认出他是盘旋在自己内心的那个声音,没想到竟然在这铜镜中具象化了!   “别想了,你毁掉镜子也毁不掉我,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永远存在。”镜中人说道。   路寒舟背在身后的手凝成的火苗瞬间熄灭,没想到对方竟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镜中人证实了这个问题,“你我同源,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寒风凌冽,江宁灼本就体温不高,此时睫毛上更是凝了一层霜。   正在他心防渐弱的时候,镜中路寒舟的旁边出现了一道白衣。   对方负手而立,冷漠道:“江宁灼,与邪祟为伍,你怎么担得起这封宗宗主。他可不是你曾经想的人,你可别搞混了。”   路寒舟看着那冷漠疏离的面容,感觉到了身旁江宁灼的不适,在背后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到了他的手上。   源源不断的温暖灵力浸入了江宁灼的灵海,他回过神捏住了那根手指。   并没有因为镜中人的话而被激怒。   “咳。”路寒舟假装不在意,“你看镜子里,我就说你有点人格分裂吧,他和白日里的你一样不好靠近。”   为了避免江宁灼知道那个声音的存在,路寒舟将他们默认成自己的“另一面”。   “我现在好靠近吗?”江宁灼重点有些偏离。   路寒舟哼笑一声,心想身后被捏着的手指不就是证实了他的结论?   白日里那位高岭之花可不会这么做。   也许是两个人过度“不尊重”镜中人,他们似乎被激怒,寒风骤然如刀割一般,铜镜应声碎了不少,衬得那两张面容更加扭曲了起来。   “跑!不要听他们的蛊惑!”   路寒舟拽起江宁灼的手就继续朝没去过的方向跑去。   不能再跌入任何一个幻境。   两边郁郁葱葱的树墙在大雪中飞速向后移动。索性虽然是迷宫,而看他们还未遇上过一条死路。   路寒舟由怨火而凝,体内自然是热流不断,可身着单衣的江宁灼却有些受不了,若不是路寒舟那根手指一直没松,他铁定被冻成了一根冰棍。   就这么蒙头乱撞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   此处不能御剑,两人体力具是不济,江宁灼停下后朝旁边的一棵树倒去。   “哎!”路寒舟赶忙去扶,“你说你身体也太弱了些吧,这才跑了几步就这样了。”   “我是水系灵根。”江宁灼竟然还有空将自己的衣衫摆整齐,“遇到这种低温,整个人的灵海都会开始僵硬。”   路寒舟不懂什么灵根不灵根,他只知道自己受影响并不是很大。眼见风雪愈盛,他纵身一跃,化出了原身!   一条由黑雾缠绕的巨龙立马撑满了这丁点大的空间。   江宁灼皱眉,“你干什么!”   一声龙息吐出,路寒舟不言,缓缓地将整个身体绕着江宁灼盘了几圈。   江宁灼浑身僵硬地任由黑龙环在自己周围,等那风雪被挡在外面又有一股热流蒸腾而上时,他才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路寒舟龙瞳离他极近,“暂时只想到这些办法了,你忍耐下,我们现在得想办法立马出去。”   这迷宫盘根错节,他早就转的晕头转向,此时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个正派之光。   体温缓过来后,江宁灼的思绪终于回拢,他思虑片刻说道:“这迷宫应该也是幻境的一种类型,有阵便有阵眼。”   路寒舟歪了歪龙头,“阵眼?”   江宁灼在暗红的龙瞳中只看见自己的倒影,轻轻道:“嗯。”   迷惘之境每层都有逆于常规,违背四季的特征,例如一层的月光二层的伴月风铃。   那都能作为寻找阵眼的线索。   “你是说这风雪与花?”路寒舟猜测道。   它们不应季相存,算是最奇怪的东西了。可江宁灼接下来的话却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是树。”   “树扎根于大地,即使有树修炼成精,可当它化作本体时,它也只能停留在原地。”   而这里的树就如脚下生风一般,位置变化莫测。   路寒舟一点就通,当下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铜镜!”   他们跑到的地方早已经没有铜镜,而每当树发生位置偏差干扰他们时,周围都有立那铜镜。   可虽然找到了阵眼。   但四下景致毫无区别,他们早已被绕的不知道返回去的路。   正当路寒舟思索时,身上突然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冰凉感。   江宁灼看着他身上盍动的龙鳞,没忍住伸手摸了上去。并不是想象中的滑腻,而是带有一点点涩涩的质感。   出于好奇,就多摸了几下。   路寒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自己的鳞片,抱怨道:“你在干嘛!”   “啊?”注意到了扭捏的龙身,江宁灼终于停下了动作,“我没见过,所以……是不能摸吗?”   他又不是龙,怎么知道这些。   “这是我的身体,你身体裸.露着的时候我可以随便摸吗?”路寒舟觉得无语。   而且他现在触摸的地方换成人身正好是腿部,很敏感的地方。   他的高冷理性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这是在干什么!   由于江宁灼的动作路寒舟把紧紧圈着他的范围放大了些,避免自己再遭咸猪手。   江宁灼依赖那份热量,本来就紧靠在龙身上,这一动差点闪了个踉跄。   “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他有点不自在,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蜷缩起来,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颅内飞速运转后想到了转移注意力的话头,问道:“对了,你说那个咒纹像我师尊被刺的匕首上的?”   “嗷。”路寒舟勉强转过头看他,“我当时为了救你师尊时是靠了很近的,撞在结界伤跌倒时看到了,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但是差不多。”   他特意强调了是在救师尊时,再次从字里行间告诉江宁灼,江毅澜的死与他无关。   江宁灼神色有点凝重。   迷惘之境内的咒纹绝不会外泄,除非是凶手临摹或者从迷惘之境带出。   如果带出的话那范围就将急剧缩小,毕竟走到最后一层的人屈指可数。可若是临摹的话,那就是大海捞针了。   路寒舟任由江宁灼天马行空时,耳边的声音又响起了,他说:“往东边跑,那边有出口。”   “你不是说我会死在这儿吗?”路寒舟在心里与他对话。   虚与委蛇,假的要命。   况且如果他们能分清楚方向,还会被困在这里?   那个声音没有得逞后再次消失。   路寒舟化成原型听力灵敏,周围枝叶繁茂,他一偏头,听到了后方一面树墙后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他把龙头靠近江宁灼,“嘘”了一声后在原地化为人形。   风雪不知怎么小了些,此时空气陷入了沉寂。   “锵!”的一声,沃野剑直冲路寒舟面门而来!   虽说路寒舟有所防备可还是措手不及,赶忙骂道:“江宁灼!管管你这破剑!它在干什么!”   江宁灼在沃野剑冲出的刹那就伸手了,可他发现,收不回来。沃野剑锻了他的血,绝不可能不听主人命令。   唯一的可能就是……   “那不是沃野剑!”江宁灼祭出了真正的沃野剑,大喊道。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就有一袭白袍露出,一个眉目凌冽的人抬手收剑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位步伐不羁红的衣青年。   路寒舟心下大惊,整个人怔在原地。竟然是与他们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宁灼,对方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对面的“路寒舟”笑了笑,把折扇抛得娴熟地不得了,说道:“哟,这里有两个冒牌货哎,宁灼,杀了他们。”   “江宁灼”拔剑而出,蓄势待发。   “你个冒牌蛋假货王,复制粘贴都能出错,拷贝界最丢人的玩意儿,抄都抄得像四不像。”   路寒舟看那“江宁灼”这么听话,对那个“路寒舟”就更没好感了。   听得云里雾里的江宁灼朝四下看去,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   一眼望去,这条路上所有的树墙之后,都站着一个假冒的人。他们此时低头邪笑,视线全都朝这边看来。   “一,二,三,四……”   江宁灼越数声音越小。   路寒舟纵火而去挡住了“江宁灼”的攻击,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问道:“是不是……”   “我们路过铜镜的次数,就是这些人的数量。”江宁灼陈述道。   那铜镜竟然一次次将他们的经过都幻化出来!   “路寒舟”如同路寒舟一般性格着急,被看破后折扇倏地就朝这边璇来!   那只是一张纸而已,却在短短几步路发出了破风的嗡鸣!   他们不仅模样一般无二,连实力都不谋而同。   江宁灼反应及时用剑一挡,折扇撞击后就调转方向朝其他“路寒舟”而去。霎时,利刃对穿皮肤的破裂粘腻声传来。   “卧槽……”路寒舟终是没忍住这句震惊。   如果一对一实力相近那还有得一拼,可若是十个与自己能力相当的站在对立面呢?   就在这一瞬间,路寒舟在心下感受到了坤兽的灵气联系!   当即大喜,“快,冲左边跑!”   可这些复制人将近三十,全都一股脑向他们冲来,江宁灼一个转身就加入了战斗。   战胜自己比战胜一个强大的对手还要难。   路寒舟靠着那缕气息分辨哪个是真正的江宁灼,当即化出龙身吐出了冲天的巨火!   果然如他所料,铜镜照到的只是他的人身,并不能让对方也拥有化龙的本领。   火焰如两条巨链“哗啦啦”朝人群袭去,将他们全部圈禁其中。江宁灼收到感应在锁链收紧的那一刹那跳出了人群。   他抬头看向了停留在空中的巨龙,从他的瞳孔中捕捉到了盛满的杀意。   随着火焰链条越收越紧,在痛苦的哀嚎声中,那些复制人全部被攥成一汪雪水。   路寒舟从这震撼的场景中缓过神,俯身冲向地面,绕着江宁灼一圈就把他抛到了背上,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我感觉到了坤兽的方向,而且它很安全,现在我们过去。”   为了维持平衡,江宁灼不得不扶住路寒舟的龙角,只不过这次十分小心翼翼还隔了衣衫,生怕触碰到他其他的敏感点。   “这还差不多。”路寒舟嘟囔了一句。   能飞上的高度有限,树墙的迷宫还在不断改变,路寒舟只能寻个大概方向飞行。   繁花雪景此时倒是看来美不胜收。终于,在漫长的寻找中,他们看到了一扇门。   路寒舟体力透支,落地后放下江宁灼整个人就深呼吸了一口气朝旁边栽去。   虽说江宁灼眼疾手快扶住了,可树墙上一朵花的倒刺还是将路寒舟的手划破了。   “没事吧十一。”   江宁灼下意识要拿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吹吹,可被路寒舟拒绝了。   他用灵力把伤口凝固,随便将血擦在自己的衣衫上,说道:“小事而已,先出去再说。”   刚才与江宁灼手一蹭而过让他心下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并未在意,只是走到那扇被花团锦簇的门前打量了片刻,“这门到底怎么开啊?”   也没个把手,更没个凹槽。   可问题问了几遍都石沉大海,当路寒舟感觉身后安静到不对劲时,一个猛地转身。   一束寒光打在了他的脸侧。   江宁灼面无表情地将沃野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路寒舟:??? 第30章 情花 一条恶龙咬了他的耳垂。……   路寒舟万万没想到, 逃过了镜面人的追击,最后却要死在江宁灼剑下。   看对方表情不像开玩笑,他伸手捏住了沃野剑的剑刃, 尝试抬起来,笑了笑道:“不是,都是自己人,这是干什么啊?”   这敌意未免来的太突然了些。   江宁灼并没有回话,步步紧逼将他架在了身后那扇被花朵簇拥的大门上。   一袭红衣点缀其中, 竟是说不出的妖艳。   抬起的剑刃被重新按下,利刃覆满杀意划破了路寒舟肩头的外衣。江宁灼机械道:“你这邪祟,做过的坏事够你死个十次百次了。”   “我做什么坏事了!”路寒舟觉得委屈反驳道。   不过情况虽突然, 但路寒舟却毫不惊讶。   原著中江宁灼本就是一个嫉恶如仇的正道之光,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而原主也确实因作恶多端最后死于江宁灼剑下。   只不过书中没说这江宁灼性格阴晴不定,经过几次相处,他还以为对方对自己的身份改变了看法呢。   所以他只是为了杀自己而蓄意接近吗?   有了这样的猜测让他的心一寒, 藏在身后的双手满是戒备,随时打算攻击。   最后一次商量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我觉得有什么误会。”   可江宁灼似乎一句都听不进旁边的话, 即便连沃野剑都开始抗拒他的决定。   剑刃颤抖着嗡鸣, 拗不过主人的灵力, 最后终是划破了路寒舟的肩头。鲜血蜿蜒而下,在布料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路寒舟凝在身后的火咒已经蓄势待发!   可就在这生死关头之际, 他捕捉到了江宁灼瞳孔中的涣散——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在一层试炼中人们被迷雾控制就是这般!   又是迷惘之境的幻境!   这个发现让他紧绷的神经一松,他飞速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宁灼,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被影响的痕迹。   那么……就是在背后了。   江宁灼看到鲜血后整个人迟钝了一秒,趁这个空隙路寒舟身体一低, 让剑刃脱离了自己的肩膀。   随后一个箭步直接抱住了江宁灼!   地方太小时间太紧,如果想短时间内看到他的身后,只能选择这样。   路寒舟死死扣住江宁灼的腰,踮脚朝他脑后一看,果然有一根针状的叶子插在他的穴位上!   他伸手夹住末端,掺了灵力轻轻一拽,就将它拔了出来。   沃野剑在同一时间“哐啷”落地。   路寒舟神经未松,就感觉自己腰两侧覆盖上了一双大手,像掺着火苗。   对于当下的情况江宁灼不明所以,只感觉自己灵台混沌片刻,等清醒时身上就挂了这么一条恶龙。   这是十一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还是这么近。   路寒舟感觉到了江宁灼的清醒,攥着自己腰的手有些力道,让他不自在起来,赶忙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别扭道:“干什么啊,快松手!刚才不还说我是邪祟要将我碎尸万段吗?”   他的碎发全都蹭在了江宁灼侧脸,惹来了一声“啧”。   人是退出来一些,可腰上的手却是没有松开。   江宁灼瞥眼就看到了他肩膀上的伤口还有手上的叶针。后脑勺的穴位隐隐作痛,双眼间的迷茫和疑问皱成一团。   他握着路寒舟的腰把他拽近了一些,着急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好了!”两人离得太近,路寒舟身上莫名多了一股燥热,心下那股怪异感也越来越强烈,打断道:“这点小伤,一会就自愈了。”   他好歹也是怨凝,灵力天生地养,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他也没有那么娇气。   可江宁灼似乎不肯罢休,又揽着他肩膀将人拽了过来。   路寒舟拗不过这个闷葫芦,就站在原地任由对方丝丝缕缕凉凉的灵力爬上自己的伤口。   激得他灵海荡起一阵阵波澜。   “行了吧!放心了吧!”路寒舟看着反复检查伤口的江宁灼,从未觉得他如此婆婆妈妈。   江宁灼满意后,闷声“嗯”了一声,站在了他身前挡住那些风刃。   风雪不停,周围温度也愈发低了下来。路寒舟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血液有点沸腾,脸上也热腾腾的。   不过他没在意,只当是江宁灼给他输的灵力过多,自己难以承载。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赶快出去。   他又扭头看向了那面花墙,从刚才吸取了教训,这次没有直接把手放在花墙上,毕竟这些花花草草指不定有什么效果。他用手中的折扇翻开那些花叶,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凹槽。   六边形的凹槽边上刻着一串磨损严重的小楷:十二镜门。   还没等他抬起头,耳侧就逼近了一股气息。江宁灼的声音徐徐传来:“那些镜子的咒纹中央都有一个小圆柱,应该是要把他们收集起来。”   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些镜子位置方向跟随树墙不断改变,很难确定具体在哪。   路寒舟不知为何对气息突然敏感,这一靠近只觉得自己灵海里的那缕也开始不安,莫名有点腿软。   可正当他打算和江宁灼有所商量把那个气息取出来时,眩晕感战胜了他,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江宁灼有点猝不及防,赶忙扶住了他,问道:“怎么了?”   可就是这一扶,他人都被顺势拽倒了。   路寒舟浑身燥热难安,那种感觉从虎口开始蔓延,钻入他灵海里乱跑,隐隐约约如蚂蚁啃噬般折磨着他。   他慌乱中抱住了江宁灼的一只胳膊,“好凉啊。”   这份凉意让他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江宁灼刚调整好坐姿,整个人都怔住了。因为路寒舟的龙角竟不由自主冒了出来,根部额头泛着浅浅的红,身后的龙尾也缠上了他的腿。   看着他双眼迷离面泛潮.红,江宁灼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发.情了。   脑海里出现了落地时刺破十一虎口的那朵艳花。   不自在瞬间也爬满了他的脊背,连忙往起站:“十一,清醒一下!”   可根本没用,路寒舟现在心里只贪那份凉,一条缠龙都往江宁灼身上蹭,边蹭还边迷迷糊糊道:“好凉快啊,再让我呆一会。”   他开始嘟嘟囔囔说些语无伦次的话。   风雪还在交加,路寒舟的靠近让江宁灼身上升起了一股暖意,白玉般的面容瞬间从里红到外。   他不知道花毒怎么解,靠在墙上又怕有别的草木危险,就只好把路寒舟调转了个位置,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动作机械又生疏。   路寒舟不老实,整个人半晕厥一般往他身上靠。龙角在江宁灼耳边磨了又磨,导致皮肤红的要滴血。   无奈江宁灼只好施咒,暂时封了他的感知。伸手小心翼翼把他一只手放入了自己的掌心,两只手不断揉着他的关节,开始念清心决。   十指连心,江宁灼希望这点疼痛能带给路寒舟一丝清明。   手心的痒意传来,路寒舟听着耳边密密麻麻的咒文有些烦,半生气道:“要抱!”   ……   江宁灼沉默了。   “要抱!”路寒舟转头盯着江宁灼,脸上满是不满。   两个人眼神无声对峙后,一双大手从路寒舟臂下穿过,把他揽在了怀里,结结巴巴威胁道:“你……不要后悔。”   也许是觉得这个姿势并不舒服,路寒舟转了个身,将双腿缠绕在江宁灼后腰,然后一下埋进了他的胸口。   一脸满足的发出了几声笑声,手在江宁灼的背上很不老实地这里碰碰那里碰碰。   幸亏封了感知还有清心决的作用,不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江宁灼在他背上拍了拍,无奈道:“成何体统……”   希望路寒舟清醒之后千万别想起这段回忆。   ……   没了路寒舟的灵力帮他温体,江宁灼在这环境下四肢开始逐渐僵硬,抱着路寒舟也从起初的被迫成了主动,以寻求那点温暖。   甚至勒得路寒舟都有点不满。   迷惘之境的花毒性太强,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天,怀里的人还是充满依赖不肯离开,而打开门的钥匙和办法也还没有找到。   江宁灼轻轻拍了拍路寒舟的背,说道:“十一,闹够了,该起来了,再不出去咱两都得死在这。”   如果不是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任由一个人在自己身上放纵这么久。   路寒舟精神状态缓过了些,可还是不算清醒,他埋头在江宁灼的颈窝里蹭了又蹭,面具的棱角把对方的头发勾得凌乱的不得了。   眼看他没有回应,江宁灼思来想去说道:“冒犯了。”   “啊!”   路寒舟被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吓了一跳,赶忙用自己的龙爪搂紧了江宁灼的肩膀。慌乱中鼻尖撞到了一个烫烫的东西,他盯着那红透的耳垂,歪歪头好奇道:“咦?”   江宁灼双手绕过他的大腿,将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他尝试通过路寒舟灵海里的那缕气息去感应坤兽,可惜未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正当他打算重新进入树墙拿到钥匙时,一股痛感传来。   “嘶。”   一条恶龙咬了他的耳垂。   他已经不乖半天了,江宁灼的忍耐终于走到了尽头,抱着他腿的双手一用力,觉得该给他点教训。 第31章 教训 “是牙印!”   长时间久坐让路寒舟的腿有些发麻, 突如其来的力道正好帮他缓解。   他松开自己的嘴巴,盯着那红透的耳垂莫名觉得有点心慌,但由于依赖还是把脸埋进了江宁灼的脖颈里。   声音略带撒娇:“还要。”   江宁灼也没想到迷惘之境的花毒如此厉害, 能让桀骜不驯的挽香阁阁主缠人至此。   他忍着自己耳朵被啃后的痒意,故意把路寒舟往前抱了抱,看着他的脸。   路寒舟贪凉,离开他整个人就不愿意,又要往回缠。   江宁灼制止了他, 嘴角一勾,鼻尖快要贴到路寒舟的鼻尖,问道:“十一, 你要什么?”   恶龙皱着眉头生气的模样让他内心的黑暗因子开始重新作祟。可不同往日的是,这次他没有压下,而是任由这份坏心思侵占自己的心神。   迷惘之境只有他们二人,他没有什么正派形象需要维护。   而且, 是对方先越界的。   面具有些碍事,但不妨碍路寒舟盯着江宁灼黝黑的瞳孔,他看了又看, 小声道:“麻了, 揉揉。”   江宁灼问:“我是谁?”   他这次是贴着对方的耳根问的, 十分诚恳。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路寒舟似乎并不想答也答不出, 手指在江宁灼脸上戳了又戳,委屈道:“麻了,揉揉。”   江宁灼盯着他的瞳孔静默了。   他答不出。   可哀求的模样还是让信誓旦旦要教训对方的他立马破防,将自己的头别开,后知后觉回过神, 咳了声说:“时间不早了,快点去找钥匙吧,出去要紧。”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好。”路寒舟吹走了江宁灼鼻尖上落下的雪花,虽然神智被干扰的厉害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可还是乖乖应下。   江宁灼抱着他又重新进入了树墙迷宫,一边手上不轻不重帮路寒舟揉着腿,一边四下观察这迷宫的构造。   之前他们就知道了,只有铜镜在的地方,树墙才会移动,那么也就是说,会移动的树墙一共就那十二面。   他们腾空而上虽没看到整个迷宫的构造,但也发现那些铜镜都是集中在一片的。   与那些镜面人交战时,他们的活动范围甚是有限应该也是受铜镜影响。   那堵花门地处边缘,江宁灼刚才在门前思来想去半天,觉得这些镜子都集中在迷宫的中心处。   原路返回越往里走空气越低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测。   江宁灼颠了颠身上快要睡着的人,温柔道:“十一,聚火咒还用得了吗?”   现在的温度他快要扛不住了。   也许是低温让路寒舟清醒些,他嘟嘟囔囔道:“什么?”   “我说,我冷。”江宁灼无奈道。   他声音很小,本以为还会像以前一样石沉大海,可话音刚落,怀里抱着的人就像个火炉一般,散发出了丝丝的热流,顺着接触的皮肤全都涌进了他的灵海。   这股暖意让他神魂舒畅,可对方却仍旧埋在他的怀里,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出于下意识的保护。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宁灼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在心里想:他一定要带十一平安出去。   越靠近中心风雪愈小,但这份宁静让江宁灼更加戒备。之前镜面人的灵骸还在,只不过全部被埋到了大雪之下。   江宁灼本以为要寻些时候,没想到刚一站定,正面就有一面铜镜而立。   他踩在雪上的“嘎吱”声戛然而止,将大手覆盖在了路寒舟的后脑勺上。   镜中的“江宁灼”和“十一”挽着胳膊看他。   路寒舟的身体似乎在和花毒作斗争,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梦不醒的状态。   “十一”面无表情,话里充满了讽刺意味道:“哟,这是中情花毒了吗,江宁灼,你不简单啊,这都能忍住,不把握机会?”   江宁灼不愿与他多言,言简意赅道:“解药拿来,还有钥匙。”   他在消耗自己最后的耐心。   可由也许是他态度太差,镜中面无表情的“江宁灼”竟然嗤笑一声:“忍什么,只不过是封了对方的感知罢了。江宁灼,别忘了,到了夜晚你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还记得你把……”   “闭嘴!”   沃野剑应声而出,“当”一声插入了镜面,里面的人影即刻消失。   周围涌上了更多的铜镜树墙,他们似愤怒般把江宁灼团团包裹,那人又说:“怎么了,恼羞成怒了吗?我最懂你,别忍了,现在的他就是你的啊。”   江宁灼握紧了手中的剑,暗地里一数,正好是十二面铜镜一面不落。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笑道:“原来你们根本造不出镜面人了。”   镜面人本就是灵体,被杀后若可以重来,那么这里就不会灵骸遍布,被大雪漫盖。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只能制造一次。   果然这一言让镜中人恼羞成怒。   “路寒舟”故作镇定骂道:“呵,别自作聪明了,连对一个心智恍惚的恶龙都不敢做什么,更别提从我们这里拿到钥匙了。”   江宁灼将怀中半睡着的路寒舟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下。   他发现这二人从之前的模样成了现在的口头威胁,甚至,尝试在语言中激将他,让他对十一做些什么。   “我和十一更亲密,我更情绪难以自控,你们的咒纹越强是吗?”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他确定了。迷惘之境三层,看似是绝境冒险,其实就是一场情绪克制忍耐的试炼。   他中的毒,十一中的毒,包括这镜中人的诱导,都在尝试让他们的情绪失控,丢失自我。   他们就是想让他做出自己情绪之外的事。   可万幸,他全都忍住了。   镜中人眼看被戳穿眼底闪过惊恐,可还未等他们散发最后的灵力,沃野剑呼啸而过,划着圈地将这些灵力承载降低的铜镜统统击碎!   烦人的声音即刻消失。   江宁灼站在原地,用灵力托起十二面铜镜上镶着的圆柱,裹入了手中。   镜子而已,最快解决的办法就是打碎它。   风雪也跟着小了不少,江宁灼从烦躁感中走出,深呼吸了一大口气,看着地上坐着的十一。   他的龙角和龙尾已经收回,眼皮微微煽动,似乎快要醒了。   江宁灼不知是等了片刻还是犹豫了片刻,收回了刚才封印感知的灵力,将他重新按刚才面对面的姿势双腿架在腰上抱了起来。   他小声试探道:“十一?”   感知涌入路寒舟的四肢百骸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迷迷糊糊看着江宁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又栽回了怀里。   呼吸间的热气全部扑在了江宁灼脖颈上。   “你再不醒,我可就要算旧账了。”江宁灼耳根被吹红,抬头看了看天空确认迷宫的结界已经不在,不会造成影响。   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此时江宁灼心里泛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意,解决镜中人之后十一对他的依赖在他心里不断放大。   他强忍着抱着人走了一段路,而后又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转头走向了旁边隐蔽一些的树墙,把路寒舟整个人架在了上面。   树墙密不透风,完全可以遮挡承受住所发生的一切。   江宁灼靠人越来越近,“十一?”   见无回应放下心来,眼里泛起了一丝狡黠,像盯着猎物般看着路寒舟抬起的下巴,沉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悄悄告诉你,我这人其实有病,特别爱斤斤计较,你就委屈一下,让我清了这笔帐,好吗?”   他在同一个昏迷的人打着商量,仗着对方听不见吐露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路寒舟当然不会给予他回应。   江宁灼就这么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快,直至最后舔了舔自己的牙,冲着路寒舟光滑的脖子欺身而下……   原本搭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的手指,在这一刻微微蜷缩了起来。   ……   百折和坤兽已经要急疯了,坤兽更是付诸了实际行动对着门刨了三个时辰有余,虎爪子都要磨破了也不见有什么成效。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跳入黑门后遇到了危险,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很快就解决了。   就当所有人聚在一起后才发现,封宗宗主和挽香阁阁主不在了。   江尘的刀都架在坤兽脖子上了,费劲不少努力才通过灵力感应找到了这扇门。   只不过怎么都打不开。   正当所有人精疲力竭时,“哗啦”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累到趴在门前休息的坤兽吓得原地一个起跳。   江尘率先看到了门里的人,大喊道:“宗主!”   江宁灼没想到门后是这种艳阳天,身后的寒风还在吹,他就在原地站了一会缓一下温差。   他身后跟了一个人,只不过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往日聒噪。   正是蔫了的路寒舟。   门开的不大,路寒舟见他堵上,左右都出不去就站在原地放弃。   直至江宁灼觉得温度差不多,才虚握拳头咳了一声,迈步上前。   路寒舟一出门就和躲瘟疫一般跑到了坤兽百折元顾那里,关心道:“你们没事吧?”   他昏迷了许久,作为他们的“领导”,如果他们有事他会过意不去的。   “没事啊……”一向散养的百折被这突如其来的爱莫名其妙到,余光瞟到了一个东西,“阁主,你脖子上那是怎么了?”   “啊?”路寒舟疑惑了一秒,连忙遮掩,“没事啊,估计刚才里面伤到的吧!”   虽说他动作快,可还是被百折捕捉到了,他呆头呆脑大喊道:“呀!是牙印!”   此言一出,喧闹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封宗正在与青提师尊交谈的某位领导人,后背一僵。 第32章 黑影 “还是说,你想报答我?”……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冲路寒舟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路寒舟遮掩的动作极快,百折以为他爱面子,凑近小声耳语安慰道:“阁主, 不丢人的。”   迷惘之境困难重重,就连青提师尊都在刚才救人时受了伤。   “……”   路寒舟倒是觉得百折让他怪丢人的。   一向爱看热闹的江尘听到了百折的话,不嫌事大,在大家探寻的目光中笑着看身旁的人,拔高声调问道:“宗主, 这里面原来有妖兽啊,是不是很凶,那看来还是您修为高一些, 没被咬了脖子真是万幸。”   他本意是为了阴阳路寒舟,可最后却得了他们宗主的一记眼刀。   江宁灼斜眼瞥他,用传话咒说道:“就你话多?”   “???”   江尘不知自家宗主才是罪魁祸首,突然挨说有点委屈, 而且一阴阳怪气完,百折就冲他翻来一个白眼。   不敢回嘴宗主还不敢欺负小呆子吗?   他几步就走到百折面前,用手戳了他额头, “又长本事了?”   两个人不出一会儿又打作一团。   后背僵硬的江宁灼一直尽量让自己存在感低些,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点名。他只庆幸人数只剩二十余, 八卦的宗祁月和柏承也在试炼中失败出境了。   不然自己怕是要被拷问个三天三夜了。   他无奈慢吞吞转过身,正好瞟到了眼神飘忽不定的某恶龙, 唇上的触感还没有消失,微微一舔,忽然有点使坏的心思。   故意甩锅道:“十一,还有妖兽咬你了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很凶吗伤到你了吗?”   封宗宗主一言, 让大家开始怀疑“妖兽”的真实性。   “啊?”路寒舟装听不见。   那牙印浅浅地印在脖子上,除了把他整张脸蒸红外,根本没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知道真相的他在心里骂道:“老东西,坏得很。”   安排事宜的青提师尊说话被打断有点不爽,观察到了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氛围,抱怨道:“你们俩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   说话怎么这般暗潮汹涌。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三层试炼根据能力层次不齐,目前耗时最长的就是这两位了。人们都聚精会神停下了眼下的事情,等着他们说一说奇遇,好开开眼。   毕竟他们可没遇到什么妖兽。   “咳。”路寒舟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得严丝合缝,看了眼一脸无辜的江宁灼,破罐子破摔道:“有啊!当然有妖兽!咬人凶得很啊!不然我脖子怎么伤的!”   他也不知道这“妖兽”哪来的底气贼喊捉贼。   江宁灼盯着他打量,一挑眉试图揣摩话里的意思。   其实在树墙迷宫时,他犯完混就后悔了,因为下口咬时就觉得怀里的人有了动静,可没控制住心里的占有因子就没停下来,但没想到对方一直没睁眼,直到到了门口才悠悠转醒。   做了坏事心虚,连眼神都是试探。   青提师尊见二人说不下长短,干脆就直接打断说正事了,“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出了三层,不然时间一到,我们就都要被困在这里了。”   太阳降落,第三层的夜晚就是迷惘之境的最后一道锁。   三层试炼人员分散且难度较高,就连青镜封和坠月谷的二位都没能留到最后。现在留下的,都是已经被迷惘之境允许走到最后的人了。   路寒舟难以置信,“还没走出三层?!”   那他们通过的树墙迷宫试炼算什么?   江宁灼三年前的试炼虽未走到最后,可也从师尊的手札中看来不少。   他接话道:“三层试炼与前两层不同,锻的主要是心境,辨真假,识虚实。”   等了半天没等到路寒舟再问,他就指向了前面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耐烦言简意赅道:“那片林子应该就是走出去的出口了。”   走出去就是四层,那里有珠宝典籍,灵器学海。巨大的诱惑力让不少人拔起步子就往过冲,生怕别人抢了先。   可下一瞬,一道青色的灵力将他们一揽而下。青提师尊“啧”了一声,责怪江宁灼:“解惑怎能突然没耐心呢?”   随后他细心解释道:“必须在日落之前走出去,林子里的路有真有假,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那些树在此处修出了神识,有了修为更加难以分辨。”   这也是他们为何在此停留这么长时间的原因,毕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办法去区分。   这一席话将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日落不及一刻,他们要来不及了。   就连江宁灼都没办法。   正当所有人惶惶难安时,人群中百折举起了自己的胳膊,磕磕绊绊道:“我……我应该可以。”   这一句话就像希望,连青提师尊这种出尘的仙人都微微愕然。   连一直沉默的元顾都不信:“你?”   挽着胳膊沉浸在不好意思中的路寒舟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揽过了百折的肩膀,激动道:“对哦!百折神魂与常人不同,能辨清灵台,那些树虽然有神识,但并未练气,怎么可能有灵台!”   他怎么把这个人.肉GPS给忘了!   “江茂晋呢?”江宁灼四下环视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江茂晋是木灵根,如果由他与百折一起开路,安全性更高一些。   江尘赶忙回道:“跳入黑门时他与我们走散了,之后在这里等待也一直没有露面,应该试炼失败已经被迷惘之境的大阵送出境外了。”   见宗主不放心,他明白了他的用意,继续道:“宗主,换我来给他护法吧。”   在场修为高者,青提师尊不插手试炼,而路寒舟和江宁灼又得大范围顾及众人安危。   那么能保护百折的,只有他了。   青提师尊看了眼逐渐清晰的圆月,催促道:“快!来不及了!”   百折看着自己的命运被决定,对百折嫌弃万分,但出于大义也只能委屈一下了。   他示意人群排成一条长龙伸手搭建,自己走在了最前面。   江尘站在了他的身后,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小呆子靠你了啊,别急,慢慢想。”   众人的希望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即使有十足把握,也会紧张。   虽然不愿承认,但百折觉得现在十分有安全感。   正当他没走了几步时,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朝后面喊道:“江宗主,照顾好我们家阁主!”   一股操心的老妈子味儿。   处在人群末尾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江宁灼:“……好。”   路寒舟扬声骂道:“走你的吧!就你管的宽!”   二十余人排成一条长龙行动难免迟缓。百折靠近了第一棵树,伸手闭眼灵力慢慢涌入,就当身后的江尘都跟着出汗时,他抬腿踏了过去。   安全!   所有人喜上眉梢!   队伍开始缓缓地继续移动。   江宁灼站在最末尾,悬在空中的手犹豫再三后终于搭上了路寒舟的肩膀。   刚一放下,视线就开始逃避。   路寒舟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觉得不自在,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在树墙迷宫他中了毒沉浸幻境好久,可也大概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而且在被架在树上那一刻其实就醒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惊讶,自己的脖颈间就埋入了一个头。   对方咬的并不疼,反而很温柔。但就是有一种诡异的心态在蔓延,让他感觉对方似乎是在抱怨一般。   既然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就装昏到底。只不过那江宁灼太贪婪了些,啃一下还不行,一下一下咬了好久,搞得他……   他突然觉得这龙身弱点还是太多了,动不动就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反应。   幸亏不是草莓,不然真解释不清楚了。   由于所有人都搭着肩,走起来就难免有点左右摇晃,像一条长线的小企鹅。   江宁灼低头就能看到他衣领里藏着的浅浅牙印,指尖不小心蹭到,路寒舟也没躲。   此时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他直接道:“十一,树墙迷宫里的事你真的一点不记得了?”   路寒舟身体一僵。   听着他委屈的语气也没回头,“怎么了,是有什么必须记得吗?”   也不知道是谁趁人昏迷讨了一顿便宜账。   “我是干了什么丢人的事吗?”路寒舟换了个话题。   “那倒没有。”江宁灼不信他,总觉得他有些别扭,继续道:“就是你昏迷之后我照顾了你好久,费了不少力。你还中了毒,死活要缠……”   “停。”路寒舟阻止了他帮自己回忆,扭头问:“所以你是想要我报答你?”   这扭头让人毫无防备,江宁灼没来得及收回的嘴角的笑全被看见了。剑眉入鬓,星目飞扬,视线里的笑意让路寒舟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瞬。   他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瞳孔微动,重新转回了身。   看着突然沉默的路寒舟江宁灼靠近道:“怎么了,这就生气了?我也没叫你报答啊。”   “还是说,你想报答我?”   “你!”路寒舟不知那个原著中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到了迷惘之境中为何如此……   正当他伸着个指头打算骂人时,远处一闪而过了一道黑影,一道结界的灵力顺势跟去。   路寒舟瞳孔放大,心里一麻。   江宁灼显然也看到了,可他们现在灵力相连成一条线,如果跑开去追,那一定会打扰到百折在前面做事。   他收起了不正经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看着自己突然被握住放下的食指,路寒舟:“……”   他翻了个白眼将手指拽了出来,看着那个被黑暗吞噬的角落说道:“刚才那个人带过的结界纹路,和当时阻止我救江毅澜的一般无二。”   又和江毅澜有关!   所以,那个黑影到底是谁。 第33章 机缘 像挨训的小孩。   夜晚从东面缓缓爬上, 快要占据了半片天空,迷惘之境三层如三伏盛夏,燥热难耐熏得人们心神不宁。   江宁灼死死盯着黑影钻入的那片树林, 完全没注意到搭在路寒舟肩膀上的手越捏越紧。   江毅澜的死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痛苦。   他情绪早就在三年前就难以自控,夜晚回想起来师尊死前同他玩闹说话的模样,甚至错杀一千都不想不放过一个。   可他身为封宗宗主,要撑起那份心境。眼下二十余人如果因为他放开手灵息紊乱,那他就是罪人。   那个黑影显然在那边干什么, 一缕黑色的烟雾袅袅而起。   路寒舟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可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江宁灼此时有些失控。   他安慰道:“他一定会出迷惘之境, 不然一辈子困在这里。而且许多特征其实已经暴露了,我们不难找到他。”   那个黑影与江毅澜的死息息相关,迷惘之境里也寻到不少线索,至少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江宁灼在蝉鸣中听到了这句话, 手上的力道一松,有点呆滞,看着路寒舟问:“我们?”   “对啊……对啊。”路寒舟感觉那个牙印的存在感更强了, 解释道:“我当初不是信里和你说了吗, 江毅澜的事我会全力配合的。”   许诺出去的事当然要说到做到。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 路寒舟感觉江宁灼的眼神一下柔和了许多。   正当他忍不住又盯着江宁灼眉眼多看几眼时,“啊!”的一声, 黑影钻入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冲那里望去。   刚才还十分静谧的星空此时如一条线一般缓缓朝这边移动来,线后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所有花草在它经过时瞬间枯萎,蝉鸣也戛然而止。   那个黑影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   夜晚一寸寸剥夺着生机,所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百折身上。   为了缩短队伍长度避免受伤,人们都往前挤了挤,排在最后的江宁灼走着走着就紧紧贴住了前面的路寒舟,最后干脆半推半就直接半搂住了他。   路寒舟:“……”   他稍微挣脱了一下,引得得结果就是身后人为了站稳,直接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你这是干什么?”路寒舟放低了声音,免得前面的道友看到有些丢人。   他的额头又开始痒痒的,为了避免龙角又不由自主跑出来,路寒舟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头让自己清醒些。   江宁灼把手紧了紧,理直气壮道:“你也看到后面那条黑线了,你难道想让我死在这儿吗?稍微忍一下吧。”   语气里充满了“我也不想但实在是没办法”的意思。   路寒舟偏头观察了一下,黑线至少还有十丈距离,也不知道封宗宗主这危机意识怎么这么高。   但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瞬移,对方理由充分,他也真就不好拒绝了。   没人知道队伍最后的两人已经抱成一团。   处在最前方开路的百折满头大汗。   虽说他神魂特殊,能辨别灵台虚空,可其实要消耗不少灵力。   他被路寒舟夸过天赋异禀,可正经修炼的时间并没有多长,灵海中凝聚的气息远不如别人浑厚。此时走了十颗树的距离,已经是筋疲力尽。   江尘伸手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难免跟着紧张。这是最后一排树了,前面都毫无差错,可百折明显撑不住了。   看着将手放在一棵树上的百折,他音量比平时放低了些:“小呆子,不用紧张啊。”   “你才是呆子。”百折撑着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以他手覆盖上的树前方,虚空中亮起了一个半点,随后越来越大,渐渐地从中间裂开,“嗡”的一声出现了一个传送门。   江尘一下揽住跌倒的百折,冲后面兴奋道:“开了!”   众人大喜,皱着的眉头全部舒展开来,赶忙朝门内走去。   身后的黑线移动速度在加快,路寒舟随着人群往前飞快地走,赶忙逃脱了江宁灼的怀抱。   江宁灼怀里一空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失踪了。   所有人都在冲向四层时,没人发现在黑夜的边界,有一个身影匍匐在地上,他的衣角被烧毁,胳膊上有着明显的灼伤。   手里的匕首紧紧握着,上面还覆盖着未烧尽的草灰。   “啊……怎么在这里耗了这么久。”他用破旧的衣衫小心翼翼遮住了自己的伤口。   所有人都进入了传送门,正当入口越来越小时,他拼尽全力一跃而起,滚入了门中。   ……   路寒舟刚进入迷惘之境四层,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星空在天空中流动泛起波澜,光点层次不齐地从云朵里流出,顺着空气散布各个角落。   入眼是一个高大的五角土石建筑,上面盘了一条雕刻精细的石龙,嘴里衔珠直冲传送门前,极具压迫感。   对传统文化颇有研究的路寒舟觉得有点像埃及建筑与中国风的结合体。   江宁灼刚一落地就看到了路寒舟后背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一想到是怎么来的,他心情莫名的好。   可刚走过去正欲开口,对方却假装看风景一个转身到了另一个方向。   “……”   行吧。   迷惘之境四层空间浩大灵气充足,百折不一会就缓了过来。正当大家都感叹于四层的美景时,一道声音从空气中散播而来。   是一个青年的声音。   “迷惘之境试炼困难重重,恭喜各位走到了最后。”   “可虽说本尊在设立时就说过,走到最后的人可以从五角楼里带走一样东西,但还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   “而这个本事,就是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莫不~可~贪~心~哦~”   最后几个字被风吹的颤抖,然后消散在了远方。   人人进入迷惘之境都有这样那样的诉求,既然开境高人都说了拿,他们便迫不及待冲着五角楼的大门蜂拥而上。   路寒舟不急,徐之辈那个老神棍也说过,要靠机缘,属于他的别人拿不走。   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他闲庭信步往台阶上走,和百折调侃道:“这开境高人声音听着挺年轻啊,没多大岁数就喜欢说这种高深莫测的话了?”   走在一旁的元顾没什么要的,他来只是为了历练,懒得和路寒舟贫嘴,就去帮被迫出境的觅觅子找织物灵草了。   最后只有受累骑在坤兽身上的百折回应路寒舟:“阁主,也不一定的,有些人虽看起来是青年但其实走过的岁月漫长,修为甚高与山河同寿。”   修真界的年龄和外貌从来不成正比。   路寒舟八卦道:“那江宁灼呢?”   他看过原著,当然知道江宁灼多大,说出来本就是为了同百折闲话。   可没想到身后有人回了他:“在下刚过弱冠。”   回话的人正是江宁灼。   “嗷。”路寒舟头都没回,三两步跑上了台阶,心里吐槽了不少。   青提师尊入境本就为了选拔弟子,而且坠月谷和青镜封的备选弟子检测也交给了他代理,此时有点忙。   这江宁灼不帮忙就算了,还有空在这里听别人八卦。   江宁灼提步跟上,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处处躲着自己。   五角楼大门是一道结界墙,路寒舟越身跳入,感觉像进入了博物馆。   陈列的宝贝数不胜数,会飞的藏宝袋,可以育养出灵兽的灵石,三千年单产一根的灵草妙药……   路寒舟眼花缭乱,看着大家认真挑选着宝贝,坤兽又带着虚弱的百折去选趁手的武器,他干脆就一个人闲庭信步地背着手溜达起来。   机缘嘛,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蹦出来。   要说这五角楼看着不大,走起来却是不小。他感觉自己走了都快有一个时辰,才看到了头。   这个末尾的走廊不如其他琳琅满目,整个空间就摆着一块石头,上面有一本破旧的线书,连个最基本的防尘灵力罩都没有。   路寒舟见无处可去,干脆就踱过去低下了头,轻轻念出了封皮上面的字:“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   “……”   这名字起的也太过随意了,一看就是凑数用的。   可正当他转身欲走时,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涌上了他的心头。   等等,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   他缓缓靠近那本落满灰尘的书,将信将疑在指尖缠了一道灵力缓缓落下。   只见那书的封皮沾了他的灵气后瞬间褪去了破旧的模样的咒纹,露出了镶金的真正封皮。   路寒舟大笑:“我游戏真没白玩啊哈哈哈哈!有缘有缘!”   他没穿书时生病在家玩的游戏数不胜数,许多升级流的武侠副本里最厉害的典籍都会获取方式极度困难或者伪装得十分普通。   正当他兴冲冲打算翻开时,身后传来一声:“别碰!”   可为时已晚,路寒舟的手在碰到封皮的一瞬间就被锋利的金边划开了一道小口,一滴血落下,在书面蔓延开来。   路寒舟“嘶”了一声,看着此时金光闪闪的封面突然想起来,在江宁灼房间时看到的那幅画上画的就是这本!   机缘所得!就是它了!   还没来得及伸手拿书,他的手指被一个人轻轻地托了起来。   江宁灼盯着他的小伤口“啧”了一声,然后抬头将视线缓缓移动到了路寒舟的脸上。   只字未言,扭着的眉头却又表达了一切。   路寒舟看着他责备的眼神,突然就像个挨训的小孩。下意识瘪瘪嘴装可怜,“是它先碰的我!” 第34章 破晓 “师兄。   自从进门起, 江宁灼就跟着路寒舟了,只不过他修为高深浑厚又刻意隐藏,那恶龙吊儿郎当察觉不到而已。   到底是谁先手欠的他当然清楚。   可路寒舟无辜的模样印在眼底时, 他攒起来一肚子教训人的话就全咽了回去。   语调由凶婉转到心疼,有些奇怪,“十一,疼吗?”   路寒舟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疼倒是不疼,就是突然心下有点惶恐。   记得原著中江宁灼算是个嫉恶如仇的正派, 面对他这么名声一塌糊涂的邪祟,不杀了就不错了。三番五次的关怀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另有所图。   即使是在迷惘之境中对他形象有所改观,那也不至于这般无微不至。   甚至之前还做出了咬脖子这种过度亲密的行为……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原主没黑化前一口一个师兄跑在江宁灼身后告状时,他也会偏袒心疼。   难道他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也许是因为怨凝之身且迷惘之境灵力充沛,指尖细小的红色伤口不出一会就缓慢地黏合在了一起,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路寒舟担心掉马, 小心翼翼地从大掌里把自己的手指拽出来,顺势扬起下巴骄傲得不得了:“我是怨凝哎,不用操心了, 这点小伤口哪能奈何得了我。”   “怨凝?”江宁灼眉头一皱。   看着江宁灼疑惑的表情, 路寒舟才想起他们二人之前交集并不多, 那自己是怨凝当然对方也就不甚了解了。   这属于个人私事,没什么好说的, 他转移话题道:“不过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这招十分管用,刚才还打算刨根问底的江宁灼立马就回过了神,看着路寒舟瘪着的嘴角倏地扭开头不敢对视。   心虚道:“我,顺路。”   “顺路?”路寒舟四下打量一番,这条走廊里除了这块石头可什么都没有, 他故作凶狠指着江宁灼的鼻子,“顺什么路,你要找什么还来这边?”   语气咄咄逼人,当即就占了上风。   江宁灼躲避视线时,偏头正好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瞳孔微张,拔高了些声调:“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   “你认识?”路寒舟好奇道。   他知道江宁灼画了这本书,但他总不能暴露自己就是那只猫,而且也确实不知对方什么意图。   “认识……”江宁灼怔神。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三年前他因师弟出事情绪到了晚上暴戾失控,师尊曾说这本书中也许能找到解决之法。   只不过当时他并不是最好的状态,入迷惘之境后便在一层的幻境中迷失了自我被迫离开。   三年了,这件事早就被抛诸脑后,没想到现在却误打误撞地碰到了。   江宁灼当即伸手要去拿,可还没碰到,那书就突然如长了翅膀一般飞起来,绕到了路寒舟身后。   藏着还不行,甚至探出了一个书角,偷看江宁灼有没有追上来。   路寒舟:“?”   看着被玩的江宁灼他赶忙挥手解释:“我没动手脚啊,我发誓。”   一本破书,可别殃及池鱼。   可不管江宁灼怎么追到最后甚至用上了灵力,那书就是一直绕在路寒舟身边不让他摸到,调皮的很。   最后路寒舟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它安分落在了他的掌心。   路寒舟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认主了啊。”   迷惘之境宝贝如云,各个都诡异非常。刚才那一滴血下去,让他和书产生了联系,类似于驯服灵兽时的认主。   没有他的允许,江宁灼确实使尽浑身解数也碰不到。   这可能就是徐之辈说的机缘。   江宁灼听此言,一甩手转身就要往外走,明显是不开心了。   见他这样,路寒舟突然起了调笑的心思,一收手将书收入袖中,跑了几步追上江宁灼,笑道:“生气了?”   封宗宗主把头转向另一边。   路寒舟又不死心跟着跑到另一边,继续嬉皮笑脸,“别介呀,想看我可以借给你嘛。”   “不想看。”   “真的不看?借给你都不看?”看江宁灼嘴硬的模样,路寒舟就知道他是在口是心非。   这么闹腾了几句后,前面走着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讲条件说:“我不与你抢,两日,看两日之后便还给你。”   他有许多事想从这书里知道。   “行啊!”路寒舟大方道。   他把书递了出去,就在江宁灼要拿到时,他又一把手抽了回来。对方脸上立马出现了被玩弄后不开心的表情。   路寒舟笑着打商量,“不过,我不能一点利息不收啊。这样吧,我借你看两天,之前欠下的灵珠账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还挺划算的吧。”   那笔债务成了他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他每次看到江宁灼都恨不得讲讲价。   “一笔勾销?”江宁灼周围的气压低了下来。   一直想着无债创业的路寒舟继续说:“是啊,其实不亏的,你想,之前我已经还了许多了啊……”   话还没说完,他终于注意到了江宁灼的表情。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嘛?   还是自己太贪了?   江宁灼呼吸有点加快,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地撞击着他的思绪,脑海里“一笔勾销”四个字不断重复。   一笔勾销后,就彻底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了,他就是这个目的吧?   蜷缩在袖下的手指攥得嘎嘣响,他直接一个闪身离开了五角楼,瞬间在原地不见踪影。   笑容凝固在脸上的路寒舟:“……”   自己到底是触犯了什么逆鳞。   ……   百折抱着自己得来的宝剑正用坤兽的毛仔细擦拭,就看到了路寒舟一脸莫名其妙地拳打脚踢从五角楼里出来。   他赶忙停止了自己手上的恶行,问道:“阁主,怎么了你这是?”   坤兽赶忙告状:“嗷呜,嗷呜呜!”   路寒舟刚才无故被凶越想越气,听了坤兽的话,怒气立马转移到了百折身上,“你拿坤兽的毛擦剑?”   好歹也是他路寒舟的灵兽,这世上绝无第二头的坤兽!   “……”   百折默默转身想跑。   正当路寒舟打算计较计较这件事转移注意力时,一股灵力又随风拂过了所有人的百会穴。   躁动吵闹全部被瞬间安抚下来。   那道声音又弥漫在了空气中:“相信你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明日一早便可离开了,不过放心,今晚绝对不会有事,你们安心休息恢复灵力才能承受明日的开境之力。”   “在这之前作为奖赏,本尊可以一人回答一个你们的问题,但我身处虚空不便过多透露,因此只能回答是或不是。”   “时间为一刻钟,如果有想问的,那就上前,在心里默念出你们的问题就好。”   在场的各位虽都为修真界之人,但修行之路漫长无边,总有事情难以预料,也总有心事难以言明。   这位神尊一开口,就有不少人蜂拥上前,想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   但其实也有不少人潜心修炼随心所欲,并没有参与。   路寒舟在原地踱了好几个来回还是想不通,他本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可见那边没有人之后,他就火急火燎地冲了上去。   在心中默念:“江宁灼阴晴不定是不是有病?”   问这个问题本来是为了发泄,也没想要什么结果,可就在他转身欲走时,神尊认真说道:“是。”   路寒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下一秒反应过来神尊并不会同他开玩笑,小声重复道:“真的是?”   神尊这次没再回答他,而是说:“信不信全由你,本尊不会说谎。”   身后排队的人催得紧,路寒舟只好被迫离开。   他进迷惘之境本就不是为了试炼,而是靠着徐之辈一句指点来寻找生路。脉搏紊乱,怨火缠心,如若不来,他可能没几天活。   可他似乎好像从没想过江宁灼为何要来此。   封宗的选拔由青提师尊全权负责,门徒的试炼也有江尘带领,那他这个封宗宗主来,能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神尊说的是真的那他进迷惘之境岂不也是为了……   那股憋在心头的气瞬间消了大半。   站在入口石碑面前负手而立的江宁灼感受到一股打量的视线,他知道是谁在看他,可现在并不想领会。   犹豫再三后,在神尊规定的一刻钟的末尾,他走上前,只在心里问:“是不是?”   神尊灵识结于云中,沉默良久才答道:“是。”   随后时间一到,他的灵息随风散去。没人知道江宁灼到底问了什么。   ……   迷惘之境四层天空变化莫测,入夜星空璀璨,是难得的美景。   就连一向遗世独立的江宁灼,都寻了个台阶坐下,抬头看起了这流动的夜幕。   那双温柔又疏远的眼睛里泛着点点的水光。   刚才那个“是”字点燃了他的神经,致使他亢奋了将近一个时辰。现在好不容易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不要去相信神尊的话。   如果真的是的话,好多事说不通的。   江宁灼深呼吸一口气,正打算起身时,身侧从耳边递下了一本书。   他抬头望向来处。   本来一脸幽怨的路寒舟在看到他的脸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不可思议道:“你哭了?”   这眼睛怎么水汪汪的。   江宁灼视线从书移动到人身上,又赶忙撇开,冷冷道:“没有。”   路寒舟没有戳破他,在他身旁坐下,把书放到了他手里说:“我想了一下,上次树墙迷宫里没有你我也出不来,这本书就先借你看一下吧,不收你利息,不过最多两天啊,两天后必须还给我。”   他自己的安危也挺着急的。   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有了一层尴尬的氛围,路寒舟倒也没逗留,放下书之后就走了。   江宁灼没动,继续放空了一会,才缓缓把手放在书的封皮上。得到了路寒舟主人的允许,这次这本书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他攥了一小股灵力照明,可没想到翻开后书里面全是空白页,但页页都泛着淡淡的金色星光。   这种宝物书籍就是这样,亏得江宁灼有所了解,伸手隔空就在书的内页写下了“怨凝”二字。   笔锋刚落,书上就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了不少鎏金小楷。   江宁灼认真看去,上面写道:“怨凝,产于怨气聚集不散之地,易生于火,乃天生地养之怨凶,数少但成形后多有顽症,大多为怨火缠心,近千年无一生还……”   “易生于火……”江宁灼喃喃道。   他开始耳鸣,仿佛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开始消失。   书被他收在了袖中,周围所有人都打坐调息,没人注意到封宗宗主突如其来的失控。   他的头发被他抓得凌乱不堪,嘴里开始自言自语重复道:“你没死你没死你根本没死……”   他一切的猜测都是对的!   江尘注意到了这一切,可还没等他站起来,天边就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迷惘之境大门天亮后自动开启,他一下被这强大的灵力冲击撞晕了过去。   直到倒下都没能拦得住他们宗主。   江宁灼眼眶泛红,跌跌撞撞地朝后跑,受开阵灵力影响他的双腿根本站不直,可他还是尽全力到了挽香阁众人呆着的地方。   地上的人晕倒了一片,他疯狂地寻找,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袭红衣。   路寒舟没想到开境竟然会给人如此的压迫感,他身为怨凝仿佛比别人更要承受多一倍的痛苦,在快要撑不住晕厥时,有个人一下子把他揽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窒息感更加重了,他对这个拥抱十分熟悉,赶忙推搡道:“江宁灼,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   可耳边的嗡鸣声太大,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喊出口。   正当迷惘之境疯狂震动,大阵压得他喘不过气即将晕厥时,他的侧脸感受到了一阵湿润。   是从江宁灼脸上蹭过来的,这种感觉让他一愣。   终于,灵力难以维系,他晕了过去。   在这一刻所有的禁制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江宁灼被压制得跪在了地上,可还是抱紧了路寒舟。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拼劲最后的力气将手覆盖上了那个暗红色的面具。   这次,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   不知道怀里的人做了什么梦,似乎又一次溺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刺眼的强光打在鼻尖的小痣上让他微微皱眉,他下意识搂住了身前的人去遮那阳光。   江宁灼忙碌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眼中的红血丝逐渐褪去,握着面具的手垂到了地上。   他手上没了力气,全靠怀里的人缠在他的脖子上支撑。   一声糯糯的声音传来:“师兄。” 第35章 条件 “我想看看你的龙尾和龙角。”……   时至七夕, 人界致春斋为了招揽顾客,寻了整个南城最有名的戏班来表演牛郎织女的戏文,平时喧闹的大堂更加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爱情诉苦。   可就是在如此煽情的环境下,致春斋二楼包房内,路寒舟狼吞虎咽地席卷了一桌子的佳肴,与情怀二字格格不入。   最后一口脆皮鸡下肚,碗筷往桌子上一搁, 仰头打了个饱嗝,这顿饭才算正式结束。   等在一旁的百折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说道:“阁主, 你慢点吃。”   他们已从迷惘之境出来月余。   出境一天后百折在涛花门的废墟中寻到了自家阁主。   也不知道路寒舟受影响为何这么大,偏偏是昏迷了将近二十天才醒。   中间还一度沉溺梦魇挣扎痛苦万分,吓得百折哭了好几次。   路寒舟是个闲不住的主,人刚醒就接手了挽香阁的事务忙里忙外了许多天, 直到今天才有空出来散散心。   他这次学聪明了些,迷惘之境出来后灵力也大增,用易容术遮去了自己的面容免得引起慌乱。   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说:“虽然辟谷了, 但这人间饭菜就是香啊, 百折你要懂, 这叫世俗的欲望。”   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在旁边抱着灵草杂食啃的猫咪大的坤兽嗷呜了几声,十分肯定路寒舟的说法。   百折只当他们是一丘之貉没有理会。   看到路寒舟眉头微皱, 他担心道:“头疼还是很严重吗?还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路寒舟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   他没有想到迷惘之境中那个耳边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出来。   昏迷的二十天里他做了不少梦,全是关于原主的,小到从儿时同师兄的玩闹与少年练剑时的开小差,大到全族葬身火海与废墟上的浴火重生。   这一幕幕事无巨细在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次, 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也许是因为第一视角,他的共情感越来越强,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错以为自己就是原主。   那个声音如心魔一般在他耳旁添油加醋,每到他情绪奔溃时就和他说:“杀了他们,让他们全部死在你的手里!”   路寒舟觉得这个声音十分像原著中原著的设定,浑身杀意被戾气包裹。   他不断感染着路寒舟,幸亏路寒舟还算坚定心神,总能在紧要关头清醒过来。   当然也离不开他灵海里江宁灼那道凌冽清凉的气息,给了他不少安抚。   想到江宁灼路寒舟不由自主咳了一声。   看着百折担心的模样,挥了挥手说道:“小事啊!我是谁!想壮大挽香阁然后好好的活下去才是终极目标!他们这种大魔头的中二病思维根本说服不了我!我可没有那种毁灭全世界志向!”   他可是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坤兽吃了个饱,跳到路寒舟怀里摊开了身子,请求摸肚皮。   路寒舟边撸猫边问道:“不过最近安排的那几件事办好了没有?”   挽香阁在他的经营安排下有了起色,名声也渐渐好起来。许多收费业务也办的如火如荼,路寒舟抓紧机遇打算开办个灵咒教学班,准备教周围的凡人一些简单的咒法,用来防身,也算是牟利。   百折见过路寒舟被心魔啃噬的模样,他觉得阁主又在编鬼话哄他。   但没有任何办法,只好乖乖回话道:“我按阁主说得叫他们去街上派发招单了,最近南城里咱们名声还不错,应该会有不少人参加。”   还算聪明的元顾出境后就到了封宗参加外门统检,所以这些事都由百折亲自去办了。   路寒舟不信:“真的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百折肯定道。   面对质疑他底气十足。   正当路寒舟打算再调侃几句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人群的哄闹声。   他们吃饭的位置靠窗,探头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发生了什么。   只见戏班子已经从台上撤下,之前那个说书人又坐到了明堂正中央,惊堂木一拍,半白的胡子一捋,掷地有声说道:“今天,我们就来继续讲那挽香阁阁主与封宗宗主在迷惘之境的爱恨情仇。”   人群传来一阵喝彩,显然早已迫不及待。   探着头偷听的路寒舟听到“爱恨情仇”四个字,翻了个白眼,同百折吐槽道:“你说这说书的是不是不长记性,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惹?”   有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百折站到了窗前,同样很疑惑:“阁主,也不知道是谁透露的,不过最近好像确实有很多您和江宗主的传言……”   路寒舟:“……?”   那说书人抑扬顿挫道:“上一回我们说道啊,他们二人被困一种由可移动树木形成的巨大迷宫之中,风雪交加,没有出路,二人双双受伤,逃命到门前却没有钥匙,危难之下,封宗宗主突然剑指挽香阁阁主!挽香阁阁主一个转身大惊,眼神在剑和对面的人脸上反复游走,含情脉脉问道:'你舍得杀我吗?',可下一刻,那剑柄就……”   嘴里刚蓄满一口水的路寒舟听到这里一下子喷了满窗,喊道:“他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什么含情脉脉!谁快死的时候会含情脉脉!”   本来是想听听他们又想编排他什么,没想到竟然如此离谱!   百折和坤兽憋着笑,没敢说话继续听下去。   说书人继续道:“没想到封宗宗主好了后挽香阁阁主却情花毒毒发,拼命缠上了封宗宗主的身子,美人在怀谁又能忍,封宗宗主当即就咬上了对方的嘴唇,二人情愫渐生……”   他这说书内容一半真一半假,但听的群众确是连连叫好,都讲了小半刻了还没结束。   “咦~”   “美人”路寒舟不方便出面,绝望地躺在了椅子上,说道:“这致春斋不能要了。”   他们好歹也是两大宗门的领导者,就这么堂而皇之被当众编排,还是这么艳.俗的内容!   百折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问道:“那阁主,咱们要将它拆了吗?”   “你是土匪吗?”路寒舟无语。   不过说书人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记得迷惘之境开境时,他身为怨凝根基不稳被大阵压制得十分严重,恍恍惚惚中江宁灼好像冲过来抱住了他,力道大的惊人,似乎很着急地说了什么。   但他当时耳鸣了一句都听不见,身体也无法支撑,只能感受到脸上的湿意。   眼前一白晕过去后再醒来就在挽香阁的大床上了。   为了确定当时事情的真假他还特意去问了百折。   可百折说发现他时身旁并没有其他人,面具也完好无损,封宗的人根本都没有踏足过那片区域。   所以那些都是他产生的幻觉吗?   可也未免太真实了……   提起江宁灼,百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拍脑门道:“阁主!你在迷惘之境得到的书还在他那里!”   怪不得他最近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   他这么一说路寒舟“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对嗷!”   进迷惘之境不就是为了拿到那个机缘之物然后找到活命的办法吗,怎么隔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忘了。   百折操心阁主安危,立马把他往起拽,“走啊我们现在就去要,当时说了两天的,这都多少天了!”   路寒舟顺势而起,“你说得对,那笔灵石的账是必须勾了。”   他怎么可能让别人贪他这么大一个便宜。   可说归说,整个人还是钉在原地一动未动。   百折见拽不动,问道:“怎么了?”   “没事,走吧。”   路寒舟愣在原地缓了一下,这么一算他好像有段日子没有见江宁灼了,不知为何还有点紧张。   两人一虎下楼后见那说书人还在说,路寒舟实在忍无可忍,施了个三个时辰的禁言咒白眼都快翻出残影了才踏出了致春斋大门。   ……   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邱山脚下封宗护门结界外,出现了二人一虎。   要说这封宗真的是够远,跨过无名河还要走上好一段路程。   百折扶着腰看着眼前的台阶问道:“阁主,天黑了,咱们现在上去合适吗?”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路寒舟理抬头望向整片邱山,经过他的经验总结,夜晚的江宁灼更好说话。   寻常的小门派都是三五扎堆一个山头,但邱山却一整座山都是封宗的,山脚下是外门,山顶上是内门,这几座山脉连绵起来常年积雪,即便是三伏天也不会觉得热。   占山百余里,万顷松柏林立环抱,居于四脉中央取鹤立鸡群之意,就是原著对封宗的描写。   任谁看这风景都难得感叹一句妙哉。   千级台阶不能使用灵力,只能靠人徒步,这是独属于封宗的门面。而那蜿蜒而上的山顶端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修真界铜墙铁壁的紫禁城。   他们提步而上,看到了这台阶上的凝霜。   路寒舟打了个寒颤,虽说这地方美归美,可是没什么温度。怕不是所有能体现季节更替的全都拘在了五坛花院那么片大点地方。   没想到封宗最有“凡气”的地方,竟是江宁灼的居所。   他第一次光明正大走上封宗,难免觉得新鲜,步伐就慢了些。等到了封宗大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镇派灵狮看到坤兽后,冒着蓝焰的尾巴狠狠在地上一甩,发出了一声巨响。   坤兽也不甘示弱,原地变回了原身大小冲着两头灵狮就是一声窜天的虎啸。   百折整个人挂在它的虎脖子上,看着互相吼叫就是不敢上前的双方,安慰道:“冷静,冷静,它们不是在挑衅你,不要冲动!”   守在封宗门口的几个修士防备心渐起,正准备攻击却看到了路寒舟的一袭红衣,拔出的剑又收了回去。   他们是迷惘之境中试炼过的小辈,对路寒舟印象还算不错。   保持距离道:“挽香阁阁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找江宁灼,江茂晋呢,快叫他带我去。”路寒舟对他们也有印象,笑着打商量道。   “茂晋师叔在迷惘之境受伤了,最近在疗伤,所有一些琐事就由我们来管了。”一个小修士唯唯诺诺道:“至于宗主……他……他不在。”   说完,他还朝门内看了一眼,似乎在确定什么。   “不在?”路寒舟拔高声调。   怎么可能不在,他明明感受到了灵海中江宁灼的那缕气息十分活跃,他一定就在附近。   这小修士撒谎也不找个好理由。   “不在,阁主有事还是请下次再来吧。”那个修士拱拱手礼貌道。   “奥,原来如此。”   路寒舟佯装扭头,和坤兽和百折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两个小修士见他还不走,正打算再开口时,只见眼前一条黑色雾龙腾空而起,直冲封宗面门而来!   他两对着突发情况招架不住,能力又远在路寒舟之下,一下就被掀倒在地,大喊道:“不能进去!”   谁又能拦得住路寒舟呢。   他可不想白跑一趟,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轻车熟路就朝五坛花院飞去。   刚一靠近,就看到了院中的江宁灼被两股灵力狠狠撕拉着!   他抬头看到了空中的路寒舟,赶忙收了脸上痛苦的表情,抬手示意身边的两个人把灵力收回去。   缠绕他的灵力缓缓褪去,院中的威压感瞬间降低下来。   守门的一个小修士跌跌撞撞跑进了五坛花院,不敢直视江宁灼道:“宗主!他硬闯进来的,我们拦不住……”   “好了,下去吧。”江宁灼气息有些虚弱。   路寒舟化为人形落地,看着那两个人眼中的敌意,口中那句“你要死了吗”的调侃硬是咽了回去。   江宁灼顺着他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父母,在帮我护法。”   他自从迷惘之境回来后就开始着手压制自己体内的暴躁气息,寻到了合适的方法固然有用,可还是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每次进行时,都要父母在旁边帮衬一下。   这次竟然没有晕倒,可见那本书上的方法鲜有成效。   一听是父母,路寒舟浑身的气焰便消了不少,一种见家长的莫名感在心中油然而生,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找你有事。”   江宁灼的母亲是宗盈月,与宗祁月是同门师妹闺中密友,但性格确大相径庭,十分温柔和善。她一袭白衣,平时深居简出惯了,看到这扎眼的红色,难免多看了几眼。   可盯着路寒舟打量了一会儿,惊讶道:“这不是……”   “母亲,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和他有话要说。”江宁灼打断了他的话。   “这不是什么?”路寒舟有点好奇。   江宁灼的父母似乎不愿多言,冲他莞尔一笑就离开了。   在他们踏出五坛花院的第一刻,路寒舟就感觉自己手腕上被股狠狠的力道一拽,随后天旋地转就是“啪”的一声摔门声。   他睁开自己眯着的眼时,看到了房间内熟悉的布置。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被关进他的房间了……   江宁灼没放开他的手,就着这个姿势架过了路寒舟的头顶摁在门框上,眼中的红血丝还没完全褪去,就这么静悄悄地盯着路寒舟。   像是打量又像是寸寸描摹他的面容,总之有些迫不及待。   天色太暗了,一点点星星亮亮都能成为视线的聚焦点,比如江宁灼的眼眸。   这眼神太过炙热,幸亏路寒舟戴着面具有恃无恐。   他知道现在的姿势有点糟糕,可如果自己挣脱开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干脆就偏了偏头,小声道:“我刚才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啊,我是来找我的书,借给你好些日子了。”   早知道他就把坤兽和百折带进来了。   江宁灼另一只手撑在门上,捏着他手腕的手用了些力气,声音有点哑:“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   他最近也有研究关于怨凝脉搏的事,刚探上路寒舟的手腕就觉得他脉搏比以前更乱了。   “我为什么不要!”路寒舟不知道江宁灼为什么要皱眉,“我就是昏迷二十多天刚醒而已,不然能让你占便宜?”   “占便宜”三个字让江宁灼没忍住一笑,问道:“所以你刚醒了就来找我了?”   他的表情不像之前夜晚的过度狂躁和白日的过度冷漠,路寒舟觉得他应该是在书中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但好像在这之外还有哪里也不一样了,他暂时找不出。   只好回答道:“嗯,可不得来找你吗?”   毕竟一点便宜也不想让你占。   江宁灼心情大好,放开了他的手,松开之前还轻轻揉了一下,惹得路寒舟一身鸡皮疙瘩。   他往后退了一步,问道:“饿了吗,有没有想吃的,或者想去哪里看看,我带你去。封宗有点冷,你要不要再披一件?”   以前总有一个人闹着让他带着去玩。   路寒舟对江宁灼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不适应。与其说是关心,他倒觉得更像是无事献殷勤。   他有一种入了笑面虎的窝的感觉,假笑了一下,说道:“不用不用,不用招待了,我就取个书而已,拿了就走了。”   谁知道他有什么图谋。   眼看路寒舟的手要开门,江宁灼温柔的面容瞬间又冷了下来,“你去哪?”   他确实这段日子经过调息可以把情绪控制的不错,但毕竟是初期,总有例外的时候,比如现在眼前这个人准备开门的行为。   很让他恼怒。   路寒舟感受到了身后的低气压,伸出去的手又怂得放了回来。他突然想起在迷惘之境时,开境神尊说过,江宁灼是有病。   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心理建设:谁会和一个病人计较呢。   他扭头解释道:“哎你知道的,最近外面咱俩传闻传的厉害,我上封宗也是大摇大摆上来的,让这些不实的消息毁了你的名声也不太好你说是不是,毕竟咱俩也不太熟。而且我挽香阁那边事情也挺多的,我不处理就得一直堆着了……”   说来说去就是怕呆久了引得别人更多猜测的意思。   他本以为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可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江宁灼更生气了:“咱两不太熟?”   下一秒,路寒舟的腰上就缠上了一只手臂,把他往起一捞,轻轻地摔在了床上。   陷入一片柔软的路寒舟有点懵。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江宁灼伸手祭出了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然后塞进了路寒舟的手里,便靠着床沿坐的远远的再也没有说话。   路寒舟在他床上坐立难安,手放在书上捏了又捏,不知道自己是哪句实话惹到了他。   看着一旁生闷气的江宁灼,他为了能安全出了封宗,思来想去尝试妥协道:“我是说别人以为咱们不熟嘛。”   “管他们怎么说。”江宁灼终于舍得说话。   见有了突破口,路寒舟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对了,这书借了你一个多月了,能不能……”   江宁灼扭头看他。   “能不能把账勾了。”路寒舟被他的眼神阻止了一瞬,但还是说出了口。   这件事于他而言真的是如鲠在喉!   “不要。”江宁灼整理了一下衣袍,完全是不想商量的态度。   “哎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一见事情没谈成路寒舟就有点急,往过挪了挪手指都要戳到了江宁灼的鼻尖。   江宁灼一脸正经肯定道:“就是不讲理。”   “哎!不带你这样的啊!”路寒舟着急之下,狠狠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可下一秒,那只龙爪就重新落在了江宁灼手里。   江宁灼说道:“那这样,我也同你说个条件,你答应了,那我也就答应。”   路寒舟此时才感觉到了江宁灼视线的危险,结结巴巴道:“什么……条件?”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江宁灼的耳垂不由自主在黑夜里泛上一丝红,他稍微靠近了些路寒舟的耳朵,沉默半晌后用只能对方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想看看你的龙尾和龙角。”   话语间字节的音调越来越轻。   这话酥酥麻麻说出来让路寒舟整个脊椎都泛起了一股战栗,然后等路寒舟反应过来,就转变成了气急败坏。   他骤然起身,恼羞成怒骂道:“江宁灼!你以为你是谁!又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卖艺不卖.身!” 第36章 初动 互帮互助协议达成。   路寒舟不愧是龙, 这一声吼叫穿透力极强,就像凝着威压一样在封宗内荡起涟漪。   五坛花院墙角站着两个人被震得身形不稳,正是借口离开却偷听墙角的江宁灼父母。   宗盈月托着墙的手散发着阵阵灵力, 那是唯一让江宁灼无法发现的咒术。她被这喊声吓一跳,眉头紧皱,“宁灼他在干嘛,喊的这么厉害,他该不会想强行……”   虽说他是名门正派, 可体内的暴戾气息的影响到了晚上还是甚重。   况且还是在这个人面前。   “别担心了。”江宁灼的父亲江照说道:“宁灼有轻重,年轻人的事不用我们操心。倒是一会被发现了,咱两又要被抱怨几句, 你还同不同我去看灵鹿了。”   话语间有几分不满,似乎在责怪夫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他这么一说,宗盈月倒也觉得有道理,困扰江宁灼三年的戾气都得到了缓解, 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随后手上灵力一收,笑着挽着江照去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房间内的路寒舟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句“烈女”言论转瞬间在封宗已经人尽皆知。   他不解气,恶狠狠指着江宁灼道:“你还真是道貌岸然啊!原来平时那高岭之花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每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这种无理的要求都敢提。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 路寒舟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   江宁灼只字未言就被说成了个衣冠禽兽, 他就是怕路寒舟反应大才小声说, 没想到是终究火上浇油。   看着眼前气鼓鼓的人,伸手想握住他的手指让他坐下, 可一下就被甩开了。   “别碰我!”路寒舟转身欲走。   “等一下!”江宁灼现在才是慌了,赶忙伸手拉住了他,解释道:“我在书里查阅了很多关于怨凝的事,结合一些古籍和脉搏,只是想帮你看看有什么办法!”   并没有其他不好的意思。   这事关路寒舟生命安危他十分上心, 最近除了调节体内的暴戾气息,剩下的时间全部在研究这些。   好不容易才从许多典籍中得知,可以从龙尾和龙角看出些端倪。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路寒舟被这几句话钉在了原地,气一下消了大半,他盯着江宁灼轻轻拽着自己的手,半信半疑问道:“我可是挽香阁阁主,你会这么好心?”   嫉恶如仇的江宗主怎么这般善良了。   江宁灼其实恨不得现在就抱着眼前的人告诉他自己在迷惘之境时问了神尊什么再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担心。   可现在不是时候,他只好忍者心里的情绪,找了别的借口,“我也有事叫你帮忙。”   暂时就当这是一场等价交换了。   “什么事?”路寒舟问。   “我的是小事,你先坐下,怨凝被怨火缠心还挺麻烦的。”江宁灼坐回床上,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当“怨火缠心”四个字出现时,路寒舟不得不信江宁灼是真的知道了。   他就像被哄回来的离家出走的媳妇,不情不愿又坐回了刚才的地方。   还十分乖巧地往江宁灼身边挪了挪,算是对刚才态度的道歉。   江宁灼看着这小动作心情有点好,哄道:“不怪你,现在可以把龙角和龙尾给我看了吧。”   可路寒舟又愣在原地了,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了一起,十分用力。   “放心,我房间不会有人靠近的,没人知道。”江宁灼给他打保票,以为他是害羞。   嘟嘟囔囔半天的路寒舟看江宁灼如此坦荡,只好咬咬牙说出了实情,“那个……不是随便就可以露出来的。”   说来也怪丢人,他在自己是人形的时候并不能自由控制这些龙的特征,可如果变成龙身的话,江宁灼这房子怕是又要遭殃了。   江宁灼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攥上了路寒舟的手腕,揉着替他放松。   听到这话缓缓抬头,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行?”   他明明见过路寒舟的龙角和龙尾好多次。   “得……得刺激一下。”路寒舟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他当时发现这个的时候也觉得怪离谱的。   江宁灼催促道:“那你赶快刺激一下。”   他不知道对于龙来说这是何等的隐私,而对于路寒舟来说,这句话又代表着要做什么。   空气渐渐沉寂下来,五坛花院的蝉鸣声和月色下江宁灼的眼眸又让路寒舟有点失神。   如果他自己查找怨凝相关的话又要花费不少时间,江宁灼灵力和学识比他高许多,也许真的能帮到他。   “冒犯了。”   想明白以后他豁出去了,整个人靠江宁灼更近了些,然后拉起了江宁灼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腰上。   可似乎还是不行,他抬头不好意思道:“你得再靠我近一些。”   直至这些发生,江宁灼才明白了是什么“刺激”才行。   原来往日露出龙尾龙角时,路寒舟都是这种心态。   感觉到江宁灼怔住,路寒舟突然觉得荒唐,正慌忙打算起身退远时,腰上揽过了一只手把他用力一提——随后他就跨坐在了江宁灼腿上,双手搭在对方的肩上。   江宁灼鼻子快要贴到他的面具,问:“这么近可以吗?”   腰上的手缠着的力道有点重,路寒舟“哼”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脸皮热得发烫。   随后他尾骨后面就多了一道感官,额头也有了密密麻麻的痒意。   有了这种感觉他立马起身躲开,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说道:“好了……出来了。”   龙身太敏感了,就这么一下就破防了。   看着一点火苗在空气里燃烧,路寒舟立马伸手熄灭。   江宁灼解释道:“我得看看你的鳞片。”   “就……就这样看!”路寒舟不愿意他照明,如果整个房间亮堂起来,那他那点怪异的感觉将无所遁形。   在半黑里江宁灼嘴上勾起一丝笑容,他刚才抱着人时,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小腿都在打颤。   他妥协道:“好,不过你得给我碰碰,不然我没办法判断。”   路寒舟轻轻“嗯”了一声。   江宁灼在碰到路寒舟龙角时,感觉到了对方的确是一条怨火凝聚成的龙,两只角都热腾腾的,和他们主人的脸一样。   检查龙角的过程没什么异常,就是路寒舟太过紧张几次在江宁灼抚摸他龙角关节时都差点戳到对方。   “轮到尾巴了。”江宁灼提醒道。   路寒舟半放弃地把垂在自己身后的那条小腿粗的龙尾抬到了面前。龙尾十分不安分,甩了几下还戳了戳江宁灼。   江宁灼发了一声低笑,说道:“得看尾巴下面的鳞片,可以掀开吗?”   现在路寒舟坐着,很难掀起来看到尾部的鳞片,可站着撅起来似乎更奇怪,让江宁灼伸手进去好像也不太行。   最后实在无奈,只好躺到了床上抬起了双腿。   龙尾在这种状态下倒是老实了一些,江宁灼看他抱着膝盖费劲,就伸出一只大手帮他摁着。   下一瞬,江宁灼冰凉的手指覆盖上了那最尾部脆弱的鳞片,鳞片滑滑的似乎很娇弱,江宁灼一碰就收缩了一下。   路寒舟嘴里没忍住,“嗯”了一声。   “怎么了?”江宁灼看着偏开头的路寒舟。   问这话时他的语气十分淡定,可没人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快要跳了出来。   “不适应。”路寒舟攥住了江宁灼继续伸下去的手阻止道。   那里的鳞片太敏感了,江宁灼这一碰让他身体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当他发现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事后,悄悄并紧了膝盖。   江宁灼以为他只是紧张,就碰了碰别的鳞片帮他舒缓,甚至还半躺在他面前安慰道:“十一不怕,很快就好,我会帮你的。”   看着起身继续伸手的江宁灼,路寒舟被搞崩溃了。   这是怕吗大哥?   他现在无比庆幸古代的衣服如此宽大,可以遮住一切。他只想快点起身,快点逃。   江宁灼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继续,抚摸过鳞片后还细细描摹了形状。   “嘤。”路寒舟扭动了一下。   一股热流顺着龙尾而上,舒服让人有些发昏,他一边想要江宁灼继续,一边又十分清醒地想停下这一切。   江宁灼不傻,看着缠上自己胳膊的龙尾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没停,只是说:“十一别怕,快了。”   ……   片刻过后终于结束,路寒舟出了一身的汗。他赶忙起身窝坐到了离江宁灼最远的地方,小声且急促地喘着气,将自己藏了起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般。   我们一向处事不惊的江宗主也没好到哪里去,理智回拢也只能靠着月色遮掩自己的躁动和别扭。   两人相顾无言,在路寒舟尴尬得都要准备起身飞走时。   江宁灼终于说话了。   他平复了心情,温柔道:“龙角目前还没有什么问题,和典籍中正常的描述的一样,就是尾巴的鳞片开始有点受怨火影响了,不是书中描写的那么柔软……”   形容手感好像有些不太妙,他只好飞速拉快进程,“脉搏也乱了起来,根治的办法还没找到,只能靠互补的灵力压着。”   这互补的灵力不言而喻,自然就是单系水灵根的他。   路寒舟有点迟疑,“怎么压?”   他现在防备心很重。   “就定期来检查下,我刚才抚摸鳞片时也输送了一些温和的灵力,你现在应该感觉能好一些。”   那些书没白看,所说找不到根本原因,但学到了不少疏解之法。   路寒舟屏息凝神,发现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个声音好像确实一点动静都没了。   心底里的那份灼热和怨气好像也被压制住了一丢丢。   江宁灼是真的在帮他,意识到这点后他说道:“谢谢。”   紧接着问道:“定期来检查是……”   什么意思。   难不成今天的事他还要再经历吗?   “这就是我说的你要帮我的事。”江宁灼看着他呆滞的面容,有点心软,说道:“我睡眠不好,之前有你怨凝气息在的地方我都能睡得安稳些,所以你每天来检查鳞片,然后花片刻呆着陪我入睡可以吗?”   他找了个借口,其实睡得好并不是因为怨凝气息。   “每天?!陪你入睡?!”路寒舟从床上一下窜了起来,嘴张的老大。   腿因为刚才一直抬着现在有些发软。   “别误会,你就呆在旁边就行。”   江宁灼扶住踉跄的路寒舟,将一个小铃铛塞在了他的手里,“这个铃铛能让你毫无阻拦进入封宗,每晚抽一个时辰来就够用了。”   路寒舟接过那个被红绳绑着的银色小铃,觉得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他有点想拒绝,毕竟他的身份特殊,可自己又确实不会缓解怨火缠心的办法。   纠结许久后让步道:“好吧。”   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每天只需要一个时辰来互帮互助活命就行。   江宁灼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好,那我以后每天在这里等你。”   气氛有点诡异,路寒舟为了逃避,连忙慌里慌张开门打算离去,可刚踏出去又折返回来走到了床边。   拿起了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看到它路寒舟就想起了自己难以忍耐紧紧攥着书封的样子。   丢人感涌上心头,闭眼“啧”了一声赶快离去。   他前脚刚走,江尘就后脚落在了门前。   看着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他们宗主倚门而立的模样,觉得颇有望夫石的风范。   ……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原因,路寒舟往出走的一路上都觉得封宗所有人在看他。   从五坛花院这么久才出来也许引起不少人的猜测。   他攥紧那个铃铛赶忙拉快步伐朝着封宗大门走去,完全忘记了自己会飞这件事。   ……   在这短短几炷香时间里,封宗大门口聚集了不少人。站在一旁等路寒舟的百折和坤兽一下沦为了众矢之的。   仙阶上涌入了几十名正派修士,此时正剑指百折讨要一个说法。   领头的人看装束是青镜封的弟子,盛气凌人道:“那个魔头呢,快叫他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都说了我们阁主去找江宗主有事,你有本事倒是进去找啊!”百折站在坤兽身前回击道。   他算是知道了,这些人就是来找事的,敢闹到封宗门前却不敢进去要人,狐假虎威,怂的很。   他话音刚落路寒舟正好从门里踏出,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一顿,随后一个闪身挡在了百折身前。   上上下下把这个青镜封弟子打量了个遍,也没想起他是原著里的谁。   他挽着胳膊问:“这位道友,你是哪个无名小卒啊?”   不好意思,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那个道友气急败坏,“我乃青镜封柏……”   他话还没说完,路寒舟就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事啊。”   柏宣衡手里的剑气的发颤,但他心道自己是名门正派心怀大义,不与这邪祟计较这些细节。说道:“听说封宗江毅澜师尊就是死于你之手,你不打算给个交代吗?”   他傍晚收到一封信,说杀死江毅澜长老的正是挽香阁阁主,对方还夸赞他是正义之士,定能为此时做主。   柏宣衡想起自己青镜封也遭过这邪祟毒手,胆从心出,带着几十个修士朋友去挽香阁拿人,走到一半又有封信说他来了封宗,想着封宗肯定会帮他缉拿这邪祟,这才壮着胆子上来。   这一席话引得原本安静呆在一旁围着的封宗小修士都躁动起来,手摁在了剑柄上,开始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提防着路寒舟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江宁灼帮过忙的原因,路寒舟感觉自己现在灵力十分舒畅。   他自如凝了一团火在柏宣衡眼前,笑着说:“乱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邪祟!说不过就要动手吗,你可知道这是封宗地界!”另一个无名小卒道。   “原来你们还知道这是封宗地界。”江宁灼的声音从空气中蔓延开来。   看着从门里踏出一袭白袍头顶银冠的封宗宗主,所有人都闭了嘴,空气立马安静下来。   路寒舟不知为何有些别扭,直到江宁灼嗔怪了句“十一”后,他才把那团唬人的火收了起来。   江宁灼走到他面前看着柏宣衡,慢慢道:“你说,挽香阁阁主杀了我的师尊?”   柏宣衡看他对路寒舟严厉对自己温柔,以为有了靠山,喊道:“对!就是他!”   “你可有证据?”江宁灼声音低下来。   柏宣衡声音彻底消失了,因为他确实没有证据,一切言论只是凭借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和路寒舟的身份。   在他沉默的下一瞬,一股强大的灵力将他拧着托到了空中,力道不小让他表情痛苦万分。   “没有证据就敢来我封宗门前越俎代庖,是柏承给你的胆子吗?”月光下江宁灼的面容不再和善,连封宗自己人都不敢靠近。   此刻如果有江茂晋在,他一定会拉架,但可惜他去养伤了,没人再能劝住江宁灼什么。   见牵连到自家师尊,柏宣衡立马怂了,求饶道:“江宗主,我再也不敢了。此事和……我家师尊无关……”   他涕泗横流,说话断断续续。   “还不快滚。”江宁灼松了灵力将他摔在地上。   柏宣衡一着地就脚底打滑一溜烟的跑了,和他同行的人看着这明目张胆的偏护,更是猜测最近江宁灼和路寒舟的传言属实,两人确实有着“非一般”的交情。   只不过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没人敢惹江宁灼,等人跑的差不多了,他才看向路寒舟,一个挑眉,没有说话。   路寒舟莫名觉得被调.戏,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走……走了。”   一条黑色巨龙将坤兽百折一卷,朝着挽香阁的方向离去。   江宁灼目送那条巨龙成为一个黑色的小点直至消失后,终于回过神看了一旁的江尘。   吩咐道:“今天的事给我去查,看看是谁散布给他的。”   柏宣衡不可能无缘无故笃定路寒舟是凶手,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师尊仙去的事情外门的人根本无从知晓,很难说是不是背后有人。   刚讨了三天假期的江尘无奈拱拱手,“是。”   ……   路寒舟一路飞回挽香阁,甚至都没有心思走正门,直接就带着百折坤兽从窗户扇入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纵身一跃,埋进了自己的被窝。   百折落地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看到这个场景以为他为刚才的事不开心,赶忙安慰道:“阁主,不是咱们做的事别人扣不到咱们头上的,没杀就是没杀,不用担心。”   “那不是还有江宗主吗,认识这么久以来我觉得他还算讲道理。”   毕竟上次他叫江宗主保护阁主对方答应了也做到了。   可这说辞就像火上浇油,一提到“江宗主”三个字,路寒舟就在被窝里狠狠一顿扭,还伴随着怪叫:“啊啊啊啊啊啊!!”   百折觉得他越来越猜不透他们阁主了。   干脆换个话题:“对了阁主,你今天进封宗怎么那么久,要不是青镜封那个人带头寻事我都差点进去找你。”   路寒舟更难受了。   他一股脑从被窝里钻出来,顶着凌乱的头发露出粉扑扑的脸颊,认真道:“百折,近几日挽香阁,禁止出现江宁灼的名字。”   “怎么了?”百折不解。   “照做就是了!”   路寒舟翻白眼,他总不能说自己和江宁灼悄悄做了羞羞的事还商量好了每天如此,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不好意思吧?   一世魔头,英名毁于一旦!   百折看着路寒舟手腕上系着的铃铛好奇问:“这又是什么?”   路寒舟哗啦一下用袖子遮住,没有说话,只是开始鼓捣那本书。   百折心寒了。   他记得阁主出门前身上没有这个东西的,他觉得阁主一定和江宗主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有秘密还不愿意告诉他。   他被孤立了,有空一定要和江尘打听一下。   路寒舟本是打算翻开书看看江宁灼做的方法到底是真是假,可抠来抠去打不开,最后发现有一道水系咒法将这本书锁住了。   没有咒法主人的灵力根本打不开。   他脸气的更红了,“江宁灼!禽兽!!”   最近一定是和他犯冲。   远在封宗的江宗主打了一个喷嚏。 第37章 办学 “你在撒娇吗?”   天空中浮满了翻腾的黑云, 雷声闷沉地在其中滚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不下雨。   路寒舟在废墟之上抬头看向天空,身上已被烧的破败不堪。   群伐声还在耳边没有消散, 他勉强敲了敲自己的耳朵,让人们的哀嚎和耳鸣滚出自己的脑袋。   要跑。   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生了龙角后他感觉丹田气沉,本以为这身体已然和以前不同,跑起来一定跌跌撞撞怪异得很,没想到御风咒一掐, 直接脚下生风蹿出了几十丈。   终究是摔了。   伸手看着掌心上混在泥土里覆满的怨气,路寒舟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死了, 他又活了。   他和全家全派都死在了一场大火里,先是身上的衣衫被燎着,紧接着是皮肉,最后是骨头, 满山遍野全是人肉的烧焦味儿。噬心的痛感再度传来,让他重新回忆起了半日前这里的腥风血雨。   那些正派犹豫不决却又恶狠狠的目光,狠狠地烙在了心上。   “啊……呃……”他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他于至亲腐肉烂骨上浴火重生, 凝着这全派的怨气成为了怨凝。这一刻他发出了疯狂的笑, 因为他获得了报仇的资本, 天生地养涌入灵海的灵力。   内心的仇恨翻涌而起遍布百骸,暗红的瞳孔在夜里魔性尽显。   跑什么跑, 他要杀人,他要将所有人都杀掉!   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怨凝现世,灵力波动异常,引得不少名门正派折返回来查看生怕有所疏漏。   路寒舟就躲在最阴暗的地方,掌心拢聚起了一团怨火, 焰心亮的刺眼,里面蓄满了他的仇恨。   “对,朝他们抛过去,就是他们杀了你的父母,你才十七岁,就痛失双亲,自此无家可归。”一道扭曲的声音在他耳边疯狂催促着。   路寒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些人全都死有余辜。   他嘴角挂着血痂,挑起的笑容邪魅而疯狂,就在他即将聚灵将废墟上的人赶尽杀绝时。   有一道清爽的声音飘散在了空中:“寒舟。”   ……   “噌”地一下,劈里啪啦的声响传来,路寒舟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到了摔在地上的一些小物件。   他起了一身的薄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梦魇中的真实感让他很久才缓过神来。   百折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赶上前担心道:“阁主!你怎么了?又是噩梦?”   自从迷惘之境回来后,路寒舟总被那个声音影响地一次又一次睡不好觉。   “没事。”路寒舟皱了皱眉,示意他捡起地上掉落的那些小宝贝,那都是他翻遍挽香阁找来的,可没有一件能打得开江宁灼锁书的咒法。   一本破古籍下那么多咒,他像会用咒的人吗?   “要我说啊,阁主你还是别费心思了,与其熬夜摆弄着些摆弄到睡着也解不开,倒不如直接去问江宗主。”百折将那些小宝贝捡起来码在旁边。   路寒舟咳嗽了一声,其实他是因为睡不着才去研究这些的,而不是这个才睡不着。   至于睡不着的原因嘛……咳,还是因为之前的荒唐事害羞到睡不着。   可他又不好承认,只能顺着台阶下,故作凶狠斥责百折:“你忘了什么是禁忌了吗?”   “奥,阁主,对不起。”   百折见路寒舟并无大碍,假模假样地倒了个歉,装作忘了在挽香阁不能提江宁灼。   他帮路寒舟把东西收拾好后继续道:“阁主,得起了,日上三竿了。之前派发出去的招学单极其有用,又因为阁主说得第一日来半价,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觅觅子和小虎他们正在招待,就等着讲学了。”   “讲学?”路寒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他其实还想睡个回笼觉的。   百折一脸“那不然”的表情。   “哎呀,你先去讲一些基础的,把我之前讲给你的先传授给他们一部分,聚气于丹田就够他们学好一阵了,我一会再出去看。”路寒舟开始耍赖,他完全没想到需要自己这个老板亲自上场。   说罢又用被子蒙着头,不再理会。   幸亏百折早有预料,进来也只因为听到路寒舟又被梦魇所困。他试探地看了几眼确认真的没事后,才放心出门。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路寒舟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重新坐起身盘腿运气,才将自己心中那口浑浊的气息淡化了一点点,太阳穴抽动的疼痛也渐渐褪去。   其实江宁灼帮他检查之后好了很多,可昨晚那个梦境中他的情绪又被勾起,才给了那个声音可乘之机。   如若不是最后那声寒舟,他怕是又要在梦境中疯狂屠杀,或者彻底失去自我。   他不想那样。   不过要说也奇怪,梦中的内容和原著中一般无二,可现实中的剧情却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比如江宁灼从迷惘之境出来后原主疯魔上前挑衅为了引起注意,然后两人第一次交手以原主惨败收尾。   现在不但没打起来不说,他还和江宁灼签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协议。   也许是因为进入迷惘之境后彻底改变了原来的剧情线,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始发展了。   “哎……越想越头疼。”路寒舟扶着床头,一副虚弱无助的样子,惆怅道:“这样我不就不算上帝视角了不是吗,连穿书人最基本的的手握剧本的金手指都没了。”   不过也好过原主的路线,他现在只想活下去过自己的人生,不想像原主那般被仇恨蒙蔽双眼过的坎坷绝望。   想清楚后路寒舟觉得元气满满,他把床上那本书往枕头边一摔,“打不开就下次再说,哼。”   新的一天,他要做元气满满的打工人!   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多挣些钱。   想起无债一身轻他更开心了,穿戴整齐后就打算出门看看百折他们准备的办学进行的怎么样。   挽香阁一层的空间被改成了一个学堂模样,桌椅板凳整齐地排列其中。为了看起来更有书香气息一些,百折还特意采购了水墨屏风装饰在了两端,给这红木建筑衬得更文艺了些。   只不过妖魔大都长得奇形怪状,在这种云卷书海的环境里难免有些奇怪。   来的凡人大都形单影只,还有几个流浪汉,看来都是独自生活为了自保才被挽香阁的招学单给骗来。   他们起初看着那些五大三粗的虎妖还有些唯唯诺诺,后来换成觅觅子还得了觅觅子的手工礼物后,才感激落座,开始认真听百折讲学。   路寒舟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心想:“不要紧,万事开头难。”   壮大挽香阁之路,任重而道远。   ……   封宗正堂,江尘将一张记着几个名字的咒纹纸递到了江宁灼手中。   正堂乃传授课业之地,房角都有祥云飞燕等刻纹雕饰吹出阵阵云烟,蔚蓝墨白的竹林画点缀其中若隐若现,颇有仙境之意。   封宗规矩繁多,时至内门统检,等江宁灼安排完事端后,才有空结果了那张纸。   江尘顶着与这文雅之地格格不入的黑眼圈说道:“阁主,查到了,这就是根据你说的特征找到的人。”   三年前曾到过迷惘之境走到最后获得奖励,上月的迷惘之境又至少走到第三层,修为筑基以上且身形匀称善隐匿者。   核算下来,满足条件的总共就纸上这三人。   要说江尘不愧是江宁灼的左膀右臂,仅仅一夜就查出了这些,效率奇高。   江宁灼把那张纸一折,收入了袖中。名单中的三个人各门各派都有,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完全排查,不过他有的是时间一个个验。   师尊绝对不会就如此枉死。   江尘没得到夸奖有些落寞,像蔫了的花一样有气无力继续道:“还有昨天寻事十一的柏宣衡,我已经托柏封主问过了,他确实是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信,但几乎没痕迹十分隐蔽,查不到来处。柏封主已经将他罚了,顺便托我带话道歉,说是他看管不力才导致弟子在封宗闹事,以后绝对不会了。”   他想起柏宣衡被柏承那暴脾气打的屁股开花的模样,就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贼喊捉贼也未必不可能。”江宁灼甩了下袖子往门外走,“柏承对十一的敌意在入境时就十分明显了,他巴不得有人挑事让挽香阁被针对,此事罚也是为了自己面子,估计背开人,还要夸他的宝贝徒弟干的好呢。”   路寒舟昨日到封宗本就是一时兴起也没花了多少时间,对方却后脚跟着就来了,说是早有预谋也不是不可能。   江宁灼嗤笑一声,“这些名门正派虚与委蛇的伎俩,若非没有充足证据,我定将他们……”   正在他激动时,江尘好心提醒道:“宗主……我们也是名门正派。”   不仅是名门正派,还是领头羊,正派规矩最多的地方。   他觉得自家宗主是和那十一相处多了,才这般的……嗯。   看江宁灼表情有些不妙,百折忙着转移话题:“对了,宗主,还有你入迷惘之境前叫我查的那件事。我又去了一趟当年涛花门烧毁的现场,也暗访了一些当年参与此事件负责打扫的修士,确实没有找到路寒舟的遗体或者遗物。”   当年那场灵火天灾将一切烧成了灰,就算有,三年过去了也很难探查。   江尘有些小心翼翼,他们宗主自小与涛花门路家的路寒舟甚好,还记得刚跟着宗主时第一件事就是去迷惘之境寻肉死人活白骨的法子,只不过最后除了沃野剑,什么都没带出来。   宗主最后还患了那暴戾之症……   他倒也理解痛失玩伴的悲伤,所以一年又一年,不论江宁灼吩咐多少次,他都照查不误。   江宁灼今日换了个白鹤发冠,外袍边的银色暗纹也绣的是白鹤,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   意气风发的模样听了这些话竟没有半点悲伤,说道:“不用查了。”   反正答案早已经刻在了他的心里。   江尘以为宗主走出心魔,开心问道:“宗主这般打扮,是要去哪?”   难得见他心情这般好。   看着天边夕阳将垂,江宁灼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平静道:“去挽香阁。”   江尘:???   ……   挽香阁的这次办学非常成功,百折性格十分好,凡人初次学咒难免有许多晦涩难懂的地方,他都一一耐心解答了。那些凡人感激不尽,说以前都是他们误会了挽香阁,回去以后一定要大力宣传!   路寒舟趴在四楼的小栏杆上拿着刚才几个小孩送给他的串啃得正香。   觅觅子送了他们小礼物后就一蹦一跳地跑上楼找路寒舟了。百折则在门口迎着余晖把最后几个问问题的小少年送走。   可他送着送着,眼前落下了两个人,墨发高束的那个人喊道:“喂,小呆子!”   一看江尘,百折拔高了声调冲挽香阁里面喊道:“江宗主!您怎么有空来挽香阁啊!来看招学的吗?”   这一喊把四楼吊儿郎当的路寒舟吓一跳,手上的串一丢赶忙转身祭出面具给自己戴上。   戴好的一瞬间正好视线对上了踏进大门一袭白衣翩翩的江宁灼。   幸亏百折反应快提醒的及时。   谁不认识江宁灼,再加上最近他不仅成了挽香阁的“禁忌”,还与路寒舟的绯闻遍地飞,一楼大厅里的妖魔鬼怪们瞬间都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别问,问就是有点害怕。   江宁灼一个闪身到四楼,正好拦住了递给路寒舟东西的觅觅子,顺便还瞪了他一眼。觅觅子直接吓傻了,连忙把自己手工做的钱袋子收了回来,蹦蹦跳跳离开了这个地方。   以后还是别随便松阁主东西了。   “啧。”路寒舟觉得自己现在怂的有些没面子,赶忙招呼下面的人道:“都散了都散了啊,有什么好看的,收拾东西去,我要和江宗主议事了。”   言下之意:别看了别看了,再看你们就要挨揍了。   江尘在楼下挽着胳膊抱剑拦住了百折,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做了个跟屁虫一直絮絮叨叨。他觉得很有意思,毕竟百折总是任由他欺负。   看着他的黑眼圈,百折嫌弃地去给他找些灵草研磨成的药膏。   路寒舟觉得江宁灼的视线里面掺着东西,似乎有些心情不好,他怕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赶忙就拽着江宁灼进了自己房间,然后落了禁制。   可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就被人一下子抱起来,随后调转了个方向,正面被江宁灼架了起来。   突然腾空让他有些一慌,还是以这样的姿势,赶忙推搡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可他不敢喊出声音。   江宁灼假意一松手,搞得怕摔的路寒舟吓得赶忙抱住了他的肩膀。   称心如意后他看到了路寒舟手腕上系着的铃铛。   心情好了些,问道:“今天怎么没去封宗。”   他们明明商量好的,他也等了好久。   “我这不是办学忙的很吗,正打算去的。”路寒舟撒谎道。   其实他今天是想逃了的,只不过没料到江宁灼能上门抓人,只能找借口。   江宁灼抱着他往床边走,路寒舟整个人都慌了神,离得太近了,江宁灼这个人冷冰冰的,但呼吸却炙热无比,全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想下来,质问道:“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江宁灼抱着他坐在了床上,手不安分地缠上了他的腰,用了些力气,然后就这么注视着江宁灼。   路寒舟努力收着自己的下巴躲远点江宁灼,下一瞬感觉自己露出的尾巴上覆盖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激得他有些战栗。   被盯得十分不好意思,路寒舟感觉江宁灼今天过分着急了,推了推他在耳边小声说:“让我下来。”   毕竟得躺着才能完全碰到尾部的鳞片。   “不用,今天就这样。”江宁灼在他的背上顺了顺以示安抚,然后膝盖往两边一撇,跨坐在他身上的路寒舟的双腿就分开了,尾巴就掉落在了腿空出的地方。   路寒舟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看着他十分坦然的表情,也不好说什么。   随后,丝丝缕缕清凉的灵力就从尾部的鳞片蔓延上了路寒舟的脊椎。   这个姿势仿佛更有助于灵力吸收。   江宁灼以抱着他的姿势用手按压着鳞片,仔仔细细地替他处理着上面怨气的侵蚀。   听着路寒舟嘴里努力掩盖的声音,他越来越心猿意马,努力表现平静,问道:“是不是难受啊,我轻点?”   “就这样吧!”路寒舟努力让自己音调正常,他到底再说什么虎狼之辞!   可虽说他脸皮越来越厚了,但他忘了,自己会在这个过程中身体有所反应,在这种情况下,有衣服遮不住。   路寒舟意识到之后赶忙夹膝盖,疯狂推搡江宁灼说:“好了,快把我放下!”   江宁灼手上的动作未停,指尖都泛起了红色,他看着慌乱的路寒舟,安慰道:“十一不怕,很快就结束了,没人会知道的。”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路寒舟的变化,而且不打算中途放弃。   路寒舟本来以为对方知道自己的龙身发生了什么会对自己有些厌恶,可这安慰让他愣了神。   对方并不嫌弃自己。   他呆滞片刻后慢慢恢复了原来的动作,搭在江宁灼肩膀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开始收紧。   在沉默中将近半个时辰,最后一丝灵力流入了路寒舟的灵海,一股暖流窜上脊背,路寒舟不受控地埋进了江宁灼的脖颈里,差点哭出来。   太舒服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治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江宁灼大大方方让他靠着,手毫不吝啬在他的后脑勺抚摸了一下,说道:“你已经开始适应了,这样以后每次吸收灵力都会更顺畅一些,会给你带来舒畅感。”   听到“每次”后路寒舟才回过神,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看到了江宁灼泛红的脖子。   “太热了。”江宁灼解释道。   路寒舟赶忙跑过去把窗打开,让冷风灌入后整个人才清醒一些,他的腿有点酸,尽量让自己走的自然些。   他觉得不行,自己刚才竟然在江宁灼面前那个了……这个可恶的口头协议一定要想办法取消,他一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办法。   虽然确实很舒服。   他走到江宁灼面前,想起了另一件事,“那我还得和你回封宗一趟?”   毕竟他答应了要陪他入睡,虽说现在有点累,但强撑着跑个来回应该不成问题。   “我出来办事。”江宁灼转头看了一下床。   “……”   路寒舟义正言辞道:“挽香阁不留客。”   想在这儿凑活一晚,绝对不可能。   心思被戳破的江宁灼倒也不急,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被路寒舟坐乱的衣袍,让步道:“你不用去了,直接在这里陪一下我应该可以把那个感觉坚持回封宗。”   “怎么陪?”路寒舟疑惑。   下一刻,看着江宁灼张开的手臂,路寒舟迟疑片刻后还是抱了上去。   也对,不亲密接触一下怎么带回封宗。只不过江宁灼似乎要把他融入骨髓一般,用了不少的力气。   等他松开后,路寒舟站在原地大喘气,吐槽道:“这是什么鬼方法……”   不知道被勒的还是怎么,他现在心脏已经跳到完全不受控的地步。   江宁灼微微笑了一下,莫名有点宠溺。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别样的风味,经过这两次之后路寒舟发现江宁灼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指了指床边的书,“给我打开上面的咒法。”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要。”江宁灼目不转睛看着他。   路寒舟没什么力气和他睁,靠近他眼睛眯了眯:“快啊——”   “你在撒娇吗?”江宁灼拨了一下他手腕的铃铛。   看着路寒舟表情沉下来,他伸手把书上下的咒法锁解掉了。   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路寒舟干笑一声,自己努力了一夜没解开,不如人家挥挥手指。   江宁灼起身打算离开,只不过一开门,从门外摔进了两个人,外面传来了“一哄而散”的声音。   趴在门上偷听的江尘和百折没想到被发现,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陪笑之后就打算跑。   不过百折一下就被路寒舟用一股灵力拽住了。   江宁灼倒是没说什么,和路寒舟打过招呼之后就坦然地带着江尘离开了。   百折见人走后赶忙解释道:“阁主!冤枉啊!江尘带我来的!说看看你两的绯闻是不是真的……不过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啊!”   这倒是实话,他们确实是收拾完一层之后才成群结队上来。   路寒舟就像蒸熟了一般从里红到外,咬着牙道:“从哪里开始听的!”   百折畏畏缩缩如实道:“从开窗……”   “把他们给我叫进来!全部罚站!”路寒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刚踏出挽香阁大门的江宁灼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38章 草骨 去青楼抓人。   南城地处地势起伏之脉, 近日连续放晴,每到夜晚格外璀璨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不少有情人登屋踏檐,都想伸手摘几颗耀星下来赠与心上人。   不过这般缱绻娇涩的情愫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譬如城南醉玉轩,载歌载舞只求一夜姻缘。   这名字听起来风雅,但其实就是一座青楼。今日是醉玉轩花魁选拔之日,不少人都前来凑热闹想一睹娇媚容颜。   就在这人群喧嚣最盛之时,“咔哒”一声, 一个人踏入了大门。   周围瞬时安静下来。   来的人头戴鹤冠身穿一袭白色淡袍,虽已经淡雅低调十足,但他那张凌眉星木的脸还是被人们认了出来。   交头接耳声乍起:   “这不是江宗主吗, 他来青楼做什么……”   “该不会是来看花魁的吧,修仙之人也喜欢这些?”   “该不会是有邪祟在楼里吧!”   “什么?邪祟?!”   还没等人群慌乱起来,江宁灼抬手一挥袖,所有人的注意力就继续回到了台上女子曼妙的身姿上, 完全忘记了刚才看到了谁又在讨论什么。   江宁灼闭眼将神识一铺,锁定了二楼一个包间。他眉头紧皱握紧了沃野剑,循着楼梯缓步而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路寒舟正端着一盘瓜子翘着二郎腿嗑的津津有味。   他听着笙乐舞曲, 偶尔探头看一下台上又有哪个女子淘汰落寞又有谁暗暗自喜。   他活了二十年从没机会来这风月之地, 此次路上转着无聊听说这里在选花魁, 虽说对这些女人没什么兴趣,但单纯凑个热闹也是极好的。   台上一个女子水袖翻飞击鼓传花, 路寒舟瞧她有几分功夫正要跟着人群拍手叫好时,身旁的座位坐下了一个人。   看着那阴翳的面庞,路寒舟僵硬起身,却又被伸过来的剑柄按回了原地。   江宁灼嘴角一勾,“起来上哪去, 继续看啊。”   其实继续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路寒舟偏偏就是有点心虚。他一看时辰就知道这是自己没及时去封宗又惹得他来抓人了。   放下瓜子甩锅道:“可以啊,你想看我陪你看。”   最近他连着去了好几夜封宗,和江宁灼也逐渐熟悉起来,犟嘴时倒是平白多了几分底气。   “我想看。”江宁灼复述一遍,反问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忘了正事,你说是吧,寒……”   最后一个字让路寒舟瞳孔放大,就当他屏住呼吸时,江宁灼继续道:“还是不是?”   路寒舟松了一口气正欲回嘴,旁边包厢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娇媚叫声,伴随着一声“讨厌~”。   这醉玉轩什么都好,坏就坏在老鸨太抠门,这些包厢的隔间隔音都不怎么样,旁边有个什么动静都听的清清楚楚。   也许是酒上心头,两位有情人还没来得及回房间就……   江宁灼和路寒舟都是接近实力顶峰的存在,随随便便就能将旁边凡人的细小动作洞察个彻彻底底。眼见声音越来越大,江宁灼直接拽起一脸好奇打探的路寒舟一个闪身离开。   南城上空,路寒舟的听觉被这猎猎风声影响,他不知道江宁灼在撒什么气,只顾喊道:“慢点!我的腰要被你夹断了!”   使这么大力气做什么,他一条龙还能摔下去不成!   等到了五坛花院,江宁灼直接带进房间就把他丢到了床上。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被风吹的全挂在面具上的头发,江宁灼就撑着双手架在了他身上。   这个姿势太过于被动,路寒舟恼羞成怒:“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晚来了几刻吗你是有多大的脾气!”   江宁灼问道:“刚才听到隔壁什么声音了?”   “隔壁?”路寒舟反应了一阵,看着江宁灼泛红的耳垂,狠狠捶了他一拳,骂道:“好歹你也是名门正派,你爹知道你背后是这种登徒子模样吗?”   这几天变化了的不止他,就连江宁灼都和以前不一般了,原本安安分分帮他渡灵力,现在小脾气越来越多,而且迟到一刻钟都不行,要计较好久,有时候还要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比如当下。   “我爹懒得管我。”江宁灼竟然回复了他这种无聊的问题。   路寒舟近些日子都是披星戴月翻墙来翻墙走,鲜少有人发现他倒觉得没什么,可今日又是被抓进来的。   他担心丢了面子,两个人名声又越传越坏,说道:“我肯定会来的,你不用单独去抓,被人看见了实在是……”   不太好,毕竟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回到房间的江宁灼安分了许多,他起身坐好,拍拍腿示意路寒舟不要废话,赶快来渡灵力。   “……”   路寒舟不言,爬起来后轻车熟路乖乖跨坐在了他身上。他一直觉得这个动作结束后会让腿很酸,但江宁灼执意如此,说对灵力吸收有好处。   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总之每次渡灵力时间都越来越久,这次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江宁灼灵力损耗太久,出了一身虚汗,但还是义无反顾接住了软趴趴倒过来的路寒舟。   挽香阁阁主一向桀骜不驯意气风发,却总在这种时候冲江宁灼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这过程中他越来越不受控了,发现自己不仅会有一些奇怪的反应,尾部的鳞片随着灵力滋养越来越柔软敏感,每次轻轻一碰都是一阵战栗,甚至会下意识发出一些类似龙的“嘤嘤”声,而且更离谱的是,只有江宁灼去哄才能哄好。   他额头顶着江宁灼的肩膀,觉得有些丢人。   江宁灼给两个人都用了洗涤咒去汗,然后顺势就抱着路寒舟躺了下去。   他拨开路寒舟黏在侧脸的头发,问道:“十一乖,还难受吗?”   有了他这句哄,路寒舟那种什么都握不住的虚空感才渐渐淡了下来。他灵海里此时盈满了江宁灼的气息,受此影响对江宁灼十分依赖。   他越发觉得此事不能被他两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了,不然容易造成误会。   “不难受。”路寒舟小声道。   他这哪是难受,是舒服晕了。   江宁灼睡觉需要路寒舟才安稳,起初路寒舟呆在一旁还有起效,后来根本不行,必须得靠的近些江宁灼才能睡着。   搂搂抱抱已经成了稀疏平常的事了。   路寒舟就这么藏在江宁灼床的内侧,双手挡在胸前靠在江宁灼的怀里,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对方为他耗了不少灵力,搂着睡这么一会也没什么,就当互帮互助的情谊了。   只不过他一直有一个疑问不好开口,那就是修真界的人真的需要睡觉吗?   他原来看的书好像都不用啊!   江宁灼心情似乎很好,枕着手看着路寒舟丰富的嘴部动作,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路寒舟感觉到了灼热的视线,抬手挡脸,假装生气:“别看我。”   “你找到根治的办法了吗?”江宁灼又将头靠近了一些,感觉更有踏实感。   龙角和龙尾缓缓地褪去后路寒舟才终于可以躺好,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宁灼,笑道:“当然找到了。”   提起这个路寒舟有点兴奋。   他一直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太奇怪了,原著中原主和江宁灼可不会共枕一处夜话。   虽说现在剧情偏离且路寒舟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但还是不得不防备,毕竟原主确实死于江宁灼之手。而且他好不容易有了生的希望当然不能放弃。   从迷惘之境拿出的那本书他每来一次封宗,回去就要熬夜多研究一个时辰。   照他在江宁灼面前的表现,马上找到根治之法脱离对他的灵力荒唐的依赖十分重要。   万幸,他找到了。   江宁灼当时拿着书就查过不少次,可也没找到根治之法。听他言惊喜道:“找到了?什么办法!”   “是四味药。”路寒舟稍稍躲开了靠近的江宁灼,“不过得一味一味去找,得到一味后才会有下一味的线索。”   这也是他最近任由江宁灼胡作非为的原因,毕竟找全药之后,他就再也不用和他做交易来封宗了。   “第一味是什么?”   见路寒舟躲,江宁灼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把人往自己这边捞了捞。   路寒舟放弃似的被他抱着,抬眼看着他的喉结道:“草骨。”   “草骨?青镜封的镇封之宝?”江宁灼有点惊讶。   “嗯。”   原著中柏承因为取这个草骨还差点丧命,路寒舟知道不好拿且时间紧迫,不过他早有计划,小心翼翼说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得另外一件事。明天我就要启程去青镜封了,可能……有一段日子不能来封宗了。”   毕竟想得到别人的镇封之宝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路寒舟表面说得平静无波澜,内心却十分亢奋期待。   最后一句话让江宁灼沉默了,怪不得今晚的路寒舟任他摆布。他紧紧地抱住了路寒舟就没有再回话。   有些不开心。   路寒舟感觉圈着自己的力道越来越轻就知道江宁灼渐渐进入了梦想,他试探了一句:“江宗主?”   没回应。   “江宁灼?”   依旧没回应。   “登徒子?”   还是没回应。   “算了,最后一天了那就最后多陪你一会儿。”路寒舟没走,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江宁灼怀里。 第39章 启程 “不要就是要。”   日上三竿, 蝉鸣渐盛,正午的热浪一层层被风吹着扑过来,烧得人们出了一身的汗。   可五坛花院江宁灼房间内, 却是清凉如深秋,十分舒服。   原因无他,全靠江宗主的水系灵力阵法降温。   江尘手里端着一盘糕点站在床前,冲还在睡觉的人狠狠翻了个白眼。   宗主平时教导他时总说修炼重苦,苦即是甜, 所以杜绝封宗出现享乐主义。   可看着宗主为床上这人甘愿用灵力持续降温后,他算是知道了,自家宗主就是分人而已。   “喂, 醒醒,你是在这儿打算睡到天荒地老吗?”江尘气沉丹田喊道。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皱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继续睡。   江尘:“……”   他在心里吐槽道魔修果然懒散。   路寒舟睡得正香,本来打算继续回笼, 可突然觉得耳畔萦绕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不是百折的。再摸这被子的面料……   他龙瞳骤然瞪大,“噌”地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 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子, 扭头一脸惶恐地看着江尘。   竟然在封宗过夜了??   “遮什么呢, 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还有透视不成?”江尘将手里的糕点递到他手上,“宗主去给内门统检的新弟子上阵法课了, 你吃完这些东西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语气像极了“不想负责”。   路寒舟还是不信,试探道:“我昨晚一直在这里?那……你们江宗主……”   江尘听懂了他的意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觉得丢人,突然起了调笑的心思,挽着胳膊无奈道:“是啊, 你昨晚睡在这里,宗主也和你睡在这里,早上负责通勤的小弟子进来正好看到你两抱在一处,这不已经人尽皆知的事了吗有什么稀奇?怕了?怕了就把百折抵押过来,我就帮你把这事儿压下去。”   他一本正经的满嘴跑火车,临了还不忘向挽香阁讨个人质来玩。   说前半段时路寒舟是真的信了的,只不过说道抵押百折时,他才反应过来江尘是在骗他。   一道怨火勾起,将江尘悬在了房梁之上。   江尘被气的双脚直蹬,骂道:“你这个无赖,放我下来!说不过就用这些小花招算什么本事!”   虽然江尘刚才在瞎说,但路寒舟还是觉得住在封宗一晚实在是太丢人了,要不是昨晚心软绝不可能有这种失误,为避免被人看见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等你家宗主来救你吧。”路寒舟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点点头赞许道:“还挺好吃。”   正当江尘又要开骂,一道黑色雾气直冲门外,路寒舟化龙离开。   ……   挽香阁一楼,趴在地上的坤兽收到神魂感应后“嗷呜”了一声。   靠在门上等待多时的百折拿起了扫帚,严阵以待。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路寒舟落地嘴里止不住念叨,可以一抬头就看到了幽怨的百折堵在门前,他咳了一声掩饰,问道:“这是……怎么了?”   看着百折明显发红的眼眶和抿紧的嘴唇,路寒舟知道他们这是又担心了自己一晚上。   赶忙解释道:“我……我昨天心血来潮想去看望一下元顾,这不许久没见了嘛,只是一不小心被困在封宗了!不过还得了江宁灼的一个宝贝,不亏,不亏。”   他把江宁灼给他的铃铛当作借口。   百折第一次见这个铃铛,仔细端详一阵后问道:“真的?”   “真的啊!”路寒舟心虚地进了挽香阁大门,“江尘那臭小子说要把你当人质就放过我,我都没换呢!”   “可是昨晚元顾下山采买是在挽香阁住的。”   所以你去看望谁了到底是?   百折波澜不惊道:“都在封宗过夜了,那些绯闻该不会是真的吧。”   “……”路寒舟被戳到痛处脚步一顿,假装没听到继续上楼。   关门前吩咐道:“收拾东西,一会就启程青镜封。”   ……   江宁灼授课结束回到房间,看到被吊着的江尘没忍住笑了几声,在哀求中把人放下来。   江尘一落地就开始骂:“那个十一不是个东西!他……呜……”   他的嘴被人用咒封上了。   “……”   “不可说粗鄙之语。”江宁灼护短道。   江宁灼说正事道:“一会去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启程青镜封,名单上的那几个人得尽快开始排查了。”   江尘好歹也是封宗数得上名的一号人物,被挽香阁那邪祟吊起来这种大事身为宗主江宁灼竟然不管不顾。   搞得他有点寒心,低声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什么?”江宁灼疑惑。   “唔!”   “奥忘了解咒了,不好意思。”   “……”   得了自由的江尘决定以后对路寒舟的事闭口不提,反正封宗已没什么正义可言。   他心如死灰道:“最近封宗事情颇多,若走了统检的那些新弟子的课怎么办?”   “江茂晋来上,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范畴,他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江宁灼拿起昨日路寒舟夸过的一个花瓶,问江尘:“你说这个要带上吗?”   江尘:“……”   转身离开。   封宗另一处别院。   元顾带着新采买的一些东西回到了封宗。他的一头小辫被拆开,规规矩矩用发冠束在头顶,没了往日那份张扬。   封宗这次迷惘之境选徒一共招了七名新人,按理来说元顾应该跟着他们参加内门统检,最后分流一些人去外门,有资质者留在内门。   可由于他境内表现比较突出,出来后直接被江茂晋收为弟子不用参加□□学。   起初他是开心的,可最近几日下来,师尊负伤无法上课,他只能眼睁睁干一些杂务,看着别人修为超过他。   昨夜又去了一次挽香阁,他越发觉得繁文缛节遍布的封宗不适合自己。   他有些向往那份自由,修什么道都是修,路寒舟也未必教不了他。   可这份心思只能暂时藏在心里,他想的出神,以至于忘了敲门。   “吱呀”一声,他看到正在上药的江茂晋慌里慌张地开始穿衣服。   江茂晋从来不让他帮忙上药。   元顾赶忙低头拱手道歉:“师尊,对不起,弟子刚才走神了忘了敲门……”   其实他根本记不住进门要三叩这种细节。   “无碍。”江茂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要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元顾:“买到了。”   其实封宗这种大修真门派什么都不缺,真要需要也是打杂的外门弟子去,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忙活什么闲事。   这次买来的是一堆凡间的肥土,封宗从来不种粮食,元顾也不知道他买来这么有味儿的东西要干什么。   江茂晋突然问道:“你和挽香阁阁主很熟吗?你原来是他们的人?”   “十一救过我的命。”元顾老实回答道:“若不是他我早死在魅魔手下,不过我们认识时间并不久,之前只是暂居挽香阁。”   他没说自己和路寒舟私底下的交情。   “好,我这几天要去授课,你先去青提师尊那边帮几天忙。”   元顾本想问一句为何不带自己,但看着江茂晋终究没开口,放下土之后就离开了。   江茂晋等人走了后又用灵力探查了一遍,确定周围没人后,将那包土拆开,取了一小部分凝固。   他将自己合上的衣领重新扯开,露出了那个泛着黑色咒纹的伤口。   犹豫片刻,一把将腐臭的土盖了上去。   ……   百折出了名的婆婆妈妈。   路寒舟等了个天荒地老,看着他收拾的大包小包头都快裂了。最后以阁主身份强行命令后,勉强浓缩成了一包,放在了百折的乾坤袋里。   可一行人刚出挽香阁大门,就看到了在街边不远处站着的江宁灼和江尘。   江尘喊道:“喂,我们也要去青镜封,顺路啊。”   他是被迫替不好意思开口的某些人说的。   路寒舟本就等的脾气不好,这次去青镜封寻草骨还以为能躲开江宁灼,没想到对方又死皮赖脸跟了上来。   假笑道:“抱歉,不顺路,我们不去青镜封。”   可哪曾想下一瞬江宁灼直接闪到了他的身前不足三尺处,低头问:“你昨晚骗我?”   语气委屈的要死。   百折离得近,这些话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注意影响。   路寒舟头往后缩,想逃开江宁灼带来的压迫感。   “我去青镜封是为了查师尊的事情,你当时说过要配合我的。”江宁灼靠近他一步,“柏承对你意见大,你想要草骨就是费尽心思也不一定能拿到,和我一起去还能住在青镜封,有个寻到的可能。”   江宁灼看似讲道理,实则在对路寒舟循循善诱。更可恶的是,这诱惑对路寒舟十分管用。   百折听到草骨两个字就仰天长叹了,阁主这个什么都告诉江宁灼的性子能不能收一收。   其实路寒舟不愿同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渡灵力了,他一想那个被支配的过程就觉得有点发热发晕。   但江宁灼说得没错。   他们起初是打算住在封宗附近的人界的,为避免打草惊蛇加上取草骨的难度怎么也得数月才能回来,但要是有了江宁灼相助住到青镜封,那这件事便要容易不少。   另一个角度也是离脱离江宁灼的灵力依赖更进一步。   路寒舟只好不情不愿道:“那行吧。”   他本以为两个人近段时间都不用那啥了,可看来还是逃不过……   挽香阁阁主堂堂一条恶龙,就这么沦为了别人的交通工具。带着三人一虎飞到青镜封大门时,已经精疲力竭。   青镜封地处修真界最北端,比起繁花锦簇的坠月谷和松涛环绕天灵地宝遍布的封宗,他看起来要更贫瘠一些,气候稍稍寒冷,环境也有些清贫。   占着的山头灵力虽然旺盛但都是寒脉,容易吸收的程度甚至连挽香阁都比不上。   原著中就说青镜封穷,可路寒舟没想到这么穷。   不过比起寻常小门派还是富裕的。   门口几个守门的小修士身着青衣,问道:“你们是谁。”   “封宗宗主江宁灼。”   “挽香阁阁主十一。”   提到江宁灼时他们还一脸敬畏,可路寒舟自报家门后,他们手里的扫帚直接把扫好的土叶又重新扬了起来。   想起了自家灵鹿被追着受惊的模样他们就觉得路寒舟十分可恨。   路寒舟嗤笑一声:“小孩心性。”   也许是他们青镜封有独特的传话咒,不一会柏承就带着他的宝贝弟子柏宣衡出现在了大门口。   要说这青镜封不仅穷,人丁也是不怎么兴旺,路寒舟扫了一眼,入眼的弟子基本上全在迷惘之境见过。   柏宣衡看见路寒舟就瑟瑟躲在了柏承身后,屁股上的痛感还在,满脸戒备。   柏承看着这组合有些不解,但最近也听了不少关于二人的江湖传闻,怕江宁灼护短,就学聪明了些没呛路寒舟,开口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他自从迷惘之境三层失败后就再未露面。   “借住。”江宁灼上上下下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继续道:“上次贵派弟子往我封宗门前一闹事后我也想了,也不是没可能。这次在封宗附近找查到了点证据,特意抓了挽香阁阁主来查。”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青镜封虽然人丁不旺,但女修却不少,江宁灼这一席话引来不少注视。她们一个个都掩面而笑,或多或少在心里期待着什么。   路寒舟低头看着江宁灼和自己隔了七八步的距离,在心里骂了一句两面派。   白日里知道装温文尔雅高岭之花保持距离了,也不知道是谁晚上闹个没完。   柏承一听是要调查江毅澜的事也不好插手,但看有望帮宝贝弟子柏宣衡的事翻盘,赶忙就将人请了进来,放下了刚才自己猜测的心思。   青镜封是典型的中式古典庭院,三进三出青瓦木制,周围还围了不少小院落。   柏承将他们带到一处铺了石子路的小院,说道:“不好意思,青镜封房间稍微有些不够,只能空出两个房间。江宗主一间,江尘公子一间,剩下的……”   显然是不想招待挽香阁的人。   百折恼羞成怒正打算与这虚与委蛇的柏承理论几句,被旁边的江尘拦下。   江宁灼面无波澜道:“我和十一一间,江尘和百折,坤兽和他们挤。”   一直降低存在感的路寒舟:“???”   他拒绝道:“我不要。”   和他一间房那还了得,好不容易从封宗逃出来又要掉入另一个虎穴吗?   “那最好。”柏承本就不想招待,“反正我也不想让你住,江宗主给你面子你都不要。”   简直不识好歹。   “不要,我自己出去住。”路寒舟转身要走。   江宁灼一把拉住他,和柏承说道:“不要就是要。劳烦柏封主收留几日了。”   看着替自己做决定的江宁灼,路寒舟:???   柏承再度开始怀疑市井谣言的真实性。 第40章 药味 百折不挠的百折。   虽说青镜封穷, 可好歹也是四大门派之一,屋内布置还是十分得体的。   每个房间空间宽裕都有前后厅两张床,中间用青龙绣样的屏风隔着, 显然就是为招待客人专门设置的。   柏承之前所说的房间不够,看来只是针对挽香阁而已。   夜深人静,江宁灼的小屋被覆盖上了一层浅浅的隔音咒,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路寒舟出了一身汗靠在江宁灼的肩膀上,不出他所料, 他真的越来越难以自控了。江宁灼的手指在他脆弱的鳞片上游走按压,已经完全可以支配他的情绪。   “别碰……别碰那里。”   他想撑起身来和江宁灼保持距离,可每次刚有动作就会被鳞片上的刺激搞得再倒下去。   听着路寒舟低低的龙吟, 江宁灼好心提醒道:“小点声,不怕江尘他们听见吗?”   他没告诉路寒舟自己设了隔音咒。   话一出口刚才还厚着脸皮肆意发出哼声的路寒舟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江宁灼的灵力缓缓地从尾部流入他的灵海,宛若裂缝被填补的舒畅充满路寒舟的心神,不一会他就换成咬着自己的手。   十分用力。   路寒舟再次后悔自己答应了这个互帮互助的提议。   看着他手腕上的铃铛随着起伏叮当作响, 嘴里声音忍着断断续续,江宁灼终于不忍心了,哄骗道:“当时马车上那个童谣, 再哼一遍, 我就放隔音咒。”   “不。”路寒舟自己也能放隔音咒, 可他试了几次,发现在输送灵力的过程中好像不行。   他的拒绝让江宁灼有些不悦, 本来只在鳞片上安分渡灵力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路寒舟的大腿上,狠狠一捏。   威胁道:“唱给我听。”   这越界的动作让路寒舟一惊,赶忙想起身离开,可江宁灼箍着他,死活不松开。   两人就这么挣扎推搡了一会, 最终以路寒舟的妥协告终。   他冷声问道:“你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怎么现在不愿意松手了?”   江宁灼没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快,手上的动作也迟钝了许多。   意识到不对劲的路寒舟赶忙抬头,正好对上了江宁灼微震的瞳孔,以及看到了眼里开始蔓延的红血丝。   他感受到江宁灼的情绪在变得不受控,因为他的手以及开始胡乱游走。   暴戾情绪又占据了主导。   “真是个疯子。”路寒舟在心里骂道。   可骂归骂,他还是把头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嘴里断断续续开始哼那首童谣。   这首调子仿佛刻在他的记忆里,随时随地都可以哼无数遍。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路寒舟感觉江宁灼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身下灵力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涌来,路寒舟勉强清醒的神智又被拽入云端,哼着的歌又成了别的声音。   在灵力输送结束前一刻,占有欲得到满足的江宁灼靠近他耳边问:“尾巴还给谁看过。”   毫无思考能力的路寒舟回答道:“只给你看过。”   说完脸上就晕起了一丝红,藏在了夜色里。   漫长的渡灵终于结束。   路寒舟等自己的身体反应弱下去之后才打算从江宁灼膝盖上挪开。   可他发现,腿又麻了。   “要我揉揉吗?”江宁灼看他挪动困难,善解人意道。   路寒舟:“不用。”   可他撑着江宁灼的肩膀尝试了四五次,还是起不来,只能自己动手揉。   “之前在迷惘之境缠着我要我揉揉麻了的腿,现在怎么不要了。”江宁灼帮他回忆道。   路寒舟觉得夜晚的江宁灼就像打开了什么阀门,白日里还算高冷的人模人样完全不作数了。   他小声道:“江宁灼。”   他想问一句江宁灼,是不是喜欢他?   毕竟两个人最近搂搂抱抱甚至同床共枕的次数越来越多,就连他这棵铁树都偶尔心跳加速有了能混淆理智的感觉,那江宁灼呢?   如果不喜欢干嘛对他解决怨凝的事如此上心,而且一次比一次认真。如果不喜欢那又何必在每次结束后安抚他的情绪?   还有现在,总提那些过往无意间的亲密事,到底什么意思?   可每当要冲动问出口时,江宁灼冷静的模样又像是在告诉他答案。   那份冷静与夜晚的粘人大相径庭。   仿佛在说,夜晚的这一切都是是个交易,目的就是为了让路寒舟待在旁边,能让自己睡个好觉。   路寒舟都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虽然没谈过,但他知道喜欢是一个过程,是不分白昼对一个人始终与一的感觉,而并非一时冲动,或者态度朝更暮改。   就像他现在靠着江宁灼,是因为他给自己输入灵力导致的,而并非自己主动投怀送抱。那反观江宁灼哄他,也是为了能让自己睡个好觉。   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他却短暂地在里面失了神。   他有时候觉得江宁灼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才会如此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先不说原主作恶多端死在他手上,就算他现在并未干真的坏事,但若知道捧在手心的师弟已经换了一个瓤,他还会这样对自己吗?   说不准。   “嗯?”江宁灼应下他这一声。   他并不知道路寒舟有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半天没等来以为他晃神,就帮他在背上一下下顺着,安慰道:“乖,不难受。”   路寒舟笑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可笑,因为他竟然在这其中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依赖感,分不清虚实。   当时遮掩路寒舟的身份就是不想和江宁灼有瓜葛,可此时却叠坐在了一起。   他认真道:“谢谢你辛苦了,等我找到根治之法的所有药,你就不用再忙活了。你的暴戾之症我也有从那本书上找,肯定会有办法的。”   路寒舟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回到了另一个床上。   他们共处一室一整晚,所以并不用呆在一个床上也会有同样的助眠效果。   江宁灼听着他疏离的话语,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所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为了解决暴戾之症才这样?   月色渐浓,路寒舟躺在床上才发现,房间里过于安静了一些,伸手一探,发现了江宁灼设的隔音咒。   他侧身隔着屏风看着江宁灼,感觉不到一丝动静,甚至连呼吸都很浅。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江宁灼刚才有些不开心,探头打量了半天也看不到对方,就叫了声:“江宁灼。”   “嗯。”空气中传来一声回复。   路寒舟没想到他没睡,赶忙在床上躺好,藏进被子里。   临了又觉得自己像在耍人,只好探出头问道:“你这次来青镜封是查谁?”   来的路上他知道了有三个人,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   江宁灼似乎翻了个身面朝这边,才说道:“柏承。”   “柏承??!”路寒舟喊了出来,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最后想起有隔音咒才又放下,问道:“怎么会是他啊?”   原著中虽然原主作恶多端引了不少正派讨伐,但也反抗了不少,其中最惨的就是青镜封了,柏承就是死在路寒舟手里,算得上是个炮灰中的炮灰。   穿书前路寒舟也没听到是谁杀了江毅澜,可他万万想不到是柏承。   “也不完全确定,但他很可疑。”江宁灼伸手加隔音咒,“柏宣衡那一闹有点刻意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迷惘之境出来后,柏承闭关了半月之久。”   闹事要么是做戏,要么就是真傻,但闭关半月不得不防备,当时迷惘之境中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就受了伤。   这么一说路寒舟也觉得有点,修真门派大都互不来往,上赶着干涉别人的事倒也是十分少见。   江宁灼低沉的声线传来:“睡吧,一切等到明日之后再说。”   还想再问的路寒舟瘪瘪嘴:“嗷。”   ……   这段时间江宁灼的渡灵虽然十分管用,但那个迷惘之境带出来的心声再度干扰了路寒舟的梦境。   只不过这次是路寒舟允许的。   他突然想知道原来的路寒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怎么样的过往,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他站在了一座破庙面前,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肩头,不一会就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听说这座破庙死了一个少年带着瘟疫,所有人都逃了。   路寒舟也想逃,可他无处可去。   体内的灵力难以融合,他的骨头每天都在疼。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能把自己弄得满身淤泥,蓬头乱发。   最后还真成了个乞丐。   他伸手看着磨破的指关节,这是刚才和疯狗抢一块馒头得来的伤。他没辟谷,又是长身体的年纪,每天都饿的不得了。   身上发着高烧,再淋雨,他就要死了。   无奈只好踏进这个有瘟疫尸体的破庙。   这庙地处偏郊,乞丐霸占着许久没人供奉香火了,不过附近的人也没钱供奉。佛像上都生了潮斑结了青苔,入眼全是蜘蛛网和烂掉的稻草。   路寒舟挥了挥糜烂的气味儿,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正打算合眼休息会时,角落里传来了羸弱的呼吸声。   他是怨凝,虽然沦落街头,但五感清明。   路寒舟赶忙窜起来,警惕看着角落里用草席裹着的那个人。   对方喃喃道:“救命……”   此前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再加上控制不当,路寒舟很少使用灵力。犹豫片刻,他用怨火小心将那草席周围的水蒸干。   他战战兢兢将怀里的馒头揣好,问道:“你还活着吗?”   “救命……”那人又道,声音听起来就是个少年。   路寒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在涛花门遭遇灭顶之灾前,他们总是救死扶伤。   提及父母心中情感涌动蓄满了泪水,他赶忙跑到草席前将那个少年翻了出来。   少年口中被塞满了涂满鸡血的稻草,满脸痤疮已是奄奄一息。   路寒舟小心翼翼将灵力渡过去一些,发现对方的呼吸又明显了一些。   庙外大雨滂沱,周围了无人气。   “你等着。”路寒舟慌里慌张把他放平,他自己身陷囹圄都没放弃,那就要尽力救下这个有求生欲的孩子。   那场大火后,他第一次使用灵力,而这个少年也是第一个对他没有敌意的人。   丝丝缕缕的怨火向来具有杀伤力,可此时却慢腾腾地爬上了恐怖的伤口,替他清理着浑身的晦气。   路寒舟有点吃力,满头大汗和之前淋得雨水混在一起,最后统统滴在了地上溅成泥点。   少年脸上的痤疮开始消失,终于渐渐地恢复了一点人气。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路寒舟嗓音沙哑,灵力消耗后觉得自己更饿了。   少年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他,摇了摇头。   “百折,从今以后你就叫百折。百折不挠的百折。”   路寒舟将自己怀里的馒头掏出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真实感弥漫着他所有感官,膝盖的酸痛也十分明显,明显到路寒舟忘了这只是个梦境,他觉得这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十分感同身受。   就在这时,一道清明的声线出现在了他耳边,“你就是路寒舟啊。”   路寒舟乍然回神,头痛欲裂喊道:“我不是!!”   梦境开始分崩瓦解。   ……   江宁灼看着路寒舟脸上凝着的汗,想伸手帮他擦掉,却被面具挡住了。   他推了好久人都没醒,一声声十一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   正当他准备喊些别的时,路寒舟的眼皮骤然睁开。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江宁灼的双眼中满是迷茫。   江宁灼将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悄声道:“嘘。”   路寒舟的床靠窗,他借着月光看到了江宁灼紧皱的眉头,随后一嗅,一股浓烈的腐败药味儿直冲鼻腔。   月光打在地板上,窗前突然人影憧憧。 第41章 药人 “你和江尘去睡吧!”   那些影子动作看起来僵硬迟缓, 可行动却丝毫没有阻碍,似乎还在四处打量,寻找着什么。   伴随他们步伐的, 还有“咯咯”的怪声。   但路寒舟没在意,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醒来的那一刻集中到了江宁灼放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   骨节分明,触感冰冰凉凉的,让他梦境中的彷徨与不安渐渐褪去。   江宁灼指尖感受到了路寒舟吞咽的动作,观察影子的视线收了回来, 打量着眼前这条睡懵后盯着自己看的恶龙。   他笑了笑,手缓缓移动到了对方的后脖颈,轻轻握住。   表情似乎在说:“看的这么入神吗?”   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让路寒舟一个机灵, 当场回神。他心虚地别开了头,用手挡住鼻子小声道:“这是什么味儿?”   “腐败的药材。”江宁灼回答道。   他双手一伸想把路寒舟从床上抱起来,可对方后退一些,拒绝了。   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吱呀”一声, 有人推开了门,或者说,是被撞开的。   江宁灼倏地拽起路寒舟一个转身躲在了屏风后面。   “……唔。”   路寒舟感觉到了身后紧靠着的怀抱的温度, 想伸手扒下捂着他嘴的手, 可惜失败了。   “嘘。”江宁灼低头在他耳边重复道, 温热的气息全吐在了他的耳廓上。   路寒舟双手一垂。   放弃挣扎。   直到站在这屏风后路寒舟才注意到,这个屏风是可透视的。但仅限于内侧看外侧。   所以刚才江宁灼一直看得到他?   两人都摒住了呼吸, 因为借着月光透过屏风,他们看到了一只绿色的腿伸进了房间。   江宁灼布置下的隔音咒本就不太牢固,一戳就破。   随后不只是脚,一整个人都走了进来,脚底踏在地板上发出粘腻的声音, 在屋内探索着什么。   面目逐渐清晰,呈现出是一个人的形状。之所以说是人的形状,是因为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浑身包裹着像海藻一样湿润腐烂的植被,似乎从他的皮肉里生根发芽。   路寒舟心里闪过了一个词汇:药人。   原著中青镜封虽地处偏僻,但能跻身四大门派之一,就是因为他们守着一座天生地养的药山。   里面的药材灵力都对修炼大有裨益,只不过因气候寒冷得有些诡异,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靠近,唯有青镜封能靠独门心法适应此恶劣环境并且将它们化为己用。   因为以药修闻名一跃四大派,路寒舟才会在刚才闻到药味儿时不觉得奇怪。   可炼化药人,却是禁术。   还没来得及细想,寒气扑门而入。   也许是路寒舟怨火而生体温过高,那个药人乍地回头,一下子看向了屏风这边。   “跑!”江宁灼将路寒舟往身后推。   他预判的没错,那个药人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后,屋外所有的黑影都开始往这个房间涌入。   攻击力极强,看不清的五官狰狞着就跌跌撞撞一波波冲着屏风扑来,江宁灼被呛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隔音咒已破,不知为何,除了药人怪异的嘶吼,青镜封鸦雀无声。   路寒舟祭出一堵火墙直窜而去,熊熊火焰挡在了药人和江宁灼之间。他揽着江宁灼从窗跃出,一条黑龙冲天而上,看到了更为难以置信的一幕。   青镜封院内的只是少数,围着这座院落密密麻麻的药人在月光下冲后山而去!   江宁灼回过神扶住了龙角,丢了一个灵罩在青镜封下护住沉睡的人们,随后和路寒舟说:“跟上去。”   药人是没有自我思想的,先不说数量如此之多,单是他们往一个方向移动就很可疑。   有了路寒舟的怨火,进青镜封禁地寒渊林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但被当成坐骑使路寒舟很不爽,在空中颠了江宁灼好多下。   江宁灼:“……”   寒渊林就是青镜封背靠着的一座药山,虽说听起来是一座山,可后面绵延了至少百里有余的灵脉,都快赶上封宗的邱山柏林了。   越往中间走寒气越逼人,路寒舟源源不断地将暖流输送给江宁灼。   那些药人似乎被什么吸引,双手向前如僵尸一般朝一个方向走着。   路寒舟身体也有些僵硬,见他们沉迷行走,便寻了个地方化为人形让二人落地。   可就在落地的一瞬间,身后一个大掌直接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毫无防备,嘴角洇出了一丝血。   正好被路寒舟挡在身前的江宁灼看到这一幕,眼中的暴戾瞬间攀爬了整个神经,沃野剑应声而出,一下将那个药人捅了个对穿!   “不可!”路寒舟没拦住。   沃野剑刺出的伤口让药人分崩瓦解,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前面聚集的药人仿佛嗅到了什么兴奋剂一般朝这边疯狂冲来!   药人虽没神识,但却因制造他们的人而“集体意识”很强,一个个体的死亡就是在向其他的宣誓着危险。   路寒舟和江宁灼不一会就被包围起来。   寒渊林里遍布青镜封的结界,路寒舟体内的怨气被稍稍压制,这本来是好事,可在这种情况下却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他的发挥。   那些药人成了地头蛇,所有被削弱过的怨火打在他们身上造不成任何损伤,他们根本不知道疼,也无法点燃。   “怎么还越打越多了!”路寒舟有些不济。   两人背靠而战封了口鼻免得被药材影响,江宁灼杀红了眼,越来越多的药人倒下。   但前仆后继者众多!   眼见两人被围困路寒舟的怨火也丝毫不管用,江宁灼伸手掐诀在沃野剑上覆了一层水膜。   他本是想借环境优势将沃野剑淬冰,可那凝水咒不小心溅了几滴在一个药人身上。   他绿色糜烂的身体立马僵硬在了原地。   “怕水!”江宁灼喊道。   情况紧急,凝水咒是最基础的咒术,路寒舟管不得其他,当即学着江宁灼的模样聚水,然后冲眼前的药人喷洒而去!   效果十分管用,一大片药人停止了动作。   可江宁灼却被他结印的手晃了神。   每个人初学基础咒法,都会有自己这样那样的小习惯,但后期基本都会改正,可刚才路寒舟的小指往掌心一压的动作并不是凝水咒本身的动作。   他从小到大只见过一个人这样!   那就是他的师弟,路寒舟。   所有药人的攻击停了下来,路寒舟松了口气,正好看到了江宁灼惊讶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正当他上前打算问几句时,他进一步,江宁灼退一步。仿佛他是什么不可靠近的妖魔鬼怪。   路寒舟:“……神经病。”   他停下了脚步,朝江宁灼身后看去。药人朝这边涌来后,才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目的地——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就隐藏在郁郁葱葱的寒林之后,路寒舟其实知道,这是寒渊林的禁地,里面正是存放青镜封一切宝物的地方,包括草骨。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江宁灼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赶忙冲上去握起了路寒舟的手,关心道:“有不舒服吗?”   他是火灵根,即便用最基础的水系咒法也会受到影响。   “那个里面肯定有草骨。”路寒舟抽出自己的手正事道。   “我有事问你。”   江宁灼思索了片刻,拉住了他上前的步伐,挡在身前,语气有些着急。   路寒舟看着那山洞结界因为药人肆意冲撞已然是脆弱不堪,想绕开江宁灼,“有什么事等拿到草骨再说。”   现在没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可江宁灼丝毫没有让步,甚至还攥住了他的肩膀。   路寒舟看着他焦灼的表情,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反正也躲不开,只好催促道:“快说!”   “我……”   看他半天说不出反而眼眶微红,路寒舟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攥得他心脏生疼。   就在两个人静默的瞬间,一个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为何在我青镜封禁地?”   ……   正值子时月色正浓,熟睡的百折被坤兽的爪子扒拉醒,朝旁边空荡荡的床铺看了一眼。   江尘竟然不在。   “怎么……”他看着坤兽捂着鼻子,话还没说完一声干哕就没有忍住。   味道太过呛鼻,正当他推开窗打算透透气时,咫尺之遥对上了一个药人墨绿色的瞳孔。   “扑通”一声他重新栽回了床里闭眼,在心中默念:“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下一瞬,房间的门被一脚狠狠踹开。   百折心理防线终于破防,蹬腿大喊道:“啊啊啊啊啊啊!!”   路寒舟被他喊得愣在原地,随后三两下上去扯了他的被子裹着,骂道:“你疯了吗,叫什么叫!冷死我了。”   看着是自家阁主后百折才放下心来,可还是小心瞄了一眼窗外。   看他眼神路寒舟明白了,解释道:“药人,禁术,不知道青镜封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少说有几百个,阿秋!”   “阁主,现在是三伏天。”百折离窗口远些,不明所以看着打哆嗦的他。   坤兽的小脑袋也摇来摇去看不明白。   “别提了!要不是那江宁灼发疯拽着我导致我们被柏承发现,刚才在寒渊林我早就拿到草骨了!哪至于被阴阳怪气一顿还挨冻回来!”   刚才喊住他们的正是柏承,那一声叫路寒舟平白无故生出了偷东西被抓的实感。   百折难以置信问道:“江……江宗主发疯了?”   “嗯,疯了,猪疯!”   路寒舟置气一般裹在被子里躺下,钻到了靠墙角的地方,想起了刚才江宁灼攥着自己手算得上含情脉脉的眼神,有点不自在。   “阁主,你是要睡这里吗?那我……呢?”   “你和江尘去睡吧!”路寒舟甩下一句话就入眠了。   虽然江宁灼叫柏承去谈事,但他肯定不会再踏步那个房间了!   谁爱去谁去!   百折看了一眼江尘的床,皱眉道:“才不要!!” 第42章 纵火 他们现在相信了传言的真实性。   青镜封正厅, 身为封主的柏承正汗涔涔地弓着腰看偷瞄着比他小两辈的江宁灼,一脸恐慌。   江宁灼身为封宗宗主,虽无权过问青镜封的私事, 但他们立于修真门派之首,自然而然就担下了负责修真界安危的担子。   几百药人同时出现甚至还闯入青镜封非同小可,他有权责问柏承原因。   可柏承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江宁灼就那么一尘不染地站在烛火边,一半的五官晦暗不明, 分辨不出情绪。   “江宗主,我……”   诡异的沉寂让他越来越慌张,正当他心虚到害怕打算全盘托出时, 江尘踏进了大门。   江尘脚步一顿,看向了江宁灼,正色道:“青提师尊回信了。”   此时江宁灼的表情才稍有舒缓,他负手看着柏承, 平静道:“柏封主先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吧,其余的以后再说。”   这意思就是暂时不打算追究了。   柏承如释重负,赶忙拱手离开, 没了白日针对路寒舟的嚣张, 仿佛江宁灼才是这青镜封的主人。   江尘偷笑了一声后, 走到江宁灼身边问:“柏封主说话嘟嘟囔囔的,怕不是心里有鬼吧。”   “这还用说吗?”江宁灼没心情和他开玩笑, “青提师尊回信说什么了?”   江尘这才想起正事,说道:“宗主你猜的没错,照灵台确实出问题了。”   照灵台是千万年前补天的余石,它维系平衡万物的联系与灵力,存于修真界由封宗代为监察已经上千年。   只不过三年前照灵台上却突生细纹, 后来滴水漏海,裂纹越来越大,时有灵气逸散导致灵气不衡而有人暴动的情况产生,封宗便派青提师尊负责修补。   虽说青提师尊修为超前,但照灵台毕竟是神物,哪是他们普通修士能把握得住的。   这次上百药人集体失控,江宁灼第一反应就是照灵台又出事了,连忙差江尘去问,果然如此。   如果裂纹继续扩大,怕是灵力逸散严重影响神魂,到时候要天下大乱了。   “不过好在青提师尊暂时稳定住了,他说会尽快找到填补缝隙的办法。只是这柏承怕不是要露出马脚了。”江尘手在下巴上摩挲着。   这么多药人出现在青镜封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虽说是禁术但也要耗费不少心血,江宁灼一口气将药人毁了个彻底,他不但没有心疼还害怕江宁灼责罚,可不就是心里有猫腻。   “这事如果与师尊的死有关,那定不可能放过他们。”   还有路寒舟被药人偷袭,也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姑息。   ……   柏承效率奇高,不出三刻青镜封的药人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一时之间青镜封又回到了沉睡之中。   坤兽微弱的鼾声传来,屋内的人已经都睡得十分安稳。   就在此时,小别院外的竹林窸窸窣窣地聚集起了几个人。   他们都身穿青镜封的弟子青衣,以薄丝巾掩面,为首的正是前几日在封宗门口闹事的柏宣衡。   他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表现认真,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说道:“这个挽香阁阁主一定知道了什么,如果他们追查下去,封主定要被江宗主责罚被正派不齿。”   旁边一个小女修表情唯唯诺诺,显然是被强拉硬拽过来的,扶着竹子小声道:“可封主做那也是为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柏宣衡打断了。   他戳着她的额头似乎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那些药人怎么突然不受控!躺在屋里的可是一个邪祟头子!他定然对这些邪术了如指掌,我觉得肯定是他故意的,他今日观察的眼神就很不对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屁股上的疼痛还没消失,当时柏承虽说只是做做样子,但那灵鞭也是实打实掺了灵力的。   所以他不允许有人替路寒舟说话。   这么一说几个犹豫的小修士似乎被煽动成功,毕竟他们封主的秘密要是被戳穿摆在正派人面前,他们一定不好过。   积极回应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屋内的可是挽香阁阁主,再不济他们几个刚筑基修为的小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里是青镜封,封主肯定是向着咱们的,打过他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给他点教训封主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我们掩护。”   毕竟柏承对路寒舟的恨意也不轻。   “什……什么教训?”另一个小修士战战兢兢问道。   柏宣衡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是人界最普通一吹即燃的那种。   他说:“咱们青镜封擅药,一会我放一股迷烟让他们昏睡一小会,然后把房子给他点了,反正他不是会操控火吗,也不会伤到他们,就吓唬一下。”   最后一句话算是他给自己的开脱。   这个小屋本就是拿来应付他们的,青镜封每个院落都有特殊的涂料在建材上,就算失火也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不一会,漫天迷烟包围了这个小小院落,竹林中一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浓烟滚滚而气。   ……   江宁灼刚和江尘交代完照灵台以及接下来几日该怎么对药人排查的事,正火急火燎打算回去找路寒舟说出未出口的话时,一缕灵息破门而入缠在了他的掌心。   他慌了神,赶忙跑出了大门。   那是他刚才顺手留在路寒舟身上的一缕灵气,为的就是保护他的安全。   毕竟那些药人在刚才攻击了他。   青镜封值班的通勤小弟子边跑边穿外衫,朝着正厅磕磕绊绊地跑来,大喊道:“偏院走水了!挽香阁阁主他们还在里面!”   江宁灼和江尘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火势比想象中还要大,院落年久未住人,轻而易举就塌了大半。之前江宁灼和路寒舟住的那个房间已经被火舌吞没。   院落一周围着的碎石子散发出了青色的光芒,将火焰全部挡在了里面。   来了几个住的近的小修士,可没有人愿意上前帮忙。   翠竹折断的声音不断传来,浓烟冲天而上,屋内的人鼻子一嗅,终于在这奇怪的氛围中悠悠转醒。   路寒舟感觉脑袋很疼,有些晕。   入目的大火让他整个人慌了神,火焰边缘已经快要蔓延到了他的床,他赶忙跌跌撞撞滚下了床。   站不稳,耳鸣,眩晕,视物不清,他中了幻药。   “坤兽!百折!快跑!”路寒舟拼命喊着,不知道房间另一头的他两怎么样了。   他爬起来晃了晃自己的头试图清醒,伸手想用怨火去压制这些普通的火,可无济于事,他现在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那个心魔一般的声音趁机占据了他的主导,帮他把所有回忆和梦境全部勾了起来,然后说道:“熟悉吗,路寒舟,三年前你也是这样跪在火里,那天死了好多人啊……”   路寒舟的脑袋快要炸了,所有刺耳的记忆深刻的乱七八糟的声音统统涌入他脑海,让他根本没有力气招架。   更可怕的是,他明知这是那个声音拿来干扰他的,他却觉得分外熟悉。   渐渐地,他的动作不再挣扎,整个人跪在屋子中央,在漫天大火中失了神,表情也变得麻木。   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看着越来越靠近的火苗,恐惧感瞬间攀爬,颅内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他下意识冲他喃喃道:“师兄。”   “十一!”   一声呼喊和撞门声将路寒舟从恍惚中拉回神。   江宁灼冲进了火海,将他一把捞起抱在怀中,伸手护着他的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别怕,出去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江宁灼的出现让这场大火停了下来,柏承本就一言难尽的表情更是雪上加霜。   院中站着二十余人,可愣是没人敢在江宁灼开口前发出一点声音。   路寒舟躺在江宁灼怀里,有了他的灵气缓缓回过了神。抬眼看到了江宁灼焦急的面容,他伸过来的手指上有着轻微的烫伤。   他差点忘了,江宁灼惧火。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去救了自己。   路寒舟想都没想一下子埋入了江宁灼的怀抱。   他这一刻只想紧紧地保住江宁灼。   这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   所有人都十分识趣地转过身去。   他们现在相信了传言的真实性。   江宁灼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句“师兄”他听到了,此时还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看着怀里的人,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所有想法,伸手在他的背上顺着,安慰道:“好了,不怕,已经出来了。”   没人想过挽香阁阁主怕火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路寒舟在他怀里赖了好久,直至彻底清醒过来后才害羞地退出来。稍微推了推抱得紧紧的江宁灼,咳了几声表示自己的尴尬。   江宁灼把他松开,捏着肩膀看着路寒舟泛红的眼眶,温柔道:“没事吧。”   如果被火伤到的话那他这个挽香阁阁主也不用做了,摇了摇头,问道:“百折和坤兽呢?他两没事吧?”   他当时感觉自己中了幻药,估计对方也是。   可刚说完他偏头就看到了憋着笑给百折洗脸的江尘,还有被烫成卷毛的坤兽,就知道他两应该只是受了不小的气。   江宁灼趁他不注意悄悄伸手点去了他脸上和面具上的灰,不经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赶在路寒舟计较前站起了身,眼中的温柔和心疼转瞬即逝,盯着院中众人的眼神充满了狠厉。   路寒舟没抬头,不知道他的表情,只是帮他拽起衣角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复原,再把上面的灰掸掉。   江宁灼嗤笑了一声,问道:“如果纵火之人还不主动站出来,青镜封全部修者,连坐。”   他看向了满头大汗的柏承,笑道:“你说可以吗,柏承。”   除去尊称的一声本名,让柏承膝盖一软。 第43章 猜测 “就抱一小会,困了。”   天刚刚破晓, 本是晴空万里浮云微摇的大好天气,青镜封偏院内的众人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院内被烧得破败不堪,碎瓦断柱扔了满院, 所有人脸上的狼狈和恐惧都难以掩盖。   江宁灼一句“连坐”让他们的心悬了起来,本想把责任推到路寒舟身上的心思完全打了水漂,谁都不敢说话。   他们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本以为封宗宗主真的是抓挽香阁阁主来协助调查,可看现在护短的模样, 两人关系的传言……怕是真的。   院内所有人都被反客为主了。   柏承一封之主更是被江宁灼这一笑吓得腿软到不敢回话,得靠身边的小弟子撑着才能站稳。   气氛就这么尴尬起来。   江宁灼负手站在台阶上不急不徐地等待着回答,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他黝黑的眼眸中, 却是没有半点温度。   没人注意到他背在身后宽袖下的手指轻轻勾了一缕路寒舟的头发正在把玩。   柏宣衡两手搀着柏承的一只胳膊,此时暗暗咬牙盯着那边台阶上玩衣服的路寒舟,心中愤懑不平。   他从小到大尊敬仰慕的师尊,现在却因为一个小辈的一句威胁不敢言语。   他咽不下这口气。   “纵火之人想清楚了吗, 再不站出来,青镜封所有人都要因为你遭殃了。”江尘刚给百折束好发髻,好心提醒道。   也算是打破当下的尴尬氛围。   江尘眼神只是顺势扫过柏宣衡, 没想到这一看却压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我青镜封根本就没有火灵根的人, 再说了, 之前一直是那邪祟害我们!”柏宣衡壮起胆子站了出来,“他自己纵火栽赃也说不准, 凭什么要我们青镜封背锅。”   “他一身怨火还能死在火海不成!”   柏承想拦他,可惜没拦住。   百折手上的水还未完全干透,听他这么一说率先不同意,水甩了老远,拔高声调道:“害你们?我们就是来附近采个崖花喂坤兽而已, 难道不是你们青镜封弟子操控灵鹿先攻击我们,阁主迫不得已才祭出灵火把它们吓走吗?”   还在这里翻起旧账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动手在先。   到头来自家灵鹿被吓到心情郁结三月有余,倒是他们的错了。   江宁灼倒是第一次听到事情的真实原委,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路寒舟本来也不甚在意,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是青镜封先动手,当即就不爽了,托着膝盖从原地站起,可头发微不可察地被拽了一下。   他扭头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江宁灼松手当无事发生。   重新组织好情绪,路寒舟看向了柏宣衡,这个青镜封对他敌意满满的黄头小儿。   说道:“首先,是你们青镜封炼制了上百药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于魔修而言倒没有什么,可你们不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吗?怎么会出现如此邪祟之物?若不是我和江宁住发现及时,又有多少人今晚要被药人所伤?   “其次,我在屋内睡觉,莫名中了幻药还差点葬身火海,先不说我们一行人根本没人懂药术而青镜封又是药修鼎盛的地方,你觉得我会傻到拿自己性命来栽赃青镜封?你们?”   简而言之:你们配吗?   柏宣衡起初还想反驳,可这一句句说下来他们根本没有还嘴的间隙。   最后一句话挑起了不少人的怒火,但看江宁灼未言,谁都不敢开口。   是他们理亏。   路寒舟气势汹汹,他根本就不怕这些名门正派,而且江宁灼站在他身后也有不少底气。   这一席话让院里的众人更加唯唯诺诺起来,事情的严重性从纵火上升到了门派的名誉。   正派自诩厌恶邪祟到了骨子里,可他们却私下炼制豢养了将近上百药人,说出来多么嘲讽。   更可笑的是,院中青镜封几十余人,没有一个对于药人的出现感到诧异。   那就证明,他们全都知情。   蒙在鼓里的反而是这些“外人”。   江宁灼看着路寒舟眼下的青色,觉得现在没有心思来管青镜封的事。而且想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只和柏承说道:“我希望你可以很快处理好这些事给我一个答复。”   柏承看他给了机会,连忙开口:“好,好,我一定在一个时辰内解决清楚!”   往日对路寒舟的嚣张气焰全部消散。   “一个时辰?”江宁灼颦眉。   柏承以为他嫌慢,“半个!半个就够!”   “不必了,我们整夜未眠需要休息,你还是明日再说吧。”江宁灼瞟了一眼昏昏欲睡但强撑的路寒舟。   ……   柏承给他们换了一间大房间,不过青镜封确实拮据,这个厢房能腾出来已经是不得了了。   路寒舟反复确认了屏风不会单面透视后,才安心躺在床上。   江尘进门看到了大展展躺在另一个床上的百折,提步而上去拽百折的腿,“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我的床!”   “那我睡哪里?”百折抓着被子不松手,表情委屈的要死。   江尘打算说和你们阁主去挤,可一扭头正好看到江宁灼进门朝路寒舟的床走去。   “……”   看来他和百折还真得将就一晚了。   本来已经合眼了,但感受到坐在床边人的气息后,路寒舟翻了几个身都无法忽视,干脆就坐了起来。   “没睡啊。”江宁灼往这边靠。   路寒舟抬手制止了他再往前,眼睛往屏风那边瞟,小声道:“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冲进火海救他,也谢谢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不在乎身份维护他。   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江宁灼就丢了个隔断的法咒在屏风上,打断了那边竖着偷听的三双耳朵。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在寒渊林没拿到草骨分开后路寒舟似乎心情很不好。正鼓起勇气打算开口,指尖就被一团热盈盈的灵力包裹。   低头看到了路寒舟含住了自己的手指。   双手捧着他的手掌,十分认真地吸吮了两下。   这让他心跳骤然加快,开始不受控制,后脖颈不一会就泛起了红。   水火乃是相克的灵根,即使是普通的火江宁灼皮肤上的灼伤应该很疼,路寒舟担心这火伤到他神魂,因为灵力特殊,给他温养一下这个小伤口也会好得快些不留伤疤。   他一心想着治疗,却不知手的主人早已心猿意马。   江宁灼脑海里又清晰地闪过了那句“师兄”。这次他没有进了幻境更不受任何因素影响,那不是幻觉。   这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心鼓如擂,他曾在幻境中内心问仙尊:十一是不是路寒舟。   对方说是。   这个答案让他激动了整整半月有余,他本想冲去挽香阁将人抱住,可他当时刚出迷惘之境暴戾就发作了。   等回过神控制好,十一已经来宗里寻他了。   而且令他犹豫的是,十一和寒舟又有些许不同,身量声音性格,都有些许偏差。   这些在三年岁月蹉跎下都可能改变,可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是寒舟,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又为什么不愿意与自己相认?   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路寒舟小心翼翼让自己的舌头不要碰到江宁灼的手免得对方厌恶,可他发现江宁灼不仅并不嫌弃,还不敢看他。   他噗呲笑出了声,想起了刚穿书那段日子他竟觉得江宁灼白日黑夜略有不同是别有所图。   松开指尖后险些扯出银丝,路寒舟趁江宁灼不注意慌乱地用衣袍给他擦了擦,说道:“好了,伤口应该不会有事了。”   下一瞬,天旋地转,路寒舟栽倒在了床上,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距离太近这个动作又十分敏感,路寒舟开始挣扎起来,手使劲掰开自己腰上的手,凶道:“放开我!”   “就抱一小会,困了。”江宁灼闷闷的声音埋在路寒舟的背里。   他先不管其他也不管他到底是谁,他只知道和十一呆在一起,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心脏也会止不住地跳动。   江宁灼从未这么说过话,即使之前输入灵力搂搂抱抱多的是,但他也是绝对的理智,哄路寒舟的时候也非常有分寸。   此时的不讲理,竟然让路寒舟觉得有些像撒娇。   路寒舟在这一刻动摇了,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被药人吓到了吧。”   毕竟那些药人的模样挺恐怖的。   江宁灼没理他。   为了避免继续尴尬,路寒舟勉强翻了个身,就当自己是在帮江宁灼助眠。问道:“所以那些药人突然暴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确可以操纵,但此事与他无关。药人并非这么容易不受控的,不然炼制起来也不会那么繁琐。   江宁灼盯着他狭长的眼眸,突然靠近了些,“你想知道吗?”   路寒舟不明所以,点点头。   他感觉到了热气,闷闷的让他有些恍惚,这倒是第一次,毕竟江宁灼周身什么时候都冷冷的。   看着眼皮微微打架的路寒舟,江宁灼温柔道:“想知道就睡觉,醒了再和你说。”   路寒舟不情不愿。   可江宁灼蛮横地将他搂在了怀里,似乎还嘟嘟当当哄了几句。   要不是他一直跟着,他会觉得江宁灼现在喝醉了。 第44章 洞穴 “你腿不软了?”   青镜封后院, 柏宣衡看到柏承手中的戒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偏过头害怕地躲闪。   柏承双眼充血几欲动手, 可恶狠狠挥了几次,最终都没打在柏宣衡身上。   只是无奈把戒鞭往地上一丢,叹了口长气。   柏宣衡见自己幸免遇难,又有了底气,解释道:“那火又不会伤到他!我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也好转移注意力不要让他们发现师娘……”   他做这一切不还是为了青镜封好!   “你还敢说!”柏承打断了他的话, “江宁灼本就没有多过问,我掩饰掩饰也就过去了,你这一闹, 这下好,什么都藏不住了,要我找什么借口去搪塞!”   刚才有小修士来说江宁灼他们已经醒了,他踱了整整三个时辰也没想到该怎么解释。   炼制药人本就是禁术, 若再被他们知道背后的秘密……   “那就把他们赶走!”柏宣衡说道。   “你去赶吗?”   赶走封宗宗主,亏他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柏宣衡不肯认错柏承便不让他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正当气氛降到冰点时, 一旁端着戒鞭的一个小修士说:“封……封主, 我倒是有个办法。”   柏承看向他, 病急乱投医道:“什么办法。”   那个小修士微微抬头,“或许, 我们可以先把寒渊林洞中……转移走,这样他们即使怀疑,但只会是空口无凭。”   柏承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可寒渊林洞中布置两年未动,若此时转移不知道会不会面临什么风险。   可目前想不被人发现, 也只能这样了。   他思虑片刻,“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就我们三个去,速战速决。”   ……   路寒舟醒了坐在桌边,迷迷糊糊地用茶盖撇完茶杯边缘上的茶末就要往嘴里送。   只不过还没靠近,茶杯就被人一把夺过去了。   “烫。”江宁灼坐在了他旁边。   他们睡了整整一上午,路寒舟本就被梦折腾地半梦半醒,还被紧紧箍在了一个怀抱中。   青镜封的墙上有降温涂料,他每次想贴在墙上去去燥时,都会被身后的人一把拽回去。   “能有你烫吗?”   语气嫌弃,显然受了不少委屈。   刚进门的江尘听此言脚底一个拐弯就打算出去,只不过被江宁灼叫住了。   江宁灼吹了吹茶,才放心递给路寒舟,见他喝起来后扭头问江尘,“柏承还不打算过来吗?”   当时还说半个时辰给答复,现在都过去大半天了,他可没那么多耐心。   “没来,估计想着怎么说呢。”江尘不想呆在这里,应付完他的问题就说:“百折带着坤兽又在欺负青镜封的灵鹿,还把人家种的灵草薅了,我去管管。”   房间内又只留下江宁灼和路寒舟两个人。   路寒舟不自在,说道:“我去看看百折。”   还未起身,就被江宁灼拽着跌坐在了他的腿上,房间里立马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隔音咒。   江宁灼说:“昨晚睡觉时你灵力有点紊乱,需不需要再给你渡一次?”   他嘴上是在询问,可手已经不老实地游走了几圈,试图“召唤”出他的尾巴。   “你混蛋!我不需要!”   路寒舟挣扎着,万万没想到江宁灼趁他睡觉时神识进入了他的灵海,怪不得他一晚都燥热难安。   在原著设定中,只有双修过的道侣才能进入彼此的灵海,可江宁灼给他渡过不少次灵力,竟也有了这种权限。   经过之前几次的猜测都被证实了个差不多,江宁灼现在越看路寒舟越觉得欢喜。   比如当下,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在路寒舟耳边低声道:“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丑陋无比,甚难见人!”路寒舟红着脸想把隔音咒毁了,可鳞片上的触感让他有些失神。   终究是犟不过也拧不过江宁灼,只好认命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江宁灼十分认真,指尖小心翼翼划过他的鳞片,留下灵力逗留的痕迹,似乎在认真感知。   作为一个人,要承受长角生鳞该有多么痛苦。   他以前明明那么怕疼,这三年到底怎么过来,又受了多少苦有什么苦衷。   路寒舟震荡的灵海再次得到安抚,整个人舒缓下来。他感受到了江宁灼逐渐低落的情绪,以为是自己刚才太凶。   等输入灵力结束后,他没着急起来,抬头看着江宁灼道:“不是不让你看,是现在暂时不行。”   如果摘下面具,那他就要接受路寒舟的身份,可他还没想好。   毕竟他只是他,虽然那些梦境的真实感已经开始让他怀疑。   路寒舟尾巴龙角渐渐褪去,额头又渐渐光滑如初,耳尖泛着一丝红。   江宁灼一低头正好与他认错般的眼神对视。   他笑了一声,说道:“好。”   明明是他在心疼,到最后路寒舟却成了犯错的小猫一般。   路寒舟被盯得有些害羞,赶忙起身坐到了桌子对面,离这个让自己心悸的罪魁祸首远一些。   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睡醒了给我讲药人的事?”   隔音咒消失,江宁灼抚平了自己衣服上晃出的褶皱,说道:“药人是柏承炼化的,照灵台破损导致灵气逸散不稳一些,所以这些药人才没藏住,一夜癫狂被我们发现,不过他搞这些的目的还尚未得知。”   昨日提到药人,最紧张的就是柏承了。   “照灵台?”路寒舟颦眉。   江宁灼本欲解释,但心下一想正派之人对照灵台都有了解,如果他真的是路寒舟,那便不会多问。   所以只“嗯”了一声回答了他。   果然路寒舟没问。   只是他心中刚才的旖旎全都在这三个字中消失了。   原著中照灵台破裂灵气逸散就是因为三年前原主作为怨凝逆天复活,从而使天地间灵力失衡而导致的。   最后被正派发现这个因果关系后,江宁灼才把作恶多端的原主抓回来献祭,解决了照灵台的事。   换句话说,这就是路寒舟的催命符。   江宁灼看着路寒舟越来越紧张,以为他怨火缠心又开始难受,着急道:“怎么了又不舒服吗,是不是我刚才哪里……”   “江宁灼。”路寒舟看向他,语气平静问道:“如果照灵台有朝一日裂缝再难控制需要去补,你是不是会不择手段拼尽全力?”   “当然!”江宁灼虽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肯定道。   照灵台安危事关天下灵力,他怎么可能不当回事。   路寒舟低头笑了一下,明明是肯定的答案,他自己心里却产生了别的期盼。   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昨日柏承在那个洞前拦住我们,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咱们该去看看,顺便看看那边的寒崖上有没有草骨。”   他要快点找齐解药解决了自己的怨火缠心,不然到最后,还要落得一个献祭的下场。   江宁灼半信半疑站起身,“现在就去?”   “那不然呢?”   “你腿不软了?”   “……”   ……   寒渊林里的药人也被柏承处理了个干干净净。路寒舟用自己的灵力护着江宁灼重新走到了那个山洞的面前。   结界还是原来的结界,只不过被人匆匆忙忙打了几个补丁。   明明这山中郁郁葱葱,却是冷的难以承受。   江宁灼看着似乎更冷的洞内,问道:“要不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我是怨凝。”路寒舟看了看自己拉着的江宁灼的小指头,无语道:“没了我的灵力你一个水灵根的进去直接被冻成冰柱了吧?”   他倒是第一次在灵力方面小胜一筹,难免有些得意。   江宁灼此时又端起了那副正派架子,点点头,故作高深地率先踏入了结界。   “……”   路寒舟后脚跟上了他的步伐。   这结界也许拦得住百折江尘,但对于他们两个的修为,就顶多算是一扇门。   江宁灼预估的果然没错,洞内更是冷的惊人,就连路寒舟都打了个寒战。   也许是由于结界的原因,光线变得晦暗不明起来,丝丝缕缕的寒气朝外渗出。   原著中路寒舟因为逃离柏承追杀误打误撞带着坤兽跑进来一次,内里灵草众多,全被坤兽一股脑吃了个干净。事后把柏承气了个半死。   路寒舟任由江宁灼牵着自己往里走。   洞内的空间越来越大,一条小溪流蜿蜒而出,点点蓝光参杂在了水中。   那是最纯净的灵力。   石壁上也有不少这样的水珠,都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形成一声声回响。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尽头,虽然知道这是青镜封的藏宝之地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洞的尽头硕大无比,高耸不见顶的石壁上被凿出了一个个储物格,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罕见的珍宝。   每一个格子外都充盈着如飞虫一般的发光灵盈,蓝光照亮了整个洞穴。   一望无际。   可顺着视线往上,江宁灼和路寒舟的惊讶被冲淡,双双沉默了。   在他们的头顶正上方,四条锁链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棺材就那么将它悬挂在了空中。   棺材中幽幽坐起了一个人,只穿着一蹭浅纱。似乎是听到了他两的动静,僵硬地探出身,声音里伴随着欣喜,问道:“柏承,是你吗?” 第45章 无存 草骨在药人体内。   棺椁中坐着的是一个女子。   洞内灵气旺盛, 虽说场面骇人了些,但她的声音算得上燕语莺声,竟叫洞壁上许多附有蓝色灵盈的蝴蝶翩然起舞, 尾部扯出一道道星光。   美人如画卷,可路寒舟不敢欣赏。   他身体僵硬在了原地,伸手拽了拽江宁灼的袖子。   这可怎么办啊!这是什么灵异场面!   江宁灼将视线凝聚在了那女子露出的头上警惕着,悄然扶上了沃野剑。   可那女子似乎在洞中待了太久对声音十分敏感,没得到回应后, 剑鞘轻轻一移动的声音成功被她捕捉到。   “你们不是柏承!”   柏承从不佩剑,她发狂般的尖叫声瞬间袭荡了整个山洞!   阵阵回响碰壁后继续折返,路寒舟被这一层层掺着灵力的尖锐叫声激得耳鸣目眩差点跪倒, 只能尽力拽着江宁灼。   江宁灼晃了晃头,感觉神魂都在震荡,他勉强撑着身子看了看周围的洞壁,发现有不少盈着光的小点, 那女子每尖叫一次它们就更亮一些。   那是阵石,竟然是个声控的阵法!   祭出的沃野剑与剑鞘摩擦发出嗡鸣直冲而去!   可就在接近阵石几寸时,剑身却被一个透明的结界挡着, 微微发颤怎么也冲不破。   “啊!!!!!”   路寒舟捂着头痛苦地单腿跪在了地上, 次次折返的尖叫让他本就不稳的灵海开始震荡, 那个声音趁虚而入。   他在路寒舟耳边说:“路寒舟,今天就死在这儿吧, 没出息的东西,连家仇都报不了,只知道躲在别人背后!”   江宁灼慌了。   他一只手扶着扭曲身体的路寒舟不断输入灵力帮他稳定,另一只手两指并诀驱使着沃野剑在洞壁上一次次攻击。   铁石摩擦的声音加剧了刺耳程度。   “御!”江宁灼召回沃野剑。   他点脚而上,衣袍无风翻飞, 原地骤然升起到了那棺椁上!   那女子本容貌淡雅,此时却闭着眼睛五官拧作一团继续尖叫。   下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江宁灼掐住了她的脖子,十分用力。   “咳……放、放开我!”女子的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肉。   江宁灼双眼充血,手背上的青筋骤然爆发,手中的狠厉丝毫不减。   他暴戾发作了。   不论女子从威胁到哀求,他统统一个字听不见,他现在只想把这个伤害路寒舟的人亲手杀死。   没了尖叫声路寒舟感觉好些,刚单手撑地勉强站起来,一把匕首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利刃的寒光晃得他一眯眼,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还请江宗主松手,不然可就要见血了。”   是柏承。   江宁灼乍然回神,手上力道未松踩在棺椁上,如刀的眼神撇到了路寒舟脖子上的匕首,语气比洞中的气温还要寒冷:“柏承,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的道侣吧,人死不能已,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从看到这个女子面容的一瞬间他就懂了,他幼时见过柏承的道侣,柏承豢养那些药人,就是为了养着这具毫无生气的病体。   她脉搏中火气冲撞早该奄奄一息,却硬是被柏承使用禁术藏在寒潭续命到现在!   “她没死!”柏承被他刺激地把匕首压低了些,反问道:“人死不能已,那江宗主可曾接受三年前路寒舟身死的现实?”   他这些年为道侣遍访名医去了不少禁地听了不少传说,次次都被江尘捷足先登。   这背后难道不是江宁灼驱使?   突然被点名的路寒舟闻此心中一悸,难道江宁灼三年来一直为他葬身火海耿耿于怀?   可他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白色身影并没有救他,也并没有任何情绪……   来不及想这些,他只能先做和事佬,说道:“都别吵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你先让他放了我的道侣!”柏承不肯让步。   “你先放了十一!”江宁灼手上力道更大。   路寒舟一动不动:“……”   正派撕破脸皮后真的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江宁灼,我不想站在这儿。”   路寒舟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最终以江宁灼不忍心,带着女子飞下后将她推进了柏承的怀抱然后接住了路寒舟。   柏承十分疼惜地接过那个女子揽在怀中,路寒舟第一次见他跋扈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他想计较,却是不敢。确认她没受伤后,看向江宁灼没好气道:“禁术的事我自会给自己降罚,但烦请给些时间,我先将道侣安置妥当,她是无辜的。”   路寒舟此时才看清了那女子容貌,总觉得她眼中那两缕火苗十分眼熟。   好奇问道:“柏封主您道侣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要将人关在这寒洞寒棺,还要以大量的药人来滋养。   “柏封主”三个字让柏承知道他并无恶意,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他只好坦白,幸亏让两个小辈等在了外面,不至于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说道:“三年前涛花门出事,青镜封正有弟子在那里交流法术,大火漫天而起,我们是第一个收到求助也是第一个收到告发。”   求助是弟子发来的,而告发则是匿名信,说涛花门救助妖魔多年,早已心不向正,正派应群诛讨伐。   “当时我……总之正派对涛花门的灵火天灾全都袖手旁观,我们也没法管!那是怨火!”他情绪激动,但话语却极力表现无奈,像是开脱。   他们去讨伐寻个说法,正好遇上了灵火天灾,所以这就叫他们也没办法。   实则天灾替他们动了手。   江宁灼嗤笑一声打断:“是你们根本就不想管吧。”   他当时刚满十八还未接手封宗事宜,但他当时也在场,柏承糊弄不了他。   柏承承认道:“对!不想管!管了之后连累我们怎么办呢!只是我不知当时道侣在与涛花门门主夫人踏青,等我赶到时门主夫人已经……总之我救下了我的道侣,她却被灵火灼伤。”   她是在试图扑灭涛花门门主夫人身上的火时烧到的手,仅仅指甲盖大的灼伤,柏承一个巅峰药修三年都没治好。   别无他法才想到禁术这一法子。   不过现在药人尽数被江宁灼毁了,怕是以后再难维系。   路寒舟捕捉到了重点:“被灵火灼伤?”   “对,就是涛花门那场火。”   柏承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   他也是没办法,涛花门的那场火于正派心中不详,他不想自己道侣因为沾染而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这次迷惘之境若不是那宗祁月捣乱害他受伤闭关半月,其实这些药人也不会失控,他的技术早已炉火纯青。   江宁灼趁他说话时借着暗色将灵力小心翼翼在路寒舟周身游走一圈,确定无碍后才放心。   路寒舟忍着身上的痒意,听着柏承的话。依他所言,他道侣的情况全拜涛花门那场火所赐。   这不巧了,他的怨火全都来自那场火。   心魔声音的影响刚刚断开,他颅内有着原主父母救死扶伤的清晰记忆。   他拍开了江宁灼的手,和柏承说:“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帮你吧。”   也算替原主还了她道侣帮忙扑火这个人情。   “你帮我?”   柏承把那较弱的女子挡在身后,似乎没想到他憎恨的挽香阁阁主这么好心。   “爱信不信!”江宁灼拉起路寒舟欲走。   “别。”柏承犹豫了一瞬,其实他在迷惘之境中见到满地被烧烂的藤蛇尸体,就有料想到路寒舟的怨火会有用。   只不过隔阂加上身份的对立,让他一直没有机会。   他把道侣安置在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盘腿坐下,才别别扭扭冲路寒舟说道:“多谢了。”   路寒舟没应,随便一坐在他道侣身后,双手隔着点距离闭眼掐诀。   只见女子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似乎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嘶吼着出了一身的汗。   柏承想中止,可他看到了灵火从她的掌心溢出。   那灵火似乎习惯了她的身躯,在她四肢身体游走了好多圈才不情不愿接受路寒舟的灵力,顺着发丝缓缓进入了他的掌心,然后融入进了那片滚烫的灵海。   女子顺势脱力倒去,栽进了柏承的怀里。   路寒舟起身:“行了。”   柏承难以置信:“这就行了??”   他忙活了三年都无法解决的事,却被这个自己唾骂了许久的邪祟轻轻松松如翻手一般解决了?   灵力之间的差距让他不由得一惊,愣在原地。   而一直站在旁边护法的江宁灼内心越发激动起来。   柏承不知道,可他知道。   这是怨火,只有和它同根同源的灵火才能将它完美吸收,不然柏承也不至于三年未果被迫使用禁术。   而与它同根同源的,只有在那场大火中复生的人。   他的猜测再次被证实。   路寒舟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不明所以。站起来拍拍不存在的土,才和柏承接话:“救了你的道侣,你不得拿点什么来换吗?”   他环视了一圈洞内。   “换!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柏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此时路寒舟成了他心中的救命恩人。   “我也不要什么,就一味药材,名唤草骨。”路寒舟没看到在哪,干脆就和他要了。   “啊?”柏承看起来有点为难。   江宁灼哼了一声,挡在路寒舟身前,咄咄逼人问道:“怎么了,反悔了,不愿意给?”   柏承看着江宁灼这护短的架势就知道他此次来青镜封查事只是借口,怕不是是为了路寒舟专门跑这一趟。   他没戳破,实话实说道:“草骨只有一株,在半月前我以作为药引植入那些药人体内……”   而药人呢,全被江宁灼毁了。   江宁灼感觉到了身后一股杀气。 第46章 鸠占 “吃药了,要我亲手喂你吗大魔头……   寒渊林地势沟壑纵横, 虽说柏承身为青镜封封主是地头蛇,但对其了解也仅仅局限于那片安全的禁地。   在往内仍旧是不可控的未知领域。   茂野丛林中寒风猎猎,在迂回的山出回荡出一声声哀嚎。   林深处一座悬崖上, 路寒舟踹了踹脚边的石子,耷拉着脸十分不爽。   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草骨,却因为江宁灼暴力毁掉那么多药人而不得不再次寻找。   草骨是灵药!又不是寻常野花野草遍地都是!就连柏承那株都是求医问道期间意外所得。   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柏承要照顾道侣无法一同前往,最后只能由他两临时学了下青镜封心法,勉强进入这腹寒之地。   江宁灼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只顺着崖边小心翼翼地寻找。那套心法虽然让他们不畏苦寒却对灵力有了限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只能暂时步行。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江宁灼几次走到路寒舟身边要开口,对方都是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到了别的地方。   最后无奈他只好攥住了路寒舟的胳膊。   路寒舟甩都甩不开,喊道:“干嘛!”   风势弱化了他的气势, 江宁灼伸手替他整理被吹乱的头发,“你身轻体薄的,风太大要走在我身后,我来找就好。”   话毕让路寒舟的手握住自己背后的腰束。   路寒舟心中一暖, 这还差不多。   只不过还是嘴硬了一句:“我才不会被风刮走!”   江宁灼莞尔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在悬崖边上慢慢走着,说来也是点背,走的方向正好是逆风, 有些举步维艰。   再加上周围绿野环绕, 要找到一株还不知道有没有的草实在是有些难。   悬崖边线大概几里地, 两人徒行了两里不到就觉得有些累了。   果然寒渊林深处对修道之人没有友好到哪里去。   路寒舟藏在江宁灼身后躲风,突然眼睛就被左边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起初他没在意, 直到他被晃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转身看去,什么都没捕捉到,只看到了躲入草丛中的一个手掌大的白色残影。   江宁灼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找到草骨了。”路寒舟目不转睛。   草骨本就是灵草, 在这寒渊林中千年修出点修为可以移动并不奇怪。   而且柏承也说过,草骨就是骨状的一束草,表面光滑,可折射寒光,他当时是遇到一株受伤的才顺手得逞。   江宁灼瞪大了眼朝那边看去,本来想用灵力从它后面偷袭,却发现控物有些艰难。   “你站在这儿别动。”路寒舟用口型道。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陪小弟弟妹妹玩过的这种小把戏多了去了,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把所有人找出。   只见他先是装作朝左边蹑手蹑脚走过去,朝悬崖外一探头,“咦”了一声打了个寒颤。   草骨躲藏的草丛就在他的右边,可他并未给予任何眼神,甚至连余光都没有。   江宁灼就站在原地盯着他这俏皮的模样。   这方法果然奏效。   没被发现的草骨得意洋洋起来,露出了一点点根须,它被一块石头遮着,有视角盲区看不到江宁灼,眼见路寒舟朝着他相反的方向一直探寻,也许是对自己的躲藏技术过于自负,它叉着自己如指骨般的腰露了出来。   想看看路寒舟到底在一本正经看什么。   就在此时,路寒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转身一个飞扑!   成功攥住了慌忙逃窜的草骨的一条骨头!   “你看!”路寒舟抬起手,趴在地上朝江宁灼炫耀。   江宁灼还没来得及夸,正笑着打算过去将路寒舟扶起时——   “咔嚓”一声传入了空中,空气瞬时静默。   刚才那一撞让整个崖边断层式地裂开,大片地面翻滚进了陡峰之下!路寒舟心中一悸赶忙起身,可脚下碎石一滑,他朝身后的万丈空谷径直倒下。   衣袂翻飞遮住了他的面容,急速地坠降让两边的风声划得身上每一寸肉都剧痛无比!   滂沱大雨随之而落,似乎要将他打下这悬崖下,摔成一片烂泥。   路寒舟努力维持着视线清明,恍惚中他看到一个人趴在了崖边,可他无暇顾及。   他本不惧,可心中念诀却无法化出龙身后,他彻底慌了!   青镜封心法本是护他,现在却要要了他的命!   他开始在空中疯狂抖动挣扎,失重感扼住了他的咽喉使他呼吸困难,雨水彻底模糊了视线。   难道就这么摔死了吗?他还没来及的找全活下去的办法……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   正当他闭眼放弃时,正脸上空传来了衣服被风撕破的声音,下一瞬,他的腰上环上了一双手。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寒舟,别怕。”   是江宁灼。   即使看不到,这种安全感和声音也让他觉得熟悉。江宁灼竟然跳下悬崖救他,明明现在是自保都难的情况。   他渐渐地体力不支要晕过去,不知道刚才那声是不是幻觉,但还是撑着最后的力气蹭了蹭江宁灼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说:“谁是寒舟……”   ……   青镜封一厢房,百折忙里忙外急得满头大汗,又是热水又是换毛巾,进进出出终于把挽着胳膊靠在门口的江尘晃晕了。   等他再出时,江尘抓准时机抬脚挡住了他的路,无奈道:“小祖宗,死不了,你可别急了!”   “不是你们宗主你不心疼是吧!”百折红了眼眶。   着急之下都没发现江尘换了一贯的“小呆子”称呼。   刚才大雨突至,他们在厢房里闲到发霉时门被人一脚踹开。   然后就看到了满身泥泞的江宁灼抱着晕过去的路寒舟站在门前,一副虚弱的样子。   百折吓了个半死,连忙起身帮忙把人安置好,毕竟他知道路寒舟曾经被怨火和心魔声音折磨时有多可怕。   虽然事后江宁灼说与这无关。   百折正欲讲理,端着个药碗进来直接一脚把他腿踹开的江宁灼彻底堵上了他的嘴。   “宗主,你……”   “哼!”百折转身满意地跟着江宁灼进了屋内。   灵力限制消失,江宁灼坐在床边,丝丝缕缕的灵力爬上了路寒舟的眉心,将他唤醒。   路寒舟睁眼后就看到了江宁灼,整个人迷迷糊糊地愣了片刻,才想起正事,拽着他袖子问:“草骨呢!有没有丢!”   这东西事关他性命,坠崖的时候都没舍得松手。   江宁灼看他发呆的模样笑了笑,伸手示意自己手里的碗,“都在这儿了。”   身处封宗药修首派,柏承的炼药能力也被用了个淋漓尽致。   路寒舟抬手擦不存在的汗,“吓死我了。”   “嗷呜??”正抱着灵草啃的坤兽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打成一团的江尘和百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坤兽异口同声道:“傻了?”   路寒舟正欲起身,往床上一撑后那边的坤兽越发叫的离谱了。   众人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   最终路寒舟一抬手,看着坤兽不受控抬起的爪子,他笑出了声。   他两五感连通,青镜封心法扰乱了路寒舟的灵力分布,从而才会召不出龙身,同时也让他和坤兽间的感应“更加具体”。   发现了这个问题的坤兽几乎是哀求着冲路寒舟嗷:“嗷呜嗷呜嗷呜呜!”   可路寒舟没有高抬贵手,赶忙两只手在身前做起了大风车,让坤兽整只虎都在地上滚了起来。   引得一阵哈哈大笑。   江宁灼担心的面容终于被这滑稽的场面淡化,他眼里只有路寒舟,说道:“别逗他了,作为一只只吃灵草的老虎就够没出息了。”   他很少开玩笑。   “嗷呜?”   坤兽无语:“嗷呜呜呜呜!”   为了避免路寒舟把坤兽玩杀,江尘和百折只好把它带出去暂时离得路寒舟远些。   房间内又只剩路寒舟和江宁灼。   路寒舟只是坠崖而并非失忆,他清清楚楚地回忆起了江宁灼叫自己那声“寒舟”,现在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那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在他呆愣时,江宁灼开口将他拽回神:“吃药了,要我亲手喂你吗大魔头?”   路寒舟:“……”   还真被说中了,他不好意思道:“恐怕是得麻烦一下了,我这手,除了筷子什么也拿不动啊。”   靠灵力掀翻一座山容易,可真要用手劲的话,还真没有。况且他现在灵力不稳,真要像以前一样靠灵力虚托怕是会把这珍贵的药材打翻。   江宁灼突然意识到手不能托物是身为怨凝的症状,针扎似的疼痛遍布他的心脏。   想起以前自己的猜测觉得可笑,他连药碗都拿不动,如何提刀欺师灭祖?   看江宁灼没反应,路寒舟示意让他放在边上自己俯下身去够。   江宁灼躲开了他的手,沉声道:“张嘴。”   两人眼神对峙一会后,路寒舟乖乖张开了嘴。   江宁灼虽然平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没想到还挺细心温柔的,喂药前都会动作轻柔吹一吹生怕烫到路寒舟。   甚至还祭出个灵力罩保护,毕竟那是草骨熬制的,怕冲撞到他的灵海导致暂时的失控。他有这种经验。   看着路寒舟莫名委委屈屈喝药的样子,江宁灼一阵燥热。   他叫那句寒舟冲动了,毕竟许多事还未搞明白,他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苦衷,这么贸然行事如果有外人在场不知道要造成什么后果。   当时迷惘之境出来时他摘下了路寒舟的面具,之所以这段时间还忍不住试探就是因为他不确定,或者说,不敢认。   路寒舟与原先有着巨大的不同。   三年前还是他师弟那会,路寒舟虽然活泼但性格其实腼腆内向,长相也是十分温顺可爱的。   可那天面具下的脸,早已不再温和,气质凌冽,狭眸和拧着的眉头中怨气横生。   他有了新的身份,独当一面不畏困难,江宁灼本该替他高兴,可那是三年间独自一人站在众人对立面摸爬滚打的结果。   像梦却不是梦,到最后也只有若隐若现的心疼和愧疚。   路寒舟特别着急,要不是江宁灼把控着药碗,他一定一碗就干了。   直到一股热流涌进他的灵海缠上他的心头,让他神识都感觉清澈爽朗了不少后,他才真的放下心来。   草骨起作用了,他踏出了第一步,他不用死了。   原著中封宗曾以符佐道谓之灵这种献祭方法才勉强修复照灵台,而原主就是那个倒霉蛋。   现在只要他把缠心的怨火刨干净,世界上没了怨凝,那么灵气纳入山川百物,天地之气重蓄照灵台,他就不用死了!   计划已经成功了四分之一,路寒舟开开心心地打了个饱嗝。   江宁灼笑着手不由分说覆上了他的手腕,直至感受到他真的好很多后,才满意松开。   路寒舟看着自己被掐下去后又泛红的手腕,有点不好意思,往后仰了仰与江宁灼隔开了些距离,直言道:“那个……咱俩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还是避一避的好,我懒得和他们澄清。”   他得捂好自己的马甲,被江宁灼发现已经够失败了,如果经常和他呆在一起难免引得别人注意。   不过他执意隐瞒身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算是死而复生,这一条对于所有人的诱惑力都很大。   他是机缘巧合靠生在了亲人尸骨上的怨火重生了,可若人知道后贪婪起来想依靠旁门左道,这种“机缘巧合”的次数恐怕就要骤增了。   所以还是刻意疏远一下比较好。   “那你让我喂药的时候就不在乎这些了?”江宁灼语气里有些不高兴。   “哪有!”路寒舟直瞪眼,“再说了那是你要喂我的!”   事实如此,他十分有理。   江宁灼点点头,理直气壮道:“嗷,那干脆就不用澄清了,反正也无所谓。”   路寒舟:“……”   讨厌鬼。   江宁灼拿毛巾帮他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药液,不容挣扎。   路寒舟倒也没反抗,看着江宁灼一本正经关心自己的模样有些动摇了,一瞬间竟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暴戾气息被压制之后的江宁灼还是挺温柔的……至少在他的面前。   有时候还挺开心的。   多次救了他其实他都心存感激,可一想到柏承说江宁灼对路寒舟的死念念不忘,他又总有些鸠占鹊巢的感觉。   有点矛盾,有点纠结。   加上江宁灼那句“寒舟”,他更觉得自己能和他独处全是沾了原主的光。   思来想去沉默一会后还是推开了江宁灼的手。   江宁灼见擦干净就没继续了,他没注意到路寒舟情绪的变化,认真道:“坐好了,再帮你调息一下。”   他不放心。 第47章 返程 就这么欺负到头上来了?……   夕阳渐沉, 小火炉滚着汨汨的汤药,药草的清香伴随霞光飘遍了整个山头。   一日之间青镜封所有小修士都开始倒戈,为救下他们师娘的路寒舟熬药。   连之前咄咄逼人的柏宣衡也不例外, 尽心尽力。   柏承一直站在门前不敢打扰,直至江宁灼帮路寒舟调息完毕后才敢踏入。   他走到床前冲路寒舟拱手,虽说语气有点别扭,但还算真诚,急切道:“这次真的多谢, 以前……是我误解你了。”   措辞了许久,可最终说出了最简单的话。   路寒舟因为周身都是江宁灼的灵气,脸被熏得红扑扑的, 有一种醉酒的样子。   他下意识想去靠在江宁灼身上,可理智拉回了他。   看一向与他针锋相对柏承低头道歉,反而觉得受不起了,赶忙起身道:“没事没事, 举手之劳,不用谢。是我该谢谢你们为我熬药,不然我也不知怎么处理草骨。”   他礼尚往来客气时, 江宁灼用沃野剑挡住了柏承愈发低下去的身子。   柏承的道歉让房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 三个人相对静默无言,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把话说下去。   最后僵持了一会,柏承只好叮嘱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他, 然后飞速地溜出了门。   他一走路寒舟才自在了许多。   重新坐回了床上,抬头看江宁灼,若有所思说:“所以柏承不是凶手?”   “不是。”江宁灼站在床前。   柏承的许多特点的确和他们预估的凶手吻合,可他闭关半个月是为了道侣。   那之前的一切猜测就不作数了,而且以柏承现在转变飞快的态度来看, 之前针对路寒舟也只是单纯的针对。   不过也没算白跑一趟,至少排除了名单上的一个人。   江宁灼的身躯挡住了路寒舟的视线,他突然觉得这样仰视江宁灼带给他不少压迫感。   商量道:“那个,你能不能坐下?”   “你不是叫我离你远点?”江宁灼一挑眉。   “……”   路寒舟懒得和他计较,而且就算计较也没什么结果。他在对方直白的注视下兀自拿出了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注入了一丝自己的灵气在里面。   他需要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金质凸纹的书封接收到灵力后就散出了一层金光,路寒舟甚至不用翻开这本书,书面就悬浮起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幻场景,指示着下一个地点。   江宁灼看着心道果然是认了主的宝贝,他每次翻看都要用灵气攥写,而路寒舟使用只需要一个心念。   薄雾般的场景如沙盘一样漂浮在床上,显示的又是一个路寒舟没见过的地方。   断崖遍布,崖下的鞍部却栽满了柳树,地势看着像一望无际的荒原,可蕴发出的气息却生机勃勃,不少灵兽嬉戏其中。   一行鎏金小楷浮现在空中:柳崖。   路寒舟没见过这个地方,在原著中也没看到过相关的描述。   江宁灼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无声坐在了他的身旁,惊讶道:“柳崖?”   “柳崖?”路寒舟一扭头,鼻尖差点擦过江宁灼的鼻尖,害得他连连后仰,骂道:“你是登徒子吗?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我好奇,而且看不清。”江宁灼认真道。   这借口用的荒唐,修真界修为拔尖的封宗宗主,视物不清。   路寒舟伸手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鼻尖,问道:“柳崖是哪?”   他之前就发现剧情自从他进入迷惘之境后就开始偏离,甚至连原著中的人设都出现了反差。   此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地名更是证实了这件事。   唯一和原著对的上的大概只有如心魔一般的那个声音,次次都将他往杀人放火的反派性格上指引,倒是兢兢业业得很。   只不过现在被草骨的效用基本压制住了。   江宁灼的手偷偷撑在路寒舟身后,靠近道:“这可就远了,如果说寒渊林是青镜封的禁地,那柳崖就是修真界的禁地了。”   “如此生机盎然的禁地?”   禁地不都该荆棘遍布,险象环生才对吗?   “对,的确是禁地。别看它此时展现出的这番灵气充盈模样,其实里面随便一个灵兽都有可能要了一个练气期修者的命。”   不然这种宝地也不可能荒无人烟,柳崖灵力远富饶于四大门派占据的四脉。   他自然是没去过,不过他的师尊江毅澜倒是和柳崖那位很熟,他听过不少传言。   路寒舟的灵力虽然天生地养,但却十分不稳定,这番话当场就把他吓怔了。   整个人虚靠在江宁灼的臂膀上。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柳崖那位还算有点了解,我师尊与他同门,有了这份交情去的时候应该会容易很多。”江宁灼看他呆呆地模样,安慰道。   看路寒舟不解,江宁灼补充道:“柳崖有一位世外高人居住。”   穷凶之地出恶徒,路寒舟觉得江毅澜有些不简单,能与这位有交情。   可下一秒他反应过来,拔高音调惊讶道:“你也要去?”   “对啊。我有好多问题得请教那位前辈。”江宁灼勾起了嘴角。   路寒舟表情瞬间塌了下来,他本以为这次是巧合,那下次总能逃开,没想到又是同路,二人形影不离的传闻怕是又要加剧了。   这样下去自己的马甲简直岌岌可危!   不过这江宁灼总是后一个说出目的地,有点马后炮跟屁虫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这次各走各的啊,我要回一趟挽香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   “我也要回趟封宗。”   “……”   见路寒舟白眼,江宁灼妥协道:“那行吧,不一起走,我确实得回去去给徐之辈准备些礼品,他脾气不好,我要是贸然上柳崖免不了要给我脸色看。”   “徐之辈?!!”路寒舟捏住了江宁灼的胳膊。   江宁灼疑惑:“你认识?”   路寒舟点点头,老实道:“就是他告诉我去迷惘之境寻找机缘。”   原来那个神棍就是所谓的世外高人,不过原著中根本就没这个人,他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知道是认识的就好办多了,路寒舟叹了口气,上次徐之辈就把坤兽的灵石坑完了。   问道:“他喜欢什么礼品?”   “越值钱越好。”江宁灼如实回答。   “……”   路寒舟沉默了,封宗不差天才地宝,随随便便就可以准备大手笔的礼物。可他挽香阁差,不仅差,而且很差!   他哪里有钱给徐之辈买礼物!   看来暂时是去不了了,他还是回挽香阁乖乖办学攒够钱再说。   ……   隔日青镜封大门,柏承看着表情恹恹的路寒舟,唯唯诺诺道:“挽香阁阁主,可是我青镜封招待不周?或者,是不是柏宣衡那兔崽子又造孽了!我去给你教训他!”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有这个原因。   站在人群最末端的柏宣衡为了不挨打拔腿就跑!   路寒舟赶忙拦道:“不是不是,误会了,我是在想自己的事。”   想怎么给挣钱给那老神棍买礼物。   柏承松了口气。   江宁灼给路寒舟渡灵有段日子了,现在两人不需要开口,在允许的情况下通过神识就可以交流。   他传音给路寒舟道:“要不你求求我?我一并帮你把礼物准备了。”   路寒舟转身看着几步开外面无表情生人勿进的江宁灼,谁能想到他脑子里却在让别人求他。   他冲那边翻了个白眼,咬牙道:“谢谢,不用了。”   他才不想再欠个债或者人情,还起来没完没了。   柏承将自己手里的几个小药罐递给路寒舟,叮嘱道:“草骨一共就熬出这些,每日一罐服下再加上调息灵力几天就能吸收好了。”   一份举手之劳的善意让柏承对路寒舟再无恨意。   路寒舟道谢接过,青镜封熬制的药不仅一丝没有浪费草骨,还散发着淡淡清香一点都不苦。   毕竟和柏承不算熟,一行人假模假式道做足样子告别后就启程离开了。   路寒舟化龙依旧做了他们的交通工具,途中还有一次差点跌入深谷,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背上某个人一直手不安分,摩挲他的鳞片。   最后在封宗上空狠狠将罪魁祸首和江尘扔下后冲挽香阁飞去。   一声龙吟,百折跌在了挽香阁门前的青石板地上。   他站起来抱怨道:“阁主!是江宁灼惹了你!又不是我们!”   实在是不提倡搞这种连坐。   路寒舟气没消,抬头就看到了封宗弟子,想到江宁灼那表里不一的样子正打算抬手将他掀翻时,觉得这小弟子有点眼熟。   坤兽从旁边窜过一下子冲他扑了上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百折也看到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惊讶道:“元顾??”   “奥。”元顾摸了摸坤兽的头,有些不好意思。   路寒舟也觉得惊讶,也难怪他认不出来,元顾现在打扮地规规整整套在封宗的门派衣衫中,张扬的小辫子也都规矩地束了起来,没了往日不靠谱的样子。   看他嘟嘟囔囔不开口,路寒舟率先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我……我可以回挽香阁住吗?”元顾看着路寒舟,小心翼翼道。   路寒舟自行脑补,看元顾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突然变得这么小心,以为他在封宗不受待见,气愤道:“他们将你赶出来了?”   好歹也是修真界一大门派,就这么欺负到一个小弟子“回娘家”?   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们难道不知道挽香阁也算是元顾的靠山吗?   就这么欺负到头上来了?   元顾看他气势汹汹,赶忙拽住他往封宗走的步伐,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不想待了。” 第48章 启程 “他是跟屁虫吗?”   挽香阁四层房间内, 坤兽正鬼鬼祟祟猫着步子靠近拉着帷帐的床。   它前几日和东城一只熊妖打架时灵力损耗过度,现在又从人高的威猛模样变作了小猫咪的大小。   龇牙配着不那么锐利的独角,反而奶凶奶凶的,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尾部的晃动彰显着它的警惕,就在匍匐酝酿片刻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床。   随后传来了一声及其委屈的“嗷呜~”   路寒舟捏着它的腰把它举高,嘲笑道:“就你还想偷袭我?”   从坤兽进入房门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它的动作了。   这个吃里爬外的小猫咪,受百折灵草贿赂, 靠着有灵力维系总是帮他们抓躲起来的路寒舟。   害得他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路寒舟见门口没人进来,把它肚皮朝上摁在床上,恐吓道:“还没吃过老虎肉呢, 你说我是清蒸好呢,还是红烧呢。要不?生吃?你说怎么样?”   他甚至还在征求“食材”的意见。   坤兽一听吓得整只虎都僵硬了,仿佛在说,它已经不够鲜活, 求路寒舟高抬贵手。   路寒舟看着它举起来的爪子停滞在半空中,笑着抓了一只过来,用手指在它露出来的粉色肉垫上边戳边配音:“滴滴滴滴——”   然后将爪子摁在了坤兽的耳朵上。   这种把戏玩了好多次, 坤兽十分配合地“嗷呜”了一声。   “你应该不出声, 这样我就可以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正当路寒舟教坤兽重来时, 一道幽怨的声音传入了房间:“阁——主——”   路寒舟转头冲百折假笑了一下。   他们自从青镜封回来已经有一月之久,路寒舟为了给徐之辈准备礼物加大了办学力度, 由原先的五十人增至了一百五十人,还特意划分了时间段错峰学习。   挽香阁从早到晚人来人往。   钱倒是挣了不少,路寒舟天天数着厚起来的账簿倒是开心了,只不过苦了百折。   日夜操劳黑眼圈十分明显,要不是请教了江尘教学之法, 怕是整张脸都要黑了。   可更可恶的是他还要每天抓这个偷懒到处躲的阁主。   路寒舟放开坤兽,看着默不作声的百折,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一会就去教他们!我这不是休息一下吗,连轴转会猝死的!你也休息一下,下面那么多人不必事事劳心!”   要不是人手不够,哪有他“董事长”亲自教学的道理。   百折没走,心理不平衡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边,打算唠点闲话顺便偷偷懒。   他说:“元顾就这么待在挽香阁真的可以吗?”   好歹也是正式入门了封宗的弟子,天天待在他们这妖魔群聚之地真的不会有人说辞吗?   “他喜欢就让他待着呗,反正我看他也不怎么想回封宗。”路寒舟坐在床边。   其实元顾刚回来那天他们是惊讶的,因为元顾说他拜入了江茂晋门下。   路寒舟本以为以江茂晋的为人这应该算得上是顶顶好的机缘,但元顾说他入门两月之久,一个咒术口诀都未曾学到。   每天不是在打杂就是在跑腿,甚至江茂晋还把他遣送去了别人的管辖范围帮忙。   完全像是个凑数的劳动力。   当初在迷惘之境夸元顾天赋异禀的是他,可现在丝毫不重视元顾的也是他。   眼睁睁看着同窗修为超过自己,也难免元顾心里有落差说出不喜欢封宗那个地方让他难受这种话。   这在挽香阁住了这么久,不还是没人来寻。   “我写了一些基础的口诀咒法给他,够学一阵子了,我们挽香阁也没差到哪里去。”   路寒舟本就不喜欢封宗那种枯燥刻板的教学,元顾愿意留在挽香阁自由自在那当然最好了。   在他心中没什么比活着和快乐更重要的。   “嗯,那就随他吧。”百折其实没什么意见,他倒乐得元顾在这里帮忙。   路寒舟在两人对话期间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前。   百折看他又想逃,赶忙惋惜道:“西城郊外有一条蛇妖,那边的百姓集.资悬赏了五颗灵石,我已经打听过了,那蛇妖修为一般。不过可惜了,要不是我走不开,那五颗灵石已经成了囊中物了。哎,错失了。”   “我现在就去!”路寒舟坚定道。   抓一只小妖可比教学咒法容易多了。   说罢就一溜烟地逃出了挽香阁大门。   ……   要说柏承炼药的技术真的是修真界的顶流,草骨作为第一阶段的药材按理来说效用本该不强。   但三次服药加调息后,路寒舟明显感觉自己恢复了许多。   绕心的怨气开始减淡,他不会莫名的心悸,更不会被那个声音影响,每晚都有无梦的好觉,连灵力使用都更加得心应手了。   西城距离挽香阁不远,路寒舟出门化龙转瞬之间就到了城郊。   可落地后入眼的不是妖雾环绕,而是一个身着白衣头戴鹤冠的男子,单手掐着一条蛇正收入一个乾坤袋。   路寒舟脚下一转正打算溜走。   可下一瞬,身后一股强劲的灵力扑来,将他卷入了附近的一个小树林。   江宁灼把他摁在了树上。   他两已经一月未见了,路寒舟仗着有草骨打基地不需要江宁灼输入灵力稳定,单方面鸽了与江宁灼的承诺,再也没有在夜晚踏入封宗半步。   不论江宁灼传来多少消息,甚至让江尘亲自来请,他都保持距离置之不理。   不想任由两人关系这么发展下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就是他觉得还是刻意疏远一点好,免得近在眼前惹他不快,到时候知道了拿自己去补照灵台。   没了路寒舟的夜晚对江宁灼来说只是一次次折磨,他眼中的红血丝遍布,整个人精神都不怎么好。   路寒舟看着紧盯自己一言不发的江宁灼,自知理亏,率先开口转移话题道:“哎?封宗最近事宜不多吗,一个小小的蛇妖都得宗主亲自来抓?”   其实并不用,但江宁灼就是靠着这些小妖在挽香阁附近晃悠了许久。   虽然一次都没靠近。   江宁灼靠近距离整个人紧紧挡着路寒舟,语气低沉,似乎有些疲惫,问道:“为什么不来?”   “忙!”路寒舟点点头,“太忙了!还不是你说徐之辈喜欢贵重的礼物,我为此日夜操劳赚钱啊!你看,我堂堂挽香阁阁主,为了五块灵石亲自来抓一个小蛇妖。”   “那些我可以给你。”   “哈哈,不,不太好,我还是自己挣吧。”   路寒舟心里吐槽了句你倒是大方,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但江宁灼力气实在太大了些。   他在对方执拗的眼神中最后只好让步道:“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只不过得等柳崖回来了,我明天就要启程。”   钱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寻药的事能快则快,绝不延后。   有了他的承诺,江宁灼才放开了他的手,怔怔地站在原地但很警惕,似乎十分怕路寒舟拔腿就跑。   路寒舟得了自由后才发现江宁灼的状态不对劲,虽说修真之人不那么需要睡眠,可状态还是得调整的,尤其江宁灼这种情况。   他打量一番小心翼翼问道:“你几天没睡了,两天?”   江宁灼别开头,没说话。   “三天?”   “……”   “四天?”   “……”   “你不会五天没睡吧?”   “嗯。”   路寒舟觉得自己此刻是整个修真界的罪人,气鼓鼓地就往林外走。   江宁灼拦在他身前。   看他一脸不情愿,路寒舟拽起他的袖子,大声道:“去封宗!”   ……   还未日落,五坛花院正厢房就静悄悄盖起了一层灵力罩子。路寒舟跨坐在江宁灼腿上,额头顶着他的肩膀,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某些人执意要先给他渡灵气,也不知是对方实力大增还是他有段日子没接触敏感了。   路寒舟感觉灵海被江宁灼完全霸占。   看到他手腕上的铃铛还在,江宁灼莫名卖力了许多,在背上顺气的手也比以前更温柔了。   路寒舟缓过来后收起缠人的尾巴,轻轻推开了些他的肩膀,明明受着好的是他,但还是反客为主道:“满意了吧,现在能好好睡了吗?”   下一瞬,天旋地转,江宁灼竟然就保持这个姿势躺在了床上。   这就导致路寒舟直接骑在了他身上。吓得他赶忙起身躲在了一旁,暗暗在心中嘲讽道:“都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人陪着才能睡着。”   “明日我也打算去柳崖,你不用准备礼物,我那边已经备好了两份,就当是你帮我入眠的小奖励了……”   也许是有路寒舟的气息在,江宁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语气越来越轻,最后话没说完就沉入了梦乡。   “还奖励呢,我又不是小朋友。”   路寒舟深呼吸了一口气,靠近他的脸仔细观察着,发现还是睡着的江宁灼更温柔一些。   鼻梁高挺,容貌俊朗,薄唇微抿,剑眉入鬓……   不知不觉间,路寒舟伸手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睡梦中的江宁灼轻轻一眨眼,睫毛微颤。   路寒舟吓得一哆嗦,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在干什么后称得上是落荒二逃出了封宗。   挽香阁办学蒸蒸日上,直到星幕铺满天空,百折才送走了最后一批学徒,靠在门前发呆时,看到了火急火燎进门的路寒舟。   他赶忙跟上叫住,问道:“阁主,你怎么抓个小蛇妖抓了这么久,蛇妖呢,你连怎么红透了,天气也不热啊?哎,阁主……”   他被路寒舟一摔门挡在了外面,里面传来了一声震天响的“闭嘴!”。   百折嘟嘟囔囔:“抓个蛇妖而已,又不累,怎么这么大脾气……”   路寒舟一头栽进了被子里捂住自己的脸,疯狂想把刚才睫毛颤动的那一幕忘却。   ……   第二日一早挽香阁门前,路寒舟和百折面面相觑。   由于挽香阁业务做大,百折忙里忙外起着核心骨干的作用离不开,这次就不能陪路寒舟去柳崖寻药了。   不过他婆婆妈妈的性格尽显,准备了三大包的东西塞给给路寒舟带着。   路寒舟看着一个包里露出的板凳腿,无语道:“不用带了吧,先不说我不喜欢大包小包,就算坤兽帮我拿,它现在也只是一只小猫咪啊!”   小猫咪“嗷呜”一声,表示自己不能负重,而且是这些杂物。   它是高贵的坤兽。   两人僵持了几炷香的时间,时间紧迫,路寒舟拗不过才勉强让步,答应带一个乾坤袋装些必需品。   “等等!我也要去!”   元顾风风火火跑了出来,他恢复了自己从前的打扮,不羁的模样看着比封宗那套板正的服装顺眼多了。   他自己也自在许多。   百折翻白眼埋怨道:“你去凑什么热闹!”   元顾还未说完,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后,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些,所有话都堵回了嘴里。   路寒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扭头一看正好和靠在街道另一侧的江宁灼对视。   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他是跟屁虫吗?不过这次怎么没有江尘啊,唔!”百折小声道。   路寒舟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免得他言多必失到时候自己还得替他受过。   他看了一眼元顾,说道:“想去就去,如果不想回封宗那就不回,他是宗主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不想做的事情大可以不做,挽香阁会为他撑腰。   得了许诺元顾放下心来,跟在路寒舟身后朝那边走去。   在百折依依不舍的道别声中,路寒舟走到了江宁灼面前,由于昨晚的冒犯此时还是有些不自在,问道:“礼物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到时候给他就行了。”   江宁灼的视线死死盯着他,并没有心思管一旁的逃跑弟子,似乎心情还有点不错。   “哦。”路寒舟撅撅嘴,被盯得难受,干脆就把抱着的坤兽砸进了江宁灼的怀里,说道:“帮我抱着他。”   江宁灼:“好。”   突然被塞进敌人手里的坤兽四肢僵硬:“???”   路寒舟倒也不是乱来,他是打算化出龙神带他们。   他现在已经有了做交通工具的自觉。   可他正要腾空时,江宁灼拦住了他,说道:“柳崖龙身恐怕不能靠近,我在古籍中学了阵法,可以开阵门进去。”   看着江宁灼抬手结印开阵,路寒舟问道:“怎么这次江尘不和你去?”   阵法松动了一瞬。   “他有事。”   “什么事?”   “……我在开阵你能不能不要提别人。”   “哦。”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一人高的金色阵门在墙上打开,诡异的金纹游走在周围,扑面而来一股绿野的芬芳。   江宁灼一手抱着坤兽,一手拽着路寒舟的手腕,踏进了阵门。   元顾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第49章 忆回 “师兄,我接住你了。”……   金铜色阵门“嗡”地合上, 路寒舟双脚踏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夹杂着青草味儿的柔风吹乱了他们额角的发,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柳树铺满的平原,上面参差错落着许多陡壁断崖。   是一种特殊的地貌。   几只小兔子躲在树后, 歪头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坤兽已经到了元顾手里,他看着两人还攥着的手,虚握拳咳了一声。   可惜谁都没听见。   路寒舟踮起脚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哇,原来他们在书上幻影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 冰山一角罢了。   真正的柳崖绵延无尽,虽为禁地却生机盎然,至少表面看起来, 绝对算得上是他穿书后看到最纯净的地方了。   江宁灼视线不在风景,而是停留在了某些恶龙的脸上。看他看得眼里放光,不由地笑了一声。   提醒道:“走了,徐之辈的府苑在柳崖最深处, 这里只是入口,那里的风景听说更胜一筹。”   说罢他便拽着路寒舟的手腕往前走。   他们站在一个斜坡上,虽然看起来平缓, 但真走起来还是十分陡峭的。   元顾就抱着坤兽摔了又摔, 陷进了一个个草坑里。   路寒舟就不一样了, 有江宁灼牵着,稳固的很。为了不摔倒他也舍不得松手。   可走着走着他们发现, 这段路太漫长了。明明看起来就那么长,却总也走不到尽头。   周围的微风兽走,甚至柳树唰唰的声音,都似乎在机械的规律里重复。   他们的步伐也跟着诡异地同步,渐渐地, 路寒舟感觉到了不对劲。   可正当他打算停下来时。   身后的元顾突然疯了一样朝反方向跑去,速度之快,嘶吼着嗓子喊道:“爹!!!”   “元顾!你去哪!”   怎么公然喊爹了,谁受得起啊。   草原里坑洼不平,元顾连滚带爬地朝前面跑,路寒舟追不上打算化龙,可发现他根本使用不了灵力。   一转身,连江宁灼都不在了。   旷野之下只余他一人。   “心魔起,阻碍生,若想跨道,必先越己身。”四周回荡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路寒舟一听就知道谁,朝着空中骂道:“死神棍,别在这里故弄玄虚!信不信我把你胡子都扯掉!”   是徐之辈的声音。   徐之辈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能听出来,还顿了一下,才继续装腔作调道:“是你们自己一步步踏入我的阵法,并不是我请你们来的,与你辩解无益,自行战胜心魔再来威胁我吧。”   声音虚幻不定,最后随风飘散在了空中。   路寒舟拳头紧握,他最讨厌这种伎俩。可不得不承认徐之辈能力远凌驾于他们之上。   能让两个宗主级别的人悄然无声毫无察觉踏入阵法,便是厉害之处。   下一瞬天旋地转,路寒舟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坠入了深渊。这种濒死感再次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打败心魔才能见到徐之辈。   他其实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   穿书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早就成了常态,他不是矫情的人自然也就在岁月变迁中接受了这个事实,可的确有一个缠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就是病痛。   二十年来在药罐子里泡大,每日都面临着比昨天更糟糕的身体,不知道自己哪天就突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病痛是他一辈子发自内心的恐惧。   没有什么比提前预知且无法挽回的死亡更可怕。   可眩晕感消失睁眼后,他看到的不是病房,而是封宗的五坛花院。   江毅澜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神识是在身体之中,可视角却在本体之外,换句话说,更像是在看一个故事。   不安感席卷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魔为什么会是这种场景。   年少的路寒舟套在封宗的课业服里,脸上刚褪去稚嫩,十分温和俏皮。   他抓着江毅澜的衣角撒娇道:“师尊,求求你了,就让师兄陪我回去可以吗?”   当时修为刚及炼气,还不足以打开乾坤袋的禁制,拿东西只能背个小包袱。路寒舟将包袱颠了颠,冲江毅澜投去祈求的目光。   今日是他离开涛花门的整一百天,按照规定他需要向原先宗门长辈汇报课业情况。   也就是他的父母,他今天要回家。   江毅澜捋了一下白须,为难道:“那你去和你师兄说啊,他要是同意了不就行了,你来求我有甚用?”   “师兄他说他要闭关!”路寒舟脸上莫名泛起了一丝红晕,不满中透露着些怨怼,抿抿嘴道:“他……他那个人死脑筋,非说掐对时辰最好提升修为,只叫我快去快回。”   说起这个他就气。   见求江毅澜也没什么用,路寒舟干脆就抱着自己那把沉甸甸的佩剑出门去,留下了一个幽怨的背影。   心里说坏话道:“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训那个死脑筋。”   路寒舟也未想到少年寒舟如此活泼,和他书中了解那个丧货大相径庭。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五坛花院,并不知道此一去经年沧桑,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   少年心性大都贪玩,封宗和涛花门相距有些距离,见日头还早,路寒舟转身就御剑穿过了无名河到了人界。   曾经需要师兄带着去骑灵狮才能跨越的界碑,他现在轻而易举就能穿过。   只不过学艺不精,没有师兄在身后靠着,摇摇晃晃不太稳。   人界的动物不比修真界有灵力滋养,见前面几只鹰俯冲而下,路寒舟当即就想欺负弱小。   御剑追去,还装模作样学着长辈的话语呵斥道:“区区鹰妖,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念你生灵若无害人之心我愿放你一命!”   中二病忘了这是在人界。   没人知道他追的只是一直普通的小鹰。   人界寻常百姓没见过世面,见了个会凌空的连八旬老妪都要跪拜好久,更别说这“降妖”的了。   路寒舟刚捉到小鹰就看到地上跪了一大片,有人拜神,有人求财,更离谱的还有求子的!   吓得他御剑不稳差点摔下来。   虽然许多仙门都默认受着,可路家不同,他们也算三天两头要往人界跑,并不觉得自己比普通凡人高贵多少。   路寒舟化了股清风扶住那些砸下的膝盖,便朝旭日山而去了。   倒显得有些大家风范。   他之后又在旭日山游荡了玩闹了一会,野果的汁水将白衣服染了个透,见差不多日落,才往山上走。   父母繁忙,每当日落之后才能得空,他也是不想回去添乱。   可一股不安围莫名绕在心中。   路寒舟在一旁看着少年寒舟紧皱的眉头,又看了眼山上遍布的烽烟,便知道这是路家被灭门那天。   他走到少年寒舟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大喊道:“不能上去!快去求救,去求江宁灼,随便谁,总之不能上山!”   他语无伦次喊着,忘了当年的江宁灼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可少年寒舟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到他,只自顾自沿着小路跑上山头。   兜在衣服里给家人的果子“咕噜噜”在上山后坠了满地。   人都道修真界旭日山每逢落日余晖美景天下第一。可少年寒舟登顶后,除了绝美的夕阳,看到的是漫天火光,尸骸遍野。   看着那片正在被火海吞燎的废墟,路寒舟共感强烈,有一股极强的吸力将他吸入了少年寒舟的身体之中!   遍布百骸的疼痛感传来。   “不!!阿爹!!阿娘!!”他膝盖发软疯狂跑入火海之中,锤着涛花门紧闭的大门。   “寒舟,跑!爹娘命令你不准进来!”   危难时候一家人的感应总是分外强烈。   路寒舟听不见,他着急忙慌在手上结印,嘟囔道:“破咒,气聚虎口,心无旁骛,凝灵于会阴……”   “破!”   大门应声而裂开了个大洞,他没想到第一次成功使用高阶法咒是在这种情况下。   冲天的灵火烧得他满头大汗,少年不羁的马尾被燎着了好几次,可他并不在乎。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惨叫声遍布,平日里温婉的师姐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嚎。家人救助的一些病弱妖魔人全都奄奄一息。他引以为傲的家,在这场大火中成了断壁残垣,他心心念念的同门家人,死伤无数被烈火灼烫。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场扑不灭的火。   他强撑着让自己清醒,翻遍了整座院落都没有发现父母的踪迹,火势越来越大,可更猛烈的是心中的火。   因为他听到门外有人在喊:“这涛花门救助妖魔,实在不配做正派,活该遭此天灾!”   这个声音他熟,是周围一个门派的长老,上月刚向他们求助。   他找不到,渐渐放弃了,与父母之间的灵力联系也彻底断了,这代表他们已经殒命。   他只能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任由大火蔓延上他的身躯。   涛花门自创建门派以来便无元婴大能,全靠口碑跻身四大门派之一。   那些妖魔全是老弱病残啊,一点杀伤力没有,他们只是举手之劳给别人一丝活的希望而已。助人为乐是本分,怎么就是勾栏妖魔了呢?   路寒舟不懂,他不想懂。   灵火缠上了他的身躯,被活活焚烧的疼痛折磨着他,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虚弱地跪在了地上。那些火苗很贪婪,见他放弃,便不管不休地往上缠。   门外有唾骂声,也有犹豫的声音,身后有人在向他求助,有人在问他为什么。   可他渐渐地都听不见了。   这与之前所有经历的幻境全然不同,这是心魔,是属于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恐惧和记忆。他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每具尸体的名字。   迷惘之境带出来的那个声音乘虚而入,仿佛如一个幸灾乐祸的人站在他身边,说道:“看到了吗路寒舟,你们涛花门自诩善良,到最后谁来救你们了?所有人都放弃了你,放弃了你们。在这些名门正派里,你们帮助妖魔的人,一文不值。他们甚至庆幸,庆幸你们死了,他们就是最正统的正派了。”   路寒舟干笑了一声不回话,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说得挺对的。有了这个想法他开始犯晕,默默地向前抬出了一只手。   那个声音激动鼓励道:“来啊,拉住我,我会和你一起报仇,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干净。只要拉住我,你就不会再疼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废墟上。   路寒舟被诱惑了,他缓缓地伸手,想要抓住这份力量,他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在消失,他没骗自己。   这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是谁。   他曾想和江宁灼说,你的师弟已经死在了那场怨火里,背负沉重怨气醒来的躯壳,是我路寒舟。   可这鱼贯而入不再是片段的记忆反复告诉他,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夺舍之人,他就是路寒舟。   他一直都是路寒舟。   只不过暂时忘了而已。   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黑影的手指时,面前的一座墙轰地塌了。路寒舟脸上的泪痕被烧干,怔怔抬头望去。   一个白衣鹤冠的少年被几个大人拽住,他拼了命的要往火里钻,大喊道:“寒舟!!!”   边缘的火舌燎上了他的衣角,可他仍旧义无反顾。   那个声音见状,催促道:“快啊!握住我,握住我你就不会死了!”   路寒舟倏地对上了少年江宁灼的眼睛,里面遍布红痕,他以为是被烟熏的,可对方声嘶力竭。   他是想救自己。   乍然回神路寒舟抽回了自己的手,喃喃道:“我不能死,师兄还在外面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师兄不会不管我!”   不能被仇恨淹没。   路寒舟逼迫自己清醒,他想起了这是心魔,这不是现实。江宁灼还在等他,他绝不能妥协在这里。   那个黑影气急败坏,在尖啸声中消散。   路寒舟失去了五感,笑道:“不是说闭关吗,怎么舍得跑出来了……”   谁都没能救得了他,他依旧死在了亲眷尸火之中悲痛欲绝化身成龙。可这次他知道,当时有个人,拼了命的想救他。   ……   江宁灼感觉自己回到了封宗。   只不过不同的是,是三年前的封宗。因为他看到了月色下紫光莹莹的蝶灵咒漫山遍野,那是三年前他们惯用的小法术。   如果这是一场梦,也挺不错的。   正当他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呆愣时,晚风抚过他的脸颊,一个白袍小修士从旁边跳了出来,抱住了他的腿把他往下拽。   五官拧成了一团,拉长音调道:“你说话不算话,之前明明说好陪我回家的。”   江宁灼看着久别的面容,并未料到这个人会出现,心下一紧,枕在脑后的手就忘了放下来,还真被一把拽了下来。   路寒舟被这冲力冲地跌坐在了地上,坐了一屁股泥,原地就蹬腿不干了,假哭道:“呜呜呜你欺负我!”   雨后春泥并不脏,江宁灼干脆就和他一起坐下来,看着他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就笑了笑。   封宗后山夜晚没什么人,星空倒是美得很,他们经常躲在这里玩。   “江宁灼你还笑!”路寒舟在他腿上狠狠锤了几下。   江宁灼一把拽过了这个叽叽喳喳比夏夜蛐蛐还要烦的人,紧紧靠在自己旁边,威胁道:“小奶团子礼貌点,要叫师兄,不然这里可没人帮你。”   他初见路寒舟是在小时候,那时候他长得慢,别人五官都张开时他还是个小奶团子。   所以来了这么个外号。   路寒舟听着恼羞成怒,用咒指示一些蝶灵去撞路寒舟的脸,“不准叫我那个!”   江宁灼任由他闹了一会,伸手拂去蝶灵,攥住了他一直指着自己的手指,认真道:“不是不陪你去,我修为必须得突破一下境界,才能带你去谭渊玩。”   谭渊里面萦虫花鸟遍野,听闻美不胜收,路寒舟一向喜欢看这些。不过那里禁制颇多,若修为不够也很容易吃亏。   最重要的是里面灵力益于路寒舟的灵根,修炼一刻必事半功倍。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感动,路寒舟的嘴角不由自主就瘪了起来,眼里泛起了泪光。   江宁灼心下狂跳不止,忍这呼吸伸手将他抱了过来,他一向这么哄这个小闹腾。   躺在他怀里后路寒舟才安心些,他笑着伸手指了指山上,炫耀道:“江宁灼,好看嘛,漫天蝶灵。”   “好看。”江宁灼眼神一直在他弯起的眉眼上,舍不得离开。   他要再看会,多看会,把这一幕永远刻在脑子里。   路寒舟不傻,躺在他怀里当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脸上突然有些燥热,最后躲不开,正微微偏头打算问他盯什么盯时。   一个清凉柔软的触感落在了自己脸颊上。   他一怔后明白,江宁灼亲了他。   “寒舟……”江宁灼看着路寒舟还想说点别的。   可那个奶团子的脸直接红到了脖颈,看都没看他,僵硬地转过身指着另一边的天空结结巴巴转移话题道:“江宁灼你看……看……那边好看……好看吗?”   江宁灼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好看。”   漫天蝶灵,轻柔晚风,他在那个炎热的夏夜就动了心,喜欢的那个人那晚格外的好看。   心动的感觉还在持续,可美好转瞬即逝。   江宁灼怀中的人渐渐消失,他骤然被三五个人拽住,全都是他敬畏的长辈。热浪一阵阵扑过来烫着他的脸颊,一瞬间蒸干了还没来及流出的泪。   他在入关前听到有人说涛花门全家身处灵火火海,难以身还。他放弃了自己晋升修为的机会,拼了命损耗修为用最短的时间跑到了这里。   可他都这么快了,最终只看到了一个身穿污渍遍布的破败白色小袍的人跪在火中,一言不发满身全是烧伤。   旭日山的余晖将熊熊烈火衬得更红。   江宁灼奔溃大叫:“放开我!让我进去!寒舟在里面!他怕疼……他害怕!”   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可没人管他,更不会有人放他进去。他拗不过大人,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需要实力。如果他早日闭关提升修为,那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惨剧了?   胳膊骨折了,可那疼痛比起看着路寒舟葬身火海堪称是微不足道。   他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五坛花院内了。江毅澜看着他高兴道:“乖乖!可算醒了!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七日了!”   七日,什么都燃烧殆尽了。   江宁灼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发出的声音沙哑无比,“师尊,我要进迷惘之境。”   “可……”   就算他不说,江毅澜也能猜到他的目的。迷惘之境不仅有奇珍异宝古法典籍,最重要的是有机遇,他想去里面寻一份生的可能,为了小师弟。   可他修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但江宁灼不是与他商量,只是通知,说完后继续转过身休息。   事实证明江毅澜的担心并没有错,江宁灼没能撑到第四层,在第一层的幻境中就迷失了自我,被困三个月。   若不是他父亲江照拼命去护,怕是要死在里面。   最后除了沃野剑什么都没带出来。   出境之后在旭日山的废墟之上徒手刨了整整三天,鲜血遍布他的双臂,他眼眶泛红,在沉寂的夜中自顾自重复道:“他没死……他没死……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路寒舟死后的日子让他的生活暗淡无光。眼看着昔日心爱的小师弟被活活烧死,人们都以为他疯了。   江宁灼看着残破的手指,感觉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似乎有人在侵占他的神识,将他拽入苦寒之地。   他下意识想跟随那道力量而去。   就在他双目渐渐变红时,一只蝶灵出现在他面前,他恍恍惚惚听到一句“师兄”。   这一声让他乍然清醒!   等等,路寒舟没死。   明明在五坛花院清剿魔头那天,师弟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熟悉的笑容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他绝对不可能认错人!   这一刻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心魔。   下一瞬,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前黑暗褪去,漫天的碧野重新映入了他的眼帘。这里是柳崖,不是封宗,更不是涛花门。   路寒舟醒的比他早,找到他时正发现他要从一处矮崖往下跳。由于他和江宁灼互渡灵力无数次,靠近时,他看到了江宁灼的心魔。   原来江宁灼内心最恐惧的,是自己的死亡。   他看到了江宁灼的自责,明明那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他也知道了江宁灼夜晚的暴戾情绪是为他积郁导致。   冲破心魔的那一瞬间,他的面具裂开了。与那年夏晚的姿势意外地重合,路寒舟抱住了跌落的江宁灼。   他冲江宁灼笑道:“师兄,我接住你了。”   他找回了所有属于自己的,短暂忘却的记忆。   江宁灼看着他被几缕碎发遮住的面容发怔,鼻尖的小痣依旧在他熟悉的地方。   路寒舟在笑,可是流出了眼泪。   这声师兄像在寒渊林坠崖时那声一样,让他心理防线再度崩塌。   “寒舟。”   江宁灼意外地平静,他缓缓靠近路寒舟,闭眼颤抖着吻去了他眼角的泪。 第50章 离魂 你是老神棍?你这么年轻??   乌云蔽日, 暴雨连天。   百折送走路寒舟已经有三日,亏得这天气差办学的人大部分都到不了,他才有空喘息一天。   敞开的挽香阁大门在骤风中合上, 在关上的一瞬间,随着门缝里最后一股凉意溜进了一张纸,打在了百折的脸上。   纸上灵墨的味道没干,百折当即一阵干呕,他最近都快泡在灵墨里了。   正当他气愤要将这纸团起来撒气时, 一瞥,上面的内容让他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竟然是路寒舟的画像。   他们阁主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赶忙在地上把纸铺平,看到画像下一行小隶:挽香阁阁主系三年前协助妖魔被天灾灭门的涛花门路家长子路寒舟!亲建挽香阁养精蓄锐三年!魔头降世, 吾辈危矣!   忍着疲惫百折脚下一个打滑跑过去开了门,没看到任何人,但看到了漫天飘着与刚才那张相同的纸。   被雨水打湿,粘黏在了大街小巷。   就在此时, 天空一声惊雷,一道传音咒灌入他的耳朵。   江尘说:“赶快关门!开启封阁大阵!”   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百折赶紧照做。   在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个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变得人尽皆知。   ……   路寒舟此刻坐在草地中发呆。   他被江宁灼眼角轻轻的一吻搞得有点精神恍惚, 心跳已经不受控制。   扪心自问道:“这是在紧张吗?还是说……在害羞?”   他从小就想着活命和挣大钱, 平日里的生活更是在房间和医院里来回辗转,活脱脱的一个宅男, 十分缺乏社交与人际。他没有业余生活,更别提谈恋爱了,所有时间都用来和死神赛跑,精神追求可以说是十分匮乏。   即使他本就是书中人,那些生活是假的, 可此时这种明晃晃毫不遮掩感情的行为摆在他面前,还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记忆恢复的喜悦被心跳淹没。   江宁灼倒是一点不觉得奇怪,趁着这个姿势离路寒舟更近了些,甚至伸手拨开他脸上粘着的碎发,方便自己更清楚的看他。   路寒舟忽然想起了每次渡灵力时江宁灼也是这般温柔,再加上三年前那个盛夏夜晚的吻……   难道江宁灼一直都喜欢他?   有了这个想法他更尴尬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二人此时的关系,一直垂着的眼眸小心翼翼抬起来撇了一眼江宁灼后就不敢面对转过了头,开始转移话题:“哎,元顾呢,别死了!”   声音很大,一听就像在逃避什么。   煦风扫过绿野拂上路寒舟的嘴唇最后落在了江宁的脸上。   他看着路寒舟泛红的脸和脖子笑出了声。人长大了,但招数还是三脚猫,简直和三年前逃避的小把戏一模一样。   不过拽着自己腿的手倒是没松开。   江宁灼拽了拽路寒舟的袖子。   路寒舟装作没感觉到,眺望远处疑惑道:“元顾呢,这倒霉孩子。”   其实心下已经紧张到不行。   看他嘴唇不安分抿来抿去,江宁灼如实道:“寒舟你再不看我我就再亲你一下。”   路寒舟被吓地一僵,倏地转过头,瞪着眼睛盯江宁灼,笑道:“看看看,你想让我看多久都行。”   江宁灼一点都不客气,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胆量倍增,干脆就伸手将路寒舟揽在了怀里,但是很轻。   说道:“你终于肯认你是寒舟了。”   倚在他怀里路寒舟莫名安心,伸了个懒腰就没说话了。   之前他又不知道自己就是路寒舟。   “这么多年怎么不回来?”江宁灼很温柔问,其实稍微用心就能发现,他圈着路寒舟肩膀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路寒舟叹了口气:“怎么回啊,路家名声不好,我活得也不光彩,挽香阁更不用说了,直到现在好多人依然有偏见。”   这个问题比较沉重,记忆回拢后他就知道挽香阁不受待见其实并不是作恶过多,反而其实收留的都是一些善良不问世事的妖魔。   更多的偏见,全都是来自他们的身份罢了。   他食不果腹一手撑起挽香阁,落下了不能托物的病根才有了今天的起色,哪里还敢奢求太多。   路寒舟伸手拔周围的草,看起来轻松,其实脸上的笑容已经缓缓消失了。   江宁灼将他更用力地抱着以示安慰。   逞强如他,感觉到不对劲后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江宁灼笑道:“不过那都是从前了,是吧师兄,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江宁灼面无表情道:“好兄弟是不会想亲你的。”   难道他都那么明显了,还不懂吗?   “哎呀,天气真好!”路寒舟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来,手搭载眉骨上眺望,“让我找找元顾那倒霉蛋在哪儿呢?”   看似洒脱,其实挽在腋下的手指都快攥烂了。   少年成长一夜之间。   久别重逢难免有些不适应,谁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但却好像什么都没变。   路寒舟还是那个从小一紧张就用拙劣技巧转移话题逃避的小奶团子。   江宁灼气笑了。   不过他不急,这次的他足够强大,有的是时间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站起来飞速抱起路寒舟颠了颠然后在对方生气前放下,认真道:“太轻了。”   路寒舟:“……”   他还是觉得那个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容易相处些,而不是面前这个幼稚鬼。   好在心魔阵法范围有限,不一会元顾就听着声音抱着坤兽回来了。他不知道摔进了哪个水池,浑身湿得像落汤鸡一样。   看着路寒舟未戴面具的脸,脚步一顿惊讶道:“十一,你……”   可话没说下去,因为被他身后那张黑着的脸威胁了。   “不用叫我十一了,我叫路寒舟,叫我寒舟就行。”他伸手用灵力将他身上的水蒸干,说道:“怎么不到处喊爹了?”   提起这个坤兽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要下地自己走,宁可摔跤也不想呆在元顾怀里。   “别提心魔了,能出来真是万幸。”元顾说到这里一顿,缓缓抬头,“等等,路寒舟?之前涛花门路加的长子?”   “你知道?”路寒舟问。   “我父亲去西域前曾被一妖族所伤,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就是被路家家主救得,当时他身边跟这个奶团大的娃娃……”   “……”   奶团大的娃娃。   看着他打量且感激的眼神,路寒舟打住道:“行了行了,别提了,还是去柳崖吧,陈年旧事不要再提。”   江宁灼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打量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不得不说苦难真的是磨砺人,曾经纤瘦羸弱的小师弟身上也多了凌冽与旁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虽然依旧身型单薄。   他过去扣住了路寒舟的手,说道:“就是,往事不要再提。”   看着宣誓主权的江宁灼,封宗在逃弟子元顾十分大胆地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心魔大阵解除,原本如打墙一般瞭望无尽的草原多了一条隐隐约约的路,通向两个矮崖之间,放眼望去可以依稀看到楼宇的一角。   路寒舟挣不脱,就任由江宁灼拉着自己往前走。   元顾重新抱起坤兽走在后面,好心提醒坤兽道:“别追上去打扰,不然你就成碳烤小老虎了。”   刚才窥得一些的江宁灼心魔让路寒舟耿耿于怀,他稍微甩了一下两人拉着的手,问道:“师……师兄,你现在那个……”   他还有点不适应。   江宁灼明了了他的意思,边照顾他不会踩进什么草坑,边说:“你随便叫就行,至于那个暴戾症状,你回来再加上书中找的治疗已经压制的很好了,放心,我没疯。”   “我没说你疯……”路寒舟嘟嘟囔囔说了一半好像觉得这句话有些多余,干脆又开始转移话题:“你到底怎么认出我的啊?是不是因为那次坠入寒渊林恍惚间叫的师兄?但隔了三年哎!”   在今天之前,江宁灼就叫过好几次寒舟了,他很好奇。   江宁灼觉得路寒舟有些天真,一个刻在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抹去。   他十指紧扣路寒舟的手,骄傲道:“就是能认出来。”   “嗷。”路寒舟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又开始不自在了。   接下来的一路他都在默默消化自己有些紊乱的记忆,只不过好在原先冷冰冰的师兄一直陪在他身边,让过程不那么难受。   江宁灼则是一直盯着他,突然觉得比起摸爬滚打隐姓埋名三年,他更想让路寒舟是个横空出世的魔头。   这样也许能少受不少苦。   不过以后都有他在。   柳崖风景确实美不胜收,踏在青草上簌簌的响声让路寒舟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可他克制住了,要保持自己的形象。   进入矮崖之后徐之辈府苑全貌露了出来,青蔷楼宇瓦檐翻飞颇有江南风味,虽占地不大,但却仙气十足。   门口站着一位蓝色素袍裹身身量极高的青年,微笑时房檐下的风铃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路寒舟本以为他是徐之辈的徒弟之类的,可走进后看着他眉宇间的傲气和似有若无的笑意,大惊道:“你是老神棍?你这么年轻??”   之前那个神棍模样是伪装了?   “年轻,呵,三百多岁了还敢说年轻。”江宁灼不悦,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没注意到他在生气,路寒舟扳着手指大为震撼,“三百岁……”   徐之辈个头虽高,但还差江宁灼一些,感觉到对方不善的视线后他大声道:“紧张什么!没人和你抢!你注意点,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   真以为谁都对这条恶龙感兴趣呢。   江宁灼嗤笑一声,“谁知道你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柳崖憋疯了能有什么坏心思。”   元顾刚跟上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疑惑道:“柳崖就你一个人?”   徐之辈打量了一下他,感受到了他身上封宗的入学结印,小声传话给江宁灼,问道:“能不能把他留在这儿陪我?”   江宁灼:“……那最好了。”   一行人就在徐之辈一个人的吵吵闹闹中进了柳崖府苑。   进来之前路寒舟还以为会和想象中的世外高人一般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草蒲一样穷酸。但其实内里一应俱全,该有的什么都有。   徐之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里面不知道注入了什么灵药,心魔大阵造成的烧心感一下子退却。   见两人手还拉着,徐之辈阴阳怪气道:“大庭广众啊。”   坐在江宁灼身边的路寒舟这才反应过来抽开手,连忙问道:“我之前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真的是路寒舟,那他现代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是会以穿书的形式醒来?   “你说这个啊。”徐之辈一只脚翘在凳子上十分没个正形,解释道:“之前你不是江毅澜的宝贝徒弟嘛,那老头生前掌管照灵台,早发现挽香阁阁主是路寒舟了,求了我好久让我救你呢。只不过遭人暗算,那天我赶到已经迟了,而且当时你受怨凝影响已经失控,他用了我教的古法离魂,暂时稳定住了你的心魄几刻,我到了才把你救醒的,后来封宗来人,我不得不离开。”   看似轻松的话语间其实满怀愧疚,为自己没能救下老友而懊恼。   “古法离魂?”路寒舟不解。   “对啊,就是将你的神魂抽离,暂居别处,不过具体到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你应该会有记忆。”徐之辈说道。   路寒舟怔住了,所以他关于现代的记忆全都是江毅澜当时缓住他神魂的结果?   他一直觉得属于原主的那些记忆,原来全部是他的。现代二十年的光阴竟然只是短短几刻的黄粱一梦。   事实让他感受到震撼。   “心魔阵也不是我故意的,就是后来接触发现你好像忘了不少事还想不起来才出此下策,证明古法离魂还是有些弊端,怨凝对你的影响其实还在与日俱增。”   路寒舟努力吸收着这一切。   依徐之辈所言怨凝会让他失控,那么看来他之所以会有“原著”的概念,也是因为怨凝的原因了。书中那个炮灰一样容易杀疯了死相惨烈的反派,只是怨凝强行灌输给他的形象,目的就是让他承认,接受,并且变坏。   可那并不是原先的他。   这一切来的太快,路寒舟有些难以消化,最重要的是,江毅澜明明可以自救,却在最后一刻选择了保住他……   江宁灼看着路寒舟忧心忡忡的目光,一边在内心抱怨师尊不和他说实情,一边又十分心疼地攥住了路寒舟的手。   路寒舟感受到这份安慰回头,说道:“没事。”   “逝者已矣,好好活下去别被怨凝吞噬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江毅澜那老头一定气的诈尸。”徐之辈看透他的心思,开玩笑道。   路寒舟点点头。   怨凝的声音已经在自己的努力下被克制了不少,他没有辜负师尊。   江宁灼不想问题这么沉重,干脆接过了话茬道:“还有一事,最近照灵台缝隙有变大的征兆,到底要怎么才能补上?”   他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徐之辈看了路寒舟一眼,路寒舟当即就明白他其实知道,只有怨凝消散才能让灵气平衡补上缝隙。   如果江宁灼知道要牺牲他才行……   徐之辈说:“不知。”   路寒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替他隐瞒,希望他早点找齐药材解决怨凝。   这样他就不用献祭了。   江宁灼也没追问,徐之辈虽然是世外高人,但也有天机不可透露一说。   “你就问个这个?”路寒舟转头看着江宁灼,没想到他就这么轻而易举不追文了。   “对啊,问一问而已,最主要还是来陪你找药。”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路寒舟耳廓又红了,感受到元顾徐之辈坤兽不善的眼神后,他决定暂时不理江宁灼了。   怎么像个流氓一样!   他“哼”了一声,转头冲徐之辈伸手,凶巴巴道:“快点把药给我,我要回挽香阁了。”   早日解决怨火缠心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是,其他的都得靠边放。   看他理直气壮,徐之辈耸肩无语道:“你以为柳崖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啊!”   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拿什么拿什么的?好歹也是修真界无人敢踏足的禁地,这个头衔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路寒舟不屑道:“你不就是个老神棍吗?”   徐之辈:“……”   现在的小辈真的是十分狂妄。   他清了清嗓子道:“要想拿到那位药其实也简单,只不过现下你们得去帮我办点事。”   付出才有收获的道理路寒舟懂,他问道:“什么事?”   “来的时候你们应该看到了那片断崖柳林,里面有不少刚成年的灵虎,正到了繁殖期,但最近几只母虎似乎对那些公虎不满意不愿一起,你去帮我撮合撮合他们,最好配几对出来。”   这件事忧心了他好久了。   元顾切入点清奇,“你每天就在柳崖养养灵兽?”   “对啊,有问题吗,这灵兽随便一只修为都超过你了。”徐之辈理直气壮道。   “我哪懂这些!”   他连人的感情都处理不清楚呢,现在还去撮合别人?   最重要的是还不是人,是灵兽?   江宁灼悄悄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视线幽幽转向了在门口抱着一盆零草啃的独角虎,问道:“它是公的母的?”   路寒舟:“公的。”   “血统好吗?”   “天下仅此一只。”   “不用配了,就它了。”   “我觉得可以。”   玩闹的坤兽突然感觉到了室内投来的不善眼光,结合他们刚才说的话,它似乎懂了。   它们是想出卖自己的身体。   “嗷呜嗷呜嗷呜!”   它破门而出虎啸逃跑,意思是:我只是只小猫咪而已! 第51章 破案 亲亲就是喜欢。   煦风拂过发丝, 蒙蒙小雨给断崖柳林染上了一层薄雾和若有若无的湿意。   路寒舟半躺在一个斜坡上,看着坡下草原中坤兽如一个外来入侵物种一样肆无忌惮地追着柳崖的灵虎。   在他旁边负手而立的江宁灼嘴角一直盈着笑意。   有了徐之辈的许可,断崖柳林于他们而言安全了许多, 连那些可以轻松将修士毙命的灵兽也变得可爱起来。   “它们是嫌弃坤兽的角了吧,坤兽都这么追着跑了它们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路寒舟观察着下面的战况说道。   江宁灼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点点头,“应该是嫌坤兽丑了。”   刚才坤兽还是不情不愿硬生生被他两抬过来的,现在倒好, 倒贴人家都瞧不上。   “坤兽,回来!别在那里丢人了!”   路寒舟扯着嗓子喊,拦住了下面跑的恼羞成怒的坤兽。   等坤兽恹恹回来委屈到嗷呜嗷呜时, 他指着它鼻子道:“人家嫌你丑!”   其实它也不丑,甚至在人界审美里算得上漂亮,黑白相间的皮毛分外光泽,走起路来神威异常。但可能就是不符合这片世外桃源的审美。   雪上加霜的话让坤兽将头埋进了草地拔都拔不出来。   路寒舟叹了口气。   徐之辈留下的这个问题真的是难住了他这个母胎单身, 唯一懂点人情世故的元顾还被扣下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江宁灼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你有办法?”路寒舟惊喜道。   江宁灼偏过头,黝黑的瞳孔看着路寒舟, 似有深意道:“这些灵兽都有神识, 配对的前提当然要让它们互相喜欢才行。”   “废话!”路寒舟一骨碌坐了起来, 半蹲着面对江宁灼,柔风吹得他碎发翻飞, “我不知道吗?可问题是它们似乎并不喜欢。”   那些母灵虎全然只顾在草原中嬉戏,根本没有看那边的公灵虎一眼的打算。   完全就是不感兴趣。   “那就给它们制造机会,亲几次不就知道了。”江宁灼完全不觉得这有多难。   路寒舟耳根一红,疑惑道:“亲亲就是喜欢吗?”   “那不然呢?”   “哦……”   江宁灼装作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伸手在指尖凝了一股水灵绕成的细绳就用咒冲了出去, 分成三份分别两两环住了草原上嬉戏的灵虎。   坤兽见状开心得不得了,以为江宁灼替它教训,忙不迭过去蹭他的胳膊。   路寒舟好心提醒道:“江宁灼是在想方设法让它们情投意合,不是帮你报仇。”   坤兽又重新倒地。   只见六只灵虎一公一母全部被灵绳包裹在了一个小范围内,也许是繁殖期作祟,有一只公虎本能地护在母虎身前后,母虎感动得就蹭上了它的身子。   路寒舟见鲜有成效就做起了甩手掌柜,想躲开几步不要影响江宁灼。可他挪几步,江宁灼就跟着移动多少距离。   最后只好站定在心里骂道:“跟屁虫……”   不出一炷香,三对灵虎意识到灵绳无害后渐渐地开始你侬我侬。   江宁灼收了灵力走到路寒舟面前,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路寒舟:“???干嘛!”   “亲过两次了。”   江宁灼看似在说灵虎,但路寒舟明白了他是在暗示刚才那句“亲亲就是喜欢”。   “嗷。”路寒舟故作镇定头也不回地朝柳崖府苑走去,没人知道他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寒舟——”江宁灼抬步追上与他并肩。   ……   柳崖府苑内。   徐之辈正缠着元顾教他法术,没多久就看到路寒舟气势汹汹地进了门。   他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之辈!”   路寒舟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真不觉得给灵虎配对能和药有什么关系,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被徐之辈玩了。   果不其然,徐之辈看到他的表情就躲在元顾身后,笑着快速解释道:“别冲动,别冲动,那我不是实在没办法才找借口让你们帮忙嘛?”   元顾站在他面前,受了这么一刻的师恩,就要帮他拦下这场灾祸。   徐之辈借机大喊道:“江宁灼!快给我拦住他!”   下一瞬,路寒舟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他拳打脚踢一阵后转后看着江宁灼,气鼓鼓道:“你帮他不帮我?”   然后他就又被放到了地上。   徐之辈看他重获自由且无人能管,连忙让步道:“好了,好了!那我柳崖的温泉许久没人用了,不得缓一天收拾一下嘛,你就当完成一个交易了。”   他这话没错,其实那本书指向柳崖并不是叫路寒舟来寻药,而是这里有一汪温泉,灵力充盈,更重要的是能帮人修补破损灵台。   路寒舟的灵台早已在路家灭门当时破碎,现在苦苦支撑他神魂的那个灵台,是怨凝吸收天地灵力打造的,并不稳固。   所以这汪温泉于他而言十分重要,徐之辈受江毅澜委托也会格外小心。   “真的?”路寒舟将信将疑。   这次回答他的是元顾,“是的,他刚才还要我明早早点起来同他一起打扫。”   路寒舟见两人靠的紧紧的,调侃道:“你胳膊肘短短时间就往外拐了是吧元顾。他一个三百多岁的人精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他这么说也是为元顾着想。   “不会,他教了我点咒法,感觉还挺有用的。”元顾说道。   路寒舟觉得元顾从封宗回来后变了,似乎经历了一些事后让他沉稳了不少,不再是原来那个和百折两句就能吵起来的中二少年。   他转头一个白眼朝江宁灼翻过去,封宗真是“害人不浅”。   江宁灼品不到他的意思,见他看自己就笑道:“寒舟。”   他现在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叫寒舟机器。   ……   天色渐晚,由于江宁灼执意要跟着路寒舟,两人休息又不得不被分在了一个房间。   捅破身份后的江宁灼更放肆了,不仅连隔音咒都没设,硬是将往常一个时辰的渡灵时间硬生生拉长了许多。   路寒舟起初还闹着要跑,后来就舒服得没什么力气,任由江宁灼折腾,只能在嘴上小声求饶道:“师兄,够了。”   他感觉这次要比之前每次都要更可怕,全程就像踩在云上,仿佛下一步就要踏空。   感觉到他鳞片止不住地颤抖江宁灼似乎才回过神,紧紧抱着路寒舟躺下,伸手拂开了他黏在脸上的头发,说道:“这怎么够呢,不够。”   动作由半搂到了圈在怀里,路寒舟从颤抖的手中感受到了他的害怕。   没来由想到他的心魔,明明没有一丝力气,但还是安慰道:“师兄,我真的不会再走了。”   江宁灼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血丝。他确实害怕,害怕再睁眼醒来路寒舟就又不在了,或者又成了一个戴着面具不愿意认他的人。   在路寒舟的再三保证中,他终于肯放缓神经,呼吸渐渐平稳起来,进入了梦乡。   路寒舟仰头看着床幔,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确认江宁灼睡着后,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忍着腿软走到了门口。   他和徐之辈约好了要私下问些事情。   子时刚至,路寒舟没站了多久就看到了徐徐走来的徐之辈。   徐之辈看他扶着门虚弱的样子,表情一言难尽道:“知道的知道你们在渡灵力,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你们干啥了呢。”   “你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路寒舟蹑手蹑脚合上门。   徐之辈注意到了他手腕上铃铛发出的细响,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憋笑。   由于他背光路寒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再三确认江宁灼真的睡了后,悄声问徐之辈道:“我那个,就是他给我渡灵力的时候,我会……腿软……然后感觉精神有点飘不自觉哼声,有时候甚至会在心底产生很严重的依赖,这是怎么回事啊?”   问出来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他疑惑这个问题很久了,从未听说过别人渡个灵力会有这么大反应。   徐之辈似乎也没料到,打量问道:“你们怎么渡的?”   “就……揉鳞片啊。”   “哪的鳞片?”   “尾部内侧。”   “……”   路寒舟看徐之辈突然僵硬的身子,问道:“怎……怎么了,是不是有异常?”   他就说这种反应不对劲吧!   “异常倒是没有。”徐之辈措辞了一会,想不到合适的表述,看路寒舟一脸天真,干脆就直说道:“你原身是龙啊!你怎么这都不知道,这是发.情了!”   年少无知被人欺。   “发!!发!!发什么!!”路寒舟惊讶之余堵上了自己的嘴。   难道他一直在冲江宁灼发.情?   “揉尾部鳞片是能渡灵力没错,但这刺激很容易让龙……江宁灼竟然能查到这种方法那他就不该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吗?”徐之辈觉得路寒舟现在像被人坑骗的天真孩子,但还是肯定道:“不过多来几次也未尝不可,确实是很好的办法。”   起码效果绝对是显著的。   路寒舟觉得以后一次都不能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天塌了,脸上刚褪去的热感又重新翻涌上来,淹没了他的思绪。   他竟然那么多次对江宁灼……想想都觉得丢人。   见他呆愣了好久难以接受,徐之辈只好用神识给他传话了另一个事情帮忙转移注意力,他说:“怨凝是执念产物,一定要在照灵台破损之前解决掉他,不然三界面临灵力危机,就算江宁灼护着你,我也不会不管的。”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身处柳崖避世不出,但若真的有威胁到灵力平衡的事,他一定义不容辞。   这番话事是提醒也是警告,让路寒舟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头。他点点头应下,明白徐之辈的意思,天下大任嘛,他懂。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要通过神识传话。   两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才分道扬镳。   回到房间的路寒舟有点飘忽,站在床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躺了回去。   窗外溜进来一股凉风,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没有情节,全靠他自己决定主宰一切。   他伸手推了一下床幔,纱帐落下将两人锁在了这小小的空间里。   脸上的红晕和心中的悸动还在,江宁灼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伸手将人捞进了怀里。   路寒舟摸爬滚打三年,不安到连挽香阁的房间门都要落下禁制,可却在眼前这个人怀里找到了一次又一次安全感。   他渐渐被睡意包裹,突然觉得有个师兄还是非常不错的。   如果以后不渡灵力就更好了。   在他沉沉睡去后,江宁灼的眼缓缓睁开,伸手轻轻拨了拨路寒舟手腕上的铃铛,心道这真是个偷听的好宝贝。   然后将路寒舟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才安心合眼。 第52章 温泉 “可你也没拒绝我。”   柳崖虽为禁地但灵力十分充沛, 天刚蒙蒙亮,薄雾散去,草尖上结的露珠就散出了飘逸的半透明灵力, 引得周围许多灵兽在草原上奔跑扑食。   同样如饿狼一样的还有府苑内的江宁灼。   他早早就醒了,此时正用缠着路寒舟的墨发在鼻尖嗅了又嗅,喜欢的不得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不再遮掩自己的内心。   也许是他动作不够收敛,路寒舟感受到动静后就悠悠转醒,正好对上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还看到了自己的头发轻柔擦过他的唇缝。   心下一动,伸手挡脸只露出了眼睛,抱怨道:“大早上你在干嘛啊。”   声音瓮声瓮气奶凶奶凶的。   江宁灼之前白日里高冷有距离的模样完全褪去, 他半趴着靠近路寒舟,说道:“寒舟别挡。”   “你起开。”路寒舟推了推他,想起昨夜徐之辈的话还是有些不自在。   江宗主是什么雷霆手段的人,都同床共枕了哪肯罢休。可正当他打算趁人之危时, 府苑里“啊!”一声传来了徐之辈惊天的惨叫。   路寒舟赶忙趁机起身,“我去看看怎么了。”   “又是徐之辈。”   江宁灼看着急忙穿衣出门的路寒舟,想起徐之辈昨晚戳破他就更不爽了。   ……   柳崖府苑一侧厢房。   徐之辈看着元顾后颈处泛着鎏金的黑色印记, 眉毛拧在了一起, 正色道:“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种禁制?”   “什么禁制?”元顾看不到, 正打算伸手去摸,但被徐之辈拦住了。   赶过来的路寒舟从正门正好看到了徐之辈手往元顾衣服里伸的这一幕, 大喊道:“老神棍!他还是个孩子!”   “咳。”徐之辈把手拿开展示那个禁制给他看,遮掩道:“别瞎说啊,我就是发现有这个东西替他看看而已。”   “你怎么看到的?”路寒舟穷追不舍,元顾平时结辫披发后脖颈遮得严严实实,在挽香阁住了这么些日子他都没看到, 怎么你徐之辈一下子就看到了。   老东西昨天就对元顾莫名照顾,别是老猪想拱嫩白菜。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元顾懒得听他们吵架,更关心自己身上的禁制。   路寒舟一脸警惕地冲徐之辈翻了个白眼,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印记,立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说道:“这……这不就是……”   江宁灼站在他身后眉头紧皱,“是杀了师尊那个人下的禁制。”   纹样图案和当时迷惘之境那些镜子上的诡异纹路如出一辙,只不过稍作改动,怕是效用不同。   路寒舟拽住元顾的胳膊,激动道:“你近些日子去了哪里?”   “近些日子?迷惘之境出来后就去了封宗,然后回挽香阁,然后就和你来柳崖了。”元顾老实道。   江宁灼明白路寒舟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师尊为救他失去了自救的机会,他想报仇。   在他背上顺气柔声安慰道:“寒舟,我明白,但是在迷惘之境有人放的也不一定,鱼龙混杂的。”   单靠行迹是无法很快确定凶手的。   他转头再问徐之辈,“这禁制你认识?干什么用的?”   徐之辈大拇指摩挲过元顾的后脖颈,若有所思道:“这是禁术,具体如何使用未可知,但以此纹路看来,是做跟踪监听用。也就是元顾所思所想所见所闻,对方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更厉害的是,必要时候他可以短暂控制元顾的身体为己所用。”   说话间徐之辈覆上印记的一个边角狠狠一擦,拇指流了血晕染了纹路边缘,算是毁了这禁制一部分。   元顾明白后当即捏着他手担心道:“前辈!”   他们相识不过一日,徐之辈竟然愿为他损耗修为。   “无碍。”徐之辈勉强笑道:“我也是为这两人着想,寒舟刚恢复记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许被别人听了不少去。”   这才是更令他担心的。   元顾一个边疆孤儿,无依无靠更无仇无怨,没人会消耗如此来监听他。这么一来视线就转移到了他周围亲近的人身上。   路寒舟明了道:“目的是我?”   “说不准。”徐之辈将手指的血在衣袍上随手一擦,继续道:“你们得尽快去天韵泉闭关,这些日子我会想办法消除元顾身上的禁制,不然迟早有一天危及他的性命。”   他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先将目前的事做好。   “好。”   一行人在简单收拾之后来到了天韵泉。天韵泉是柳崖一处依傍自然灵脉的天然温泉,离府苑不远,但因柳崖只有徐之辈一人居住倒也荒废许久了。   元顾徐之辈二人收拾了个大早才将地方整理出来。   路寒舟还以为会像仙侠剧中是个山洞什么的地方,没想到竟是室内。   偌大的房间高阁中间围了一处石池泉眼,只不过周围全挂着红纱帐幔,被风吹起上面的金铃叮当脆响,显得温泉热气氤氲,氛围暧昧。   路寒舟一进门脚步一顿,以为这是徐之辈布置的,有些不情愿。   徐之辈抬手甩锅,解释道:“我可没这癖好啊,这是一百年前一位小师妹布置的,我懒得拆,你就将就将就吧。”   “哦。”路寒舟信了他的鬼话。   天韵泉灵力人为难以控制,泉眼处波动更是难以推算,若走火入魔不仅不会将灵台修复完全还会让人灵海紊乱崩塌,故而得留下一个人护法,江宁灼自然而然揽下了这个担子。   在徐之辈交代一些事宜后连忙将他们赶了出去,并设了结界。   怨凝体质特殊,为保证温泉效果,路寒舟得褪衣而入。   路寒舟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起来了。   心里本来就别扭,看着江宁灼靠在一根墙柱上纱幔遮去一半容颜盯着他看,更觉得奇怪了。   商量道:“那个……你能不能转过去,我要脱衣服了。”   这次的江宁灼竟然分外好说话,乖乖转过身去。   褪去衣衫,路寒舟思虑片刻没把手腕的铃铛摘掉,簌簌铃声下他光着脚踩在石板上,哗啦一声沉入了温泉。墨发在水上披散开来,宛如莲花。   天韵泉果然有效,在泉水将身体包裹的一瞬间,路寒舟喟叹了一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灵台似乎在一寸寸压实,带来了不少的安全感。   一旁的江宁灼听到动静,指节不由得蜷缩起来。   灵力滋养需要时间,路寒舟在水中运气注意力高度集中,渐渐地忘却了江宁灼的存在。   三天时间缓缓而过。   江宁灼额头的发也被雾气氤氲到结出水珠,他这三天一直守着结界,昼夜不眠让他晃神了刹那,再睁眼时,听到了“咕噜噜”的声音。   “寒舟?”他放下了挽着的胳膊,静静等待回应。   为了防止路寒舟出事,他隔片刻就要叫一声名字,对方就算再敷衍也会嗯一声,这次竟然毫无应答。   江宁灼慌了神,脚下一打滑掀开纱帐朝里走去,他第一次看到温泉的全貌。   宽大的石池中间翻腾流转着雾气,靠在边上的路寒舟紧闭双眼,雪白的肩颈正缓缓朝水内滑下。   “寒舟!”   江宁灼跑过去伸手捞,可发现他体温烫得惊人。   徐之辈说了,天韵泉灵力燥热,路寒舟属火吸收起来容易,但泉眼灵力漂浮,若冲撞得厉害,路寒舟可能会心如火焚晕厥。   没想到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   这种情况下不能使用灵力影响天韵泉的平衡,只能靠外力解决。   江宁灼一只手慌里慌张捞住了下滑的路寒舟,另一只手将自己衣带解了,姣好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徐之辈留了不少冰块在房间内,他当即用控物术全部悬空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低温冰冻带来的痛感有些难忍,他缓缓滑入水池,从身后紧紧将路寒舟抱在怀里。   路寒舟身体有些滑,他盘腿坐在池底,将人放在上面。   感受着怀中的火团,江宁灼伸手将他挡住脸的头发全部撇开,温柔道:“寒舟,醒醒。”   有了天然的水灵根降温,路寒舟悠悠转醒,他好似对江宁灼的呼吸过敏,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挣扎。   江宁灼却十分坦然,不着丝缕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大掌放在路寒舟腹部轻轻揉着,凉凉的灵力平息了他灵海内的躁动。   他说:“寒舟别怕,一会就不热了。”   明明温度下来了,可路寒舟觉得更热了。   他太敏感了,在江宁灼大掌的安抚下不一会嘴角就泄出了声。似乎是觉得委屈,仰头看着身后的江宁灼,没有只言片语,眼里却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抱怨。   江宁灼手帮他全身疏导灵力,许久未休息导致的沙哑嗓音宠溺道:“小可怜。”   似乎很少这么亲近,路寒舟看到了江宁灼肩上的冻伤。   他原本以为二人只是关系好一些而已,虽然有很多亲密举动但都只当好兄弟间的不拘小节了,可江宁灼却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那句“好兄弟是不会亲你眼角的”重新浮现在了路寒舟的脑海中。   他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许多,感受到两个人近距离的接触后,转过头一动不敢动。   有了他沉默的配合江宁灼疏导灵力就更轻松起来,不一会就让路寒舟露出了龙尾。   天韵泉作用在发挥,两个人灵海气息纠缠得不分你我。江宁灼甚至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路寒舟在想什么——他在不安,甚至是逃避。   “你看着我,寒舟。”江宁灼一只手臂从他腋下穿过揽着人,一只手尽心尽力地照顾鳞片。   路寒舟扶着他的胳膊,勉强抬头。   “你要相信我。就像我也不是一下子认出你的,可我通过你的小习惯,你哼的曲子,你带给我的所有感觉,确认了无数次,相信那就是你。”   只有路寒舟会带给他那种感觉。   路寒舟努力让自己的尾巴离开他的身上,打断道:“你不会喜欢的。”   他觉得自己不受控缠着江宁灼的样子很丢人。   “我知道你是在发.情,可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不讨厌。”江宁灼顿了下,继续道:“我反而很喜欢,因为,你只会对我这样。”   “嗯。”路寒舟没忍住挪了挪身子。   徐之辈猜的果然没错,江宁灼就是知道,可他没料到他竟然说……喜欢?   他见过江宁灼迷惘之境发疯的模样,现在的情况好像与当时疯的不分伯仲。   路寒舟不想这样下去,勉强在指尖凝了一缕火。江宁灼惧火,他想把他吓唬走。   可江宁灼猜透了他的心思,反而抱的更紧,说道:“我不怕你路寒舟。”   也许是觉得没有威慑力,他低头在路寒舟雪白无暇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下以示警告,继续道:“你再威胁我我都不怕。”   “那就随便你吧。”   路寒舟被咬的妥协,别无他法,再加上力气越来越小,只能任由江宁灼一双手胡作非为。   灵力顺畅后吸收速度越来越快,灵台越来越清明,路寒舟舒服地往后仰,短暂地靠了一下江宁灼的肩膀。   第一个疗程就这么在三天内结束了。   江宁灼看着脱力的路寒舟,笑道:“小奶猫一样。”   “你原来知道那只猫是我变得?”   “知道啊,只可惜现在你没有迷惘之境的兔耳朵,不然更好看。”   “……别提了。”   路寒舟感到羞耻,第一次觉得江宁灼不好应付。   他想睡一觉,可江宁灼不想放过他,身份确认后江宗主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趁着机会把路寒舟的身体都碰遍了。   由于未着衣衫,江宁灼感受到了渡灵后路寒舟身体的变化,耳廓早已红的要命,但还是故作镇定在路寒舟耳边问道:“要我帮你吗?”   反应过来的路寒舟感觉浑身在出汗,没力气道:“不用,放着吧。”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在天韵泉缓了好久。氤氲的雾气还在缭绕,滴滴答答的水声衬托得空气更安静了。   路寒舟在这段时间里感受到了紧靠的江宁灼身上的肌肉线条,脸热腾腾的十分不自在,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下,江宁灼突然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啊?”路寒舟有点惊讶。   “小时候我就对你……后来重逢我也……”   “不知道。”路寒舟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他现在不清醒,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可下一瞬江宁灼就贴住了他的耳朵,道:“可你也没拒绝我。”   每次都没有。   “我……”路寒舟语塞。   盯着路寒舟红透的耳垂,江宁灼在雾气中理智崩塌,喉结一滚,他似乎很喜欢咬着咬那。   感受到身后人偏过头靠近的温软触感,路寒舟紧张得下意识闭上了眼。   空气中传来“撕拉”一声。   路寒舟一惊,当即就往前分开了两人的距离羞得想躲,江宁灼将他抱在怀里遮住,朝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看去。   徐之辈转身欲逃,却被一股水灵力拽住,怕死只好闭眼解释道:“我看结界消失才进来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两继续抱!”   江宁灼被打断不爽,不甘心就在起身的路寒舟额头上轻轻一啄才罢休,然后将徐之辈勒得更紧了。   等路寒舟红着脸穿好衣服才说道:“好了,放开他吧。”   “听到没,放开我,我有正事!”徐之辈喊道。   后来若不是路寒舟伸手拉住了江宁灼,徐之辈可能真的要被勒死了。   鸡飞狗跳结束后,路寒舟问道:“什么事。”   江宁灼拢好衣衫站在他身后,十分有压迫感。   徐之辈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元顾,他身后那个印记解起来没有那么容易,恐怕得留在柳崖一段时间了了之后。”   “慢慢弄呗,反正要待一个月。”路寒舟往门外走,争取离得江宁灼远一些。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徐之辈追上去,“前几日你们进来我开了封山大阵闭塞柳崖,今日解除后,外面消息传进来,你们怕是得提前回去了。”   他虽不出门,但活了三百年尽知天下事的本是还是有的。   三人走回了柳崖府苑,正好看到了把包袱收拾好的元顾站在门口。   见到路寒舟之后,元顾似乎有话要说,但撇了一眼江宁灼开始犹豫。   路寒舟:“说,不用担心。”   “我怀疑那个印记和江茂晋有关,但我没有证据。”   果然江宁灼疑惑:“江茂晋?”   元顾有些怕他,但还是点头道:“嗯……就是直觉,他总叫我干一些奇怪的事。”   来不及细说,徐之辈打断道:“这些先靠后,最重要的是寒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挽香阁被围攻,前往帮忙的只有江尘一人,你们再不赶回去,他们怕是要撑不住了。至于元顾,与我有缘,留在这里给我当个徒弟,我自会想办法消除他的印记。”   身份暴露也不意外,毕竟元顾那个监听的印记发现的也是迟了。   江宁灼担心道:“那寒舟的温泉……”   如若不泡满一个月就没效果。   “我给你们带了这些,经过灵力滋养能和温泉达到一个效果,只不过次次得有江宁灼在边上护法了。”徐之辈拿过元顾手中的包袱递给江宁灼。   路寒舟没来得及抢就被江宁灼收入乾坤袋。   挽香阁还在水深火热中来不及计较,路寒舟最后问元顾:“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意见还是得征求的。   “愿意。”元顾肯定道。   徐之辈待他极好,况且他本就是来求道,宗门派别那些条框不适合他自由的灵魂,倒是柳崖这种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他更喜欢。   乏了直接跑去人界玩就行,也不用和谁通报走什么流程。   江宁灼冲路寒舟伸手道:“走吧,得快点回去。”   不能让江尘和百折独自面对。   路寒舟怔了一瞬,目光在他手心流连一会后,拽住了他的袖口。 第53章 情书 百折代笔的情书。   乌云压境, 大雨已经连绵了整整四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挽香阁被拢在一个巨大的灵力结界中,结界外的台阶上满是别人丢过的垃圾, 被大雨冲得阵阵恶臭。   原先的防御阵被冲破,江尘双手凝诀单腿半跪在结界前独自苦苦支撑。   百折拍着结界担心地流泪,喊道:“江尘,放我出去!”   “真烦,闭嘴。”江尘勉强抽了口气回答他的话。   压在他头上的圆形阵法正是破妄阵, 乃修真三十三门派齐聚才能开启的破魔阵。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挽香阁早已成为一滩齑粉。   数百修士占满长街,吓得周围百姓闭门不出。他们是来要路寒舟的命的, 更可笑的是,这些门派中并无三大门派的人。   领头的是个看起来近而立之年的修士,他一把铜剑指向江尘,洋洋得意道:“江公子, 别撑了,如若你家宗主知晓你帮着那邪祟,指不定要怎么骂你!”   江宁灼三日未出现, 给了他说这番话的底气。   群伐气焰嚣张, 不少人都应声附和, 甚至动手想将江尘损耗修为搭建的结界毁掉。   阵法加持的嗡声不断,嘲笑声一浪接着一浪。   江尘单膝跪着的青玉白板已经被压出了裂缝, 就在他面目狰狞快要顶不住时,一股强劲的灵力将他的膝盖托起,咒火顺势往上烧,将江尘的结界和破妄阵烧了个粉碎。   雨势丝毫扑不灭那蔓延的火气,一袭红衣裹挟着火苗站在了青玉台, 抬手一挥,怨火燎去数十丈,吓得宗门正派连连后退。   路寒舟的脸上不断有雨水滑下,他挡在江尘身前,语气冷漠道:“管的真宽啊。”   都欺负到挽香阁门前来了。   百折见他大喜,赶忙跑出来把江尘附近挽香阁内。   “是路寒舟!”宗门中有人大喊,“就是他欺师灭祖杀了江毅澜长老!”   下一瞬这个人就闭了嘴,因为一团火移动到了他的面前,幽幽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不少人都在迷惘之境见过挽香阁阁主,可摘去面具却是第一次。有人觉得可怖,因为他们认识路家独子,看着熟悉的面容,为他的死而复生感觉到惊叹。   众矢之的下路寒舟丝毫不惧,任凭大雨打湿自己的衣衫碎发,他嗤笑道:“对啊,我就是路寒舟。”   既然发现,那就没什么好藏的了。   宗门正派有挡雨的防御结界,可现在看起来却比淋雨的路寒舟狼狈许多。   领头的人剑晃了一瞬,重新握紧道:“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魔门之后害人不浅,封宗不管我们来管,你若束手就擒我们留你一条性命!”   告单贴满大街小巷时,对怨凝的恐惧淹没了他们,决定群起而攻,将这邪祟聚集的挽香阁一举拿下!   “我是魔门之后?于桐,多年未见你理解能力还是如此清奇啊。”路寒舟笑着复述了一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当时阮善派的大弟子于桐,在封宗就学时就是出了名的和他不对付。   于桐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更高傲了,身上的宗门服饰和身后的众人仿佛给了他无比的道德优越,清了清嗓子道:“你母亲不就是魔修吗?当初若不是你们救助妖魔导致全门派坠魔差点杀人,又怎会引来天灾?”   “全门派坠魔,亏你编得出来。”路寒舟挽着胳膊,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站法也让旁人感到忌惮,环顾一周反问道:“难道涛花门灭门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袖手旁观吗?”   他试图维持最后的冷静,继续陈述道:“答案你们心里自己清楚。现在我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你,涛花门当时救助的都是与世无争的妖魔,救死扶伤而已,少在这里添油加醋。说的好像你们阮善门没有受过我路家的好一样,我死那日各位可都在场,现在知道我身份又来咄咄逼人要灭和涛花门性质一样的挽香阁,我倒还真要怀疑当年是天灾还是人祸了。”   他现在有能力为当时的路家伸冤。   于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们门派当时确实受了涛花门不少的好处。   路寒舟好心提醒道:“今日翻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爱滚多远滚多远别逼我动手。”   世人都道涛花门救助妖魔自食恶果,灭门后连旭日山都邪气重重难以靠近。可唾弃的背后,他们真的不知道涛花门灭门的罪魁祸首吗?   天灾出现是没错,可当时也是这些门派围在涛花门外冷眼旁观。   “你少在这里威胁人!”于桐旁边一个白胡老道接过话茬,凶狠道:“谁知道你因为路家灭门有没有怨恨,又借着怨凝的本事这些年用挽香阁闹事铲除了多少异己,说不定江毅澜长老就是受害者之一!欺师灭祖之大过若被江宗主知道你就没命可活了!”   好巧不巧,他话没说完,江宁灼就撑伞落在了路寒舟旁边。没想到买个伞的功夫竟错过了这般大场面。   他将伞往路寒舟的方向一挪,笑不达眼底道:“敢问各位是要我封宗宗主伸张什么正义啊?”   立场已然十分明显,气势朝挽香阁倒戈,数百修士在封宗宗主面前不敢再耀武扬威。   路寒舟感受到他的靠近和背后揽过来的手,赶忙伸手拍开,小声道:“吵架呢,注意影响。”   江宁灼掩在宽袖下的手轻轻拽了下路寒舟的指尖才罢休,随后扫视下面的百名修士,说道:“欺师灭祖更是可笑至极,你们亲眼看到了?”   “怨凝本就是邪祟,谁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以后又会做什么,不如扼杀在摇篮里,免得酿成灾祸!”于桐着急道。   三十三门派出现本来气势磅礴,江尘也差点撑不住,可这两人一到后,轻松的模样显得他们像是个笑话。   “怨凝是戾气十足不错,他当时才十七难以控制也有可能,可你听说过谁因为他死了?依我之见倒是换做你的话,死伤无数倒是极有可能。”   江宁灼从未在众人面前说这么多话,他虽没说管,但更没放任他们诋毁和强加罪名给路寒舟。   偏袒昭然若揭。   时间成就了他,他现在足以独挡一方,他不会再让路寒舟蒙冤,也不会让他们之间有任何遗憾。   “你……”   这话就是在暗讽于桐心性不如路寒舟坚定温善了。   于桐气急败坏抬剑,重新结了个攻击性极强的阵朝路寒舟攻去,成败在此一举,他们阮善门的荣辱在此一举!   “哼”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喊道:“江宗主难道要同他做一丘之貉吗?”   市井流言毫无门槛可言,越不了解真相的人越是容易被蒙骗。   三十三门派陆陆续续有人加入灵力,在邪祟面前,他们“大义凌然”地忽略了封宗宗主。   路寒舟自以为身份没曝光前已经将这些门派挑衅了个够他们不敢再惹挽香阁,没想到最终竟让他们聚集在了一起。   这些人的不讲理彻底激怒了他,铺天的怨火从他掌心窜出,直冲那个阵结而去!他现在有实力与他们抗衡。   冲天的怨火全部小心绕过了周围的街道,毕竟是人界,不能伤及无辜。   他是见惯了污浊,可并不妨碍他骨子里还是个好人。   两股力量相撞点燃了大雨,蒸汽遍布立马遮掩了人们的视野,有人被烫到发出惨叫。路寒舟突然感觉自己心中的那个声音又在作祟,他杀意越来越浓。   他想将路家蒙冤的账和今日挽香阁受的委屈,统统算回来!   眼中红光闪过,正当他难以自控打算加剧火力时,腰上揽过了一只手。   江宁灼温柔的声音传来:“寒舟,三十三门派我都记下了,他们一个都躲不掉今天犯的事。”   他没帮忙但也允诺了路寒舟绝不放过。路寒舟心念一动,快要烧到人的怨火才堪堪收回来。   正派所有人脸前的红光消失,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怨凝的威力。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敢防备地看着路寒舟。   于桐更是连头发都被烧去了大半,此时狼狈得只顾遮挡。   路寒舟看都没看他,底气十足道:“我不是曾经的我,你们要是执意挑战我也随时奉陪。还有当年路家的事你们就祈祷与己无关吧,我会追查到底的。你们说的对,我是邪祟,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是吧,江宗主。”   最后一句算是气话。   所有人都以为江宁灼看到这种受伤程度怎么着也会替正派说话。   没想到下一刻他竟然公然在众人面前握住了路寒舟的手,说道:“他们与我何干。”   这一次他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路寒舟身边保护他。   吃了下马威的正派被路寒舟的怨火唬住,再也维持不住形象,轰然而散。   他们现在惹不起挽香阁,只能跑。   大雨渐渐停了下来,西边垂挂着久违的夕阳。   路寒舟转身看着挽香阁的建筑,明明才几日未归却恍如隔世。他一直觉得这个建筑眼熟,原来,一切都是按照记忆中的涛花门建立的。   而挽香阁之所以妖魔群聚,也是路寒舟之前费尽心思救下的涉世不深的需要帮助的善良妖魔。   他一直在做父母生前坚持的事。   江宁灼攥着他的手没松,抬手湿了去尘咒,让挽香阁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正当他想拽着路寒舟进门时,一道青色的灵力划过雨后天空撞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路寒舟知道这是青提师尊的传信符,赶忙问道:“怎么了?”   “照灵台又裂开了。”江宁灼眉头一皱,“青提师尊叫我赶快回去,暂时压制一下。”   说罢他看路寒舟的眼神有些念念不舍。   “你先去吧。”路寒舟望着江宁灼,眼睛水汪汪道:“有事以后再说。”   见他难得这么乖,江宁灼摸摸他的头笑了笑:“好。”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挽香阁四层,路寒舟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上的禁制加固了一层又一层确认无误后,才放心笑了出来。   看着手上乾坤纹遍布的乾坤袋,他感叹道:“我的演技是真的好啊!”   他刚才趁江宁灼说话时手伸进他的袖子偷了他的乾坤袋,如果找到徐之辈留给自己的药,那他就再也不用靠江宁灼了!   想起天韵泉被江宁灼支配的模样他就觉得有些后怕,这种事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他刚才含情脉脉支走江宁灼的样子放在现代都能拿表演奖了吧!   江宁灼的灵力早已与他的纠缠得难分彼此,路寒舟兴冲冲趴在床上,将自己得灵力缓缓地注入了乾坤袋的口子。   “咔哒”一声,禁制打开了。   铺开灵力再三确认周围没人后,路寒舟十分兴奋地将手伸进了乾坤袋念叨:“包袱,包袱,包袱在哪里。”   江宁灼随身携带的东西少得可怜,他摸来摸去也没找到包袱在哪,也许是乾坤袋太大,正当他打算再往里探探时,他摸到了两张纸。   是挽香阁的纸,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灵墨味儿。   怎么会有挽香阁的东西?   掏出来看到是两封信,他一目三行一扫而过信上的内容,嘴角的笑容缓缓坠下去了。   是百折前几次代笔写给江宁灼的信。   第一封信上写着:江毅澜之死与我无关,我只是恰巧在场,如需查验帮助定倾力相助。至于那五百石,只能日后点滴来还。情谊永存,真心可鉴,还望有所减免。今后的努力一切都是为了你!   第二封信上写着:今日采花是为解燃眉之急还望理解,你我二人关系密切我也仰慕你许久,因不拘这些小节,来日定对你有求必应。   “情谊永存,真心可鉴,关系密切,仰慕许久……怪不得江宁灼总问我信上写的是真是假。”路寒舟双手颤抖咬牙切齿道:“好啊,百折……”   解释说明的书信硬让他活活写成了情书!   怒火攻心他忘记了包袱的事,一脚踹开门就打算找百折算账。 第54章 轻吻 “你还没答应和我厮混呢。”……   邱山柏林深处接连传来几声灵狮嚎叫, 平地惊得不少灵鸟四下飞窜。   原因无他,只因它们看到了御剑而落的江宁灼。   照灵台地处邱山柏林一处幽静的灵脉之中,非封宗大能几乎无人能近。此时却派了灵狮镇守, 可见事情已经超出可控范围。   江宁灼落地直奔其中而去。   青提师尊负手而立,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道:“你看。”   江宁灼抬眼望去。   上次来还是一年之前,当时矗立于结界内的照灵台平整光滑灵力运转流畅,此时几丈高的碑台竟然出现了裂缝,如岩浆般浓稠的蔚蓝色灵力流转其中, 发出滋滋的声音。   他打量道:“这裂缝怎么会如此严重?”   照灵台维系三界灵力平衡,若出了问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来之前又加剧了。”青提师尊发已斑白,平日里淡薄的眼神看着江宁灼满怀纠结。   江宁灼感受到了不对劲, 直言道:“但说无妨。”   一向与世俗隔绝,说话从不唯唯诺诺的青提师尊,此时却溢满了担忧,缓缓道:“我最近翻阅了所有典籍, 就差去柳崖请教徐之辈了。可昨日发现,这裂缝也不是不能补全,只不过……”   见江宁灼表情无甚波澜, 他突然意识到这种大事上不该顾虑, 直言道:“只不过这裂缝是生于三年前涛花门灭门当晚灵气逸散, 如今逐渐扩大也是因为那股灵力壮大,若想修复, 那就只能将逸散出的灵力重新收回。”   他话已经说的很委婉。   三年前涛花门灭门时为何灵力会逸散?还不是因为有怨凝破例复生。   路寒舟复活的告书张贴得满世界都是,包括封宗。也正因如此,青提师尊才歪打正着找到了解决的方向。   不过这也是他犹豫不决得原因,毕竟路寒舟也是他看大的孩子。   路寒舟越强,灵力缝隙越大。   江宁灼明白了他的意思, 问道:“怎么收回,将寒舟的灵力拔除注入到照灵台?”   “不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哎。”果决的青提师尊面上也出现了烦恼,叹气道:“寒舟的命就是尸火之上生怨而给的,若想修复……只能将怨凝献祭。”   道理倒是简单,照灵台乃神物,灵力均衡指的是正负相匹,如若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那就得让什么消失才行。   江宁灼表情不再从容,手指握得沃野剑嗡鸣,“你的意思是得将寒舟献祭?”   他才刚找回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师弟,失而复得的甜还没尝够,就再要失去吗?   “是将怨凝献祭,如若能在裂缝再次扩大前将寒舟和怨凝分开,也许就不会牵连。”青提师尊解释道。   可现在他们都知道,寒舟就是怨凝,怨凝就是寒舟。   空气静默了许久。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江宁灼突然觉得帮路寒舟找全药物是如此迫不及待的事,他思虑再三说道:“这件事先帮我瞒下,我需要点时间来解决。”   青提师尊点点头,自然是同意的。   江宁灼迫不及待想去见寒舟,临了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问道:“对了,江茂晋最近可有来照灵台?”   “没有啊。”   “那就劳烦师尊暂时帮我封了他的权限了。”   青提师尊未问原因答道:“好。”   ……   封宗一处别院内,刚安排完统检弟子分配的江茂晋伸了个拦腰,还没顾上休息,就看到了提步而进的江宁灼。   他连忙拱手道:“宗主,您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江宁灼一身风尘仆仆骤然停在了他面前,看似随意的眼神中其实满是狐疑。   他并没有告诉过江茂晋自己去哪,何谈“回来”一说。   这江茂晋就是当时名单中的三人之一,虽说相处十余载信任早已建立,但因为元顾的怀疑江宁灼还是没有放松警惕,觉得疑点重重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没事,就是想问问新入门的弟子安排的怎么样了。你那个新收的徒弟呢?”江宁灼随便找了个借口。   毕竟现在没有证据,而且解决路寒舟的怨凝跃居头等大事,对于江茂晋也只能试探。   “劳烦宗主费心了。”江茂晋似乎有些发愁,为难道:“前些日子我负伤修养没空教导小徒,这些日子不见他踪影也感受不到气息,许是生气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封宗凡入门弟子都会在身上暂时结印,方便师尊寻找,江茂晋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想来徐之辈也将元顾后颈的印记消除的差不多,江宁灼抓住另一个重点问道:“负伤?”   江茂晋拨开袖子,让江宁灼看小臂上那个齿印,答道:“在迷惘之境二层稽妖城受的伤,也正因为不敌熊妖才没能走到最后一层,不过现在已然无碍。”   江宁灼注意到江茂晋面色有些发白,打量着那个伤疤点点头,但心里总觉得一个小伤口不至于让人如此虚弱。   正打算从乾坤袋找些药可伸入袖口发现乾坤袋已经不翼而飞。   最后只好道:“不用省,大不了去柏承那边要点好的,他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谢谢宗主。”江茂晋拱手。   未防止他生疑江宁灼不敢多问,故作安排了一些封宗事宜后转身离开了。   江茂晋面带微笑目送他出了院门后扯着的嘴角骤然放下,一向温和的脸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甩袖进了房门。   一缕风将屋内明灯供堂上的纸哗啦啦吹了下来,他过去十分小心地弯腰捡起,可还是牵扯到了什么伤口。   “该死,这伤怎么还不好。”江茂晋捂了一把自己的腰,手心上就沾了红,黑袍被晕染开的血浸透一些。   他跪在草蒲上,将刚才的纸扔入面前的铜盆,余火瞬间燎卷纸边,纸上正是写到一半的揭发路寒舟身份的告书。   等纸燃烧殆尽,他冲着无碑无像的供堂一拜,说道:“爹娘,你们的大仇将报,请保佑孩儿一切顺利吧。”   语气中满是虔诚。   风又将旁边案台上的纸钱吹远,江茂晋没扭头,伸手一握,那些纸钱就被烧成了灰。   火焰在他指尖流转片刻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   江宁灼火急火燎地赶回挽香阁,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人被怨火凝成的长绳从四楼倒吊而下,此时正被几个善风的妖族吹得四处晃荡,惨叫声充斥着整栋挽香阁。   坤兽兴冲冲地追着,撒着爪子嗷呜嗷呜冲吊着的人扑了又扑,玩得开心的不得了。   “百折犯什么事了?”江宁灼看到这一幕紧绷的神经才轻松些,嘴角露出点笑容。   被倒吊着扭着身体涨红了脸的正是百折。江尘在一旁干着急,见没人敢开口,赶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百折躲开坤兽的扑袭,努力大声道:“江宗主!你可不能不管!要是没有我写的那些信推波助澜,你们关系恐怕还要再慢些,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话是这么说,可写的当时百折是没有这种心思的,完全就是怕挽香阁挨打才写的那么暧昧,但谁能想到江宁灼真有意,那他拿来做文章就十分有益了。   他想到路寒舟红着脸收拾他的模样就觉得那些信一定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我们什么关系?”江宁灼笑出了声,然后伸手解了怨火的锁,将他放下来。   江尘赶忙上前扶住。   百折咳了几声,对救命恩人偏心,卖主求荣道:“放心江宗主你一定可以,我们阁主在四楼,您快去吧,加油。”   这时候的他意外开窍看得清明。   江宁灼边不急不徐上楼边说:“江尘,封宗欠的事多了,你是住在挽香阁了吗?”   “您不也是?”江尘十分大胆地回怼了一句。   话还没说完,一层隔音咒就在四层铺下,众人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虽说路寒舟在门上上了五层锁,但在江宗主面前这都是小把戏,一挥手就全被解除了。   “哐当”一声门打开,江宁灼迈进房间发现了床上挺尸的人身形一僵。   他忍着笑意装作没看到床头那两封信,走到床边推了推被子,说道:“寒舟,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我哪里装了!”被戳破的路寒舟一下子转过头正好看到江宁灼嘴角衔着的笑,有些恼羞成怒。   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那两封信?   路寒舟赶忙转移话题,问道:“照灵台怎么了啊,江茂晋呢?”   可他话还没说完,江宁灼一下伸手抱住了他,将他圈在怀里。   路寒舟双手僵硬抬着,眼睛瞪得溜圆,“怎……怎么了?难道出事了?”   干嘛突然这么粘人,进来就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江宁灼想到青提师尊的话就有点心疼,抱路寒舟的力气更大了些,直到一遍遍确认寒舟就在这里,在他怀里后,才小声道:“没有,照灵台青提师尊那边会照顾,至于江茂晋我看到了他的伤,但敷衍我的也不一定,有待考究。”   他边说话边抱着路寒舟栽回了床上,满意地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   月夜星空遍布,窗外蛐蛐声一声接着一声。   路寒舟越想越觉得离谱,他当初明明只是答应江宁灼呆在旁边,现在事态怎么发展成了同床共枕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可江宁灼的呼吸近在耳边,他只能用正事来压制自己的心跳声,再说道:“路家当年的事我觉得不是天灾,可我一下子想不起有什么火灵根与我们有仇。”   毕竟火灵根真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三年来我叫江尘查过无数遍,蹊跷的地方确实很多,不过不着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把你的怨凝解决了,其他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江宁灼扶正他的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师兄。”听他如此上心,路寒舟难免有些感动,不知如何言语。   他蹭了蹭江宁灼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江宁灼趁虚而入,问道:“不过刚才百折和我说那些信……仰慕许久,真心可鉴……”   路寒舟嘴还没瘪下去两秒钟,听到这个敏感的话题就要往起坐,但被江宁灼摁在了怀里。   他觉得丢人得要死,疯狂解释道:“假的!那都是假的!是那臭百折写的,和我无关!”   “消消气,消消气。”江宁灼伸手在他背上顺气。   路寒舟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能信啊,就算……我也不是原来那个路寒舟,你得认清这个现实!”   越说越小声,没有什么底气。   “我知道我知道。”江宁灼的温柔全都展现在了路寒舟面前,握住他的手指说:“我知道,你是你,我中意的只是现在的你。”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毕竟之前年少只算懵懂。   “……”   路寒舟被堵得哑口无言,耳朵又不知不觉泛起了红晕。   江宁灼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他故作凶狠道:“你不回封宗吗,一个正派人士天天厮混在邪祟这里像话吗?”   “你还没答应和我厮混呢。”江宁灼好心提醒道。   “……”路寒舟这下彻底无话可说。   月光正好打在江宁灼伸在床外的手,他伸手一捞似乎将月色拢进了床帐,靠近路寒舟小声问道:“今天和那三十三门派吵架我也帮了你,吵得好累,能不能要些奖励?”   两人距离靠的太近,路寒舟感觉他两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偏偏他躲不开也逃不掉,看着江宁灼微动的瞳孔,莫名生了些缱绻之意。   “你才吵了几句而已……想要什么奖励啊。”他嘟嘟囔囔道。   下一瞬,江宁灼缓缓靠近了他的脸颊,衣料的窸窣声成了房间内唯一的动静。   江宁灼的鼻子抵住了路寒舟的鼻子。   路寒舟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在狭隘的空间里尽力往后仰,为避免尴尬说道:“你、你、你和别人说话也靠这么近?”   本来是想显得从容些,可更窘迫了。   “好像不是。”江宁灼追了上来。   见躲不过,路寒舟不傻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慌里慌张不过脑子道:“死、死断袖!你自重!”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却真的制止了江宁灼。   路寒舟说完就后悔了,抬头要看江宁灼却被对方躲开了视线,只感觉到他的手一僵,喉结一滚后再也没说话。   气氛陡然凝固了一瞬。   “师兄!”   就在江宁灼的手要缓缓抽出去时,路寒舟一个眼疾手快钻到了江宁灼怀里,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也不好挪动了。   反正现在紧紧抱着准没错,不然江宁灼一定会伤心的。   他想让江宁灼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个意思……只是跑火车而已。   江宁灼没说话。   他知道路寒舟在道歉,深呼吸了一口看着怀里的人,重新靠近过来在他耳边认真说:“寒舟,你要信我。”   路寒舟这次想躲都躲不掉了,他紧紧闭着眼睛,随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嘴角。   他眼神慌张了片刻随后紧紧闭住,拽着江宁灼衣袖的手也攥紧。   紧张到颤抖。   江宁灼呼吸的热气全部扑在了他头顶,这次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把他揽在怀里,摸了摸头。   路寒舟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其实今天因为那些正派的话他是有点伤心的,可江宁灼此时的行为弱化了那种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那个吻落下时,他不讨厌,甚至第一时间产生了依赖。   三年前江宁灼拼了命要冲进火场救自己,三年后他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身后与众人对峙。   路寒舟现在不怕,他不再是街上躲藏抢食的小孩,他有挽香阁,还有师兄。   是绝对的安全感。   是睡觉可以四仰八叉对方也不会生气的安全感。   路寒舟不敢动也不想动,干脆就不说话躺在他怀里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55章 烟火 他肯定是故意的。   日上三竿, 天气晴朗。   自打半月前挽香阁被正派闹了一通后,受其影响来学习的人少了一半,百折每日都在看着愈发单薄的账簿发愁。   但他们一向重视流水的阁主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甚至根本没当回事。   每日在四层几乎已经做到闭门不出。   百折送走最一批人后拿着茶杯猛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来,擦去额角的汗,冲江尘使了个眼色,“你去把他们请下来?”   江尘最近也是焊死在了挽香阁。   他靠在正厅的旋转木梯上,挽着胳膊摇摇头, “我才不,吵到他两那不是等死吗?”   路寒舟和江宁灼最近在着重根据徐之辈的安排泡灵泉水治疗,往常两个时辰就已足够了, 可今日偏是三个时辰还没结束。   至于发生了什么也未可知,毕竟没人敢登上顶层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百折望着四层莫名一阵寒颤,放弃道:“算了算了,你还是来和我收拾东西吧。”   ……   四层房间内, 正中央摆着一个足够两人躺入的超大木浴桶,徐之辈给的灵泉包在水上起起伏伏,将波浪盈出碎金的光泽。   灵泉将整个空间氤氲得雾气朦胧, 仿佛人间仙境。   在雾气尽头的床上, 坐着两个人。   路寒舟虚披着件中衣, 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没遮住的脚掌上水还没干, 滴滴答答全都落在了江宁灼穿戴整齐的靴子上。   他坐在江宁灼腿上。   “好点了吗寒舟。”江宁灼圈着路寒舟的腰避免他坐不稳往下滑。   话还没说完,他就继续把脸凑近,就这这种霸占的姿势重新吻上了路寒舟。   路寒舟被侵占的感觉再度袭来,可灵海中的舒畅又逼迫他继续,无奈最后只好轻轻闭上了眼睛以放大感官为代价选择不看。   可江宁灼就要大大方方看他。   那晚嘴角的试探江宁灼就像得到什么默许, 在一次渡灵中又吻了怀里的人。   路寒舟当时正要生气,却发现对方这个举动大程度地缓解了他泡灵泉时血液里的躁动。   于是两个人这段日子就心照不宣地研究了起来。   江宁灼很有攻略性。   起初动作还算轻柔,处处照顾着路寒舟的气息,可趁路寒舟在温柔里迷了眼,灵力出现了空虚的现象时,他就如围住小白兔的大灰狼,开始得寸进尺趁虚而入。   路寒舟感觉嘴唇上的温凉变得滚烫,止不住下滑,却发现被圈的死死的。   他闻到了血腥味,他被咬破了。   “放开我!”路寒舟狠狠推了江宁灼的肩膀,即便逃不开但足以分开两人难舍难分的嘴唇。   周围滞留的雾气被他全部挥开。   他本就是半拢着的衣服从肩角滑下去,露出了一节雪白一览无余。   其实不是他推开的,是江宁灼放过他的。   江宁灼一脸得逞,脸靠近路寒舟的下巴,问道:“舒服吗?”   路寒舟脸腾得红了起来。   舒服什么舒服,他都是为了渡灵!   虽说两个人的关系最近就像蒙上了一层纱,一切都在默认一切又没戳穿,但这并不代表江宁灼可以为所欲为。   路寒舟伸手摸到了嘴角的血丝,生气道:“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江宁灼将他抱了些过来,嘴上委屈但表情丝毫不知悔改,还想往上贴。   这半月以来他不分昼夜帮路寒舟渡灵和泡灵泉,让怨火缠心越来越减弱。旁人看他是君王不早朝,可没人知道江宁灼打心眼里开心。   这么坚持下去他的小师弟一定会好,那青提师尊说的献祭也就无疾而终了。   所以他才这般着急。   趁不注意时,江宁灼又在他嘴边啄了一口,这一口不同于渡灵,倒像是他的个人行为,有点冒犯。   路寒舟任由他抱,反正当时天韵泉不着片缕都抱了,他也不在乎让他都看了去。   两人关系确实更进一步了,曾经礼貌有距离的高岭之花江宗主,现在毫不吝啬自己的心意。   路寒舟确实没拒绝,甚至有些享受。   江宁灼见他耳根都红了,再问道:“喜欢吗?”   “不喜欢。”路寒舟不想和他对视,别开头口是心非道。   气氛旖旎,这句话真的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倒平白增添了欲拒还迎的味儿。   江宁灼不管,他就要理解成欲拒还迎,就算小师弟理解得慢,但他不缺时间让他明白。   他扶着路寒舟的腰将人往上一抬就放进了床的内侧,湿润的头发缠在他手指间他也不嫌。   脸靠近了一些,盯着路寒舟鼻尖的小痣,捏着他手腕认真道:“渡灵不够,看你脉搏乱的,我继续了。”   路寒舟确实觉得乱糟糟的,在他的哄骗下闭上了眼。   正当两人又要难舍难分时,传来了“哐哐哐”的敲门声。   某条恶龙像从幻境中乍然回神,连忙侧头躲开落下的吻,裹好了自己半遮不遮的衣服一骨碌坐起来藏在被子里。   指着门口小声道:“去、去开门。”   江宁灼动作被迫停在一半,有点烦躁,还想往上靠,说道:“不管他,我们继续。”   可惜路寒舟已经彻底清醒了,他推开了江宁灼,再次说道:“去开门啊。”   打算乘胜追击的某人彻底灰心了,恼羞成怒站起来,大步流星过去把门打开,没好气道:“有什么事。”   百折被吓到了。   他本以为自己动作很轻了,他之前都不敲门的好嘛!现在已经很有礼貌了,凶什么啊!   心里再狂,说出来的话也很怂,语无伦次道:“那个,就是那个,有个修士来找阁主了,我,我来说一声,要不,要不我,我赶走?”   结巴的要死,试图往门里看但被江宁灼挡住了,仿佛他才是挽香阁的主人。   “赶走。”江宁灼肯定道。   “嗷。”   百折正要转身,房间内的人终于开口了,“让他等着吧,我一会就下去。”   “……”   江宁灼“嘭”得关上门。   百折吓得脖子后仰,连滚带爬跑下了楼。   在两人说话时路寒舟就穿好了衣服,他灵力现在使用十分自如,手不能托物的毛病也好了大半,将自己身上残留的水分全部蒸干。   看江宁灼一脸幽怨,他咳了声,模糊意思安慰道:“有正事,我先下去了。”   其实是害羞想躲。   “百折都没说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是正事。”江宁灼挡住了他的路,认真道:“渡灵泡灵泉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正经事。”   他把自己的私心说得有理有据。   路寒舟忙着系腰带就撞在了他的身上,他现在其实脑袋被江宁灼搞得一片空白,但还是清醒地知道,如果现在不出去那可能一段时间又出不去了。   只好搪塞道:“晚上再说,我有点累。”   得了“晚上”许诺的江宁灼大大方方让路,“好。”   ……   挽香阁正厅,于桐看着面前高矮胖瘦奇形怪状挽着胳膊看他的妖魔,站在门口握着佩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咽了口唾沫逼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没了三十三门派让他底气全无。   “吱呀”一声开门声打破了诡异的沉寂,他看着不急不徐下楼的路寒舟心里才好受些。   毕竟曾经也算认识。   路寒舟这几天腿折着坐久了,难免有些发软,强撑着装模做样下楼,看到于桐似乎并不意外,问道:“什么事?”   身后妖魔让他气势大涨。   自那日与正派稍稍交手后,路寒舟也并未遮掩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死而复生的传闻,表面上嗤之以鼻,其实私底下来找他寻道求法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有些还打着与他父母相熟的旗号。   修真者的岁月漫长无际,可天劫和日子终会到头,路寒舟生于怨火死而复生的魅力太大,他们心中蠢蠢欲动求之不得。   只不过他们只见裨益却未见不妥。   路寒舟看于桐一脸渴望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我来是想说那日我错怪你了,回去之后仔细想来,路家帮了我们阮善门不少,理应亲如兄弟。我不该听信他们谗言针对你。”于桐笑道。   明明是他带头挑事,现在倒是和路寒舟亲如兄弟了。   不好好修炼尽想着一蹴而就的法子。   他话音刚落江宁灼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于桐看到他后即刻身形一僵。   前段时间三十三门派挑衅挽香阁后,仿佛被施了什么魔咒一般,一到晚上接二连三会受到一个大能的光顾,所有人都会被打的鼻青脸肿。   来的人虽然遮了面容,可那白衣鹤冠沃野剑是个人都能认出是是谁。但偏偏没人敢说,毕竟谁都不想惹到封宗结下梁子,只能闷声吃亏。   三十三门派由江宗主亲自一一慰问,而他们阮善门,就是受害的第一位。   江宁灼冷笑了一声,吓得于桐后退了半步。   路寒舟没给他面子,双手枕在脑后嘲讽道:“哎哟,当时诋毁路家的是你,现在说相信路家的又是你,笑死人了,这叫我信哪句啊。”   于桐修为卡在了一个节点上数年没有进展,他本以为能靠此突破,可目的还未说出口,看现在的氛围和对方的态度似乎也并未有可能了。但他还是不放弃道:“当然信今天的,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他决定找个江宁灼不在的日子再来,顺便回去翻翻有什么感情牌。   说完后着急忙慌地走了,出门御剑还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被一众妖魔好一顿嘲笑,完全没了那日剑指路寒舟的魄力。   江宁灼单手揽住路寒舟的肩膀,周围一众妖魔都十分自觉地扭开了头,他问道:“就这还值得你下来一趟?”   “对啊,我挽香阁人少事寡,不如封宗,所以事事都得我这个阁主亲亲历亲为。”路寒舟理直气壮道,反正他是暂时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了。   江尘不如百折受过打磨和恐吓,十分没眼力见,只道等了整整一日终于见到宗主,赶忙上前道:“宗主,查出了一些江茂晋事。”   江宁灼没松开路寒舟,忍着耐心道:“说。”   前段日子江茂晋来挽香阁找过他们主仆二人,只不过当时表面上说是通报事务,可话里话外甚至余光都在关心路寒舟,让江宁灼感到很不爽。   “三年前江茂晋刚入内门时接管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涛花门的摊子。”江尘单刀直入道:“而路家当时灵火似乎也并非天灾。如若是天灾应从正院开始烧起,但我去过现场无数次,依损毁痕迹来看,是侧院先着的火。”   挽香阁木楼错落杂聚,侧院最不起眼但却是唯一不靠山林的地方,真要起火风势最大,等蔓延开后发现已经迟了。   “这和江茂晋有什么关系?”路寒舟下意识靠着江宁灼问道。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江尘比划道:“封宗与涛花门交好,灵火天灾之下老宗主还未赶来无人敢轻举妄动,只允许一批一批的水灵根往山上赶,我当时不在名单内,但也想上山,故而绕了小道。   “当时正好走的侧院,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里有一道阻火沟还能挡住些火焰。”   路家不傻,侧院易起火他们当然会有一些防备措施。   “可我接到晕倒的宗主后事后返回却发现,阻火沟被人毁了。我想这就是当时所谓路家受灾可整座山头都烧毁的原因。”   四月风大,漫山草木与木制楼阁,一把灵火将一个门派和山头的草木生灵付之一炬。   “所以你怀疑是江茂晋毁了阻火沟?”江宁灼紧皱眉头。   江尘点点头。   其实这个猜测也不无道理,当时的封宗就已经一家独大了,面对那样的情况其他门派只会服从安排。   江茂晋当时揽下了场控的担子,谁知道他借由职务之便做了什么。   “可他是木灵根啊。”路寒舟疑惑道,木灵根如何放火。   他记忆姣好,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江茂晋和路家能有什么仇怨。   “这就是我要说的最后一件事。”江尘像讲故事一般放低了声音,“江茂晋入内门前还时常会下山看望父母,见他没了这个安排我前日去试探了一下才发现,他父母好像三年前去世了。提及此事我正好说要来挽香阁,当时是第一次见到他失控的表情。”   提到父母和挽香阁时,他失控了一瞬。   路寒舟有点理不清楚,“所以说有可能是他父母和涛花门有仇所以他报复,但也不至于灭门吧,我们路家可从未杀过人,他父母的死也绝不可能和我们有关。”   “好了别想了。”江宁灼打断了两个人的猜测,说道:“既然现在这么多不确定,倒不如去看看名单上的另一个人。”   名单上一共三人,排除了柏承,还剩江茂晋和坠月谷的另一个人。既然江茂晋疑点重重却没有突破口,那倒不如去会会第三个人,顺便将路寒舟的第三味药解决了。   “去坠月谷?”路寒舟突然有点兴奋。   他第三味药也正好在坠月谷,灵泉滋养的差不多,倒也确实可以准备下一步了。   看着他眼底闪的光,江宁灼不爽道:“去女人扎堆的地方你很开心吗?”   在挽香阁半月也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才没有!”路寒舟否认道,他只是觉得离自己不用献祭越来越近了,高兴。   “这段时间盯紧江茂晋,如果迷惘之境那个黑衣人真的是他,那他和路家灭门还有师尊的死都脱不了干系。”江宁灼吩咐江尘,内心还是希望此次去坠月谷有些收获,不然真是江茂晋的话,他们也有点难以接受。   “百折去坠月谷吗?”江尘突然问道。   “去。”一旁当透明人的百折终于开口。   “我让别人盯着江茂晋了,我也去坠月谷,保护宗主安危。”   看透江尘的路寒舟道:“哦。”   江宁灼心思完全不在他们身上,拽着路寒舟就出了门,说道:“走,去买糖葫芦了。”   百折扶着门看着匆忙离开的二人,问江尘:“你们宗主一向这么……”   话还没说完,江尘翻了个白眼,仗着江宁灼听不见,嘲道:“铁树开花了。”   ……   人界正值中秋,暮色下街道上小摊小贩众多,售卖着各种新奇的物件。   路寒舟寻回记忆后第一次赶上人界节日,难得放松,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买了不少东西。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钱都是江宁灼付的。   两人一红一白外貌惹眼,不出一会整条街上的人都多少开始议论。   江宁灼不在意,扶住了路寒舟的手腕,严厉道:“慢点吃,别一会捅到了。”   路寒舟自己含了一颗糖葫芦,把手上的伸到江宁灼面前,嘟嘟囔囔道:“吃一颗吗,很甜的,你怎么都不爱吃这些。”   “我要吃那颗。”江宁灼躲开他手上的。   “全都在这儿啦!”路寒舟不明所以道,直到他看到江宁灼的视线聚焦在自己嘴边才反应过来那颗指的是哪颗。   脸一红扭头就走,把嘴里的糖葫芦匆忙咽下去。   他们自小出生在修真界,人界庆祝节日的仪式让他们感到新鲜,由于街上熙熙攘攘,两人逛够了干脆就一跃到了房顶,半躺在青瓦上看着这幅盛景。   暖灯铺遍长街,月圆之下人们三五成群,分享着手中的美食小物,脸上洋溢着幸福。   路寒舟自然是知道中秋意味着什么的,阖家团圆,可他已经没有家了。   不知是羡慕还是悲伤,他盯着人群望了一阵后别开头,仰望着星空。   手中的月饼也收回了油纸内,吃得没了味道。   感受到他情绪的江宁灼往过靠了靠,不用想也能猜到对方的心思,凑过头打趣道:“小寒舟,想什么呢?”   意识到江宁灼打算哄他,路寒舟笑笑:“没事,就是这里人太多了,有点烦。”   “你明明很喜欢。”江宁灼戳破了他。   路寒舟嘴硬:“不喜欢,回去吧。”   正当他要起身时,江宁灼一把拽住了他揽入怀中,眼前的天空发出“咻咻”两声,在路寒舟跌入那个充满安全感的怀中时,一场绚烂的烟火正好绽放在了月夜之中。   绚烂的花火在天空中迸发照亮了夜空,人群的欢呼声和心中的祈愿淹没了路寒舟的心跳,他眼中倒映着那火树银花。   江宁灼一直是个冷淡的人,可在这个小师弟面前却有了足够的耐心和温柔。   他揉了揉路寒舟的头发,问道:“好看吗?”   路寒舟说:“好看。”   他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以为的原著,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书中的江宁灼一心只有肩负的责任,甚至连最后献祭路寒舟时都面不改色,虽为正派至尊却也冷血无情。   可眼前的江宁灼,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他依旧在众人面前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可在自己面前,偶尔会“人设崩塌”。甚至能洞察到自己的小心思,好言好语哄着。   他还愿意把自己,这个正派骂了又骂的邪祟搂在怀里。   所以之前在担心什么呢,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是处处惯着自己的师兄,甚至因为没能救下火海中的自己而深深自责了三年。   而他也不是书中那个废物反派,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   路寒舟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烟火还在继续,路寒舟扭头看着江宁灼少见的笑容,在他眼中除了自己的身影什么都没看到。   江宁灼在人群的喧嚣声中注意到了路寒舟的不对劲,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缓缓靠近,问道:“寒舟哭了?”   “没哭……”路寒舟依旧嘴硬。   可来不及他辩驳,两人靠的太近了,江宁灼只是微微低头,便吻住了他的唇。   他肯定是故意的。   这个吻很轻,甚至都没渡灵时激烈,只能算是蜻蜓点水。   江宁灼用曲起的指关节抬起他的下巴,视线毫不遮掩。   路寒舟感觉自己心脏要跳出来了,反应过来后别过头,明明根本没使什么力气,他却有些胸闷气短喘不过气。   江宁灼笑着转头也没说话,烟火的暖光映衬着他的笑容,投射在路寒舟的眼里。   游行的盛典还在继续,喧闹嬉笑不断,路寒舟忍着脸上的炽热,感叹了句:“真好。”   江宁灼装作不经意摁住了他的手,说道:“你有师兄。”   他看透了路寒舟的羡慕,如果此时长篇大论地安慰反而会让路寒舟沉浸悲伤。   短短的四个字让路寒舟感觉心被填的满满的,他这次没逃开江宁灼的手,笑道:“江宁灼。”   江宁灼应声看着他,“叫师兄。”   路寒舟笑得更灿烂了,“就叫江宁灼!” 第56章 结冰 “寒舟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修真界云层不如人界厚实, 反而通透如流水,似有灵力掺风拂过,留下一道道燕尾。   秋风猎猎, 一条飞毯正浮于薄云之上,载着四人一虎朝着南边而去。   这是江宁灼找来的飞行法器,目的是不再让路寒舟化龙当他们的交通工具。   不过……这个法器属实是慢了些,化龙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到坠月谷,他们现在已经飞了整整三个时辰, 路程还不知走没走了一半。   但没人敢抱怨。   起初坤兽和百折还有心情趴在边缘新鲜地要命伸手去够云,现在都百无聊赖地快睡着了。   江尘也枕在大包小包上摁着太阳穴,他想起百折带的东西就觉得发愁。   余音只剩风声, 看起来安静,其实坐在末尾的两个人交流却从来未停。   江宁灼挽着胳膊假寐,嘴角衔着一丝笑容,风吹得他碎发翻飞, 有些张扬不羁。   他和路寒舟灵海气息浑然一体,此时竟是不需要张口,也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他已经喋喋不休如流水账一般讲了一个时辰两人年幼时期的事, 路寒舟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可他仍旧兴致勃勃。   语调兴奋道:“还记得当时你刚来封宗的时候最爱缠着我了, 只要趁人不注意就要往我身上粘,甩都甩不掉, 我可嫌弃了,可一说你就要两眼泪汪汪。”   “嗯。”路寒舟礼貌回应。   “奥对,你之前不爱吃炸鱼皮,但是你父母总给你送,你傻呼呼地全部接下来, 转过身又不好浪费,最后只好全喂进了我的嘴里。怪不得我现在比你高将近一个头,都是你当时不好好补充营养。”   路寒舟呼了口气,从未觉得江宗主如此话痨,强撑着快合上的眼皮,“哦”了一声。   江宁灼越说越起劲,“不过寒舟啊,还有一件事,三年前那个夏夜咱两回去时你怎么走都走不稳,我就亲了你一口你就这样了?还有脸也是,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之前说的家常路寒舟还可以敷衍忍受,可话题突然切换到了这些,就难免让他有些慌乱,毕竟他已经知晓了江宁灼的心意。   “你能不能闭嘴!”   路寒舟忍无可忍,选择了这种逃避的办法。   江尘和百折看他冲着江宁灼吼被吓得一哆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他两并不知道两个人在用灵力对话。   江宁灼看着前面投过来的三双水汪汪的好奇的大眼睛,立马伸手一挥就在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帘子。   索性空间够大,江尘他们也习惯了。   没人盯着江宁灼更大胆了,干脆就挪到了路寒舟身边,近距离打量他的脸,问道:“生气了?”   路寒舟伸手凝灵,给毯子加速,没好气道:“太慢了,不想和你待在一处。”   “你说气话,我不信。”江宁灼攥住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嘴边哈了口气说道:“慢慢走嘛,又不着急。”   最近江宁灼越来越放肆了,比如现在,但路寒舟偏偏都拿他没办法。   他不抗拒甚至挺喜欢,可每当想进一步时,梦中那个声音都会反复提醒他,他活不了多久了。连日出东方都看不到又怎么敢轻易许诺或者答应什么事呢。   所以他才着急,也许等解决了怨凝的事,他才可以安心地大胆地面对这份真心,面对江宁灼。   想到又有些落寞不敢面对,路寒舟索性抽回了自己的手,没了音。   其实路寒舟对江宁灼是纵容的。   见他眼眸垂下,江宁灼想都没想就把他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故作委屈道:“寒舟真生气了?”   那道帘子挡得住视线却挡不住声音,听着江宁灼温柔哄人的话,江尘努力结咒封上自己的耳朵,他觉得可怕,曾经玩笑都不开的宗主竟然沦落至此。   百折和坤兽不会相关术法,只能拼命往江尘怀里钻,试图堵住耳朵,恨不得丧失听觉。   江宁灼看似在问,可手又十分不老实地摸上了路寒舟的尾骨处摁了几下,试图召唤出他的龙尾。   最近几次泡灵泉他经常这样做。   路寒舟被刺激的浑身战栗,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扭身抓住他的手,恶狠狠道:“流氓……斯文败类……伪君子……”   这些骂人的话早就没了什么杀伤力。   “我真的要生气了!”路寒舟奋力推开江宁灼,这次没留一点面子。   “寒舟。”江宁灼任由他离开了一些距离,但还是拽着他的手腕怕他一仰掉下去,不再开玩笑认真道:“我知道你思虑重,不论现在或将来,我都会和你一起的,我可以等的。”   他不傻,自己的心意早就在那场烟花中展露无遗,路寒舟不是没听,只是有所顾忌。   路寒舟嘴硬道:“那你就等到天荒地老。”   “那也等。”江宁灼想都没想。   这句话终究是取悦了路寒舟,他看着江宁灼坚定的眼眸,觉得寻药更加迫在眉睫。   脾气被哄好了些也就不推搡了,任由江宁灼盯着看,他在炙热的视线中假装看风景。   过了小片刻后,他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寒舟,亲。”   一句话惹得路寒舟脸皮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升上去,惊恐转头却发现江宁灼没开口,看来是用灵力传话的。   最近江宁灼仗着欺负了三十三门派在他这儿讨的赏够多了,路寒舟拒绝道:“不要。”   可江宗主哪肯罢休,凑上来就要去吻。   这飞行法器认了主,路寒舟被江宁灼的强攻搞得心念一动,控制飞毯的灵力一晃,竟然垂直朝下坠去!   “扑通扑通”四声,在百折的尖叫声中四人一虎全都跌在了半个小腿高的草丛中。   空中不知被施了什么术法,路寒舟想化龙都未果。沁人心脾的香味骤然传来,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天旋地转,她们摔得有点晕还未来得及起身,周围就传来阵阵银铃般的小声,有女子婉转的声音传来,问道:“这四位小哥是谁呀。”   江尘忍无可忍正打算起身抱怨路寒舟几句,可撩起遮住眼睛的衣袍,他看到了一堆粉色衣纱的女子站在眼前。   当即伸手堵住了自己的眼睛,顺便也遮住了一旁百折的。   引得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路寒舟是被江宁灼扶起来的,在看到眼前景色的那一瞬间,他止不住张大了嘴。   千里花海绵延,微风拂动,数百灵蝶在空中追逐徜徉,尾部留下一条条灵力碎金落在青青无边的草地上。   左侧一棵如迎客松般生长的桃树簌簌落下花瓣跌在树下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三个字:坠月谷。   看着路寒舟眼神扫来扫去,握着团扇的一个女子打头问道:“美吗小公子。”   路寒舟以为她问的风景,顺口答道:“美。”   可他不知道这个字触犯了什么禁忌,下一瞬江宁灼就挡在他身前,沃野剑应声而出,划过剑鞘半截的寒光凌冽,与这满园春色格格不入。   他警惕道:“叫你们谷主出来。”   没亲到人就已经够生气了。   这时路寒舟才有空打量眼前的这些面容姣好女子,只见她们着的是蝶梦羽衣,头上个个都别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紫灵蝶头饰,额间坠挂着一条细银链,手中握的扇子也镌刻着山川落月——是坠月谷独有的标志。   坠月谷地处南方,气候温润百花奇绽,比起极寒之地的青镜封看起来好上不是一点半点,让路寒舟误以为自己进了什么世外桃源。   书中曾描写坠月谷乃修真界第一温柔乡,此时看来确实半点不差。   路寒舟突然想到宗祁月的嚣张跋扈,笑了一声,觉得她的弟子们与她真是格格不入。   江宁灼的威胁似乎不管用,只引来了她们一群嬉笑声。   有几个大胆地甚至绕过江宁灼,将路寒舟团团围住,毫不吝啬夸赞道:“这位公子生的极美,可有兴趣入我坠月谷,众多姐姐都会照顾你的。”   “是啊是啊,我们可宠人了。”   “小公子考虑一下嘛。”   路寒舟招架不来,赶忙眼神向江宁灼求助。   江宁灼更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刚才还冲着路寒舟撒皮讨吻,现在沉着张脸将路寒舟护在身后,又成了生人勿进的模样。   “嗷呜!”一声长啸,卡在树上的坤兽终于被百折和江尘拽下来。它似乎对花粉敏感,开始疯狂打喷嚏,吓得周围蹦跶着的几只灵兔四下逃亡。   路寒舟终于想起来了,他上次去封宗躲在坠月谷的礼盒中就是这种香味儿。   正当场面滑稽不可控时,女子们的嬉笑声戛然而止,她们自觉朝两两边分开,腾出了一人宽的小道。   “我看是谁在坠月谷地界放肆。”   听声音中气十足,路寒舟还以为是宗祁月,可出来的却是一个样貌年轻的女修。   周围女修看着她眼里仿佛有星星,一口一个“师姐”喊着,比刚才挑逗他们有感情多了。   来的人与她们身穿羽衣的不同,她一身劲装,头发也不是披散而是一丝不苟束起,额间飘出几根,倒是显得英气十足。   路寒舟耳边出现了三个字:“宗琼玖。”   江宁灼灵力传声给他,这正是他们名单上要找的第三个人,坠月谷大弟子,宗琼玖。   三年前未满十八就在迷惘之境走到最后,算是年轻一辈的出挑者。   “原来是你啊,摘了面具长得还挺秀气的。”宗琼玖挽着胳膊打量路寒舟道。   路寒舟总觉得她眼熟,思来想去半天后才想起来是迷惘之境中一个极其低调的人,可当时她明明是男子……看来是乔装打扮了。   不过看起来年纪不大,能两次走到迷惘之境最后一层,肯定有些本事。   他笑道:“哈哈,我也没想到你是个烈女。”   “……”   宗琼玖无语,有这么夸人的吗?   她黑着脸看向了一旁的江宁灼,问道:“封宗宗主怎么有空来我们坠月谷?”   一提是江宗主,刚才不屑的那些女修们瞬间开始两眼放光,仔细钻研着这个白衣鹤冠的男子。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道果然是封宗宗主,气度不凡,风光霁月。   江宁灼无暇理他们,重复道:“我要见你们谷主。”   话音刚落,衣袍翻飞声响起。   “来了来了,催催催,那我不得收拾一下才能见人吗?”宗祁月御风而落,笑着收了手上的扇子。   江宁灼提前和她打过招呼,所以她才叫自己的弟子们替她现在这里等候。   人一落地就直奔路寒舟而去,喊道:“寒舟啊!快过来让姑姑看看,三年不见出落成大人了!”   修真界的小辈都尊称她一声姑姑。   路寒舟被她翻来覆去看,有些不适应,但她知道宗祁月是向着路家的,从当时迷惘之境和柏承吵架就可以看出来。   她和路寒舟的母亲有些交情,大小就喜欢惹哭那个奶团子。路寒舟碍着这层关系也就不好拂了这份热情。   宗祁月和他热络聊天时江宁灼一直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宗琼玖,灵力放出了三次试探都没发现她有什么伤。   难道真的与她无关?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将路寒舟“迎”回了坠月谷,甚至连他的一日三餐都关心了起来。   江尘被迫和百折在草丛里追着乱扑的坤兽。   江宁灼不急不徐地走着,在两峰尽头的崖壁上,看到了坠月楼阁的全貌。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   坠月楼阁傍山而建,悬空木阁一层连这一层,颇有少数民族的风情。阁檐上撑了许多晾衣杆,花花绿绿的女子服饰迎风飘荡,就像彩旗般点缀着古朴风格的楼阁。   谷月生灵草的清香扫去了他们衣衫上的风尘。   路寒舟顺着山侧面凿出的石阶而上,被安置在了一个招待人的前厅。   宗祁月握着他的手叙旧,都快哭了出来,“寒舟啊,刚才说的那些你还记得吗,真的,也怪姑姑啊……”   看她又要长篇大论喋喋不休,江宁灼赶忙拦住,“姑姑,我们这次来是有正经事要做的。”   路寒舟终于得空插话,补充道:“对对对,是有正事的,过去的先不提。”   “嗷。”宗祁月擦了把泪,听两人说了来了的目的后骤然从原地坐了起来,惊讶道:“什么?!你要进谷主洞取千年鹿皮?还是和江宁灼?”   她把手里的茶盅摔在桌子上,这一席话让房间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不、不方便吗?”路寒舟试探问,不知道她们为何个个神色凝重,眼神还在他和江宁灼之间反复游走。   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上演算出来的第三味药正是坠月谷千年鹿皮,不过如果真的是珍稀的药材,那宗祁月这反应似乎也正常。   但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想的这样。   宗祁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这……倒也不是不方便,给你我怎么舍不得,只不过是得有个人陪你进去,江宁灼……”   “罢了,你们去试试看也未尝不可。”   ……   坠月谷后山谷主洞洞口,江宁灼和路寒舟的手腕被一根冗长的灵绳绑在了一起。   宗琼玖看着宗祁月忙忙碌碌加固白绳的身影,质疑道:“这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寒舟能不能拿到千年鹿皮在此一举。”虽然她心里极其不自信,但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路寒舟看着手里的绳结莫名其妙,江宁灼倒是十分喜闻乐见,没什么意见。   宗祁月看绳结牢固后才满意,吩咐道:“这个洞一次只能两个人进入,里面有老谷主的一缕神识。放心没什么机关,你们只要认真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就能顺利拿到药了。”   在她的絮絮叨叨中,江宁灼拽着路寒舟进了山洞。   两个人的手绑在一起叫路寒舟十分别扭,几次欲挣脱却被江宁灼重新十指紧扣握了回来,提醒道:“要听姑姑的话。”   ……平时不见你这么听话。   看起来不大的洞口进来之后确是别有洞天,空间十分宽广,倒吊着的钟乳石滴下浅蓝色散着金光的水珠,滴答滴答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洞。   宗祁月说的没错,没什么机关,两人不一会就走到了洞的末端。   路寒舟感觉两人的手心握出了汗,可不敢松手。   抬头看着洞壁密密麻麻的储物格子,心道和柏承后山那个真的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蓝色的灵光照亮了这片地域。   两人踏足之后一缕灵力就拂过了满洞壁的挂灯,让它们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耳边传来嗡身,路寒舟熟悉这种感觉,在迷惘之境最后一层神尊传音时就会这样。   果然,下一瞬一个苍老的声线散播在了空中,他问道:“你们是何人,所来为何物。”   江宁灼直言道:“前辈,我们是封宗和涛花门的小辈,为千年鹿皮而来。”   洞中一缕微风如摩挲一般划过了两个人紧扣的手,似乎在试探。   老者继续问道:“那你们可有老朽要的拿来换的东西?”   拿来换?   “宝器仙药,灵纂典故,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江宁灼大方道。   老者笑了,咯咯咯的声音在环境下显得有些阴森,笑完后长叹了口气,说道:“老朽对那些不敢兴趣,千年鹿皮给你百张都不成问题,可这洞里有规矩,若是无情,你什么都带不走。”   “无情?”路寒舟有些疑惑。   他俩攥着的手下一瞬被风带了起来,老者道:“意思就是,你若是救你的情郎,那这药你便可以拿走,若不是,那便不行。两情相悦方万事无阻。宗祁月这绑定的小把戏骗不过我,我要听你们两的真话。”   他说这些话时放慢了语速,似乎是怕这两个黄毛小儿听不懂。   路寒舟其实懂了一半,他没反应过来老者是在询问他两的关系,只记得宗祁月叫他如实回答。   脱口而出道:“不是救情郎,我是给自己用……”   江宁灼打断了他的话,坚定道:“我是救情郎。”   直至此时路寒舟才乍然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听到江宁灼的话莫名一阵心悸,有点紧张。   “你确定?”老者继续问道:“两情相悦是两个人的事,你如此笃定,可你知道另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吗?”   坠月谷是浪漫乡,老谷主是个情种,活着的时候人人都笑他这个禁制设的离谱,可没人知道,正是因为有了这层禁制,千年来只有三对人成功从这里带走东西。   江宁灼肯定道:“我确定,他一定和我想的一般。”   “你能证明爱他,他能证明他爱你吗,如果能,亲口告诉我。”老者没有被他绕过去,这话是对着路寒舟说的。   江宁灼没说话,转头看着路寒舟,握着的手隐隐用力催促。   藏在黑暗里的眸子透着紧张。   路寒舟被他两绕蒙了,明明是来取千年鹿皮的,怎么现在硬是被说到了这种层面上的东西。   他根本没准备好怎么回答。   他连什么艰难险阻的幻境和考验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他是不抗拒江宁灼,甚至有点喜欢,但却从来没想过爱不爱的问题。主要是连有没有命活到以后都不知道,又怎么敢轻易承诺呢。   根本就没有,也不敢思考这个问题。   脑海里不断闪现过和江宁灼相处的细枝末节,可他彻底懵了,拿到鹿皮的心十分迫切,还没想好答案就开口道:“我……”   “你不知道。”老者肯定道。   他活着时见过的痴男怨女多了去了,仅仅只是一个举动,他便能猜测到对方的心思。   江宁灼听到后着急了,赶忙说道:“寒舟,快告诉他你知道!”   可等来的是路寒舟的沉默,他确实不知道。   “郎有情妾无意,若看不清自己还是烦请花些时间再来打扰老朽吧。”老者的声音在空气中徐徐消散,似乎为没有听到绝美的爱情故事而感到惋惜。   江宁灼紧紧与路寒舟握着的手松开了,只剩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持续。   两人静默了许久,他低低笑了一声像是自嘲,说道:“寒舟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他明以为两个人的相处只差时间问题了,可在他满怀的期待下,等来的只是对方的犹豫。   原来寒舟平时不是欲拒还迎,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靠近。   “我,不是的,没有,你听我说……”路寒舟有些语无伦次,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架。   江宁灼在解他两手上的绳子,动作极其温柔,但路寒舟制止不了。   解开后他说:“寒舟别怕,千年鹿皮我会另想他法的。”   说完他就朝着山洞外走去了。   路寒舟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被紧紧揪了起来。   明明在伤心,却舍不得凶他,还说再替他想办法。 第57章 破冰 他没掉在地上,有人接住了他。……   柳崖侧厢房内, 淡蓝色的灵力如掺了金沙的薄雾一般漂浮环绕在空气中,最终都纳入了打坐的元顾身上。   他闭眼结印,双手在腰腹间紧张得出了不少汗。   由得他天赋异禀, 和徐之辈学道的这段时间修为突飞猛进。   可今日正当要突破一个小境界时,他的心绪乱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脖颈后面的那个黑印上,颅内不断浮现过江茂晋行为的点点滴滴。   思虑过重。   “噗!”一口淤血从口中吐出。   徐之辈刚喂养灵兽回来就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往过赶,还是迟了一步, 等他进入房间元顾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赶忙将人扶起然后注入了自己的灵力帮忙舒缓,嗔怪道:“都叫你慢些慢些!你到底在着急什么!”   求道不可心急,根基稳健尤为重要, 元顾实在是太激进了。   元顾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完全不害怕徐之辈的责备,笑道:“老头,这口血吐得值了, 我有大发现。”   “我也有大发现,发现你真的有病!还没大没小的!”   徐之辈气得要死,别人想叫他声师父他都不肯, 这小子倒好, 根本不愿意叫。   “我说认真的。”元顾把散落的辫子潇洒甩到身后, 一字一句道:“江茂晋,迷惘之境, 人界沃土,典籍偏方。”   这些话没什么逻辑,可他一说完徐之辈就懂了,惊讶道:“你说什么?”   柳崖典籍本本孤本,元顾短短半月群览无数。其中有一本就说, 迷惘之境所受幻伤,当以人界沃土覆之养之,可暂缓,久之则可消除。   江茂晋上次叫他寻来人界沃土本就让他心生猜忌,现下更是证明了这件事:江茂晋受伤了。   想必后颈的印记也是在那天来的,江茂晋冷漠他就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嫌疑。   “这件事得快点告诉寒舟,让他们有所提防。”元顾一本正经道。   徐之辈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见他抗衡,骂道:“怎么了现在是动都不让动了是吧。”   元顾嘟嘴:“事有轻重缓急。”   “是是是,为了帮寒舟拼了命地修炼,我这个损耗修为替你把印记消除的师父的话就是个屁。”   养了没几天就养出脾气来了。   徐之辈指尖弹出一道传话的灵力破窗而出。   元顾看到后才放心,听着徐之辈口中的醋意笑了笑,说道:“寒舟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是师父不一样,我人都在柳崖你和他比什么?”   徐之辈心道这还差不多,翻了个白眼,继续帮他疗伤。   ……   坠月谷偏院楼阁。   “我该怎么说啊,直接道歉吗,会不会太正式?那表白呢,会不会显得我太倒贴?嘤好烦啊……”   路寒舟缠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碎碎念了整整三个时辰,被子都快被榨成一根麻花了他也不肯松手。   几次伸着脖子小心翼翼探头看着对面的房间,什么都看不到后又生气一般地埋进被子里一阵翻滚。   犹犹豫豫就是没出了这个门。   原因无他。   他和江宁灼闹别扭已经整整三天没说话了。   那日他们从谷主洞空手而归后,宗祁月似乎对于他们没能拿出千年鹿皮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还安慰他们先找到真爱再来取药也不迟,反正有的是时间,在坠月谷住多久都行。   这话再一次刺激了伤心的江宁灼,让他更加沉默寡言。   路寒舟本想借晚上有相处的时间可以说开,可未料想到坠月谷十分大方,竟然给了他们一人一间房,连坤兽都不例外。   分房而睡以至于他不仅夜夜失眠,还和江宁灼陷入了一种难以挽救的尴尬的氛围。   今早吃饭他主动给江宁灼夹菜对方都拒绝了,一看就气一直没消。   那是他的问题吗,爱不爱这么深刻的问题他不得好好想想吗?哪里能脱口而出!他们才暧昧了几天!   至于记仇这么久吗!   路寒舟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小声念叨道:“好烦啊,想渡灵力,想抱抱……”   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加上没休息好,他最近感觉自己的缠心怨火有点复燃的迹象。   他日日梦到和江宁灼亲亲,醒了就灵海紊乱想着渡灵力,可往常那个帮他的人已经住到了对面。   甚至不愿意理他。   越想越烦躁,路寒舟干脆就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打算砸一通被子泄气。   可这一坐不要紧,透过开着条缝隙的窗,他看到了宗祁月正带着五六位姑娘往江宁灼房间里走。   想起了那句“慢慢找真爱”。   怪不得宗祁月总说坠月谷最不缺的就是姑娘,真是热心肠啊,这就给江宁灼安排上相亲了!   最重要的是路寒舟等了一会,一向生人勿进的江宁灼竟然没有把她们赶出来!   “好啊!”无名怒火蹭蹭而上,他把枕头往地上一摔就出了门。   酝酿了一早上和好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路寒舟决定躲远点,眼不见为净。   坠月谷女修的法器大都为扇子,就连身上的衣服都非极品,蝶裳羽衣,蚕丝真绒,那都算普通的了。   鱼贯而入宛若天仙的坠月谷女修占了江宁灼房间好一片地方,各自以扇掩面,婀娜多姿。   可落座在木椅上的江宁灼甚至头都没抬,只顾着皱眉思虑。   宗祁月最后走进来扇了扇扇子降温,看江宁灼一脸忧愁,提醒道:“喂,臭小子,人都给你找来了你想什么呢?”   周围传来一阵女子清爽的笑声。   江宁灼这才回神,大致扫了一眼众人道:“开始吧,首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追人的话,第一步该做什么?”   即使表情十分诚恳真挚,他这一开口还是惊煞了姑娘们,她们连连往后退,目光都向宗祁月求助。   来之前可没听说江宗主如此直接。   宗祁月眼神示意她们放心,无语道:“这才第一天认识互相都没了解一下你就要追人吗,不是我说啊,太随便了,我不答应。”   她们坠月谷女修虽多,但各个都是宝,这江宁灼说得和玩乐一样。   江宁灼一脸莫名其妙,反应了一阵才发现似乎有误会,赶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来向各位学习学习,没有别的意思。”   “学习学习?那你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要我们帮你出谋划策?”一个女修问道。   “差不多?”江宁灼思考了一下,严谨道:“只不过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宗祁月眼睛瞪得溜圆,颅内飞速运转一阵后长大了嘴巴,“等等,该不会、该不会是寒舟吧?”   她问的小心翼翼,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唐。   可江宁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道:“嗯。”   刚才还活跃的空气霎时陷入诡异的沉寂。   ……   路寒舟躲到了坠月谷谷口的那棵桃树上,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   来了几天后他才知道那片花海上的草叫古月生灵草,是只有坠月谷才能生长的灵植。   光是闻一闻都对修为大有益处,此时不少女修在花海里奔跑嬉闹,他就一边观察她们,一边大口大口地吸这灵草的芬芳。   搞得不一会就有些缺氧。   直到脑子嗡嗡有点晕,他才把刚才的气消了不少。   既然短时间内和江宁灼没什么进展,那还不如在这里观察观察那只花蝴蝶宗琼玖,倒也一举两得。   至于为什么叫她花蝴蝶,那是因为路寒舟发现,除了第一日来的时候女修们对他们客客气气外,其余时间她们都喜欢围着宗琼玖转。   似乎很喜欢她。   此时宗琼玖就在和几个女修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一身劲装英气不减当的老鹰,不少小鸡被抓住后没有输了游戏的懊恼反而还开心地往她怀里钻。   除了宗琼玖中气十足的笑声外女子的嬉闹声打做一片,路寒舟觉得那个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对宗琼玖有意思。   因为宗琼玖只要拽一下她的手腕,她脸都跟着红透了,下意识就要往她身上靠。   路寒舟笑出了声,吹散了些桃花朝他们那边飘去,试图增加点氛围感。   既然自己不太懂感情,那就在这里看看别人怎么表达心意的学学也未尝不可。   不过看着看着倒是觉得有些眼熟,自己似乎也会对江宁灼有依赖的冲动。   谁知道他这个动作引起了宗琼玖的注意,下一瞬一个折扇就朝他飞来。   单薄的一张纸在空中划出了破风声,路寒舟闭眼一躲,下一瞬宗琼玖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宗琼玖眼尾上挑十分具有压迫性,握着扇子嘴角一勾,朝上看道:“是哪个小贼在这里偷听?”   路寒舟没下来,只甩甩那条挂在外面的腿,问道:“喂,你到底是怎么让这些女修追在你身后跑的?”   “我怎么知道。”宗琼玖挽着胳膊靠在了树上咳了几声。   “你受伤了?”路寒舟抬起了点头。   “对,上次去迷惘之境的伤还没好。”宗琼玖大大方方说道:“当时我的任务点就在狐妖忆阁旁边,受了点苦第三层就没防备,被一个迷阵伤了。”   伤在她的手腕上,但有一条鹅黄色的丝巾仔细裹在上面遮挡。   宗琼玖舍不得拆,就没解开给她看。   路寒舟倒没想到她这么如实以告,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也可以排除宗琼玖了。   她是有时候很狂也很凶,只不过是看起来蛮狠罢了。昨日偷偷救小白兔还被路寒舟看到了呢,动作笨拙但眼里满是担心。   而且她的心思全在坠月谷,依宗祁月所说她几乎很少外出,路寒舟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她有什么理由迫害江毅澜或者杀害路家,基本没有异常。   他最后试探道:“那你走到最后拿了什么?”   问的是迷惘之境得到的宝贝。   宗琼玖叹了口气,笑道:“我没出息,拿了一个灵蝶簪,中看不中用的防御法器。”   嘴上吐槽,语气却十分开心。   路寒舟探头看了看她头上只有一根白玉簪,问道:“东西呢?”   宗琼玖冲那边玩闹的女修扬了扬下巴,笑着没出声。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路寒舟才发现那个身穿鹅黄色小裙的女修头上正是别着一个灵力曳尾的发簪。   他也跟着笑了,起哄道:“哦~”   “别说我了,你呢?”宗琼玖一向比宗祁月那个心大的敏感,早就发现了路寒舟的不对劲,问道:“眼下的情伤好了没?”   她说的是路寒舟的黑眼圈。   微风扬起路寒舟的碎发,将他坠下的红袍吹的翻飞,路寒舟被她调侃得笑出了声,说道:“少放屁。”   宗琼玖用扇子推了推鼻梁,吸了口气扬高声调说:“这人啊,看懂心意最难,你得学会哄。他一个二十多年不染红尘的修士,指不定因为一个动作一句话怎么多想。”   看她的样子是打算交流一下了,知道她没坏心思也不是坏人,路寒舟就卸下了心防。反正最近最贴心的百折也乐不思蜀顾不上理他,他和宗琼玖当秘密聊聊也不成问题,她也是个不会多嘴的人。   而且人家有经验,万一能点拨通他那取药岂不是更快了。   但想了想她这几句话,还是有点置气不愿承认。   咳了咳,清清嗓子道:“当然不哄,我又让搂又让抱晚上还一起睡一起泡灵泉一起亲亲的,虽然我没明确说过,但是个人都该明白什么意思吧。当时谷主洞我反应慢就没说出口,生这种气至于吗?”   他是宅男啊!哪里能一下子知道爱不爱,那不得反应一下!这都不信他,真的是气死人了。   其实当时确实没想好怎么回答而不是反应慢,但路寒舟就是不承认。   宗琼玖没想到他们进展得这么快,连忙抬手示意路寒舟小声点。   思考了一阵后说道:“可是你让他感受到你的心意了吗?你看这些女孩子,我能明显感受到她们的心意,我也只对我感兴趣地给予回应,这样其他人也不会误会,才不会尴尬。”   “如果没给,再坚定的信念都会感到不安的。”宗琼玖像个对晚辈谆谆教诲的老年人。   这么一说还真的问住了路寒舟。   江宁灼的心意他当然知道,只不过自己好像确实没给过回应,害羞至极的时候不是装作抗拒就是逃避,每次都是江宁灼不要脸再靠上来。   似乎确实很容易误会。   怪不得那个老者的话成了压垮江宁灼心态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他嘴硬道:“我、我已经很明显了!我都允许他做这做那乱来了,还、还不行吗!”   他说的很没有底气。   宗琼玖明白了他在逃避。   故作高深道:“爱很复杂的,不同于喜欢,有很多种形式。也许是依赖,是承诺,是陪伴,是信任,有时候生气又何尝不是呢,总归是人喜欢自欺欺人罢咯。”   她在阴阳怪气路寒舟,最后那句生气也是爱的意思就是表达给他听的。   路寒舟感受到了,想起自己对江宁灼的百般依赖,想渡灵想亲亲,没有他睡不着……对方也说过你有师兄这种承诺的话,自己也把他规划入了病好后的未来。   想的想的他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意思笑容,然后后知后觉自己被支配了,挥挥头嘴硬道:“你、少来了!这些理论的东西谁不会说!”   宗琼玖张开扇子,侧了个身正好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桃树后的躲着的白色衣袍。   一向喜欢多管闲事的她没有拆穿,故意小声和路寒舟说:“哎,不过我跟你说,宗祁月最近恨嫁呢,指不定要把哪个门当户对的许配给江宁灼,听说还要相亲,让江宁灼选。”   路寒舟枕在树上发呆心鼓如擂,前一秒还在思考自己的心意该怎么表达时后一秒就听到了这惊天的消息。   恼羞成怒大喊:“他真是要相亲?”   “嗷你看了啊已经去了啊!”宗琼玖火上浇油。   心里笑道一个因为对方相亲吃醋,一个因为不表达心意而生气,这明摆着的事,简直就是旁观者清啊。   “再也不理他了!”   正自省的路寒舟气的火冒三丈,觉得自己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刚才还在想着双向付出的他现在决定要要彻底与江宁灼决裂。   躲在桃树后面的人身形一僵。   本来打算刺激一下撮合两人的宗琼玖见计划失败,为了避免被谋杀,赶忙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白衣人要踏出桃树后走过来时,一缕蓝色的灵力打在了路寒舟的额心。   是徐之辈传来的灵信。   看路寒舟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江宁灼也不躲闪了,直接从桃树后面出来站在了树下抬头问道:“徐之辈说什么了?”   一股风而过,桃花簌簌落下,远处的宗琼玖笑了笑把刚才路寒舟的伎俩还了回来。   一片桃花落在了江宁灼的头顶,路寒舟顺着看下去,正好对上了江宁灼泛着水看他的眼眸,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   克制着自己的心跳,赌气道:“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   江宁灼面无表情:“我是看到徐之辈的灵信才来的。”   灵信才到一秒,你反应倒是快。   路寒舟听到宗琼玖的笑声就知道她早感觉到江宁灼来了,骂了她句吃里扒外后认认真真地把徐之辈的话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江宁灼。   没想到两人三四天以来第一次说话竟是因为江茂晋的漏洞。   江宁灼听完后若有所思道:“那看来确实不是宗琼玖。”   路寒舟心道:废话那还用你说。   “江茂晋竟然如此可疑,那想必封宗涛花门两件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天高皇帝远,等找到药回去再好好查吧。”江宁灼陈述道。   说到找药路寒舟就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嘟嘟囔囔了一阵干脆就狠狠一转身。   哪曾想这树根本不受控制,他一直坠着的那条腿发麻没蹬稳,整个人朝树下翻去。   传来“哎!”一声尖叫。   他没掉在地上,有人接住了他。   江宁灼明明皱着眉,路寒舟却从他的眼神里寻找到了温柔。   他感受到了自己腰上和腿上的手明显在用力,想起那边还有看热闹的女修,轻轻伸手推了一下江宁灼的肩膀,躲闪眼神道:“放我下来,别人看着呢。”   江宁灼十分讲理地放在地上让他站稳,见路寒舟低着个头他也不强求,问道:“那个……晚上可以来我房间找我一下吗,我有事。”   “嗷。”路寒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耳垂又止不住泛红。   见他答应江宁灼克制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没有逗留朝坠月楼阁大步走去。   “讨厌啊!”路寒舟扭头冲那群以嘴型调侃他的女修凶了一句。   然后转身快步追上了江宁灼。 第58章 表白 “我没疯,我喜欢你。”   月上枝头, 风拂柳梢。   封宗新弟子有严格的通勤时间规定,刚至亥时,院落里就悄然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江茂晋的房间还明明灭灭亮着一盏烛灯, 隔音结界阻断的声音的进出。   江茂晋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平时身上过于规整的衣衫被撕得零七八落,露出的皮肉上显露出一道道刮痕。   巨大的痛苦折磨着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出声,硬生生把脸涨红。   指尖上的莫名窜出的火苗雀跃欢舞, 最后在压制下又缓缓消失。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得以喘息,扶着床坐起来颤抖着手调息。   “元顾这个没用的东西。”江茂晋虚弱道。   他当初给元顾下了追踪咒, 那是禁术一般人很难解除,可近日来他却发现那个咒纹在缓缓消除,甚至还在反向探查他,已经彻底感受不到元顾的气息。   这种情况无疑就是有人在破咒, 还成功了。   不然他也不会遭此反噬。   在迷惘之境受的伤已经够重,再加上这反噬,让他体内沉寂了三年强行生出的火灵根再度暴走, 险些要了性命。   不过他已经通过那个咒纹知道了挽香阁阁主就是路寒舟, 倒也不亏了。   当时在迷惘之境四层问神尊, 说是的时候他都有点不相信。   “没想到你路家孽种能活到今日,也别怪我再做什么了。”   平日里温和的模样荡然无存, 反噬让那张脸越显苍老,在灯光映衬下十分可怖。   调息结束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似乎在想什么,然后身后从枕边的墙上叩了三声,“咔哒”一个暗格就弹了出来。   里面垫着天鹅绒毛, 上面放着一把寒光乍现的匕首,手柄上刻着流动的诡异纹路。   这是他三年前从迷惘之境“借”来的武器。   之所以说是借,是因为这个武器并不是因为走到最后一层的奖励,而是在三层镜像人那里巧合得来的。   当初江毅澜发现了他的火灵根,如果没有这把匕首独特的遮掩功能和强大的杀伤力,他还真不是那个老头的对手。   抚摸刀刃的动作引得匕首一阵嗡鸣,他笑道:“真是个宝物啊,只可惜不是我的。我也想还回去,可是失败了,不要再折磨我了,给我点时间好吗,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在和匕首哀求。   既然是借那就得还,他没想到路寒舟和江宁灼会掉入迷宫还在那里耗了那么久,以至于黑线吞噬而来,没还成还累了一身伤。   违诺让腰上迷惘之境的伤反反复复就是不见好,刚才挣扎之下还又流出了血。   “佑我复仇,路家满门必须为我父母殉葬,再给我些时间。”江茂晋虔诚地冲那匕首拜了拜,然后将它推回了墙中。   这个东西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转瞬间,他又恢复了那个面面俱到和平易的模样,整理着衣衫笑着说:“我怎么会让你找齐药呢,你要和你父母一起去死。不就是坠月谷吗,我这就来。”   前功尽弃必不可能,怨凝吸收一味药时是最虚弱的时候。既然之前不管流言还是正派针对都不管用,那就别管他亲自出马了。   ……   蛐蛐声和秋日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入坠月楼阁一间厢房,扑在了江宁灼的脸上。   本该是凉爽清透的感觉,他却出了一身汗。   他已经坐在床边两个时辰了,正当等得焦灼难耐以为对方是不是忘了时,子时房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宁灼心绪一紧,看到路寒舟探进来的脸红扑扑的。   路寒舟也没料到一伸头就与他对视,顿了一下逃避开才缓缓进门,反着身把门关上。   靠在门上不敢向前,解释道:“那个……刚才我不小心睡着了,就来迟了。”   他撒谎了,不然也不会脸红。但他也不是故意来迟的,只是一直在思考怎么面对这尴尬的氛围,虽然最终也没想出答案。   江宁灼看着两人间空出的距离有些不爽,耐着性子道:“过来。”   “干嘛,有事你直接说就好了。”路寒舟唯唯诺诺靠在门上。   看他防备的样子江宁灼也不强求,身体向后撑在床上尽量显得放松,温柔问道:“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玩的开心吗,有没有想……”   最后那个“我”字没说出口,觉得有些羞耻。   这是他和那群女修们学来的小招数,如果追一个人,就要从他的近况问起,然后说一些共同话题,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他全都用在了路寒舟身上,只不过看对方表情似乎有点……一言难尽?   路寒舟差点笑出来,觉得他在没话找话,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己做了什么他能不知道吗,这要放在现代,那就叫尬聊。   但他其实知道江宁灼在找话题哄他。没想到本来是自己打算哄人的,最后却反被哄了。   江宁灼紧张得手心都攥出汗了,看路寒舟沉默不言,觉得这些女修十分不靠谱以后不能轻信。   正打算按自己的想法来时,路寒舟突然问道:“你最近不是忙着相亲吗?”   语气有些委屈。他故意说的,倒要看看江宁灼怎么解释。   “啊?”江宁灼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可想起白日女修们涌进自己房间他又明白了。   试图解释道:“不是相亲,那只是……”   他该怎么说呢,如果承认自己在和别人学习追人,会不会挺没面子的?   可这一犹豫又酿成大祸。   路寒舟只是给他个台阶下说清楚也就好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解释不出,瞬间有点生气,侧过了头不愿看他。   江宁灼赶忙站起来往过走,说道:“寒舟,我最近一直在和江尘考虑江茂晋的事,其余时间也都躲在你周围悄悄看你,没什么相亲。”   他后悔了,学追人没学到,倒是惹来一身误会。   见他靠近,路寒舟不开心就赶忙往一边躲,说道:“你别过来。”   “渡灵力了,你最近脉搏太乱了,我不用碰都感受得到。”江宁灼放弃了学来的破招数。   “谁要你碰了!不要!”路寒舟抗拒。   江宁灼无奈道:“过来了,乖听话,我真的只想着你。”   “只想着我你不来找我在那里相亲!”路寒舟在这一瞬间委屈爆发,眼眶不一会就红了,可他躲着江宁灼,对方没看到。   江宁灼本来还追着他跑,这句话结束后就钉在了原地。灯光有些暗他不知道对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对方的生气。   被冤枉后还解释不清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委屈,反驳道:“那你还每天都在那里看宗琼玖呢!你亲了我你怎么还可以看别人!”   三天了,大部分时间路寒舟都躲在树上看那些女修们玩闹。难道真的像宗祁月说得要找个心仪的人吗。   他也是人,他也会有伤心的时候。   路寒舟不明白他话下的意思,只是被他气得要死,眼里结出了泪珠啪嗒啪嗒打了下来,干脆就直说道:“那我还不是为了观察一下别人怎么表达心意怎么确定感情?不是怕你灰心吗,我笨,我不懂,我第一次喜欢人,那我不得学会了才能来找你吗?”   他语速非常快,心情很急,生怕江宁灼插嘴。   两个人目的明明一样,却在互相吃醋。   江宁灼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他是为了自己吗?他想向自己表达感情?   “寒舟……”他伸手要去抓路寒舟,可惜被躲开了。   突然表达心意的路寒舟有些羞耻,再加上气,一下就甩开了江宁灼的手,故作恶狠狠道:“别碰我!”   说完就开门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江宁灼手上捞了个空,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步伐,心跳突然不受控地疯狂加快。   回到房间的路寒舟哐当关上门,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啜泣得十分可怜。   明明最初觉得做错了的是他,现在委屈死了的也是他。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好难,这三年受过多少苦他都情绪没这么失控过。   最重要的是江宁灼又没有追上来,任由他跑开了。   强行哄一下就这么难吗?   他只是想要个抱抱而已。   丧失了思考能力只顾干嗷,没想到弱冠之年也能哭成个泪人。只不过哭一会就得停下来喘几口气,不然容易憋死。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小一刻钟后,他终于没力气了。   碎发黏在脸上,路寒舟抬起红扑扑潮热的脸四周环视了一圈。他突然感觉周围有点冷,似乎整个房间都被一股熟悉的灵力包裹起来。   还没等想清楚是什么的时候,风从外面把门吹开了。   江宁灼表情晦暗不明,站在了明暗交界线上。   路寒舟气消了些,没好气道:“干嘛!”   江宁灼踏入了房间,眼眶发红,红血丝遍布眼球,面无表情将自己的手指摁的嘎嘣作响。   路寒舟突然意识到了那熟悉的灵力是隔音咒,只不过是加强版的。   他看着江宁灼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他暴戾症犯了。这个发现让他蜷缩到床脚不敢乱动,毕竟如果对方发狂,那自己将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试图安慰道:“师兄,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   可是江宁灼听不见,他的目标也就是路寒舟。   门哐当一下关上,他一个闪身到了床边,伸手抓住了路寒舟的脚踝。   路寒舟被困床角尝试挣脱,可除了脚腕被攥红,没得到任何结果。江宁灼眼睛如胶似漆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阵阵战栗,大喊道:“你干什么!”   江宁灼双目赤红,青筋暴起,一下跃上了床凌驾于路寒舟之上,失控道:“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路寒舟眼角默默流出了许多泪。   他害怕了,不是害怕江宁灼,而是想起江宁灼身患暴戾之症是因为他,而刚刚也是自己言语激怒他才导致复发。   想都没想,嘴角一瘪舟忍着心疼,抱住了江宁灼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说道:“我在,师兄,是我,寒舟。”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就当路寒舟以为对方睡着时,江宁灼反客为主,埋在了他的颈窝,声音从挣扎变得虔诚低哑,“我没疯,我喜欢你。”   路寒舟被摁倒回了被子上,江宁灼逆着光的眼睛血丝还有,只不过清明俊朗。   他手腕被摁着,被刚才的话说得心念一动,低低喊了句:“师兄。”   江宁灼心疼的要紧,想都没想就低头吻去了路寒舟的眼泪,动作轻柔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细密的吻不一会就挪了地方。   健壮的身躯给路寒舟带来了压迫感,嘴上的轻柔又在安抚着他,让他不一会就红了耳朵。   他在颤抖,没忍住发出了细细的声音。   江宁灼捕捉到了。   在难以克制前别开了头,退开些伸手擦了擦路寒舟的嘴唇,小心翼翼说道:“寒舟,你是不是害怕我,我也不想这个样子,我……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手指上懒懒散散绕满了路寒舟的头发。   路寒舟没想到他能这么说,感觉他是真的在愧疚。   他近距离盯着江宁灼的瞳孔,它在抖,但里面又满含隐忍。   看的心动,路寒舟勉强坐起身子第一次主动去亲了江宁灼的眼角,发出啵的一声让他有些害羞。   他低低道:“你说过,好兄弟是你不会想亲你眼角的。我是害怕,我怕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懂的这么晚,让你等了这么久。”   空气陷入了旖旎,两个人躲在这单人床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江宁灼从头到尾都圈着路寒舟,他认真听了对方的每个字,脸上的不安也渐渐转变成了一片红晕。   这是路寒舟第一次,主动,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他使坏,在路寒舟下巴上咬了一口,问道:“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路寒舟被他圈得紧紧的,两人的衣服都缠在了一起,他觉得江宁灼明知故问,但还是耐心道:“喜欢。”   说得特别小声。   这一刻他才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江宁灼欣喜若狂,把他抱在怀里揉了又揉,在他脸颊上忍不住亲了又亲,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就要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况且不会就学,我有的是时间精力慢慢教你。”   脸被搞扭曲的路寒舟有些羞耻,想起亲吻就是在江宁灼一次次的进攻下慢慢学会的。   他红着脸小幅度点了点头。   两人的矛盾就被一个亲吻化解。   ……   夜色越来越深,江宁灼去偷了一个木桶,死活要给路寒舟泡灵泉加输灵力,任凭路寒舟说什么都不管用。   路寒舟裹着个被子躺在床上看忙里忙外的江宁灼,商量道:“太晚了啊,要不明天再说吧,这样吵到别人也不好啊。”   这些都是借口,主要是两个人刚亲昵了一阵子,现在再泡灵泉输灵力,他怕自己害羞,毕竟衣不蔽体的。   江宁灼正好忙活完将药包丢入木桶,抬头道:“吵不到的,我设了隔音咒。”   他抬抬手,示意路寒舟可以进入了。   路寒舟:“……”   在江宁灼目不转睛的眼神下,路寒舟无奈掀开被子,遮着自己的关键部位小跑着跳进木桶,才算安心。   随后江宁灼十分自觉地褪衣而入。   雾气不一会就蕴满了整个房间,营造出了朦朦胧胧的氛围。   水是偏凉的但路寒舟出了一身汗,因为抱着他渡灵的人体温实在是太高了。   木桶不如挽香阁的大,两个人想都进入就必须得依偎着。起初还趴着木桶边玩水的恶龙,不一会就被人捞过来被迫面对面。腿伸展不开,就只好蜷缩着踩在对方背后的木桶上。   他尾椎骨上被轻轻一摁就感觉一阵酥麻,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路寒舟感觉自己压着的腿烫人,烫到他脸都红了。   江宁灼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雾气有点妨碍路寒舟听清,气息全部扑在了耳廓上,他说:“不许把尾巴放出来。”   他话音刚落,路寒舟的尾巴就露了出来,甚至还十分不受控地缠上了江宁灼的腰。   似乎是惩罚,他后脖颈被一些洪水猛兽咬的疲惫不堪。   路寒舟的鳞片被揉的发麻,浑身汗毛竖起,出了一身虚汗,几乎是用泄了气的姿态放弃道:“我哪里能控制得住。”   “木桶里容不下你的尾巴缠着我。”江宁灼陈述道。   他本来是想泡灵泉渡灵力分开来的,现在不得不一起进行了。   “谁要缠着你了,自作多情。”路寒舟倒在他肩膀上,狠狠捏了捏他的肉。   由于坐着尾部鳞片不好碰到,江宁灼只能用手从下托起他一些,才能够到。   微微悬空的路寒舟抱着他的脖子根本一动不敢动。   今日的尾巴有点分外不安分了,江宁灼被迫与他靠的更近些,几乎是将人熊抱在了自己怀里。   路寒舟双手扣住木桶两侧,这是从未到过的距离和从未承受过的感觉。   他身体有一半露出水外,有点不安心,声音也染上了软糯糯的感觉,抱着江宁灼的脸说:“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给他渡的灵力已经够多了。   “好。”   可下一瞬,路寒舟直接从水里弹了起来,大喊道:“你干嘛!”   放是把他放下了,但手没挪开,他直接一屁股坐上去了。   江宁灼将他重新拽下,解释道:“怕你磕到。寒舟,要不要我帮你。”   徐之辈说了,每次渡灵力的时候都是龙在发.情,那就免不了有些身体反应需要解决。   以前不方便,可他现在身份不同了,能帮得事也就多了,毕竟是在冲他发.情,他要负责。   路寒舟想把膝盖并在一起可是没有办法,见江宁灼大义凌然,正准备一顿臭骂时,对上了江宁灼的眼神。   湿漉漉的,仿佛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鬼使神差地他放松了,没有拒绝。等反应过来时平静的水面已经开始漾起了涟漪。   路寒舟羞愤得要死。   他把脸埋在江宁灼的怀里,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直至结束后才悠悠回过神,脱力一般地朝下倒去。   说:“水都被弄脏了。”   江宁灼把他的声音全都吞在了嘴里,摸摸他的头发,“不脏,寒舟,我喜欢。”   有些人修道惯了,一辈子能体会的巅峰就是守护,连一句稍微露骨点的表白都沉闷地说不出口。路寒舟以前看书全是这样的,在此刻之前他觉得江宁灼也是这样的人。   可对方不仅大方地表达了,还用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什么叫心悦。   路寒舟有点感动,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强撑起自己的身子,看着江宁灼试探道:“那要我帮你吗?”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楚楚动人。   氤氲的环境和心意互通让他们都暂时忘了一切,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好。”江宁灼额头顶着他额头,两眼放光,甚至还把他的手往过带。   路寒舟没想到他应下了,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江宁灼安慰道:“寒舟不怕。”   很怕!!   路寒舟在内心嘶吼,凉水下滚烫的温度让他胆颤。他不敢和江宁灼对视,可低头又能看到水下的风光,无奈只好闭上了眼。   生疏到花了很久时间,手腕都酸了才结束。   在结束的那一刻,江宁灼追上来吻他,直到他靠在木桶边缘,再退无可退。   他们今夜都放纵了自己的爱意。   路寒舟被亲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被这么拽着亲。他不知道江宁灼为什么突然这么凶,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就像头野兽,在三年前锁定了一个猎物,找准机会,疯狂进攻。   等江宁灼心满意足了才舍得松开路寒舟。   路寒舟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调侃道:“你就和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似的。”   明晃晃的心意摆在面前,路寒舟十分在意并且喜欢,没有犹豫再次抱住了江宁灼。   他喜欢江宁灼,打心眼里,有他在的地方他目光从未游离。   “那不是相亲,是我和别人学怎么追你。”一向不喜欢解释的江宗主最后终于和路寒舟说了这个秘密。   他起身抱起路寒舟,用咒蒸干了身上的水分。   路寒舟被包裹进了被子里,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看着忙前忙后收拾战场的江宁灼,他笑道:“你还用学吗?”   ……   第二日,全坠月谷都被一个八卦新闻扫荡了。原因无他,就因一大早江宁灼众目睽睽之下就抱着路寒舟去了谷主洞。   路寒舟头埋得深深的,他早上醒来看到一旁躺着的江宁灼,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就觉得脸红心跳无法喘息了。   偏偏江宁灼又想出了这种不讲理的办法,害得他颜面无存,不过既然他要这么炫耀自己的占有欲,那就任由他去吧。   嘴上抱怨道:“丢死人了!”   江宁灼笑笑没说话。   宗琼玖带头起哄,让路寒舟羞得更抬不起头。   百折坤兽江尘见怪不怪,依旧在玩自己的,只是被几个女修拉着问了不少关于那二人的传闻。   宗祁月起了个大早腰还没伸直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道这进展也太快了。她还想给两人绑个连理绳,不过几次伸手后还是放弃了。   这完全不需要,只言道:“早去早回。”   江宁灼点点头,抱着路寒舟就进了谷主洞。两个人一言不发当着老谷主的一缕神识亲的越来越激烈。   “给我滚出去!!!”随着老谷主一声震天的怒吼,两个人花最短的时间在万众期待下拿到了千年鹿皮。   不就是证明两情相悦吗,有什么难。 第59章 混沌 嘴对嘴喂药。   “驾!”   风吹草长, 江宁灼身骑红鬃烈马,怀中圈着一个低头躲风的人,在草原中飞驰。   坠月楼阁之后是无际的平原草地, 虽说他们修真界御剑术和飞行法器数不胜数,可他就是要跑马,不能浪费这大好风光。   路寒舟紧攥着江宁灼的胳膊,适应了这强烈的颠簸后努力睁眼,看到了漫天星光。   他们从黄昏跑到了夜幕, 回头已经望不到坠月楼阁。   “好了!可以停了!”路寒舟为马着想,才不是害怕。   好在最近江宁灼十分听话,路寒舟一说, 他就双手搂上了对方的腰,也没喊停,直接往侧一栽,两人就滚进了一手长的草原中。   像是陷入了绿色的棉花。   灵草的香气瞬间将两人包裹。   路寒舟枕在了江宁灼胳膊上, 心惊得一跳一跳,呵斥道:“以后不能这样,太危险了!”   他完全没预料到江宁灼药跳马。   “寒舟。”江宁灼声音哑哑的。至于嗓子为什么不舒服, 就要归结于昨晚卖力的服务了。   千年鹿皮拿到后需要宗祁月帮他们炼药, 她又没柏承专业药修的速度和效率, 以至于路寒舟和江宁灼只得等一段日子。   忙里偷闲两人就无视所有人,专心抓紧时间增进感情了。   比如今天的跑马就是江宁灼一时兴起。   这声音路寒舟听着像撒娇, 有些心疼但又难免想起了一些场景,惹得脸红气燥。   与江宁灼十指紧扣,抱怨道:“下……下次换我来就好了。”   江宁灼笑了声,“不舍得。”   这种话题一直谈下去以路寒舟对江宁灼的了解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索性他就闭了嘴, 和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江宁灼身上。   曾经独立无畏的他在江宁灼面前,也是一个黏人长不大的小孩。   江宁灼枕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看路寒舟乖顺的模样,勾起了不少回忆。   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寒舟,还记得小时候吗,师尊教你咒法可难了,三天两头学不会,还偏偏皮的要死。刚进封宗就看不惯我,天天带着一群师弟师妹们欺负人,然后三天两头被师尊发现吊起来,最后还得是我去救你。”   曾经年幼的路寒舟十分懂事,在涛花门口碑很好。可去了封宗后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解放天性,根本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小捣蛋鬼。   “那还不是因为你年纪轻轻就总臭着张脸,学习就够辛苦了,再看到一张冰块脸更难受了。”路寒舟嘴硬拍开了他的手,他撒谎了。   其实当时总欺负江宁灼就是想让他多笑笑而已。   “被教训了还不知道跑,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江宁灼想起当时倒掉在槐树上还要用咒整理衣衫维持风度的路寒舟就觉得好笑。   明明当时气鼓鼓的表情全部出卖了他。   路寒舟听着听着走了神,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变化莫测,“啧”了一声。   江宁灼见他发呆,问道:“怎么了?”   “跑马颠太久,屁股颠麻了。”路寒舟下意识说出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就后悔了。   江宁灼没让他失望。   “哦。”他扣着路寒舟的手十分快速地抓紧,看似商量其实不容置疑道:“我给你揉揉?”   路寒舟早有防备,连忙把未被制服的另一只手伸过去阻止江宁灼的魔爪,喊道:“不要!”   “就要!”江宁使了些力气。   两个人在草原中扭作一团打了起来,风将两人墨发吹得翻飞,隔了老远会以为是一白一红两只兔子在撕咬。   路寒舟出招毫不客气,拳拳都是打在了江宁灼的肉上,甚至还使出了看家功夫,变出自己的尾巴缠住了江宁灼,用还算锋利的牙齿在他胳膊上咬来咬去留下浅浅的牙印。   反观江宁灼就是处处让着他了。   “你耍赖!”江宁灼本手长脚长占了优势,又因为恶龙的小招数吃了亏。   “尾巴也是我路寒舟的一部分!”路寒舟趁胜追击,眼底红光尽显,最后在江宁灼的妥协下成功骑到了对方腰上牵制住他的双手,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还敢吗!”路寒舟声色飞扬,少年气在淡淡的月光下尽显。   身后最后一点黄昏落下地平线,此时他成了月夜下唯一的风景。   江宁灼没得逞有些不开心,看着自己满目疮痍的胳膊,别开了头。   嘟嘟囔囔道:“输了,输给寒舟了。”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路寒舟看着江宁灼一脸落寞丢了面子的模样,莫名有点好笑,让步道:“好啦,这么一闹已经不麻了,下次,下次有机会让你来。”   可江宁灼觉得这是空头许诺,没答应也没扭过头。   月色打在江宁灼的侧脸上,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路寒舟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住了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停滞了片刻后,松开了江宁灼的手,然后往前一趴伸手正过他的脸,蜻蜓点水般主动在他的唇上一吻。   问道:“现在气可以消了吗?”   他很少主动,这个吻就像导火索。   还没等他重新直起身子,一直对他谦让顺从的江宁灼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人一拉一翻就压在了身下怀中。   换他主动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更热烈,更密集,更湿润的吻。   江宁灼在看着他,把他所有的表情刻在自己的心上。   路寒舟呼吸不畅,觉得吞咽口水有难困难,干脆就扬起了下巴去迎合,尽量满足对方。   不然他很难逃开。   江宁灼最近太放肆了。   两人吻得激烈,周围的桃树花草似乎都为他们摒住了呼吸,直至身体快要出现反应时,酒足饭饱的江宁灼才微微分开。   唇间扯出一道银丝。   即便最近亲吻的次数越来越多,路寒舟还是会害羞,更何况是这种情况。   圈着江宁灼肩膀的手捶了一下他的后背,怨怼道:“温柔点。”   “我已经很温柔了。”江宁灼笑着躺下,将他揽入了怀中。   他见路寒舟还在小心吞咽,就在他下巴上又啄了几口,商量道:“想碰尾巴。”   狡猾的路寒舟打完架后就把它收回去了。   “不行,这里是外面。”   露出尾巴的后果可想而知,路寒舟觉得这广袤天地下没有房间内有安全感。   “外面就不能吗?”江宁灼疑惑。   路寒舟点点头,“嗯,不能,不安全。”   “好吧。”   江宁灼已经很知足了,在坠月谷的这些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不止一次在心中想和路寒舟永远沉溺在这温柔乡里,永远不醒来。   他在看路寒舟,而路寒舟在看风景。   这片平原空旷无际,有几颗桃树稀疏栽着,他们躺的地方正好在一棵旁边,风将落花扫在两人衣袍上,月色星辰在枝桠间隐隐约约。   路寒舟窝在江宁灼怀里伸手指着上方,“师兄你看,此处星辰熠熠生辉。”   三年前他年幼无知,刚复活后连活着都成问题,在现代的日子更是满受病痛折磨,很少有时间能闲下来看风景。   这让路寒舟差点忘了,他一直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就像江宁灼的眼睛。   江宁灼抬头,他觉得这与平时所见的天空并无不同也没特别,但他还是努力记住了这些样子,因为路寒舟喜欢。   突然,他手上被塞进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抬起手一看,是一片泛着暗蓝色灵纹的鳞片,尖端打了个洞,用一根绳子串了起来,在月色下泛着幽幽蓝光。   “这是……”他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火乃虚物,最近我怨凝解决的挺顺利的,这是我作为一条龙,唯一一块真实的鳞片,送给你……当信物。”   他早就想送江宁灼什么了,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算是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是怨凝,连化龙后的身躯都是雾龙并算不上实体。   这块鳞片是他在一次泡温泉后在自己身上发现的。   江宁灼眼眶一下就红了,心疼的要紧,将路寒舟拽进怀里紧紧抱着。   他说得轻巧,非龙生麟本就痛不欲生更何况取鳞呢,大可不必为他做到这般。   路寒舟被勒得喘不过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好了好了,给你你就好好收好,丢了我就跟你拼命。”   送都送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正当江宁灼打算教训他几句时,远处传来了御剑的声音。   路寒舟赶紧和江宁灼分开,刚站起来就看到了迎面御剑而来的宗祁月。   宗祁月看到他两后落地大喊:“找你俩真的是得把坠月谷翻个底朝天!”   她眼下黑眼圈拖了老长,平时十分在意的发型和仪态此时都杂乱不堪。   看来为炼药花了不少功夫。   江宁灼看着她狼狈的模样,问道:“你的炼药炉是直接炸在你脸上了吗?”   “以后这种事直接找柏承那个老东西!”宗祁月看着两个人拉着的手翻了个白眼,“我坠月谷最近真的是泛着一股酸臭味儿!”   要不是百折透露,她都不知道这两个人跑了这么远来私会。   “女弟子看多了给你们换换口味。”江宁灼接过她手里的一个小瓶,调侃道。   宗祁月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俩躲在这儿让人看呢!”   江宁灼倒是不介意给别人看,就是路寒舟害羞而已。   路寒舟不想让他两在聊下去,转移话题道:“这就是千年鹿皮的药吗,那么大两张皮熬了这么小一罐?”   打开罐塞一股茉莉味儿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十分沁人心脾,闻了心情非常不错。   “炼出这一瓶不错了,够你用了。都说了我第一次弄,嫌弃就去找柏承。”宗祁月最近都快累死了。   江宁灼也好奇地伸进手一戳,发现是药膏状的,问道:“这怎么用?”   “涂的。”   “涂哪?”   “涂敏感的地方,灵力容易交汇的地方,你平时不是给他渡灵力吗,渡的时候涂点就行了。”   宗祁月说完火急火燎地离开,大有回去睡个三天三夜的架势。   路寒舟看江宁灼的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出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你干嘛!”   这个宗祁月,什么叫涂敏感的地方,这不是给了某些人乘人之危的机会吗。   江宁灼把药膏放在鼻尖闻了闻,说:“不难闻,寒舟,别躲啊,过来试试疗效。”   ……   宗祁月走了没法救人。   桃树遮掩下的草丛中,路寒舟终于是躺在江宁灼怀里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露出尾巴。   尾尖在草丛上甩来甩去,十分不安份。   药膏滑滑腻腻的,涂在尾部鳞片上会有凉凉的感觉,江宁灼手指因为药膏果然能更顺利地渡灵力,不一会路寒舟的灵海就被填的满满当当的。   药膏的刺激让他更加敏感,最后实在没忍住就挺起了点腰。   江宁灼一下下吻着他红透的后脖颈安慰他,说道:“寒舟别怕,不会有人看到的。”   这种场面也只有他能看。   路寒舟心里骂了一千万遍这个药膏,但因为第一次使用缠心的怨火就消减了一些,越来越轻快的神魂让他把脏话都憋了回去。   他靠在江宁灼身上好一阵子才慢慢缓了过来那种踩在云端的虚空感。   江宁灼小心翼翼将药膏收入袖中,自言自语道:“真是好东西,以后抹在别的地方。”   “???”   “你打算抹在哪?”路寒舟有点害怕。   江宁灼也不回答他,心下还在心疼他的鳞片,抱着他认真道:“寒舟,我会一直在的,你放心我不会跑。”   其实路寒舟送他东西,还是因为不安心吧,他从小就不是很有安全感的一个人,非得“标记”上属于他的记号,他才会认定是自己的。   路寒舟心思被戳破,但因为江宁灼懂他而又感到感动。   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江宁灼的膝盖,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你的父母?”   问这句话其实也是鼓起了勇气。   江宁灼扳着他的肩膀看他,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笑道:“这么快就想见见吗?”   “不是,我怕他们反对或者不喜欢我。”路寒舟叹了口气,这才是他一直担心的,毕竟他和江宁灼都是男的。   “反对什么啊,你上次闯入封宗他们就知道是你了好嘛,打小他两就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宁灼觉得他的担心有些多余,“而且他两忙着到处过自己的二人世界,哪有闲工夫管我。”   他父亲将宗主之位传给他就跑路了,就算待在封宗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到他两的人影。   上次打个照面还是因为江宁灼的戾气需要修为高的人来帮忙压制。   听他这么说路寒舟才放下心来。   也许是药膏发挥作用,路寒舟感觉自己四肢有点疲软。   他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四味药前几天就推演了,可不知道是书出了问题还是时机不到,他们并没有看到是什么,索性只能等。   灵泉还有几天就泡完了,现在又有了鹿皮药膏,等几天再找第四味倒也不成问题。   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了。   就在两人打算把跑野的马找回来然后回坠月楼阁时,一股腥风划过了路寒舟的鼻尖。   江宁灼也一怔,他们为此早有打算,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路寒舟渡灵刚结束五感通畅,当即就给坤兽下发了一道指令,然后用眼睛示意了左边几十丈开外一棵桃树。   “所以你快去找马啊!你在这里愣着干什么!”江宁灼语言突然开始偏激,放大了音调。   路寒舟背对着桃树,动作幅度变大甚至想要推搡江宁灼,“你怎么不去呢,这才几天你就对我不耐烦了!”   两个人突然因为一个小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后来甚至都要有打起来的架势。   只不过位置却一直在挪动,朝那棵桃树越来越近。   就在距离不到五步时,桃树后倏地窜出一条黑影,手握匕首的寒光直冲路寒舟后脑而来!   江宁灼早有防备,将路寒舟往怀中一揽御风后退了十多丈。   看着黑衣人的面容满是杀意。   他们早就料到了,名单上的人一一排除,如果真的是江茂晋,犯下这么大的事他一定坐不住想要一心除掉会揭发自己的人。   而用药后短暂虚弱的路寒舟,极大可能会成为他的第一目标。   匕首扎入的沃土瞬间染上了一层黑色流纹,和当初阻碍路寒舟救江毅澜的结界一模一样。   黑衣人似乎没想到他们能躲开,立马知道了自己中了全套,怒气中烧,伸手凝诀就给匕首淬了火,朝这边再次攻击过来!   是火灵根!   这次来对人了!   江宁灼试图透过身法从掩面下看清他的长相,可这天地间草木突然为他所用一般,招招蓄风凌冽,让他根本没有试探的机会。   疾风骤起,路寒舟看着两人缠斗,试图加入可根本无法调动灵力。   渡灵结束后他的灵力会短暂的不受控,对方就是想抓这个空子,该死。   黑衣人知道这个道理,不与江宁灼恋战,几个回合之后的空隙一个翻身匕首就朝路寒舟这边飞来。   路寒舟堪堪勉强躲过。   他这一偷袭让江宁灼很不爽,沃野剑应声而出和匕首缠斗起来。   就在江宁灼占了上风时。   诡异的咒文诵读突然出现在了空气中,路寒舟灵海一阵剧荡,扑通一下跪在了原地。   耳边消失的心魔声重新浮现起来,“路寒舟,死的时候多痛你忘了吗,真的甘心吗?”   咒文是黑衣人念的,他见路寒舟受影响后招式咄咄逼人,江宁灼竟然真的被他钻了空子,致使他一掌打在了跪地的路寒舟身上!   “寒舟!”江宁灼嘶声力竭。   他忍着被影响的头痛拼命往路寒舟那边冲,看着周围往过缠绕的藤曼草木,反应过来对方有木灵根。   是火木双灵根!   远处一声虎啸,坤兽变为了正常大小朝这边奔来。   黑衣人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一个闪身躲开了江宁灼的攻击,当即想隐在月色里。   “坤兽!”路寒舟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坤兽应声而上追着黑衣人,在对方踏入一个飞行法器时高抬的虎爪劈头盖脸砸下,将对方的面具扯掉一半。   随后黑衣人闪身进了飞行法器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寒舟与坤兽五感互通,他刚才将自己能调动的灵力全部注入了坤兽身上,在攻击成功的那一刻,他透过坤兽的视角,看到了江茂晋的侧脸。   还没来得及告诉江宁灼,两眼一翻,整个人就朝后面栽了下去。   “寒舟!!!”江宁灼正好接住晕倒的路寒舟。   ……   再次醒来时全是黑暗,伴随着一股噬心的头疼,路寒舟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   没有尽头,没有声音,没有江宁灼。   就在他抱着头迷茫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衣身影,他发出了一声嗤笑,蹲在了路寒舟面前,问道:“寒舟,见到我开心吗?”   说话间嘴里还流出了黑雾。   路寒舟一个胆颤。   因为这个人与他长得一般无二,只不过不同的是,对方双眼中死气沉沉,气质也比较阴郁。   他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自迷惘之境一直缠着他的那个心魔声音。   “这里是哪,放我出去。”路寒舟尝试站起来,可是失败了。   他感觉自己坐在一根石柱上,周围全是空气,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让他搀扶。   心魔看他并不害怕也有点好奇,用青白的指尖戳了戳路寒舟的额头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内心世界啊,无边黑暗,没有生机。”   “你放屁。”路寒舟毫不客气地回怼。   见他油盐不进开不起玩笑,心魔嘴角挂着的虚假笑容缓缓就收了回去,扯着尖锐的嗓子说道:“哎呀,这还多亏了江茂晋,不然我一直被压制也不是个办法。寒舟啊,你不能再治了,你我本是同源,你死我亡是必然的,我消失之后,你也活不了多久。”   表情十分认真,似乎只是为了达到一个通知的目的。   路寒舟表情失控,有一瞬间他是相信了的,因为对方总能窥探到自己的内心。   可他想起这个声音一直很丧,总给他传递负面情绪,而且自从自己药找了越来越多后,声音消散神台只会越来越清明。   他是说来吓唬自己的。   见他不信,心魔也不气馁,就这么坐在了他的对面,说道:“还记得江毅澜说的吗,怨消凝散。这些话都是有道理的,不如你我合为一体,实力大增岂不是更好?”   他提出了诱人的条件。   路寒舟虽然人在这里,可是对自己身体的感知还存在,他发现对方似乎在一寸寸靠近自己的灵台,试图侵占。   他不是恶念的容器,江宁灼还在外面等他。   有了这个想法,干脆就在原地打起了坐。   心魔见没得逞,似乎有些着急,立马让自己的声音在空间折返游荡全部打在路寒舟心上,说道:“路家的仇你不抱了吗,一百零二口全部枉死大火,这口气你真咽的下?你倒是借着尸火复活了,那他们呢?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变成怨凝,你受了他们的好,却没替他们伸冤。”   他死,怨火烧身燃仇,才能有这怨火,才诞火灵,绝处便是生。   “那你要我怎样?”路寒舟睁眼说出了第一句话。   “杀,把那些正派全部杀掉,挽香阁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心魔见他应答,以为有了突破口,继续道:“报仇雪恨才是你现在该做的。”   “所以你才要这么着急要我答应你和你合为一体,然后被你侵占神识彻底失去自我吗?”路寒舟戳破了他的想法。   他能感受到对方在变弱,因为如果真的有实力,就该选择征服而不是说服。   反正现在他们两个都是神魂,是可以对战的。   路家的仇他自然会报,可他不会乱报。   少年成长,一夜之间。那场大火带来了悲痛,也让少年琼琼而立,从内而外蜕变成一个思虑周全的大人。   心魔见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后彻底疯魔,在混沌幻境里疯狂咆哮发泄,一次又一次试图说服路寒舟。   可路寒舟再也没有回应他任何一句话。   三日之后,心魔渐渐从透明化成了虚无。   ……   路寒舟是被身上的重量活生生压醒的,他睁眼就看到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身上凉意和痒意不断传来,他猛地一掀,看到了正半趴着给他擦身子的江宁灼。   由于不着片缕让他十分害羞,连忙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问道:“你在干嘛!”   “寒舟!”江宁灼看寒舟醒了激动地要命,赶忙扑下去将人抱住,在侧颈上亲了又亲。   路寒舟一病不起,昏睡了几日他就在床边守了几日,整个人都忧虑过度看起来十分疲惫。   他这一扑让两个人身体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路寒舟也不知是被捂得还是其他原因,身上出了一身汗。   象征性推了推,问道:“你擦身子就擦干嘛要蒙在被子里……”   从外面看真的挺奇怪的。   “因为进进出出好多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身子。”江宁灼十分大方地承认了。   “嗷。”路寒舟咳了一声,心道这占有欲直接都遮到脖子了。   江宁灼顾虑到了路寒舟的病体,就没过多腻歪,然后下床把桌子上的药拿了过来,吨吨吨喝了几口然后靠近了路寒舟。   直到几近贴着路寒舟唇缝时,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问道:“亲就亲你先把药咽下去啊。”   哪有那么着急,要一嘴苦味对着他。   反应了几秒的江宁灼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亲上了路寒舟,撬开他的唇齿,苦涩的药液全部流进了对方的嘴里。   他这几天习惯了这样喂药,刚才一下没反应过来路寒舟已经醒了。   路寒舟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避免药漏出去就仰头赶快吸吮着。皱着眉头是因为苦极了,可还是一滴不剩全喝了。   过程中不小心咬到了对方的舌尖,让他脸从里到外红了个透。   “太苦了。”路寒舟害羞扭头评价道,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药。   “寒舟乖。”江宁灼摸摸他的头,温柔道。 第60章 诱惑 “我、就、是、想、要。”……   邱山柏林深处照灵台结界旁, 一股淡绿色的幽深灵力发出闷闷的嗡鸣声,引得周围部分草木亲昵地缠绕在江茂晋身侧。   他的脸上被划出了一个两寸长的血痕,在灵力运作下终于缓缓消失。   “噗”一口浊血吐出来, 才有力气喘气。   “这坤兽没想到这么厉害,攻击里都掺了怨火。”江茂晋捂着自己腰上又裂开的伤口站起来,若不是有火灵根基底和迷惘之境力量的帮助,怕是要死在刚才那一虎掌下了。   他在被攻击时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算计了。往常都是他运筹帷幄,这次中了别人的圈套属实不爽。   当时只有那只坤兽看到他的面容, 一只老虎又不会说话,但还是不得不地方,最近行动得更加低调些。   免得暴露身份。   冷静一番后一瘸一拐靠近些, 抬头看着照灵台裂缝散出的幽幽蓝光。   一片叶子飘落在他的额头,灵光点点泛出然后破碎坠落在了地上。   这是江茂晋留在这里的监听咒法,他的表情从落寞到了亢奋。   “哈哈哈哈哈好啊!原来如此!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路寒舟,老天爷都要你献祭, 这种好消息我怎么能不帮你宣传一下呢?”   他三年前就在这里派下了监听咒法,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但竟然让他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之前散播路寒舟和江宁灼的绯闻还有诬陷告书他轻车熟路, 根本不介意再来一次。   正当他打算提步上前靠近照灵台时, “嗡”的一声, 结界将他挡在了外面。   “呵,把我的权限关了。”   封宗修士基本全能进入, 看来江宁灼已经对他有所猜忌。   照灵台是三界最纯洁的圣物,灵力也是十分稀有和珍贵的。此时生了裂缝,如果有浑浊的灵力浸入,一定会让裂缝变得更大。   江茂晋深知这一点。   既然他不能进入,那就让他火木混杂的灵力进入, 为这烈火增添一把干柴。   浑浊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飘飘荡荡如一条蛇一般游走进了照灵台的缝隙。   之间原来一掌宽的裂缝似乎被人生拉硬拽,一下子扩展到了两掌!   见目的达成,江茂晋一个闪身钻进了一旁厚实的柏林之中。   照灵台结界异动立马引来了封宗的人查看,在人仰马翻的慌乱中,没人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人隐匿身影面带笑容回到了封宗。   ……   坠月谷下了好大一场雨。   坠月楼阁一个正厅被腾了出来,摆放了十几张四方小桌围满了人,桌上都支着一个火炉,火炉上铜锅里滚着红白两汤。   路寒舟给坠月谷的所有人准备了一次火锅。   这是他从现代学来的。   大早上见乌云厚实就赶忙差遣百折江尘去人间按他的需求采购了一番。回来雨滴正好砸下,屋外淅淅沥沥飘着寒气时屋内的锅底已经汨汨滚了起来。   下雨天最适合吃火锅了。   宗祁月凑近锅边,闻着味道流了点口水吞咽,但看着从未见过的吃食疑惑道:“这真的能吃吗?”   他们这些仙女姐姐从来不食人间烟火,面对这满桌的食材和新颖的吃法还真有些无从下手。   最近路寒舟仗着自己是病号还有江宁灼做靠山,在坠月谷都快为所欲为了。   路寒舟夹了几片土豆和切片的薄羊肉放在了锅中,说道:“难道闻着不香吗,等煮好后再捞出来沾点我给你们调配的蘸料,更香。”   说话间羊肉片已经涮好,路寒舟开开心心地夹出来沾了一点点辣油,然后送到了身旁盯着他看的江宁灼嘴边,说:“啊——”   江宁灼何其信任他,张嘴就吃下了。   本来没什么奇怪,但没想到羊肉嫩滑的口感和蘸料的鲜甜一起在口中迸发,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大家习惯了这两人喂狗粮也就不大惊小怪,更多的注意力则是集中在了火锅的味道上。   江宁灼众望所归言简意赅评价道:“好吃。”   有了他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动起了筷子,学着路寒舟的模样往锅里下这下那,不一会汨汨沸气和赞不绝口充斥了整个大厅。   路寒舟笑了笑,抬头看着窗外楼阁榭庭,低头又夹了几口肉吃,觉得十分满足。   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离开坠月谷之后只有漫无止境的正事,他要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悠闲时光。   宗祁月前段时间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还没来得及说清,此时寻着机会,学着人间敬酒的样子冲路寒舟拱手道:“前几天对不住了啊,还让你两发生了点误会,我情爱方面有些迟钝,你们多多包涵,千万不要生了嫌隙。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话间就一仰头将一小盅白酒栽进胃里,烧得她手舞足蹈。   路寒舟笑着要抿一口,但被江宁灼夺过了酒杯代引了。   他与那声音缠斗了三天三夜,灵力耗损严重,静养不沾酒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看着一口闷的江宁灼笑道:“抿一口没事的。”   江宁灼瞪了他一眼。   路寒舟妥协:“好吧。”   宗琼玖和他们坐在一桌,看着两人恩恩爱爱也连忙举杯,调侃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多生贵子啊哈哈哈哈哈啊哈。”   “生什么贵子我打死你!”路寒舟恼羞成怒把她面前的肉丸子全部拿走,说道:“百折,给我揍她!”   百折的声音从角落恹恹传来:“宗主,顾不上。”   坤兽前几天救路寒舟立了头功,路寒舟答应给它奖赏,没想到它要的竟然是江尘和百折给他喂饭。   可见这几天被欺负惨了。   偏偏江尘和百折因得它背后的两座活靠山不能打它,气得要死。   江尘将手里的一堆灵草小食伸到他面前,不情不愿道:“你要吃哪个?”   坤兽傲娇一扭头表示哪个都不要,引来周围阵阵哄笑。   在别人观战时宗琼玖大惊小怪叫了一声,说道:“哇,你们看,江宗主笑了哎,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不得了了。”   “哇,真的。”   “他笑了!”   被人围观的江宁灼嘴角笑容立马瘪了下来。路寒舟觉得他可爱,也跟着笑了起来。   外面雨声不断里面红汤热汗,他们今日收到了整个坠月谷的祝福。   江宁灼一直闷头给路寒舟夹他喜欢吃的菜,说生病不能吃辣,只允许路寒舟沾一点点,害的路寒舟嘴馋了好久,只能借着他夹菜偷偷抿几口酒解馋。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觉得日子过的十分舒坦。   ……   酒过三巡,人们都喝的东倒西歪,路寒舟本来还在好好吃饭,心里突然泛起一股疼,刚准备夹肉的筷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江宁灼敏感的很,看他满头大汗以为解决了那个声音不稳定又来侵犯,手边烫着的菜也不管了,赶忙抱起路寒舟就回了房间。   门刚一关,他就把人扔在床上迫不及待地去探脉。   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叫你不要乱来好好静养,你看现在,快点让我看看怎么了,不许躲。”   外面的光亮全被江宁灼的身躯遮住了。   路寒舟被他摸得痒,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心里的疼痛也不明显了,就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仰躺着看着江宁灼笑道:“你干嘛,刚才在外面一句话舍不得说,回来就话痨了,怎么,只愿意跟我说啊。”   他本来是逗江宁灼,却没想到对方动作一停,神色认真道:“只愿意跟你说。”   路寒舟感觉自己有点虚弱,这么好的氛围下他不想让江宁灼担心,心里一动,干脆就伸手将江宁灼拽到了自己嘴边。   要亲不亲,就这么沉沉浮浮试探了许多次,最后玩的都笑了出来。   “寒舟……”江宁灼被他勾得有些无奈,闻到了很浓郁的酒味儿。   他背着自己偷偷喝了不少酒。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不开心,扶着路寒舟腿的手很不安分地使了些力气。   “疼。”路寒舟责怪道,他干脆就抬腿圈住了江宁灼的腰。   “疼就是教训你。”江宁灼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腰上转移开,道:“生病了怎么能喝酒呢?”   “我没病。”路寒舟死活不承认。   直至现在江宁灼才反应过来,他醉了。脸红扑扑的,看人的目光也在不断游离。   路寒舟只顾做自己的事,他今天胆子非常大,把江宁灼拽到床上后翻身一滚就凌驾了上去,动手就开始扯人的衣服,还不忘俯下身亲了又亲。   他真的很少主动。   这种诱惑谁能顶得住。   江宁灼耐不住,回应了他一个又一个湿润缱绻的吻,直到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变化时才微微偏开头,说道:“寒舟,够了,停,真的够了。”   恶龙有些疑惑,有些迷茫,似乎还有些伤心,问道:“你不愿意吗师兄,你原来不愿意?”   语气委屈的要死,他都这么暗示了。   江宁灼第一次被他霸占得脸红心跳,情绪极力保持着清醒。他伸手将路寒舟揽下抱在怀中让他听自己的心跳,说道:“乖,现在不是时候,我不想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觉得现在如果发生点什么他一定会控制不好自己,他怕伤到路寒舟,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嫌弃我。”路寒舟不饶人肯定到。   “怎么可能!”江宁灼大声反驳。   他只是太珍惜了而已。   路寒舟不信,他不吃这一套,挣脱他的怀抱重新坐了起来。在江宁灼越来越沉的注视下放下床幔褪掉了自己的衣衫,然后重新像只八爪鱼一样亲吻了江宁灼。   几乎是用赌气的语气一字一句说:“我、就、是、想、要。” 第61章 变故 亲人骨血。   大雨一把把打在撑着窗的竹竿上, 水珠温柔地滚过光滑的竹节,留下阵阵寒意。   屋内缱绻的声音被遮了个干净。   路寒舟的眼睛中像揉进了细碎的光,江宁灼喜欢的紧, 再加上耳边的宣战,他忍无可忍一翻身,两个人的主动权就此交换。   昏红的光线下江宁灼俯身靠近陷进被子里的人,伸手揉了他的耳垂,沉声问道:“真的想要?”   看着他用力时流畅的肌肉线条和衔着笑的表情, 路寒舟有些害怕了。   但此时的情况不好落了下风,只能硬着头皮说:“我……”   话音未落,一个炙热的吻覆盖了上来。   江宁灼像一头解放天性的野兽。   他一只手把路寒舟的双手举过头顶桎梏着, 一只手又胡乱游走。两个人的头发全都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路寒舟躲不开将近要窒息,脚趾也忍不住蜷缩,被单全部被抓皱了。   原来江宁灼真的一直在让着他。   被子被汗浸湿, 路寒舟渐渐感觉到了小腹上压着的热度,一瞬间酒醒脸皮爆红,开始有了轻微的挣扎。   偏偏江宁灼就是不放开他, 甚至还象征性地往前送了几次, 似乎是为了满足路寒舟而努力着。   路寒舟觉得自己要着火了。   对方似乎在说:你看。   这种讨好一般的尝试行为应证了那句舍不得, 让路寒舟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但还是抽空在细碎的吻中说道:“师兄, 够,够了……”   确实不是时候,他还没准备好。   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走火,江宁灼十分安分地停了下来,临了还咬了路寒舟的嘴唇一口, 吓唬道:“不够,寒舟说想,那我就要满足。”   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意。   直到现在路寒舟才知道自己微醺酿成了多大的祸。衣服被扔在床下不好捡,他只好随意裹了一下被子抱住江宁灼的脖子,撒娇道:“我怕,我没准备好。”   比起刚才的冲动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这句话戳在了江宁灼心上,他很心疼,看着路寒舟可怜巴巴的表情放纵的情绪立马收了起来,起身将他抱在怀里,心软道:“寒舟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明明现在忍得快受伤了的是他。   路寒舟不敢抱他的腰怕碰到什么,就只好轻轻搂着对方脖子,为了转移话题在江宁灼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师兄今天还没涂药,我们涂药吧。”   鹿皮药膏得一天一次,今天醒了就忙着吃火锅了,虽然晚上也行,但路寒舟觉得现在氛围挺不错的。   涂药膏成了他两之间的小情趣,虽然涂的地方每次都稀奇古怪的。   江宁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路寒舟的眼神晦暗不明,讲条件道:“刚才你惹到我了,所以这次涂药膏要听我的。”   “好啊。”路寒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就算他不答应,每次不还是江宁灼自顾自来。   可他没想到,自己终究是大意了。   本以为是强行败火,没想到是火上浇油。   一刻钟后。   路寒舟脸埋在枕头里再也出不来,脸上好不容易散去的红晕重新爬了上来,羞愤得想一辈子这样躲着。   身上盖着的被子拱起了老高,遮住了他弯曲动人的腰线。   最近江宁灼总往他被窝里钻。   江宁灼一手托着他的腰帮他保持平衡,一手将凉凉的药膏涂了上去。   他说涂在尾骨下侧更管用,因为那里是路寒舟作为人类最敏感的地方。可路寒舟觉得他在撒谎,敏感倒是敏感,就是完全感受不到药膏的存在了。   “啊!”路寒舟没忍住。   “很疼吗?那我轻点,很快就涂完了。”江宁灼躲在被子里闷闷安慰道。   路寒舟心想:不疼,怎么可能疼呢,毕竟江宁灼那么温柔,只是凉凉的药膏让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快要产生了幻觉。   漫长的涂药膏时间终于在雨停后画上了句号,路寒舟彻底失力倒了下去,他觉得这比渡十次灵力还要累。   江宁灼帮他把褪下的衣服穿好才舍得从被子里出来,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其他原因,他脸也非常红。   路寒舟滚进了江宁灼的怀抱里,帮他把蒙汗后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说道:“困,要睡。”   现在多说一个字他都觉得累。   “不行,还得喝药。”江宁灼捏住了他的下巴坚持道,他和心魔声音缠斗的伤还没好透。   “饶了我吧~”路寒舟黏黏的嗓音传来。   可是没用,最后还是得喝药。   江宁灼下床收拾残局热药,允许小恶龙赖了片刻后挥挥手,“过来。”   路寒舟拖着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疲惫的身躯悠悠走过来,下意识坐在了江宁灼腿上。   可这一坐差点让他弹起来。   “怎么了?”江宁灼低头看了一眼,没发现自己腿上有什么异常。   “没,没事……”   路寒舟想起了宗祁月说的灵力交汇处抹药,他觉得江宁灼只记住了交汇处。他现在一坐下就感到涂过药的地方凉凉的。   他被骗了,而且被欺负得很惨。   看着路寒舟落寞的眼神江宁灼明白了,笑了笑没拆穿,说道:“要我喂你吗?”   “不用了!”路寒舟义正言辞,端起来一口闷后哭得露出了痛苦面具。   “寒舟真棒!”江宁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示嘉奖。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宗祁月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和二人四目相对,愣了片刻后没有找到逃避的合适时机,闭眼破罐子破摔问道:“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路寒舟叠在江宁灼身上还被夸了真棒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没事,你有事进来吧,他刚喝完药。”江宁灼起身垫了个垫子在椅子上让路寒舟坐下,自己坐在了旁的一个。   接下来就看见一个顺拐的坠月谷谷主就这么僵硬地坐在了两人对面。   他两闹了太久,此时已经下午,醉酒的人大多数都醒了。   宗祁月清了清嗓子,尽量忽视面前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说道:“我来是想说一下江茂晋的事。”   前几天他得知了二人的猜测。   一听是正事路寒舟就拍开了桌下江宁灼胡乱游走的手,翘起了二郎腿。   “据你们所说的那个匕首和画的纹路,没猜错的话那是迷惘之境的东西,只不过不是最后一层的奖励,而是从三层借的。”宗祁月机械道。   她幼时最喜欢看一些偏门左道的书,现在想起来竟然也是有点印象。   “借的?”江宁灼脸色不好看。   “对。”宗祁月点点头,“因为迷惘之境最后一层的宝贝都是送人的,不会刻有这种代表性的纹路。而这么有攻击性的东西,也只会出现在三层,我进过十次迷惘之境了,清楚的不得了。”   “十次……”路寒舟重点新奇。   三年一次她都不止三十了。   “咳,这不重要,坠月谷不管多大都是仙女。”宗祁月不想提年龄的伤心事,继续道:“他身上必定有难以治愈的伤,如果是三年借物不还,肯定会有惩罚的,你们可以把这当作一个突破点。”   “我测过了,好像没什么伤。”江宁灼上次试过的。   “遮掩的办法很多的,除非你把他扒光了都没发现。”宗祁月实话实说。   这是她能提供给对方唯一的消息了。   路寒舟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在此之前千万保密,毕竟除了我没人知道那黑衣人是江茂晋,不能打草惊蛇。”   “知道了。”宗祁月说。   江茂晋基本已经暴露,现在只要确定江茂晋身上有伤,那他刺杀江毅澜的事就是板上钉钉。   离真相越来越紧,江宁灼竟然意外地紧张了起来。   路寒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伸手抓着他食指握了握以示安抚。   “如果不放心就在坠月谷在休养几天。”宗祁月叮嘱一番后起身离开。   江茂晋是封宗的人,封宗近些年来里里外外事无巨细都少不了他的功劳,可若有一天知道是这种最信任的人杀了江毅澜,任谁都无法接受。   路寒舟想安慰一会江宁灼,但人还没贴上去,江尘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宗主,不,不好了,青提师尊来信了!”江尘上气不接下气。   青提师尊一般没事不会随便联系人,一看就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宁灼回头拍了拍路寒舟的头,然后转身匆忙跟江尘出了门。   留路寒舟在房间中又百无聊赖。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没有江宁灼在旁边,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有些过度依赖,他小心翼翼调整好姿势坐在床上掏出了想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推演一下第四味药。   书封划破了他的指尖,一滴血浸入了金色纹路的封皮。   有了江宁灼后对方一向不让他使用这种推演办法,可他知道,认了主的宝物这样才是最有效的。   果然如此。   前几次都未果的书突然无风自起哗啦啦翻了好多页,金色咒纹缠绕翻飞,沙盘的景象再一次缭绕浮现在了空中。   只不过路寒舟神色有些凝重,因为出现的地方他非常熟悉,就是旭日山。   还没等他从突然出现的回忆中脱神出来,一行鎏金小楷在空中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亲人骨血。   路寒舟如坠深窖。   他伸手想碰这四个字却碰不到,反复品味了好多遍才确定是什么意思。想过难,但从来没想过第四味药竟然是这个。   亲人骨血,说来容易。   可他路寒舟在世上哪里还有亲人,他所有的亲人都在三年前的大火之中殒命了。   寻药本就是得到一味才有下一味,路寒舟本以为这像寻宝一样快乐。   他花了好多时间找齐了前三味药,治疗也十分顺利,缠心的怨火越来越浅,心魔声音也彻底消散,所有的希望都摆在了眼前,现在突然告诉他,你失败了。   更重要的是他本以为自己有了未来,所以大方接受了江宁灼的感情。   可他现在找不齐药,那结局岂不是又是死亡?   那江宁灼怎么办?   所以此题无解是吗?   正当想到这里时门外传来步伐,路寒舟着急忙慌挥去沙盘上的景象,以至于盘着的腿没有调整好一下子朝床下摔去。   幸亏江宁灼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宠溺的语气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没事。”路寒舟整个人都出神了。   江宁灼似乎没意识到他的异常,看着他摆在床上的书一片空白,以为还没找到第四味药,揉揉头安慰道:“没事,总会找到的寒舟,不着急。”   他看不到怀中小恶龙的眼眶已经红了,只是尽全力在忍。   继续道:“刚才青提师尊说,照灵台突然破损更大了,甚至有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灵力紊乱的迹象,我们得赶快回去了。”   本来还打算在坠月谷小待几天的但实在是怕江茂晋动什么手脚。   照灵台破碎……   路寒舟的心更凉了,所以他今天莫名的心悸就是因为这个?   怨凝无法剥离,照灵台修复又迫在眉睫,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上了自己的人生,可书中最后献祭的情节还是难以避免吗?   故事的结局难道不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怨凝千年无一生还,他到底该怎么办。   江宁灼终于感受到了路寒舟的不对劲,扳过他的脸看到了他蓄着的泪,心疼的要紧,亲亲吻去,道歉道:“寒舟怎么了啊,是不是我刚才抹药太用力了,抱歉,我以后真的不会这样了,真的。”   刚才涂药他有些随心所欲了,没想到路寒舟会因为这个落泪,如果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路寒舟看着把自己细心呵护的江宁灼,眼眶中的热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哭江宁灼欺负他,而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还担心如果有一天他和照灵台的选择出现在江宁灼面前,对方会不会像书中一般毫不犹豫地选择大义。   之前有希望的路寒舟时有恃无恐的,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突然明媚的一切骤然发生了改变。   他们明明才刚刚在一起。   早知道他就不看书了,这样还能骗自己几天。   如果他没了,江宁灼会不会伤心啊。   路寒舟在这一瞬间心里想了特别多,江宁灼则是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又哄,虽然不见好,可他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拍拍哭的打嗝的路寒舟,说道:“寒舟乖,师兄在。”   这是他的寒舟,他护在手心里的寒舟。   路寒舟哽咽到难以平复。 第62章 帐暖 “寒舟,我爱你。”   隔日坠月谷界碑。   坤兽在几个女修的怀里蹭了又蹭, 直到江尘和百折拿着佩剑来威胁,才把这只色老虎给拽回。   宗祁月笑着看着要离开的一行人说道:“坠月谷住了几天也没招待好你们,以后有机会再来啊。”   他们在的日子坠月谷热闹不少, 但她知道他们不方便久留。   路寒舟勉强点点头,他昨晚胡思乱想了一夜,此时有点精神萎靡。   而一旁的江宁灼表情比他还要差,因为路寒舟昨晚哭完之后突然就不和他睡了,甚至连他亲密的小动作也全都拒绝。   他问了好多遍原因, 对方明明一脸心事重重但就是说没事。   莫名的疏离让他有一点点不开心,正当他打算拽路寒舟的手时,对方一转身化成了龙。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他。   “哎?不用飞行法器了吗?”百折抱着一大包坠月谷特产疑惑道。   路寒舟甩了甩龙尾降低高度方便他们上来, 说道:“不用了,龙身更快一些。”   江宁灼更伤心了,他的飞行法器被嫌弃了。   等人坐满后,鳞片泛着雾气的恶龙腾空而起, 一声龙吟响彻坠月谷。   龙身上的人转身挥手告别。   路寒舟回头看着坠月谷有点出神。   在这里短短几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些可以在他的记忆力镌刻一辈子。他突然想永远呆在这里了,至少在这里他和江宁灼什么都不用想。   心里只有彼此就够了。   可现实不允许, 在空中停滞片刻后, 路寒舟朝人界的方向飞去。   江宁灼想让他去封宗, 可他拒绝了,他要回挽香阁。   诡异的气氛在破风声中蔓延, 一行人一路无言。   ……   龙身终究是比飞行法器要快上许多,再加上路寒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一路加速,竟是让原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缩短到了一刻钟。   刚一落地就看到了挽香阁门口站着的元顾。   元顾就好像掐着时间来的,看到路寒舟一点都不意外, 过去兴奋得勾肩搭背,问道:“怎么样,第三味药找到没。”   在感受到路寒舟背后投在自己身上的寒冷视线后,他又十分识趣地松开了手,咳了一声掩饰。   路寒舟没回头,问道:“你不是留在柳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难道是被徐之辈赶出门了?   他心里刚出现这句话,徐之辈就从挽香阁它出来,皱着个眉头吐槽道:“不是我说,路寒舟你这陈设审美真的是一言难尽,完全没继承了你父母一点风雅!”   进去看了一圈还以为是什么群英荟萃呢。   路寒舟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柳崖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挽香阁妖魔混杂的,这叫集思广益,文化大融合。”   百折拖着坤兽赶忙进了挽香阁收拾,离开许多日办学的事情与日俱增等着他处理。   江尘也算是终于得了空,挽着胳膊走到江宁灼面前,小声道:“宗主,他两原来就这么熟吗?”   被冷落在一旁的江宁灼狠狠给了他一个眼刀。   “不过你们来到底干什么啊?”路寒舟还是很好奇。   徐之辈叹了口气,“元顾非要来帮忙,我实在拗不过就把他送过来了。”   谁叫他收了个不省心的徒弟。   话音刚落他的袖间突然甩出了一丝灵力,疾风骤起,将路寒舟带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设下了一个隔音咒。   江宁灼第一反应去攻击,可是打不破还被路寒舟的眼神制止了。如果不是知道徐之辈没有坏心思,他一定会继续进攻。   这倒是一天以来路寒舟第一次主动理他,还是因为别人。   更生气了。   徐之辈背对着众人,他凝重的表情只有路寒舟能看到。都不用开口,路寒舟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之前在柳崖他就提醒过了,如果路寒舟没有成功解决怨凝,照灵台缝隙更大下去,徐之辈虽然不入红尘,但为了天下灵力平衡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   “第四味药是至亲血脉,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路寒舟落寞道。   “你最好是赶快找到方法,照灵台修补迫在眉睫,如果真到了收拾不住的时候,别怪我亲自动手。”徐之辈的声音十分正经,与平时开玩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路寒舟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激动道:“还有办法?”   徐之辈表情停滞了一瞬,似乎觉得自己透露天机,便没有再开口,伸手拂了隔音咒,走到元顾面前狠狠一敲他的头就转身御剑离开了。   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管这些闲事。   “哎呀,臭老头!”元顾指着他离开的方向威胁道:“你再这样没轻没重我可就不回柳崖了!”   也不知道徐之辈听到没有,反正先骂了再说。   没有得到回应的路寒舟心又灰了下去,恹恹地走到挽香阁门口。   元顾以为他担心自己,说道:“没事,我回来可以帮忙的,江茂晋的事我知道一二,徐之辈也教了我保命的方法,探查一下不会有事的。”   路寒舟看到了他脖子后的印记还在,惊讶道:“你这个还没消?”   “这个是徐之辈新画的。”元顾想起画的过程有些害羞,摸了摸脖子道:“总之这个以假乱真没有问题,而且可以方向监听江茂晋,是不是很厉害?”   他有点炫耀的意思,可路寒舟并没有理他。   见没事路寒舟就放心了。   正当他打算进门时,江宁灼终于抓住了说话的机会,大步上前拽住了他的手,问道:“灵力紊乱的地方就在人界,要不要去看看?”   路寒舟本来是没心情的,那只会一遍遍提醒他离死亡越来越近。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三年前破例复生,照灵台也不会出事。   思来想去调转了步伐,瓮声瓮气道:“好。”   看着一起御剑而去的两人。   元顾凑到了不怎么熟的江尘面前,八卦道:“喂,江公子,他们二人闹矛盾了?怎么说话一个字一个字蹦。”   他一向很敏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两人明显看起来不对劲。   江尘满脸就写着“废话”两个字,想来还是觉得呆呆的百折更有趣一些,给了元顾个白眼就踏进了挽香阁。   不受人待见的元顾要不是看他是江宁灼手下,差点一脚踹上去。   ……   路寒舟踩在沃野剑上御风而飞。   如果不是江宁灼在身后紧紧扶着他的腰,他怕是要摔下去了。   人界刚下完一场大雨,天还是阴的,凉爽的风凌冽吹过,让路寒舟稍微享受了片刻。   可到了灵力紊乱的地方后,他彻底没心情在意刚才的新鲜感了。   这是一个城镇,路寒舟之前甚至来玩过几次,也算繁华,可现在街道上所有商户全部闭门,往日的热闹一去不复返,枯枝败叶落了满长街。   街上确实走着不少人,可他们面容呆滞,有些甚至双手抬起失去瞳孔一通乱撞,痤疮长满了每个人暴露的皮肤,一股腐败的味道瞬间蔓延到了上空。   他们失去了正常的生活。   周围驻派的正道在城镇外围锁了一道灵力墙,才勉强抵挡住了蔓延。   腥风卷过路寒舟的发梢,他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在看到这一目前,他从不知道灵力紊乱会影响到普通人类,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江宁灼揽着他的腰,眼神里满是不忍,在他耳边低声道:“人界是灵力最稀薄和不稳定的地方,就比如城墙倒塌也是先踏根基最不稳的地方。”   他抬手释放了一些灵力下去,帮一些病症不严重的人类消除了一些痛苦,继续道:“人类没有炼气筑基,突如其来的灵力失衡他们没法调节,就如同走火入魔的道理一般,才会发生这样的惨状。这个城镇我之前来过,是数百年前的兵败之地,戾气怨气很重,才会不幸遇难。”   最后一句话让路寒舟如坠冰窖,怨气戾气重的地方会因照灵台破损成为第一受害者,而他则正好是怨凝,浑身上下都是怨气。   现在他就单单悬空在半空中,就有不少人类盲目朝他这边走来,往上跳。   修真门派封锁避免蔓延也是从印证了这是几乎会“传染”的,如果照灵台一天不修复,那可能惨况就会越来越严重。   路寒舟怔怔盯着那些面目全非的人类和失去生机的城池,内心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想献祭了。   并不是为了深明大义而他也并没有深明大义。   只是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这病害终究控制不住蔓延到了封宗,蔓延到了江宁灼身上,他会疯的。   也接受不了。   路寒舟浴火重生本是好事,可他并不知道会间接带来这种生灵涂炭的惨象,如果有选择,他一定不会复活。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本就是苟且偷生多活几年,现在知道江宁灼喜欢自己已经是大幸,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毁了一片乐土。   他的父母行善一生,如果知道了也绝不会同意的。   路寒舟在心中尽量说服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止不住颤抖。   重新下起的雨打湿了他的眼睫,蛰得他生疼。   也许是有所感应,江宁灼心中也不由自主想起了青提师尊说的献祭。   越想越觉得心痛,最后他伸手挡住了路寒舟的眼睛,说道:“寒舟,走吧,看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得尽快回去解决。还有江茂晋的事也迫在眉睫。”   他们需要做的事很多,现在并不是可以闹别扭的时候。   路寒舟没拒绝他的手,就在眼前一片黑暗的情形下划伤了自己的手掌,鲜红的血珠坠下,伴随雨滴融入进了土壤中。   怨凝之学可召灵封印,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替他们做的。   ……   封宗江茂晋厢房门口,元顾正蹲着偏着个头小心靠在门上。   他身上封宗的结印还在,所以出入并不会被阻拦。   江茂晋这个人心思缜密,元顾在挽香阁也没事干,心想不如出其不备来探一下虚实。   江茂晋在祭拜自己的父母。   他虔诚握着香的手背上生出了诡异的纹路,那是他最近腰上的伤衍生的。   即便这样他也丝毫不在意,跪在了草蒲上,又开始往日的念辞。   结束了之后他磕了三个响头,继续道:“父亲母亲,孩儿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次来祭拜了,路家尚有遗孤,我得去处理。三年前他们救助的妖魔伤了你们性命,那就要付出代价,不管多沉重的代价,我会身体力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元顾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了供台上的牌位,只不过隔了段距离,看不清供的是谁。   他父母……想起前几日与路寒舟交换消息,对方好像确实父母双亡。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作恶的?那倒是个大发现。   元顾瞅的太专注,以至于不小心头磕到了门,发出了一点点动静。   江茂晋感官灵敏,下一瞬一股风就刮出了门外,一下子掐住了元顾的脖子。   但看到是元顾后也出现了短暂的惊讶,对方脖子后面的印记似乎还在,并没有消失。   元顾哪曾想当场被抓,赶忙装晕道:“师父,是我啊,元顾!”   江茂晋打量着他的神情,确认再三后把他放在了地上,不过语气还是十分警惕,狐疑道:“你这几天去哪了,现在又悄悄躲在我门口干什么?”   “我前几日被困在柏林一个幻阵里了啊,好不容易今日才出来,刚走到门口有些晕差点砸在地上。师父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元顾当场瞎编。   邱山柏林确实为了防止外人乱闯会设有许多幻境,新入门的弟子经常遭殃倒也是事实。   江茂晋盯着他上下打量了无数遍确认无误后说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休息,等过几日和前院新弟子们一起上课。”   他现在并没有心情管这种无关重要的事情。   得了赦令的元顾风狂点头,一股脑就跑出了偏院。   只不过没回封宗的住处,而是头也不回地冲向挽香阁。   幸亏他和徐之辈学的逃跑技术了的,不一会就回到了挽香阁。   他扶着门框才安心下来,托着膝盖看着里面刚到的路寒舟大喘气道:“发,发,发现了,江茂晋灭门路家,是要给自己的父母报仇。我听他说江老门主救助的妖魔中有人杀了他的父母。”   路寒舟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生灵涂炭的愧疚和落寞中。   听他这么一说担心道:“什么?你去见江茂晋了?”   这举动太危险了,如果出了什么事徐之辈不得扒了他的龙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赶快想办法对抗江茂晋,他要有所行动了。”元顾进了门灌了口水,有点后悔当时自己太认真弄出动静,不然也许可以听到更多。   江宁灼知道路寒舟此时心里装的事多,拉起他就往楼上走,说道:“这些事情我会先想办法处理,你先休息一会。”   他状态明显有问题。   路寒舟踏进门后转身,挡住了江宁灼的路,说道:“你不回封宗吗,那么大一个江茂晋在那边你放心?天天呆在我挽香阁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江宁灼一怔,对方这是冲他下了逐客令。   路寒舟看着他的表情很心疼,但他害怕,他怕如果江宁灼进来,他好不容易做的决定会再一次崩塌,他怕自己动摇,所以他要狠狠心与他保持距离。   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女情长凌驾于大是大非之上,或者说,是他不敢面对。   有些话他始终无法告诉江宁灼,因为他不仅是他的师兄,还是封宗宗主,肩上的责任也许就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那你好好休息。”江宁灼在路寒舟关门之前说道,有点不开心。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不会阻止路寒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   路寒舟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   久到月上柳梢,蝉鸣渐盛。   他睡不着,他心里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泪水不由自主流满了枕头,安慰了自己一夜又一夜,可还是没能很快接受得献祭的事实。   毕竟真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坠月谷一行发生了太多太多,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憧憬的生活就要这么付之一炬。   忍着心痛起身,他要出门。   开门后发现江宁灼确实走了之后心里似乎更难受了。   半刻钟之后,旭日山涛花门旧址,一袭红衣在森寒的月光下缓缓落在废墟之上。   路寒舟暗红的瞳孔中似乎有不忍,可呆愣了片刻后,他低身趴在砖瓦木材中疯狂挖了起来。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三年前的大火让涛花门付之一炬片瓦不剩,可万一呢,万一能挖到一块路家人没烧到的骨头,那他路寒舟就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虽然这是大不敬,可他不打算放弃。   情急之下双手忘了蓄满灵力,平时难以托物的玉指被这积年累月的破瓦划得血肉模糊。   血混在泥土中在夜晚看起来十分可怖,可路寒舟没有停,甚至挖的越来越用力,他跪在原地,涕泗横流,早已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想活,他想活下去,他想和江宁灼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   可三年间什么都没了。   路寒舟渐渐脱力,绝望,他甚至想放把火让自己死在这里算了。   就当他要超前栽倒时,腰上骤然环过了一只手,熟悉的气味让敏感的路寒舟产生了一瞬间的清明。   在下一刻,他就被人翻过来狠狠地吻了上去。   是江宁灼。   他没走,他一直跟着路寒舟。   路寒舟膝盖破了站不稳,全靠江宁灼托着。这个吻充满了惩罚的意味,不一会就有血腥味散布在了两人的唇齿间。   可江宁灼偏偏不要停下来,他摸着路寒舟满目疮痍的手心疼的要死,就是要把路寒舟揉进自己的怀里。   直到银丝一次次扯出,路寒舟快要缺氧时,他才微微偏开了头。   路寒舟心跳不止,强行让自己冷漠,小口小口喘着气想把江宁灼赶走,语气平平道:“我是邪祟,迟早害了所有人,你离我远点。”   他手上的伤已经被江宁灼用灵力治愈,可是痛感还在,推搡间仍旧很疼。   “邪祟怎么了,我喜欢。”江宁灼把他勒在自己怀中,眼神毫不退让,甚至还想追加一个吻。   但最后因为心疼还是没欺负。   看了一下废墟,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你是打算狠狠伤我的心吗路寒舟。”   “我不喜欢你。”路寒舟不敢看他。   “你撒谎。”江宁灼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因为这句话停滞了一瞬,继续道:“你无时无刻不在看我,你灵海的气息也在拼了命的往我那缕身上绕,你根本离不开我。”   如果不是这些证据,他还真没有说你撒谎的底气。   路寒舟不会骗人。   既然对方怎么都不信,那自己就闭嘴吧。   江宁灼生气他一脸绝望却不和自己说,拿他啪嗒啪嗒掉的眼泪没有办法。   亲着哄着恐吓着都不敢用,最后一生气,卷起他的身子就回了封宗五坛花院。   路寒舟被轻轻扔在了江宁灼的床上。封宗的床很大,让他没了安全感。   江宁灼懂他,自己也爬上去后就变出了帷帐,将两人严丝合缝遮在了这狭隘的空间内。   路寒舟蹬着腿想跑,可被江宁灼拽回来压在了身下。   空气又不流通,他只能闻到江宁灼的味道。   细密的吻落在他泪水遍布的脸颊,江宁灼钳制着他的手腕,这次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小心翼翼,几乎是霸道地褪去了路寒舟的衣服,将他困在自己的怀里。   但路寒舟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爱意,这让他的心狂跳不止。   江宁灼沉声道:“寒舟。”   路寒舟也喜欢江宁灼,在这样强势的攻击下他不可能完全自控,江宁灼的声音就像催化剂,不一会路寒舟就从逃避成了顺从,甚至还小心回应。   也罢,结局已定,快活几日是几日。   感受到路寒舟态度的变化江宁灼十分开心,他伸手弄灭了烛灯,把重量放在路寒舟身上,十分认真地在他耳边说:“寒舟,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诚恳地表达。   昏暗视线下路寒舟被这句话冲昏了头,直接酥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在上升。   终于主动搂住了江宁灼的脖子。   红烛帐暖,气氛旖旎。   江宁灼发出了一声低笑,这是他这几天难得的好心情。   他有些着急,可还是不忘了照顾路寒舟,在衣服袖中拿出鹿皮膏药,用手指挖了一大块就抹了上去。   路寒舟膝盖并上,刚才疼痛还在,可药膏的凉意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江宁灼不吝啬自己的吻,一下一下亲着他,只不过不是嘴唇,而是各处,引得他阵阵战栗。   “师兄——”   寒舟想要。 第63章 绝路 屈人之下的不该是路寒舟。……   “滴答”一声。   汗滴在了路寒舟腰腹上。   封宗宗主第一次失了体面, 在对方的稚嫩催促下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凉意被滚烫的温度代替,路寒舟有些害怕, 他仰着脖子,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谁。   “寒舟。”江宁灼说不出别的话。   他身体力行地叫路寒舟远赴云端沉溺情爱。   路寒舟感觉自己坐在一艘小船上行驶在惊涛骇浪中,被暴雨浸湿,每一层浪都能将他颠簸下船,他想抓稳他怕掉进海里, 可不用抓,因为有人会及时拽回他。   他不用害怕。   江宁灼把他抱在怀里,他感受到对方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寒舟快要让他晕倒失去理性,又次次将他从晕厥边缘拉回来。   所有的声音都被江宁灼吞了下去。   泪水流个不停,路寒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或者说下一刻就要死了。   此时此刻他完全忘记了担心的所有事情,眼中心中只有江宁灼,这个让他快要失去理性的人。   恶龙趁人不备爬上了他的脖子, 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 我也爱你。”   但说完路寒舟就后悔了。   因为这句话就像一个导火索。   破碎的声音再也遮掩不住。   花海自由徜徉, 此时胜过天堂。   ……   江宁灼忘了日夜,直到天都快亮时, 才终于舍得安分躺下来。   路寒舟有点恍惚,没心思乱想,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而且是完全累垮,再也站不起来的那种。   反观江宁灼除了脸红倒是没什么异常, 这身体素质也太不公平了。   哪里都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样子,江宁灼一只手将恶龙抱起来,另一只手去整理,边整理还要边帮路寒舟回忆他有多不听话。   路寒舟趴在他身上摸到他背后一道道突起的红印,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在脖颈里转移话题道:“师兄别说了,我好累。”   江宁灼不一会就整理好了。   用力净身咒后抱着路寒舟又重新躺了会去。   路寒舟事后有些呆滞,就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江宁灼心动不已,任凭亲着哄着粘着就是没够,偏偏对方还不反抗,任由他占便宜。   他在心里反复默念强调:寒舟是他的了。   路寒舟终于忍无可忍,他感觉自己要被口水包浆了。从紧紧的怀抱中挣脱了些许,推开江宁灼的脸,只允许他揉腰的手继续停留。   江宁灼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粘腻地亲了亲路寒舟后,认真道:“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被困在床内侧加上怀抱让路寒舟产生了十足的安全感,他表情还是有点伤心,一阵推拉后终究不敌江宁灼,跑也跑不掉。   想起江宁灼认真表达心意的样子终究是心软了,他现在觉得就算江宁灼知道后选择了别的,他也死而无憾了。   他主动抱住了江宁灼,委屈说道:“照灵台破损是因为我三年前复生,第四味药是亲人骨血,我没有。这意味着只有我献祭,才能修复好照灵台。”   性命攸关的事被他当故事讲了出来。   “师兄,我要死了。”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是流出了眼泪。   他毫无隐瞒地说出了实话。   江宁灼不知道他竟然知道这个事,有点手足无措,但肯定道:“寒舟,我不会让任何人献祭你的,绝对不会。就算是青提师尊也不行。”   他早就做了坚定的取舍,照灵台要救,可绝对不是通过献祭路寒舟失而复得的生命。   路寒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起初还以为是哄自己,可对方眼神足够坚定。   原来对方早就知道这个事情,却没有把献祭他当作一个选项。   这让路寒舟心底泛起一股暖意。   敞开心扉道:“师兄,我也不想死。我太苦了,就连古法穿越那二十年,我在别的地方都是病痛缠身从无一日安宁,不知道未来哪天就要死。好不容易回来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死,我接受不了。”   美好的日子还未开始就要结束,这对于他而言属实不够公平。   江宁灼第一次听这件事,心疼的要死,把他紧紧抱着再次复述道:“寒舟,我爱你。”   这次不参杂任何欲望,满满的都是他的真心。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路寒舟手足无措,只好害羞地紧紧埋进了对方的怀里,发出了嘤嘤嘤的龙声。   “谁都不能带走你寒舟。”江宁灼第一次当着路寒舟流出了一滴泪,“你是我的。”   这是他藏在心里无数次的话,他要一遍遍说给路寒舟听。   那滴泪落在路寒舟侧脸上,让他心软了,逃避的心思彻底退潮。   他伸手捏了捏江宁灼的脸安慰。   “我们要一起面对,有的是办法,大不了我去求徐之辈。”   江宁灼一生高傲,可他现在愿意为了路寒舟,去委身求人。   “好。”路寒舟觉得自己之前全部都多虑了,他不该被书中的情节牵着走,现实中的江宁灼很爱他,坚定不移。   两人互相哄了好一阵悲伤的情绪才算散去。   朝阳第一缕打在被子末端,照亮了路寒舟乱动的脚。   江宁灼把他不安分的脚勾回来,摸了摸头问道:“还疼吗?”   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路寒舟一阵瞳孔地震,害羞得捶了一拳他的肩膀说道:“疼!疼死了!”   其实不疼,有了药膏之前的几次作用反而很顺利。   江宁灼本来想找个更好的时机的,可他的小师弟迫切地需要他的这份真心,只能提前了,不然他还可以好好准备一番。   不过看路寒舟如沐春风,应该是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了。   当时书上写怨凝千年来无一生还,那他就找,找不到办法,那就过个多少年算多少年。   他可以永远陪着路寒舟。   他只想让路寒舟不要放弃他,更不要疏远他。   坠月谷的日子是两个人最开心的光阴,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   江宁灼笑着调侃道:“我们寒舟就是小孩心性,因为这个就不理我好几天,害得我孤枕难眠。”   怕你献祭我,所以让你讨厌我,这都是小孩子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路寒舟被说的脸红,反将一军道:“那别人还不知道人人赞颂的天道亲子,到了床上还如此迫不及待呢!”   江宁灼看他扬起了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笑出了声,说道:“不疼是吧,时间还早啊,那我们再来会儿?”   既然你说都说了,那我不得付诸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言论。   “不要!我都说了疼!我困了要睡觉!”路寒舟想往出爬但被拽回来,被天亮了身上红痕遮都遮不住。   等两人闹了好一会,路寒舟终于顶不住困意在江宁灼怀中沉沉睡去。   十分安稳。   江宁灼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路寒舟不会死,他会永远站在路寒舟身后,等太阳升起后,他们会并肩面对一切困难。   ……   日上三竿,路寒舟终于悠悠转醒。   也许是最近睡眠质量太差,以至于醒了后表情发懵,四下环顾问道:“这是哪啊?”   江宁灼笑了一声没回答。   路寒舟感受到自己身上游走的不安分的手,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完全没看到一点衣衫。   后知后觉的他想起发生了什么,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钻进了江宁灼的怀中,羞愤欲死道:“你松手啊,你在干什么!”   “谁叫你大早上那么亢奋,我当然要帮帮忙。”江宁灼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在他侧脖颈上咬了一口。   路寒舟算是彻底发现了,这个人就喜欢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行一己私欲。拗不过就只好享受,最后不情不愿倒在了江宁灼的怀里,对方才终于舍得放开。   两人黏黏糊糊又亲了好一会才算停下来。   正当路寒舟打算起床时,江尘风风火火地推门冲了进来,吓得不着片缕的他赶忙一跳又钻回了被子里。   江宁灼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江尘,有些生气道:“你现在都学会不敲门了是吧!”   “不是,宗主!”江尘看到路寒舟只露出个头躺在床上,赶忙转过身避嫌,大汗出了满头,解释道:“情急之下还请宗主饶恕,照灵台破损加重了,且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灵力结界遮罩,我们无法靠近,见您还没出现,他们只好让我来找人。”   他也不想打扰两个人的二人时光,可是没办法。   “是江茂晋。”路寒舟笃定道。   昨日元顾就说江茂晋似乎要有动作了,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你先回去告诉在场的人不要慌张,我们马上就到。”江宁灼和江尘说。   江尘点点头后火急火燎地又赶了回去。   江宁灼拽过正在着急穿衣服的路寒舟,慌乱中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接下来的一切他们都要一起面对。   ……   照灵台前人满为患,白昼间黑雾乍起,将日光全部遮挡。浓云中滚着一道道闪电,全部聚集在了照灵台正上方。   人们看着结界中的景象汗毛倒竖,围成一个半圆个个手中紧握佩剑,谁都   不敢靠近亦或者轻举妄动。   路寒舟来了时正好一道雷鸣劈下,寒光倒映在了他的脸上,滞留住了他的脚步。   只见结界中徒生出了几棵树,上面挂着一条条红绳,红绳末端勒着的,竟然都是活生生的人!   刚才那一道雷劈下,一个人身体直接从里焦到了外!   江宁灼看着倒挂着人的封宗课业服,当即怒气四起,沃野剑祭出,剑鸣之下伴随灵力疯狂进攻那个结界。   一条龙平地跃起裹挟在了沃野剑周身为它增添助力。   二人联手灵力攻势大涨。   终究是那结界不敌,最后碎的零落飘散,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可路寒舟更难接受了。   没了结界遮挡,他看到那些树竟然在吸食那些小徒弟的血,最终随着树根都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凌空的那个人身上。   是江茂晋。   他浑身被迷惘之境那种诡异纹路覆盖,脸也不例外。   封宗外门一夜之间沦陷,所有小弟子如食物一般倒吊枝头成了江茂晋的养分。   他将自己献给了迷惘之境的恶鬼,以此来获得至尊的力量。   路寒舟悬浮在空中挡在众人面前气的发抖,可他不敢贸然上前,不然剩下的小弟子也会遇难。   所有人看到结界内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从未想过那个说话温柔永远带着笑面细心的人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人群中窃窃私语。   江宁灼临危不乱,看着毫不遮掩的江茂晋眼中恨意尽显,剑指问道:“江茂晋!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枉为人师!”   以他平时的性格肯定是冲上去救人,可现在当堂对峙,路寒舟明白了,他是想拖延时间。   青提师尊不在他们暂时还无法研究透江茂晋的阵法,手握人质成了对方最佳的底牌。   江茂晋悬浮在照灵台之上,上半身的衣衫以及被灵力冲的破败不堪,露出了腰上还未痊愈的伤。   笑道:“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宗主啊。看看我这树,怎么样,要是没了我这心爱的小弟子们,照灵台可就岌岌可危了呢。”   他展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最后一句话是冲路寒舟说的。   照灵台明明是被他强攻破损,可现在他又在说自己是正义的救世主。   没人信他的鬼话。   看着他指尖与树缠绕相连的灵力泛着丝丝的火苗和与匕首手柄纹路相同的文身,直接道:“当时为什么要杀我师尊!”   果然孤注一掷的江茂晋没有再遮掩。   咯咯咯的笑声穿透力极强,送到了每个人的耳边,哑着嗓子说道:“要不是当时为了杀他受的伤,我今日也不必如此着急。至于为什么杀他,还不是因为那老头发现了我的秘密,不得不动手,这都没办法,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人群中掀起一阵哗然,没人想到他真的会承认杀了江毅澜。   就连江宁灼都没想到,明明江毅澜对这个江茂晋这个外门弟子算得上十分好。   他想到师尊死前还在痛自己开玩笑就心痛,手中沃野剑也呼之欲出。   黑纹在江茂晋的身上流转,让他平日里温和模样渐退,邪气尽显。   路寒舟没忍住,冲他吐了好大一口怨火,一声龙吟穿破云层仿佛在咆哮,随后他化身人形落在了江宁灼旁边。   没人注意到他眼眶已经红了,江毅澜也是他的师尊。   可攻击竟然对江茂晋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那口火还通过他转化在了照灵台上。   江茂晋嗤笑一声:“路寒舟啊,醒醒吧,攻击我有用的话刚才这些群起攻的数百小弟子也不会被我吊在这里了。”   路寒舟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个妖物。”   “妖物?”江茂晋和疯魔了一样,放大了自己的声音,瞪着眼睛看路寒舟,道:“这世上就你最不配说我是妖物,当年涛花门路家救助了多少妖魔,连门主夫人都是魔修!”   “我娘虽是魔修可从未害人!”路寒舟被江宁灼拽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都在他们的对话中屏息。   “没有害人?当初若不是你父母不分青红皂白救助妖魔,那我父母又怎会因为妖族走火入魔而被杀?这世间尽有因果,正派之术医治妖魔本就无稽之谈,若不是你父母愚善,我又怎么会痛失双亲?路寒舟,三年前的大火你还不长记性吗,你说你藏好别被我知道也就算了,偏偏在迷惘之境让我知道了你是路寒舟,这不是逼我亲自出马吗?”   江茂晋越说越激动。   他父母当时只是人界一对老实夫妻,可当时路家行善缘,在他们的村子里将所有的伤者全部救下。   这本来是好事,可当晚整个村子就被妖族屠戮殆尽,江茂晋的父母就在其中。   他回家省亲看着那两具尸体,没人知道他哭了几天几夜。   这一切都是因为路家。   他说得真情实感,现场部分人都要信了,冲路寒舟投来质问的眼神。   但都被江宁灼挡下了。   路寒舟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冲江茂晋说道:“原来你是菩提村的人,怪不得。当时我父母救助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帮助的也都是不会伤人的弱妖,当时屠戮村庄的是附近潜伏的一个大妖族,我们路家为了守护也死伤惨重,但凡打听一下全都知道,你何苦在这里泼脏水!”   路家修为有限,但绝对没有旁观。   可被他说中了。   江茂晋当时确实没有打听。   他并不愿意承认路寒舟所说的事实,反驳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一人口说无凭,再说了,路家满门皆被我杀,如果真的是我做错了,那我怎么没受到天谴呢,天道自有定论。”   说这话时江茂晋眼底泛着红光,与妖冶的景象结合起来倒真像是个大魔头。   这一席话不仅让路寒舟讶异,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   因为他们这些正派,一直把路家的灭亡当作天灾,当时谁也没有委以援手。   不然路家也不会了无生机全部死在那场大火里。   路寒舟双手颤抖,三年前大火的哀号遍野重新席卷了他的记忆,导致耳鸣。   他有些站不稳,看着此时灭门的仇家,他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碎尸万端。可身后靠着的温度告诉他,不能这么鲁莽,人死不能已,这些活着的生命更为重要。   这是他父母从小教导他的观念,要以生者为重。   隐忍时,江宁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舟,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我剑下,我替路家报仇。”   这是承诺,也是他一定要做的事。   “他们死的不无辜,罪有因得啊,甚至都算得上轻松。”见路寒舟不说话,江茂晋还得意洋洋回忆了起来,“那可是天灾啊,当时我逆天修行火灵根,那场大火几乎耗掉了我半条命,过了两年才养回来,让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只有你们路家配了。”   他颠倒是非得本事倒是一流,现在说的好像自己在做善事一般。   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因果盲目报仇倒是爽了,事后却将百余人口性命死在手中说的如此平淡。   当时路家百余人口何其无辜,背负了三年骂名东躲西藏的路寒舟何其无辜!   路寒舟震怒,看着江茂晋施舍一般的眼神再也忍无可忍。   一条黑龙伴随震天响的龙吟重新穿破云霄,龙身放大了数倍,将整个祭台全部围了起来,身上的火焰烧的人们退避三舍,只有江宁灼还坚定地站在原地。   路寒舟气急反笑,说道:“行,你说得对,那我路家当时遭了灾,现在我为了报仇要你拿命来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好啊。”江茂晋丝毫不惧甚至张开了怀抱,欢迎道:“我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杀。”   挑衅意味十足。   此时没人敢拦也没人配拦路寒舟,就连江宁灼都不行。   路寒舟被他激怒,怨火从龙齿中泄出,下一瞬,通天的大火照亮了整个照灵台。   “不可!”青提师尊赶来,可还是迟了一步。   他话音刚落,只见大火焚烧下的江茂晋丝毫未伤,反而那些树上吊着的小弟子们开始痛苦,照灵台也发出了阵阵皲裂的声音。   裂缝再一次扩大。   看着这种景象,路寒舟懵了。   青提师尊赶忙招手路寒舟,急匆匆说道:“他连接的藤蔓能转移攻击,千万不要再攻击他了,不然照灵台岌岌可危!”   路寒舟终于发现了这点,他中了江茂晋的全套。本就是苟活于世,此时愧疚感更加涌上心头。   落在江宁灼身旁,再也说不出话。   江宁灼将他护在怀里,用灵力传声道:“你不知情,不是你的错。”   家仇摆在面前,许多细节都会被忽略。   江茂晋得逞后笑得越发猖狂了,“喂,不是我说,在座的各位,你们知道照灵台为什么会破损吗,就是因为路寒舟三年前浴火复生啊,你们全被蒙在鼓里。我江茂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天下苍生需要维护的道理我懂,我只是想路家满门殉葬而已。只要路寒舟献祭就能做到了,还能解决照灵台破损,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路寒舟死,大家不仅能活,他的仇也能报。   许多门派在犹豫,因为曾经的路家就灭门在他们面前。   “江宗主,只要路寒舟死,我就可以放过所有人,你觉得这个买卖怎么样啊?”江茂晋看向了江宁灼。   江宁灼将路寒舟护在怀中,坚定道:“绝对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不仁不义咯。”   江茂晋没再多说,转身开始疯狂攻击照灵台。照灵台本就脆弱不堪,经他这么一番折腾,灵力漏泄越来越严重,现场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开始痛苦抱头,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受影响情况。   偏偏人们还无法近身拦不住他。   路寒舟灵力直接联系照灵台,这一波攻击让他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直到后来也难以承受得靠着江宁灼才能堪堪站稳。   江茂晋享受着众人痛苦的哀嚎,终于在最后一次攻击让照灵台勉强维系后,收了手。   在场的长辈许多,包括青提师尊都因为护着一些灵力低微的小辈而累的满头大汗。   小小一个江茂晋,竟然将他们一群人钳制得如此严重,可见迷惘之境的献祭力量有多厉害。   而且对方手上还握有人质。   江茂晋得意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这次所有人都开始犹豫了。   巨大的痛苦让他们从愧疚中脱神,活下去的欲望让他们所有人的眼神聚焦在了路寒舟身上。   江茂晋要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筹备了三年,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伤痛都伴随他的一生,最后或许又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   可没关系,没人把赌注下在他的身上无所谓,只要让他们感受濒死,所有人都会妥协。   在死亡面前人人都会惧怕。   路寒舟必须死,即使不是为了父母,也要为了天下灵力平衡。   没人知道他在心中如此大义凌然,见久久无人应答,江茂晋也不着急,松绑了几个小徒弟表诚心,说道:“我就在封宗外门呆着,献祭台就在这里,路寒舟,我等着你。”   他背在身后的手尽量控制着颤抖,然后徒手变了一副衣衫穿上后就朝着封宗外门的方向而去了。   没人敢拦他,照灵台此时与他相连。   全场鸦雀无声。   他的话把主动权交给了路寒舟。   投放在路寒舟身上的眼神让他觉得熟悉,三年前别人也是这么看着大火中的他,不同的目的,相同的犹豫。   江茂晋说只有他死才能解决,大家动摇了。   虽然他本来就有找不到办法就献祭的想法,可众人这么期盼还是让他有些寒心。   不过幸好没人厚着脸皮开口。   江宁灼只觉得心累,没有江茂晋的指令他救不下剩下的那些小徒弟,只好安抚众人道:“大家回去休整吧,未来可能面对的有点困难,我会找到办法的,再给些日子。”   他抱着路寒舟,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偏袒。   他在帮路寒舟打包票,或者说,拿自己封宗宗主的面子再换些日子。   果然他一开口没人再敢说什么。   青提师尊留下观察照灵台,其他人一哄而散,江宁灼也带着头晕目眩几近神志不清的路寒舟回了挽香阁。   封宗已经不够安全了。   ……   封宗此时空无一人。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试探再三后潜入了侧厢房,“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扇门。   元顾潜入了江茂晋的房间,他总觉得在这里能有什么收获。   一入门的供堂上牌位被收了起来,显然已经被带走。确认屋内没人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踏了进来。   这个房间他进过无数次,可不同于往日的是,这次他在留心观察。   供桌之下,房梁之上,甚至小到一个墙缝,他都没有放过。   但很可惜,除了之前写的污蔑路寒舟的告书,什么都没发现。   江茂晋是一个严谨的人。   他缓缓走到了床边,这是唯一一个还没有检查过的地方。   时间紧迫,元顾没有犹豫,将床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正当他失落但又紧张打算离开时,枕头的位置引起了他的注意。   按理来说修仙之人大都以打坐代替睡眠,即使睡觉枕头也该摆在床正中央,但江茂晋的却紧紧贴着墙。   元顾用佩剑把枕头扒拉到一旁,看没有什么反应后靠了过去。   他在墙上发现了一个四方小缝,敲了敲,里面是中空的。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惊讶,几乎是喜极而泣。而且他敲到第三下时,直接缓缓弹出了一个小盒子。   一把泛着鎏金黑纹的匕首映入眼帘。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正当元顾高兴时,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当即拿起匕首一个滚身从侧窗翻了出去,还没来及跑,就有人推入了门,害得他只能半蹲定在原地。   来的人正是江茂晋。   他昨晚伤势急剧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底部,其实他没想这么早献祭迷惘之境的力量,可如若再不这样,他估计就死在当晚了。   内门有不少大能,事发突然又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去外门抓一些人质。情急之下就除了父母的牌位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   与路寒舟对峙结束后他看似去了外门,其实一个转身来了这里。   如若匕首落在别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几乎是抓住了他的命脉。   江茂晋着急忙慌砸到床上,可叩开暗格后的他彻底心死了。   匕首被人偷了。   他一拳砸断了床梁,忍不住怒吼。   神识铺开十余里展开搜索,他要那个贼死。   意识到的元顾赶忙在手间凝诀,疯狂回忆徐之辈交给他的一切,可还是晚了一步,被江茂晋抓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下一瞬江茂晋就扇到了窗前,戾气将木窗撞了个稀碎。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元顾隐匿身形气息成功了。   他蹲在房檐下看着满脸杀意的江茂晋,从未庆幸自己聪慧也从未觉得徐之辈如此靠谱。   封宗内门许多大能带着伤患回来,江茂晋别无他法,只能立马离开。   ……   需要路寒舟献祭才能修复照灵台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虽说那场对峙戳破了当年的误会,可谁都见过人间阙城的惨状。   如果没有路寒舟复生那些人就不会走火入魔。   他们要路寒舟付出代价,这次无关路家,没人会让步。   挽香阁外一夜之间讨伐声遍野,再次沦陷,人人都要路寒舟拿命来换安定。   其实路寒舟本人也这么觉得,他躲在挽香阁内几次想出去,可每次都被不同的人拦住。   这半天内身心都遭受了巨疮,原来的神采飞扬挽香阁阁主已经不复存在。   江宁灼一直闭门不出在翻阅古籍,说一定会有办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根治怨凝的药和修复照灵台的办法,他们一个都找不到。   路寒舟被堵在了正厅,他几乎是半躺在旋转楼梯上,任凭谁来都不肯站起来。   外面的叫骂声勾起了他的愧疚,难安。其实江茂晋若不放那把灵火,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他们无法改变历史,也不能阻止别人想活下去的心。   就在挽香阁众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元顾风风火火从后门跑了进来,满身大汗。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路寒舟面前,腿软道跪在地上,结巴道:“寒舟,找,找到了。”   路寒舟垂眸看着他颤颤巍巍握着的匕首,脸上生出了一丝活气,问道:“迷惘之境的匕首?”   这句话成功让埋头苦读翻阅典籍的江宁灼出了门。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拿过匕首翻看后大喜道:“有了这个就能暂时牵制住江茂晋,你从哪里得来的?!”   “偷的,偷的。”元顾坐在地上才感到安心,继续道:“真他妈吓死我了,要不是徐之辈的咒法我今天就要死在江茂晋受下了。”   路寒舟大受感动:“你在江茂晋眼皮底下偷的?”   元顾点点头,“嗯。所以我们都没放弃,你更不能轻易妥协。”   他看透了路寒舟的心思。   江茂晋这种人都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们为什么不行?献祭绝不可能。   屈人之下的不该是路寒舟。   江宁灼将匕首晃到了路寒舟眼前,说道:“他被仇恨蒙目支配犯下大错,不该拿你的命去担这莫须有的责任。”   路寒舟起初也本就是受害者。   “好。”所有人的信任和偏袒让路寒舟蓄满了泪水,只有说一个字的力气。   “徐之辈一定有办法。”元顾双手开始凝诀尝试与徐之辈联系。   他虽常居于柳崖性格看起来懒散,可却是这修真界少有的大能。   柳崖典籍无数,元顾在的时候甚至还无意间看到他推衍天意。他的师父这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元顾是这里唯一能联系上徐只辈的人。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一刻过去了,神识外散的元顾终于睁开了眼,他面色凝重,视线在路寒舟江宁灼身上游走一圈后,缓缓说道:“柳崖开启了封山大阵,我神识进不去了……”   封山大阵路寒舟他们当时也试过,是可以完全阻隔外面消息的存在,没有徐之辈允许根本不可能打开。   这代表什么,徐之辈不愿意与他们交流。   元顾委屈道:“他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路寒舟的希望又破灭了。   江宁灼也怔在原地,徐之辈是他们最后的砝码,可却联系不上了。   、 第64章 机会 “师兄,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   人界已经两日没有出太阳了。   照灵台庇护日趋减弱, 一夜之间人间哀号遍野。   人人自顾不暇,之前还留在挽香阁声讨路寒舟的一些名门正派,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回自家山头开启封山大阵来避灾。   虽说没能找到办法, 可有了元顾偷来的匕首,青提师尊他们成功牵制住了江茂晋,照灵台那边也就稍微安稳一些。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索性江茂晋也并不想毁灭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路寒舟死而已。   但这条很难达到,因为他当时拿封宗外门小弟子的性命威胁江宁灼都不管用。   阙城是人间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之前本地门派布的隔离阵法已经破损了,近日甚至还发了泥洪瘟疫,除了封宗里里外外救人之外, 根本没人愿意靠近。   城中央被封宗腾出来一个戏台。   此时江宁灼正在布灵粥。   “大家别挤啊,大家别挤,人人都有份的。这灵粥是我们封宗的大家放心喝,可以缓解症状, 长辈们已经在努力修复照灵台了,还请大家坚持一下!”江尘拿这个勺子在熬粥的地方吆喝。   接过他手中的粥递给老百姓的是一个穿着破烂带着面具的少年,没人注意到他没接过一碗粥, 指尖的血就会流入半滴进入。   看着血花融入在清汤寡水中散开, 他才会转身递给老百姓。   其实长辈们根本修复不了照灵台, 而且也没有什么灵粥。   他们喝的,都是路寒舟的血罢了。   这是路寒舟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灵力逸散最根本还是人类无法轻易接受那种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 他本是怨凝,与那逸散的灵力同根同源,只要沾了他的血,多少能让这些毫无抵抗力的普通人类坚持一会。   江宁灼起初是不同意的,因为这种方法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   就像一滴水滴入大海, 受灾的人群整日整日成倍翻,单单才半日就有上千人排队了。   而且路寒舟身为怨凝血脉特殊,血没了就是没了,并不会再生。   可路寒舟于心难安求了他一整晚,甚至说出“不这么暂缓一下那我立马去死”的话威胁。   无奈江宁灼只好妥协。   路寒舟最近风评甚是不好,也有部分人坚持在挽香阁门口闹事,为了出门只好乔装打扮成小弟子。   近来接粥的是一个八旬老爷爷,他遍布老茧的手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老人斑已经遮住了全部的皮肤。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粥,喝的有些慢,没到嘴边时因为太着急,碗一滑,“跨擦”就摔在了地上。   路寒舟没催促,甚至有些心疼,温柔道:“老人家别着急,我再给你拿一碗。”   “哎,好,对不起了小伙子。”老人家往前走了走,生怕挡住后面继续排队的人。   也许是人越来越多,也许是封宗的灵粥效果管用,也许是他们看着江尘桶中的粥越来越少。   后面的人开始着急,骂道:“臭老头你能不能快点!一人一碗就是最公平的,你自己摔了就摔了八十多岁了还图什么,给后面的年轻人一点机会啊!”   老人被他说动,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一旁,路寒舟本来想替他出头,可转身看到骂他的人已经丢了一只眼珠,瞬间话都憋了回去。   默默递给老人一小碗,让他在旁边喝。   可排着队的还有人追究,甚至伸手就要抢那老人的。   “人人都会有的!不要抢!”路寒舟失血过多嘴唇发白,头晕目眩已经开始有点耳鸣。   这句话耗去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在与那人推搡间,他彻底失力朝后栽了过去。   他累了,两天下来他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的声音让远处维护秩序的江宁灼骤然转身。   路寒舟的面具摔开了,他这张张贴过大街小巷的脸立马被周围的人认出来。   灾民不知道粥中掺了他的血,见是路寒舟只恨意从心起,觉得他是罪魁祸首。赶忙都把手中的碗砸掉,围上来就开始对他进行捶打和辱骂。   路寒舟没还手,一瞬间就被人群淹没。   江尘根本拦不住,他也受影响了,灵力岌岌可危。   拳脚声充斥着远处发呆的江宁灼,他几乎是发狂一般抛过去用灵力甩开了这群人,抱起路寒舟之后眼中蓄满了泪水。   这几天路寒舟沉默寡言不愿意和他说话,还要保持距离。   其实他都知道,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太喜欢他了而不想波及到他。   这让他更难受了。   江宁灼紧紧攥着路寒舟的手,他明目张胆的心疼和爱意让众人不敢上前。因为他们还要仰仗封宗的灵粥。   可并不知道给他们提供灵粥的人已经被打倒了。   “寒舟,寒舟你醒醒。是师兄,是我,睁眼看看我!”江宁灼擦去了他唇角的血,不允许任何污浊和世间的恶意在沾染到他一分一毫。   周围有人试探道:“献祭路寒舟,修复照灵台!”   江宁灼没理,只顾护着怀里这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少年。   人们以为他默认,排山倒海的献祭呼声源源不断传来,江尘和百折坤兽护在周围,才勉强不会沦陷。   “献祭路寒舟,修复照灵台!”   “献祭路寒舟,修复照灵台!”   ……   路寒舟皱眉,在嘈杂的环境音中悠悠转醒,看到江宁灼之后,脸上久违地有了笑意,说道:“师兄,我没事。”   “还说没事!”江宁灼怒吼。   看着他沉重的黑眼圈和苍白憔悴的脸色他就觉得这些刁民不识好歹,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就在他打算起身将这些人全部捆在一起时,路寒舟拽住了他的袖口。   江宁灼一瞬间心软,无奈道:“寒舟。”   直到这时候你还要护着他们,他们可要你死啊!   路寒舟摇了摇头,尽力张开了双手勉强做了一个要抱抱的动作,虚弱道:“我要回家,师兄。”   “好。”   在人群一浪接一浪的呼喊声中,江宁灼抱着路寒舟朝挽香阁走去。   没人敢拦着他。   ……   挽香阁路寒舟房间。   只有两个人。   江宁灼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将路寒舟空虚的灵海勉强填了个底。平时顺手就能做的事现在让他满头大汗。   他将悠悠转醒的路寒舟揽在怀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动作间满是温柔。   路寒舟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本该静养,可却转身用腿勾住了江宁灼,坐在对方腿上,眼神中是难得的温柔。   江宁灼看明白了他的邀请。   抱开点寒舟,说道:“不行寒舟,你现在太虚弱了。”   “我不虚弱。”路寒舟轻而易举推倒了江宁灼。   也许是近来压力太大,江宁灼竟觉得这样的机会分外难得。在路寒舟在三撒娇后,他在心中命令自己一定要轻柔点,然后拉上了床幔。   外面挑衅声四起,可江宁灼耳中只剩路寒舟仓促的呼吸。   他的身体真的太弱了,才一炷香时间不到,整个人就晕在了枕头里开始求饶。   最后甚至都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江宁灼抓了两次才把他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在路寒舟耳边克制道:“寒舟,下次吧,你身体真的不行。”   “不行,就这次。”路寒舟不由分说地咬上了他的嘴唇,主动的让江宁灼觉得胜似天堂。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不一会就让路寒舟抓破了他的肩膀。   路寒舟乖乖躺着,难得的十分配合,他困得要死,下意识地扬起脖子,可他还是尽力睁眼,想把这一刻的江宁灼永远记住。   最后结束在一个绵长的拥吻中,两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江宁灼在路寒舟的额头,眉心,鼻子,嘴唇,下巴上来回吻着。今天的小恶龙分外听话,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意。   可他莫名有点心悸,只能把路寒舟捆在怀里亲吻一次又一次。   “好了,咳咳。”路寒舟咳嗽了两声,与江宁灼额头顶着额头,问道:“师兄,看在我今天这么听话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情。”   “答应,全都答应。”江宁灼早就被蛊惑了心神,他什么都可以顺着路寒舟。   帷帐内暧昧的气味还在,路寒舟注视着江宁灼黝黑的瞳孔,怎么都看不够,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睫,里面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在江宁灼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问道:“师兄,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   语气极其平淡,算得上没有波澜。   江宁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立马推开了路寒舟,还没来得及裹件衣服就想站起来。   “师兄你听我说!”路寒舟拽住了他。   “我不想听!”江宁灼气得要死。   他就知道一向脾气得哄的路寒舟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原来是在这儿给他下温柔陷阱呢。   可是抱歉,这种奖励他不接受。   而且看路寒舟安静的样子,一定是早就想好了。   江宁灼心中怒气更盛,他要是轻易这么死了,那他们这几天在忙活什么?   路寒舟太虚弱了,江宁灼一甩胳膊就足以让他跌倒。他扶着站起来抱住了江宁灼的胳膊,说道:“师兄,你听我说,我求你了,这都是命。”   他这几天心中一直盘旋着心魔声音那句“我消失之后,你也活不了多久”。如果他当时接受怨凝,那他还能和江宁灼一起对抗。   但现在除了身上的血,他与凡人基本没有两样。   江宁灼终究是心软了,检查看路寒舟手腕没被自己伤到才放心。   语气依旧不饶人,“这不是命,我也不准这样的命出现。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眼中遍布红血丝。   他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从小就喜欢把自己喜欢在意的一切掌握起来,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那场大火。   结局就是他疯了三年。   江宁灼脸埋进了路寒舟的双手,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他,诚实道:“路寒舟,你这么做我不知道还要疯多少年。”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现在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说服对方了。   “师兄,失而复得本就不容易,我……怎么敢奢求太多呢。”路寒舟偏开了头。   他本该在三年前的大火就死了的,之后的日子,全是他偷来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江宁灼重复着,似乎有点疯癫,“我不允许寒舟,我不允许你这样。”   路寒舟没说话,他不打算让步。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去照灵台的,可他舍不得江宁灼,他想给对方个交代。   他做不到大义凛然,他要在走之前告诉江宁灼自己爱他。   可计划被打破,现在又被牵制住了。   正当他咳声不断,费力想着能说出什么话来时,游走在背上的手突然掐住了自己脖颈。   他瞪眼还没来得及挣脱,两个穴位一麻,晕了过去。   江宁灼的哭腔减弱些,抬起头看着路寒舟的眼神满是心疼,说道:“对不起。”   他替路寒舟穿好了衣服,连床都没收拾就将江尘叫了进来,安排道:“一会我把他送去那个小木屋,你到时候就在门外守着,有事就设个结界,反正绝对不能让他跑出来。”   早就料到有今天了,他本来不想把路寒舟藏起来的,可没有办法。   江尘看着晕倒的路寒舟一脸问号,百折坤兽进来也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江宁灼解释道:“徐之辈关了修真界一定是有办法不愿意说,我前几天怕寒舟寻短走不开,现在倒是放心了。关的是修真界的结界,那我就以人界的方式进入,只不过百折你得陪着我了。”   百折有识别灵台的本事,能助益他不少。   “人界的方式……”江尘懂了。   人界想要进入修真界那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叩神。   所谓叩神,就是从修真界边缘一步一小磕头五步一大拜求神进入。   但这种方法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江宁灼必须褪去所有修为,真正像一个凡人一样进去。   那就意味着只要想杀他,在进入封山大阵前简直易如反掌。   况且他堂堂封宗宗主,叩神这种大礼……徐之辈受得起吗?   “别说了。”江宁灼不想听他们劝,抱起路寒舟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就去了他之前准备的小木屋。   小木屋还算整洁,在安顿好之后江宁灼在路寒舟湿润的眼角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寒舟,等我。”   ……   柳崖外狂风四起,江宁灼百折坤兽刚刚靠近就被吹开了十几步开外。   竟是连结界都无法接触到。   百折抱着坤兽大喊道:“喂,江宗主,这风这么大咱们怎么进去啊!”   走之前本来打算是让坤兽留下守着路寒舟的,它非要跟着来,现在倒是觉得十分有用了。   “收了灵力!”江宁灼示意道。   话毕他就双手结印毫不犹豫冲在了自己的百会穴上,巨大的疼痛和麻痹感席卷了他的神经,可他没有犹豫。   百折更是个傻小子,也学着他的样子照做了。   果然半炷香之后两人收手,风瞬间就停了下来。   江宁灼百折双双跪在地上皆是满头大汗。   他们自小学习灵力修道身体轻盈,突然一下恢复了凡人之躯竟然分外不适应。   幸好神兽灵力不会被限制可以保护他们,不然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他们杀掉。   江宁灼也不觉得丢脸,叫百折在一旁跟着自己后就重新站了起来,找对了方向后掀袍而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这是百折没有想到的果断。   封宗是什么,是修真界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而他江宁灼,则更是佼佼者中的领头羊。   徐之辈就算是长辈就算再厉害也是世外散修,宗门体制下江宁灼才是拥有最尊滚身份的那一个。   而此时,江宁灼却为了江宁灼毫不犹豫向他行了叩神之礼。   百折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他觉得自家阁主没有找错人。   江宁灼没有偷任何小便宜,说一步就是一步,说磕头就是磕头。恢复了凡人之躯后走到后端他的额头,手心,膝盖都开始磨损出血,可他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没有埋怨过一句。   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在起身拜神时说的:“还请前辈救救寒舟。”   柳崖外面矮崖遍布,不少锋利的碎石撒了满地,又下了一场大雨,江宁灼破伤风成功发烫了。   他体温高得惊人,在最后一个大拜后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鲜血和雨滴混着流入了他的眼睛,百折要扶,可是被他拒绝了。   他的寒舟在等他,都走到了这一步,他绝对不能倒在这里。   “啊!!!”一声嘶吼后他重新撑起了身子又重重跪下,拱手大喊:“晚辈江宁灼特来拜见前辈,烦请一见!”   天空乍起一声惊雷。   他们早就进了柳崖结界,百折兴奋地睁大了眼,以为徐之辈要来了。   可长久的静默之后,什么都没出现。   江宁灼没有气馁,他掀袍而起,往前跨了一大步之后又闷头跪下,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他绝对不会放弃。   百折站在十步开外,虽说叩神一人来就行,可思虑再三后他也在江宁灼身后跟着叩拜了起来。   他要徐之辈看见他们的诚意,路寒舟绝对不能枉死。   ……   大雨连绵了整整三日。   江宁灼平日里规整的鹤冠早已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头饭散落了一肩全部黏在脸上。   远处传来了坤兽嗷呜嗷呜委屈的声音。   原因无他,百折在刚才晕倒了,他□□凡胎已经勉强撑了很久。   江宁灼知道,可是不敢扭头去救,更不敢中断。怕一停,就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他往前了。   他现在很自私,他只要路寒舟活着。   这三天来他意外地没去想路寒舟,只是一股脑地靠着孤勇往前走着。如果千步算一叩,他们已经完成了整整九叩。   终归有撑不住的时候。   江宁灼跪在雨中,最后一个大拜完全是靠重力砸下去的,溅起的雨水和血液流出了花纹,可他似乎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他的眼前开始走马观花自己的一生,偏偏里面没有路寒舟。   他根本不敢去想路寒舟。   雨渐渐停了,就在他要晕厥前,轰的一声,大阵开启了。   这个声音他再期盼不过,愣神后竟是生出了最后一丝力气爬着站起来,看到了远在天边悬空的徐之辈。   徐之辈与他对视后叹了口气,问道:“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吗?他现在真的是邪祟,就算成功救下,你不怕以后有隐患?”   他本来是打算闭门不出的,但如果江宁灼死在自家门前,江毅澜那老头怕是做鬼都不放过自己。   况且寒舟那孩子也确实……哎,可怜。   “值得,值得!”江宁灼完全没了往日的体面,几乎是连滚带爬朝徐之辈走了一段,声音大道:“他不是邪祟,我看过他恣意潇洒的眼神,他不该命绝于此,他只是我的寒舟!”   他情绪十分激动,如若不是此时双腿已经站不起来,他现在一定会拽着徐之辈。   “哎。”徐之辈长长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相对无言,最后终究是他让步道:“其实此事我并不欲管,但你都叩神了我受都受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我说了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一个!别说一个!十个都行!”江宁灼点点头。   “不用,就一个就行。”徐之辈挥手褪去了他们身上的污浊,医好了他们的伤。不过灵力还是封着的,只是暂时恢复了一些体力。   做完这些才说道:“说完以后我可能要闭关好长一段日子,在这期间,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徒弟。”   他现在只想把元顾托付好,只怕是暂时有段时间没精力照顾他了。   江宁灼没有想到事这么简单,连忙应承下。   “哎,真是收了个坏徒弟年轻时还交友不慎啊。”徐之辈故作轻松道。   “还请前辈赐教!”江宁灼等不及了。   徐之辈:“松阔海,进去找到灵凝,带出来,给路寒舟服下,让他脱胎换骨,这样他就不是怨凝了,照灵台自然会好。”   既然无法医治怨凝,那就让他彻底变个属性。怨凝是怨气横生之处而生戾气重,可灵凝就不是了,灵凝是天下灵气自主汇聚融合之神物。   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江宁灼也是第一次听,疑惑道:“灵凝?松阔海?这在哪里?”   “具体我只能说到这里,机会渺茫,还得你自己去试了。”   徐之辈话音未落就逃,可一道惊雷忽然劈下,他还是被天谴击中,直直坠落崖底。   直到现在江宁灼才知道,徐之辈不是不愿意说,而是透露天机要遭受天谴。这一道伤怕是要修养个三五年了。   他感念徐之辈但没去救,一是他帮不上什么忙,二是路寒舟情况紧急十分需要他。   “松阔海,灵凝……”江宁灼小声念叨着,此时更难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这都是他从未听过的东西。   不过好在有了个头绪。   百折此时才扶着坤兽好不容易站起来,听着江宁灼的嘟囔,惊讶道:“松阔海?徐之辈要说去松阔海?”   看着百折的神情,江宁灼有种不祥的预感,问:“你知道?”   这下确定真的要去松阔海,百折心死了。看江宁灼不知道,缓缓解释道:“松阔海是只有魔修知道的一个传说,是灵力圣地。只不过没有固定的入口,有触发机制,寻常人只能靠机缘进入。”   这根本就是个飘渺不定的东西,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未能找到入口,何况他们如此心急的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江宁灼自诩饱读典籍无数,还真没听过这些。   百折指了指坤兽说道:“因为它就是阁主当年误入松阔海带出来的。”   江宁灼惊讶:“寒舟进过松阔海?”   想起这段回忆百折有点伤心,恹恹道:“当时阁主刚捡到我后就打算创立挽香阁,可是我们根本没那个实力。有一次说先去抢占一个小魔修的地盘,反而阁主被打的奄奄一息,就是那时候他误入松阔海,在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半年之后出来就带出了坤兽,怨凝的力量也可以平衡,后来才有了挽香阁。只不过阁主当时也不记得里面发生了什么。”   世人皆知路寒舟有一灵兽,状若猛虎,头顶生独角,幼时时常趴在路寒舟肩头十分有牌面。   可他们不知道坤兽的来历,更不知道路寒舟当时在松阔海为了就下坤兽缔结血脉费了多大的力气。   不然他也不可能和坤兽无感相连,必要时候还能进行控制。   江宁灼听了更心疼了,他没想到路寒舟还有这段经历。   每一个令人知晓的门派创建后都有不为人知的心酸。   他看着那个松阔海原住民,突然有了别的想法,说道:“坤兽既然是松阔海的,那它能把咱们再带进去吗?”   这个道理也不是不可以。   百折摇了摇头,示意他看那边吐着舌头傻乎乎的坤兽,说道:“你看它那样子是能带我们去的样子吗?而且当时它只是只奄奄一息的幼虎而已……”   话中充满了小瞧和嘲讽。   坤兽灵力一直都在,耳聪目明一下就听到了百折在说什么。   似乎是不服,一个匍匐冲刺后就将百折和江宁灼俯冲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冲着日落的夕阳狂奔了起来。   黑白相间的毛发如流水一般顺滑朝后飞去,它的眼中也充满了坚毅。   百折在疾风中骂道:“坤兽你疯了!我们两现在只是普通人!你不服就不服蓄灵跑是什么意思!如果死在这里你付得起责任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几日压抑的情绪在这急速中的到了缓解,颇有一种发泄的意思。   江宁灼和他隔着些距离,感受到了身下的坤兽越变越大,心中就有了猜测。   伴随着百折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在悬崖边坤兽纵身一跃,拉出了唯美的弧度。   两人一阵耳鸣眼前一白,持续的下坠感让他们的重心不稳,只能紧紧地抓着坤兽的毛。   在落地时,被一股彻心的寒意包围。   感受到刺眼的亮度后江宁灼一只手遮着眼睛,缓缓适应之后才全部睁开。   入眼是万丈平原,疾风骤起,他们被裹挟在茫茫雪原之上,偌大天地之间只有二人一虎。   这里是松阔海。   百折狠狠锤着坤兽,“你能来不早说,害我们担心半天。”   坤兽委屈的嗷呜嗷呜,心说你也没问,可路寒舟不在,没人能翻译他的虎语。   刺骨的寒意袭来,江宁灼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吵闹,说道:“快点开始找灵凝吧,不然找不到我们迟早冻死在这里。”   眼前景象确实美不胜收,可这外表下藏着的寒意能要了他们的命。   寒舟还在等他。   百折正色起来,问道:“可是灵凝长什么样子呢?”   至少他没见过。   这个问题也为难住了江宁灼,但他说道:“走一步是一步,进来了就有机会,总比站着冻死好。”   他边说边朝前走去,坤兽停在了一块石头之上,没想到踏入之后这雪竟然有膝盖深,称得上是举步维艰。   百折默默跟了上去。   天地间苍茫一片,只见两个人在深雪中踱出一道道路痕,他们朝前走了好久好久,可是似乎并没有尽头。还会形成一种在原地踏步的感觉,因为根本没有参照物。   江宁灼的预料没错,这里的雪能害了他,他不仅感觉脚下生出了冻疮,而且开始出现幻觉。   总有一个眉飞色舞的路寒舟站在眼前和他说:“别找了,师兄,我已经好了。”   有几次他差点就被骗过去了,可每次都在关键时候醒来。   他的眼睫上都覆满了雪花,切身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饥寒交迫。   百折早已体力跟不上倒在了后方,坤兽在照顾他。   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宁灼只感觉自己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每一步都要靠他用手□□才能向前。   他的嘴唇都皲裂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灵力球,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碰到了一点,可是被躲开了。   过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   他碰到了!   幻觉是碰不到的!   这就是灵凝!   可那灵凝太过调皮,不一会就飞到了一旁,根本捉不住。   就在几个回合后它靠在一个雪沿边缘时,江宁灼抓住机会纵身一跃,成功抓住了他!   “不要!”百折追上来,可还是迟了一步。   那里是悬崖,他不知道江宁灼怎么如看不见一直朝那边走,叫都叫不住。   江宁灼幻境消失,下坠感疯狂袭来。掉入悬崖的凌冽风声让他耳鸣不止,他现在□□凡胎,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灵凝护在怀中。   这是寒舟活下去的希望。 第65章 魂归 看,他的师兄不会抛弃他。……   人界彻底陷入了冗长的昏暗之中。   照灵台破损的越来越大, 之前还尚有余力的修真门派此时皆是自顾不暇。   树木花草开始枯萎,天地间平衡岌岌可危。   阙城郊外一个小木屋中,路寒舟抱着膝盖埋在石床的角落里, 将自己的脸遮去了大半。   昏迷三日后终于转醒,可他已经丧失了时间感知的能力。   他在这里等了好久。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或者等谁。   小木屋的空间不大,但摆了一张桌子,上面还留着几副碗筷。   这让路寒舟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   那是他第一次去封宗。   少年心性大都顽劣, 路寒舟连吃饭都不老实,偏要在椅子上挪来挪去,转来转去, 有时候夹个菜的功夫都能差点摔倒。   每当这种时候,封宗那个饱读诗书的“小夫子”就要说:“食不言寝不语,体端形稳这些最基本的你父母都没教过你吗?”   明明自己嘴上的饭粒还沾着,偏要做一副老派的样子, 不伦不类的。   江宁灼当时还不是路寒舟的师兄。   从小因为父母布医散养长大的路寒舟哪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歪着头嘟着嘴,看着江宁灼说:“你又不是我的师父, 哪里用得着你教, 哼, 一点都不可爱。”   江宁灼从小就冷冰冰的,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同龄人几乎没有, 江家父母见状都笑了起来,让江宁灼很没面子。   小脸蛋鼓得老圆,气鼓鼓说道:“你可爱,就数你可爱,可爱的什么都不会。”   少年时期连几句呛人的话都不会说。   “吃你的饭吧小夫子!”路寒舟跳下凳子过去把江宁灼唇边的饭粒拿掉。   江宁灼当即就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再之后就是路寒舟入学封宗了。   就算他明知自己招惹过江宁灼无数次该躲着走的情况下, 在饭桌上难免还是会遇到。   路寒舟记性好,小时候的糗事那是一点没忘,全程都盯着江宁灼,就想像以前一样,抓住他饭粒掉出来或者粘上的把柄,好嘲笑一番。   但他没有机会。江宁灼是多严谨的人,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反倒是路寒舟专心看他,吃了自己满脸,让周围同门师兄弟们一阵调笑。   就在他羞愤欲死打算离开时,江宁灼拽住了他的胳膊,伸手将他脸上的饭粒拿下,放在了自己唇边咬去,说道:“寒舟好好吃饭,不准剩下。”   这个动作让周围一阵哄闹。   路寒舟脸皮薄,当即就不好意思了,在那之后吃饭就很安分了。   往事如走马观花在眼前播放,窝在床脚的路寒舟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两个人倒是不会因为这一粒米争个你上我下了,全是江宁灼一口一口喂他,彻底惯的没了边。   就在他沉溺在过去时,窗外跑过了几个人,痛苦的嘶吼声将路寒舟拽回了神。   周身的寒冷再次扑过来,他不用看也知道外面成了什么样的惨状。   嘴边的笑意缓缓落下,他又想起了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路寒舟伸手摘下了面具,脸上的神采早就一去不复返。双目无神和嘴唇干裂的模样如果是他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   这三天没人来找他,甚至都没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小木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感受不到了。   他想了无数次,师兄是不是不要他了啊,不然干嘛把他关在这里,这么久不来看他。   毕竟他晕倒之前他们是在吵架的。   可吵架的原因呢,想完之后路寒舟又觉得把他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也许外面忙到不可开交,没人顾得上找他。   那晚他主动的目的就是想让江宁灼粗鲁一点,给他留下点痛感让他铭记。但江宁灼太温柔了,根本舍不得。   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和江宁灼相关的气息,其实有点不安。他想江宁灼,他非常想,他非常喜欢江宁灼。   床边的稻草都发霉生斑,路寒舟觉得自己也快发霉了。   “再等十秒,你不来我可就走了。”泪水模糊了路寒舟的眼眶。   他没穿鞋子,脚就叠在一起,蜷缩着看起来十分不安。   “十,九,八,七……”   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节奏也越来越慢。   最后一声“一”被拖了好长好长,直到他一口气全部用完,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吱呀”一声,路寒舟下床推开了小木屋的门。一股腥风溜了进来,这是腐败的味道。   眼前的植物开始糜烂,不远处的石头上倒着几具尸体,他们似乎话还没说完就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   这个世界的鲜活在不断地消失。   看着眼前的惨况路寒舟的心突然变得很安静,在心中做了坚定的选择。   他不想死,可是没有办法。   三年前那场大火他就已经死过一次了,穿书时又死过一次。现在活下来的确是侥幸。   他当然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但父母从小耳濡目染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独善其身。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这种惨状有一天会波及到江宁灼身上,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会疯的。   江尘的结界再厉害也拦不住挽香阁阁主。   初春风大,路寒舟没有裹紧单薄的衣衫,他叹了口气,开始支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伸手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皮肤现在脆弱到指甲轻轻一划就会破掉。   一滴一滴的血滴在他走过的路上,鲜血落在土壤里乍然长出一朵红花,这是怨凝最后的血产生的力量。   只有这样,就算在他走到照灵台前江宁灼来拦,也拦不住了。   周围不明所以的群众认出了路寒舟,知道封宗前几日的灵粥和他有关,见血滴下都疯了一般地扑到地上,去争抢啃食那些花。   但那仅仅只是路寒舟最后的生命。   血花在身后一朵朵绽放,路寒舟拖着缓慢的身子朝照灵台走去。   ……   人人自顾不暇,就连封宗各位大能和青提师尊都再也没力气管天天在照灵台作祟的江茂晋,开始集中医治自家弟子。   江尘奄奄一息被吊在一棵树上,藤曼将他勒得越来越紧,所有人都在逼问他江宁灼的去处,可他宁可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也只字不言,就连青提师尊都拿他没办法。   照灵台此时就如同人界菜市场,毫无门槛可言,人人能进。   江茂晋身上的黑纹越来越深,虽说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可迷惘之境的神秘力量竟然可以减少灵力逸散对他的影响。   此时此刻带伤的他反而成了全场行动最自如的人。   “南郊祭天,北郊祭地,五谷均撒,福气满堂。哎哟,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用。”江茂晋啧了一声挠挠头,看着指尖的血有点发愁。   谁都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在照灵台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摆了好多奇形怪状的阵法,甚至还找来了一个大青铜炉鼎,就放在照灵台正前方不远处,里面熊熊燃烧着火焰。   认真的模样更显得他疯魔。   周围修士,人,妖,魔围了一大堆,偏偏就是没人敢惹他。   江茂晋在照灵台周围挖了一道沟渠,浑浊的血液夹杂着土壤滴入其中,让里面流淌着的黑色液体泛起阵阵光芒。   他边做边抬头看着点点星空,似乎在对准星位,思虑再三后又在其他地方点了几滴血下去。   就在最后一滴血落下去时,原本还有声音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向两边缓缓移开,中间腾出了一条路。   “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江茂晋看着来人,装作热络说道:“快看快看,我为你准备的献祭阵法,够贴心吧,十分完美,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保证进入就一命呜呼。”   青铜鼎的火焰在身后猎猎作响,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干什么。   江茂晋不了解路寒舟,可他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来。   站在人群末端的路寒舟苦笑了一声,“谢谢啊。”   他指尖的血滴的频率越来越慢,整个人泛着异样的苍白。如果有人碰一下他,会被他极低的体温吓到。   “当年的事不是路家干的。”路寒舟抬步缓缓朝照灵台走去,语调没什么力气,可他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下把这件事说清楚,“路家绝不会杀生,我想说的是,你所倚靠的仇恨都是假的,江茂晋,都是假的!”   他要戳破江茂晋大义凌然的伪装和那卑贱的仇恨!   江茂晋果然被戳到了痛楚,当即一个闪身就到了他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的他轻而易举就能将挽香阁阁主举起来,恶狠狠笑道:“你闭嘴!这有关系吗?路寒舟,真真假假你都要死了,追求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给你准备了祭台,只要你跳进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路寒舟没还手,他没力气还手。   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指尖骤然冲出一缕火苗,将照灵台团团围住,把所有人和他和江茂晋隔开。   火苗小的可怜,但终究是怨火,还是管用的。   “这就不愿意接受了?”路寒舟继续挑衅,“可笑的是你根本就认不清自己,信仰的全是虚无,这么多年来根本就靠一个不存在的念头撑着。”   “你又好到哪里去呢路寒舟?”江茂晋盯着他,“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在看戏,没人来救你知道吗,人心都是自私的,他们要你死。就连江宁灼,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呆着躲灾呢。”   他最后一句话本可以伤到路寒舟,可路寒舟十分机敏地瞟到了受罪的江尘。   他确信江宁灼不是会临阵逃脱的人,更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个人。   路寒舟笑得更大声了,邪魅气息尽显,“那我所信仰的起码是真的,我的父母教我救人,你的父母致使你杀人。”   “我杀谁了!”江茂晋被激怒,将他一瞬间拖到青铜鼎旁摁着。   鼎中的火燎着了路寒舟的头发,他竟然在这一刻感觉到温暖,因为他体温真的太低了。   强烈的冲撞让本就虚弱不堪的路寒舟咳出了血,他眼中怒意不减,一字一句道:“涛花门路家百余口,封宗江毅澜师尊,也许还有更多的人,皆死于你手。”   “那又怎样呢。”江茂晋已经放弃和他辩驳。   路寒舟拽了拽他的胳膊,说道:“放手。我不会跑。”   江茂晋笑着松开他,“你也跑不掉啊。”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路寒舟抬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青铜鼎面前,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   他要走向的是死亡。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江尘吊在树上涕泗横流想说什么,可他舌头根本说不了话,他拦不住路寒舟。   路寒舟隔着火苗看着场下的众人,不急不徐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也许是照灵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竟在他身后发出了阵阵颤动。   他的身体早已经超了负荷,越过热浪看着远处的入口,等了好久好久,终究还是没来。   不过不来也好,这样就不用伤心了。而且他今天一定狼狈极了不好看,他不想让江宁灼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江茂晋不耐烦了,“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路寒舟鼓舞了自己三日,用不着江茂晋帮忙。   他转过身面对着照灵台,本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会抱怨,可临了发现,脑袋中空荡荡的。   除了江宁灼什么都没有。   来世他一定还要见到江宁灼,在逗他,再成为他的师弟,再和他在一起……   “轰”的一声,火焰窜起了丈高,传来了江茂晋疯狂的笑声。   路寒舟栽入了青铜鼎的火中,照灵台的大阵一声嗡鸣开始飞速运转。江茂晋没骗人,这阵法真是一点没出错。   “不!!!!!”   在路寒舟朝后栽到一半时远处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可江宁灼做了这么多日凡人灵力恢复的太慢,等他冲过去时只抓住了一片衣角,衣角还在余焰中不一会燃烧。   什么都不剩了。   路寒舟听到了江宁灼的声音,在彻底漫入大火前,他干裂的嘴唇终于扯出了一个会心的笑。   看,他的师兄不会抛弃他。   照灵台的裂缝开始缓缓合上,所有人身上遭受的苦难都化成了星星点点,悬浮空中,缓缓流入了那些缝隙。   五彩光华在空中出现,周围的柏林抽枝拔叶重新生长,不一会便枝繁叶茂。   一场春雨落下,百花骤开。   大火蔓延,照灵台魂归故里。   这种情形下人们本该欢呼,但所有人看着趴在青铜鼎旁的江宁灼没人敢说一句话。   缝隙旁边突然生出了一个传送阵,趴在一旁和百折爆哭的坤兽骤然起身,冲过去将江宁灼怀中的灵凝衔着后越身而入那个传送阵。   百折哭闹声更大。   坤兽随主与路寒舟五感相连,它不愿独活。   江宁灼跪滑过那些石板让他膝盖上的伤更加严重,他没有流泪,只是怔怔盯着青铜鼎内什么都不剩的大火。   路寒舟留给江宁灼的定情鳞片在松阔海中救了他一命。他和路寒舟灵海早已不分彼此,对方留下的那些怨火伤不到他。   可他都跑这么快了,偏偏怎么只是差一步呢?   寒舟,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等我一会呢?   遍布冻疮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没人知道他此时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痛苦。   江茂晋身上的伤也被全部治愈,他看着眼前呆愣的人群,几近疯魔道:“庆祝啊!再也不用死了!照灵台灵力恢复平衡了!”   照灵台的裂缝缓缓合上,他与兆林改的联系也被迫切断。   可没高兴了几分钟,“噗呲”一声血肉被捅穿的声音传来。   江茂晋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腰腹间插着的那把黑色匕首。   原来这个东西在江宁灼手里。   迷惘之境的刀刃遇到失诺的江茂晋的血肉仿佛活了一般,开始如蛆虫一样往他的肉中剜,十分亢奋。   江茂晋空中吐出了大片的血。   “开心吗?继续开心啊!”江宁灼严重红血丝遍布,握着匕首的手又狠狠一用力,甚至注入了他纯净的灵力补刀,“明明都能活的,明明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可是你们这群人为什么不愿意等一下呢?”   这段话让人群沉默下来。   江宁灼的语气充满了绝望,但威胁在了每一个人耳边,“寒舟为你们献祭。他为人人,人人可曾为他?你们就想着他死,大义凌然,可若是换做你们,愿意吗?现在满意了?开心了?可我不开心了!!!”   但凡有人愿意拦一下寒舟,悲剧都不会发生。   封宗宗主的压迫感让人们感到窒息,偌大的场地中春意盎然,除了百折的哭声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绵密的春雨打湿了江宁灼的头发,他的眼中充满狠绝,就连赶到场的青提师尊和他父母都只字不敢言。   “天下太平了是吧。”   江宁灼将匕首在江茂晋体中捅了几个来回才抽出。江茂晋朝前倒去,脸上充满了不甘,可他嘴角不断呜咽洇血,再无生路。   沾着黑血的匕首冲着众人,江宁灼疯了般笑道:“不,我不要你们赔,我要你们所有人死,都去给寒舟陪葬!”   最后一句话响彻云霄。   江宁灼发尾开始变白,他的眼神中只剩满满的杀意。   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他们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江茂晋。   就在此时,“嗡”的一声,照灵台有了动静。   江宁灼想都没想就扭头。   只见照灵台正前方倏地出现了一个蓝色的传送阵,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二人高的坤兽衔着一具尸体跳了出来正好停在江宁灼的面前。   它轻轻一吐,将人放到了地上。   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孔江宁灼几乎是喜极而泣,大喊道:“寒舟!”   坤兽阻止了他的动作。   它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因为身上开始散发出星光点点朝路寒舟身上涌去并且融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因为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毕竟他们前一刻刚看着路寒舟身死。   “这……怎么回事?”江宁灼看着坤兽,语气中有点窃喜,寒舟有希望了。   坤兽嗷呜嗷呜说了半天可惜没人听懂,哭的哽咽的百折说道:“坤兽和阁主五感相连,现在有了灵凝,只要一个没死,另一个就有活路。”   这可能也是路寒舟之前要将坤兽化作刺绣也必须要带在身边的原因。   坤兽将嘴中含着的灵凝吐了出来,灵凝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到了路寒舟身边,试探半天然后一下钻入他的百会穴。坤兽在地上疼的打滚,他们挪到了旁边的草地伤,至少能柔软一些。   半天过去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路寒舟指尖一动。   江宁灼为这个发现感到惊喜。   人人都以为他半天过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可能,他被万丈孚灵恶狠狠地压在地上,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就连照灵台都开始自主往进注入灵力,也如石沉大海。   但现在竟然有反应了!   路寒舟跌入了一团混沌之中,他清澈的灵台在威压下寸寸皲裂,感觉到这个世界在疯狂地冲他贪婪地索取,而他不能拒绝只能接受,仿佛有人堵上了他的嘴。   可就在这种感觉持续到他觉得自己立马要死了时,趴在地上的真实感传来,眼皮也有了力量。   他拼了命缓缓睁开。   春雨刚过半茬,浸湿的新泥沾了好多在路寒舟脸上,嵌在泥里的手指也血迹斑驳。可就是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况下,他听到了一声寒舟。   江宁灼不敢动他,跪在他身边,一遍遍叫着寒舟。   这句话无数次唤醒路寒舟。   他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下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江宁灼在朝他伸手,他想站起来,他想把手放在江宁灼手中。   路寒舟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撑自己的身子,他感觉这个身子与以前有所不同,一尘不染。   背后漫天火光的映衬下,江宁灼笑着冲路寒舟伸出了手。藏在背后的手微微颤抖,可伸过来的这只却平稳有力。   路寒舟凝视着他墨瞳中泛起的水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感觉心脏周围酥酥麻麻泛起了一阵痒意,他用尽全部力气将自己半撑起来。随后,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问道:“我不是死了吗?”   静默许久的人群开始欢呼。   江宁灼紧紧拢住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将他拽过来亲吻。   路寒舟心跳的好快,他感觉丝丝缕缕的力量在回拢凝结,他的身体再也不是那个无底洞。   确认了无数遍之后,他终于安心回吻了江宁灼。   照灵台下,细雨连绵。   这天清地明,有情人终是有所托付。 第66章 合卺礼 红烛帐暖,来日方长。……   骄阳未起, 整个挽香阁就开始哄闹起来。   温暖的萤火灯挂了满层,淡蓝色的灵蝶拖着红线盘旋在路寒舟门口的挂灯上,显得热闹又淡雅。   百折手里抱着一个沉重的红檀木盒子, 一下子撞开了路寒舟的门。   自从照灵台复活以来,门上的禁制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路寒舟刚被他们吵醒,见他风风火火的,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你和江尘那小子待坏了是吧,进门都不知道敲了。”   “阁主快起床!”百折催促道。   拗不过他的老妈子念叨, 路寒舟拖着身子下了床。   低头看着百折砸在桌子上的盒子中的衣服,有点嫌弃道:“我真的要穿这个嘛?”   “要穿!合卺礼怎么能不穿喜服呢!”百折觉得阁主问的有些不可理喻。   今日不是别的日子,正是路寒舟和江宁灼的合卺礼。路寒舟本来是不愿意大办的, 想着两个大男人不用拘泥于这种形式,但江宁灼执意要弄最后还鲜少见地发了脾气,他心里暖暖的,也就不好拒绝什么了。   礼服是宗祁月他们给准备的, 试穿的时候路寒舟就觉得有些繁琐,而且碎纱流边什么的真的太女式了。   不过是对方的心意,他也就满打满算当省钱, 全都受下了。   在百折的帮助下路寒舟才勉为其难地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套上, 虽是初春但因是火龙的原因, 还是觉得有些热。   宗祁月在暗边上绣的降温龙纹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   照灵台用灵凝复活之后,路寒舟就成了一条真正的火龙, 为此江宁灼还吃醋好久,因为他拥有的那片鳞片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了,成成哄了三日此事才作罢。   路寒舟用手巴拉了一下头帘上的流苏珠,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待嫁的小娇娘。   问道:“咱们真的用得着这么着急吗,距离迎亲还有好几个时辰。”   别人还未到, 他倒是主动上了。   百折把房间内所有喜字和装饰物重新整理了一边,确认无误后点点头,认真道:“这叫以防万一。”   ……   事实证明百折的预料是没错的。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落在封宗门口,就有人喊了一声,“出发!”   迎着红日的不是别人,正是身穿一身飞鹤红色喜袍,发束银冠,骑在飞骏马上样貌俊朗的江宁灼。   被称作修真界秩序至上铜墙铁壁的封宗,也因合卺礼变得热热闹闹的。   张灯结彩,镇派灵狮的脖子上都挂了两个大大的喜字。   “不行!宗主还差三刻才到吉时!”江尘累的满头大汗,拽住了江宁灼手中的马缰。   江茂晋身陨后封宗大大小小的担子琐碎落了不少在他身上,整个人从早忙到晚,再也没机会乱跑了。   清冷如青提师尊也难得开口劝道:“宁灼,注意仪态。”   江宁灼今天心情好,扭头看着站在封宗门口红灯笼下的青提师尊,笑道:“师尊啊,您光棍儿了一辈子,感受不到这种心情的。”   本来他是打算就地在封宗办的,略了迎亲这个流程。可有一次在人界游玩他亲眼目睹了一次,就非要迎不可了。   说多了都是羡慕。   涛花门路寒舟是回不去了,不过他还有挽香阁。   江宁灼要给他的不仅是道侣间的一个承诺,还有如人间伴侣一般的爱意。   青提师尊被他侃了几句之后就扭头不愿多说,他才懒得和小辈争。   江宁灼父母江照宗盈月也在游玩中抽空回来参加,刚一出封宗大门就见江宁灼没大没小,一个灵咒就弹了过去打算教训。   可江宁灼是谁啊。   闪身一躲,这灵咒就打在了马腹上。   一声嘶鸣后伴随着江宁灼神采飞扬一身“驾!”,骏马腾空而起。   飞骏马是柏承送来的,是灵兽。   马蹄点在空中泛起水纹一样的波澜,走过的地方扯出一道道流星。   江宁灼在封宗和人界结了连理,这一路见证此盛景的人不在少数。   “来了来了!”百折慌张地站在挽香阁门口,看着眼前长街上落下的一队人马。   江宁灼下马后都顾不得粘在脸上的红色发带就往要往里走。   “哎哎哎!”挽香阁一群人拦下了他。   “江宗主,你这是干什么,还想抢人吗?”   “就是,心急什么啊。”   “还没问我家阁主愿意不愿意呢!”   “就是!”   江宁灼明白了他们要拦,背在身后的手冲封宗的迎亲队伍打了个示意,表面上笑道:“他能不愿意吗,他可愿意了。”   “你怎么知道……哎!”百折话音未落就让突然冲出来的江尘一把扛在肩上。   封宗的人蜂拥而上,挽香阁寡不敌众,一群人不会就扭打在了一起,欢声笑语扬了好远。   趁乱,江宁灼潜入了挽香阁。   路寒舟听着楼下的吵闹声笑出声,坐在床上晃着腿,小声嘟囔:“平时倒是看着稳重的很,这种时候和个小痞子一样。”   “你说谁是小痞子。”江宁灼一脚踹开了门。   床上的人身形僵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一下就腾空被人抱了起来,躲在头帘下的脸比起以前清朗了不少,不一会就泛上了一丝红。   江宁灼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可叫我好一顿等啊。”   “就等。”路寒舟揽着他的脖颈害羞道。   挽香阁门口一众人还在和封宗的人闹,可没想到他们的阁主已经被劫走了。   百折心道大意,早知道门口也守一些人了。   街道两侧围了不少的凡人,江宁灼抱着人翻身上马,就把路寒舟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路寒舟被人看的别扭,小声道:“别不讲规矩啊。”   他应该坐在身后的马车上才对。   “封宗我就是规矩。”江宁灼御马而起,挽香阁门前繁花骤然盛开。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路寒舟紧紧靠着江宁灼,握着缰的手被一双大掌包着,朝着封宗而去。   ……   封宗正厅已经被装饰成了喜堂,在一众人的哄闹声之下,江宁灼牵着路寒舟的手踏入了封宗大门。   红毯铺到了山脚下,路寒舟每踏过一步,脚下都步步生花。   上次这般还是在小木屋心灰意冷打算赴死时放血导致,可这次却是因为与心爱的人喜结连理,心动所致。   江宁灼感受到了路寒舟手在微微颤抖,他握着的力气更大了一些,给予了对方足够的安全感。   这次合卺礼不像江弥枫那次神圣,反而如人界一般平凡。   江照宗盈月高坐明堂,面带微笑等着这对新人。   “咔哒”脚步一顿,二人均停在了正厅中央。   江毅澜仙逝后在座青提师尊辈分最高,担起了司仪的职责。声音嘹亮道:“我修真界与人界不同,今日合卺虽采其形式,礼制却各有所好,你们只需听愿高堂,五感连理即可。”   挽香阁一行妖魔鬼怪要不是有路寒舟这层关系,怕是这辈子都到不了封宗,这段话也是听的云里雾里。   但路寒舟和江宁灼懂了,这是要他们先听长辈祝愿,再结五感连理。   青提师尊话毕后江照就接下了话茬,将握在手中的一杯甘露点了两滴在二人额头,冲路寒舟说道:“我与路之然曾亲同兄弟,三年前晚了一步酿成大错,幸得有你才能有了今日。今日起你与小儿喜结连理,愿你们百年好合。”   路之然是路寒舟的父亲。   宗盈月也笑着给二人点了甘露,她的话就比较接地气了:“心之所向必是彼此心的方向。寒舟啊,以后宁灼若是不听你的,你就来找我告状。”   这是给了路寒舟一个大靠山,封宗谁不知道江宁灼从小怕娘。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路寒舟手指捏捏威胁江宁灼,似乎在耀武扬威。   至于五感连理,两人亲密人尽皆知,这个步骤本可以省略,但江宁灼还是十分深情地在路寒舟额头上落下了轻轻一吻,认真道:“今后日子我永远在。”   路寒舟笑了笑,坚定道:“好。”   ……   直至夜晚,封宗仍旧高朋满座。   柏承和宗祁月又喝的吵了起来,比两个人谁送的礼物好而不可开交,喜酒成了赌桌,许多人拉都拉不住随时要挑起的门派斗争。   在这喧嚣的映衬下,五坛花院倒是安静许多了。   被路寒舟拔秃的刺蘼花新一年重新长得枝繁叶茂,许多萤火虫徜徉其中,美不胜收。   江宁灼房间内,红烛暖帐下,江弥枫紧紧攥着路寒舟的手。   她本是进不来的,但谁叫所有人都喝的忘我,给了她可乘之机。   路寒舟透过头帘看着她大着的肚子,提醒道:“你还是小心些吧。”   “没事的。”江弥枫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她小时候和路寒舟熟,加上不见外的性格,继续自顾自说着:“我羡慕死你了啊,我当时合卺礼看着宏大,其实根本就没这么热闹,孩子他爹也是的,好是好,就是个闷葫芦。”   路寒舟不觉得小时候的她话这么多,念的都快睡着时,江弥枫说出了今晚的最终目的,四下打量无人后,靠近路寒舟的耳朵说道:“我跟你说,新婚夜你千万不要紧张,第一次都会疼的,你适应了就好了,千万不要害怕啊。”   “……”直至此时路寒舟才明白了她喋喋不休的原因。   不过他本来不紧张的,现在被说的反而……   江弥枫还未说完,就有人推开了门,笑道:“你在我家寒舟这儿干嘛呢。”   是江宁灼,他此时脸已经从里到外红了个透。   “溜了。”江弥枫见时机不对,拔腿就跑。   路寒舟感觉整个房间被封上了一层阵法,让他更紧张了。   他看不到前面,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伴随着江宁灼缓慢的步伐越来越快。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扑倒在了床上。   浓郁的酒味传来,江宁灼蹭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寒舟,是我。”   “你喝醉了。”路寒舟伸手摘了他的发冠,免得伤到自己的脖子。   一头墨发全部散在了他的身上。   “我没醉寒舟。”江宁灼的手去找路寒舟的,十分自觉地与他十指紧扣。   路寒舟因为他的重量根本起不来,挣扎了两下也只好放弃。   江宁灼似乎粘了个够,伸手就要去碰路寒舟的流苏珠头帘,但手被路寒舟握住了。   原因无他,路寒舟只是透过头帘看他,都紧张的要命。   他说:“太热了,这喜服好烦。”   话音刚落,“撕拉”一声,喜服就只剩了个开叉的里衣。   “……”路寒舟觉得宗祁月知道了一定要找江宁灼算账。   红烛帐暖,江宁灼在路寒舟身上遮去了不少,只剩碎光,他伸手拨开路寒舟的头帘,终于看到了路寒舟红扑扑的脸蛋。   没忍住在上面嘬了一大口,笑道:“寒舟,这在人界叫掀盖头。”   路寒舟之前潜入封宗时就差一点被江宁灼掀盖头一次,当时吓得要死,现在倒是享受了。   他盯着江宁灼沉沉的眼眸,暗红的瞳孔里留着星辰,微微抬头在江宁灼嘴唇上轻轻一擦,笑道:“那我们就是夫妻了?”   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江宁灼十分亢奋地拉上了帷帐,褪去喜服重新趴了回来,将路寒舟桎梏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念道:“寒舟啊。”   这一挪方向两人靠的太近路寒舟感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赶忙伸脚抵着江宁灼的胸膛就把他往远推。   “叮铃”一声碎响,江宁灼握住了路寒舟的脚腕。   细长白皙的脚腕上挂着一根红绳,坠着个银色的小铃铛。   是江宁灼送的那个。   路寒舟挣脱了他的手继续蹬着他的胸膛。   江宁灼也不嫌,就这这个姿势重新压下去就将路寒舟的腿折了起来,问道:“寒舟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吗?”   “这个铃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路寒舟不敢松开脚,怕两人砸在一起。   他复生后灵力变强,以前觉得是个摆设现在能感受到明显不同了。   江宁灼握着他的手腕困在头顶,终究是砸了下来,勾着路寒舟交换了一个缱绻的吻之后,盯着路寒舟小口小口喘气,摁了他的耳垂,“偷听的。”   “偷……偷听什么?”路寒舟有些不祥的预感。   “偷听寒舟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开始想着我那个……”江宁灼边笑边一字一句给他将,但最终嘴被堵上了。   路寒舟心里羞愤的要死,他不知道铃铛有这个功能。   他很少主动,所以吻的慌里慌张的。   床幔内的温度一下子升了上来,江宁灼的手开始胡乱游走,他将两个人的衣衫都褪去。   看路寒舟一副想献身了事的样子,老实交代道:“寒舟真笨,我说什么信什么。”   那个铃铛只能在路寒舟睡着的时候听他的呼吸声,刚才的话是瞎编的。   眼神接近迷离的路寒舟反应过自己被骗后羞愤欲死,就去推搡江宁灼。   可惜床就这么大,江宁灼又占了上风,不一会就又把他困在了怀里。   诱惑道:“今日合卺礼,我家寒舟能不能不凶,和我好好庆祝下?”   “怎……怎么庆祝?”路寒舟被他捏红了。   江宁灼不言,十分疼人地给他垫了两层被子,打算身体力行地表现一番。   路寒舟早就被他勾的魂都丢了,不一会就被骗着栽在了被子里。   他们之前一共有过两次,一次是江宁灼表真心,一次是路寒舟打算赴死最后的放纵。   每一次都算有心事,越发显得这次珍贵。   只不过……   江宁灼觉得比以往都要艰难许多。   他的汗全都砸在了路寒舟腰窝里,哄人道:“寒舟乖,先把尾巴松开。”   路寒舟的尾巴缠着他。   这哪是路寒舟能控制的,即使江宁灼已经足够小心,甚至面对面一次次亲吻安抚,他还是觉得有些疼。   在不断的呜咽声中小心解释道:“灵凝筑体后我的身体已经不是……不是原来那个了……这……这算第一次。”   声音都有些破碎。   本来是想让江宁灼安稳点,可也不知道哪句话刺激了他。   路寒舟感觉自己身处云端,他伸手想要抓点东西,可江宁灼十指紧扣根本不让,害得他只能闭着眼睛咬紧自己的牙关。   “寒舟不怕。”江宁灼骗他,一点点吻开了他的嘴唇,贪婪的索取着。   不知过了多久,路寒舟只觉得自己和坐过山车一样,颠簸的都麻到失去知觉了。   江宁灼突然大声道:“寒舟,别缠我!”   路寒舟勉强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不断有火灵的线一条条溢出,缠在了江宁灼的身上。   他自己也不明所以,“我控制不住啊!”   这些灵线就像摸到了什么一般,缠着江宁灼死活不松,害的封宗宗主被五花大绑在了婚床上,丢尽了面子。   “那怎么办?”江宁灼有些着急。   主要是两个人现在都箭在弦上,真就这么了了可太可惜了。   路寒舟兴奋得龙角都若隐若现,他也不想停,思虑再三后慢慢爬了上去,害羞道:“我……换我来吧。”   ……   江宁灼躺在床上,亲眼看着路寒舟在自己身上一次次失声。他脸红得想要偏开头,可是真的舍不得,他想要记住路寒舟现在得样子。   最后路寒舟终于承受不住,仰着脖子轻轻“嗯”了一声后,彻底倒在了路寒舟怀里。   火灵线终于舍得松开了。   江宁灼将路寒舟抱了个满怀,心疼得要命,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路寒舟勉强吞了吞口水。   “你忍什么啊,我下了隔音咒的。”江宁灼咬了他的下巴。   这搞得他多没面子。   路寒舟不想承认自己害臊,笑着道:“因为你不行。”   这话无异于挑衅,下一刻他就被江宁灼压进了被子里。   江宁灼很喜欢咬他,亲吻的时候都不忘了在各处留下痕迹。   本来就是让着路寒舟,江宁住哦也没生气,伸手弹掉了屋内的所有光源,沉声道:“是吗,今晚就叫你打消了这个念头。”   床帐内路寒舟出了满身汗想跑,可一次次被拽了回来,桎梏在一个怀抱中。   路遥何需天下宁,衷肠难全灼寒舟。   红烛帐暖,来日方长。 第67章 流星 纵马过长野,风拂柳梢头。……   封宗五坛花院内, 吵闹声混作一团。   百折和江尘架着一只扑腾的白色小猫风风火火朝里走,眼里全是怒意。   而元顾则在后面追着劝。   “别劝我,今天我必须告状, 它简直无法无天了!”百折走到了五坛花院中央,扭头和元顾说道。   江尘十分同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做和事佬的元顾再三恳求道:“求你们了行吗,你们要是告诉寒舟坤兽干的事,那我也得连带扒层皮!”   被他们架在怀中的小猫不是别人,正是坤兽。   照灵台因为救路寒舟耗尽灵力而导致它形态又恢复了一只小猫咪大小。因着有功, 所以路寒舟和江宁灼十分大方地让百折和江尘照顾它一段时间。   说白了就是给这个老虎当奴役。   这事儿在坠月谷就有过了,两人倒也习惯,只不过今天在处理一些私事的事后, 稍有不慎这坤兽就去调戏了老宗主夫人养的猫。   害的宗盈月一阵大怒。   要不是两个人及时赶到那猫怕是都要怀孕了!   事态极其之恶劣,必须告诉长辈降罚。   其实就是借机想让坤兽吃点苦头。   这种场景元顾本来也是喜闻乐见的,可这次倒霉的是是他告诉坤兽偏院有猫。   为了不被连坐,那只能拦着了。   “元顾你也逃不掉我跟你说。”百折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少在这里做和事佬, 这件事绝对没完,也不知道阁主和宗主现在在不在,你完了, 马上。”   他四下打量, 似乎想捕捉到路寒舟和江宁灼的身影。   元顾耳朵一动, 眉头皱了皱,问道:“你们听到吞咽声了吗?”   他最近勤练徐之辈之前教的功法, 五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江尘四下一望,说道:“你少转移话题了!”   在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江宁灼的厢房内,路寒舟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   此时他半躺在桌子上双腿悬空,衣摆全部被掀了起来, 玉质的桌子传给他阵阵凉意。   有人在埋头推着他的膝盖。   “师兄……”路寒舟听着外面的声音勉强抬头,想要制止。   如果现在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正好能看到他敞着正对大门的一副春光。   刚才的吞咽声正是江宁灼发出来的。   听到路寒舟撒娇一般的声音,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神望向他,舔了一下嘴唇,通过灵力和路寒舟说道:“你要是不想被发现,就不要发出声音。”   他们合卺礼距今已经有五个月了,起初江宁灼一番好心说要帮路寒舟适应新身体。   可渐渐地通过奇奇怪怪的适应方法,路寒舟觉得自己被骗了。   偏偏自己还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比如现在。   燥热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不敢抬头看江宁灼,忍着凉意躺回去。   他看到自己的脚腕被捏红了,只好轻轻咬着自己的小拇指以防发出声音被外面那三个耳清目明的听到。   路寒舟的衣摆下藏着人。   这适应期太久,已经搞得他处处敏感。   外面的人没吵出什么结果,百折和江尘还要执意去告状,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路寒舟真的害怕了。   他把衣摆掀了下去努力想坐起来,可江宁灼就是不松开,反而把他推了回去,攻势越来越强烈。   路寒舟在被发现的紧张下又激动的一阵阵颤抖,下意识地扬起了脖子。   百折的手放在门框上时紧张感达到了巅峰,路寒舟不自控地摁了江宁灼的头。   就在离推门只差一步时,有个小弟子气喘吁吁进来通报道:“有……有人来找元顾,说他叫徐之辈!”   元顾已经五个月没见过徐之辈了,本来还在置气,但现在倒是个离开的好借口。赶忙说了路寒舟肯定已经去招待了,拖着二人一虎就离开了五坛花院。   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屋子内响起了咳嗽声。   路寒舟几乎是一瞬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去掰江宁灼,凶巴巴道:“不许吞!”   即使很多次了他还是非常不习惯。   他的语气根本就没有任何杀伤力,江宁灼不当回事,伸着头任由他给自己擦脸。   过程中紧紧盯着路寒舟红透的耳垂,咳了几声后问道:“寒舟你喜欢吗?”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和咳嗽路寒舟心疼的要死,见擦得差不多,气呼呼地嘟着嘴说:“不喜欢,以后不要了。”   “你明明很喜欢。”江宁灼把忙碌照顾他的小恶龙一揽抱在怀里,趁着空气中气味还没有散去就索要了个绵长温柔的吻。   “对不起,刚才我有些激动了……百折在门口我着急。”路寒舟在吻中抽空道歉,他说的是摁江宁灼头的事。   江宁灼温柔道:“寒舟,我喜欢。”   路寒舟被他惹得脸红气燥,想起刚才他满脸斑驳的样子就害羞。扭头转移话题道:“徐之辈来了,我们收拾一下赶快出去吧。”   “出去干嘛,他是来找元顾的又不是你。”江宁灼把他重新拽回来,脸上写满了不满足。   刚才一堆人都挤到门口了他也没想出去。   “那换我来?”路寒舟揉着自己的头发,试探问道。   “我怎么能让夫人来!”江宁灼笑着将人抱起来往床边走。   路寒舟被他逗笑,最近高岭之花江宗主在人界学了好多乱七八糟不正经的东西。   “寒舟我在人界买了小物件你要试试吗?”江宁灼把床幔拉上,让光线昏暗起来。   结合此时的情况反应了半天路寒舟才知道他说的什么,连忙拒绝。   “那我就要给你试试呢?听说效果很好的。”江宁灼继续蛊惑。   即使现在他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呆着,路寒舟就感受到了压迫感和莫名的满足感。   见他说话越来越不着调,路寒舟揽过他脖子轻轻在耳边说道:“你要不要脸。”   江宁灼早就获得许可了,他现在不用找借口,不用趁人之危,大大方方就能占有路寒舟。   他咬了咬路寒舟的嘴唇沉声说道:“还有更不要脸的。”   路寒舟不一会身心都被一股暖意包围,小心翼翼回应对方的吻,商量道:“就一次。”   “好。”江宁灼答应了。   ……   徐之辈在正厅等了一个时辰,才把路寒舟和江宁灼给盼来。   路寒舟刚踏进门槛就感受到了一阵尴尬的氛围,但他没精力理会,因为他现在被江宁灼扶着走也挺尴尬的。   抓在江宁灼胳膊上的手使了使劲。   徐之辈更是一个劲地冲江宁灼使眼色,还用灵力传音道:“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别忘了,现在是你践诺的时候了,我想让元顾跟我回柳崖。”   这件事他心心念念了五个月,今天才有力气来。   江宁灼当即会意,开口问道:“你这么快就闭关出来了?天谴伤这么快就好了?”   这话除了百折和江宁灼在场的所有人具是一惊。   和徐之辈隔着道鸿沟的元顾不情不愿扭过头,眼中藏着些情绪,“天谴?什么天谴?”   难道对方一直不来找他是因为……受伤了?   徐之辈一看刚才还责怪他的元顾现在终于知道担心了,装作一副受伤小白兔的模样,说道:“没事的,你要不愿意回去就在这里多住些时候,正好啊,也免得照顾师父这一身病体,忙里忙外的看累坏了。”   说罢还咳嗽了几声,权当应景。   元顾见他不愿意说,当即就要去扒衣服查看,但想着这里人多又不得不停下,担心写在脸上。   百折没感受到几个人间的气氛,如实说道:“就是上次救阁主的时候啊,其实徐长辈是不能泄露天机的,不过当时还是说了……”   他对天谴不了解,还是打心眼里觉得当时看在眼里的江宁灼付出更多些,所以说得有些轻描淡写。   “我觉得你不能带他回去。”路寒舟打断道。   他自然是不知道徐之辈和江宁灼的交易,可以经验来看,他觉得徐之辈一脸坏心思。   他可大元顾三百岁!!   这话元顾听了不乐意了,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回去,我本来就拜师到了柳崖。”   “危险啊……”   路寒舟话还没说完,元顾就扶起了徐之辈,说道:“受了伤还乱跑,不知道给我发个灵咒吗,我现在送你回去,然后去找柏承要药。”   徐之辈仍旧嬉皮笑脸,“这不是得亲自来接你嘛。”   本来还在置气的两个人就这么在徐之辈卖惨加江宁灼三言两语的助攻下离开了封宗。   路寒舟瞪了一眼江宁灼不愿意坐在对方身上,转身就想走。   江宁灼拽着他的手,说道:“寒舟,他们师徒二人的事叫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了。”   路寒舟正打算教育一下江宁灼不要多管闲事助纣为虐时,余光里瞟到了更令他生气的一幕。   在他三步开外,江尘伸手捏了捏百折的脸,凑近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惹得百折脸红。   “干嘛呢!”路寒舟一声大喊。   现在敏感如他,看什么都感觉不对劲。   百折江尘,就连江宁灼都被吓得一哆嗦。   见他怒火冲天,百折解释道:“阁主,我们在说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事情了是吧。”路寒舟活像个抓早恋的家长,教训道:“江尘刚才捏你的脸你不知道躲一下?”   白白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江尘是谁,江宁灼一手带出来的!他现在觉得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的坏。   “我们经常这样啊……还亲亲过呢,你和江宗主可以我两为什么不行?”百折语气像是在炫耀,表情有些无辜。   “亲过……”路寒舟邪魅一笑。   ……   不出半刻,江尘被一条恶龙倒吊在了树上,百折在下面疯狂扑腾,可就是够不到。   江尘脸都憋红了,朝一边一直看戏的江宁灼大喊道:“宗主救我!”   路寒舟算是把以前师尊教训他的本事今天全给江尘用了一遍。一遍遍升降,不知道在气什么,道:“还救你,没人能救你!好啊江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家百折图谋不轨了!”   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他现在很不开心,才不是因为受尽了江宁灼欺负还不能还手在这里撒气!   场面过于惨烈,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不忍心。   眼见百折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见路寒舟还没消气,江宁灼从身后搂着他的腰,切断了他的灵力绳,耳边哄道:“好了,好了,寒舟不气。”   人一落地百折就扑过去检查,索性只是威胁一下并没有受伤。   路寒舟想挣脱江宁灼的怀抱可是未果,反而被抱起来跃上院中吃草的飞跃马,腾空而起朝着北方踏去。   悬空之后重心不稳,加上路寒舟有点恐高,只能乖乖呆在江宁灼怀里,看着身后的封宗越来越远,他抱怨道:“你就惯着吧!”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江宁灼纵马疾驰,咬了咬路寒舟的耳朵,说道:“江尘秉性不坏,就是脾气不太好,这点怪我,暴戾的时候传染的估计。不过他舍不得凶百折,你放心吧。”   路寒舟起初还在生气前一句,然后又慢慢被他后面的话哄了回来。   主要是捏在他身上的手又开始不安分,明明他现在胯骨还酸。   路寒舟不想显得自己太老妈子气,干脆就不问了,握住江宁灼乱游走的手,问道:“去哪?”   “天黑了,去看星星。”   ……   纵马过长野,风拂柳梢头。   路寒舟和江宁灼到了一片草原之上,这里的天空比当时坠月谷看到的还要宽广,地势又高,感觉满目繁星触手可得。   只不过桑田美景无人赏,只剩有情人轻声细语。   路寒舟背坐在江宁灼身上,被颠得眼里蓄满了泪水,怎么不倒下就已经占满了他得心绪,根本没有别的心思看风景。   他又被江宁灼骗了,觉得身下的草有些扎人。   两人的头发都不知不觉散开,江宁灼发冠下藏着的白发全部绕在了路寒舟指尖。   路寒舟知道这是怎么来的,特别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他还有闲工夫多想,江宁灼吓唬道:“寒舟,北边来人了。”   这话吓得本来放肆音调泄出的路寒舟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骗你的。”江宁灼在他耳边轻笑。   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   路寒舟停下了动作,强撑着自己转了个身,抱着江宁灼的脖子,居高临下问:“江宁灼你没够了是吗,房间里不够,还要闹到这星空之下。”   万一真的有人呢?   看他还有力气说话江宁灼觉得自己不够卖力,将自己衣服垫在路寒舟身下就欺压了上去,讲道理说:“这么好的景色不能浪费,况且看到你我心念就动了,根本忍不住。还有,你怎么不叫师兄了?”   他就像惩罚一般用了好大的力气。   路寒舟满头大汗,明明偶有微风拂过可根本不堪重用,他睁眼想骂江宁灼。   可漫天繁星和江宁灼眼中的爱意一起印在了他的眼中。   他动心道:“师兄,好喜欢你。”   江宁灼没想到自己欺负人还能换来路寒舟直率的爱意,他在对方眼中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动作温柔了下来,照顾得路寒舟仿佛踩在云端。   两人在星空下耳鬓厮磨许久才算结束,这次江宁灼没贪,之后却让这场爱意难得地在路寒舟心里记了好久好久。   星空下江宁灼枕着一只胳膊,一只胳膊揽着小口喘气的路寒舟。   路寒舟余韵还在,止不住往江宁灼怀里钻,像只找窝的小白兔。   江宁灼笑道:“寒舟你气有些短啊,缺乏锻炼。”   他的意思是,以后要多“锻炼”。   路寒舟不明所以点点头,他仰头想把星光全部装在自己眼睛里,说道:“师兄你知道吗,古法穿越我在别的地方过了二十年,那二十年我呼吸都难,每天为了活着奔波,从未仰头看过星空,那个世界也没有你。”   刚觉得自己穿书时他不止一次想回去,可现在想想,没有江宁灼的世界他一点都不渴望。   江宁灼抵着他的下巴偏头温柔地吻了好久,似乎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流星!”正被亲红了脸的路寒舟看着天空上划过的光芒,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江宁灼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觉得他连亲吻都走神,实在是太伤心了。   可这情绪没有维持了多久,闭眼许愿的路寒舟就重新亲了上来,说道:“我们继续。”   流星暂时划过了他的人生,可他和江宁灼的爱意却永恒存在。   这次他主动的让江宁灼有些招架不住,直到看到他隐隐约约泛着红的龙角和不知不觉露出的尾巴,江宁灼才明了。   抱起人就要翻身上马往回走,在路寒舟迷离询问的眼神下说道:“我家小恶龙发.情啦,得赶快回家。” 第68章 龙蛋 恶龙悄悄孵蛋。   挽香阁门口, 一位面目清俊眼角落痣白衣青年负手而立,引得不少人围观。   最近挽香阁办学蒸蒸日上,还和封宗一起搞了个联动教学, 因着人界对封宗的崇拜挽香阁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小公子,是需要了解一下吗,我们这里咒法体法符篆什么都教,可以习以傍身的哟!”百折刚将门口一批人送走, 冲这个备受瞩目的小公子说道。   路过的江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公子哥,眼神从好奇到了僵硬,赶忙抱着书本离开了现场。   小公子眉眼弯弯笑道:“我来拜师。”   “拜师啊!”百折突然亢奋, 拉着他的胳膊就把人请了进来,只是觉得这人身量有些熟悉。   但顾不上理会,指着四楼认真道:“呐,就是那个房间, 你上去敲门就说你要拜师,他就会给你开门了。”   最近路寒舟心血来潮说要找个徒弟,虽说他风评逐渐转好, 但因为性格问题好多人还是不敢前往。   今日这个搁置项目倒是有开张的可能了。   百折事多, 给他指了条明路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会成功后就去忙了。   小公子倒也不急, 在一层踱步着随便看了一圈后才绕着旋转楼梯上了四层。   越往上走人烟越稀少,而这位小公子的衣衫身量面目也在不断地随着脚步发生变化, 等停在四层时,周身的伪装已经全然褪去。   是江宁灼。   他笑着将手放在了门锁上,悄无声息地一转,轻轻“咔哒”一声就开了。   最近路寒舟从封宗跑回来处处躲着他,还特令百折江尘不准自己踏足, 无奈之下他只能伪装一番,看看对方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开门前一秒,他突然一顿,有了另一种想法,又把小公子的模样变了回来。   屋内路寒舟正跪坐在床上焦灼,一听开门声已经来不及躲,只好掀起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探头进来的是一个清秀的公子哥,路寒舟眉头一皱,觉得有些熟悉,问道:“大胆!你是谁,进来为何不敲门?”   江宁灼反手关上门,笑道:“我是来拜师的。”   他本想伪装的更久些,可这下意识的关门动作终究是出卖了他。一道火灵席卷到了自己身上,将伪装重新褪去。   “呀,被发现了。”江宁灼惋惜道。   此时心虚的便成了路寒舟。   他这几日好不容易躲开江宁灼,没想到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江宁灼不急不徐往过走,眼神不断打量着路寒舟,越来越玩味。   他的表情压迫感十足,惹得路寒舟手指紧紧攥着被子不敢动。   在无声的对峙下后,江宁灼抬手哗啦一下掀了路寒舟的被子。   他眼神凝固了。   因为路寒舟跪坐在床上,下半身不着片缕,还压着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看什么看!”路寒舟试图伸手去遮,可惜失败了。   江宁灼拽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伸手从下面掏出来他压着的东西,发现是一个拳头般大的蛋。   看着路寒舟越来越红的脸,江宁灼颤抖着问:“你下蛋了?”   可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他的注意力就到了别的地方。   原来路寒舟躲着他这么些日子就是藏在这里,结合这动作,是在孵蛋??   他以前求着路寒舟这么坐在自己腿上他都不肯,现在一颗蛋的待遇都比他好……   看着江宁灼越来越沉的眼神路寒舟就知道他吃醋了,顾不得害臊就把蛋抢过来放在旁边的被子上,然后回来乖乖面对面坐在了江宁灼腿上。   小心翼翼亲了一下江宁灼的嘴唇,眼神飘忽道:“我没有躲着你,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事怪丢人的,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宁灼被哄的心软了。   但口是心非道:“所以干脆就躲起来脱裤子孵蛋?你下的蛋?”   “不是我下的!”路寒舟被他说得害羞,解释道:“这就是我哪天醒来它就在我旁边了。”   起初他也以为是自己下的,因为他和江宁灼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但后来想想实在是不可能。   “真的不是你下的?”江宁灼语气里竟然有一些失望。   路寒舟肯定道:“我又不是母龙!”   江宁灼刨根问底,“那你为什么要孵?”   “……”   路寒舟沉默了,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有一股本能在驱使着他,不然他也不可能害臊到躲回挽香阁。   他说不过江宁灼,干脆就抱着江宁灼撒起了娇,在他侧脖颈上蹭了蹭,搂着腰晃了晃,拉长了音调:“师兄——”   谁能想到气焰嚣张的挽香阁阁主这般黏人?   平日里路寒舟做个小坏事什么的,只要被江宁灼抓住,都是这么过去的。江宗主此次说要惩罚让他长教训,可每次都是亲亲密密了事的。   这次也不例外。   三言两语下江宁灼就投降了,他揽住路寒舟吻,手向下伸去说:“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动作来得突然,刚一碰到路寒舟就“嘶”了一声。   “师兄我没事。”路寒舟解释,可是晚了。   江宁灼翻身把他放在床上,一只手握着一双脚腕就抬了起来,然后仔细端详观察着。   灼热的视线让路寒舟不一会就红着偏了脸。   他这几天确实是着急了,蛋壳又比较粗糙,新身体细皮嫩肉难免有了点擦伤。   江宁灼叹了口气,将人抱了起来放在怀里,心疼道:“小傻瓜,谁孵蛋这么孵啊。”   还没等孵出来先把自己搞伤了。   “我见电视上动物不都这样……”路寒舟小声嘀咕。   江宁灼没听清他说什么,甩手就在室内变出了一个木桶,注了水,又将当时柳崖剩的药包丢了进去。   这熟悉的场景让路寒舟脸红心跳,说道:“我现在不需要渡灵力泡灵泉了师兄。”   “你需要。”江宁灼不由分说将人抱了起来就往里走。   路寒舟怕那颗蛋碎了,还弯下身子用被子围好才罢休。   这莫名其妙的母爱。   不一会两个人就褪衣而入。   龙尾缠上了江宁灼的腰,宗主哪肯罢休,心机一般地换了这不大的木桶,渡完灵力就冲路寒舟索吻。   路寒舟哪是对手,就算低头也被吻的差点喘不过气。   江宁灼抚摸了他平滑的小腹,咬着人的耳朵说:“寒舟啊,你就算有了龙蛋我也不会嫌弃的。”   只要是路寒舟的他都喜欢。   “我不会有!”路寒舟心累,怎么解释了都不管用。   不知道是许久没泡灵泉还是这新身体的原因,路寒舟觉得比往常更舒服了,而且有些精神恍惚,觉得热,让他止不住往江宁灼身上靠。   江宁灼乐的如此。   一只手拍着路寒舟的背安抚,一只手伸手去挖了木桶沿上的鹿皮膏药,朝水下伸去。这药治治擦伤那也是绝对的疗效好了。   “恩,不要,凉。”路寒舟狠狠在江宁灼下巴上留下一个牙印。   江宁灼将他并拢的膝盖推开,把药缓缓揉开,动作轻柔至极,连水都没掀起什么波澜。   哄道:“寒舟啊,药必须得涂好,再忍一下。你想孵蛋那不得保养好吗?”   他骗路寒舟的,他绝不允许路寒舟再坐在那颗蛋上。   可路寒舟哪里肯听话,他根本就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理智。   江宁灼别无他法,只好把药抹在了自己别的地方,然后将路寒舟架起一些,又重新放了下去。   身下的填充感传来,路寒舟彻底老实了。有时候哄一万句都不如这个威胁来的有用。   路寒舟扶着木桶两边,靠着最后一丝清醒质疑道:“谁涂药这么涂?”   之后漾起的水声让他没了反驳余地。   江宁灼坏笑抱着他,“这叫因人制宜,路阁主大兴办学,不会连这种简单的教人之法也不知道吧?”   路寒舟咬紧牙关,再也不愿意理这登徒子一秒钟。   ……   办学结束后的百折靠在桌子上刚打算上楼看看拜师的那位怎么样,一抬头,就看到了江宗主挽着手从四楼朝下看。   “……”   百折心里莫名油然而生一股对路寒舟的歉意。   江宁灼感谢他把自己放进来,就没使唤他,转头看着那边忙里忙外的江尘,说道:“江尘,去外面市集上买些天鹅绒回来,越多越好。”   “天鹅绒?”江尘把最后的书整理好免得百折动手,说道:“好我知道了。”   正好今天累了一天,他还没来得及和百折单独相处。   百折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出了挽香阁大门。   江宁灼满意地回了房间,看到路寒舟正握着扇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扇着自己涂了药的地方,这药膏得干了才有用。   他有些失望,为了不把这些药膏搞湿,只能忍着心里的小心思。   路寒舟看江宁灼过来,想起他刚才在木桶中的讨厌劲,警告道:“你离我远些!”   他现在膝盖还在疼。   “我来看看好了没。”江宁灼边说手就边往过伸,确认药膏干了后又揩了把油才满意把手飞速拿开。   “你!!”路寒舟耳根红的要命。   江宁灼将人抱了过来,为避免磕到就放在自己腿上,帮他穿裤子,说道:“好了好了,孵蛋不是这么孵的。我刚才探过了,这里面是灵兽,照你这母鸡孵蛋估计没个一百年根本出不来。”   “一百年……”路寒舟瘪瘪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转身趴在江宁灼怀里,来掩盖自己丢人的事实。   江宁灼最懂他了,直接把人紧紧抱着,低头安慰道:“好了,不丢人,小恶龙孵蛋的事只有我知道,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的?”路寒舟有点不信。   “你亲亲我就是真的。”江宁灼眼角泛着笑意。   路寒舟装作不情愿,“你刚才还没亲够?”   “那是我亲你的。”江宁灼老实道,这主动和被动的区别还是有差异的。   为了自己的秘密得以埋葬,路寒舟坐好了身子,主动侧着头去够江宁灼的唇,两人不一会就又开始难舍难分。   ……   “笃笃笃”   百折这次十分识趣地敲了门。   路寒舟被打扰,微微和江宁灼分开,喘着气看着两人唇间扯出的银丝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问:“这下可以了吧?”   江宁灼在他唇上落下个轻吻表示赞同。   得了许可的路寒舟开开心心穿鞋去开门。   百折看着阁主一脸红晕照往常可能是要追问是不是发热,可他和江尘日夜相处后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十分识趣地忽略了。   路寒舟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身后抱着两大袋天鹅绒的江尘,将人放了进来。   江宁灼指示江尘在那个蛋周围围着,并且落下法阵。   百折站在一旁疑惑不解,问道:“这蛋是哪来的?”   他天天打扫房间,怎么从来没见过。   “捡的。”路寒舟面无表情。   “捡的好啊,它现在是挽香阁的了,多亏了它母亲孵的好,现在省了不少事。”江宁灼补充道。   “……”   为了不引起注意,路寒舟选择不骂他。   江尘将天鹅绒扑了满床,正好将这个龙蛋放于床正中央,再加上江宁灼新建的法阵成功,一个蓝色屏障将整个床都围了起来。   坤兽也闻声而来,伸着个脑袋看这个未知物种。   也许真的是路寒舟孵蛋得当。   阵法没运行了一会,蛋壳就在上升的温度和照耀下变得透明,里面的红血丝和缓缓蠕动的生物让所有人聚精会神。   坤兽的虎爪想去巴拉,可被路寒舟拦下了。   只见里面的生物蠕动的越来越快,开始往上顶着蛋壳。   它似乎有角,脆弱的蛋壳不一会就破开了一个洞。随之而来的是小生物奋力的冲撞,当它的全貌露出来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眼神齐刷刷看向路寒舟和江宁灼。   只见蛋里出来的是一条小白龙,模样简直就是路寒舟原身的缩小版。但路寒舟是黑龙,至于为什么会是白色……   江宁灼先祖是有白鹤血统的。   路寒舟更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赶忙挥手道:“真的不是我生的,我哪里会生蛋啊!”   这都用不着江宁灼造谣,别人都信以为真了。   小白龙破壳后屏障法阵就自然消失了,江宁灼站的最近,它竟然发出嘶嘶的小龙吟朝江宁灼游去,最后顺着指尖爬上了江宁灼的肩膀。   江宁灼被它弄痒了,说道:“寒舟你别说,还挺像你的,真可爱。”   “哪里像了!”路寒舟看着这条与他一模一样的龙缠上江宁灼,江宁灼还不抗拒就打心眼里烦。   莫名的情绪裹挟着心脏,恶狠狠凶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跑。   这蛋当然不是他生的,所以对它不会有任何包容。   江宁灼看就知道他吃醋了,连忙将小龙小心翼翼给江尘,转身追了出去。   路寒舟终究是被抓住了。   江宁灼从身后抱着他,转过一看,哄人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嘴边。路寒舟竟然哭了。   “它比我漂亮……”路寒舟红着眼眶,死死拽住江宁灼。   他终于知道这个小龙是哪里来的了。他用灵凝后一直将灵凝壳留在身边,怕是那神物日积月累吸收他和江宁灼的灵力,才化成一条小龙。   江宁灼心疼死了,将人亲了又亲,说道:“他一条小龙白花花的有什么好看,哪有我家寒舟好看。”   “真的吗?可是他刚才一直缠着你。”路寒舟想起自己的黑色鳞片有些不信。   而且只有他才能缠江宁灼!   “真的啊!”江宁灼有些无奈,咬了咬他的鼻尖,“它缠我估计是离得近吧,不喜欢,我只喜欢寒舟缠着我。你看你现在抱的紧紧的我心脏跳的多快。”   路寒舟听到了。   “可你刚才夸它可爱……”   “那是它像你我才觉得可爱,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也不可能喜欢。”   “可我们也不能不管它啊。”   “那就丢给江尘他们养,反正闲的要死一天到晚。”   “他两不闲吧……”   在屋子内认真好奇的江尘百折不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这条小白龙。   江宁灼笑出了声,将人抱起在自己跨上,威胁道:“那你要怎样才满意啊小恶龙。”   躲着他认真孵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孵出来了,在这里吃上醋了还。   路寒舟撅着个嘴,问道:“你最喜欢谁,你想和谁过一辈子,小白龙可爱还是我可爱……”   他就像十万个为什么指着江宁灼的鼻子喋喋不休了好久。   面对同类的危机感让他产生了难得的占有欲。   江宁灼抱着人往回走,任由他胡闹,一遍遍耐心道:“寒舟,寒舟,全是寒舟……”   早在数年前盛夏的某个夜晚后。   他的心里就只有路寒舟。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