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秀才遇到兵娘子说不清 作者:凉歌   作为一个二十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被她亲爹便宜甩卖给了一个家徒四壁穷书生。她以为从此以后就是吃饭睡觉怼书生,书呆子摇身一变成权贵???什么,书呆子是当年那个她非君不嫁的胖子?这些年他到底对自己都干了些啥呀?这小日子太刺激了,娘亲啊,我可不可以悔婚? 第1章 被亲爹给卖了   “钱老爷,我是真的尽力了,你说你们家这位大小姐光今年就打跑了三个新郎,吓走了六家提亲的,如今方圆百里没人敢娶你们家这位祖宗了。你们家的媒我真的说不了啊。”   镇上的李媒婆第一百零八次登钱家的门,依依不舍来退媒人钱。   说个亲就二十两媒人钱呢,跑多少路也赚不着这么多钱,可是钱府说媒的钱不是说挣就能挣的。   这太平镇钱家的女儿钱宝儿那是出名的能(彪)干(悍),自打十五岁起钱老爷就四处托人说亲,迄今为止她打跑了新郎一十八位,个个是青年才俊样貌出众,不是能文就是能武,可她一个看不上,今年芳龄二十,眼瞅着马上就要二十一还嫁不出去,钱老爷心急如焚啊。   钱老爷咬咬牙,心一横,从丝绸的广袖里又掏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推过去,“李媒婆,你可是方圆百里最有能耐的媒婆了,无论如何,这个月都必须把宝儿嫁出去!”   李媒婆瞅着那两袋银子眼睛都直了,咽了口唾沫,揪着极其艳俗的大朵牡丹手帕斗胆说道,“钱老爷要是真这么坚决的话,我这儿倒是真有那么一个适婚的青年,就是——”   “就是什么?”   “他有点穷,还,死过老婆……”   钱老爷沉着脸,半晌没吭声。   吓得李媒婆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   钱老爷一拍桌耸起来。   “就他了!”   李媒婆吓得“啪叽”从上好黄花梨的椅子上滑下去。   彼时,李媒婆抱着两袋银子和一匹上好绸缎走出钱家门,笑的合不拢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这钱家的媒人婆钱还挺好挣。   李媒婆前脚一走,后脚钱老爷就把管家叫过来,神神秘秘地咬耳朵嘀嘀咕咕,“你这样,千万不能给小姐发现了……”   管家听完自家老爷说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老爷,这要是被大小姐发现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是老爷我是老爷?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钱老爷恼羞成怒地还直跺脚,管家还是一脸镇定地说道,“老爷当然是老爷,可是小姐说了,老爷你大多数时候都闹不明白是非对错,有事还得请小姐做主。”   “……”钱老爷被怼得老脸一热,“那你就看着她二十岁还嫁不出去以后去庵里当姑子么,要知道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没几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拿什么去地下见她早死的娘啊。”   “夫人啊,我对不起你啊——”   说着还扯着嗓子干嚎了两句,像模像样地抹了把眼泪——为了这滴眼泪他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戳瞎。   管家一想到已故那位慈眉善目善良温柔端庄秀美的夫人,登时挺直腰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阿嗤——”   正在账房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钱宝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完全没想到,她已经被她亲爹给卖了。   下人送了盅燕窝来,青花瓷的盅精致典雅,她照例吃了一点,没过多久,她就觉得眼前的字都重影了,她揉了揉眼睛,视线越发模糊。   突然脑袋一沉眼前一黑,就彻底不省人事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钱宝儿迷糊地醒过来,揉揉酸疼的后颈子,却惊觉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就躺在挂着红色喜帐的床上。   这房子简直太简陋了,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窗户也是关不紧的模样,还有带着春寒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后脖子凉嗖嗖的。   这房间里头除了一个破旧的衣柜,就只有一张老旧的方桌,两个凳子都好像要散一样,再加上这个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墙边几上那两条硕大的龙凤对烛特别扎眼,桌子上还摆着四样干果,和一壶酒一对杯子,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贴着红纸的酒壶,这不是洞房花烛夜标配么?!   钱宝儿整个人都醒了!   此时,老旧的门从外头推进来,发出“吱呀”一声类似于即将报废的哀嚎声,钱宝儿迅速从床上跳下来。   门外进来一个和她一般穿着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模样白白净净,还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脸呆滞,根本是个书呆子。   “娘子,你醒了。”书呆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娘……子?   钱宝儿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想法,脱口而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老头子是不是把我卖给你了?!”   书呆子正经八百地摇摇头,忙拉开她的手,“不不不……不是卖……令、令尊大人说他积蓄耗尽身体也不行了,以后照顾不了你了,请我无论如何收留你,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令尊大人就做主,故而小生就,就……”   我去!   老头子为了把她推出家门他居然连自己都咒,他那副身子骨再生十个八个娃儿都没问题好不好。   这么瞎的瞎话在太平镇居然也有人信!   钱宝儿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文书呆子刮目相看。   “那嫁妆呢?”老头子总不能把她卖了一点银子都不给她留吧?   书呆子指了指墙边的案几,还有龙凤对烛,“那儿,都是岳丈大人买的,他说这是他能尽的最后一点心意了,希望娘子不要怪他……”   钱宝儿瞪了瞪眼珠子,眼睛差点要脱窗!   钱家的钱多得随便拿出一点就能砸死人,那个死老头子居然一点银子不给她?!   他果然是早就在外面找了小的生儿子想把家产都给那个小兔崽子一文钱不想留给她吧!   没良心的死老头子,你给我等着,姑奶奶这就回去扒了你的皮!   钱宝儿火冒三丈,撸起袖管气呼呼地往外走。   书呆子连忙拦住她的去路,“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娘子?”   “让开,我要去找我爹!”   “岳丈大人已经走了快一天了,他说他要回太平镇老家,落叶归根。”   钱宝儿推开他的动作一顿,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刚才是说,太平镇老家?”   书呆子用力点头,“岳丈大人是这么说的。”   “那这里是……”   “苏州。”书呆子从善如流。   “……”   苏、州!   钱宝儿的脸都绿了。   死老头子为了顺利把她送出家门居然不远千里把她卖到了苏州!   亲爹啊!   钱宝儿的一身蛮力顿时烟消云散,一屁股坐下来,结果坐下来的时候太用力,凳子发出“啪啦”一声哀嚎——散架了。   钱宝儿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脸懵逼!   “……”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我钱宝儿当了二十年大小姐,一夜回到贫民窟?!   书呆子忙扶起她来,钱宝儿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愤愤踩了凳子残骸好几脚。   “虎落平阳被犬欺,岂有此理!”   “娘子不是母老虎,不气不气了,这个凳子明日修一修就好了,你坐床上便可。”   新郎官殷勤地来扶她坐下。   “……”钱宝儿听见他的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扯了扯嘴角,放弃了徒步千里回太平镇揍她老爹一顿出气的念头,深吸口气,正式打量了眼前的人,“你,叫什么?”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还是说道,“宋景桓。” 第2章 婚书撕了可以再补   他说着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一脸的认真,“我叫宋、璟、桓。”   钱宝儿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心里蓦地一跳,迅速抽回手,“名字起的不错,婚书呢?”   宋景桓垂眸道,“岳丈大人说你是个孝顺女儿,一定不愿意让他一个人,你醒过来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要去找他老人家,故而他早就吩咐小生要把婚书藏起来,怕你一时气愤撕了婚书。”   老头子居然连后招都想好了,简直岂有此理!   钱宝儿脸色绿转青。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老头……我爹自作主张的婚事,我根本没有同意。这不能作数!”   “促成婚事的,是媒官。”   “……”   老头子是怕私媒来回折腾费时间,所以就直接找了官媒,干脆把她一坑到底,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钱宝儿杀人的心都有了,用力抓起被褥,全新的红色喜被被她抓起了一团。   她爹钱老爷这会儿要是在她面前,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宋景桓试着唤了她一声,“娘子莫要动怒,岳丈大人他也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闻言扭头冲他露出一抹假笑,“宋公子,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   五官都挤到一起了,笑比怒还难看。   “娘子不用客气,叫我璟桓就好。要不你唤我的字,仲文,也成。”   钱宝儿阴着脸不说话,他欣然又道,“娘子若是想唤小生相公或者夫君,也是可以的。”   “……”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不好?!   钱宝儿站到床下,双手叉腰作悍妇状,“宋景桓公子,我不想成亲,这桩婚事不管是什么父母之命还是媒妁之言我都不承认。我不怕告诉你,这几年我嫁了十八次都没嫁出去,还有数不清的男人跟我订了亲之后又和我退了亲,我就是个嫁不出去没人肯要的老姑娘。”   “娘子,你不要妄自菲薄,他们没娶你是他们不好。”某书呆子一脸的诚恳。   书呆子都是这么呆的么?   “……我,那个我十六岁的时候,喜欢上我家隔壁的王公子,他跟我说等他高中就回来娶我,可是他一考中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还娶了一个高官的女儿……”   “娘子别难过了,这等薄情寡幸的负心汉不值得你伤心的。”   不等钱宝儿说完,书呆子大概已经自行脑补了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虐恋情深苦情大戏,深情款款地握住钱宝儿的手,“娘子莫要担心,以后为夫会照顾你,日后我若是做出负心之事,就让我在床上吐血而死。”   钱宝儿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人发誓发的也太随便了吧?   “书呆子,我不想成亲!你要是心疼你的钱,等我回家我可以补给你。你把婚书给我吧。”   书呆子考虑了一下,慎重地看着她,“你要是保证你只是想看看婚书,我就给你拿。”   钱宝儿咬咬牙,点了个头。   书呆子从旧衣柜里拿出一个红色锦盒,谨慎地开锁拿出印有烫金喜字的婚书,双手捧着,慎重且庄重。   钱宝儿冲他微微一笑,翻开来看,女方处的名字居然是她的笔迹,她怎么完全没印象她写过这种东西呢?   不过不碍事,这东西要是没了,是谁的笔迹又有什么关系?   她嘴角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纤细白皙的手抓着边缘重重用力一扯,婚书被一撕两半。   “嘶啦”一声清脆响亮。   撕了婚书她还嫌不解气,用力把婚书甩到了地上,跳上去踩了两脚,双手叉腰冲书呆子宣告胜利,“婚书没了,现在你我就没有关系了。”   书呆子一脸苦恼地看着她,“娘子,咱们的婚事已经在官媒那儿登记过了,撕了婚书也可以再补一份回来的。”   书呆子无害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钱宝儿干瞪眼。   “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喝了交杯酒就早些休息吧。俗话说的好,春宵一夜值千金。咱们要珍惜这大好的光阴。”   值你娘个头啊珍惜!   “谁要跟你喝交杯酒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钱宝儿气得狠狠踹他一脚,书呆子笑呵呵抓住了她的脚丫子,钱宝儿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无耻!放开我!”   书呆子二话不说,撒手。   钱宝儿没站稳,他一松手她就晃了晃,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   这个书呆子有毒吧!   “娘子疼不疼?”书呆子笑眯眯地扶她起来,还替她拍了拍嫁衣上的尘土,“娘子不闹,咱们要是吵起来会惊动左邻右里的,到时候不好收场。”   钱宝儿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就你这破屋子有什么邻居,谁会跟你一样住这鬼地方。”   被她戳破了书呆子也不恼,笑眯眯地摊摊手,“乖,只要娘子不闹,相公保证不勉强你做任何事。”   钱宝儿咳嗽了声,不自然地问道,“你保证?”   “需要发誓么?”   钱宝儿忍住心花怒放的冲动,压抑住不让喜悦表现得太明显,“那是最好了。”   书呆子看了她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煞有介事地对天发誓,“我对天发誓,绝不勉强我家娘子,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先征得她的同意。娘子,这样可以么?”   钱宝儿作出一副勉强的表情,“马马虎虎吧。”却踢掉鞋子,坐在了床沿。   “夜已深,咱们就早点歇息吧。”书呆子开心地要凑过来,钱宝儿双手推出去,“慢着,你发誓不勉强我的,咱们还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对。约法三章。第一,我不想与你成婚,但既然你这个人认死理,那我姑且当你的娘子。”   书呆子眼睛一亮,她立即瞪他一记白眼,“别高兴太早,我的意思是,我们姑且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等我什么时候有钱还你了,我们就解除婚约,或者说你现在就休妻也成。”   “不休!”   不休拉倒。   钱宝儿撇撇嘴,“第二,你不许跟我同床共枕,床是我的你睡地上,你要是敢半夜爬上床来,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第3章 小胖子,你不来我要嫁别人了   某书呆子脸上一副懵懵的表情,“可咱们不是夫妻么?”   钱宝儿却是没留意到,他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第三,以后不许叫我娘子,我有名有姓,你愿意叫我钱宝儿也好。叫我钱罐子也行,就是不许叫娘子。”   “好吧,娘子。”   钱宝儿直瞪眼:“都说了不许叫娘子了!”   书呆子委屈地哦了一声,垂眸不说话了。   钱宝儿心里一股罪恶感莫名油然而生。   老头子造的什么孽呀,看她不顺眼就把她弄来祸害人,这书呆子明明就是个受气包,她都要良心发现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钱宝儿长叹一声,抓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垂眸不语的书呆子,“我跟你说,我拜过八次堂,但是还从来没喝过洞房花烛夜的酒。”   宋景桓双手接过酒杯,钱宝儿自己就满饮灌下去了,然后第二杯,第三杯……   她像是上了瘾一般,嫌酒杯麻烦,索性执壶往口中倒。   没几口酒壶就见底了。   “嗝。”   她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抱着书呆子宋景桓的胳膊,一把将酒壶塞进他手里,“酒,还不错……”   其实他只是长得白净像个书呆子,而且一点都不呆,还挺好看的。   她的脸凑的很近,宋景桓看得清楚,她脸颊两坨嫣红,粉唇微嘟,呼吸间还有酒气,煞是可爱。   他不禁凑的近一点,钱宝儿嘿嘿笑着,纤细白皙的玉指在他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戳了戳,“嘿,你皮肤真好。”   宋景桓微微一怔:他这是,被调戏了?   然而,她丝毫不觉似的,晃晃悠悠如同脚踩棉花一般,跌坐在床上,一把扯掉碍事的嫁衣扯掉,穿着两层中衣就钻进了被子里。   一沾到枕头,又呼呼大睡了。   书呆子在床边站了许久,从她粗鲁地扯掉嫁衣,再到沉入梦乡,看了全程的他始终带着清浅笑意。   钱罐子么,倒是有点儿意思。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想与他成婚的,这会儿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喝了酒之后呼呼大睡,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她是太相信他的话,还是对男人的本性太有信心了?   还是要归功于,那壶酒。   目光落在桌上倒翻的酒壶上,宋景桓嘴角微扬,笑意渐深。   面对如此佳人还能不为所动的男人,可不多。   “书呆子,不许对我乱来哦……要不然姑奶奶对你不客气……”睡熟了的钱宝儿咕哝着边说梦话边踢了被子,翻得四仰八叉。   红色喜被滑落到床下,某书呆子宋景桓稳稳接住被子,替她盖好。   又不禁恶趣味地问道,“不知道娘子打算怎么对我不客气?”   “唔……断子绝孙啊。”说着虚空踢了两下。   宋景桓下面一紧,往后退了两步,睡梦中的钱宝儿挠头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含糊不清地好像是在骂她爹,翻了几次身,又把被子给踢掉了。   宋景桓:“……”   她的睡相真不是普通的差。   他再一次替她盖了被子,把她整个人往里推了推,自己也躺了上去。   本来不大的床,两个人睡就不能肆意翻身了,钱宝儿几次试图翻身遇到阻碍就放弃了,两手一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就知道小胖子你最好了。”   听到“小胖子”三个字,宋景桓的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小胖子。我以为你早就把‘小胖子’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谁说的,那个死胖子……他别给我抓到,说好的要来娶我的,我都等了他八年,他还是不来。”   “胖子,你再不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话音才落,就打起了呼噜,一声比一声响。   宋景桓无奈笑叹,“钱罐子啊钱罐子,就你这副德行,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个男人敢娶你的?”   可惜睡着了的钱宝儿不知情,否则一定怼他。   ……   日晒三杆头。   钱宝儿被肚子里的饥饿感给叫醒了,五脏庙“咕噜咕噜”地发出抗议。   她囫囵爬起来,看见外面的天色,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明明是和那个书呆子在喝酒的,后来怎么样了?   头疼。   其实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钱宝儿一开始是装的。   喝酒是她故意的,目的是要装醉。   按照平常她的酒量来说,那点酒对她来说根本是小意思。   她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书呆子,看他会不会趁人之危行不轨之事。   可没想到喝了几口酒她就头发晕眼发花,感觉满头冒星星,没多久,她就不省人事了。   这会儿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疼。   昨天晚上喝的时候只觉得酒香淳冽里带着点甘甜,才不知不觉一口气给喝光了,那到底是什么酒啊,后劲儿这么大。   钱宝儿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喝了酒之后又都发生了什么?   “娘子,你醒了。”   平缓温和的男音冷不丁响起,钱宝儿吓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这莫名熟悉的出场白是什么鬼?   宋景桓单手托着碗醒酒汤推门而入。   他穿了身简单的松青绿色的布衣,头发用发冠束起,他本来生得极好面如冠玉温文儒雅,简单的衣裳布衣穿在他身上也仿佛是华服般高不可攀。   “娘子,头还疼不,我给你煮了解酒汤。昨天晚上你喝酒喝的太猛了,这个酒后劲大,喝点醒酒汤会舒服些。呐——”   他把醒酒汤递到她嘴边。   钱宝儿脑袋还有点懵,眨巴眨巴大大圆圆的眼睛,“你……昨天晚上,你不会趁人之危吧?”   “娘子不是应该问问,你有没有趁着酒醉对我做什么?”   钱宝儿一时噎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我应该不可能会对你做什么吧?”   “唔,你只是说要我断子绝孙来着。确实算不得做了什么。”宋景桓轻描淡写。   “……”   钱宝儿一脸:“这话还真像我能说出来”的自豪。   “还有呢?”   “娘子觉得还应该有什么?”宋景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钱宝儿脸上僵了僵,“……鬼知道。”他说的应该是会发生什么。   她当时都喝迷糊了。 第4章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不就是想问句真话,真特么不容易。   宋景桓像是想到什么,乌黑的眼珠子里眸光一闪,别有深意地笑道,“放心,生米没有煮成熟饭,这种事情急不得。更不会在你意识不清的时候发生。”   钱宝儿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不淡定地指着他说,“你,你还是呆呆的时候讨喜。”   这样让人压力大。   她都不好意思把话说这么直白啊,这个人简直比她还不要脸!   “遵娘子命。”   宋景桓笑嘻嘻的,说话间就变身书呆子,一脸无辜且无害地冲钱宝儿眨眼睛。   “如此这般,娘子可还满意?”   他们家祖籍蜀中,学的是变脸?!   钱宝儿忍不住一阵恶寒,抖了抖肩膀。   宋景桓把醒酒汤递到她嘴边,“喝了它,换洗的衣裳就在柜子里,热水在隔壁,娘子找一身衣服去隔壁洗个澡吧。”   还有这待遇?   钱宝儿脑袋还疼着,想着不喝难受死马当活马医,看了卖相不是很好的醒酒汤就捏着鼻子嫌弃地喝了下去。   入口一股诡异的味道,她差点吐出来,结果书呆子拍了她一下,她吓一跳,就这么给吞下去了。   “……”   钱宝儿干瞪眼:真想抠出来吐他一身啊!   但由于抠出来实在太恶心了,她就作罢,木着脸从衣柜里随手拿出来一套水蓝色的衣裳便往隔壁去了。   她昨天晚上喝了酒又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浑身一股奇怪的味道,要是不洗澡把那个味道去了,她都要被自己熏死了。   门口的光景和她想象中的倒是如出一辙,老旧的小院子,三间瓦房,看起来简陋得不行,和她家的三进宅邸奴仆成群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死老头子居然真的把她当尾货便宜甩卖给了一个穷书生了!   为了把她嫁出门老头子真的是饥不择食无所不用其极啊!这算哪门子亲爹,她别是谁家落在钱家门口的弃婴被钱大财主捡回去养的吧。   这么一想,钱宝儿心里就舒服多了,那么缺德还缺心眼的爹不是她亲生的爹才说得过去嘛。   宋景桓所说的隔壁就隔着一堵墙,虽然旧了点,但胜在收拾得干净,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大大的浴桶里热水冒着白汽,看着就舒服。   钱宝儿闩好门,又搬了两个空木桶堵住,这才放心大胆地宽衣洗澡。   这会儿已经春时回暖,热水浸泡着肌肤让人飘飘欲仙,就跟随时要飞升一般。   热水澡太舒服了,钱宝儿都舍不得起来,泡到水变冷才不得不从水里爬起来,迅速裹上衣裳。   洗完澡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她欢欢喜喜地出来,宋景桓却是早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见她开门出来,两步上前,漂亮的桃花眼凝满了笑意,“娘子,朝饭准备好了。可以用了。”   钱宝儿对他堵在的做法心生不满,但是听见他的话时,忍不住讶异了一下。   他做朝饭?   钱宝儿心里呀了一句,惊讶地张了张嘴。   盯着宋景桓笑靥如花的俊颜,钱宝儿警惕地道,“书呆子,就算你给我洗衣服做饭殷勤殷切地跑前跑后,我也不会因此改变主意的,等我赚到钱我们就解除婚约,你去娶个与你情投意合心甘情愿嫁你的女子。”   宋景桓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搭话,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钱宝儿只当做他是默认了她的话,伸手拍拍他的肩,放心大胆地从他面前路过。   朝饭准备了三个小食和碎肉粥,卖相很别致精巧,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出自大厨之手。   钱宝儿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腹中空空早就饿的不像话了,迫不及待用手抓起一个花卷就吃了起来。   她以为这个书呆子什么都不会,她需要自力更生,没想到有惊喜!这做饭的水平可比她强多了。   谁知道刚一口咬下去她就愣住了,惊讶地瞪了瞪眼,“这个也……”   “不好吃么?”后面进来的宋景桓在她对面坐下。   钱宝儿怔了有好几下,倏地叫道,“好吃好吃!”   随即一通猛塞。   花卷是很常见的东西,她吃过的更是各式各样不计其数,可是还是第一次吃到好像入口即化的花卷,软绵绵的又有股不一样的香味。   说不上来是什么花,但就是好吃啊!   钱宝儿的吃相真称不上好看,加上饿,更是狼吞虎咽。   宋景桓递过去一碗稀粥,“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钱宝儿含糊不清地答应着,狂一口气吃了两个花卷喝了大半碗粥,她才想起对面还坐了个人,第三个花卷还没下口,心不甘情不愿地撕下来一半递给宋景桓,“呐,你也吃。”   “无妨,你吃。”   钱宝儿眼神闪烁了下,“那你就不能怪我不给你留了。”   见宋景桓点点头,她就放心大胆地吃了。   别人家的千金小姐吃饭都是细嚼慢咽,唯恐失了仪态,唯有她狼吞虎咽粗枝大叶,全然没个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   她就用风扫落叶一般的吃法解决了朝饭,其间宋景桓只吃了碗粥,和一个花卷,其余时候都是在看着她吃。   她一个人几乎包办了全部。   吃饱喝足万事如意了。   她满足地拍拍肚子,打个饱嗝,“好饱啊!”   宋景桓笑了笑,开始收拾碗筷,钱宝儿吃了一肚子饱,也不好意思白吃饭,忙说道,“那个,我帮你收拾啊。”   “不用,收拾碗筷这些琐事让为夫来就可以了。娘子自个儿去玩儿吧。”   “那怎么行,我白吃白喝的……我心里会愧疚的……而且你都没吃几口,东西都是被我吃了。”钱宝儿低着头对手指,听她压低的声音好似都要哭出来了。   宋景桓闻言微微笑了笑,擦了手在她的发丝上轻轻揉了揉,“无妨,朝饭本就是做给你吃的,你喜欢就好。”   他心里想说的是:只要她坐在跟前,光是看她吃他就饱了大半了。   钱宝儿闻言歪着脑袋想: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第5章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在脑内心里搜肠刮肚想了半晌她也想不起来这话是在哪里听谁说起过,就干脆地放弃了这种伤脑筋的事情。心里头暗暗乐开了花。   “那我出去玩儿去了。”   既然书呆子都说了收拾善后的事情交给她就好,那她就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有负罪感了。   钱宝儿一头钻进房间里,书呆子在洗碗,她趁机在房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可她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值钱东西,最值钱的莫过于梳妆台上那两支看上去成色不错的金钗。看书呆子一身布衣,那个东西再好看八成也是包铜包铁的破烂货,根本不可能值什么钱的。   钱宝儿见这情形,摸都懒得上手摸那金钗,挫败地坐在地上直叹气。   死老头子当真一点银钱都不留给她!   “钱老头儿他最好日日夜夜烧香拜佛祈祷老天爷佛祖菩萨什么的全都保佑我钱宝儿这辈子都回不去太平镇,但凡给了我机会回去,我非把钱老头的家产都变卖弄成现银全部搬走不可!”   钱宝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书呆子宋景桓,   “娘子,你坐在这儿做什么?”   钱宝儿扭头看了一眼,骨碌爬起来,一脸沮丧道,“我就是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话到了嘴边她才发觉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倾诉对象,默默又把话给吞了回去,拍拍两个爪子道,“没什么,本姑娘初来乍到,熟悉一下生活环境罢了。你这家里一穷二白家徒四壁,难不成还怕我偷你东西。”   说着翻眼皮睨了宋景桓一眼。   谁知宋景桓含笑答道,“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了,娘子若想要,尽管偷去。”   “……”   钱宝儿无语望天。   书呆子你这么无耻你爹娘知道么?   她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个,这附近有卖东西的地方么?”   宋景桓略微想了想,“这里离镇上还有些路程,今日的集市怕是快散了,娘子这时候去是赶不上了的。”   钱宝儿的笑容几乎崩裂。   “……”她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么?!   这是何等的穷乡僻壤才需要赶早集啊!他们太平镇可是每日都有人在做买卖的!   说好的苏州呢?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呢?   这里别是连苏州的衣角都摸不到的边远乡村,只因归苏州府管辖,书呆子才敢自称是在苏州地界的吧?   心里头腾地升起一团怒火,“书呆子,我爹到底跟你有什么交易?”   “什么什么交易?”宋景桓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是一派无辜。   看见他这副样子,钱宝儿有气都没气了。   宋景桓又一脸无辜地说道,“娘子若想买些什么,就要等下次集市,咱们赶早些去了。这儿比较偏,比不得娘子的故里太平镇那般繁华富庶,不过娘子莫要气恼,你所需要什么尽可与为夫说,为夫一定尽量满足你。”   钱宝儿嘴里嘀咕,“我想要钱,我想要死老头的那把胡须,你能给我么?”   “娘子需要钱么?”宋景桓仿佛似乎是听见了她自顾自的嘀咕,从身上摸出来几个铜板递给她,“娘子,我母亲生前时常告诫我,若是娶了妻便要把家交给娘子来管,从今往后咱们家的银钱都归你管了。”   那这几个铜板是几个意思?   “这是咱们家所有的银钱。”怕她不能理解这钱的重要性,宋景桓又解释道。   “……”钱宝儿半边脸都快抽筋了。   就这几个铜板他也好意思说让她管家……   “娘子别难过,这只是今日的,我还有给人代写书信的活计儿,也会抓点鱼砍点柴,不会让你受苦的。”   钱宝儿要哭。   住这里已经够苦的了,居然还要过得这么拮据清贫!   这日子没法儿过啊!   坑爹不及爹坑苦。   宋景桓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便进屋去了,等他出来时,身上背了个小包裹,正是方才钱宝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发现的文房四宝。   “娘子,村东头的李奶奶要给她苏州城里的大外甥写信,我这会儿得出去一趟,写一封信还能赚个两文钱的,不过我定能在晌午前赶回来给你做饭的。”   钱宝儿生无可恋地摆摆手,心里巴不得他快点走。   他不走她怎么找机会溜走?   “这里地处偏僻,路不好走,娘子出去散步也莫要走远了,否则迷了路进了山遇着野兽就不好了。”某汉子却是万分不舍得,一步三回头。   钱宝儿兴趣缺缺地答应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书呆子一走她就自由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6章 小心脏都要软化了   等他走远了,钱宝儿怀揣着全部家当,随便收拾了几身能供换洗的衣服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仿佛捡了元宝一样兴高采烈。   但是,信心十足壮志满怀的钱宝儿刚走出门就傻眼了。   四面都是山,山前只有两条小路弯弯曲曲凹凸不平,这路通向哪里都不知道。到底哪儿条是进山哪儿条是出去的?   大山脚下从来不缺猛兽,这要是真贸然进了山,说不定还不够给野兽塞牙缝的。   钱宝儿一下怂了。   想转回去,但一想到钱老头对她干的事,她心里就燃起一团火,拉了拉肩头的包袱,心一横冲天上比了个拳头。   “姑奶奶我就不信了,我还能运气差到真走进山里被猛兽给吃了!”   喊出这句之后,她兴致冲冲地选了左边的路。   待钱宝儿的身影走远了,树丛里突然传来哗啦的声音。   本来背着文房四宝出门要去给人代写书信的宋景桓气定神闲走了出来。   嘴角还扬着浅淡的笑意。   这个钱罐子当了二十年钱家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突然被丢到穷乡僻壤,要钱没钱要啥没啥,这会儿唯一管着她的人都走了,她要是能坐得住,她就不叫钱宝儿了。   他的身后还跟出来一名身穿玄色衣裳的年轻男子,腰佩宝剑,一脸英气,对他又甚是恭敬,应该是他的护卫。   “主子,需要跟上夫人么?”   “不用,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回。若是夫人回来,记得别让她发现你。”看了眼钱宝儿离去的方向,宋景桓交待一句便走向右手边的路。   护卫张嘴想喊他,但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是。”   ……主子的心思,真叫人看不懂。   不过,主子一贯便是如此的。   夫人嫁了他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   信誓旦旦溜出小院的钱宝儿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转了半个时辰,最后莫名其妙地又转了回来,眼看着自己的终点和起点居然是同一个地方,她愣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去!   “我怎么走来走去又走回来了!”   那半天累成狗不是在瞎转悠么?!   侍卫韩恕本来正在考虑如何落棋子,看见突然出现在柴门外的钱宝儿,惊讶地手一歪把棋子都给吓掉了。   “主子,夫人她这是……”   “嗯,她不会认路。”   不,不会认路?   短短六个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却惹得韩恕嘴角一抽。夫人这么大个人了,不会认路?   “在太平镇生活了二十年,她也只认得从醉仙楼回家那一条路。”宋景桓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没事人一样地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将军。   “韩恕,你输了。”   韩恕傻眼,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小声嘀咕,“和主子下棋我什么时候也没赢过。”   门口的钱宝儿完全沉浸在自己愤怒不甘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   “我就不信了,路都摆在我面前我能走不出去。”   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选了另外一条路。   宋景桓气定神闲地收棋子,重新开一局,“来,继续。”   这一次,钱宝儿绕回来是一个时辰之后。   “我去,这路是圈圈么,最后怎么都走回来了!”钱宝儿累得靠着柴门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   早上吃的那点饭还不够消化的,脚皮都磨破了,她这会儿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还以为就太平镇那纵横交错的路会绕晕她,没想到这种小路居然也会绕晕她。   太坑爹了!   院子里,宋景桓这方的卒把韩恕的将军给吃了,瞬间定输赢。   韩恕又输了。   不过终归是不可能赢的,他根本不觉得输了有什么不对。他只是觉得,主子这么整治他的新婚妻子,实在叫人看不懂。   宋景桓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她的大小姐脾气该是时候磨一磨了,要不然哪天真敢把天给捅个窟窿。”   说着搁下棋子便径自起身往外走。   韩恕心想着:要论起把天捅个窟窿这种事,怕是谁也没有主子往天上捅的窟窿大。   他真的有脸说夫人?   这大概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么想着,他还是收拾了棋盘,闪身躲进了暗处。   宋景桓听见微响,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院子,这才满意地走出门口。   “娘子?”   随着平缓温和的嗓音响起,一双布鞋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钱宝儿惊得从地上弹起来,结结巴巴地瞪着他,“你你你……你怎么会在家?”   趁机溜走不成还被当场抓包,这境况岂止是一个囧字了得。   “我刚回来,娘子背着包袱这是要去做什么?”宋景桓面不改色地伸手去扶她,只字不提自己去给李奶奶写信早就回来了,还拉着韩恕在屋檐下摆了棋盘下棋权当打发时间的事情。   顺便就装了个傻。   “我,我出去认路啊。这以后好歹要在这儿住下了,总得把路认熟了才……才行。”钱宝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无害,撒谎根本不用打草稿。   “认路怎么还背着个包袱?”   “这不是为了,为了方便嘛,万一饿了还能吃东西不是。”   扯,继续扯。   宋景桓眼底闪过笑意,脸上还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微微笑着把她扶了起来,“娘子认路认了一早上累了吧,我给你做饭吃。”   在那两条路绕来绕去已经把钱宝儿虚脱累得没力气了,听见做饭吃眼睛都要发光了。   但是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路都走不动了,她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宋景桓身上。   他倒是乐意得很。   一回房间,钱宝儿就躺到床上一动不想动了,宋景桓也不拆穿,吩咐她好好休息,就关门退了出来。   钱宝儿翻个身倒趴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宋景桓才走到灶房,韩恕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知道夫人打鼾么……”   宋景桓切菜的手顿了一顿,眼角瞥向他,“怎么,你去听墙角?”   韩恕忙道,“不不,声音那么大,院子里都能听见了。”   宋景桓闻言挑了挑眉,“那你就把耳朵塞起来。”   韩恕后颈子一凉,二话不说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地无影无踪。   宋景桓看也不看他,把袍子的下摆束在腰间,便蹲下去开始生火做饭了。   只是,这生火做饭的寻常家务活儿在他手底下,莫名透出一股矜贵,像是在手掌乾坤般贵不可言。   ……   钱宝儿是生生被饭菜的香味给吸引起来的。   睡意朦胧间她闻见一阵阵浓郁的香气随风飘来,她早就空空如也的五脏庙不争气地“呼噜噜”叫了起来。   这不,她一下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过没一会儿门扉响起叩门的声响,接着便是宋景桓端着饭菜推门而入的画面。   钱宝儿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清楚那两盘热气腾腾的是肉和菜,两眼放光,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猛地扑过去。   宋景桓往边上一闪,她扑了空,“扑腾”一头扎在地上——脑袋倒是没真的着地,在她拥抱大地母亲时,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给拉起来了。   钱宝儿扭头一看,居然是书呆子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拉住了他。   她挪了两步才站稳,细细打量了宋景桓:嗯,书呆子看上去细胳膊细腿儿的,力气还不小。   下回要是摔跤可以拿他当垫背的。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喂饱她的五脏庙。   钱宝儿扭头就盯上了那两盘肉菜,眼睛里都要冒出绿光了:“书呆子,这都是给我准备的吧。”   “嗯,都是你的。”   那么,她就没必要矜持了吧!   钱宝儿咧开大大的笑容,两手抢过宋景桓手里头的肉,迫不及待搁在桌子上,抓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娘子,有筷子。”书呆子式发言。   钱宝儿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句:“要筷子那玩意儿干啥使,不如用手来得实际。”   宋景桓还是把洗干净的筷子塞进她手里,她撇撇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但到底没把筷子给扔了,就着满手油就这么抓着。   宋景桓又去把汤和白饭端过来,给她盛了饭,钱宝儿油腻腻的爪子拽过碗去,大口扒了两口饭,又对着那盘肉挪不开眼,甩开膀子大口地吃。   她的吃相依旧只能用狂风扫落叶来形容,肉菜扫进盘子里,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不过也难怪了,她一早上都在外面转悠,那点早饭已经消耗殆尽,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仪表。   用钱宝儿的话说:仪态能当饭吃啊?   宋景桓碗里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动,小口小口吃着,细嚼慢咽,比钱宝儿不知道斯文了多少倍。   更是时不时地在她噎着的时候递上半碗汤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嗯嗯,好吃——”   她就这么狂风扫落叶地吃了三碗半,创下她自己饭量的历史新高。   宋景桓眉头有些无奈地往上扬了扬,将锅里最后一点锅巴都扫进自己的碗里。 第7章 除了他谁敢要?   站在窗外看了的韩恕下巴差点都吓掉了。   主子看中的女子,果真是女中豪杰!   他在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   “嗝——”   钱宝儿打了个饱嗝又往床上一趟,准备继续养精蓄锐,结果猝不及防就被宋景桓给拽了起来。   “吃饱不能睡,会肚子痛。”   他字正腔圆,嗓音轻柔得仿佛春风拂过耳,却有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钱宝儿凶巴巴地瞪他一眼,但想到吃这么多躺下也确实不舒服,才撇撇嘴勉强认同,撑着身子不情不愿地靠着床坐着。   整个人都蔫蔫儿的。   吃饱了眼皮子都不争气往下耷拉了,她能怎么办啊,她也很绝望。   宋景桓心里好笑,帮她把歪了的领口往上拉了一点,在床沿坐下来,“娘子,你理想中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的?”   “夫君?”   他一提这个词她脑子里立即跳出当年那个小胖子的脸,但很快她就甩开了那个不靠谱的人影。   不讲信用的人不可取,一辈子独身都不能再想他了。   如此笃定地对自己暗示说服了一番之后,钱宝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夫君嘛,一要出得厅堂入得灶房,在外面赚钱养家,回了家能为我洗手作羹汤;二是要长得和我心意;三……这三嘛,对了,要把家里的钱全部都交给我才行。”   “那为夫就明白了。”   宋景桓一脸满足,也许可能应该是自动脑补出一副夫妻恩爱和乐的画卷。   钱宝儿满脸的黑线。   他都明白了啥?   只见某个书呆子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献宝似的交到钱宝儿手里,“娘子,咱们家的银钱都交给你保管了,以后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娘子精打细算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   就她?   钱宝儿眨巴眨巴眼睛,皮笑肉不笑:“你看我像会勤俭持家的样子么?”   书呆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她堂堂钱家大小姐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节俭过?   她从来都是无论看上什么就出手买买买,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全太平镇的姑娘败家的钱加起来都没她一个人败的多。   她勤俭持家?看样子她是要好好给这个书呆子普及普及她过去的身家和花钱的能力了。   “书呆子我跟你说,我家很有钱的,你别指望我给你勤俭持家,你小心我把你这里间破草屋都给卖了。”   “娘子想做自然能做到。”宋景桓一脸真挚地说道。   娘亲啊,这句话怎么就这么激励人心呢?   钱宝儿的小心脏都要被他软化了。   但是看着宋景桓的脸,她便想起她是被她亲爹卖给这书呆子的事实。   不行,绝不能因为被书呆子戴高帽子就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   钱宝儿攥着小拳头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激动,一脸正经道,“你就算夸我我也不会勤俭持家的,这才几文钱,给我买只鸡都不够。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把身上那几枚铜板也给掏出来。   也真不是她故意嫌钱少,而是真的少啊!   她堂堂钱家大小姐,以前都是大把大把的金银花到麻木,打赏下人用的都是银锭子,什么时候拿过铜板啊!   而且这穷乡僻壤山脚旮旯的,几个铜板都怕没地方花去。万一再给弄丢了,那就不好说啥了。   宋景桓郑重地把钱又放进她手里,“总之这个家就交给娘子了。以后我会努力多赚些钱,让娘子成为十里八乡最有钱的小富婆。”宋景桓郑重其事道,就差发誓了。   宝儿姑娘这辈子就喜欢钱,“成为十里八乡最有钱的小富婆”这话甚得她心,喜得她心花怒放。   “好啊,你快去赚钱,多赚点!”   宋景桓不由得一阵好笑,“娘子这算不算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你好聪明啊,我就是掉进钱眼里去了,要不然也不会叫钱罐子。”   “好。”   你高兴就好。   宋景桓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笑了笑便退出去不再打扰她休息了。   钱宝儿坐了一会儿还是不爽,仰躺在床上,早前的困意早已一扫而空。   这会儿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楚。   她认真审视起自己的现状。   要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刚才她答应书呆子能答应得那么顺口。   她钱宝儿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   要溜要跑也得先有钱能认路才能跑啊,否则说再多都是白搭。   第一,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她这路都不会认的毛病,别说回太平镇了,连走出这个村子都成问题;   第二,她的“卖身契”还在那个书呆子手上,再心急也得和离之后才能走;   第三,她除了一身陪嫁的嫁衣之后,身无分文……勉强来说算是有几文钱,可那有屁用啊,就这点钱出去还不够吃顿饭的。   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把所有东西又都翻了一遍,最后仰天长叹倒翻在不太结实的木床上。   果然要出去就只有靠书呆子这一条路了。   钱宝儿长长抒了口气,好半晌才依依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拿了身干净的衣服就上隔壁去了。   浴桶摆着,热水氤氲,钱宝儿推开门就愣住了。   回头一看,书呆子还在灶房洗碗呢。   这书呆子还挺体贴嘛。   她出了身臭汗,洗完澡整个人都舒服了,跨出门便见到在院子里打水洗衣服的书呆子宋景桓。   他看上去文弱秀气弱不禁风的,提水的时候却干脆利索,信手拈来半点不费力,她真是小看他了呢。   “书呆子,要不要帮忙,我帮你呀。”   钱宝儿蹦蹦跳跳跑过去,宋景桓似乎是注意到她过来了,回头就给了她一个干净的笑脸,“娘子你的衣裳还在屋里呢,去拿来一起洗吧。”   钱宝儿屁颠屁颠地去去屋里把衣服搬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这可是她的,怎么能和书呆子一起洗。伸出去的手又给缩回来了,“我还是晚些自己来吧。”   宋景桓也不勉强她,笑了笑就径自洗了起来,钱宝儿将脏衣服往地上一搁,蹲在他对面问道,“书呆子,你这么穷干嘛还要买媳妇?你就不怕买回来一个凶神恶煞满脸麻子的丑八怪嘛?”   “娘子很漂亮啊!”宋景桓一脸正经。   这句夸奖太受用了,钱宝儿咯咯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漂亮,诶不对啊,我又不是说我。你老实回答问题!”   某书呆子一脸无辜看着他,大有“我有在老实回答呀”的意思。   宝儿一时无语。   果然想从他嘴里套话就没那么容易。   还是要另找办法才行。   她斟酌了片刻,又道,“……以后你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说着,生怕这话不能取信于书呆子似的,又忙补充道,“我想认路。毕竟……以后就要在这儿长住,要是连自己家门都不认识,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你说对吧。”   她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一目了然,怎么能瞒得了人?   闻言,宋景桓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眯成了月牙,“好啊,娘子是要夫唱妇随,为夫高兴还来不及。”   “……”   夫唱妇随你个头啊!   “你赶快洗,我回房间等!”为免被他气死,钱宝儿气势汹汹抱着自己的衣裳就回了屋,然后“嘭”地用力关上门!   不太结实的房门晃了晃,估计再来几次这样的就撑不住了。   某书呆子看着紧闭的门,笑得意味深长。   她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一点就炸。   就这动不动上房揭瓦的架势,除了他还有谁敢要?   钱宝儿在屋子里待着的时候也没闲着,扒着门缝仔细观察外面正在打水洗衣服的书呆子。   这个人一看就是干过活的,动作利落得跟家里洗衣服的王婆子似的,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模样。   可是她还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书呆子身上仿佛有那么一股子贵气,说不出来的矜贵。   尤其是他笑的时候,看着特别的——特别的,让人看不懂。   明明他穿的很破烂,那衣服旧的像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出来的,可是他就是让人觉得很矜贵很高贵。   嗯,这个书呆子一定做梦都想当人上人,从小培养气质。   也不对。   说不定书呆子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然后亲娘被侧室夺了势,大户人家公子也落魄了。   钱宝儿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间就脑补了一出侯门高第深宅大院宅斗争家产的大戏。   完了忍不住抹了两滴眼泪。   要真是落难公子,过成这样真是太可怜了。   要是门外正晾衣服的人知道她这么个想法,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是个无解题。   钱宝儿扒着门缝看宋景桓晾完衣服走了,她才抱着衣服开门出来,磨磨蹭蹭去打水洗衣服。   嘴里边儿还咕哝着,“钱家奴仆成群,什么时候轮的上我钱宝儿大小姐自己动手洗衣服……”   憋屈。   但她并非真的不会洗。   她打了水把衣服沾湿,有模有样地洗了起来,嘴里一直不断地念叨着,“好不容易脱离了这惨不忍睹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居然一夜回到了当年。” 第8章 小心心受到了伤害   “白瞎了我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日子了!”   越洗越来气,钱宝儿重重地把湿衣服往水里一丢,水溅得满地都是。   水珠子飞溅上了半空,在太阳底下反射出七色的光芒,她又笑得灿烂无忧。   最终,洗衣服就成了玩水,钱宝儿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一块石子飞过来,砸在她脚边,吓得她整个人弹起来,“谁,谁啊!”   气呼呼地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墙根下,温润如玉的男子长身而立,面带浅笑,心情似乎颇为愉悦。   死书呆子!   “小气鬼!我不就是弄了你一院子水么,太阳晒一晒就干了。你居然拿石子扔我!”钱宝儿气得叉腰怒骂。   某书呆子没有反驳,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却是一脸的无辜。   方才那石子,委实是他丢出去的。   钱宝儿弯腰抓住抓着水瓢舀了水,就泼了过去。   宋景桓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以极快的速度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两步,偏又作出躲闪不及的模样,由着清水迎面泼来。   “哗啦。”   一瓢水全部泼到了他身上。   好好的俊秀书生瞬间成了落汤鸡。   钱宝儿傻了。   看着手里的水瓢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我去,我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隔了老远都……都能有这威力?!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宋景桓,某书呆子还干站在那儿,满面是水的狼狈样子真叫人于心不忍。   她那点脾气一下都消散无踪了。   放下水瓢,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   “书呆子,你是不是傻呀,都不知道要躲一下的。”   “可是我躲了娘子生气了怎么办?”   钱宝儿竟然无言以对:“……”   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她明明只是想泼个水出出气而已,谁曾想准头这么高就泼了他一身。   这货哪儿是什么书呆子的,句句话都能戳她心窝子。   “娘子消气了么?”   “行了行了,快回去换衣服。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最怕别人这样看她了,简直无法抵挡。   宋景桓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动,微微湿润的一双黑眸仿佛是在问,“衣服湿了怎么办?”   钱宝儿吃软不吃硬,最看不得别人讨饶可怜的眼神,心一横脱口而出,“衣服我帮你洗!”   某人哦了一句,钱宝儿这急性子真是看不下去了,拖着他往房间走,刚跨进门二话不说就把粗鲁地把他衣服扒下来,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道:“娘子,不急。天气暖了,不会着凉的。”   钱宝儿看都不看他,哼了一句:“抬脚”,趁着他配合“啪唧”把他裤子都给扒了,完事拎着湿衣服走人。   干脆利落地堪称一绝。   韩恕无声无息闪进房间来,实在没忍住说了一句:“主子,你这手段太不光明了。”   主子自己迎过去被水泼的画面他都看见了。   为了让夫人给他洗件衣服这么大费周章他也是服了。   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他们家主子居然上赶着当落汤鸡,那得是个什么境况?   韩恕简直不敢想。   却见宋景桓慢悠悠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裳穿上,系着衣带的时候才拨空瞧了韩恕一眼,略带薄笑:“你不懂,这叫情趣。”   “……”韩恕顿时哑语。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可以回去了,这里不用人。”宋景桓把腰带一扣,音色也沉了两分,韩恕一愣,忙道:“可是主子,您身边怎么能没人?”   “你是觉得夫人会半夜下手,还是觉得山里的野兽会没事干跑出来对我不利?”   韩恕顿时没了话说,“……主子若有需要吩咐一声即可,不用自己亲自上山去。”   当然,也不是他看不起夫人,委实是瞧夫人那细胳膊细腿根本也不可能对主子不利。   而且,但凡夫人是有点其他心思的女子,也犯不着主子这么想方设法大费周章地上赶着在这儿折腾了。   “那个,您可别欺负夫人了,要不然哪天被夫人发现,小日子怕是不好过。”   宋景桓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当我没说。”   “我看你是太闲了。”   韩恕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赶紧开溜。   来时无声无息,走时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院子里的钱宝儿刚把自己的衣服晾起来,便又去洗宋景桓的湿衣服,他从房间里慢悠悠踱步而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娘子,可要帮忙?”   “不用。给钱就行。”钱宝儿没好气道,   谁知她身边的某书呆子又故意一本正经地逗她:“那得等我明个儿去赚钱。”   “那就先欠着。”   “好。”   她张口就来,他答得也顺口。   钱宝儿顿了顿,又嘀咕道:“你的钱不都是我。”话里还有点嫌弃他的意味。   “是,娘子说的是。”   钱宝儿的话无疑于取悦了他。   宋景桓笑着答应,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笑意直到眼底。   他算是歪打正着了。   他的就是她的,很好。   钱宝儿费劲地拧着衣服,使出了吃奶的劲的不够用,宋景桓笑吟吟地从她手里头把湿衣服接过去,“这种力气活让我来就好。”   钱宝儿撇撇嘴,哦了一句表示知道了,扭头就回房间去了。   洗个衣服费老大劲儿了。   她脱了鞋往床上一趟,正准备睡觉,身边的位置忽然陷了下去,她撑开眼皮看,宋景桓就坐在床沿,她腾地坐起来,“你干……干嘛?”   “你不是说知道这个村子的事情么,你睡你的,为夫就坐在这儿给你讲讲。”   ……这人还真会找存在感,你坐这儿我还怎么睡啊?   钱宝儿很想给他两记大白眼,但想想还是作罢了,钻进被子里,枕着枕头闭上眼,安然闲适。   “你就这么说吧。”   “嗯。”   宋景桓随手倒了杯茶,脸上没有半点恼怒的神色,娓娓道来,“这个村子叫山茶村,以前有大片的山茶花,不过如今已经没了。村子里人不太多,也就二三十户,这里的人靠山吃山,好天气的时候会上山打猎,用打来皮毛和肉去镇上的市集换些村子里没有的油盐酱醋,和布匹等等。;村子里也有些良田,不过不是每户人家都有田地,咱们家就没有。”   他话里仿佛还有些惋惜。   “难怪你这么穷,居然连地都没有。”钱宝儿张口就吐槽了一句。   接下来却是静谧。   连声音都没有了。   钱宝儿心里“咯噔”一下,她该不会说错话了吧?   她赶紧睁开眼看了看他,书呆子在喝茶,可偏偏脸上还有一种可以理解为:“没有田地人生毫无价值”的悲伤,看着就让人受不了。   不小心戳了人家痛处的这种罪恶感好强烈啊。   钱宝儿赶紧闭上眼睛接着睡,“没有就没有吧,我们钱家有的是良田宅邸,你要是喜欢回头等我回家了我送你几亩就是了。”   宋景桓眉头一扬轻笑了声,钱宝儿蓦地想起来自己是被她亲爹给卖了的事实,书呆子别以为她是在吹牛吧。   算了,他觉得她是吹牛就吹牛吧。   她撇撇嘴,还是坐了起来,“那你靠什么吃饭啊?别人会打猎会种地,你没地可种,难道是靠打猎为生么?”   说着在宋景桓身上好一番打量,“你看上去,不像能打赢老虎的样子。”   宋景桓闻言,一双凤眸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那娘子觉得我能打赢得了谁?”   你打赢我是没有问题的。   钱宝儿在心里说道,但她一对上宋景桓的视线,这话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作出认真思索的模样说道,“答案有点伤自尊还是不说了,你还是继续介绍完你家吧。你说你一个人住这么偏远,而且穷的家徒四壁就剩下你这个人了,那些乡亲们平日里是不是都不愿意跟你往来了?”   宋景桓笑笑没说话,钱宝儿随即叹了一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我懂。小时候镇上的孩子也排斥我。”   “因为我爹很有钱,也很疼我,所以他给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我那时候就以为所有小孩子都是穿丝绸的,结果,他们就说我是嘲笑他们,是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他们就扯破了我的裙子,我爹生气了,要他们照价赔偿,最后他们家把房子都搭上了才够赔我新裙子的钱。从那儿之后镇上的小孩子都不跟我玩了。连那些大人看见我绕路走。他们说,钱家的大小姐惹不起,要死人的。”   “一开始我是很生气的,明明是他们欺负我在先,后来我就明白了,你和别人不一样,就是不对的。是他们愚昧,我不怪他们的。”   钱宝儿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水漾澄澈的眸子弯成了月牙,“所以你也不要生气,他们不理你,你也不理他们就好了。”   宋景桓嘴角的笑容一顿,随即笑得更为灿烂,大掌落钱宝儿的头上,“好,听娘子的。他们要是不理我们,我们也不理他们就好。”   钱宝儿有点尴尬地躲开了他的手,他好像,一点都不像伤心的样子。   她白拿自己的糗事去安慰他了。   一颗小心心受到了好大的伤害。   宝宝不开心。 第9章 没你好看   让你同情心泛滥。   让你多管闲事!   钱宝儿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气得闭眼假寐。   ……   午后的风轻轻柔柔从窗口吹进来,拂动窗帘和院子里的小树,沙沙作响。   靠着坐在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睡过去了,一呼一吸均匀地起伏着。   宋景桓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平下来,她却不是什么睡相优雅的女子,一躺平便放开了手脚,整个人都趴在床上了。   宋景桓眼底闪过笑意,把外裳一脱,也在她身边躺下来。   岁月正好。   钱宝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   镇上的小伙伴都不和她玩了,说她是钱家大小姐,惹不起。   大家看见她都是转头就走。   她很伤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叫都不出来。   尤其是老爹,他越叫她越生气,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那么凶,镇上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理她了呢?   她扔了好多东西,看什么不顺眼就砸,看什么不顺眼就扔。   老头子在门口急得哇哇叫。   她就更生气了。   她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不肯吃不肯喝,最后人事不省。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却多了一个小胖子。   那人真的是个胖子,明明只比她高一个头不到,脸却跟盘子一样大,吓得她“哇”地大叫从床上跳起来!   “爹啊!有妖怪!”   “妖什么怪妖什么怪!”老头子一个爆栗子就敲下来了,“死丫头有点礼貌好不好,这是隔壁宋家的孩子,人家好心过来探望你的你居然说人是妖怪!”   “我告诉你,要不是这孩子,你昏死在房间里都没人发现!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小胖子盘子一般大的脸挤成一团肉似的,明显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也是,要是换成她被别人叫成是妖怪,她早就一个拳头砸过去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平衡了,捏着小胖子圆乎乎的脸,越看越喜欢,感觉什么烦恼都忘了。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昏倒在房间里了。   “啪唧”凑上去就亲了一口,“小胖子,我娘亲说,亲亲之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他们都不跟我做朋友,你做我朋友好不好?”   ……   梦里,小胖子一脸受惊的样子,捂着脸连退了好几步,瞪着大大的眼睛在看她,仿佛是在说:“你你你,你居然亲我!”   她怎么会相信娘亲说的,亲亲就是好朋友呢。   那个时候果然是太小了。   ……   钱宝儿最后是笑醒的。   睁开眼坐起来,天色已经黑了。   入眼处啥都没有的破房子,家徒四壁,便把她拉回了现实。   身边的位置不知为何温温的,像是有别人睡过。   钱宝儿搔搔头,下意识觉得,那个书呆子肯定没有这个胆子!   一定是她睡着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时候睡的。   她对自己的睡相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   钱宝儿揉揉自己的脸,取下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穿好,开门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四野黑漆漆,她下意识回头看,才发觉屋子里是点了蜡烛的。   从前在太平镇住着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这么一看——果真是穷乡僻壤啊。   这么晚了,书呆子能去哪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气聚丹田吼出一句:“书呆子,你死哪儿去了!”   声音在黑夜的旷野中仿佛有回响,下一刻,她便听见有木门开动发出的“吱呀”声,循声看去,却见书呆子手里持着烛台,就站在右手边那个小破门口。   “娘子醒了。”   烛火映照下,书呆子白净秀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钱宝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风流倜傥,俊美无俦。   但这八个字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甩出脑海了。   钱宝儿你一定是疯了,你一定男人见得太少了,居然觉得这个书呆子长得好看!   宋景桓一步一步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娘子饿了么?灶上我还留着火,饭菜给你热着呢。”   钱宝儿眨眨眼,肚子很争气地发出“咕噜”的叫声,好嘛,难怪她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晚饭没吃。   但肚子叫的很丢人啊!   她连忙咳嗽了两声,“书呆子,你大晚上不在房间里,在那边干什么?那里不是放杂物的么?”   你要收拾也得明白这是晚上,点蜡烛太费钱,收拾的事情还是白天干比较好,要不然你这么穷,改天连蜡烛都买不起了可怎么办?   当然,后半句她很实诚地留在心里没说出来。   “那是书房。”宋景桓笑着说道,脸上并没有半分不悦神色。   钱宝儿嘴巴微微张了张,到嘴的话囫囵吞了回去。   脑子一下子卡住了: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宋景桓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笑道,“我还有些书没看完,娘子用完饭早些休息,碗搁着我去洗就好。”   说完便要回他的书房去了。   “等一下!”   钱宝儿脑子里闪过一个奇异的画面,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宋景桓的脚步跟着一顿。   钱宝儿本就生得十分可人,柳叶弯眉,大大的眼睛,挺俏的鼻梁还有樱桃小口,是个极为标致的美人。她仰着头看宋景桓,小口微张,粉唇不点而朱,诱惑极了,加上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春水般眸光,娇俏不胜,动人心魄。   而且她身上有一股自然的幽香,凑靠得这般近,她身上的幽幽的暗香源源不断往他鼻腔里钻,他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娘子,你想做什么?”   “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嗯?”某书呆子心里满满是期待。   谁知道钱宝儿积蓄了半天的力量,在他俊逸非凡过分白皙秀气的脸上打量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挫败地垮下脸去。   “……想不起来。”   她明明应该肯定是有在哪里见过的,可这一时间又死活想不起来,这感觉就像是有只猫爪子在她心里面挠啊挠的。   太折磨人了!   宋景桓薄唇微勾,眼底弥漫着笑意,“无妨,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好歹能觉得他脸熟,这已经是个天大的进步了。   他心甚慰。   但是于钱宝儿而言这却是桩麻烦事。   “我一定会想起来,对,我一定会想起来的。”她念叨着,松开宋景桓的手,就这么往灶房走去。   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啪唧一个跟头栽下去。   钱宝儿如梦初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娘子,没事吧?”   她扭头一看,书呆子那张脸近在咫尺,她就靠在他怀里,这么一看,他高出她一个头都不止了。   钱宝儿脑子一时间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你,不是在门口?”   “你蜡烛都没拿,是要摸黑走路么?”宋景桓眉头微微一拧,清清淡淡的话音里透出一丝不悦。   迟钝的钱宝儿一拍脑壳,“我说怎么这么黑呢,路都看不见!”   宋景桓顿时哭笑不得。   这个小魔王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   又是狂风扫落叶般的一顿狂吃。   直到把锅里留的饭菜一扫而光,钱宝儿洗把脸洗个脚又躺回床上之后,她的思绪还在游离。   今天好像少做了什么事情。   是什么呢?   啊!想不起来啊!   算了。伤脑筋的事情到底不适合她。   她躺在被窝里,吹熄了蜡烛之后,便瞪着帐顶的一片黑暗发呆。   书呆子在床边打地铺,很快就呼吸均匀了。她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窗户没关紧,但正逢月初,没星没月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   她翻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是吃饱睡睡饱吃,刚睡醒哪里还睡得着嘛。   她翻个身趴到床沿,黑暗中依稀可见书呆子轮廓分明的侧脸,这样看好像跟好看呢。   他好像睡得很熟,被子盖到胸口以下,一呼一吸,胸口也随着起伏,清晰可见。   真想听听看他的心脏是怎么跳的呢。   钱宝儿看得入了迷,身子不自觉往前挪了挪,挪了又挪,还是够不着。   气得她猛地往前一挺,结果整个人倒头栽下去。   猛地砸在肉垫子上面。   唇上像是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她将信将疑地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   “鬼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   一巴掌“啪”地甩了上去。   ……   烛火点亮,驱散了一室的黑暗。   某书呆子坐在他的铺盖上,脸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他满脸的怨念,可怜巴巴的。   仿佛是在说:“我睡个觉而已,到底做错了什么?”   钱宝儿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巴掌印,连忙捂脸,“我……我那个不是顺手嘛。谁,谁让你睡那里,还突然间就……”   某书呆子更无辜了,“我什么都没做。”   心想着:他什么都没做,她自个儿就掉下来了,这也算是意外惊喜了。   这一巴掌挨的也算值得。   钱宝儿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好嘛!   她承认是她偷看他睡觉,还不小心从床上砸下来砸到他身上,还把他亲了,然后还打了他!   可明明吃亏是的她呀!   咦,也好像不能这么说。   书呆子嘴唇软软的,还挺好亲的呢。   钱宝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粉色的唇瓣,觉得有两道视线在注视着她,蓦地看去,正好与宋景桓四目相对。   她心虚地移开眼,但转念一想不对啊,又不是她偷看,气呼呼地叉腰瞪他:“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看过,可是都没你好看。” 第10章 上辈子欠债了   宋景桓微微一笑,笑意直达眼底。   他的五官本就比女子更漂亮,但又透着男子特有的干净利落,一笑,天地失色。   “……”   钱宝儿脸红了!   “书呆子你不要脸!”   “啪!”   又是一巴掌。   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钱宝儿的手有点麻。   瞧着宋景桓脸上两边的两个巴掌印,她更是心虚地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但地上挖不了坑,她往被窝里一钻,被子蒙过头,装鸵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要了老命了!   某汉子摸了摸发疼的脸,暗暗叹了口气,他这张脸是招谁惹谁了。   房间里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似的。   落针可闻。   恍惚间,一只手探进她的被窝里,拉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吹。   “手还疼么?”   似是呢喃似是无奈。   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假装自己睡着了。   没错,钱宝儿,你已经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   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掌心。   那分明是书呆子滚烫的唇瓣。   钱宝儿惊得要弹起来,但身子却下意识往床里面翻去!   “嘭”的一声巨响。   她的脑袋出其不意磕在了木板上。   眼前一通冒金星,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钱宝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   窗外明晃晃的天色有些扎眼,她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脑袋还是晕晕的,就这么对着帐顶发呆。   她昨天夜里好像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   梦里面她似乎亲了书呆子一口,还打了他两巴掌。   可是,那又好像不是梦。   钱宝儿揉揉自己发胀的脑袋坐起来,才惊觉她的手掌被包成了个粽子。   绷带还很夸张地在她掌心里打了个蝴蝶结。   钱大小姐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看来,昨天夜里的事情,就不是梦了。   不是梦的话那她岂不是真吃书呆子豆腐了!   亲娘姥姥啊,我钱宝儿前半辈子二十年加起来都没干过这么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这就一个晚上,她就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这往下可咋整啊!   屋外突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钱宝儿想也不想拽着被子往头上一蒙,没想到另外一只手的动作比她更快,在她还没完全躲进乌龟壳里之前,就一把拽走了被子。   “娘子,日晒三竿头了,再不起的话人家要笑话你的。”   传入耳中的,是书呆子悦耳低沉的嗓音。   此时简直是催命符啊!   闻声,钱宝儿浑身都僵住了,半晌才僵硬地动了动脖子,木头似的一点一点扭过头去,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早哇,书呆子。”   “不早了,朝饭都做好了,再不吃就凉了。”某书呆子一本正经道。   “……”钱宝儿的笑容冻结在嘴角,在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   你不说实话会死哦!   “娘子昨个儿不是说今日要随为夫去村子里走走看看,顺便认识认识乡亲们么,正好待会儿用过朝饭咱们就要出门了。”   钱宝儿:“……”   宋景桓不由分说就将她从被窝里给扯出来了。   做贼心虚自觉理亏的钱大小姐都不反抗了,把手上的绷带拆了丢一旁,老实巴交地穿上衣裳、利落洗漱,然后往饭桌前那么一坐,宛若石化风中。   新鲜出炉的朝饭香气扑鼻,她只不小心嗅了两口,五脏庙就很不配合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出息!   宋景桓盛了碗白粥放到她面前,她原本还卯足了劲儿想矜持一下,打死不能吃嗟来之食,可是这个万恶的书呆子竟然在她面前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两面金黄的煎蛋。   混入了肉沫的饼子,半个巴掌大,煎得两面脆,一股莫名的香气徐徐飘出来。   钱宝儿吞了吞口水。   再吞一次口水。   ……   惨无人道啊!   面对这种诱惑,她还能忍住她就不姓钱!   钱宝儿心一横,也不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捧起大碗猛地喝了一大口粥,分明只是白粥,可是这粥入口顺滑得不可思议,根本不需要她吞咽就仿佛自己可以溜进喉咙里去了。   咬一口煎蛋和饼子,美妙的味道充斥口腔。   满满的幸福萦绕不散。   钱宝儿很快就忘了方才的那一丁点所谓的矜持和坚持。   在美食面前,一切都见鬼去吧!   “嗝……”   一通狼吞虎咽,以一个幸福满足的饱嗝结束。   声音有点大,钱宝儿捂嘴,满脸的尴尬。   某书呆子对着她淡淡一笑,“娘子准备一下,咱们待会儿就出门了。”   说着话把空空如也的碗盘迅速堆叠起来,双手捧起往外走。   钱宝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宋景桓去打水,洗碗。   平凡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平庸的事情在他做来,却像是有别样的风采。   一举一动,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说不出来的帅气。   啊!钱宝儿你真的是疯魔了!   说好的赚钱就把这书呆子休了呢!   她猛地拍拍自己的脸,蹑手蹑脚地原路溜了回去。   太丢人了!   钱宝儿你一定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了!   她在房间里折腾了有一刻钟,宋景桓便来敲门,“娘子,该出发了。”   “来了!”钱宝儿一个鲤鱼打滚就翻了起来。   宋景桓站在门口,袖子已经放下来,头发规规矩矩地梳起来,用簪子别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干净清爽。   钱宝儿往镜子里照了一眼,把不乖的几根头发扒了扒,挺直了腰杆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出门的时候,宋景桓还郑重其事地锁了院门,钱宝儿没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个院子有什么可锁的!   穷成这样小偷都懒得光顾。   宋景桓却煞有介事地收好钥匙,招呼着她往右手边的岔路走去。   钱宝儿扭头看了看小院,再看看分岔路口,信誓旦旦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首先是,右手边。   宋景桓走得很慢,像是为了等她,宝儿贼特么心虚,这会儿她只要看见书呆子的脸,心里就会生出极其强烈的罪恶感,拦都拦不住。   她清了清嗓子,假装若无其事的瞟了他一眼:   “那个,你的脸,没事了吧?”   宋景桓眨眨眼,抓着她的手往他脸上摸去,钱宝儿吓得抽回手往外跳了好几步,“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让你摸摸看,就知道脸肿没肿了。”   钱宝儿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不要脸!”   哦,那就不要脸吧。   某人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娘子的手软乎乎,手感甚好。   钱宝儿扭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了。   宋景桓却是不老实地走过去,主动牵起宝儿的手,她正要挣脱,他便淡淡说了一句:“娘子还是跟紧了为夫的好,万一走散了可就不好找了。”   过往惨痛的教训顿时萦绕心头。   自尊心作祟。   钱宝儿打死也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根本不会认路这个事实。   她抬头挺胸,也不试图抽回自己的爪子了,任由他牵着手。   别说,书呆子掌心里虽然略有薄茧,但这手握住了,手感还是挺不错的嘛。   掌心宽厚,大抵也代表了心胸宽广。   不知为何,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书呆子像是越看越好看了。   莫名地,让她想起那个足有盘子大的一张大饼脸。   小胖子,你看,这世上原来还有除了你之外的男人牵了我的手。   你不是说过等我及笄了就来娶我的么?   我爹都把我卖了,如今就算你找到了太平镇,肯定也找不到我了。   这个穷乡僻壤,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鬼地方。   这么一想,她的心突然就惆怅起来了。   ……   早知道那个死胖子这么不靠谱,她就不应该答应要等他。   说不定小胖子这些年已经长成了大胖子,还娶了别人家的姑娘了。   话本子上和戏里演的,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男子无论富贵贫穷,都是心比天高,人丑爱作怪,反观女儿家,就必须一心一意等一个人,一生一世。   如此一想,真是不公平呢。   ……   钱宝儿的惆怅到底没能惆怅太久。   因为,她发觉,就在她惆怅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好几个路口的拐弯!   也就是说,她白白被书呆子吃了一路的豆腐了!   娘亲啊,我钱宝儿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书呆子的钱没还,这辈子才有这般的冤孽啊!   钱宝儿在心里望天哀叹,一口气还没喘匀,结果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前扑去,宋景桓一把揽住她的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中一带。   这个画面……   不禁令人想入非非脑补无数。   “这不是宋秀才么,从哪儿找来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不是买来的吧?”   不知道是哪个闲得发慌的大婶拎着菜篮子打从他们身边经过,目光往宋景桓身上一落,钱宝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王大婶,这是我家娘子,娘家姓钱。”   宋景桓面带微笑熟稔地打着招呼,说着话把钱宝儿的小脸往自己胸口一按,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怕生,有些害羞。”   钱宝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了。   书呆子宋景桓,我在这儿要不是被你吓死就一定是被你憋死,要不就是被口水噎死的! 第11章 什么时候生弟弟?   王大婶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   “之前我们大家给宋秀才说了多少次亲,你都没答应,还说不成亲的,怎么突然就成亲了?”   钱宝儿闻言奋力从宋景桓胸前挣扎起来,诧异地看着他:看不出这书呆子还挺受欢迎的,居然有人给他说亲!   她还以为这村子里的人也都是用家世背景衡量人的呢。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们都是冲着书呆子这长相去的呢。   都说三分看家世,七分靠皮相——他这长相还是挺有卖相的,哄哄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应该很管用!   当然,对她钱宝儿就不管用了。   她钱宝儿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这么一想,钱宝儿不禁骄傲了起来。   谁知,宋景桓对着王大婶微微一笑,张口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们自小就订了娃娃亲的。”   凤眸堆满了笑意,更是一派理所当然义正词严:“那些年我们虽然失了联络,但还有父母之命在,小生怎么也不好违背婚约,停妻令娶。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娘子的下落,小生便要负起责任,照顾好娘子的下半生。”   “王大婶,我们家娘子以后也劳你和乡亲们多多费心照顾了。我家娘子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周到的或者得罪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王大婶的锐利顿时烟消云散,钱宝儿深深觉得,王大婶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敌对一方的敌人。   没错,就是随时要扑过来厮杀的赶脚。   钱宝儿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这种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敌意,太瘆人了。   她是偷吃这个王大婶他们家大米了还是砸了他们家盐罐子了?   宝儿怕怕!   “宋秀才说的哪里话,你可是村子里的恩人呢。你的娘子我们自然也会当成自家人来看待的。”王大婶挤出笑容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钱宝儿只感到扑面而来强烈的敌意,周围还有一股不明方向的寒意,脊背直发冷。   心里一个想法很强烈:这个王大婶该不会是暗恋书呆子吧!   “娘子,还不谢谢王大婶的照顾之恩。”宋景桓的大掌落在钱宝儿头顶上,在她盘着简单发髻只以一根木簪子别着的脑袋上摸了摸,满面笑容。   这画面在外人看来,说不出来的幸福满足。   可钱宝儿诚然以为:书呆子摸她的动作很像她以前摸养在家里看门的大黄。   钱宝儿嘴角不禁抽了一抽,勉强地挤出皮笑肉不笑来,“多谢王大婶的照顾,我初来乍到要说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王大婶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宋家娘子客气了。”   钱宝儿脊背再次发凉,忍着头皮发麻的难受硬生生扯着嘴角微笑,“王大婶别这么生份,我娘家姓钱,闺名宝儿,您以后叫我钱娘子或者宝儿都成。”   王大婶点了点头,挎着她的菜篮子走了,临走前还招呼着宋景桓道,“宋秀才得空了上我们家吃饭呢,我们家二丫头说有几个字不懂,想问问先生。”   “好的。”宋景桓大方允诺,笑的牲畜无害,完了还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得惊人。   目送着那位王大婶走远,钱宝儿这才松了口气。   宋景桓的大掌复又落在她头上,“这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娘子以后还要多多担待才是啊。”   担待个球啊。   刚才那个王大婶分明一脸的敌意,一副她抢了她女婿的模样,杀气腾腾的。要是再来几个这样的她还活不活了。   天底下这么多生物,女人果然是最不好惹的。   无论走到哪里,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且是腥风血雨的江湖。   “娘子莫要担心,乡亲们都是很友好的。”   友好个毛啊。   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好不好?   钱宝儿在心里狠狠腹诽吐槽,宋景桓的爪子又在她头上肆虐,俨然把她的脑袋当成他自己的宠物了。   “别摸了!再摸都成秃头了!”   她气恼地一巴掌拍开那个碍事的爪子。   蓦地,无数利刃一般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钱宝儿打了个冷颤,这才注意到,她和宋景桓所走的村道上不知何时多出来许许多多的人。   尤其是,女人。   她终于找知道那股不明来源的寒意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了。   这村道上的大闺女小媳妇,一个个目露凶光,都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这都是什么鬼啊?   钱宝儿下意识往宋景桓身边缩了缩,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在这儿村子里都干了啥?不会这老老少少的都是你的……”   地下情人吧?   宋景桓闻言哭笑不得。   “娘子在胡说些什么呢。”他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凤眸盛满了笑意,“你把为夫想成什么人了。”   “痛!”   钱宝儿捂着额头猛地退了三步,凶神恶煞地瞪他,“姓宋的你再敢弹我额头试试看,我咬死你!”   话音落,四周的寒意更甚,还有汹涌的杀气澎湃而来。   钱宝儿回头一看,村道上的大闺女小媳妇们个个目露凶光,活像旷野里饿了好几天的狼见了肉似的,随时都要扑上来。   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往宋景桓身边挪了挪。   果然他这里是比较安全的。   宋景桓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被他一收,钱宝儿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   钱宝儿狠狠瞪了宋景桓一眼:色狼!   她原以为钱老头就是把她卖给了一个穷得就差当裤子的穷书生,鬼知道居然这还是个妇女之友!   还是一个吃女人豆腐的妇女之友!   会勾搭女人了不起啊!   宋景桓在她要杀人的目光之中,面不改色地向周围的乡亲们都打了个招呼。   “诸位,这是我家娘子,往后就有劳大家多多照顾了。”   “原来是宋秀才的娘子,好说,好说。”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婶笑着答了一句,但钱宝儿深深觉得周围的杀气一点都没有减退。   她当机立断拽着宋景桓的袖子,“走!”   某人却是十分乐意,冲大家淡淡颔首,便随她拽着走了。   当然,拐弯的时候他很淡定地纠正了一下,“娘子,咱们要左拐。”   钱宝儿闻言横了他一眼,脚步一顿,把自己的爪子抽了回来,“你带路!”   “是,荣幸之至。”   某人笑得乐天开朗。   钱宝儿气愤地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精致的后脑勺。   “哼!”   ……   破破烂烂的小院子,看上去年久失修的大门上面,挂着歪歪扭扭的匾额。   德意私塾。   钱宝儿费劲地歪着头看了半晌才认出那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四个字。   落款处的那个名字,她看了半晌愣是没能认出来。   最后就放弃了。   宋景桓抬腿便往里走,钱宝儿反应慢了半拍,急忙拽住了他的手臂,“书呆子,这是私塾吧?”   宋景桓眨眨眼,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用眼睛看也能看得出来这是私塾吧。   “你不会穷到要拐卖孩子吧,我跟你嗦,这是不行的。”钱宝儿一脸正经义正词严。   宋景桓闻言“噗嗤”笑了出来。   他还没说话,一群半大的孩子从里头跑出来,大声喊着,“先生,早上好!”   钱宝儿一下子就蔫儿了。   就说嘛。   书呆子也不像那种能拐卖孩子的人。   他看上去比较像会被人卖了的那种。   果然是个私塾的先生呢。   她长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书呆子,你慢慢上课,我就先走一步了。”   一转身,脚刚迈出去就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都往前摔去。   却是摔在了软软的人肉垫子上。   蹿入鼻腔里的,是书呆子宋景桓的气息。   她抬首一望,便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凤眸,“娘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回家。”   “不是说好要在村子里走走逛逛的么?”宋景桓仍是笑着,大掌扣住了他纤细的腰肢,钱宝儿想走都挣脱不开。   书呆子好大的力气。   钱宝儿咬咬牙,“你放开我!”   “娘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夫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呢,孩子们马上就要上课了,你正好也留下来,陪陪孩子们。”   “我不!”   钱宝儿严词拒绝!   先生是这天底下最可怕的人,没有之一!   小时候的阴影至今都没散去呢,私塾这鬼地方谁要来谁来!   宋景桓幽幽叹了一声,无奈道,“那就得罪了。”   话音落,便横打将她抱了起来往私塾里走。   边上半大的小娃娃们目瞪口呆,“先、先生……”   宋景桓的脚步微微一顿,回眸冲他们微笑,“这是先生新婚的娘子,大家要叫师娘哦。”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似懂非懂的,还是站得笔直,腰杆一挺,异口同声道:“师娘早上好!”   十几个孩子卯足了劲儿吼出来。   声音震耳欲聋。   钱宝儿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了私塾里。   周围全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个虎头虎脑地盯着她瞧,活像是在瞧一个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师娘娘,先生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我怎么知道!”   钱宝儿咬牙切齿。   孩子们闻言一脸茫然,“师娘娘不是和先生成亲的么?”   说着话,还有小女娃拽着她的袖子,一脸好奇地道,“师娘什么时候生弟弟?” 第12章 少年,你还小   钱宝儿脸上顿时火辣辣像火烧一样,凶狠地瞪了那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娃儿一眼。   你们这些熊孩子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啊!   还生弟弟?!   你咋不说生猴子呢!   “师娘娘你别害羞嘛,我娘亲说了,成亲之后就会有小弟弟的。”小女娃被她狠狠一瞪非但不怕她,反而还扯着她的袖子笑出一口大白牙,“我娘又快给我生小弟弟了呢。”   钱宝儿干瞪眼,一脸懵逼:“……”   这样也可以?   不是都说山里的孩子怕生怕羞的么?   这娃儿的抗压能力怎么比她还强咧!   她是进了一个假的山村吧?   “好了好了,你们再围着师娘转,师娘都要被你们吓跑了。”戏谑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钱宝儿循声看去,便瞧见宋景桓那书呆子正居高临下地对着她笑,一脸得逞的恶人嘴脸。   宝儿在心里呐喊:“姑奶奶上了你一个恶当!”   心念及此,钱宝儿手脚并用地耸起来,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姓宋的书呆子你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用心险恶!   我们来大战八百回合!   袖子才撸到一半,宋景桓的大掌轻轻柔柔地覆在她手上,“娘子,孩子们都看着呢,咱们有话回家私底下再说。”   “谁要跟你私底下说?”有什么好说的!   “不私下说也可以的,乖乖的别闹了。”爪子硬生生按住她的脑袋,根本就不给反抗的机会。   钱宝儿已经发觉他的险恶用心,奈何宋景桓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朗声冲着孩子们招呼道:   “孩子们,各自回座位去,上课了。”   说完,不由分说就把钱宝儿给按在座位上。   她还挣扎着要起来时,宋景桓迅速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你是想让孩子们跟着你一起逃课么?”   “逃课有什么……”不好的。   到嘴边的话,钱宝儿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四周都是孩子们骨碌碌的大眼睛在盯着她。   她莫名生出一股罪恶感,仿佛这个时候溜走都是一种犯罪。   心理负担好重啊。   她深深吸口气,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十万百千遍:冷静,淡定,不就是上私塾,没什么了不起的,并不会死人啊。   这么一番心里自我安慰,她才勉强坐住。   宋景桓已经站专属于先生的位置,翻开了现状的三字经,一板一眼地念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果然,私塾里的教材都是什么弟子规啦,自从那个什么谁谁谁编写了三字经之后,就多了三字经。   钱宝儿的眼皮子开始往下耷拉,嘴皮子象征性地跟着动了几下,但是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了。   只依稀听见宋景桓念叨着,“三字经便温习至此,今日咱们来念念千字文。”   接着,阵阵读书声就包围了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随着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倦意阵阵袭来。钱宝儿的身子摇摇晃晃,一篇千字文读不到一半,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彻底不省人事了。   倒头一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私塾里顿时鸦雀无声。   少顷。   只听得“噗嗤”一声轻笑,紧接着笑声如浪潮一般汹涌而来。   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响亮,绕梁三日不绝,可是对那个睡得津津有味的人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在梦里嘟囔着什么,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惊动她的美梦……   钱宝儿恍恍惚惚的又做起了梦。   梦里面,她不情不愿地被老头子给塞到学堂去,可是学堂的先生却说:“女儿家上什么私塾,我们这儿只收男娃。”   老头子一怒之下赖着不走了,说,“你若是不收我们家宝儿,那就收我。”   她被老头子的死皮赖脸惊呆了,当下就死活拽着他回家。   路上还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老头子絮絮叨叨念了一路:“不是你自己说的在家里请先生无聊的么?我给你送去私塾还不好?要我说你这个小丫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家的闺女想请先生到家里都请不起呢,你可倒好……”   “老头子你烦死了,年纪轻轻的迟早被你自己念老了。”她捂着耳朵往家跑,摆出不想听老头子念叨的架势。   然而,她才不想告诉她爹那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知道,她想去私塾,是因为小胖子也没有在家请先生啊。   小胖子那么胖,学堂的先生都收了,为什么就不收她呢?   就因为她不是男孩子是女孩子么?   女孩子哪里不如男了?   后来,老头子每天都领着她去学堂静坐抗议先生不收她,任她死活拽都拽不走,坐了七日之后,学堂的先生终于缴械投降,一脸无奈地形容他们父女:“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放着家里舒舒服服不待,非要跟穷人挤什么私塾?”   末了像是深有感触地叹道:“再有钱的人也抠门啊。”   这话深觉有理,老头子可抠门了呢。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思及此,她和角落里很大一坨特别抢眼的小胖子对上了视线,心花怒放得不要不要的。   先生怎么会懂,在家的话,她就不能天天看见小胖子了。   虽然小胖子的脸有盘子那么大,可是小胖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老头子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受恩不报要遭天谴的。   再说了,小胖子在私塾根本没朋友,她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呢。   “小胖子,我们要一直很要好的对不对……课业你就帮我写了吧……”   梦境里,她在学堂的座位是和小胖子挨在一起的,她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念着三字经,念着千字文,不知不觉就靠在小胖子身上睡着了。小胖子身上软乎乎的,暖暖的,很安全。   她上课一听见先生讲课一听见别人读书就发困,于是,每一次的考试,都是带的小抄。   最后,被先生罚的,一定都是两个人。   李夫子手里拿着戒尺在桌子上狠狠拍下去,发出“嘭”的巨响,极有威严的道,“今日背不出来千字文不准回家!”   还是小胖子板着脸带着她一句一句地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她的眼皮子又睁不开了……   “娘子,吃饭了。”有人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钱宝儿猛地醒过来,脱口而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师娘娘,已经下课了。”周围是孩子们的哄笑声。   钱宝儿揉揉惺忪睡眼,眼前是一张张稚嫩童真的脸孔。   孩子们正笑得合不拢嘴。   毋庸置疑,嘲笑的对象是她没错。   钱宝儿忽然有点囧。   “孩子们都出去玩儿吧。师娘有先生看着呢。”宋景桓笑眯眯地和孩子们招呼了一声,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应和着,放下书本一窝蜂就涌了出去。   孩童毕竟是孩童,心里头最惦念的,都是玩儿。   转眼间,偌大课堂只余下宋景桓与钱宝儿两个人。   “娘子,你从上课睡到了下课,倒是没忘了在梦里也念着千字文。”宋景桓蹲在她前面,凤眸堆满了宠溺的笑容,抬手就在她头上揉了揉,“你瞧你,发髻都乱了。”   说着顺手便将她的发簪给拔了下来。   一头青丝流泻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庞,宋景桓抬手便将挡住她面容的发丝塞到了她耳后去。   他的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习以为常一般。   钱宝儿脸上不禁一热,不自在地扭过头去,故作凶恶的道:“书呆子,你不要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   “娘子,你我可是夫妻。这世上关系最亲密的人,怎么会是男女授受不亲呢?”   宋景桓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像是宠溺,但他手上动作却并未有半分停滞。   钱宝儿别过头去将后脑勺留给了他,他双手将青丝拢了起来,钱宝儿“呀”了一句,要夺回自己的头发,却被他轻声喝止住,“别急,马上就帮你盘好头发了。”   他以手代梳子,十指从她发间穿过,轻轻柔柔,熟稔地挽起发髻,往头上一盘,便是一个圆髻,再别上簪子,清脆利爽。   钱宝儿浑身僵住不敢动,半晌还觉得像是有滚烫的什么东西烙印在她的头皮,久久不散。   她没看见此时的自己有多么动人。   她的双颊早已染上两朵红云,水眸低垂,慢慢是小女儿家的娇态,光洁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着红,就像树枝头成熟的果实,惹人垂涎。   宋景桓双眸盯着她看,不由得出了神,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两下,眼中升起两簇浓烈的火焰来。   情不自禁地,他凑上去,在她额头上重重烙下一吻。   滚烫的唇瓣落在额头上,钱宝儿如梦初醒。   吓得整个人都弹起来。   爪子比脑子走得更快,霍地一下已经挥出去了!   “啪!”   耳光清脆响亮。   某书呆子俊美无俦的左脸上赫然又是五道指印。   在窗外远观的几个人闻声纷纷打了个冷颤,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由衷地发出内心深处的感叹:“光听着都觉得好疼啊!”   身穿蓝衣的少年捏着拳头,一掌拍在身边的树干上,“主子居然会老实巴交地挨打,简直不可理喻!我一定要那个女的一点颜色瞧瞧!”   韩恕瞥了一眼说话的蓝衣少年,摇摇头,心想着:少年,你还小,你不懂的。   以主子的身手若是想躲,难道还躲不开么?   傻!   身后却蓦地响起一个声音:“韩恕,你们在看什么呢?”   ……   打了那一巴掌钱宝儿半晌才回过神来。   掌心有点疼是真的。   她看着宋景桓脸上的巴掌印,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有人轻薄我的时候……我就……就……”   下意识地,自我保护了。 第13章 也是被卖来的?   钱宝儿越说越心虚,根本没好意思看宋景桓的眼睛。   搅着十个手指头,罪恶感强烈的让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最多我让你打回去嘛。”   但这念头刚出现就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因为钱宝儿一直慢半拍的脑子终于快了起来,于是就想起来:明明是他不对,可为何一对上他那双眸子她就虚了呢?   这不对啊!   她暗暗给自己鼓了劲,再抬头对上宋景桓的视线时,已经自信满满,“喂,书呆子,我真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就是……我就是……”   娘亲啊,我怎么又开始结巴了!   这书呆子什么鬼啊,为什么一看见他的眼睛就心虚结巴?!   他是不是有毒!   深深叹口气,钱宝儿索性认命了,“反正我打都打了,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嘛。   她钱宝儿可拿手了。   宋景桓闻言两道好看的眉毛拧了拧,随即高高抬起手来,钱宝儿想也不想两手捂脸:“不要打脸啊!”   良久。   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痛感。   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悄咪咪张开指缝往外瞧,宋景桓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什么我想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能打回去不成。”   这和说:“你是不是傻?”有什么区别。   这是侮辱!   活生生的侮辱!   钱宝儿怒!   灵动的水眸闪动着小火苗,马上就要撸袖子干架了!   “啪。”   宋景桓的食指毫无预警重重弹在她额头。   钱宝儿“哇”地惨叫一声跳起来,“疼疼疼!”   “死书呆子你谋杀啊!”   “你傻么,小丫头?”宋景桓浅笑着,习以为常地摸摸她的头,“下课的大好时间你不打算出去走走?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面对他的笑容,钱宝儿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   她站起身来,直挺挺地往外走,有点嫌弃这样的自己了。   她明明是被钱老头给卖到这个地方来,像货物一样被卖给的书呆子。   在这个破山村里待了不过短短两日,她却觉得跟书呆子的感觉很亲近,总觉得像是上辈子就和他认识了。   她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可是一碰到这个书呆子,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这样好气哦。   钱宝儿越想越气,扭头就出了院子。   ……   目送钱宝儿气呼呼远去的宋景桓无辜地摸摸自己的脸,她这一巴掌打得真疼。   瞧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抵是要找个地方自己去静心静思去了。   可是,他何尝不是因为她,就乱了方寸。   小丫头一点都不公平。   ……   钱宝儿并不敢走远。   因为她怕迷路。   最后在私塾外面转悠了一圈,在后墙外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嘟嘟囔囔地对着身边的百年大树发牢骚。   硬生生把自己从醒过来的曲折故事对着树洞讲了一遍。   “大树,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脑子都坏掉了,我可是被卖掉的,我怎么会觉得书呆子狠可爱呢。”   “你脑子很好啊,哪里坏掉了。”一个娇娇柔柔的女音蓦地响起,吓得钱宝儿连忙跳起来,“谁,谁在那!”   “有胆子偷听我说话,你可别被我逮到,要不然我一定用钱家大小姐的手段告诉你,我不是好惹的!”   “别别别。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那个娇娇柔柔的声音急忙道,大叔后面随即走出来一个穿着朱红色简装的女孩子。   她的模样生得俏丽,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身上穿着的是丝织的裙子,做工精细,衣襟和裙摆上的绣花更是精美绝伦,一看就不像是山村里的人。   大概非富即贵吧。   钱宝儿脑子钝了钝,脱口而出,“你不会也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吧?”   ……   私塾后墙外,钱宝儿双目炯炯地盯着那少女,她被钱宝儿盯得浑身不自在,跺脚娇嗔了一句:“才不是呢!”   “人家是来……是来探亲的!”   探亲?   这穷山村里谁还能有这种阔亲戚。   原谅她脑子不太够用了。   而且,这小姑娘一脸怀春是怎么回事?   钱宝儿搜肠刮肚地想来想去,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叫道:“啊!你是来看心上人的!”   “你,你怎么能胡说……”穿着朱红色裙子的小姑娘的脸色顿时绯红如晚霞晕染,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钱宝儿嘿嘿傻笑起来,果真如此啊。   少女怀春不都是这样的么?   “少女情怀总是诗嘛,没事,我懂,我懂。我都明白的。”她一副我了解的表情拍拍胸脯,“我可是过来人。”   小姑娘闻言眨眨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姐姐也有心上人?”   “那当然,我都这把年纪了再没有一个半个心上人我不是白活了!”钱宝儿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太多话了。   刚才她对着树说的那些,这个小姑娘应该都听见了吧。   嗯,那还是要适可而止的好。再说下去连祖宗十八代都被人挖出来了。   少女闻言掩嘴偷笑,“姐姐好有趣呢。不过我看姐姐的打扮,是已经成婚了吧。你嫁的人,是你的心上人么?”   心上人?   钱宝儿眼前又不期然闪过那张盘子大一样的包子脸,顿时心中有些悲戚,“天底下哪儿是人人都有那么好的福气,都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姐姐嫁的,不是喜欢的人?”   “……啊?也,也不是这么说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宝儿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一脸无辜,眼神却有些犀利莫名叫人有些不舒服。   她是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心里生出一丝警惕,便多留了个心眼了。   她揉揉自己的脸,收敛了自己的心思,随即堆起满脸的笑容,“小姑娘我跟你嗦,我嫁了一个我期待之外的人,不过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你刚才也听见了吧,他给我洗衣服做饭呢。”   少女无辜的笑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   德意私塾里,钱宝儿前脚一走,韩恕后脚就进来了,宋景桓眸色一沉,冷冷道:“我说过不需要你们出现的吧?”   韩恕单膝跪地,忙道:“属下该死,只是……凝月郡主她,来了。”   宋景桓好看的剑眉拢到了一起,面上薄怒,“凝月来了为什么不早说?她人呢?!”   “去,去找夫人了。”   宋景桓漆黑的眸子沉到了极点,薄唇却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韩恕,你最好祈祷夫人一根毫毛都不少!”   韩恕只觉得遍体生寒,话音落,宋景桓已经如闪电般从他眼前消失了。   ……   钱宝儿不傻。   在钱家时她可一直管着账房的事情,她再蠢也不会感觉不到眼前这个小姑娘莫名的敌意。   朱裙少女很快又冲她露出极其无害的笑容来,“姐姐真有福气呢,我娘亲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儿家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抬头做人,若是嫁得好,下半辈子就安稳了。若是嫁不好……”   “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呢。”   说着话,她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   钱宝儿终于确定,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在针对她了。   可是,他们有什么仇呢?   难不成,这也是书呆子宋景桓的爱慕者之一?   想到早上在村道上那股杀气,钱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有点恐怖。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钱宝儿暗暗地捏了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若无其事道,“可不是嘛,我爹也常说这句话,姑娘家要是嫁错了郎君下半辈子可就糟心了。所以他才千挑万选千辛万苦地替我选了这么个夫君啊。”   朱裙少女闻言咧嘴笑道,“那姐姐的爹也是了不起的人呢。天底下这么疼女儿的爹可不多。”   天底下像钱老头这样口口声声说爱她疼她,却转手就把她卖了的爹是不多。   别人的爹要是讨厌女儿,从出生就张口闭口赔钱货的,她爹可没这么称呼过她,然而也并没有什么用。   该卖不也都卖了么?   连嫁妆都没给呢。   钱宝儿耸肩。   仔细一想,她一定不是钱老头亲生的。   说不定她是娘亲带来的拖油瓶,或者是娘亲过世后钱老头太寂寞从路上随便捡来的野孩子。   否则他怎么舍得养了二十年的这么能干的女儿说卖就给卖了呢?   思及此,钱宝儿笑亮出一口白牙,“如果我见到我爹的话,我会把这句话转达给他老人家的。”   说着,钱宝儿顿了顿,又道,“我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的话,我家夫君要着急了。再会。”   “后会有期。”少女向她颔首,浅笑安然。   钱宝儿眨眨眼,嗯,这句后会有期听起来感觉也不太友好呢。   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果断转头就走。   心里庆幸着:还好刚才出来没绕太远。要不然凭她根本找不到路回去的脑子路,就只能跟这个有点凶的小姑娘耗下去了。   钱宝儿走得飞快,却是未曾注意到,她一转身,树后又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   朱裙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冷了下来,与方才满面娇羞的模样判若两人。   “白杨,你说烨哥哥为什么非要娶这个个女人不可,他怎么可以为了她一个人,就放着那么大一摊子事不管,跑到这个小山村里来教书呢。”   “他将来,可是要执掌江山的人。”   被称为白杨的少年摇摇头。   少女的嘴角微微弯成一个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要亲眼来看个究竟。” 第14章 下回一定先等你同意再吃你豆腐   钱宝儿的脚步飞快,背后那两道冷冷的视线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她恨不得跑起来。   但鉴于跑起来太像落荒而逃,丢人,她才放弃了那个念头,于是一路大步流星往前疾步走。   “嘭!”猝不及防就撞上一堵肉墙。   钱宝儿脑袋“嗡”地一下,站都站不住,整个人仰面往后摔去。   幸好有一只手及时抱住了她的腰,才让她免于四脚朝天的窘困。   然而,某钱罐子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捂着发疼的鼻子就直跳脚:“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啊!”   “娘子,是我。”   清清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钱宝儿愣了一下,抬起头便见书呆子宋景桓在冲她笑,深邃俊美的脸庞堆满了欣喜的笑容,一双好看的凤眸更是满满的笑意。   “书呆子。”   她突然间,就不那么慌了。   “你跑哪儿去了,我以为你又迷路了呢。”宋景桓把她往怀里一捞,一下子抱得紧紧的。   像是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心急如焚时,骤然撞入怀抱的温香软玉让他一阵惊喜,他正要寻找的人好端端地回到他的视野之中,心口的紧张顿时散得七七八八。   钱罐子,你的命可真大。   钱宝儿有点猝不及防。   可是,书呆子的怀抱,也没那么讨厌嘛。   她却是没瞧见,她身后刚刚拐过来的那个角落里,白衣少年手中握着短刃,蓄势待发。   而面对她时满面笑容的宋景桓,此时一双凤眸正冷冷地盯着那个少年,那股冷意锐利的令人不敢迎视。   少年的气势弱下来许多,不自在地别开眼,稍稍一顿,便退回了角落里去。   接着,便是那朱裙少女走了出来,与他对视了一眼。   嫣然一笑,涵尽无数深意。   烨哥哥,这个女人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可以让你抛下一切跑到这个破山村来。   宋景桓的凤眸之中始终只有森寒的冷意。   仿佛是在说: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与底线。   那少女眼底波涛汹涌,仿佛有滔天的怒意,但最终还是退怯了。   看了他一眼之后,讪讪退去。   “书呆子——我要被你……勒死了……”钱宝儿呼困难的挣扎着,宋景桓这才回过神来。   松了手,又是满面笑容,伸手就在钱宝儿脸上捏了捏,笑道,“乖,我们回去。”   钱宝儿点了个头。   但素,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她总觉得好像似乎应该仿佛少了点什么。   可是少了什么呢,她又想不起来了。   回到私塾的院子里,钱宝儿终于看见宋景桓脸上那个巴掌印。   红红的,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看着都很疼呢。   她这才想起来,她本来是和书呆子闹别扭才跑出去的。   她蓦地站住脚,扯住了宋景桓的袖子,“书呆子。”   “嗯?”他倒是站住了脚。   钱宝儿深深吸口气,往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的!可是你下次不许没经过我同意就随便占我便宜吃我豆腐!”   “那我下回一定先等你同意再吃你豆腐,一定不随便。”   凤眸眯成了月牙,语不惊人死不休。   钱宝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了。   明明是第一回 儿这么正经八百的跟人道歉,为什么书呆子回答得这么随意。   这么不要脸。   啊不对,他本来就不要脸!   身为读书人他居然还花钱买媳妇,斯文败类,有辱斯文!   钱宝儿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宋景桓,你有病!”   “嗯,我有病。”   钱宝儿一时语塞:“……”   这人是真的有病。   下一刻,某书呆子又跳脱地跳回了原来了话题,“娘子你不是道歉么?假如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干嘛?”第一次正经八百跟人道歉被人无视这种感觉好不爽,钱大小姐斜眼睨他,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宋景桓从身上摸出一个类似于胭脂盒的东西,笑眯眯地塞进她手中,“娘子帮为夫上药吧,脸很痛。”   钱宝儿:一个大男人不要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说话啊!   要脸!   “娘子总不会想让孩子待会儿来上课的时候,就看他们的先生顶着这么一个巴掌印吧。”   钱宝儿怂。   老实认命地打开那个胭脂盒一样的东西,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   某汉子极其不要脸地把脸凑到她跟前,“娘子,要轻点抹。疼。”   钱宝儿遍体生寒,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这个书呆子不但有病,还病得很轻。   她只想速战速决离这个人远点。   当钱宝儿专注于替宋景桓抹药时,一道人影从她身后快速闪出了门口。   那是韩恕。   ……   私塾后墙外的大树下。   韩恕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冲朱裙少女行了个礼,才站起身道,“凝月郡主,我家主子有吩咐,请您即刻离开此处。”   “哦,为什么?”少女一脸的高傲和冷漠,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那个白衣少年已经拔出了短刃,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边。   韩恕面无表情,但手上“唰”地一下便抽出了佩剑,复又单膝跪地说道,“凝月郡主最好不要触及我家主子的底线,否则会有什么后果,郡主应该比属下更清楚。”   “哦,后果?”少女负着手,冷冷笑道,“韩恕,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韩恕自然是清楚的。”韩恕答着话,话里倒是恭敬,却已然徐徐站起身,不疾不徐地对上少女的视线。   “但郡主更应该了解我家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是。”   韩恕面无表情,掷地有声,“郡主若是不肯走,主子会有一百个办法送您回去,不信的话您大可试试看。”   少女闻言怒眼瞪他,一巴掌甩了过来。   “啪!”的一声清脆得很。   少女冷着脸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本郡主说话!”   她的巴掌韩恕不闪不避,生生接了下来,面上却没有一丁点表情,“凝月郡主,您不请自来已触怒了我家主上,要不要回去您请自便。不过,主上若是动怒会有什么后果,您应该知道。放眼天下除了那位,至今还没谁敢惹我家主上的,这一点相信您心里比谁都明白。”   少女脸上的咄咄逼人生生顿住。   韩恕却在话音落之时迅速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剑削下了白衣少年手中的短刃。   “铛”的一声,短刃半截没入了土里,白衣少年虎口都在发麻,一脸诧异地瞪着他。   “主上说,他不想再看见这个东西。”   韩恕面无表情收剑入鞘,说完转身便走。   朱裙少女凝月在他身后跺脚,“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不走又如何?”   韩恕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让您出现在夫人身边已是属下失职,您若是再不走的话,韩恕唯有以死向主上谢罪。”   “郡主,请好自为之吧。”   “混账!我偏不!”   韩恕的脚步越发的快。   ……   一刻钟之后。   钱宝儿趴在桌上,生无可恋地接受孩子们异样的眼光。   她怎么会以为少了药之后马上就会消肿呢。   呵!   钱宝儿,你还是太天真了。   一早上来就问她什么时候生弟弟的那个小女娃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悄悄地问:“师娘娘,你是不是和先生吵架了?”   钱宝儿干笑了声,继续装死。   才不是吵架,是动手。   但这话显然不适合告诉孩子们,免得带歪了这些纯洁干净的祖国花朵,   然而,某个脸上还顶着巴掌印的先生,却笑得像捡了钱似的。   这有什么可乐的?瞧把他高兴的,他咋不上天?   “师娘娘,我娘亲说,打是亲骂是爱,你和先生一定很恩爱。”小姑娘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呃——”   钱宝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结结实实,趴在桌上咳得死去活来,脸都涨红了。   这年头的孩子胆子都这么大么?!   偏偏,头顶上某个人还不死不休地补了一刀:“真聪明,小彩。”   那个叫小彩的小女娃骄傲地扬起下巴说道,“我娘亲说了,打是亲骂是爱,亲热起来加脚踹。所以我爹爹经常被我娘亲踹。”   话音一落,大家哄堂大笑。   钱宝儿简直无地自容。   此时她深深体会到一个词的真谛:误人子弟!   宋景桓这个书呆子一定是为了教坏孩子而来的。   她气呼呼地耸了起来,一溜跑出了课室,身后孩子们的笑声比读书声还要明朗。   “师娘害羞了。”   害羞个球球啊!   钱宝儿本来是想走的,怒得一跺脚,扭头就往茅房去了。   绝对不能被人说她是落荒而逃。   她尿了个尿的功夫,课堂里的读书声已经整整齐齐,郎朗如唱诵。   孩子们的声音很好听。   很舒服。   钱宝儿鬼鬼祟祟地又溜回来,准备坐在窗子底下再睡一觉。   谁曾想,她刚猫着腰到窗子底下,便瞧见私塾门口被清一色十五六岁满脸怀春的少女们堵得严严实实。   钱宝儿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瞧她们盯着课堂上的某人,眼神就跟狼见了肉一样的,用脚趾头想也明白她们才不可能是因为爱学习想求知才来私塾的呢。   书呆子在这个破山村还真是出奇的受欢迎。   爱慕者遍地都是。   他私底下一定没少与姑娘深入交流探讨奇怪的问题。   她盘着腿坐下,冲着堵在门口那些小姑娘挥了挥手,小姑娘们一个个都像被戳破了心事一般,纷纷跑开了,钱宝儿叹口气,这下睡一觉的心思都没有了。   猫着腰就出了门口。   这个山村是真的不大。   出了私塾,前面就是一片稻田,正是插秧的时节,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稻田里忙活着。   钱宝儿往田埂上一坐,权当自己是个看客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反正大家手里头的秧苗都用完了,各自都散去了。   课堂里的读书声也停歇了,太阳到了头顶,明晃晃的。   钱宝儿扯着袖子遮了遮,心想书呆子那边应该完事了,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却听见身后“嘭”地一声巨响。   她惊得险些踉跄了一步,险些跌进水渠里去。   定神回身一看,身后的黄泥路上,一个男子浑身是血的直挺挺地躺在那儿,触目惊心。   “啊!!!!”   “书呆子死人了!出人命了!” 第15章 你在往哪儿摸?   尖叫声惊天动地,堪堪划破了山村的宁静。   很快宋景桓被钱宝儿的尖叫声引出来,急急忙忙从私塾里奔到她身旁。   “娘子,怎么了?”   “人,人……”   钱宝儿指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男子,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两条腿抖得站都站不住,手更是一直哆嗦像得了什么病似的。   宋景桓不由分说将她揽在怀里,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眉头不禁皱了皱。   旁边又有人发出尖叫来,“啊!死人了——”   显然,钱宝儿的尖叫声引来的也不只有宋景桓一个人。   钱宝儿都要哭了,“怎、怎么办书呆子?”   “人人人……人不是我……”   “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我我……”   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了。   “别慌,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伤得了谁啊。”   宋景桓柔声安稳道,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   说着,顿了顿又道,“总之,先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救吧。”   钱宝儿战战兢兢地点了个头。   要不是被吓着,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机智灵敏,她早就怼回去一句:你丫的才手无缚鸡之力的若书生呢!   就见宋景桓蹲下身去,谨慎地探那个人的鼻息,又摸了摸那个人的脉搏,随之松了口气。   “没事的,他还活着。”   “那那那……是不是,是要找大夫么?”钱宝儿依旧结巴。   宋景桓拉着她的手,柔柔笑道:“无妨的,我刚才看过了,他身上的血虽然多,但伤口不是特别深,那些血不一定是他的。他说不定是山里的猎户,那些血很可能是野兽的。”   “那那那,那还是要找大夫啊……”钱宝儿两条腿还在打颤,扭头看了看旁边和她一样被吓得哆嗦的路人甲乙丙丁们,“那个,你们谁……谁帮忙请个大、大夫啊……”   “不要找我们啊!”那些人一想到要跟这个浑身是血的人打交道,就跟见了鬼似的,一窝蜂全跑了。   说好的被吓坏呢?   难道只有她被吓惨了么?   钱宝儿哭。   然而欲哭无泪,脸都吓白了。   可这个人摆在这儿可怎么是好啊。   宋景桓见她状况不太对,忙过来扶她,“我先扶你去休息,然后再找人去找大夫。”   “可可可是……可是如果把这个人丢在这儿,他会死的吧?”   钱宝儿那两条腿死活迈不开,紧紧抓着宋景桓的手不放。   他对上她的眼,仿佛看出了其中的期盼,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那咱们去找人帮忙把他抬回咱们家去么?”   “……好,抬回去,说不定还有救。”   紧张过头的钱宝儿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   更没注意到,宋景桓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宋景桓在她头上摸了摸,走向附近的人家,他大概与人家说了什么,过了不到一会儿,便有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从家里拿出来担架,几个人合力将人抬上担架走了。   临走前,宋景桓又让孩子们先各自回家,这才领着钱宝儿跟在担架后面回去。一路上,钱宝儿都紧张地拉着他的手,死都不放。当然,她路都走不稳了,几乎全程都靠在了宋景桓的身上。   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百年大树上不知何时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身穿劲装,腰间陪着长剑。   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村民抬着担架走在弯弯曲曲的村道上,又看了看走路都打颤摇晃还要人在旁边扶着的钱宝儿,穿着劲装的少女忍不住说道,   “沈括,你有没有觉得韩老大这出戏演的优点过了?那一身的血简直……”太吓人了。   “没办法,犯了错不主动认错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   “万一把夫人吓坏了适得其反怎么办?”   叫沈括的蓝衣少年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遥遥望了一眼几乎整个人倒在宋景桓身上的钱宝儿,高深莫测道,“把夫人吓着了,她不正好依赖主子么?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韩老大很可能完美地避过了主子的责罚。”   说完这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韩恕都避开了责罚,那我们俩怎么办?!”   凝月郡主忽然过来,韩老大没拦住,他们俩也没能及时通风报信,这下韩老大去负荆请罪去了,那他和杨熙怎么办?   “杨熙,我觉得我的脖子可能需要加点保护的东西,必须金丝软甲。”沈括摸了抹自己的脖子说道。   然而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看,身边的少女早已不知所踪。   “杨熙你这个叛徒,你给我回来!”   喊声有回声,然而,那少女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沈括着急地搔头,要怎么和主子还有夫人解释,他们两个一直有在监视凝月郡主的呢?   怎么办,怎么办?   要短命了!   啊啊啊啊,要死人了,真的要出人命了!   ……   宋景桓的小破院子突然人多了起来,受伤的人被安置在客房里,宋景桓对着帮忙的人再三道谢,又说改日定会好好报答,诚意十足。   大家都说是想来想去的,没什么需要谢谢的,带着担架就走了。   钱宝儿站在门口,门槛都不敢迈进去,手扶了一下门框又赶紧缩回来。   怕得要命的样子。   “娘子。”   “啊!干什么!”   宋景桓只是轻轻唤了一句,钱宝儿就紧张地要跳起来,他捏了捏眉心,横打将钱宝儿抱了起来,“你太紧张了,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那那个人……”   “大夫很快会来的。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钱宝儿愣愣点头,眼睛始终瞪得大大的。   宋景桓把她放在床上,动手替她把外衣脱下来她都没有反抗,一钻进被子里就紧张地抱住了自己。   “血……”   “别怕,不会死人的,放心吧。”   宋景桓的大掌在她脊背上轻轻抚着,这样的安抚效果大概很好,钱宝儿不一会儿便渐渐放松了身子,沉入了梦乡。   她的的确确是受了惊吓的。   此时一放松下来,便理所当然地睡过去了。   宋景桓确定她真的睡着了,才抽身离开,谁知刚起身,她两只手便抱住了他的胳膊,“别、别走……”   “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轻叹了口气,在钱宝儿轻颤的丹唇上轻轻吻了吻,她这才松开手。   出门时,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连掩上门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但到了客房,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   宋景桓进门就一脚踹在床上那人的身上。   那个人就跟诈尸似的猛地跳起下床。   “还会装死,你倒是长本事了,韩恕!”   某人一脸寒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   韩恕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忙堆起一脸的讨好,“主子,凝月郡主的事情我想过了,的确是属下保护不力。但夫人独身一人的话难免遇到些危险,往后若是属下能跟在夫人身边保护,应当能减少一些类似这样的事情。”   “哦,你保护夫人?所以你就把自己淋了一身鸡血鸭血猪血来吓她?”   “这,这不是想让夫人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好……好报恩嘛。”   宋景桓哼了一声,又一脚重重踹在他胸口,“那你是不是还打算以身相许啊?!”   他瞧着斯斯文文秀气得很,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韩恕闷哼了一声,吓得忙道:“主子明察,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属下绝不敢。”   “行了,凝月人呢?”宋景桓截断他那些废话,直截了当问道。   韩恕扯着袖子一把抹去脸上的血,郑重道:“属下亲眼看着凝月郡主和她的护卫坐着马车离开了,并且遣了几个人跟着,随时报告动向。”   很显然,他之后是吃一堑长一智。   宋景桓冷冷地哼了一声,“为了不受罚你脑子转的倒快。”   韩恕颇为尴尬,一声不吭。   他要怎么反驳?   因为事实便是如此嘛。   做错了事就要认,失职也要认,挨罚的时候识相一点主动一点,总不会吃亏的。   主子嘴上厉害,对身边人却是不错,说到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宋景桓冷冷睨了他一眼,韩恕那点得意顿时消失殆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等挨揍。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把你手上的伤收拾一下吧,若是手臂废了,以后可就使不了双手剑了。届时保护不了夫人,你也就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宋景桓面无表情说道,韩恕闻言长长松了口气。   那就是过关了。   宋景桓不再看他,径自转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回眸盯着韩恕道:“至于你能不能留下,就看你能不能说服我家娘子了。”   “是!”   那个看上去有点无厘头,说话也颠三倒四路都不会认的夫人,实则很有原则的,她似乎——没那么好说服吧。   韩恕不由得叹了口气。   山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车里一身朱色褶裙的少女几乎要将手中绣花精致价值不菲的丝绢捏破。   韩恕,今日的事情我给你记下了,以后你最好不要犯在我手里!   烨哥哥,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护着那个女人护到几时!   裂帛之声响起,丝绢在她手中一分为二。   ……   钱宝儿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好多浑身是血的人,血肉模糊,摇摇晃晃的冲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过来!”   “救命啊——”   她惨叫一声惊醒过来,下意识抱住身边的东西。   下一刻便听见有些熟悉的嗓音戏谑道,“娘子,太阳还没下山呢你是在往哪儿摸?” 第16章 亲回去就是了   钱宝儿蓦地睁开眼。   面前是一堵肉墙。   她手里正抱着的软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书呆子的腰。   而且她的脸也好像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了。   这就很尴尬了呀。   是要继续装睡还是继续装睡还是继续装睡?   “娘子,装睡也该装得像点。”头顶上那个声音再度传来,低沉里包含着戏谑和玩味,钱宝儿脑子里还盘桓着他的声音没回过神,小脸就被一双手捧着抬起来了。   “娘子,你还打算这么摸摸抱抱到什么时候去?”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仿佛直透到钱宝儿的心里去。   她心头蓦地一跳,羞怯地别开眼,才意识到自己的两只爪子还抱着某人的腰。   她连忙松手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不要动手动脚的。”   “明明是你先动手动脚的,娘子。”宋景桓一脸的无辜,“我是个正常的人男人,娘子若是再这么调戏我的话,我可不一定能当柳下惠哦。”   说着还冲钱宝儿煞有介事地眨眨眼。   钱宝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急忙从床上跳下去,“……姓姓宋的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要不然我跟你,跟你没完。”   “娘子在担心什么,咱们不是在洞房花烛夜就商量好的么?”宋景桓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笑得牲畜无害,“既然说过不会勉强你,我就说到做到。”   听他这么说,钱宝儿才松了口气。   就是这么空档,宋景桓忽然上前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钱宝儿仿佛被开水烫到似的夸张地跳起来,“不是说好的不要动手动脚的么!你你你——你言而无信。”   “为夫只说了不勉强你。方才你也没拒绝啊。”   某书呆子双手一摊,一副“我没做错”的无辜模样。   钱宝儿:“……”   我根本就来不及拒绝好不好!   强词夺理。   贼不要脸。   钱宝儿咬了咬牙,恨不得把他的笑脸给扒下来。   不行,不能生气。   生气你就输了,钱宝儿。   她深深吸口气,“你不要脸我不能跟你计较。因为,我会比你更不要脸!”   不就是被亲了一口,亲回去就是了。   宋景桓闻言扬了扬眉。   就见钱宝儿忽然踮起脚尖,气势汹汹地嘟起嘴,亲在了微凉的薄唇上。   完了顺带重重地咬了一口。   然后像只得逞抓伤了主人的小猫儿似的,拎上自己的衣裳跑了。   宋景桓满口的血腥味,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眸光越发深沉。   对付无赖你就是要比他更无赖,这叫以毒攻毒。   这个“不要脸”的程度,他很喜欢。   他一点都不介意她再“不要脸”一点。   比如把他扑倒在床上允取允求。   那也不错。   ……   钱宝儿一口气跑出了院子。   在柴门外喘了两口粗气。   天啦噜!她居然对书呆子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简直太不要脸了!   钱宝儿拍拍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羞羞脸。   但是她转念一想,书呆子都可以对她这么干出这么羞耻的事情,她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不怕,不怕。   这才是太平镇第一恶霸钱家大小姐钱宝儿应该有的风范。   不就是亲了个嘴嘛,把他压倒了也不在话下!   这般想着,钱大小姐心里头就畅快多了。   和宋景桓的一番打闹,她连早上那番惊吓的阴影都冲淡了不少呢。   老天知道她有多怕血。   她长长舒口气,一抬头便望见满天的晚霞,红彤彤如火一般灿烂。   美到了极致。   可不知怎地,满天的晚霞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书呆子的笑脸,钱宝儿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那张笑脸这才消失。   “老天爷你给我听着,我钱宝儿可是太平镇第一恶霸!只有我欺负人哪儿别人欺负我的份儿!我一定要让那个把我当东西卖了的钱老头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还要休了那个书呆子!休不掉我就跟他姓!”   屋檐下,宋景桓双手环胸看着钱宝儿举着爪子对天大喊的场景,薄唇徐徐扬起。   跟他姓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娘子这么心急,为夫便帮你一把。   险些把嗓子喊破的钱宝儿压根不知道,她早已经落入一个极其可怕的圈套里。   这是个深坑,她这辈子大抵都爬不上来了。   ……   残阳如血,日薄西山。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到了山下去,夜幕随之降临。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小院子里有一盏光亮。   钱宝儿在外面晃荡不下去了,才溜达回来。   房间里点了蜡烛,罩着网纱的灯罩,书呆子却是不在。钱宝儿摸了摸肚子,五脏庙又开始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   难怪古人总说民以食为天,就连那些掌权的都想方设法收买人心。   吃不饱说什么都是白搭,给吃饱了啥都好说。   嗯,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她拿上灯往灶房的方向去,却见角落里还亮着灯火。那个地方不是堆了一堆杂物的么?怎么还有人在里面点灯?   钱宝儿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走近了才瞧见,那有个简陋的门,看上去和杂草没什么两样,很大的门缝里,能看见书呆子的身影。   他似乎是在和谁说话,她走近一看,那里面是间客房,床上躺了个人,烛火明明灭灭的,那人长什么样子她也瞧不清楚,就大抵能听见微弱的声音在说什么感谢的话。   这就是白天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么?   这么快就醒了还会说话了,恢复的真快呢。   但是,家里是什么时候有客房的?   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钱宝儿挠挠头,还是敲了一下门,探个头进去,“书呆子,我饿了。饭呢?”   虽然不久前她才对人家做了那么羞羞的事情,但是这会儿支使起人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宋景桓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闻言立刻回过头来,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娘子,饭马上就好了。”   这个笑容太璀璨太亮眼了,钱宝儿莫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去看床上那个人,“那个,他没事了么?”   “好多了,大夫说他的伤口不算太深,不是致命伤,虽然血流的多,但休息休息就好了。”   钱宝儿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于是转头便走。   身后紧接着就传来柴门推开的声音,而后是宋景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加快了脚步。   一只手忽然搭在她肩头。   “啊!”吓得钱宝儿把手里的灯都给扔出去了。   惊吓之中她也顾不上去看,宋景桓身形一闪,伸手就接住了她抛出去的灯。   “娘子,我就在你身后,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钱宝儿:就因为是你我才会吓到啊!   这人怎么跟鬼似的,明明应该还很远的,怎么可能突然就蹦跶过来了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宋景桓手里抢过灯来,厚着脸皮道,“我要吃饭。”   “好,去房里等着,炒个菜,马上就好了。”   说完,宋景桓连蜡烛都没拿上,就这么往灶房去了。   钱宝儿成功把他支走,松口气,迅速溜回房去。   话说,她这么不要脸的支使书呆子给她做饭似乎好像仿佛不太好呢。   可他瞧着还蛮高兴的又是怎么回事?   钱老头不是总说君子远庖厨,灶房那个地方除了厨子,没几个男人真正愿意成天与之打交道的。   书呆子简直是一股清流。   冲着这一点他就比钱老头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小气抠门的老乌龟强了不止一百倍。   从小到大她都没吃过钱老头做的饭呢。   这么一想,钱宝儿忽然就越发坚定一个念头了——   她果然不是钱老头亲生的。   ……   钱宝儿发呆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宋景桓就变戏法似的端了两个菜进来了。   宝儿姑娘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书呆子,你休了我吧。”   宋景桓闻言手一顿,两个菜搁到了桌上,淡淡笑着摇头,“不行。我们家有规矩,娶了亲不能随便休妻,否则老祖宗要怪罪下来的。”   门口偷听的韩恕韩侍卫一口老血: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钱宝儿也不气馁,“那宋景桓,我要休夫。”   “嗯,不行。”   宋景桓气定神闲,“若是被休了的话,我下了黄泉都对不起列祖列宗。故而,不行。”   钱宝儿一头栽倒在桌上。   生无可恋。   你们老宋家的列祖列宗到底是什么鬼啊,都入土这么多年了哪里来的这么的事情!   好气哦!   “我不管,反正你不休了我,我就休了你。”钱宝儿短暂的沮丧之后又迅速恢复了斗志,徒手就要伸进盘子里抓东西吃,“啪唧”一下被拍掉,“没洗手不许吃。”   怨念。   钱宝儿一脸委屈地瞪他,“书呆子你家的家规一定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   “嗯,可你不是要休夫么?”   “吃饱了饭再休也不迟啊。”   钱宝儿理所当然道,全然没有一点羞耻感。反而是一副“我就是这么不要脸”的做派。   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   某书呆子微微一笑:这份理所当然的不要脸他很欣赏。   她可以继续发扬光大。   于是,宋景桓笑着拉着她去洗了两个脏兮兮的爪子,把饭也都端上桌来。   有一点她说对了,他家的规矩可比老太太的裹脚布长多了。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不遵守也没关系。   她喜欢就好。 第17章 书呆子的爱慕者   钱宝儿又一次把“不要脸”给发挥出一个新高度。   以至于在睡梦中她都在念叨着:“你们谁要跟我比不要脸?我可是太平镇第一恶霸……第一大恶人……”   某书呆子坐在地上听她梦呓,确定她真的睡熟了之后,把自己的铺盖卷一卷扔进柜子里,果断爬上床躺到钱宝儿的身边去。   这张床原本一个人睡很宽松,突然间多了个人,钱宝儿有些郁闷,但睡梦中以为那一大块温热的东西是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活似八爪鱼。   宋景桓试图把她那两条没放对地方的腿往下掰,可是几番尝试下来,彻底宣告失败。   睡梦中的钱宝儿食髓知味,抱着软软的东西死活不肯撒手。   亢奋的冲动让宋景桓很为难。   钱罐子,你再这么任性的话,为夫可真不敢保证你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完璧。   深呼吸。   再深呼吸……   “啪!”   睡相神奇的钱大小姐一个猛地大翻身,粉嫩的樱唇就压在他薄唇上,妥妥吃了一回豆腐。   然而不等某书呆子有反击的机会,她又一个翻身,面壁思过去了。口中还呢喃念着:“甜甜的。”   宋景桓一脸黑线:他是糖么?   要不是她睡得太死,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睡来折磨他。   但转念一想,以她的觉悟,目前想不到这么深远。   毕竟,她这会儿还巴不得离他远点呢。   ……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   钱宝儿一夜香甜到天亮,一个翻身“啪唧”把自己拍在床上,胸撞得有点疼。   脸也有点疼。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和胸,依稀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床明明软软的,怎么一醒过来床板就这么硬呢?没道理啊。   难不成她做梦回了太平镇?   但这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一瞬间,随即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不,不可能。   那才不是做梦呢。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钱宝儿挠破头也想不明白,生无可恋地倒回去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就在这时候,院子的柴门外传来呼唤声:“请问,宋秀才在家么?”   宋秀才?   钱宝儿刚要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来。   话说,宋秀才不就是指的书呆子宋景桓么?   “宋秀才在不在家?”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   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像是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钱宝儿眨眨眼,仿佛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难不成,是书呆子的爱慕者找上门来了?   她迅速爬起来,囫囵把衣裳胡乱套上,用头发把乱糟糟的随便扒了一扒就冲出去了。   “是哪位找我们家书……相公啊?”   张嘴说的太快,险些就把“书呆子”三个字说出去了。   却见柴门外是位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满面娇羞。   但一看见衣裳不整的钱宝儿出来,脸色都变了。   “你……你是……”   钱宝儿眨眨眼一脸无辜道,“你上我们家来找我们家相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相、相公?”那小姑娘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似的,“之前都没听说宋秀才他……他不会的吧,宋秀才根本不是那种会随便就娶妻的人……”   “你啥意思嘛,书呆子娶我怎么就是随便了!”   钱宝儿闻言瞪了瞪干净清澈的水眸,火都要冒出来了。   这是哪里随便了?   她是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书呆子了?她可是钱宝儿,堂堂太平镇第一恶霸的钱家大小姐!   居然说书呆子娶了她是随便成亲,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那小姑娘没想到钱宝儿会突然冒出这一句,猛地吓了一大跳,然后“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跑、跑了?   这又是几个意思啊?   钱宝儿一脸茫然。   难道是她把人给吓跑的么?   不可能啊,她不就回了一句嘴么?不至于这么吓人的吧?   她自顾自碎碎念,难以置信地摇头晃脑。   但她至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小姑娘一定也是书呆子宋景桓的爱慕者。   一定。   她煞有介事地对自己说道,摇头晃脑地往回走,谁知刚一回头,身后竟然就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张脸。   “啊——鬼啊!”   钱宝儿吓得惨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廊下抱住了房门。   那个被称之为“鬼”的人一脸懵逼,随即又苦笑了下,解释道:   “夫人,我不是鬼。”   “你你你……你是谁?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你怎么会在我家的?你干嘛要叫我夫人?”钱宝儿死死抱住房门,生怕他突然就扑过来。   “夫人,你不认得我了?我昨天昏倒在路上,是被你发现,也是你做主救我回来的呀。”韩恕说的一脸诚恳。   事先他已经想到过和夫人见面时会发生的千千万万种可能,还假设一百种介绍,唯独没想过居然会有这种待遇。   虽然他长得没有主子帅,也没有主子有智慧,更没有主子的高瞻远瞩,但他好歹也是长得不错的高手啊。   自尊心——严、重、受、挫!   钱宝儿闻言愣了愣,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放松了不少,“你就是昨天那个人?昨个儿你明明还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你怎么能恢复的这么快,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夫人字字问到了点子上,韩恕险些尴尬了,还好他早有准备,才能迅速压住气场,气定神闲道:“回夫人的话,我只是伤了手臂而已。那个伤只是看起来伤人,其实不严重的。而且我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兽血,不是我自己的血,昨天大夫给我包扎了伤口之后,我吃了药又睡了一觉,如今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不信的话我给夫人打套拳看看。”   说着还比划了两下拳脚。   “别别别,你刚好一点,别再把自己折腾出毛病了。”   钱宝儿连忙跳出来。   显然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了。   “话说,你看见我们家书……相公了么?”   到嘴边的“书呆子”三个字她硬生生又给吞回去了。看样子以后要学着改口了,要是想在人家装恩爱,脱口而出说他是书呆子就比较不合适了。   韩恕说道,“公子一大早出去了,吩咐我留下来照看夫人您。”   “哦,出去了。”   钱宝儿扭头就回了房间,半晌了想起来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不对啊,书呆子出去了谁给她做饭啊!   这时候,肚子里很适时地传来了饥饿感。   钱宝儿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内心都是拒绝的。   没人做饭的日子可怎么进行下去啊?   她哭着一张脸转回头,眼巴巴看着韩恕,“那个谁,你会做饭么?”   韩恕愣了愣,“夫人是叫我?”   钱宝儿猛点头,“对,就是你。你会不会做饭?”   “夫人,我叫韩恕。”他顿了顿,在钱宝儿满是期待的眼神里,又说了一句,“可是我不会做饭。”   钱宝儿:“……”   生无可恋只想发呆。   苍天啊,你这是要对我怎么样嘛。   我就是想吃个饱饭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呢?   无语泪先流。   钱宝儿扶着墙,毫无生气地一步步往房间里挪去。   身后“啪”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韩侍卫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哀嚎,“夫人,你不要赶我走啊!”   钱宝儿虎躯一震,回头一看,就见那个体格壮硕的汉子居然单膝跪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夫人,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你不要赶我走啊!”韩恕哭得惊天动地的,就差在脸上写上“生无可恋”四个大字了。   “别跪别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钱宝儿脑袋都懵了,火急火燎地奔过去,她试图把人拽起来了,可是这汉子有点沉,她根本拉不动,随之也就放弃了。   改而双手叉腰道:“那个谁,我跟你嗦,男儿膝下有黄金没事不要随便跪,你来我们家不就是添副碗筷的事情,我准了!你快起来别跪了,报恩什么的慢慢来就好了。”   之所以双手叉腰,是因为她觉得两只手尴尬地没地方摆的时候真的很丢人,但是叉腰的动作就很酷很炫很拉风啊。   韩恕用极其夸张的演技演出了感激之情,郑重向钱宝儿磕了个头,煞有介事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只要我在,谁都伤害不了夫人你!”   钱宝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的演技和书呆子一样浮亏呢?   他们都是蜀中人士,师从变脸大师?   钱宝儿摸摸下巴:嗯,有可能。   ……   目送钱宝儿回了屋,韩恕险险抹了一把汗闪回自己目前蜗居的柴房。   杨熙和沈括不知道什么时候占据了他那张破木板床,一瞧见他进来,啧啧赞道。“韩老大浑身都是戏,厉害啊。以后可以多栖发展走走别的道路了。”   韩恕谦虚地笑了笑,但依旧掩盖不住内心的小骄傲,“这不是主子教的好嘛,主子撒娇卖萌撒泼耍赖信手拈来,咱看久了多少也能学到一点不是。”   “哦,我教的好?”一个分外悦耳分外低沉的男性嗓音毫无预警蓦地响起。 第18章 这姿势、这动作……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撒娇卖萌撒泼耍赖信手拈来?韩侍卫是什么时候学到的,不妨说出来大家都一起学习学习?”   韩恕石化当场,只剩下一双眼睛满是怨念地盯着杨熙和沈括,吩咐是在说:你们两个叛徒!   然而杨熙和沈括却是一脸的淡定:谁让你自己先想出苦肉计当叛徒的。我们这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已。   韩恕想哭。   果然祸从口出患从口入,要死人了……   却在此时——   “嘭!”   院子里毫无预警响起一声巨响。   众人猝不及防,齐刷刷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宋景桓更是身形一闪,在其他三个人傻眼的正经中以最快速度消失了。   消、失、了!   主子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声音发出的方向,是钱宝儿的房间。   宋景桓着急忙慌奔过来,却见她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摔得四脚朝天。   边上是一个解体了的小板凳。   那个巨响,难不成就是这个板凳发出来的?   宋景桓愣了愣,但还是先上前把宝贝娇妻给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疼不疼?”   “你摔一个给我看看疼不疼。”钱宝儿气得张嘴就怼,“这什么破凳子,把姑娘你的屁股都给摔成两瓣了,得亏了脑子没有摔坏。要不然我下半生就成了个傻子了。”   “无妨,我养你。”   宋景桓轻笑道。   钱宝儿莫名就被这温暖的笑容被治愈了。   他怎么这么会收买人心呢?   撩的一手好妹啊。   不对,这不是关键。   钱宝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个谁不是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这不就急急忙忙跑过来看看了。”宋景桓一脸无辜,像他这种功力深厚的人,撒谎根本不需要打草稿。   钱宝儿皱了皱眉,将信将疑的,但她的屁股委实疼,她也懒得追究了,宋景桓扶她坐到床上去,她迷迷糊糊地坐下去,结果坐到摔疼的地方,“哎哟”一下又耸了起来。   谁知宋景桓就站在她前面,她没处下脚站不稳,整个人就往宋景桓身上扑去。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   钱宝儿在上宋景桓在下。   彼此的唇瓣相帖着,钱宝儿俨然就趴在了宋景桓的身上。   这姿势,这动作……   门外忍不住偷窥的三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太销魂!   识趣的三人组立刻马上转身便跑。   非礼勿视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了,万一瞧见什么不该看的,小心被主子挖了两个罩子。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   “娘子,你还打算压在上面多久?”   低沉磁性却透着无奈的嗓音徐徐传入耳中。   钱宝儿才回过神来,蓦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直视她心底,她惊慌地坐起来。   她她她……   她居然真把书呆子给扑倒了?!   不不不,这是误会!   这是巧合!   纯属巧合啊!   她钱宝儿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宋景桓慢慢站起来,但第一件事还是扶了她一把,低声笑道,“娘子,下回你若是想扑过来,可以先打个招呼,为夫站着不动任你折腾便是了。不用闹这么大阵仗的,我后脑勺都摔疼了。”   宋景桓一脸的小娇羞,仿佛是在说,任卿采撷,绝不还手。   钱宝儿老脸一红,脸颊上火辣辣的发烫。   气得直跳脚:谁要扑倒你了,谁要折腾你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才不是那种人。   但这话在对上宋景桓那双眸子之后,莫名就都自动给咽回去了。   到嘴的话就变成了,“我就是要扑倒你怎么了,瞧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太不禁折腾了。本姑娘才不稀罕,我钱宝儿要的是高大威猛的壮汉!”   “弱不禁风?”某书呆子像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禁句,那双一直含笑的凤眸隐隐退去了些许笑意。   钱宝儿莫名有些心虚:“就……就是。你就是弱不禁风的,你瞧的长得这模样,生得比女子都好看,我以前在书上见过有句诗,说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当时她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见到他的那第一面,她可还记忆犹新呢。   柔柔弱弱的,用句文雅的话来形容,那是弱柳扶风。   一个男人生成这副模样,也是太造孽了,一个就是个小白脸。   “我生得倾城倾国,你便有借口去找什么高大威猛的壮汉了?”   钱宝儿再迟钝,也听出书呆子咬牙切齿的狠意,和话里阴森森的寒意了。   “高大威猛的壮汉就比我强多了?”   多年后,钱宝儿才明白,眼前这位最恨的就是有人拿他的容貌大做文章。   倾城倾国更是绝对的禁句。   提都提不得。   她说了这个词居然还能活下来,真真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   钱宝儿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怂了,“我……我就顺口这么一说,你……你千万别当真。”   “晚、了!”   某人眼中仿佛有滔天的怒气,钱宝儿只觉得有一股寒意夹带着杀气扑面而来。   吓得她直接闭眼等死。   却是,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   “啵。”   唇瓣上落下来温温热热的触感。   钱宝儿惊得睁开眼。   却是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眸,漆黑如墨玉,璀璨若星辰。   “不知者不罪,这回暂且不罚你。下回再敢胡言乱语,可就没这么便宜了。记住了,嗯?”   面若桃花,薄唇轻启,轻而易举就搅乱了一池春水。   钱宝儿隐约是脑子生锈了进水了被门夹了或者是摔坏了,此时已完全迷醉在他悦耳动听的嗓音了。   之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书呆子这么帅过呢?!   这会不会是幻觉?   这一定是错觉!   错觉!   钱宝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结果疼得嗷嗷叫。   宋景桓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为为何要虐待自己?”   “还不都是因为你。”钱宝儿欲哭无泪,转身便趴到床上去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哦?   她一定一定是中毒了。   她这一天好几变的情绪,连宋景桓都束手无策。   他哭笑不得,斟酌着问了一句:“娘子,你饿不饿?”   话音才落,就听见钱宝儿肚子里发出的“咕噜”一声。   宋景桓随即笑了,“你等等,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钱宝儿鬼使神差点了点头,他就出去了。   这瞬息万变的气氛,这神一般毫无逻辑可言的对话……   他们两位的相处之道真叫外人一脸懵逼。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钱宝儿不由得有点模糊了。   她和书呆子这算是什么奇葩关系?从心里她是很抗拒被卖给他当媳妇这件事的,但是这书呆子干什么老对她这么好,不会是为了收买她的心吧?   俗话说的好,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这个人的胃,书呆子难不成苦学厨艺就是为了这个套路么?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书呆子这么穷,等他赚到够她回家的路费不知道猴年马月,而且老是靠着书呆子做饭喂饱她的五脏庙,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她必须学会自食其力才行。   这般想着,钱宝儿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虽然不舍得床,还是咬咬牙爬起来了。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将乱七八糟的头发梳了梳,挽起来,随手抓起一根簪子固定住,再这么一看,整个人都干爽利落多了。   她又把地上早已解体得四分五裂的凳子碎片捡起来,搬到门口。依照书呆子这么穷的情况来看,八成还要修一修再利用的,可不能弄坏了。   她忙完这些,就闻见灶房那边飘来的食物的香味,五脏庙特别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着,她虽然极力克制自己扑过去的冲动,但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诱惑。   脚步不自觉就挪到了灶房。   宋景桓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切了几片腊肉放进锅里,随后又把洗干净的青菜也放进大铁锅里。   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丝的违和感,竟然美得像一幅画。   钱宝儿看傻眼。   原来男人做饭也可以这么帅的。   在她痴迷的目光里,宋景桓感觉到她的来到,抬头欣然冲她笑,“娘子等急了吧,我煮了面条,很快就好了。家里有晾干的挂面,很方便的。”   “哦。”   她只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口水大军要冲出来。   吃这种东西她根本抵挡不了。   不行,她必须自己学会做饭,要不然就会一直依赖着书呆子了,往后若是习惯成自然上了瘾,离不开他了怎么办?   钱宝儿狠狠咽了咽唾沫,试探道:“书呆子,你要不也教做饭吧。”   宋景桓正搅拌着锅里面条的手闻言一顿,凤眸之中闪过一丝深意,“娘子怎么会突然想学?”   “嗯……因为……我觉得,做人要自食其力才对。”   钱宝儿有些结巴,但她还是觉得这个借口勉强拿得出手。   宋景桓没搭话,低头看了看锅里的面条,良久才说了一句:“面好了。”   说着,拿起早就洗干净放在身边的海碗,以熟练的手法挑了碗面,夹上青菜,淋上面汤,一碗热汤面热气腾腾,新鲜出炉。   钱宝儿闻到这股香味,什么都给抛到脑后去了,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即扑上去。 第19章 这是真绝色啊   宋景桓把面端到灶台外侧,钱宝儿搬来灶房里唯一的长凳子坐下,急不可耐地抓着筷子对面条下手了。   宋景桓的目光落在她急迫的小脸上,眸色越发幽深。   钱罐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身边离开了么?   不过,光是学会做饭可不够。   往后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   吃面吃得正香的钱宝儿忽然觉得背后有两道极其强烈且热烈的视线在注视着她,她的后脑勺都快被烧穿了。   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毛毛的。   钱宝儿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扭头冲宋景桓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对了,就在刚才你回来之前,有个类似于你的爱慕者的小姑娘来找你。”   她说着又咕噜喝了口面汤,“你回来的路上没有碰见么?”   宋景桓闻言扬了扬两道好看的剑眉,她问得这么直白,真的合适么?   他状似不解问道:“娘子,类似于我的爱慕者的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   钱宝儿理所当然道,“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就是一脸暗恋你爱慕你的样子,就差在她自己的脸上写XX爱慕者的字样了。我眼睛又不瞎,哪儿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她虽然没谈过什么恋爱,可看别人谈恋爱的经验还是有的。、   比如她就帮着她的好几个相亲对象介绍了小姑娘,最后成功撮合了他们的婚事。   当然,这些都是瞒着她爹前老头子进行的。   要是被她爹知道,是她私底下把他给她“精心挑选”的青年才俊都想办法给推销出去,而不是那些青年才俊看不上她而退亲,钱老头子八成九早就把她掐死挖坑埋了几十回了。   这般想来,她还是做了不少好事情的。   人家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还说做媒是天下顶顶的善事善缘,她促成了辣么多对新人的美满婚姻,老天爷应该会看在她做的那些好事的份儿上,成全她觅得如意郎君的心愿吧?   那个不守信诺的小胖子,说不定早就娶妻生娃,孩子满地跑了。   从今往后她要重新制定生活目标,等把这个买媳妇的书呆子休了,卖女儿把钱老头收拾了,她就去找个对她好的如意郎君,然后开个红娘馆,专门替别人牵媒拉线撮合姻缘。   下半辈子估摸着也就圆满了。   如此一想,钱宝儿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前途一片光明。   “既然娘子目光这么毒辣,那能不能看出为夫对娘子你一往情深今生非你不娶呢?”   正当她天马行空地设想着外来,耳边炸下一颗大炮弹。   钱宝儿愣了愣,“你说啥?我没听清。”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看着她,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眸隐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娘子能看出别人对为夫爱慕难舍,难道看不出为夫才是对你一往情深么?”   钱宝儿猛地站了起来,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被长板凳绊倒,她才恢复了冷静,讪讪摆摆手,“别开玩笑了。我不就是个买来的媳妇儿,一往什么情深。”   宋景桓却不打算放过她似的,意味深长得凑近前去,“你若不是买来的呢?”   钱宝儿心头一跳,又忙了一步,“不是买来的难道是我自己走来的?我可没傻。当时是谁说我是被我爹卖给你的!”   “哦,是这样……”   宋景桓摸着下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钱宝儿莫名松了口气,但回过神来之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钱宝儿你有没有点出息啊,干嘛要怕他?   他是天王老子哦。   可是……   钱宝儿在心里弱弱地对自己说:他好像比天王老子凶多了。   一张书生脸说变就变。   惹不起啊。   他们家一定是蜀中变脸名门,如今家道中落了才沦落至此的。   嗯,没错!   一定是这样的!   钱宝儿深吸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了灶台上吃剩下一半的面,决定暂时忽略身边这个“变脸”大师。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   吃,才是最重要的。   钱宝儿三五口囫囵把半碗面都扫进肚子里,半碗面汤也倒了半碗进五脏庙,空空如也的五脏庙这就算喂饱了。   她拍一下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丢下一句:“做饭的人洗碗啊!”   然后溜之大吉。   宋景桓摸了摸下巴,看看她吃完放着的空碗,目光若有所思。   嗯,她忘了要他教她做饭这件事了。   很好。   院子里有三个不厚道的侍卫一直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偷窥,他们看完全程,一脸懵逼。   虽然说主子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招的,可是这回他们是真没看明白啊。   难不成主子绕了半天圈子,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的,到头来就是想让夫人打消那个学做饭的念头?   不可理喻啊!   简直难以置信。   ……   钱宝儿在屋子里躲了很久,特意搬了桌子堵住门。   但是,书呆子居然没有过来找她!   太奇怪了!   她白白提心吊胆了半天,最后就听见脚步声徐徐出了院子去。   她小心翼翼地开门出来,小院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的过树梢,鸟儿落屋檐,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她试探着往外走,又往外挪了一步。   没人!   真的没人!   “太好了,那个书呆子总算走了!”钱宝儿长松了一口气,兴奋地喊了出来。   “娘子在说谁走了?”   熟悉的嗓音蓦地从身后响起,钱宝儿华丽丽被自己要往下咽的口水堵住了喉咙。   呛得咳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   钱宝儿紧张地按住了小心脏,心都要跳出来了。   见鬼了,他不是出去了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他是飘回来的么难道是?!   宋景桓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在心里暗暗道:娘子说对了,就是飘回来的。   “娘子这话就奇怪了,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去哪儿呀。”宋景桓一脸的无辜,仿佛突然出现在钱宝儿身边吓到她的人不是他似的。   钱宝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是说,你不是要去私塾教孩子功课的么?!你怎么还没去?不好好上工的话会被老板解雇的。”   说着,生怕说服力不够,又郑重其事地补一句:“你已经够穷的了,再被解雇可能就要喝西北风了。”   谁知宋景桓却还是一派淡然的笑脸:“看来是我忘记告诉娘子了,由于出了昨日的事情,为夫已经和孩子们说过要歇息一日,下午再去上课。”   钱宝儿:“……”   我有张良计,你有过墙梯。   这种不管我出什么招你都能见招拆招的即视感是什么鬼?   这种无论她想到什么,书呆子都好像能够未卜先知走在她前面的赶脚又是啥?   她仿佛隐约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但又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   就是好像掉进坑里,又没真的掉进去,但委实又爬不上来的即视感。   这种被吊在半空中悬着不上不下半死不活的即视感,怎么叫人心里这么不爽呢?   钱宝儿深吸口气,努力安抚自己受了惊吓的小心脏,“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娘子请说。”   “咳咳,那个什么,这个山村里大家除了耕田种地,打猎之外,还做什么营生不?”   “不。”宋景桓一个字答得干脆利落。   不做其他营生就不做其他营生嘛,你答这么大声干什么?声音大了不起哦。   钱宝儿怨念地揉了揉耳朵,“那你怎么挣钱的?教书先生一个月的月俸也没几两吧,你吃饭的问题咋整啊?还有衣服家具,柴米油盐处处都是钱,总不可能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宋景桓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娘子这是关心我么?”   笑靥如花,眸若星辰。   这是真绝色啊!   错觉,一定是错觉。   “是,关心,关心。”钱宝儿敷衍地道。   错觉也也不管了。   “你们这里离镇上远不远,什么时候赶集,我想去镇上瞧瞧。”钱宝儿拿出一本正经的姿态,郑重其事道:“要是能打些个野兔子什么的,肉可以吃,骨头能炖汤,皮毛还可以拿到城里换钱,日子应该会宽裕一点的。”   “娘子是想攒钱么?”   “对啊!”   钱宝儿正沉浸在自己的精打细算里,脱口而出。   如果不能种田,那就去打猎。猎些小动物回来,有吃有喝还能赚钱,那她就离回太平镇更近一步了。   “你这么想赚钱,就是想离开么,这里哪里不好?”方才还有些小雀跃的男音此时情绪低落了好些,连声音都仿佛冷了许多,听上去莫名有些毛骨悚然的。   钱宝儿脊背莫名发凉。   恍然回过神来。   书呆子居然有点生气,凤眸微凝,有点凶啊……   她不禁咽了口唾沫,“……那个,谁不想赚钱吃香的喝辣的,能赚钱的话,就能把那个破破烂烂的凳子换掉了。我才不想下回再被它摔屁股了。”   这种理由真是烂的钱宝儿说出口之后都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书呆子的脸色却以肉眼所见,缓和下来了,“嗯,那个破凳子是该丢了。”   呼……   钱宝儿暗自松口气。   这个书呆子敢情还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 第20章 就离家出走   难不成是传说中那种一个人身体住了两个人那种,所以才会一把年纪都讨不到媳妇儿,穷的连个新的凳子都买不起?!   如此想着,钱宝儿看宋景桓的目光就更加戒备了些。   跟这样的人同睡一个屋子,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闪过之后,钱宝儿又很快甩出去了。   嗯,她总觉得吧,虽然书呆子那张脸说变就变,但应该不至于半夜起杀心的。   怎么说呢,她就是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钱宝儿握了个小拳头,信誓旦旦道,“总之,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去集市上转转,我要可多东西要买了呢。”   宋景桓那双凤眸凝起了笑意,心情颇为愉悦的嗯了一声,跟着点头。   把这个阴晴不定的人给哄好了,钱宝儿便愉快地自己跟自己玩耍去了。   她的嫁衣还放在柜子里,那天夜里她脱下来之后就随便叠了一叠丢起来了,她还要去找出来。   结果她在柜子里她放的位置半天也找不出来。   “咦……奇怪了,我明明放在这儿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娘子在找什么?”宋景桓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钱宝儿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拍拍心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书呆子你下次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的?你老是这样闷声不响的就出现在我身后,这是要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是,都是我的错。”宋景桓立刻就答道,“下次不会了。”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人不但发誓随便,干什么都很随便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重点啦。   她还是努力的摆出一本正经的面貌来,耐心问道:“我的嫁衣你有没有看见,我记得我就放在这个地方的。”   “是我收起来的。”   宋景桓淡淡笑道,打开了柜子最上面的一个小格,双手托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袭嫣红色嫁衣。   钱宝儿顿时眉开眼笑,从他手上接过来细细检查。   嫁衣是她爹早八百年就给她准备的那身,前幅绣着鸳鸯戏水,背后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腰间的系带是缂丝绣的并蒂莲花,当时为了给她裁这身嫁衣,老头子特意托人从京城里带了几匹顶好顶好的料子,又专程去了天下第一绣坊天工坊请了最好的绣娘,连上头的图案如何编排,想要什么样的效果,都是一一详询过她的意见,严格按照她的喜好裁出来的,可谓费尽了心思。   天底下能做到这样程度的爹委实不多。   那时候她还很高兴。   不过,在死老头子把她卖给这个书呆子的时候,什么费尽心思都见鬼了。   哪个爹会把自己女儿给卖了的?   既然是真心疼爱,又如何舍得随便大甩卖?   嫁衣这种东西,八成也不过是他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吧。   钱宝儿越想越惆怅,越想越生气,白皙细嫩的爪子本来是抚摸着上头精美的刺绣,蓦地就攥紧那团上好的料子,几乎都要把嫁衣都给破了。   一只大掌及时覆在她手上,“娘子,这好好的嫁衣快给你抓破了。”   钱宝儿抬头看他,眼底的失落和难过来不及掩饰,也刺痛了他的心,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她难过的模样。   他不禁摸了摸她的脸,“别难过了。”   “我才没有难过!我干什么要难过,一个把我卖掉的爹有什么值得我难过的!”钱宝儿怒拍掉他的手。   这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裁好的嫁衣,那时候钱老头是为她费尽心思,如今居然连卖女儿都干得出来,谁知道如今钱老头心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女儿了。   宋景桓也不恼,收回自己的手轻叹道,“你爹没有卖掉你。”   “那我为什么会在你这儿?”钱宝儿气呼呼地瞪他。   这个人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否给忘了吧。   宋景桓一时有些接不住了。   冷静下来一想,这的确是他的错。   要是被这丫头知道不是她爹卖了她,而是他设了一个局,怕是房顶都要给她掀了。   宋景桓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被她知道真相之后的画面,有点不敢多想。   看来,他还是要早做准备才行。   免得到时候猝不及防。   被宋景桓这么一搅和,钱宝儿看着怀里的那身嫁衣也全然没了兴致,气呼呼地将那价值几千两的嫁衣团巴团巴就这么给随手塞进柜子里去了。   这件破衣服再名贵有什么用,有屁用啊!   能当饭吃么?!   咦,等一下!   这东西的确可以当饭吃的呀。   脑子里灵光一闪,钱宝儿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虽然钱老头干了对不起她的事,但这嫁衣还很值钱呢。她干嘛要跟钱过不去?看不顺眼拿去换钱就是了。   嘿嘿!   她只要找到机会去市集,路费就有了。   接下来再把出村的路给记住,那就完美了。   离目标又近了一大步呢!   这么一想,她把自己囫囵塞进去的嫁衣又给拎出来仔细小心地叠好。   宋景桓原本还想劝她几句的,却见她忽然两眼放光,他便知道他不需要劝了。   小丫头的内心很强大,强大到无论遇到什么都能以最乐观的心态面对——比如把她的那点恶霸精神发挥到极致什么的。   想必,她这会儿心里没憋着什么好吧。   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把嫁衣叠好,钱宝儿双手捧着递给宋景桓,“呐,帮我把这个放上去吧。”   之所以要经过某书呆子的手,是因为……柜子最上面那一格,有点高。   没有凳子垫脚,她……够不着。   “乐意之至。”宋景桓双手接过,轻轻松松就给放了进去,郑重地关上柜子。   钱宝儿仿佛看见了一柜子的钱在向她招手,暗暗心花怒放,这期待的心情几乎压都压不住了。   但眼角余光瞥见了身边的宋景桓,她还是稍微深吸了口气。   忍住,钱宝儿。   要淡定!   正所谓真人不露相,藏得住心事才能成就大事!   她忍住内心的雀跃不往脸上走,若无其事的地在床沿坐下,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书呆子。”   “嗯?”宋景桓闻声朝她看去,“怎么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钱宝儿眨眨眼,要是这会儿有块镜子在她面前,她一定能看见自己的表情有多做作。   真假。   还矫情。   宋景桓眉头微微一动,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却没提出异议,挨着她就坐下了,“娘子有什么吩咐?”   钱宝儿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努力表现出一副“我很正经,我要说的事情也很正经”的状态。   “既然你一直喊我娘子,那我们就有必要就这件事情好好说道说道了。你说是吧?”   宋景桓凤眸含笑,任卿随意:“娘子请说。”   “说回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了,我诚然认为,为了日后你我之间的和平相处,我有必要对约法三章进行补充。”   宋景桓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是在说:“怎么补充?”   他那双眼睛在装无辜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有深深的愧疚感。   钱宝儿都不敢与他对视了。   她不自在地别过脸,躲避他的注视,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我们约法三章第一条是,我们姑且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第二条,你不许跟我同床共枕。第三条,你不许叫我娘子。对吧?”   说着还是习惯性扭头看了一眼宋景桓,但对上他的目光,立刻又转开了。   咳咳,书呆子你老这么看着我我会觉得你是在暗恋我!   “娘子说是就是。”宋景桓盯着她的娇颜,笑容满面。   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不过,这才像是那个从小就个性鲜明我行我素根本不畏惧别人目光的钱宝儿。   钱宝儿捏着嗓子郑重其事地道,“第一第二条你都做的很好,可是第三条你时时刻刻都在犯规,我就不与你计较,原谅你了。所以,第三条我决定要换掉内容。”   “怎么换?”宋景桓一脸茫然。   “当然是我说了算!”某姑娘脱口而出。   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   算了,暴露就暴露了吧。   她钱宝儿要形象那玩意儿作甚?   形象什么的根本不值钱也不能当饭吃,不要也罢。   这般想着,她也就理所当然起来了,站起身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盯着书呆子道,“既然你叫我娘子,那你就要记住,娘子说话要听得,娘子闹脾气要忍得,娘子生气要受得,娘子花钱要舍得。”   说着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还有,娘子动手也要忍得。”   没忍住偷听的某人险些笑了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约法三章,根本是驭夫五则。   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他家主子。   宋景桓托着腮似乎陷入了沉思,钱宝儿生怕他不答应,忙道:“我告诉你哦,你要是不答应我马上就离家出走了!反正,反正我们之间就那一纸婚书。”   十足是个小赖皮。   宋景桓好笑地对上她那双滴溜溜骨碌碌四处乱转的清澈水眸,“谁说我不答应的?可是娘子不觉得这要求太普通平常,没什么完成难度么?” 第21章 娘子犯错要盲从   韩恕的下巴都要掉了!   您一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主子吧!   肯定是被人偷换过了,肯定是!   ……   钱宝儿听宋景桓这么说,认真地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又搔搔头,“这要求太普通平常,没什么完成难度么?那要怎么样才算是要求不普通,完成难度比较高?”   宋景桓难得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也学着她掰着手指说道,“比如说,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的命令要听从,娘子犯错要盲从。”   钱宝儿歪着脑袋,思前想后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似乎很划算。   当即就拍板了!   “那好,你说的通通都加进去!你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心里暗暗笑道:“这些可都你自己说的,以后要是做不到,可不怪我不客气咧。”   这么一想她就很开心了。   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便到了要去私塾上课的时间。   出门的时候钱宝儿倒是没忘了家里还有个人,拉住宋景桓道,“你已经很穷了,还要多养一个人么?”   万一强行逞能把自己给饿死了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呢?你不是说他无家可归挺可怜的么?而且,他也说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宋景桓摊手,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模样。   钱宝儿顿时觉得内疚。   好像……非要把人救回家的人是她。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冲淡一点点的尴尬,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郑重其事道:“大不了我也帮忙赚钱养家就是了!做生意我可是一把好手。”   “那就仰仗娘子你了。”   宋景桓拱拱手,一脸的诚恳。   马屁拍对了地方,钱宝儿顿时飘飘然不知道其所有然了,兴高采烈地拖着他的手就出门了。   某书呆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软乎乎的小手牵着,这么主动好像是第一回 ?   早知道拍马屁这么管用的话,这招应该早点用的。   ……   德意私塾。   歪歪扭扭的牌子,龙飞凤舞的题字。   钱宝儿习惯性瞄了一眼那个看不懂的落款……   果然还是看不懂啊。   反正怎么看也不像是宋景桓三个字就对了。   她叹口气,放弃挣扎了。   早知道小时候就好好念书了,这么大了还是个文盲可怎么办啊?   她又叹了口气。   宋景桓跨进门的脚步微微一顿,“娘子,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钱宝儿蠕动了嘴唇,只说了一个字:“你。”   “我么?”某汉子一脸茫然,“可我什么也没做。”   果然,她书呆子是聪明知情识趣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摇摇头。   早就到私塾的孩子们听见说话声,一窝蜂都涌了出来。   “先生好,师娘好!”   宋景桓笑着招呼:“好,都准备上课吧。”   然而孩子们却明显对钱宝儿更感兴趣,尤其是那个叫小彩的小姑娘,上来就拖住钱宝儿的手,“师娘娘,我听我娘亲说,你昨天受了惊吓,今天有没有好点啊?”   “好了好了,全好了。”   被一个小娃儿关心了,钱宝儿可高兴了呢。   谁知道这小姑娘下一句就是:“嗯,好了的话就不耽误师娘娘生弟弟了。”   钱宝儿风中凌乱:“……”   这小姑娘脑袋里都装了些啥!   为什么要一直装着生弟弟这件事!   是背《三字经》不够忙,还是《弟子规》好背,还是说她《千字文》都背完了。   干正事啊!   宋景桓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赶紧把小彩从她身边拉走,正经八百的说道:“小彩,你不可以这样一见师娘就问她什么时候生弟弟,师娘会害羞。”   小彩恍然大悟:“对哦,那我以后私底下问!”   说得煞有介事,严肃又认真。   钱宝儿瞪眼:“……”   书呆子你都教孩子什么呢,你不要这样教坏孩子啊!   然而,她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就被拽进课堂了。   最前面的座位是她的,明明是个大高个,却占了好位置。然而竟然没一个孩子有意见的。   大抵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   嗯,看脸的时代,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钱宝儿在心里对书呆子假公济私把她加塞进课堂这件事表示了十万次的鄙视。   然后,在孩子们摇头晃脑读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的时候,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读书声郎朗,越发催着她进入梦乡。   不过,她好像听见孩子们读到了:“……聆音察理,鉴貌辨色。贻厥嘉猷,勉其祗植。省躬讥诫,宠增抗极。殆辱近耻,林皋幸即……”   嗯,千字文快背完了吧。   管它什么聆音察理,还是去梦周公比较实际。   于是,课堂上,在孩子们的郎朗读书声中,钱宝儿再一次光荣地栽倒在书桌上,沉沉睡去。   读书声为之一停,是宋景桓目光落在她的睡颜上,忘了念下一句,孩子们也就跟着停了。   回过神来,他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接着念道,“亲戚故旧,老少异粮。妾御绩纺,侍巾帷房……”   ……   在孩子们摇头晃脑的课堂上,钱宝儿睡得可香了。   做梦还梦见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醉鸡,烤乳猪,老鸭汤,清蒸鳜鱼。   口水都下来了。   就在她伸出手刚撕下来一个鸡腿就要咬上一口的时候,脸上一疼,整个人都醒了。   大喊着:“我的鸡腿!”   “什么鸡腿?”   钱宝儿眨眨眼。   睡眼惺忪。   茫然四顾。   课堂上,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原来都是做梦啊。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肉肉吃。   白高兴一场了。   她揉揉眼睛,书呆子宋景桓的脸突然就凑到她跟前,“娘子醒了?”   她吓得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脑袋往后一仰,心有余悸地白了他一眼:“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我要被你吓死了!”   脸颊特别疼,她揉了揉,盯着宋景桓,“你是不是偷偷打我了?”   “就是捏了一下而已。”宋景桓笑笑,非要挤在她身边坐下,“你再睡的话,可能就要错过饭点了。”   “这么快下课了?!”   “休息而已。”宋景桓轻描淡写,“但你再睡的话就清楚了。若是孩子们下课了你还在睡,我可就自己先回去了。”   钱宝儿:“……”   书呆子你是故意的。   宋景桓笑眯眯地翻着书上的千字文,扭头看她,“我讲的课就那么枯燥么,娘子?你一听就睡着。”   “我一听人读书就睡着,跟你没关系。”   钱宝儿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要不是小时候小胖子死活拉着她念叨,她到现在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一听先生讲课她就困,这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在那之后也没人管过她了。   所以,除了《三字经》和《千字文》,她大概也没能背下来什么吧。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站起来从矮桌上面跳过去,“书呆子,我还是不要在这里睡觉影响你上课了。”   说着,也不管宋景桓是个什么反应,就奔出门去了。   宋景桓也没拦着她。   她这一听课就睡着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   让她到学堂来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到处瞎走,回头再走丢了。   不过,要是一直这么绑着她的话,她反弹估计会更大。   ……   钱宝儿也并没有走远。   私塾这点小地方她转悠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绕到了后墙外。   这才恍然想起来,她昨天就是在这儿遇见了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绝不会是无缘无故针对她的。   难不成那个姑娘也是宋景桓的哪个爱慕者,爱而不能得,见他成亲了所以来找她示威的?   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啥?   当然,这件事她是不会主动告诉宋景桓的。   座位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她深深觉得,昨天那个小姑娘很不简单。   虽然这里已经没有那个人了,但是,以后她会不会还要出现?   就算是为了生命安全,她也要早些找到机会把嫁衣变成钱,赶紧走人才对。   书呆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根本,不像个穷书生。   钱宝儿摸了摸树皮粗糙的大树,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不过,她觉得后墙这棵大树不是什么好地方,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上课的清脆铃声响起来,这个时候回去的话,书呆子应该就不会强行逮着她去听他们念书了吧。   这么一想,钱宝儿顿时放宽了心,欣然走回私塾。   不期然撞到了一个小孩,她正要说“对不起”,那孩子却,莫名其妙来了句,“师娘娘,我姑姑说,你就是一坨屎。”   啥米?   一坨……粑粑?   钱宝儿一脸懵逼。   那个孩子却小脚丫奔进了课堂去。   钱宝儿的目光往孩子来的的方向看去,转角处,一个少女打扮的女子迅速躲到墙后面。   钱宝儿低低哦了一句。   淡然了。   人啊,大概是不甘心吧。   仔细想想,自从到了这个破山村,她就吃过那一盘肉,其他的时候,都是吃的素菜,面食。   她想念大鱼大肉的日子。   ……   昨天有少年反映书里错别字不少,于是凉歌基本上每个章节都重新瞄了一眼,当然,应该还是有漏网之的。 第22章 穷的叮当响   钱宝儿并没有追过去。   她才懒得去看那个人长得是什么鬼样子。   一个会在背后教唆孩子骂人的人,这辈子大抵也就如此了。   因为自己爱慕而不得,就可以随意诋毁别人,还把这种观念灌输给孩子。   这种人她可没兴趣去接触。   毕竟她钱宝儿是个志趣高雅的人,不与内心丑陋的人一般见识。   俗话说的好,宁与高手争长短,不与傻瓜论短长。   钱宝儿摸了摸脑袋,索性把袖子一挽,裙摆往上一卷,顺着旁边的树就爬上去了。   树上的视野非常好,所谓的居高望远大抵就是如此了,爬到树上最大的枝丫上,整个私塾都在脚下了。   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实则屋顶上的瓦片修得整整齐齐,线条优美,非常好看。一点都不破。   再往远处看去,这个山村的屋子错错落落,居高临下看,别有一番风味。   以前在太平镇时,她便喜欢爬到钟鼓楼上去看日落,这个地方视野倒是不错。   在树枝头能清晰听见读书声,但又没有像原来身在学堂里的时候听起来那么吵,反而多了一股宁静。   三月草长莺飞,阳光晴好明媚,钱宝儿靠着大树悠哉悠哉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内心感觉到极大的满足。   尤其是,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还可以看见书呆子捧着书本一本正经教孩子们读书的模样,虽然呆是呆了点,但不可否认的是……   他真的越来越好看了。   嗯,在她心里他是越来越好看了。   钱宝儿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把嫁衣换了钱之后收拾东西回家的画面,不由得笑了出来。   把钱老头收拾一顿是目前她心中的头等大事。   没什么可以比拟。   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只听见书呆子宋景桓道了一句:“下课。”   孩子便嘻嘻哈哈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己的书各自回家去了。   不知不觉,钱宝儿在树上待了小半天了。   她躲得很好,都没人发现她就在树上待着。   于是,她也得以自由散漫,自我放飞。   那个叫小彩的姑娘临走前还在找师娘娘,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才死心,但临走前还嘱咐宋景桓道:“先生,你和师娘娘生弟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可喜欢小孩子了。”   宋景桓笑着答应,“好,要是生弟弟,一定请你来吃红鸡蛋。”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钱宝儿险些被雷的从树上翻下来。   这个书呆子真是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那个小姑娘咋就对生弟弟这件事这么热衷呢?难不成她就是喜欢看别人家添丁进口?   没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们便走得干干净净。   偌大的院子,除了宋景桓,就剩下树上的钱宝儿了。   宋景桓关好了课室的门,像是早就知道她在上头似的,负手悠哉悠哉地走到大树下。   “娘子,你还打算在上面待到什么时候去?”   一直很有信心自己藏得很好的钱宝儿猛地吓一跳,循声往下看,宋景桓果然一眼就看穿她的所在,正仰着头与她对视。   笑意轻浅。   “天快黑了,再不下来的话,就赶不及回家做饭了。”   生怕她不下来,宋景桓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这绝对是钱宝儿的死穴,一说吃饭她就坐不住了,忙喊着:“那可不行,吃饭这件事绝对不能延后!”   然后就激动地往下爬。   可是吧,上去容易下来难。   钱宝儿好几次找不到可以踩脚的地方,都险些踩空。   宋景桓就不淡定了,在树下伸手作出了随时要接人的准备,也不忘了一边盯着她,一边嘱咐道,“娘子你慢点。”   可是,树上的人跟猴子似的“唰唰唰”地往下爬,明明好几次要踩空,却一点都阻挡不了钱宝儿的热情。   爬到下面一段,还有两三米高她就不爬了,冲着宋景桓喊了一句,“书呆子,接住我。”   喊完也不管他是不是能接住,就这么跳了下来!   凌空就这么砸进了宋景桓的怀里。   宋景桓稳稳地将她接住,她兴奋地一拍他的肩便跳下来,“书呆子,你好身手啊!接得真准!”   宋景桓无奈苦笑,苦口婆心道:“娘子,树上太高太危险,下次还是别上去了。”   “不是还有你在么?不怕的。”   钱宝儿大言不惭。   “走啦,回家做饭吃。”   好吧,回家吃饭。   宋景桓败给她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像是无论发生了多少糟心事,看见她那张笑脸,便烦恼顿消。   迎着夕阳与晚霞满天,他们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钱宝儿就像个孩子一般,边走边闹,在路边采朵花啦,拈棵狗尾巴草啦,一样一样都往宋景桓身上招呼。   宋景桓避之不及,连连摆手表示消受不起,她也不在意,把野花往鬓上一别,狗尾巴草也塞在耳后,就这么吊儿郎当大大咧咧地奔跑在村道上。   一路打打闹闹,回到小院时,夕阳正好完全落下。   夜幕沉沉盖下来。   柴门紧闭,院子里黑乎乎的,钱宝儿扭头看了昏暗中的宋景桓一眼,嘟囔道:“都怪你,一路上走那么慢。”   某汉子闻言笑的一脸无辜,到底是谁边走边玩,在拐弯的时候看见人家牵着耕田的老黄牛还非要跑上去摸一摸才肯走的?   亏得是乡里乡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偷牛贼。   钱宝儿见他笑得欢,大概也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不乐意地哼唧:“我们太平镇的人又没几个种地耕田的,养牛放牛的都在远远的镇外乡村里。我没摸过黄牛,见到摸一摸不行哦。”   宋景桓只得笑着讨好道:“好好,你喜欢摸改天再带你去摸。”   “哼,不稀罕!”   傲娇的钱大小姐扭头不理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柴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   按理说,家里还有个在养伤的伤患才对啊,怎么都好像没人的?   走了两步,她便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站住脚。   在她身后的宋景桓险些没收住脚步撞到她身上,还好他反应快,往后退了一步。   “娘子,怎么了?”   钱宝儿回过头,煞有介事地压低嗓音道,“书呆子,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你说那个叫韩什么的会不会趁着我们下午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搬走了呀?”   “不会。”宋景桓笑笑道。   韩恕怎么会做这种事。   钱宝儿顿了顿,想了想也说道,“也是,这家里这么穷,最值钱的就是你了,也没啥东西可偷的。”   那时候他的确是对她说过:“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了,娘子若想要,尽管偷去。”   敢情她把他的话也记得很牢。   宋景桓哭笑不得。   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替韩恕的形象洗白时,客房那边便亮起了烛火,随即有个人举着灯出来,“原来是公子和夫人回来了。”   钱宝儿有点尴尬。   她刚说人卷铺盖跑了人就露了面,这叫她怎一个“囧”字了得。   宋景桓瞧出她的尴尬,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拍,打圆场道,“娘子,你先回房歇着吧,我去做饭去。”   钱宝儿看了一眼韩恕,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就抽了,一把抱住宋景桓的手臂,“我也要去。”   宋景桓没办法,便只好由着她了。   灶房里干干净净的。   宋景桓拿出火折子点了蜡烛,罩上纱罩,便挽起袖子刷锅去了。   钱宝儿趁着这个空档在小小的灶房里转悠来转悠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蹿到了那个黑色的米缸前面。   也是好奇,就拿起盖子看了一眼。   里面,空空如也。   咦,空的?!   她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一瞬间的空白。   良久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就大吼了一声:“书呆子!”   被点名的某书呆子一手拎着大铁锅就赶紧跑进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钱宝儿用见了鬼一般的恐怖眼神指着空空如也的米缸,“米缸是空的!那个人……”   没偷东西,他不会是个大胃王吧?!   宋景桓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地道,“早就没米了。”   钱宝儿张了张嘴,良久只“啊”了一句,然后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书呆子,还真的穷出了新境界了。   难怪中午给她下了碗面条吃,敢情是穷到米都吃不起了。   都穷成这样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钱宝儿重重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其事地拉着宋景桓的手说道:“书呆子,明天要是有集市的话,麻烦一定一定带上我。”   再这么下去别说筹钱当盘缠回家了,她很可能会先饿死在这里。   钱老头做了一辈子生意这回算是看走眼了。   特么的,他就是要把她卖了也卖个有钱人家好不啦。   老头子一定是看她前面二十年吃的穿的用的太好,存心给她找不痛快的。   “这和集市有什么关系?”宋景桓露出一脸的疑惑。   钱宝儿扶额,心直口快脱口而出:“我把我的嫁衣卖了换钱啊。”   说完,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那个,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第23章 抢铺盖   “娘子,我都明白的。”   不等她说完,在她紧张的目光中,某个擅长脑补的汉子宋景桓似乎又径自脑补了一出夫妻情深的大戏,“可那是你的嫁衣,不好这么做的。”   钱宝儿挫败地叹口气。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   书呆子肯定又心里偷偷给她的形象肯定又加了一层光环。   她的本意其实就是想拿那身嫁衣换点钱,然后刚好找到机会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去市集,可以趁机落跑是关键,买米什么的只是顺便附带的,而已。   她真的不是什么情深意重的好女孩儿。   眼看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突然黯淡下去,宋景桓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钱罐子,你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她的心事不要太明显。   钱宝儿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干巴巴地道,“我这不是……缺钱嘛。再说,家里米缸都空了,不想个办法赚钱,我们可能都会饿死的。”   宋景桓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复又欣慰地揉了揉她那一脑袋发丝,把她搂紧怀里,“让娘子费心了。以后这些事情让为夫来操心就好了。”   钱宝儿默默忍住哭的冲动。   心里暗道:让你操心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我连碗饭都吃不上。   宝儿心里苦。   钱宝儿内心里泪流满面。   都没反应过来,她这会儿正被某人抱在怀里呢。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想的那般。   半晌。   钱宝儿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终于发现有个温热的发热体正贴着她。   猛地一抬头,就对上宋景桓笑意深浓又温情脉脉的眸子,眨眨眼,再眨眨眼……   “啊!”   “登徒子!”   反应慢了好几拍的钱大小姐尖叫着推开他,紧张兮兮地抱着一马平川的胸前,“你你你,书呆子你想干什么你?我我我跟你嗦,我可是良家妇女,你不要对我乱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的!”   说着还踢踢自己的小短腿以示诚意。   目标,某书呆子的子孙根。   “我告诉你哦,你再对我动手动脚轻薄我,我就……我就对你不客气!”   “对,断子绝孙什么的!”   宋景桓退了两步才站稳,收敛了眼底的情绪,一脸委屈地巴巴唤她:“娘子……”   “少卖萌!装可怜也没用!”   钱宝儿厉声断喝,吼完才发现,还是不大对劲。   好像一开始是她自己凑过去的?   然后,从目前的关系来说,她和宋景桓还是夫妻关系存续状态?   好吧。   不就是被抱了一下而已,堂堂钱家大小姐不能这么小气。   就当是他做饭的报酬了。   这么一想,钱宝儿利索地放下护在胸前的爪子,一本正经郑重其事道:“我也不与你计较你轻薄我的事情了。”   “我没有轻薄你,娘子。”某书呆子还坚持不懈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人生乐趣,在她之前便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在她这里,逗逗她便心满意足了。   嗯,这是情趣。   钱宝儿挫败地叹口气,好吧,就算是没有吧。   “我饿了,晚上到底吃什么呀?”   地上还躺着个刚刚洗干净的大铁锅,真干干净净,锅里就剩下水了。   虽然她没啥体力活,但是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不能少。   一顿不吃饿得慌。   宋景桓闻言弯腰捡起了大铁锅,状似安抚她道,“没米了就只能先煮面吃了,家里还有几个鸡蛋。”   钱宝儿听着他这话,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垂头丧气地点了支蜡烛往外走,走到院子里之后,又转回来道,“我们家除了我们两个只会,还有一个人要吃,你别把他给忘了。”   “嗯,好。”宋景桓答得爽快。   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看样子,家里多了个人这件事让钱罐子很在意啊。   但一直躲在柴门的韩恕生生出了一把冷汗:夫人,怎么敢劳您惦记?   要死了……   鉴于钱宝儿终于看清楚书呆子到底有多“穷”这个事实,她更加坚定了要自食其力的念头。   这里既然是山村,肯定还是有不少野菜野果子什么的,靠山吃山,打点猎物去集市上换钱,也应该不成问题。村子里话,从这两天了解到的,村民大部分也算是朴素,以物换物也许也能行得通。   总之,她要发挥她过去二十年积累的智慧,总不能被饿死在这个小山村里啊!   煮面比煮饭炒菜快多了,很快便一锅面热气腾腾新鲜出炉。   宋景桓在灶房吆喝了一声,钱宝儿也收敛了心神,答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她到灶房的时候,就看见诡异的一幕,灶房里一张破桌子,上面有三碗面,桌子旁边摆了两条板凳,然而家里的新成员,韩恕,就站在凳子旁边,一副根本不敢坐下的样子。   钱宝儿在心里“咦”了一声,很自觉走到宋景桓身边坐下,扭头看了看韩恕,“你要站着吃么?”   韩恕尴尬笑道:“要不,我还是端回去吃吧。”   钱宝儿心直口快地嘀咕道:“一个大男人怎么吃碗面都扭扭捏捏的?”家里这么穷她都没介意分给他一口吃的,他有啥好别扭的哦?   韩恕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下意识往宋景桓那里看去。   他是真没胆子与主子同桌用膳。   钱宝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想着:难不成老头子的眼光好到,把她卖给了一个男女通吃的穷书生?   书呆子的女爱慕者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多一个男的爱慕者,她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韩恕被钱宝儿看得浑身发毛,“夫、夫人……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钱宝儿郑重摇头。   韩恕内心里已经快哭了。   “坐下吃吧,家里困难,拿回去还吃废蜡烛。”宋景桓不期然出声。   话音落,韩恕就也不敢站着了,一副听话照办的样子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钱宝儿见他吃得香,也不甘示弱,跟着大口大口吃起来。但吃完回去准备烧水洗澡的时候,她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叫韩恕的,他是伤的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她明明记得他是右手受伤吧,可他刚才好像也是右手拿筷子,而且好像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这年头打猎的猎户恢复能力都这么强的么?   好厉害哦。   ……   洗过澡之后,钱宝儿就把自己放平在床上,宋景桓也是洗了个澡之后才进来,但却没急着铺他的床,拿了什么东西就出去了。   钱宝儿从床上扑腾着坐起来,只看见他出去的背影,本想问他:“这么晚干什么去呀?”   但是好像不太适合,她就没问。   她又躺回去,对着红色的帐顶发呆。   “娘子,”宋景桓的声音忽然想起,钱宝儿吓一跳坐起来,宋景桓像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忍不住笑道,“娘子,我去看看韩恕,他的伤口要换药,他自己换不了。”   “哦哦,好啊。”钱宝儿有点呆滞,自言自语似的,“换药的话,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心里莫名有点高兴。   书呆子要做什么,都会告诉她耶。   “娘子早些休息。”   “哦,好。”   宋景桓没有再与她多说话,替她把幔帐放下来,吹熄了蜡烛便退出去了。   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钱宝儿瞪了瞪帐顶,努力忽略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对自己唠叨了一遍又一遍,闭目睡觉。   倦意袭来,没一会儿她便沉入了梦乡了。   ……   客房里。   宋景桓拎着一袋东西过来,韩恕连忙起身相迎,“主子。”   宋景桓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沈括来过了?”   “是,他来给属下换过药就走了。”韩恕老实答道。   宋景桓闻言嘴角扯了扯,轻嗤道:“是怕见到我才着急落跑的吧。”   韩恕:“……”   主子一语中的,韩恕表示无言以对。   宋景桓随手就把东西搁在了桌上,韩恕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连忙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口箱子,从里面单手抱出来一个象棋的棋盘。   宋景桓带来的袋子打开倒出来,就是棋子。   为了下盘棋也是怪不容易的。   “今夜无事,陪我下盘棋。”宋景桓说着就坐下了。   韩恕迟疑着坐下,边摆着棋子边壮着胆子问道:“那夫人那边……”   宋景桓的手一顿,他心里暗自叫糟,连忙改口道,“韩恕多嘴了。”   “嗯。”宋景桓淡淡道。   今晚就让小丫头自己睡吧。   连把嫁衣卖了换钱这种主意她都能想得出来,看样子是他对她太温和了呢。   半夜里。钱宝儿突然有些热,而且翻来覆去都翻不动身子,像是被什么困住了。   这念头闪过脑海,她脑子里的混沌一扫而光,猛地睁开眼。   近在咫尺的,是宋景桓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   而且,她根本就没睡在床上,而是在地上!   她居然跑来和书呆子抢铺盖?她是什么时候从床上掉下来的。   “娘子也觉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是时候补上了么?”   低沉的嗓音在耳际环绕,钱宝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惊觉自己手里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滚烫。   我我……   不是啊。   然而,不等她张口辩解,炙热的唇瓣已经覆了上来…… 第24章 爱在心里口难开   这种亲吻是怎么回事?   感情和之前不小心的触碰,完全不一样。   热热的,头晕晕的,身上莫名其妙就像着了火一样。   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她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断气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人又退开了。   在头晕脑胀的混沌中,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直到脊背落在木板床上,钱宝儿才恍然回过神来,好像眨眨眼,再眨眨眼——   忽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抱着她的人。   “你你你,书呆子你想干什么!”   某人“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一脸无辜的泰然,“是娘子从床上滚下来的。”   钱宝儿诚然以为:可以解释为得了便宜又卖乖。   她一口老血不够喷:“……”   这是什么歪理啊!   我从床上滚下去你就可以趁机对我上下其手占便宜吃豆腐是不是!   她迅速爬起来,双手叉腰站在了床上,“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书呆子。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某书呆子从地上也站起来了,满脸忧伤的叹息道,“娘子,分明是你半夜从床上滚下来,对为夫上下其手,这会儿睡醒就不认账了,哪儿能这样?”   “胡嗦!我哪儿有!”钱宝儿脸上不期然烫了起来,但她对自己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她根本不是这种人!   就算是要对他上下其手怎么也得是在清醒的时候比较划算吧!   要不然啥都不记得,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不对,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钱宝儿清清嗓子,板起脸正经道:“书呆子我跟你嗦,我可是个正派人,从来不搞背后偷袭那一套,你不要诬陷我,要不然我咬死你!”   说着还表演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娘子若不信,为夫也只好给你看点证据了。”宋景桓叹了口气,松垮垮的中衣随手一扯便松开来。   壮硕的胸膛一下暴露在钱宝儿面前。   “你无耻!”钱宝儿惨叫着闭上眼,“你你,你怎么能说脱衣服就脱衣服!你不要脸!”   “你不睁开眼看看,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钱宝儿一怔,一双手已抓住她的手,她蓦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一片胸膛。   这个……   上面一块青一块紫的,居然还有牙印……   这也太激烈了!   钱宝儿瞠目结舌中,对上宋景桓那双写满无奈的眸子,“娘子看见了吧,这可不是我自己能弄出来的。”   呃……   该不会是……   她舌头顿时打结,结结巴巴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是我……”   在她将信将疑难以置信又极力想让他否认的眼神中,宋景桓很诚恳地点了个头。   钱宝儿石化当场。   风中凌乱。   这也太扯了!   她干了这种事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不科学啊。   随即就见某书呆子一脸受伤地道:“黑灯瞎火的,为夫原本睡得好好的,娘子突然从床上滚下来,含着什么鸡腿鱼,就扑过来一通乱咬……”   某个书呆子说得声情并茂,末了还抹了一把辛酸泪。   就差声泪俱下唱作俱佳了。   然而事实真相却是,他与韩恕下棋下到了后半夜,回来见她睡得香甜便想捉弄她一下,结果就变成了睡梦中的某钱大小姐变身色|女,对着他又啃又咬的,口中的的确确是喊着鸡腿没错。   原来在她心里,他还不如个鸡腿来得重要呢。   某汉子一阵忧桑。   ……   钱宝儿在石化状态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有做梦梦见吃鱼吃肉?   好像真的……有吧?   宝儿泪目。   这么无耻的事情怎么能是在做梦的时候干的呢?   太丢人了!   宋景桓慢条斯理地系好了腰带,钱宝儿还沉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回不过神来,他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拍,语重心长道:“娘子若是觉得想补上洞房花烛夜,说一句便是了。为夫一定全力配合。”   钱宝儿:配合你个大头鬼啊!   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本姑娘想补上洞房花烛夜的!   见钱宝儿不说话,某书呆子又继续自说自话:“娘子喜欢我也不要羞于启齿,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有什么话都不是秘密了。”   钱宝儿险些把自己舌头都给咬了,“谁、谁喜欢你了!鬼才喜欢你呢!”   “可我喜欢你啊。”   钱宝儿慢了半拍:“……”   他说的啥玩意儿?!   他喜欢她?!   她又一次石化当场。   ……   后面的大半夜她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是在想什么。   混混沌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竟然也没有再做梦。   ……   翌日,钱宝儿一大清早就醒了。   她在木板床上躺着大字型,脑袋里还是有点混沌。   昨天晚上那是做梦么?   她居然会对那个书呆子辣手摧花……呸,上下其手。   可又不太像是做梦啊。   书呆子居然说喜欢她?!   他们才认识几天哦。   她一个头两个大了,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正发着愣,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来,她一个鲤鱼挺就翻身坐起来,正是书呆子宋景桓推门而入。   见她醒着,马上就堆起了满满的笑容,“娘子,我刚做好了饭。”   他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布衣,腰间系着腰带,脚上是一双同色的布鞋,头发也恭恭敬敬地盘好用发冠簪子束好,看上去很精神。   但钱宝儿老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观察了宋景桓老半天,钱宝儿终于发现她是觉得哪里不对了。   平日里书呆子打扮得很随意……嗯,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的确一直挺随意的,松垮垮的布衣平日里不会系腰带的,束发也都用的纶巾,今个儿不但系了腰带还用上了发冠,很不寻常啊。   而且好端端地非要选这么深的颜色,看着好压抑。   钱宝儿迟疑了一下,套上鞋子下床朝他走去,“书呆子,你干嘛突然穿的一身好像办丧事似的?一点都不像你。”   宋景桓闻言笑容一顿,随即又笑道:“娘子总说我是书呆子,那肯定就是不喜欢我呆呆的样子,我意已决,从今日起要有个秀才的模样!”   还说得煞有介事。   钱宝儿冷汗。   他果然发誓还是发的这么随便啊。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呆呆的样子了,书呆子不是挺好的么?”   “可娘子昨天晚上才说不喜欢我的呀。”某书呆子一脸委屈。   钱宝儿汗。   敢情昨天晚上真的不是做梦?那就是真实发生的?!   所以她真的对书呆子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天啦撸。   夭寿啊!   所以书呆子这话要怎么接?   钱宝儿捂脸,恨不得地上有个坑可以躺进去把自己埋了。   可是某书呆子却是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像是要等她说一个答案。   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   钱宝儿挺了腰杆,梗着脖子仰着头道:“书呆子,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坚持初心,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你,只要你不杀人放火谋财害命,其他的事情聆听内心的声音就好。”   “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意识不清的胡说八道就轻易改变自己。”   “书呆子是褒义词,我对天发誓!”   ……   钱宝儿信誓旦旦。   但,某书呆子根本不接话。   她仿佛听见萧瑟秋风从她身后刮过,吹起一地落叶。   分外凄凉。   良久。   钱宝儿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心里暗想着:死书呆子,本姑奶奶为了这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在心里也是演练过好几百回的,你好歹接招哇!   你这样让我怎么下台来?   遇到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对手,真的让人很为难啊。   钱宝儿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双肩垮下去,垂头丧气地越过宋景桓往外走。   “娘子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是喜欢我的么?”   磁性低沉的悦耳男音不期然从背后响起。   钱宝儿险些被门槛绊倒摔个狗啃泥。   书呆子你脑回路这么清奇你爹妈可知道?   你听我哪句话说的喜欢你了?!   她险险扶住了门,又听见身后的人欣然道:“娘子果然是喜欢我的,只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刀,“我娘说过,女儿家都是爱在心里口难开,果然是真的。”   钱宝儿右脚刚逃过一劫,正跨出门的左脚不幸被绊到,整个人往前摔去。   她彻底放弃了挣扎,视死如归。   然而,就这样,她都没摔疼,一睁眼就对上宋景桓那双笑意满满的黑眸。   “从今往后,保护娘子的任务就交给为夫了。”好好的一双凤眸都完成了月牙了。   钱宝儿深深叹口气:我现在其实一点都不想跟你讲话。   因为我怕我一张嘴会说错话呀。   她诚然觉得,此时跟书呆子说啥都是多余的,认命地去打水洗漱。井里面倒影出她的样貌,双眸璀璨,脸颊白里透红。吓得她险些把打水的桶都给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个一脸思春犯桃花的人是谁哦?!   她爬起来再往井里面看了一眼,那个人,眉眼全是她。   就是她钱宝儿本尊没错啊。   她是看花眼了么? 第25章 离夫人远点   纠结了半晌,钱宝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井里面倒映出来的人还是一脸的桃花,任由她挤眉弄眼也没啥用,她便放弃了。   她打水囫囵漱口洗了把脸,整完回头,书呆子已经换了身天青色的袍子站在灶房那儿在等着她了。   不得不说,这身不像方才那身藏青色瞧着不是死气沉沉的看着令人觉得压抑,最起码顺眼多了。   这才是书呆子应该有的感觉才对。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韩恕的也在。   他就恭恭敬敬地站在宋景桓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钱宝儿总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很有画面感……就很容易让人某种联想啊,不小心她就脑补了一出虐恋情深。   这也不怪她嘛,要怪就怪韩恕站在书呆子身边的时候,一脸地唯命是从,一副让他趴下剥光都无怨无悔的样子,这是很容易叫人产生误会的。   钱宝儿拍拍自己的脸,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钱宝儿,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像你这种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想太多要完。   拼命给自己自我暗示之后,钱宝儿很快又扬起自信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结果招呼都没打,就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了。   面已经盛出来了,就放在桌上,钱宝儿撸起袖子,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还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也进了灶房。   “娘子,你慢点吃。”   宋景桓缓缓落座,面对那个狼吞虎咽的姑娘还是没忍住劝了一句。   钱宝儿点点头,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很快一大碗面就全都扫进肚子里,圆满了。   韩恕目瞪口呆。   钱宝儿胡乱抹了把嘴,利索地站起来,第一次是俯视着宋景桓:“书呆子,今个儿我就不跟你去私塾了,我要去找点事情做。”   宋景桓的手顿了顿,不解问道:“娘子这是要去做什么去?”   “你这么穷,我再不自食其力的话,可能我们都要饿死了。”钱宝儿说着拍拍胸脯,郑重道:“村子这么大,肯定会有人需要帮忙干活的,好歹我去弄点米回来。”   要是顿顿都吃挂面,她真的要升天了。   她可是大米长大的孩子。   努力假装自己在吃饭什么都听不见的韩恕猝不及防被一口面条给噎到了。   主子为了博取夫人的信任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要是穷,天底下有几个人是能吃得上饭的?!   “你瞧瞧,韩恕吓得都不敢吃面了。”钱宝儿看了宋景桓一眼,心疼地在某壮汉背上拍了一拍,“你放心吧韩恕,既然我把你给捡回来了,那我……不对,我们就会对你负责,有我们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的。你手什么好了记得帮忙上山打猎弄点野味让我去镇上市集换点银两买米就好了。”   “书呆子,我去赚钱养家糊口了,你也要加把劲才行了。”   钱宝儿说完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韩恕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拼命捶了几下自己的心口,又喝了一大口面汤这才把那口面给吞下去。   差一点就被生生给噎死了。   他缓过来气,抬头便对上自家主子深不可测瞧着叫人打从心里发慌的眼神,“主、主子……您,有何吩咐?”   宋景桓摸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沉思什么,望着柴门的方向,低喃道:“你刚才听见夫人说的了吧,她说她要去赚钱养家糊口。”   “……是,听见了。”   可主子您到底想说什么,给个准话呀,您这样让人心里瘆得慌。   韩恕深深觉得,他宁愿去村口守着,刮风下雨不停歇都好过在主子身边这么担惊受怕的。   就在韩恕的一颗小心脏从胸膛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之时,就见他们家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忽然就变脸了。   面无表情的俊颜蓦地展开璀璨的笑容,一时间天地失色。   “她说要养我,这是不是就能说明在这小丫头心里我是很重要的。”   韩恕的小心脏险些就吓停了:吓死我了!   我的老天爷啊,在主子身边迟早吓得猝死。   韩恕长抒了一口气,勉强堆起笑容来,“主子,夫人心里绝对有您的。您瞧夫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着您嬉笑怒骂不是。”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摸摸下巴,在脑中回顾了一下,深觉得韩恕的话有理,当即拍桌道:“韩恕,吃饱了上山打几只野鸡野兔回来,今晚给夫人炖鸡汤补补身子。”   说着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补充道:“顺便弄点皮毛上市集换银两。”   韩恕感动得险些要哭出来,这活计好!   太好了。   他点头如捣粟,学着钱宝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半碗面给扫进肚子里了,完事站起身来冲着宋景桓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主子,属下先去了。”   “你可以先消消食再去,不急。”某主子懒洋洋瞥了他一眼,这才执起木筷子矜贵地夹了一口面。   韩恕嘴边的笑容僵了僵,忙道:“上山对属下来说就是消食,主上慢用,属下告退。”   说着,韩恕像模像样地抱拳行了个礼,便溜之大吉了。   正吃面的某书呆子睨了眼韩恕离去的背影,似有若无地哼了声:“我们家钱罐子吃完把碗丢给我便算了,韩恕,你的胆子也越发大了。”   正要进屋的韩恕一岔气,险些一头撞在门框上。   僵着身子不敢动,内心已泪流成河。   半晌,才僵硬地转回头,“主子,属下……知错了。属下罪该万死……”   让这位给他做饭洗碗,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折寿了好多年……   再这么下去他会不会还没娶到媳妇就先升天了?   韩恕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却不想他们家主子淡定地欣赏了一下他崩溃僵硬的表情之后,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道:“去山上多弄点值钱的东西下来,我就当你是赎罪了。”   韩恕大喜过望,忙道了句:“多谢主子宽宏大量!”   “嗯,以后没事不要离夫人那么近。”   韩恕风中石化。   所以,追根究底,他吓得要猝死的最终原因,就是因为夫人在他背上拍的那一下么?   韩恕虎躯一震,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以后一定要离夫人远点,千万千万!   ……   从小院子那里走出来不远,钱宝儿便开始思索着,她是不是少做了什么。   好似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她根本不认路啊!   所以,她这是在哪里?   钱宝儿举目四望,前面是房子后面是房子,左边是平房,右边的也……好像长得是一样的。   弯弯曲曲的小路好像哪里都长得一样。   她怎么就把不认路这个事情给忘了呢?   她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发现她连自己说从哪一个方向过来的都分不清了。   这要怎么办?就算回去求助也不行了。   但这念头闪过脑海,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不,不行,怎么能回去求助呢?!   出来的是她就信誓旦旦的说要赚钱养家糊口,这才出来就回去,多丢人啊。   可是……   钱宝儿挫败地叹口气,可是,就算她想回去求助,也找不到路啊。   就在她沮丧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眼前一亮,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十几岁的小姑娘和钱宝儿双双跌倒在地,在地上这么一坐,两个人都滚了一身的土。   钱宝儿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对方,“我只不过是想问你个事情而已,你怎么反应这么大的?”   那姑娘看清了钱宝儿的长相,咬了咬下唇,一副内向害羞又委屈地模样,“我……我只看清楚有个人影,以为是坏人……没想到是你……”   “你认得我么?”钱宝儿愣了一下。   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的呀。   那姑娘又咬着下唇,细若蚊音地道:“我……我之前,去找过宋……宋秀才的……”   钱宝儿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听清楚她说的是啥。   之前去找过宋秀才,那不就是——   钱宝儿惊讶地喊道:“你是那个爱慕者啊!”   小姑娘被她一喊吓得脸都白了,“你,你说什么爱慕者……我、我没有……我只不过是……”   “我不会记错的,你还说我们家书……相公是随便就娶妻的人。你还没回答我呢,他娶我是哪里随便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可不是死乞白赖要嫁给书呆子的,她是被卖过来的,她都没有嫌弃书呆子一穷二白家徒四壁,居然有人敢说他娶她钱宝儿是随便,这种伤自尊的事情万万不能忍!   人小姑娘被她这么一问,紧咬着下唇,浑身都在发抖,“你不要凶我……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钱宝儿:没有才怪。   真当她钱宝儿是傻子哦。   这小姑娘脸上就差写上:爱慕宋秀才五个字了。   她又不瞎。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就上升到打死她的程度上去了?   “喂,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中欺负我们家三儿!”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粗糙的妇女声音,钱宝儿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子蛮力给掀翻在地上。   在脸着地之前,她两只手反应快及时按在了地上,一口沙土趁着势就飘进了她嘴里,把她呛得涕泪横流。 第26章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钱宝儿往外吐了好几口,嘴巴里还都是沙土,忍不住呸了几下。   就见一大坨肥肉把那个一脸委屈的小姑娘给拉起来,完了之后,一手扶着那小姑娘,一手指着她骂道:“你是哪儿来的野女人,我们家三儿可矜贵着呢,碰坏了你赔得起么?”   钱宝儿一脸懵逼。   谁碰谁了?   接着,那一坨肥肉又插着腰指着钱宝儿的鼻子骂道:“你别以为你装哑巴就可以糊弄我过去,我看你眼生的很,不会是哪个村子里跑过来会野男人的吧?竟然欺负我家的闺女,你也不看看我胖婶是谁!”   钱宝儿瞪眼。   这坨肥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那坨肥肉长了一张足有两个盘子辣么大的脸,鼻子嘴巴都被撑开了,就剩下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话的时候还能看见唾沫横飞。   某个吃了几口面的汉子,还是不放心出了门连路都不会认的钱罐子,便追了出来,正好便见到神奇的一幕。   他本想出来,但瞥见坐在地上的钱宝儿那副小样儿,便淡定地站在了屋后阴影处。   钱宝儿没回嘴,她就更起劲了,“我说那个野女人,你欺负了我们家三儿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在山茶村我胖婶吐口唾沫都能砸死个人,你道歉!”   钱宝儿爬起来,扫扫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我为什么要道歉啊?我做错什么了?”   堂堂太平镇第一恶霸钱家大小姐也不是白混的,哪儿能被这么点段数就给吓住了。   倒是那个胖婶口中一口一个的“三儿”,小手拽着她娘的袖子,一脸惊恐地盯着钱宝儿看,活像钱宝儿对她做了什么了不得不得了的不可描述事情似的,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娘……”   这声娘叫的楚楚可怜,眼眶那么一红便梨花带雨,这仿佛是在告诉胖婶说,就是这个人欺负我!   宝儿姑娘就郁闷了。   明明是她先被嫌弃了,怎么她就想问个清楚,就变成欺负人了?   女孩子的眼泪还可以是这么用的。   学到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胖婶得到女儿的证实,就更加不依不饶了,扯着嗓子大喊道:“大家都来看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野女人到了咱们山茶村,欺负了我家三儿还嚣张得很,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她扯着嗓子这么一喊,四周的房子里钻出来好多村民,纷纷看着这边。   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就开始议论了,“胖婶家的三闺女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怎么还有人会欺负她?”   “可不是嘛,那个小姑娘是哪儿来的,瞧着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欺负人家小姑娘,不要脸的很咧。”   “不就是说嘛,一个外来的人居然跑到我们山茶村来欺负我们村的人,也不看看我们山茶村的人都是什么人,你可不要找错地方了哦。”   有人说了个开头,后边儿的其他人便人云亦云,你一句我一句的使劲火上浇油,话也是越说越难听。   ……   嗯,穷山恶水出刁民。   古人诚不欺我。   钱宝儿扫扫衣服上的灰尘,处变不惊。   “咦,你们看,那个不是宋秀才家的娘子么?”   不知道是谁认出来钱宝儿,忽然喊了一句,指责声忽然就安静了。   众人齐刷刷看着钱宝儿,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就是宋秀才的娘子?”胖婶一脸震惊地扭头看她女儿,但其实她脸上那坨肥肉把五官都给撑开了,也看不出来是不是震惊了。   “上次也是她对不对?”   三儿弱弱地看着她,像是又默认了什么。   钱宝儿不期然皱了皱眉,便听见有人说道:“宋秀才的娘子,就长这样啊?”   言下之意大有:“也不怎么样”的意思。   长这样是哪样啊?   她长这样怎么了,招谁惹谁了,轮得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路人甲来对她的长相指手画脚。   她可是钱宝儿,不是什么大街上随随便便拉来的阿猫阿狗。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哦。   就见钱大小姐双手往腰上一插,两个圆碌碌的大眼睛就瞪向那个说“宋秀才的娘子,就长这样啊”的大婶,   “大婶,你说谁就长这样?我长这样是哪样啊?我长这样配不上我们家相公,难不成就你长这样的配得上他哦?”   “你,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乱讲话呢!”   那位大婶哪儿见过钱家大小姐这样单刀直入不留余地的,脸一下都绿了。   “大婶,你家的闺女偷偷喜欢我们家相公很久了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惦记我们家相公也很久了,像你这么丑的人都能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长这样多合适。”   这下那位大婶别说脸绿了,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你你你,你话可以乱吃饭不可以乱说的,我们家闺女可是清清白白的还没嫁人呢!”   这可比黑土地里挖出来的还要难看。   “好意思偷偷暗恋不好意思承认么。大婶,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骗得过谁哟?”   “你你……你这小姑娘……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大婶原本也是牙尖嘴利的人物,准备了一大堆话,可是她哪儿遇见过这样的对手哦,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时词穷了。   角落里,某汉子嘴角划过一抹无奈的笑容:他们家的钱罐子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欺负得了的。   这丫头的战斗力形成可不是一天两天。   太平镇第一恶霸,绝非浪得虚名。   ……   钱宝儿噘了噘嘴,一脸无辜,“大婶,我有名有姓,娘家姓钱,夫家姓宋,你可以叫我钱娘子,也可以喊我秀才娘子,可我不叫胡说八道啊。”   大婶的爪子抖如风中落叶,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都懵逼了。   钱宝儿趁机没事人一眼回过头看了肥肉胖婶一眼,又把她怀里护着的三儿给打量了一番,胖婶凶悍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想干什么?你别仗着年纪小就胡来,你就是有宋秀才撑腰我们也不怕你。”   “胖婶,你不能仗着自己胖就胡说八道啊,明明是你们欺负我呀,你们趁着我相公不在就欺负我这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你怎么颠倒黑白呢。”   “你说谁胖?!”自称胖婶的居然脸上一怒,一副被戳了死穴的模样。   钱宝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灿若星辰,“你说我欺负你们家闺女,可你明明就是你们家闺女嫉妒我嫁给了我家相公,才把我推倒了,然后看见你来就假装柔弱。你光看见我们两个坐在地上就说我欺负她,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你,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家三儿不是这种人!”胖婶第一反应就是护着女儿。   她怀里的小姑娘三儿早就吓得蜷缩成一团,十足的受害者嘴脸。   钱宝儿眨巴眨巴眼睛,现学现卖了一招,也学着她瘪瘪嘴,“我家相公又年轻又好看还有学问,我知道村里很多小姑娘都爱慕他,你们家三儿爱慕不成,就嫉妒我,好不容易碰见我单独出来,就故意推我一把,你什么都没看见就护着你女儿,你这人不讲理。”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大叔大婶大姑娘小媳妇的纷纷展开讨论。   向来弱者受保护,谁会装柔弱谁就赢了。   演戏嘛,谁不会。   她钱宝儿也不是头一日出来混的。   哼。   看热闹不嫌事大,钱宝儿顿了顿又又接着神补刀:“而且,刚才你们家三儿还说,村子里的那些偷偷喜欢我们家相公的小姑娘,都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她们又穷又丑,根本配不上宋秀才,只有她才配得上我们家相公宋秀才。”   钱宝儿这句话绝对有攻击力,话音未落,钱宝儿就感觉到大叔大婶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的眼神都变了,盯着胖婶母女看的眼神,活生生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我们家的闺女都是有穷又丑?”   “配不上宋秀才?”   “都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只有她才配得上宋秀才?”   钱宝儿一派无辜地看着盯着三儿,那个三儿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小姑娘有本事不要做贼心虚啊。   装出一脸无辜受害者的姿态就想把什么罪名都推给别人,可惜了,她钱宝儿可不是什么可以任人圆扁可以肆意被欺负的人。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这种小姑娘以后能上天。   胖婶终于感觉到了危机,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了她女儿。   而那个一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三儿姑娘则是用震惊的表情看着钱宝儿,连忙辩解道:“我我……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   场面一度混乱。   到这会儿谁还管你有没有说这种话。   就像你诬赖姑奶奶的时候,也没人会在意我是不是无辜。   钱宝儿在众人把胖婶母女给围水泄不通之时,趁机溜出人堆。   在无法自证清白的情况下,转移注意力把烂摊子砸在别人头上才是上上策,把烂摊子丢给罪魁祸首的话她一点不会有负罪感。   钱宝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阵仗,接着又望天长叹了口气。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无聊。   她也不晓得回去是哪条路,但发生了这种事,她真是一丁点赚钱养家糊口的心情都没有了。   随随便便就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娘子。”走没十几步,宋景桓就冒出来了,突然闪现在她面前,一脸茫然地看了那边吵作一堆的人问道,“娘子,他们这是怎么了?”   钱宝儿鼻头没由来地发酸,主动挽住宋景桓的手,“书呆子,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说说话吧。” 第27章 他是不是忘了我?   书呆子来的正是时候。   她正需要人安慰安慰一下她受伤的脆弱小心灵。   宋景桓闻言微微一笑,在看见她主动缠上去的手臂时,笑容便更深了,大掌随之握住了粉嫩的小爪子,“我们回家,如何?”   钱宝儿歪头想了想,“……也好,那你今日就不能去私塾了。”   “嗯,不去,陪着你就是了。”   于是,没过多久,私塾里的孩子们便收到通知:今日秀才家娘子身子不爽,宋秀才不教课。   孩子们一个个笑颜灿烂的离开,开心地想着可以出去玩儿了。但也有小姑娘边走还边念叨着:“师娘怎么会不舒服呢?”   沈括看着这群小孩子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主子真的太任性了。”   “不服你就学。”杨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沈括表示不服气,“我学什么学,我要能学我早学了……”   任性是要有资本的,在主子跟前随便乱来,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相比起任性什么的,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脑袋安安稳稳地在肩膀上待着。   娇嫩的少女杨熙摇摇头,巴掌大的精致脸蛋只差写上“不争气”三个字了,“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学学韩老大,去主子和夫人跟前晃悠去,你瞧他多大的决心。”   沈括脸色一变,当即握紧了自己的佩剑:“我不!我还想长命百岁。”   杨熙耸耸肩,“你瞧你那怂样。要我说呀,咱们家主子放着京城里那么多达官显贵王侯公卿的名门闺秀不要,非要千里迢迢去太平镇接上夫人,夫人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沈括摇头如拨浪鼓。   我好奇什么呀,夫人再有过人之处那也是夫人,我怕我脑袋在肩膀上待不住!   主子在那么多名门闺秀虎视眈眈之下还能素了这么多年,可想而知他惦记夫人的心思是有多么深远。   对夫人上心,他怕自己还没到冠礼就死于非命了。   不好,不好。   杨熙心想着:沈括这傻狍子难得机智了一回呢。   ……   回到小院子里,韩恕已经不见了。   宋景桓的解释是:“韩恕说他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上山打猎去了。我也拦不住他的好意。”   听起来虽然没啥诚意,但也不像是编的。   钱宝儿便信了。   那个叫韩恕的大高个看上去一副唯书呆子之命是从的模样,但也许他是因为受伤了被他们救下来了,又见他们如此的穷还养他才心里有愧,想着要今早回报恩情才这么迫不及待地上山去了。   钱宝儿还是忍不住想了想:那个大高个韩恕不会打猎的时候被猎物打了吧?   但这念头闪过脑海便被她否决了。   上山会被猎物打的,应该是书呆子才对。   瞧他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也就追追野兔了吧。   灶房里宋景桓吃了一半的面还搁着,其他的碗啊锅啊都洗好了晾着,钱宝儿探个脑袋看了看,目光落在桌上那碗面上面:“没吃完,可惜了。”   说完便念叨着:“糟蹋粮食会不会遭报应啊?”   末了又叹了口气,“下雨会不会遭雷劈啊?”   宋景桓一脸无奈,“行行行,我把那半碗面吃完去。”   某钱大小姐笑得像奸计得逞的小坏蛋。   面无疑已经糊了,然而宋景桓吃的还挺开心的。   钱宝儿就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吃,这个人吃口面都像吃御厨做的山珍海味一样讲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矜贵,这不是刻意装就能够装出来的东西,而是打小养成的东西。   这个书呆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穷呢?   钱宝儿如是想着,在他终于喝完最后一口面汤之时,心血来潮地拍桌兴奋道:“书呆子,你会下棋不,咱们来下棋吧!”   宋景桓顿了顿,将海碗搁在了桌上:“下棋?”   钱宝儿郑重其事点点头,“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下棋,可以排忧解闷,但我还没试过,不知道管不管用。”   说这话时,她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像是回忆起十分愉快的过往。   小胖子说,他被别人欺负了,心情不好就去下棋,那个时候她还嘲笑他胆小。   可是小胖子又说,只有冷静下来了才能想到办法打赢,要不然一个人打一群人是打不赢的。   宋景桓眼中一片柔和。   看样子,那个“小胖子”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片刻之后,宋景桓把桌子给搬到院子里来,随后把棋盘也给拎过来,两张破凳子也只好将就了。   钱宝儿坐下还试了一下凳子,扭了好几扭才放心,“这个凳子比之前的结实多了。不过要是院子里有张桌再摆上几个石凳子,就完美了。”   宋景桓笑笑没说话,径自摆开了棋子。   钱宝儿撸起袖子,一副要一战到底的模样,“书呆子,今个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太平镇一把下棋好手的风采。”   宋景桓脑子里蓦地跳出一副双丫鬓少女跳着脚大喊:“不行,这个地方我下错了!重来!”的画面。   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娘子想必师承高人,自是不差。”   多年后钱宝儿再想起这一幕,就只想说一句话:这货贼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教她下棋的人不是钱老头也不是私塾的先生,可不就是能个小胖子么!   当然,开场时钱宝儿雄纠纠气昂昂,没一会儿便沮丧地要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眼睁睁看着的半壁江山全部沦为敌营,然后,全军覆没。   这棋局,无疑输得一塌糊涂。   宝儿心里苦。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但她的沮丧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叹了口气以示哀悼,转头又斗志昂扬。   粗鲁地抹了抹自己的鼻子,豪气地道:“再来!”   宋景桓好笑不已,“好。”   佳人有意,自当奉陪。   于是……   第二十八盘之后,钱宝儿依然一片惨败。   宋景桓叹了口气,看着对面那个沮丧得都要把脑袋垂在棋盘上的姑娘,十分不忍道,“算了,别下了。”   “别啊!”钱宝儿激动地要跳起来,“谁说不下的,下,继续下!”   “你确定?”宋景桓一脸狐疑。   钱宝儿闻言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是赢棋又不是输棋,怎么反应比我大?我说继续下就继续下。”   宋景桓闻言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忍俊不禁道,“你就不觉得这么输下去很惨?”   “嘿,下棋不就是图个好玩嘛,输赢不强求。”   某人:“……出息。”   钱宝儿吐吐舌头。   输赢不重要,不重要。   开心就好。   某书呆子收拾棋子的手顿了顿,说道:“要不让你赢一把?”   钱宝儿随即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明亮的水眸仿佛清澈见底,她眼中聚满了笑意,“你不是一直在让我嘛?”   虽然她迟钝,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书呆子明明一直就在让她棋子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屡战屡败。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这点心胸她还是有的。   宋景桓哭笑不得,突然伸出手来握了个拳头。钱宝儿把脑袋往后一仰,“你想干啥子?”   拳头随即摊开,她在脑袋上揉了揉,“我们家娘子倒是机敏聪慧得很。”   钱宝儿夸张地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搓了搓手臂嫌弃道:“书呆子你好好说话,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宋景桓看着自己一下子落空的手,再看看瞬间就跳开的钱宝儿,哭笑不得,“娘子的身手倒是不错。”   “这可不,打小跟人打架,怎么也得练点逃命的功夫。”   说到这儿钱宝儿还颇为得意。   认真说起来,她跟人打架似乎都是因为小胖子呢。   那个小胖子虽然是胖了点,脸有胖子那么大,个子不高却有两个半她那么胖,看上去可丑了,可是他丑是他家的事情嘛,别人怎么可以因为他胖他丑就一直拿这些来说呢?   她最是看不惯这种人了。   那个时候经常一言不合就跟人打起来,小胖子要替她挡拳头,看上去好疼的样子,她慢慢的好像也就学会了怎么躲拳头,不让自己挨打。   这么回想起来,她那个时候和小胖子还真是很要好的一对呢。   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想着说那个小胖子再丑她都不介意,只要他对她好就好了。   谁曾想,像小胖子那样的男孩子也是不靠谱,一走就走了那么多年,连个音讯都没有。   自从隔壁家那个姑姑搬走之后,她就再也找不见这个人了。   早知道小胖子这么不靠谱,当初她就不应该相信他说他要回来娶她这种鬼话。   ……可是,她心里还是很想念那个小胖子啊。   怎么办呢?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手里头抓着颗马的棋子,忽然看着对面的人问道:“书呆子,你有没有想念了很多年的人?”   宋景桓怔了怔,俊美的五官展开一抹绝美的笑颜,“有,有一个。”   “好巧,我也有一个。”钱宝儿就像找到了之音,笑靥如花。   但这笑容转瞬又枯萎了。   钱宝儿托着腮,徐徐道,“我等了他好多年,他都不来找我,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 第28章 心里很不爽   “不会。”   “他一定不会。”   宋景桓答得笃定。   钱宝儿闻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宋景桓一时好笑。   你都不问问我是不是他,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他呢?   当然,这话他也就在心里面说说,不会真的说出口。   眼下并不是说破的好时机。   罢了。   他心想,她不知便不知吧,也没什么的。   善变如钱宝儿,前一刻还十分郁闷,下一刻把马重重拍在棋盘上,又气势磅礴道:“再来一盘!”   宋景桓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再来一盘。”   钱宝儿摆弄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看着宋景桓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巴掌大的鹅蛋脸纠结成一团,“书呆子,你怎么看上去那么高兴的?”   “不是娘子高兴么?”宋景桓一脸的无辜。   难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她高兴他就高兴?   咦!   钱宝儿抖落一生鸡皮疙瘩:这也太肉麻了点儿吧!   下棋下棋!   她赶紧振奋精神。   ……   棋局重新开盘。   但结果和之前也是相差无多,钱宝儿依旧惨败,屡战屡败,但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她服输和输得起的精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不起,和轻易放弃。   宋景桓倒是亲眼看着钱宝儿的棋子越走越远,从最开始没走几步棋就惨败,下到后面她像是逐渐掌握了窍门,哪怕是输,也输得好看多了。   有句话说的好:孺子可教也。   ……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棋局会结束,还是因为钱宝儿的五脏庙应景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提醒她午饭该吃了。   她这才从厮杀中回过神来,仰头一看,太阳都在头顶上了。   “论起记时间的话,这肚子记得可比我准多了。”钱宝儿自言自语。   宋景桓的手一顿,给她倒了杯水,随即起身道:“我去简单做个午饭,先对付着吃吧。韩恕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回来。”   言下之意是,想吃肉怎么也要等到下午。   但钱宝儿一想到又要吃面,她就生无可恋了。   她真的不爱吃那玩意儿。   说好的苏州呢,说好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呢?   苏州不是江南鱼米之乡么,怎么会有人穷到米都买不起,净吃挂面了?   钱宝儿叹口气,只差趴在桌上装死了,“算了,我喝水就好了,你也别煮面了。”   煮了我也不吃。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补上一句。   宋景桓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扬了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便径自往灶房那边去了。   钱宝儿虽然从小到大花钱大手大脚,却是个珍惜粮食的好孩子,生怕某书呆子给她煮一海碗的挂面,急急忙忙也跟了过去。   却见某书呆子拎起米缸的盖子,她冲过来一看,里面足足有半缸米呢!   钱宝儿诧异地“啊”了一句,下巴都要掉了。   “昨天不是还空空的么?这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诧异又惊吓的钱宝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宋景桓没搭腔,她又激动道,“难道是米缸自己生出来的么?!!”   宋景桓笑而不语,目光扫向灶房唯一的小窗口。   那里有一抹没躲好的身影像是收到警告,迅速闪走。   钱宝儿丝毫未觉,还盯着那半缸米啧啧称奇,“书呆子,你们家的米缸不会是真的能自己冒出米来吧?”   宋景桓仍是笑笑,说道:“以前倒是没出过。这米说不定是韩恕出去之前买回来的。”   钱宝儿闻言扭了扭她两道娥眉,像是在考虑宋景桓话里的可信度,但思来想去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嘛。   宋景桓径自舀了米,说道:“你不是不想吃面,有饭吃还不好?”   目的达到便好,至于她知不知情,那就不重要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你不觉得很诡异么?”钱宝儿嘟囔着。   宋景桓去淘米,并不与她讨论。   钱宝儿往院子里去,细细一想,书呆子身边的事情都很诡异,也不差这一件吧?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啊!   ……   沈括少年施展轻功轻松跳出了小院子,站在墙根下长长抒出了口气。   送个米都要偷偷摸摸的,主子这都图个什么呀?   突然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你干什么呢?”   吓得他直接跳起来。   猛然回头才看清是杨熙,只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杨熙,你走路能不能出个声儿的?”   “我还没问你呢,你鬼鬼祟祟在主子他们墙根下干什么呢,被发现你就惨了。”   沈括一脸悲伤地摊手表示:“我只不过是奉命送个米而已。”   杨熙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我觉得韩老大去山上打猎反而是个美差呢。”   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太棘手了。   万一主子突然让他们去处理的话,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打打杀杀她还行,这些什么家长里短的她委屈搞不来。   ……   钱宝儿深深认为,宋景桓是个很神奇的人。   他像是会变戏法似的。   明明昨日灶房里还一无所有,别说其他吃的了,连米都没有,今个儿不知道为什么,青菜萝卜全都冒出来了。   虽然没有肉,但五颜六色的素菜加上猪油的香味,也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素来见吃眼开的钱宝儿自然没放过这样的美味佳肴,撸着袖子毫无形象可言的吃了起来。   但吃相倒是没之前动辄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了,虽然吃得很快,但小口小口地吃,已是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夹了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顿住。   就这么咬着筷子,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也没吃饭。   这与平日里的她可截然不同的。   宋景桓的筷子也是一顿,“娘子,怎么了?”   “我要很认真地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非要这会儿问么?”   “对!”   “那你问吧。”   钱宝儿还是先犹豫了一下,像是深思熟虑了之后,才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我爹把我卖给你了,你是不是连媳妇都娶不起啊?”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   宋景桓一时忘了自己还有很穷的穷书生设定,险些被自己的一口饭给噎着,“……娘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宋景桓只好说道:“应该,是吧。”   钱宝儿又问:“所以,不管那个人是谁,你都会给她洗衣服做饭,对吧?”   宋景桓闻言一顿,大抵明白她想问什么了。   他微微一笑,凤眸弯成了月牙,“因为,刚好是娘子你啊。”   钱宝儿本想说什么的,但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撇撇嘴没说话,继续把青菜萝卜都扫进自己的碗里。   饭桌上气氛有些僵了。   宋景桓也不说话了。   除了吧唧吧唧的声音,便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压抑得可怕。   ……   用过午饭,钱宝儿便去打水洗衣服去了,把柜子里的衣服拖出来,通通都洗了一遍,就连她的那身嫁衣。   韩恕回来时正好瞧见她使劲在捶衣服的画面,又惊又难以理解地看了他家主子一眼:“夫人这是……受刺激了?”   宋景桓没说话,伸手去接他手上的猎物。   两只山鸡四只野兔,外加一头狼。   “这点东西也需要你去个一天?”宋景桓若有所指道。   韩恕识趣地实话实说道:“这不是为了给主子和夫人留点独处的时间嘛,你们两位……咳咳,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不是碍眼得很。”   “嗯,也好,以后我们在家的时候,你就不必出现了。”   宋景桓淡淡道,拎着东西往灶房里走去。   韩恕:“……”   我怎么能又说错话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正在努力洗衣服的钱宝儿压根谁也不理,瞪着那身嫁衣都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了。   不靠谱的老头子。   说卖就把女儿给卖了。   也不挑个好的对象,书呆子光长得好看了,他长得好看有用么?又不能当饭吃!   呸……什么能不能当饭吃。   在他心里,大概是谁都无所谓吧。   大概无论是买了谁家的姑娘,他都一样对待。   钱宝儿捶打着衣裳的手稍微一顿,脑子里响起那时候他说的话,他说,“因为,刚好是娘子你啊。”   刚好因为是她么?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   本来也是,这种穷乡僻壤穷的娶不起媳妇买媳妇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两个,他也没得挑。   所以,无论来的是是谁,他都会好好对待,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心里为何会觉得特别不爽呢?   就是很不爽啊!   ……   这个问题钱宝儿到最后也找不出答案,索性就放弃了。   她扭头看了眼被她蹂躏折腾得不成样子的衣裳,长叹了口气,打水重新洗。   洗衣服什么的麻烦死了。   尤其是老头子给她做的嫁衣,还是要补救一下的,万一洗坏了,可就换不了钱了。   可钱宝儿似乎也没想过,衣柜里的女装为何都是她的尺寸…… 第29章 她就屈服了   像这样的关键性证据,她已经自动忽略不计了。   不过,大而化之这也算是一项别人不能企及优点了。   就在钱宝儿和宋景桓又是下棋切磋又是闹别扭的这半天时间里,她以强势作风打击了胖婶母女又成功引起村子里乡亲们内斗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了小小的山茶村,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这会儿村子里上至七八十岁老头老太太、下至嗷嗷待哺的襁褓中婴儿,都晓得俊美帅气的宋秀才家有个母老虎娘子,彪悍不好惹。   钱宝儿莫名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若无其事继续折腾她的衣服。   嫁衣可是金贵的东西,万不能弄坏了。   若是弄坏了些许,怕就换不着钱了。   她满脑子全是银子在旋转跳跃的画面。   晚饭因为韩恕打回来的野味而有了加餐,整只的野山鸡炖了一大锅汤,香气飘了一院子。   要说钱宝儿之前还在神游天外,对什么都满不在意,就想找点什么东西折腾一下出一出胸口那口闷气,顺便搞点银子花花,但一闻到鸡汤的香味,基本上也就把这些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宋景桓从灶房出来,笑嘻嘻地招呼她吃饭了,钱宝儿虽然对这个书呆子还是很嫌弃,但为了那锅光是香味就征服了她的鸡汤,她就屈服了。   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啊。   再大的别扭也大不过吃的去。   要生气吃完再生气。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于是,某钱家大小姐毫无形象地把袖子撸起来,卷得老高,洗了手就直奔灶房了。   韩恕这个辛苦的打猎人倒是又恢复成老实巴交的汉子,站在桌子旁边都不敢坐。   钱宝儿深深觉得她是看不懂宋景桓和韩恕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了,于是选择了默不作声,尝试着喝了一口浓郁的野山鸡汤,入口那一口鲜甜差点让她把舌头都给咬了!   我的娘亲啊,这鸡汤怎么能这么好喝的?!   钱宝儿瞪圆了眼珠子,别的什么都忘了,又猛地灌了一大口汤,宋景桓只能在旁边柔声劝道:“烫,你慢点儿喝。”   她哼哼唧唧地答应着算是回复,却是根本没有停下大口咕噜的动作。   对于自家娘子这种见了吃的走不动道儿还动不动仿佛饿鬼投胎的吃法,宋景桓已经习惯了,他给她撕了个最大最肥的后腿放进她盛白饭的碗里,钱宝儿趁着喝汤的间隙拨空白了他一眼:“干嘛?我自己有手的。”   “娘子不是忙着喝汤嘛,这点小事为夫就代劳了。”   钱宝儿哼了哼,又是一个嫌弃。   哼!   “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   在边上站着的韩恕承认觉得他很多余。   主子,属下他能不能走?   宋景桓的关注又从钱宝儿那转移到韩恕这里来,他看了韩恕一眼,示意边上的板凳,韩恕艰难地摇摇头。   讲道理,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主子还有夫人同桌而食,会消化不良的。   他总觉得自己要折寿,他还年轻不想英年早逝。   他还没娶媳妇呢。   就在他几乎拗不过他家主子,腿软想要坐下去之时,钱宝儿啃了一口鲜嫩多汁的鸡腿,砸咂嘴道:“早知道今个儿你不去私塾教书,就应该让你也上山,说不定还能多打几只野山鸡。”   韩恕心里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夫人这是嫌弃他办事不利,打个猎这种小事情都办不好?   他赶紧往宋景桓那里看去,谁知道宋景桓嘴角绽出一抹笑,韩恕顿时就有点站不住了,忙说道,“夫人,这些粗活儿我来干就好了,公子是个拿笔杆子的人,怎么能让公子如此劳累。”   宋景桓顿了顿,想说什么来着,但却被钱宝儿给抢了先。   就见她一本正经地郑重其事道,“也是,书呆子你还是别去了。”   宋景桓眉头微扬,“怎么了?”   钱宝儿严肃道:“你看你长得这么弱不禁风的,除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还能打得过谁?山里的野兽不是都很凶猛么,万一你跟着上了山,被那些凶猛的野兽给弄伤了怎么办。”   瞧他瘦瘦弱弱的,别说是什么大型的猛兽了,就是灶房角落里这会儿躺着的那只狼,都够他喝一壶的。   宋景桓眼底闪过一丝浅薄的诧异,到嘴边的话因为她的这番话全都化作了会心一笑,“娘子这么说的话,下回韩恕要是再要山上打猎,我一定要跟着一起去了。”   “你不要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我是认真的!刚才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当真啊!”   钱宝儿急得跳脚,宋景桓却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嗯。”   “嗯什么啦,你就是个拿笔杆子的酸秀才,干嘛非要抢猎户的饭碗,不要乱来哦。”   谁知道宋景桓却单手托着腮,冲着她不紧不慢地笑道:“娘子怀疑为夫的能力,为夫总要找个机会好好表现表现不是?”   钱宝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钱宝儿我让你嘴贱!   欠!   ……   宋景桓看着她那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的表情,莫名好笑。   钱罐子这么可爱,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逗她?   天底下大抵也就她才会担心他会被野兽所伤了。   韩恕心想:主子果然是在夫人面前装书呆子装的太彻底了,才让她生出主子弱不禁风这种想法。   万一夫人哪天知道真相,会不会心里苦进而暴走?   韩恕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顿晚饭最终以安静收场,钱宝儿难得吃饭的时候没有再叨叨,接着便化沉默为食欲,一个人干掉了半锅鸡汤和半只鸡。   韩恕:夫人的胃口真不是盖的。   宋景桓曰:我家夫人自然是能吃能睡才能身体好。   钱宝儿:他这一脸骄傲是什么鬼?   什么能吃能睡身体好,你以为你是在养猪么?   夜色阑珊。   趁着书呆子洗澡的间隙,钱宝儿悄咪咪跑来敲韩恕的门。   正在整理东西的韩恕蓦地听见敲门声吓得险些要跳起来。   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差一点背过气去:夫人?!   “晚上好啊。”自来熟的钱宝儿冲他挥挥手就自顾自推门而入。   韩恕很想哭:夫人,这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主子看见了他能剥了我的皮。   但是他又不能真的哭,生生忍住了自己泪流满面的冲动,给钱宝儿拎了个小板凳。   然后小心翼翼地站得老远,“……夫人,您有事吩咐一声即可,不用亲自过来的,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钱宝儿闻言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蓦地一变一脸惊悚地跳起来,结果不小心踢翻了凳子,“你你你,你不会是以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吧?”   韩恕:“啊?”   脑子转了转,脸都白了,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夫人千万别误会,韩恕不敢,不敢!”   给他十个胆子他都都不敢认为夫人对他有别的想法,他这小命可就一条。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韩恕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钱宝儿将信将疑戒备地盯着韩恕看了好一会儿,但见他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这才松口气,默默把自己脑补的剧情从脑子里迅速划掉,把板凳给扶起来往门口挪了一点,慢腾腾坐下来。   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的眸子仍谨慎看着韩恕,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我就是想问问……”   “韩恕,男人是不是都禁不住别人三言两语的一个激将法?”   激将法?   韩恕不确定地反问道:“夫人是指公子?”   “可不是说他嘛。”   钱宝儿感觉找到了知音,瞬间松了口气,“下回你准备上山打猎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他,更不能让他跟你一起去,你看他长得那么秀气,弱不禁风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万一上山之被猎物打了怎么办?”   韩恕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夫人,其实……”   不等韩恕的回应,钱宝儿又自言自语起来,“早知道我就不说那话了,我就是一时嘴快走没走心,谁知道书呆子自尊心那么强的。”   “夫人,其实公子他……”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书呆子就是好面子,你一定一定不要让他跟你一起上山就是了。”   根本不给韩恕说话的机会,钱宝儿径自打断他,“你说你上了山顾不到他,他再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韩恕有一肚子的话都生生给吞了回去。   钱宝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煞有介事地嘱咐他:“你别告诉他我来过,也不要告诉他我跟你说的这些话,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了。”   然后一脸严肃地拍拍韩恕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她一边往回走还一边念叨着:“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禁不住别人三言两语的激将法……早知道书呆子的自尊心这么强,我就不说废话刺激他了……”   虽然书呆子很不靠谱,可她也没想害人啊。   眼看着夫人进了她的屋子,韩恕的内心是复杂无比的:夫人,主子根本不是中了什么激将法,他只是想逗逗夫人你而已啊。   这话刚从心里闪过,韩恕转头就看见,自家主子从洗澡那间屋子走出来,正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第30章 你也有今天   韩恕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关门。   ……   房间里,钱宝儿趴在桌上挖空心思地思来想去,脑子里还是一团纠结。   怎么才能让书呆子打消上山打猎的念头?   “吱呀。”   房门突然打开,钱宝儿惊得弹起来。   定睛看清楚来人之后,才松了口气,“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宋景桓一脸无辜地摊手,“我绝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钱宝儿的表情有点尴尬,双唇蠕动了好几回都没说出来话。好一会儿,终于扭扭捏捏地吐出一句:“那……那个,要不今天晚上你睡床上?”   “嗯?”   “我、我是说……你要是不想打地铺的话,可以睡床上……”   宋景桓闻言不禁顿了顿:“为什么?”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扬了扬眉毛,随即一脸惊喜,“难不成,娘子是愿意接受我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不是那回事!”钱宝儿只觉得脸上一热,毛都要炸起来了!   这种像是被人扯掉遮羞布的羞耻感让她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完全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谁要接受你这个书呆子了,我又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宋景桓顿时一脸受伤,“娘子果然还是不喜欢我……可就算不喜欢,也不要这么伤人……”   呃……   “我……我没有……”   看着宋景桓这副心都要碎了的表情,她心里莫名也堵得慌,怪不忍心的,说话都结巴了。   “书呆子,你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我就是一时着急,我没有恶意的。其实你很好啊,真的,你要相信我……”   宋景桓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垂头丧气地半晌也不吭声。   在她结结巴巴说了这么多话之后,才搭腔问了一句:“娘子说了那么多话,我到底应该相信哪一句?”   满满是心酸的味道。   钱宝儿一时无言以对,“我……”   嫌弃他的是她,夸他的也是她,怎么都是她自相矛盾了。   这可怎么搞啊?   钱宝儿巴掌大的鹅蛋脸都纠结成一团了,根本没注意到某人眼底闪过的趣味盎然的笑意。   好半晌。   钱宝儿彻底放弃了纠结,拿出太平镇第一恶霸的气魄笃定道:“……反正我说你很好你就很好!你信不信你都很好!”   状况复杂分析太麻烦,钱宝儿索性胡搅蛮缠,一副“我说的就是天理,你不服来打架”的气势。   宋景桓徐徐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那副生无可恋只想发呆的表情让人不禁生出满心的罪恶感。   钱宝儿心里都快要扛不住这愧疚了,却见宋景桓忽然轻声“噗嗤”笑了出来。   她顿时愣了愣。   “娘子被我骗到了吧。”宋景桓洋洋得意地冲她笑,墨色如玉的凤眸几乎弯成了月牙,“娘子心直口快,娘子说的话对我都是激励,我怎么可能会伤心呢?”   钱宝儿大脑停滞一脸懵逼:“……”   敢情我是上了书呆子一个恶当?!   半晌她的脑子才转过来,诧异地转了转眼珠子,“书呆子你这招是跟谁学的哟!你怎么能这么狡诈,亏我还以为你真的很伤心,你居然……”   “这招是和娘子学的呀,你瞧你,脸色说变就变,活灵活现,我整日与娘子你朝夕相对耳濡目染,多少也会学到一些了。”   钱宝儿干瞪眼:“……”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书呆子。   这理由太有说服力她竟然无言以对。   宋景桓,你这么会现学现卖活学活用你爹娘知道么?   这技能你们家也是祖传的吧!   ……   钱宝儿深深觉得,至少是个会演戏而且演得极其逼真活灵活现的高端人才。   她以前看到的可能是一个假的书呆子。   这会儿他说不定正准备慢慢撕掉他的假面具。   钱宝儿深深吸口气,双手叉腰道:“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说罢便转了回去,往地上铺了张褥子,随即抱着床上的枕头被子往地上一扔,才扭回头对宋景桓道:   “我不应该说你弱不禁风,还说你是个拿笔杆子的酸秀才,我跟你道歉。”   “床让给你了。”   说完也不管枕头被子都歪歪斜斜地,把外裳脱了往架子上一挂,就这么径直钻进被窝里去了。   三月虽说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但夜间尚寒,钱宝儿钻进被子里就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宋景桓两道剑眉往上一挑,嘴角跟着浮起一抹趣味盎然的弧度。   笑容直达眼中。   这丫头真是倔强的厉害。   瞧她那架势,打地铺的心是坚决不动摇了。   宋景桓不禁劝说道,“娘子,地上冷,而且硬,你这么睡不舒服的。”   被窝里的钱宝儿压根不理他。   宋景桓又说:“娘子,地上就铺了一张褥子,夜里凉,你会着凉的,听话,去床上睡去。”   被窝里的钱宝儿仍然无动于衷。   故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压根儿不打算要理他。   宋景桓索性往前走了几步,蹲下去在她头顶上说道,“娘子,你这么睡不舒服,大不了我把床分你一半就是了。”   “你个书呆子烦不烦啊!”   终于沉不住气的钱大小姐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凭什么你能睡地上我就不能睡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钱宝儿,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女汉子。”   “哪里哪里,娘子你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我哪儿敢看不起你。”可是俗话也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道歉了我也接受了,你为何非要自己受这份罪呢?”   宋景桓笑意轻浅,带着轻易就能蛊惑人心的笑容,竟然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钱宝儿砸吧砸吧嘴,无力地嘟囔了一句:“那张破床也没比地上舒服多少嘛。”   睡不睡床又有什么关系?   宋景桓登时哭笑不得。   所以说,她不是因为想赔礼道歉才舍得把这张床让出来的,而是嫌弃床睡得不舒服,想试试看地上有没有睡起来比较踏实么?   但这哭笑不得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宋景桓就是一副无辜且无害的模样轻声细语道:“今晚我陪娘子睡,说不定娘子就不会觉得冷了。”   钱宝儿风中凌乱成石雕:“……”   为什么不管说什么他都能给拐到这里来!   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要占她的便宜。   亏得她还以为这个书呆子是个不错的可塑之才,如此看来,她眼睛肯定是出毛病了!   要去看大夫才行。   “娘子?”宋景桓见她不搭话,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半晌。   “谁要你陪啦!”钱宝儿终于从石化状态解放出来,憋着一股丹田气吼得震天动地。   ……   韩恕一直不断对自己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虽说他诚然觉得,这声河东狮吼估计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了。   得亏了这个小院子和村子里其他人离的远啊。   要不然可如何是好啊。   吼声将歇,就听见对面开门的声音。   韩恕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到门口隔着缝隙往外瞧。   就见,他们家英明神武的主子猛地被人从屋子里给推出来,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枕头被褥随后就准确无误就砸在他脸上。   “今天晚上睡你的书房去!从今以后不许你在我旁边打地铺!”   随着又一声河东狮吼,脆弱老旧的房门在“嘭”的一声巨响之中关上,整个院子仿佛都跟着抖三抖。   然而,被赶出门的某人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好笑和宠溺,认命地抱着枕头被子往书房去了。   韩恕错愕地瞪了瞪眼,“咔嚓”一下,下巴成功脱臼。   他一定是看错了。   主子居然也有被人赶去睡书房的一天!   这世上除了那位居然有人敢给主子甩脸子!   主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简直喜闻乐见。   韩恕险些就笑出声了。   他连忙捂住嘴,蹑手蹑脚地转回去,   蓦地,背后似乎有两道阴森森的光芒正盯着他。   韩恕一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他家主子那双墨玉般漆黑的凤眸,顿时生无可恋。   “属——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韩恕干笑着,迅速吹灭了蜡烛。   幸灾乐祸果然是有风险的,下回想偷看还是得注意方式方法才行。   要不要与沈括杨熙他们说说呢?这件事要是不说的话,他一定会被憋坏的。   但要是说的话……   韩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弱弱地把这个念头吞回去。   书房里。   宋景桓摸了摸自己俊美胜过女子的脸庞,不禁笑了。   钱罐子果然不是个看脸的姑娘。   在当今这等看脸胜于一切的年代,她大抵算是一股清流了?   不,她只是在看脸之前先看钱罢了。   宋景桓好笑不已。   想到被他惹怒之后涨得通红的那张俏脸,还有那双瞪得都快圆碌碌的大眼睛,他就心情大好。   不过是睡书房罢了。   这有什么。   不怕,来日方长。   钱罐子,我总会等到你心甘情愿跟我同床共枕的那天。   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   清晨鸡叫了头遍,天色尚未亮。   钱宝儿迷糊地翻了个身,正想继续睡大头觉做她的春秋美梦时,被子却蓦地被人掀开,凉意迎面袭来,她霎时被冷醒。   “谁,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害本小姐!”睡眼惺忪的钱宝儿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个巴掌已经挥出去了。   但是,这巴掌被落到实处,她刚挥出手去,手腕便被强有力的大掌扣住了。 第31章 一定能一辈子长长久久   “娘子,是我。”   钱宝儿不情不愿睁开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宋景桓那张牲畜无害的笑脸。   “娘子,该起床了。”   这个人整日里笑眯眯,瞧着怎么就这么傻气呢?   钱宝儿眼皮子一合,扭头就倒了回去,“你就不能当我死了让我长眠么?”   天都没亮起什么床。   脑袋还没搭到枕头便被宋景桓再度拉起来,“娘子不是总说想去集市上看看么?今个儿有集市,咱们正好可以把狼皮给卖了。”   钱宝儿一团浆糊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   清明无比。   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钱!   去集市就等于是赚钱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睡不睡觉的了,当即兴奋地坐起来,把宋景桓往外一推,“笨姑娘要换衣裳,非礼勿视。”   宋景桓笑笑不反抗,钱宝儿把门一栓,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手舞足蹈着,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面穿戴衣裳。   前所未有的亢奋。   赚钱了赚钱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就能回家了。   为了方便,她把头发通通梳上去,第一次盘成一个已婚女子的发髻。   看上去很简陋的梳妆台上有个首饰盒,但里面其实也就几样首饰,看上去都……瞧着成色挺好,但她委实觉得一点都不合适她,她随手拿了一支浮雕着白玉兰花的银簪子将发髻固定住,又一番收拾整理,对着镜子里照了照。   菱花镜里人怎么看怎么干爽好看,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   左瞧右瞧她都觉得挑不出毛病了,这才拽了拽衣裳开门出来。   宋景桓在门口等候,见她出来便浅笑着迎了上去:“娘子,饭得了,吃点东西咱们就该出发了。”   “好!”   早饭做的匆忙,也就是几个花卷几个烙饼,但宋景桓有一双巧手,这么普普通通的东西做出来也出奇的好吃。   钱宝儿吃了个饱,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两个烙饼依依不舍不肯移开水眸,宋景桓轻笑了声,拿干净的油纸把烙饼包起来塞到却被热怀里,“娘子把这些带上,咱们回来晚的话,路上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这个好。”   钱宝儿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注意宋景桓的重点在哪里。   宋景桓把碗筷搁在木盆子里,也没洗,拿上狼皮,拎上四只还在蹦跶的野兔子就出门了。   钱宝儿紧随其后,满心期待跃跃欲试。   自打来了这个山村她还未曾这般热情高涨过,她一想到马上就能挣钱有路费盘缠可以回去好好教训钱老头子一顿,便把所有不愉快都抛诸脑后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外面天色微微亮,路都看得不太清楚。   宋景桓拎着东西一面前行一面不忘了伸手来拉钱宝儿的手:“娘子,你千万跟紧了,赶集的路比较远,山路也不好走,万一走丢了在山里头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钱宝儿撇撇嘴“嘁”了一句,却默认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更下意识拽着宋景桓的袖子不敢撒手。   钱宝儿平日里走的都是进村的路,出村的路她还是第一次走,和村子里一样是黄土路,但不同的是路边的树很多,而且越走越没有人烟,就像是绕着大山在走。   当然,对钱宝儿来说,所有的路都长得差不多,但这条路委实叫得瘆得慌。   不远处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钱宝儿吓得一把抱住了宋景桓的手臂,“娘亲啊!”   “没事没事,娘子别怕,是黄牛而已。”宋景桓腾出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钱宝儿一听是黄牛而已,脸上一阵发烫,窘困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但还是嘴硬道:“废、废话,我能不知道是黄牛嘛。天还没全亮它没事瞎叫什么呢!以后可别让我看见它,要不然我非把它宰了吃牛肉炖牛骨汤不可。”   宋景桓忍俊不住。   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提醒她道,“娘子,咱们大秦律法明文规定,不可宰杀耕牛。”   钱宝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别跟我说话,我想静静。   你不要问我静静是谁啊。   ……   走了一段,前面的路开阔了一些,转角出现一个凉亭,天色未全亮,钱宝儿往凉亭那儿一看,便将亭子里至少有十来个人在那儿等着。   钱宝儿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连忙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子,“前面怎么会有好多人,是……是我看错了么?”   宋景桓一脸茫然地看她一眼:“哪儿有人?”   钱宝儿的脸色立时转青又变白,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得脱窗了,“你你,你说什么?”   不、不会是真的吧。   死老头子以前老喜欢吓唬她,说天不亮不要出门,容易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万一……撞见了,就……就   就完蛋了。   钱宝儿眼眶泛红,眼中雾气弥漫,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头子,爹!   有鬼啊!   两个爪子紧紧抠住了宋景桓的手臂,浑身都在抖,“书、书呆子,我我我……”   “我们要不然回……回去吧……”   “娘子很害怕?”宋景桓手掌轻覆在她手背上,钱宝儿红着眼睛嘴硬地哼了他一句:“谁谁谁害怕了!”   不害怕的人都结巴了呢。   “那你抖什么?”   “我我我……我才没有抖!你才发抖,你全家都抖!”   宋景桓好笑不已。   瞧她都吓成这样了,他也不忍心再捉弄她了。   宋景桓握紧她的手,往凉亭的方向指去,“娘子看清楚了,前面凉亭里有很多赶集的乡亲们,咱们待会儿也跟他们同路。”   “赶……赶集?”钱宝儿哆嗦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景桓微笑着点了个头。   天边的太阳升高了些,天色已是大亮。   所以说,她又上了书呆子一个天大的恶当!   一大早他就捉弄她?!   死书呆子!   钱宝儿刚才那点害怕瞬间烟消云散,也不看是什么场合,从他手里头抽回了自己手就开始往上撸袖子,“死书呆子!今天我不把你打成泥我就不叫钱宝儿!”   “纳命来!”   钱宝儿怒吼着一个拳头砸过去。   宋景桓看似吓得往后退一步,脚步虚晃一下便轻易躲了过去,钱宝儿一拳扑了空,不死心地又一个巴掌打过来,宋景桓又往旁边一躲,可怜巴巴地哀嚎道:“娘子这是做什么……小生哪里做错了?”   “你还装傻,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脸打成盘子!”   钱宝儿赤手空拳地冲着他招呼,宋景桓手里头拎着东西,手也不曾动一下,只有脚步忽而左忽而右,看上去像仓皇逃命,却让钱宝儿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书呆子你给我站住别动!今天不把你打成大饼脸我就不叫钱宝儿!”   “娘子不叫钱宝儿想叫什么?”某个靠着轻功身法忽左忽右的汉子一脸诚恳地问道。   昨个儿晚上才把他赶去睡书房,今个儿一大早就跟他来全武行,和钱罐子在一起的日子当真热闹。   一点都不无聊。   钱宝儿半晌徒劳无功,气得怒吼,“我姓什么叫什么要你管啊!”   “那娘子跟我姓如何?”看上去像逃命的某人没忘了下套,但同时也放慢了动作。   钱宝儿抓住机会,一巴掌“啪唧”拍在他背上,宋景桓随即配合地“惨叫”一声,委屈地回头看她。   钱宝儿一对上这双眼睛就觉得莫名没了力气,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讪讪收了手。   但也没忘了给自己找个好理由,“算了,好女不与书呆子斗!我也不与你计较了,前面那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使用家庭暴力呢。”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瞥了眼凉亭里的人。   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离亭子已经很近了,这个距离足以看清,亭子里的都是些朴实的庄稼人猎户,手里拎着拖着的估摸着都是自己家可以换钱的东西,玉米啊,面啊,各种各样的都有,但凡能换钱的都在这儿了。   看到这里,钱宝儿不禁回头看了眼宋景桓手里头拎着的狼皮和野兔子,和凉亭里的人一比,书呆子的颜值真的高了不知一星半点儿。   明明都是起早赶集,都是手拎东西风尘仆仆,书呆子也没穿什么绫罗绸缎,可他就是套着布衣布鞋站在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   一个小山村里的教书先生,还真是奇怪。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甩走了,怒视宋景桓一眼,“你也好意思说让我跟你姓,你的姓是国姓啊,你要是国姓我就跟你姓啊。”   宋景桓这回也不辩驳了,心情愉悦的微笑道,“那可就一言为定了。”   这就一言为定了。   我可没答应。   钱宝儿只当宋景桓是喜欢自说自话,便也没放在心上,径自跑进了凉亭里,赶集的多是一些年纪较大的妇女,也有几个男人是负责扛东西的,像钱宝儿和宋景桓这样一对年轻夫妻两个人一起出动的,仅此一对。   一个瞧着有四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大娘打量了钱宝儿一眼,笑道:“我看你们小两口刚才打打闹闹的这么开心,是新婚的吧。”   钱宝儿嫌弃地在心里哼了一声:谁跟他新婚!   但面上努力保持微笑,宋景桓便淡淡笑道:“是的,我与我家娘子刚成婚,这不,今日还是头一次一起赶集去呢。”   那个大娘笑了笑,连声夸说:“年轻真好,年轻人要惜福啊。”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说道:“会的,我们家娘子这么好的女子可不多见,我们打小定的亲,一定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的。” 第32章 吃瓜群众们   钱宝儿往天上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暗腹诽:“书呆子你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合适么?”   听他这么一说,大娘便流露出羡慕和怀念的神情,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与我家那口子一起去赶集的。”   “那怎么没见大叔一起来?”钱宝儿不明所以道。   钱宝儿话音刚一落,大娘眼眶都红了。   饶是钱宝儿再迟钝慢半拍反应过来了,忙道歉:“对不起啊大娘,我不知道大叔他……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   那个大娘愣了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你这小姑娘说什么呢,我家那口子正好好的在家呢,他只不过是前两天下地的时候把腰给扭了,你不要瞎说话哦。”   宝儿囧:“……”   你能不能当我什么都没说。   宋景桓在边上笑得欢愉,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个结果。   钱宝儿扭头就给了他一记白眼。   早知道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死书呆子马后炮!   宋景桓一脸无辜,像是在说:娘子你也没问我呀。   钱宝儿:“……”   我此时就想一巴掌糊死你你信不信?   宋景桓状似委屈的扭过头去,边上的大叔大婶大娘们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这年头的大姑娘小媳妇怎么都这么凶悍的,像我们以前那个时候,那个小媳妇不是轻声细语的哟。”   “可不是嘛,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哦。”   ……   真是什么都拦不住山村里大婶们的嘴,稍微逮着机会就胡乱放炮。   钱宝儿忍不住白了一眼。   你们才凶悍咧,你们全家都凶悍。   你们都知道个毛啊就说本小姐凶悍,你们是没见过凶悍的吧。   见钱宝儿往他们那边看,大婶们连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嘘……快别说了,人家在看呢。”   宋景桓一直是一副他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钱宝儿极其嫌弃地看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   不就是被莫名其妙扣帽子嘛,这种事情她可经历的多了。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痒,她钱宝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受不了几句风言风语。   哼!   小看人!   见钱宝儿不好招惹,那些大婶大娘的注意力没一会让就转移到隔壁家小花还没找婆家、村东头的张家儿子都二十了还没有娶媳妇这种家长里短八卦消息上去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着说着又在说,怎么山茶村那个谁谁谁不是说今天也要去赶集的么,怎么这会儿还没来,到时辰了还不到大家可就不等了哦。   赶集的众人都在凉亭里等着,这大概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钱宝儿听了一耳朵,总觉得大叔大婶大娘们说的山茶村还有谁谁谁很耳熟,但一下子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又等了好一会儿,远远的就看见一大坨肥肉在山道上飞奔而来。   那是真~一大坨啊,在朝阳之中,在山道之上,肥肉飞舞着,画面简直太美了不敢看!   钱宝儿不淡定地扭过头,心里只有三个字的评价:辣眼睛!   没一会儿那一大坨肥肉就奔到了凉亭里来,那一坨妥妥就把亭子入口的地方给堵住了。   这么近的距离看的话,钱宝儿有点恍惚。   这个人……   她好像有种哪里看见过?   这么一大坨肉的身材,很好记,要是见过她没理由忘记的啊。   钱宝儿正搜肠刮肚地想着,那一坨肥肉便扯着嗓子大叫一声:“啊!你不是那个宋秀才家那个泼妇!”   宋秀才家那个泼妇?   钱宝儿慢了半拍,但宋秀才三个字可有辨识度了,她一下就反应过来。   书呆子住的村子不就是叫山茶村嘛!   她终于正视那坨肥肉,这莫名熟悉的身材,这看着莫名眼熟的盘子里……好像应该也许可能……她就是见过的呀!   “就是你!你还装什么傻!”那坨肥肉见钱宝儿一脸茫然的在思考人生,气得一跺脚,整个亭子仿佛都晃了一晃。   这一晃可把钱宝儿给晃回神了,她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画面,骤然惨叫一声:“啊!”   “你是那个和女儿一起欺负我的地头蛇!”   那个三儿的娘亲,那个胖婶啊!   亭子里的一众乡亲们先是一脸懵逼,在嗅见八卦的味道之后,个个都精神抖擞,目光齐刷刷盯着那坨肥肉和钱宝儿。   这可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关系到回到村子里能跟多少人卖弄炫耀的大事儿,可马虎不得咧!   钱宝儿从来都是闹事不怕事大,更不是被人欺负了不会还手的软脚虾,当即就挺直了腰杆双手叉腰盯着胖婶,“胖婶,你这个人也忒不地道了,昨个儿明明是你家姑娘欺负我,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我又吼又吓唬的,我是从外地嫁到这边的新媳妇,无依无靠没娘家,可我还有夫家啊,我相公可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你这样做人真的不合适。”   胖婶还没发动攻击,就被钱宝儿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她要说的话被钱宝儿这么一捣乱全都给忘光了。   胖婶连要说啥都给忘了,结结巴巴地:“你……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钱宝儿一脸无辜地摊手,“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昨天那么多乡亲都在场呢,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   胖婶脸都绿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倒向钱宝儿这边来。   胖婶脸绿之后又转为脸红,气得又一记跺脚,“你们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八道的!”   亭子毫无悬念地又震了一震,沙土灰尘“簌簌”地落下来,大家赶紧地往亭子外边儿撤。   胖婶自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气得追在钱宝儿后面出来,也是双手叉腰地喊道:“你这死丫头空口白牙的胡咧咧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昨天明明是你让大家都误会我和我们家三儿的。”   “大家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小丫头,她看着长得挺好看的,心可黑着呢!”   胖婶刚说完,之前还倾向钱宝儿这边的吃瓜群众又纷纷往胖婶那边站队了。   还有人问:“这小媳妇怎么你了?”   没等胖婶说话,又有人说:“你们没看见他刚才凶她家相公那个样子,凶悍的很咧。”   钱宝儿:“……”   乡村里的大婶果然比洪水猛兽还厉害。   就别人随随便便两三句话他们就能脑补来一出狗血恶俗的大戏,话本子和戏本子写的都没这么精彩吧。   虽然她知道乡村的大婶都这样,但还是觉得很不爽啊。   就在钱宝儿准备撸起袖子反击的时候,身边的宋景桓却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了一下。   宋景桓的嗓音已响起,“诸位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当着我的面这么编排我家娘子,不太好吧。”   宋景桓的嗓音本就低沉透着磁性,他说话更是轻轻柔柔听不出半分怒气,但这话一出,那些大叔大婶吃瓜群众的热烈讨论一下便冻结住了。   胖婶的表情也像是给雷劈了似的,僵住半晌,“宋、宋秀才你怎么也在呢?”   “小生要是不在,我家娘子岂不是要受欺负了。”宋景桓仍是不疾不徐地笑道。   周围愣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了。   吃瓜群众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这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景桓摆摆手,目光在乡亲们身上一一扫过,淡淡笑道:“诸位素日里喜欢说些家长里短的没关系,可是没有根据的事情可不能随便胡乱传。小生虽然还没有入朝为官,但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这些编排我家娘子,律法可不会答应。”   笑是淡笑,话是轻声细语,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一股不可置否的威慑力。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胖婶干笑了两声,“宋、宋秀才,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你千万别在意。”   “胖婶在山茶村也是有威望的,你说我家娘子是泼妇,怎么能是随便说的呢?”   “我我,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胖婶已经快笑不出来了。   宋景桓脸上的笑意一敛,严肃中多了一抹寒意,“女子的名声最为重要,胖婶日后说这种话之前,还是多考虑考虑后果的好。”   “是是是,宋秀才说的是呢。”   胖婶连声答应着,脸都要笑僵了。   宋景桓脸上这才又有了笑容,收敛起那股子威压,浅笑道,“我家娘子年纪尚轻,也是初来乍到,以后还希望胖婶多多照顾。”   “是是,多照顾……不不不,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宋景桓嗯了一声,凤眸扫过大气不敢出的吃瓜群众们,虽然露出浅淡的笑容招呼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伙出发吧。再晚就赶不上早集了。”   “对,大家伙赶紧出发了。”   有人应了一声,其他人也跟着应声,刚才还僵硬的气氛一下又活络起来。   钱宝儿半晌都没想明白,这书呆子怎么就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呢?   明明是个书生,却搞得好像皇帝那般了不起,这些人也是被他三两句话就给唬住了。   这些人可真好糊弄。   “走了,娘子还发什么呆。”宋景桓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着钱宝儿的手,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拖着走了。   大叔大婶们心急着赶集,一个个脚步飞快,全都走在前头了,钱宝儿走得慢,就和宋景桓落在了最后。   宋景桓也不急,钱宝儿更是慢腾腾的,走在最后倒是方便讲话了。   钱宝儿甩开宋景桓牵她的手,横了他一眼,“干嘛?你这是要帮我呀。” 第33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宋景桓笑笑不说话,又去牵她的手。   钱宝儿甩开他往前走了两个大步就是不让他碰,走远了之后才回头斜眼睨他,“我才不用你帮呢,那点小事根本难不倒我。”   “是是是,凭娘子舌绽莲花的本事,定可以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要是跟他们吵起来了辩驳起来不是费事费口水,可咱们带的水不多不是,万一渴了没水喝呢。”   宋景桓狗腿地附和道,也跟着她往前大跨步。   他的腿可比钱宝儿长多了,任凭她已经走前好一截,他两步就追过来,不管钱宝儿愿不愿意,握住她的手就不肯放了。   “喂喂喂,你撒手啊。”   “我不。”   “你不撒手我咬你啦!”   “那你咬吧。”   钱宝儿:“……”   比死皮赖脸和臭不要脸我比不上你。   我认输!   ……   反正怎么也甩不开书呆子的手,钱宝儿也就权当她是牵着小胖子出去溜达了。   一路上,大婶大娘们边赶路边聊着八卦,从这个村的寡妇,到那个村的鳏夫,到那边村子的待嫁黄花大闺女、待娶妻小青年,扯着扯着又说到已婚的小媳妇和婆婆的相处之道,总之话题一路上就没断过。   谁也不用在意话题要怎么衔接,说着说着就跳了,一个人跳话题其他人也跟着跳,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又转回来,十分和谐,一点不麻烦。   钱宝儿就听得津津有味的。   那个胖婶被书呆子说了几句之,就走到前面去了,一路上虽然也偶尔回头瞄几眼,但是每每看见他们手牵手,就又讪讪转回去了。   虽然钱宝儿不太乐意就这么被宋景桓牵着手,但可以看见胖婶吃瘪的表情,她还是很高兴的。   能让看不顺眼的人心里不爽,她就很爽了。   俗话说的好,我就喜欢这种你看我不爽可是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嗯,这句俗话是她钱宝儿说的。   听着八卦和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就走了好远的路,钱宝儿还没来得及想起她要认路这件事,就听见走在前面的一个大叔高兴地吼了一嗓子:“大家加把劲儿啊,马上就进城了!”   大家就沸腾了起来。   钱宝儿心里暗暗高兴,一进城她就可以把嫁衣拿去换钱了……等一下。   她的动作迟滞了一下,下意识往身上摸。   嫁衣呢?   她看了看宋景桓手上拎的东西,又看看自己被牵着的左手和空空如也的右手。   啊!出来的急她居然把最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刚刚洗好晾干的嫁衣那才是最重要的呀!   啊啊啊啊!   要死了!   什么都没带换个屁的钱啊!   钱宝儿,你的脑子是猪脑子么?   还是说你睡觉的时候翻身翻太猛把脑子都给压坏了!   钱宝儿真恨不得给狠狠自己两巴掌,看着遥遥在望的城门,她欲哭无泪。   想死的心的有了。   最重要的东西没带,她辛辛苦苦走这么远的路是为了什么呀。   苍天啊,我上辈子是不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才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钱宝儿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把宋景桓抓得紧紧的手就这么一甩,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看来,钱宝儿就是想哭,什么都不想管了。   宋景桓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她自个儿热切到连自己的利器都没带上也浑然不知,显然是高兴过了头,他索性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这迷糊的丫头到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不过也晚了。   “娘子,地上脏。”宋景桓蹲下身,柔声劝道。   “你赶你的集你不要管我行不行。”钱宝儿横了他一眼,借着就哭了起来。   扯着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纷纷看着宋秀才,早的时候不是还是这位小娘子占尽风头么,怎么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宋秀才给弄哭了呢?   众人那点八卦精神全都给勾起来了。   钱宝儿也不觉得丢脸,死活哭。   宋景桓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挨着她也往地上这么一坐,心酸地说道,“娘子若是不走,为夫也不走了。咱们今日就当是白来这一趟,这狼皮和兔子砸在手中卖不出去,白花花的银子可就眼睁睁飞走了。”   哭得起劲儿的钱宝儿一听说“白花花的银子可就眼睁睁飞走了”,浑身一震,就跟被人抢了钱似的立刻蹦了起来,“谁说狼皮和兔子要砸在手里的!”   说着扯着袖子把眼泪一抹随后把宋景桓也给拽起来。   宋景桓配合地由着她将他拽起来,眼底隐去一抹深浓的笑意。   前面的胖婶忍了一路还是没忍住,咕哝了一句:“就没见过这样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一点不害臊。”   钱宝儿脸上犹挂着泪痕,双手往腰上一叉就上前两步,气势汹汹道:“我就愿意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下哭你怎么样?我们家相公都不觉得丢人关你什么事啊!”   胖婶瞪眼:“……”这么不要脸的话她都能说出口啊!   周围一干吃瓜群众也算是见识到了,他们上哪儿见这般死皮赖脸的小媳妇去哦。   话是真敢说。   宋景桓扶额,但看见钱宝儿那副“我就是胡搅蛮缠、我就是无理取闹、我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爱搞事情不服来打架”的气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些天以来她都是故意在折腾么?   无论是昨日在村道上与胖婶母女发生了冲突,还是一大早又见胖婶的事情,她一直一直就是故意的。   并且是存心又存心啊。   可他怎么能如了她的意遂了她的愿?   钱罐子,你往死里折腾也没用的。   这辈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凤眸压下意味深长的笑意,宋景桓若无其事地弯腰拍掉钱宝儿身上的灰尘黄土,又柔声笑道:“娘子,地上坐着不舒服,你要是腿酸脚累了,你说一声我背你便好。”   钱宝儿风中凌乱:“……”   我都已经借题发挥无理取闹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能忍!   书呆子你投胎的时候是忘了卸下龟壳了么?!   钱宝儿挫败地叹了口气,深深有种过去二十年在太平镇都白混了的赶脚。   她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抬头看了眼遥遥在望的城门,终于不再故意捏着嗓子而是用她原本平和轻缓的嗓音道,“入城吧,时候也不早了。”   “嗯。”   宋景桓淡淡点了个头,执意要牵她的手。   钱宝儿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   城门越来越近,钱宝儿看着宋景桓的侧脸亦步亦趋。   她越发觉得,这个书呆子恐怕早就看穿了她的真正用意,兴许他也早就看穿了她是故意闹事搞事情的。   虽然她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人生二十载,生在钱家最大的好处就是,她比同龄的女子见过更多是事情。   宋景桓,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读书人呢?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进了城之后,钱宝儿便不说话了。   从山村进城这条路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这会儿也就卯时,集市上已经热闹非凡,小贩们的吆喝一声高过一声,都在拼命想把自己家东西给推销出去。   乡亲们进了城之后便也各自散开,分头寻找适合自己摆摊卖东西的地方去了。   宋景桓带着钱宝儿往没什么人去的那块地方去,钱宝儿也不抗拒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   接着便见宋景桓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浅黄色的麻布,往地上一铺四四方方,干干净净。   狼皮也扑上去,灰色的狼皮扑在黄色布上,不知为何显得越发干爽。   至于那几只野兔子,宋景桓把麻袋往地上一搁,让钱宝儿看着东西,钱宝儿呆滞的点个头,就见他一转身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一个笼子,四只兔子被放进笼子里,活蹦乱跳地在里面蹦跶。   这个书呆子……哦不,这个宋秀才是早就想好了吧。   这哪里是临时起意要来赶集的人,分明早就准备好了。   到这儿他也就不装了?   钱宝儿双手环胸盯着宋景桓看,把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都给打量了一遍,宋景桓大大方方迎上她的目光,状似不解道:“娘子在看些什么?”   “看你好看啊。”钱宝儿微微一笑,张口就来。   宋景桓闻言凤眸弯成了两个月牙,“娘子夸我好看,高兴。”   钱宝儿:“……”   有没有人告诉他,他这样笑真的很假。   她索性不与他说话了,径自盯着市集上来来去去的人看。   市集上最热闹的地方顾客络绎不绝,他们这个地方却鲜少有人问津,瞧宋景桓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今个儿应该能把东西卖出去个高价钱的。   思及此,钱宝儿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尘,说道,“我去前面逛逛,你自己慢慢卖。”   宋景桓闻言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钱宝儿横了他一眼:“我身无分文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这倒是。”宋景桓淡淡一笑,又坐了回去,“娘子快去快回,咱们把这狼皮和兔子给卖了,回去我好给娘子你炖鸡汤喝。”   钱宝儿一时无语。   摆摆手就算是答应了。   踏着轻快的脚步迅速奔进了热闹非凡的人来人往中。   她却不知,她一离开,宋景桓身边便多了个穿着劲装的小姑娘…… 第34章 不能胡来啊   “主子。”   随着宋景桓招手一扬,杨熙悄无声息就出现在宋景桓身边。   “保护好夫人,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话音落,她也挤进了人堆里,很快消失不见。   宋景桓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狼皮,回头看了眼出现在他身后的韩恕和沈括,“别让我看见她出现在我和夫人面前,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韩恕点头说了声说。   沈括也连忙领命,说话就消失了。   韩恕却是没走,还守在宋景桓身边。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主子,凝月郡主来势汹汹,村子那边会不会……”   “放心吧,她想找的人是夫人,我和夫人不在,她不会对村子里的人怎么样的。”宋景桓淡淡打断他的话,胸有成竹。   “夫人若是待在村子里,才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状况。”   韩恕只好答了声是。   昨个儿半夜里收到京中传来的飞鸽传书,凝月郡主又一次不请自来,她的目标再清楚不过,就是冲着夫人来的。   主子一早便拉着夫人出来赶集避其锋芒,不正面冲突,想来凝月郡主的脾气主子是清楚的,主子的决定定是不会错的。   只不过,“主子,这么一味地防备不是办法,凝月郡主那个脾气,有一次就有两次三次。而且……您离开时间长了她再告到那位面前去,您恐怕就……”免不了一个失职治罪,怕就不太好应付了。   宋景桓一眼便看出他的担忧,仍旧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韩恕叹口气,还是忍不住说道:“主子,能任性是好事,可不能胡来啊。经常瞎折腾会招人反感的。”   宋景桓闻言微微扬了眉头,扭头看了他一眼,韩恕摆出一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大无畏模样,挺直了腰杆道,“主子要怪罪下来韩恕也得说,您还说夫人这性子迟早把天捅个窟窿,这话您是真好意思说,论往天上捅窟窿的本事谁敢跟您比呢。”   顿了顿,又说道:“您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嗯,我也觉得我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宋景桓一双凤眸斜睨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韩侍卫这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是不是夫人对你客气久了,你就忘了自己的这条小命是掌握在谁手里了?”   韩恕怂。   他往人多热闹的地方看了一眼,赶紧说道:“杨熙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夫人,属下这就看看去。”   说完也不等宋景桓说没说好,一溜烟就跑了。   宋景桓耸了耸眉,继续摆他的摊。   因为这块人少,谁也没主意宋景桓这里是多了人还是少了人。   兴许是难得的赶集日,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整条街都是人,钱宝儿逆着人潮往前走了一段,前面便不见什么小商贩摆摊了,是整齐划一井然有序的商铺,有银楼和绸缎庄,看上去颇为气派。   钱宝儿在绸缎庄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脚往里走。   “嘿嘿嘿,你往哪走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她的脚还没跨进门槛,店里面便冲出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钱宝儿愣了愣,往旁边绕,那伙计又往她前面挡,“嘿,说你呢,你没听见是不是?”   钱宝儿这下就郁闷了,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   “废话,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不是说你难不成说我呀?”伙计没好气白了钱宝儿一眼,作势要把人往外推,钱宝儿连忙退开一点,“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进门就是客,我这还没进门你就把人往外赶是几个意思?”   “进门就是客说的是富贵人,你这身穷酸打扮一看就是穷山沟里来的,你进来也没钱买,还是不要进我们的门污了我们的地方好。”伙计双手往胸前一横,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   完全就是一副眼高于顶完全不把人放在眼中的小人嘴脸,   钱宝儿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她钱宝儿从小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她穷酸,会弄脏了地方呢。   越让她进,她偏要进。   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她还是钱宝儿么?   钱宝儿打量了那伙计一眼,“这位小哥,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你家老板让你看门吩咐你这么说的?”   “关你什么事?小爷说的话就是天理,我们李家绸缎庄不欢迎你这种穷山沟来的穷酸,你往别处去!”   伙计不耐烦地摆摆手,双手往腰间一叉,凶神恶煞道,“你再不走可别怪小爷对你不客气了。”   跟在后面的杨熙气得要上前去,被韩恕一把拉住,“别去,主子只让暗中保护,夫人没有危险不能出面。”   杨熙瞪了他一眼:“这可是夫人。”   小看夫人就等于是小看主子,这可是大事。   韩恕好笑道:“你以为夫人是好欺负的?”   杨熙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佩剑收回,缩回角落里去,静观其变。   钱宝儿被那个伙计当面这么说了也不急不恼,反而把他好一通打量,笑靥如花道,“那你是想怎么不客气?”   “是要拿扫把赶人,还是要在街上吆喝,说我这穷山沟里来的村妇进你们绸缎庄会脏了你们的地方?”   “你,你想干什么?”这伙计莫名有个不好的预感,戒备地盯着钱宝儿。   钱宝儿若无其事地盯着他背后,像是在看谁似的,自顾自说道,“我就说像这么大的绸缎庄,老板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原来是看门的把自己当爷了。你说是不是,老板?”   “老板?!”伙计脸色大变猛地回头看去。   钱宝儿利落地从他身边蹿过去,闪身的功夫就进了绸缎庄的门。   伙计回头没看见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骗了,想拦住钱宝儿已经来不及了,急咧咧地喊着:“嘿,你给我站住……”   你说站住就站住?   想的美?   钱宝儿冲他摆了个鬼脸,结果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老、老板娘……”追在钱宝儿后面的伙计顿时傻眼。   钱宝儿她吓一跳,转过身去,身后是一个着雍容华贵的妇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缎面的长袄,挽着圆髻,头上插着支金钗,一双眼睛写满了阅历,肌肤却保养得很不错,大概是装点了胭脂的关系,瞧着像是三十左右。   老板娘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能做主的人。   钱宝儿退了一步,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抱歉,我刚刚没看,并不是故意冲撞。”   那老板娘看了那伙计一眼,便转来与钱宝儿对视,“是不是我这店里的伙计对小夫人有所冲撞了?”   钱宝儿微微一笑,一派淡然道,“也算不得冲撞,小哥只是以貌取人,认为小妇人买不起贵店的精美绸缎,不肯让小妇人进门,这才有些误会。失礼了。”   老板娘闻言眸子往伙计那儿扫了一扫,“还不退下。”   伙计怕怕的缩了缩脖子,连忙退走。   老板娘这才又恢复了笑容,“小夫人,我这店里的伙计不太懂事,还望不要见怪才好。”   “不怪,小妇人的确是穷酸了些,不怪贵店的伙计眼光高。”钱宝儿笑笑道,语气稀松平常,却让人无法忽视她身上的光芒,“但没想到因此有幸能见到夫人您,幸会了。”   “幸会。”老板娘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但很快就若无其事笑道:“不知道夫人来挑料子是要做什么用的?”   “我只是随便看看。”   钱宝儿说着,顿了顿,才道:“我家相公过些时候便要入京赴考,我想着多少要给他添置身比较拿得出手的衣裳,但贵店绸缎精美,想来不是我这乡下妇人买得起的。”   “夫人家原来是有功名的高阁,失礼了。”   “客气。”   那位老板娘说着话朝着钱宝儿便是一拜,钱宝儿也不虚伪,坦坦荡荡就接受了。   书呆子是有功名在身的,哪怕上了公堂也不用跪,她算是沾了书呆子的光了。   与老板娘打了个照面,钱宝儿便在店里走动起来。   她逛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一直跟着她转悠的老板娘:“夫人,你这店里的绸缎都不是本地的吧?”   “夫人好眼力,一看就看出来了。”老板娘眼底闪过诧异,但很快又掩饰了去,笑着上前说道,“不瞒夫人说,我们这儿种不了桑树也养不了蚕,所以并不能产丝绸,店里的绸缎都是从苏州城里进的,成本也就高了些。”   这话一语双关,东西都是从苏州城里来的,一是路途远,二是在暗示,苏州城里来的都是精致的东西,砍价是不可能的。   无形之中也是在宣示自己的优越感。   老板娘很会做生意呢,虽然以貌取人表现的不明显,但骨子里却是高傲的。   钱宝儿笑了笑,回头看了看门外人来人往的大街,尔后又转回来,对上老板娘那双将轻视掩藏得很好的眸子,“夫人把绸缎庄开在这大街上原意是为了让人进来看的吧,可如果门槛太高,客人跨都跨不进来,那就没意思了。” 第35章 一定是傻子   说完这话,她便径自出了店门,跨出门槛时,又回眸冲着老板娘微微一笑,“在这乡野地方能有这样成色的绸缎,已实属不易,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板娘怎么知道你对门什么时候不会就多了对手呢?”   老板娘愣了半晌,等她回过神来,钱宝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杨熙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结巴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韩……韩……”   “话都说不出来了?”韩恕斜睨了她一一眼,还颇有成就感。   杨熙点头如捣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那个一根筋、路都不会认的夫人?   她是不是看见了一个假的夫人?   然而,她并没有多少可以陷入沉思的机会,因为一晃眼夫人身后就多了两条尾巴,她和韩恕交换了个眼神便跟了上去。   韩恕则是身形一闪,无声无息便拦住了那两条尾巴的去路,“两位想去哪儿呀,不如聊聊?”   ……   钱宝儿从绸缎庄出来,便认真地逛起了小摊子,这个卖胭脂那个卖珠花,还有卖包子和点心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钱宝儿看都看不过来,本想凑上去买点“战利品”作为出来一趟不容易的见证,但一摸口袋没有钱。   内心仿佛哔了狗。   我什么时候这么穷过呀……   钱宝儿内心都是崩溃的。   眼馋的看了眼珠花和胭脂,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种小摊子上摆的能有什么好货色,都是次品而已,不买也罢。”   如此反复说服了自己三遍,   但心里那股冲动无论如何都似乎管不住,眼神好几回往回走,她就想拍自己一巴掌,“看个毛线啊,没钱!”   但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又在说,“没钱也可以看的嘛!看看又不花钱!”   她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眼光不禁瞥到不远处卖土特产的那些各村的乡亲,蓦地就想到此时还守在街边卖狼皮卖兔子的书呆子,心里一阵不忍,莫名就生出了愧疚感。   她才勉强收住连流连忘返的目光,坚强地往前走。   远远地便能看见,宋景桓在的那个地方被什么人给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严严实实。   钱宝儿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快步往前,就听见有人在吵架,而且是两个女孩子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在互相争什么东西,她拨开人群拼命往里挤去。   隐约看见一红一蓝两个少女正在对峙。   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排,还没站稳,一个巴掌就朝她这边扇过来。   钱宝儿可机智了,矮身一闪,就听见身边一个矮个子男人发出了一声“哎哟”的惨叫,“小姐,你打到我了!”   “废物!”穿着蓝裙子的少女娇喝一声,又一个巴掌扇过来,那个矮个子男人再次遭殃,捂着自己的两边脸一脸的生无可恋。   “公子,这狼皮和兔子都卖给我吧,我保证给你三倍价钱。”红裙子少女转头看见宋景桓,顿时就温柔了不少。   那个蓝裙子也不甘示弱,马上就怼了一句:“公子,你别听她的,只要你肯把这些东西卖给我,多少钱我都给。”   宋景桓一脸无奈地表示:“两位姑娘,小生这是小本生意,不用什么三倍价钱也不用多少钱都给,这东西你们买回去也毫无用处,何苦执着?”   “我不管,我就要买!”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周围的还有两位小姑娘的家仆随从,余下的便是路过的行人,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没事跟着瞎起哄,说什么:“书生,你就把东西卖了嘛,一人一半都好是不是?”   还有同样摆摊的乡亲们都忍不住劝说:“这么高的价格怎么能不卖,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可宋景桓就是不为所动,反倒是一脸的苦恼。   钱宝儿看了看着两个年轻貌美小姑娘,转头又看了看宋景桓,红裙子少女手里是狼皮,蓝裙子少女那边的人盯着装有野兔的笼子,这阵仗钱宝儿一目了然,恍然大悟:   两个小姑娘这是逛街看见美男子,为了书呆子大吃飞醋大打出手的节奏啊!   书呆子摆个摊都能勾引人家年轻漂亮小姑娘,这可不得了了!   她这会儿要是不做点什么,就不符合她太平镇第一恶霸的威名了。   钱宝儿凭借着多年练出来的逃跑经验再次往边上一躲,闪到宋景桓身边成功。   穿着红裙子的少女立时就指着钱宝儿跺脚娇喝:“你又是谁?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这里可轮不上你了,赶紧走!”   “这里也轮不上你说话,你也走啊!”穿着蓝裙子的小姑娘像是不服气她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当即也抢着上前。   钱宝儿微微笑着,指着宋景桓就说道:“我可以让他把狼皮和兔子卖给你们啊。”   两个小姑娘进一步的动作当场就顿住了,“你说真的么?”   “不,这……”   “我说真的,”   宋景桓刚要开口,钱宝儿立刻就打断他,生怕被他抢先,又忙补了一句:“这是我哥,我能做主。”   说着回头冲宋景桓眨了眨眼,大意是:“虽然你勾三搭四的行为不对,不过,这可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时机哦。”   宋景桓哭笑不得。   钱罐子真是掉进钱眼儿里了。   这是打算要他出卖色相的意思?   钱宝儿摊手曰:出卖点色相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景桓诚然以为她说的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也罢,她喜欢就好。   他也摆摆手,做出一个“由你做主我不管”的动作,便退了两步。   接下来便是钱宝儿的表演时间。   她眼角余光瞥见后退两步的宋景桓,若无其事往前走了两步,一红一蓝的两位小姑娘的眼睛都要贴到宋景桓脸上去了,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这个结果……嗯,仅仅针对于可以捞一笔这件事来说,这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两位姑娘知道吧,这狼皮是从野狼身上整块剥下来的,野狼可不好猎,那是凶悍无比的动物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比不得那些常年住在山里的猎户,想打头狼可比登天还难。”   钱宝儿端着架势一本正经地说着,瞧她那严肃的模样任,谁瞧见了都没法儿怀疑她的真诚。   “再有就是这几只野兔子,你们看啊,寻常的兔子眼睛都是红色的,它们的眼睛是灰色的,这可不多见吧。而且长在山里的野兔子可不比养在家里头的家养途那般乖巧,四条腿矫健的很呢,它撒丫子跑起来就要追着它跑一个山头才能追着了。而且还要完好无损地活捉,可费了老大功夫了,你们瞧,它们可是一点儿皮都没有蹭破过。”   钱宝儿说得煞有介事,说着把笼子抬起来让大家都看了看,随即又放下。   她这一套说辞,马上就把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纷纷觉得有理,那两个原先的主角小姑娘也是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   钱宝儿侧目看了宋景桓一眼,大有:“你瞧,嘴巴长在脸上是要用来说话的。”   宋景桓只好笑得表示她继续。   钱宝儿清了清嗓子,指指野兔子,又摸摸整张的狼皮,接着煞有介事地打量了这一蓝一红两个小姑娘:“你们都争着抢着想把公子的东西给买回去是吧?哪怕是三倍价格或者只要公子开口,随便多少都可以,是吧?”   “对对,是!”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点头如捣蒜。   钱宝儿便板起脸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公子如此清风明月的人怎么可能会要你们的什么三倍价钱和随便多少钱都给。”   两个小姑娘都“啊”了一句,张大嘴看着钱宝儿,“那,那要怎么样?”   钱宝儿摸着下巴想了想,“我有个主意,你们且听听看能不能接受。”   她顿了顿,说道:“首先是这四只野兔子,因为是活物,我们从山里抓来、又得在家里养着,更是一路背来小心照顾,但我们乡下人老实本分,也不占你们便宜,这兔子一只一两,四只一起,这笼子便白送给你们了,四两银子。”   此话一出,那俩小姑娘还没表态,吃瓜群众们就躁动了。   有人迫不及待就喊道:“一只兔子一两银子,你还不如去抢。”   钱宝儿心想:这话还挺有道理的,照书呆子这么穷的人家,一两银子估计可以够他吃个一年半年的。   但周瑜打黄盖——架不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有人觉得贵,肯定有人抢着要。   她才不担心。   这般想着,钱宝儿的目光从一红一蓝两个小姑娘身上扫过,接着又举了举狼皮,说道:“这狼皮是野狼的皮,狼的刚毛也都保持完好,好的狼毫笔可不多见,诸位也是知道的,就这么一张狼皮加这一身毛,怎么也得卖个七八两银子,但野兔子既然能卖个整数,这整张的狼皮我也不开高价,就卖个六两银子,也不算过分,对吧?”   宋景桓失笑:这是哪里不过分?   吃瓜群众们更是都惊呆了。   就这么一张狼皮就卖个六两银子,钱未免也太好赚了吧。   这要是有人肯答应,一定是傻子。 第36章 绝对不可以喜欢他   一红一蓝两个小姑娘看了看宋景桓,转而又看看钱宝儿,她冲他们郑重点头,两个小姑娘便异口同声道:“六两就六两,我要了!”   说完,不服气对方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怒道:“我说我要了,你一边儿去!”   “你才一边儿!东西是我先要的!”   围观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满面脸的懵逼:还真有傻子啊。   还一下子来了俩?   这年头人傻钱多没处花的傻子怎么这么多,偏偏不是给他们碰上的,而是一个比他们还傻的书呆子给碰上了。   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们别争了。”   钱宝儿摆出卖家的姿态,往这红裙子和蓝裙子两个小姑娘中间一站,双手往腰上那么一叉,就板起脸来了,“你们再吵我谁都不卖了!”   两位小姑娘顿时鸦雀无声。   钱宝儿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手指了指她家的售卖品,“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想买走我家相……我家哥哥的货品,但是东西只有这么多,我们不可能再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来让你们两个人都满意对不对?”   小姑娘们闻言噘噘嘴,她忙说:“虽然如此,但也不必心急。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依我的看,既然有狼皮和兔子,你们两位小姐就其中一个人买下四只野兔,一人买下这张狼皮,待我们下一次来赶集,我哥可以再带来一样的四只野兔子和一张这样的狼皮,你们再各自买和这次不一样的回去,价格照旧,但东西你们也都有了,这个办法如何?”   红裙子和蓝裙子听完都愣了愣,但随即又都笑了:“好,这个办法好!”   “我要兔子!”   “我要兔子!”   两个人又异口同声,说完便怒瞪了对方一眼,“是我先要的!”   “胡说,明明是我先要的!”   眼看着新一波吵嘴又要开始。   钱宝儿扶额。   见过爱折腾的但没见过这俩姑娘这么闹腾的,死对头是不是?对方看上什么自己就死活要揽到身上是不是?   思及此,钱宝儿默默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的想法我已经完全懂了,但是,话我已经说过了,东西只有一份。”钱宝儿斩钉截铁道,“一个人买四只兔子,一个人买狼皮,等我们下次再来赶集,我们会带来另外一张狼皮和四只这样的兔子,你们就不怕对方有的你们没有了。”   说完,她见着红裙子和蓝裙子都是一脸的倔强,摆明了谁都不肯让谁,她就明白了,这件事不是她这张嘴能解决的。   得靠美色!   于是,她二话不说扭头就冲宋景桓抛了个眼色:书呆子,该你上了。   宋景桓苦笑,摆摆手,大意是说: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钱宝儿顿时怒瞪眼,用口型威胁道:做不来也要做,再装傻弄跑了生意赚不到钱你今天晚上睡院子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宋景桓当即就往前走了一步。再迟疑可能连院子都没的睡,要睡院门口了。   红裙子和蓝裙子一看宋景桓走过来,争吵都忘了,痴迷的望着他。   宋景桓便这么面带微笑,捧起狼皮递给了蓝裙子,蓝裙子小姑娘借着狼皮还要趁机摸手,宋景桓迅速就缩回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转头拎起笼子,递给了红裙子小姑娘。   红裙子小姑娘也是一脸的着迷,看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只恨不得立马扑上去似的。   这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怕真就敢扑上去把宋景桓给扒光了蹂|躏吧?   钱宝儿作为一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看多了如狼似虎的二十岁老姑娘,都认为这姑娘的眼神太露骨太不含蓄了,当即挺身而出,挡在了宋景桓前面。   虽说,她的个子也就到宋景桓肩膀,也挡不住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但心意是到了,隔开两个猴急猴急的小姑娘的目的也达到了。   “两位姑娘,东西都到手了,请付银子。”她笑眯眯地摊开双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都快弯成月牙型了,但笑意却只在脸上,未能达到眼中。   你们两个小丫头买东西就买东西,还想趁机捞油水占便宜吃豆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书呆子的豆腐只有我能吃!   他是我家的!   红裙子和蓝裙子脸上都是一热,扭头各自吩咐身边的家仆随从,“钱呢,给钱!”   家仆连忙掏钱,红裙子给了四两,蓝裙子给了六两,钱宝儿把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果断塞进了衣襟了,转头便去牵宋景桓的手,“走,咱们回家了。”   宋景桓连忙把地上的麻布和口袋干粮水等东西一把拎起来,配合着钱宝儿的脚步,红裙子和蓝裙子两位姑娘却是带着家仆还拦住去路不让走。   “公子这就要走了么?”   瞧着这如狼似虎像是要把人拆穿入腹的眼神,钱宝儿心里就很是不爽,又往宋景桓身前一挤,堆起满脸的笑容倒,“两位姑娘,买卖这件事讲究钱货两讫,东西我给你们了,银子你们也付了,买卖已经结束了,你们怎么能不让人走呢?”   “而且时候不早了,我们家在大山里,回家还有老远的路,耽误时辰的话,就赶不及回家了。。”   钱宝儿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红裙子和蓝裙子小姑娘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钱宝儿趁着她们还在思考“回家老远的路是有多远”这个问题时,拽着宋景桓就挤出了人群,往城外跑。   连她都不知道,这是在太平镇那条路之外,生平第一次没走错方向没走错路。   ……   钱宝儿和宋景桓一路跑出的镇。   一同进城的其他乡亲们还没这么快就卖完东西,站在出城的地方,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就笑了。   顿了顿,宋景桓由衷夸赞道:“娘子好本事,几只兔子和一张狼皮竟然就卖了十两银子。”   虽然这丫头小事迷糊,可论起做生意她那一肚子的生意经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尤其是为了买卖居然还让他出卖色相这一点,更是无人能及。   这一点他也不得不佩服她的魄力。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钱宝儿骄傲地挺了挺她一马平川的胸,满是赚钱之后的自豪感和会做生意的优越感。   宋景桓笑了笑,想起她拉着他狂奔出来的举动,装作无意提起道:“既然赚了钱,娘子怎么不在镇上走走逛逛,我以为娘子会想添置些东西呢。”   “那不行,我要是去逛街买东西她们就有借口跟着了,指不定你就会被揩油吃豆腐!”   钱宝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钱宝儿,你怎么越来越实诚了!   人家为什么你都说呀?!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宋景桓墨玉般的凤眸染了一片深浓笑意,意味深长道,“原来娘子是担心为夫被人占便宜了,娘子真体贴。”说着便一把抱住了钱宝儿。   钱宝儿:体贴个毛线团啊!   “你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吃我豆腐啊,没事抱这么紧干嘛?”   ……   虽然她嘴上叫嚣着,却并没有真的推开宋景桓。   她好像越来越不排斥书呆子对她的亲密举动了。   怎么回事?   “娘子是在为了为夫吃醋,为夫怎么能不高兴呢?”宋景桓话里透着实实在在的欣然与喜悦,半点假装不来,听这上扬的话音,人都飘飘欲仙了。   钱宝儿却浑似被一捅冷水从头浇下来,从上冷到下。   吃醋?   书呆子说她是为了他吃醋?   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吃醋?难道说她喜欢书呆子么?!   钱宝儿本来挣扎的爪子都停住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得浑身僵直不敢动。   宋景桓顿了顿,退开些与她对视,“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   “我……我没不舒服。”钱宝儿连忙拍掉按在她肩头的那双手,径自往回走。   “娘子,错了,那是进城的路。”宋景桓拉住她,指着她身后的方向,“这才回家的路。”   她浑浑噩噩的哦了一声,呆呆看着前面,可是根本不敢去看宋景桓的眼睛。   不行,不可以的。   她怎么会喜欢这个书呆子?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从钱老头儿手里买了她的人贩子啊!   她怎么可以这么没原则的喜欢上一个无论买了谁都可以娶为妻子的书呆子呢?   钱宝儿脑子里一团乱麻,下意识拽着什么东西,一脸呆滞的跟着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眼前忽然递过来半块饼子,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娘子,你都发呆一路了,在想些什么呢?若是不舒服,我背你可好?”   钱宝儿眨眨眼,偷偷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脑子总算清醒一点了。   她接过饼子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我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人生大事,女人的事情男人不要问,说了你也不懂的。”   宋景桓无言以对,搭不上话的模样瞧着颇为失落。   钱宝儿心里隐隐不忍,但又对自己不断说道:“不可以心软,不能喜欢他,绝对不可以喜欢他!” 第37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对,不可以喜欢他。   这可关系到原则和底线的大事。   钱宝儿在心中反复说服自己,囫囵几口便吃完了半块饼子,又管宋景桓要了水猛灌了一大口,谁知喝得太猛,呛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宋景桓忙递上帕子,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钱宝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冲动,在看见他的时候生生又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了。   猛地推开他,扶墙一阵狂咳。   宋景桓本想上前,但抬腿要迈出去时又顿住退回,等她平息了咳嗽,才近前递上装水的竹筒,“娘子,喝口水吧。”   钱宝儿看了看那个水壶,又看看他,摆摆手一脸心有余悸。   宋景桓也不勉强她,若无其事把竹筒收好。   “那就回去吧。”   钱宝儿哦了一声,本想走前面,但有了前车之鉴,她迈出去的腿又迅速收回来,“你走前面。”   宋景桓微笑着点点头,领头先走。   他伸出手要去牵钱宝儿,她若无其事避开他的手,两个人中间保持两步距离,不远也不近。   宋景桓将钱宝儿的异常尽数收在眼中,心知肚明,面上笑意纹丝不变。   因为其他乡亲们没有同行,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路上又没有交谈,一个多时辰的路途显得格外漫长。   走不到一半时,钱宝儿便觉得自己快憋死了,加上从来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光是早上来时走了一个多时辰,她又在城里逛了一圈,这会儿又走了半个时辰,她脚后跟磨得很痛,两只脚的小趾头也刺痛刺痛的,估计都磨出水泡了。   但她又不想在这时候跟宋景桓说话,眼见路边有块大石头,她二话不说就几个箭步冲过去,吹了吹沙土随之一屁股坐下。   宋景桓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转了方向走到她跟前,“娘子累了么?肚子饿不饿,渴不渴,可要吃点东西垫垫,还是要喝点水?”   “不饿,不渴,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喝水,就是不想走。”钱宝儿捶捶小腿,对他爱搭不理的。   以此来掩饰她的脚痛和腿酸。   她这一坐下便不想动了。   宋景桓也不恼,把自己的下摆拎起来,便在她面前蹲下,“是腿酸么?还是脚疼?”   钱宝儿不理他,他便又说道:“是腿酸脚又疼吧,是我忘了你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脚是不是磨得很痛?”   钱宝儿依旧不理他。   宋景桓便捏住了钱宝儿的脚,吓得她大声尖叫:“你干嘛?”   他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道:“帮你看看脚。”说着径自脱她脚上的绣花鞋。   钱宝儿手脚并用,却敌不过宋景桓的力气。   两个爪子被他一只手抓住,整个人往他怀里一拽,她坐都坐不住,一头撞进他怀里去。   脑袋“嗡”地一下,钱宝儿眼前直冒金星。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书呆子的胸膛竟然硬得跟石头做的似的。   “你干什么呀!”   钱宝儿反应过来,气得拿头撞他,唯一自由的脚丫子往他身上踢,结果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   钱宝儿脑子里一懵,甚至都忘了要呼吸。   好半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噗通!”   “噗通!”   “噗通!”   钱宝儿呆呆地听着心跳声,忘了自己原来是要干什么的了。   直至耳边再度响起宋景桓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书、书呆子居然又抱了她?!   “书呆子你……”   “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脚。”   宋景桓果决打断了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钱宝儿脑子还是懵的,一时忘了要反驳要反抗,就这么呆呆看着宋景桓脱了她的绣花鞋,除了白袜子。   走了这么远的路袜子都浸了汗了,宋景桓把她的袜子除下来一看,脚后跟两个硕大的水泡,又把她的脚翻起来,小趾头也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   他眉头一皱,心疼地看了一眼神情尚呆滞的钱宝儿,“疼吧?”   钱宝儿愣愣点头,“疼。”   下意识去摸脚后跟的痛处。   她哪儿有穿这么糙的鞋走过这么长的路,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那么大的水泡,简直触目惊心。   难怪钻心地疼。   宋景桓思忖了片刻,替她把袜子穿回去,说道,“走吧,先回去。”   “疼,”钱宝儿拎着磨脚的鞋子,噘着嘴委屈道,“不走。”   宋景桓从她手里接过绣花鞋,替她穿回去,钱宝儿很抗拒,但顾忌着毕竟是大庭广众,若是衣裳鞋袜不整,恐怕不太好看,便只好由着他去了。   替钱宝儿把鞋子穿上,宋景桓往她跟前一蹲,将自己的背转给她,“上来。”   钱宝儿鬼使神差哆嗦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刚才鞋子袜子都脱了,再说这句话不是迟了!   你早干嘛去了!   钱宝儿你猪脑子啊。   她很快又说,“我自己有脚,我歇一歇就好了,能走回去。”   宋景桓也不与她磨叽,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背你回去,或者我扛你回去,选哪个?”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我要是都不选呢?”   宋景桓微微一笑,“你说呢?”   却是十足的皮笑肉不笑。   他笃定不可置疑的神情足以说明:没有第三个选择。   钱宝儿往左看看,往右瞧瞧,半晌,叹了口气,冲宋景桓伸手,“背我。”   宋景桓把背转给她,她也不管矜持还是狗屁,跳到他背上,一下搂住宋景桓的脖子。   宋景桓随即哀嚎了一句,“娘子,我不会摔着你的,你不用先把我勒死。”   钱宝儿尴尬地放松了双手。   ……   钱宝儿把麻袋和抹布还有油纸什么的都折一折往袖衣襟里塞,剩下个装水的竹筒就挂在宋景桓腰上,来时靠着一双小短腿走得气喘吁吁,回去伏在宋景桓背上力气都不用出,这也算是一件美事了。   半个时辰的路摇摇晃晃的,钱宝儿累了一早上,伏在宋景桓背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梦里又回到了太平镇的私塾。   那是六月的天,酷暑盛夏,烈日炎炎。   她整日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了先生说下课,迫不及待就拉着小胖子往外跑。   “小胖子,他们说镇外那条小河的水可清凉了,我们也去游泳啊。”   还没跑出门便被小胖子给拽回来,一个踉跄撞在小胖子身上,气得她直喊:“胖子你拽我做什么?”   “宝儿,你是姑娘家,不能跟他们一样去脱了衣裳去水里游,会被人占便宜的。”   钱宝儿皱了皱眉鼻子,精致小巧的五官随之凑到了一处,巴掌大的小脸生生给皱成了一块破布,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道,“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哪儿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一贯笑眯眯的小胖子严肃地板起脸教训她:“你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还记得上课的时候先生说过么,男女有别,女儿家可不能随便被人看了身子,谁看了就要嫁给谁,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钱宝儿的腮帮子鼓得都快要追上娃娃鱼了,一戳就会破。   半晌,她气呼呼地说道:“那你去我家还看过我光脚没穿鞋呢,那我是不是要嫁给你。”   小胖子想也不想地郑重其事道:“对!你只能嫁给我!”   钱宝儿瞬间蔫儿了,前一刻还气势汹汹斗志昂扬,下一刻就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可是你那么胖,我会被你挤下床的。”   小胖子拍拍胸膛,郑重许诺道:“我会瘦下去的!”   钱宝儿依然很哀怨,“可你的脸有脸盆那么大,跟你坐在一起别人都看不见我了。”   “等我瘦下去就好了。”   “可你不好看啊。”   “瘦了就好看了。”   “可,可是……”   钱宝儿可是了半天也可是不出来,“反正我不管,光说不练假把式,等你瘦了再说,要不然我才不信呢。”   小胖子深以为然,重重地点头以示诚意,“那你想要多好看的?”   “美若天仙的!”钱宝儿斩钉截铁,说完挠头,“对,我新看的话本子上好像是这么说的。”   说着,她又念叨起来,“总之就是要好看的,话本子上都管那个男的叫什么,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就是要潘安,宋玉那样的美男子!我们家春花说了,潘安跟宋玉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的。”   宝儿,你年纪不大,心还不小。   但要相信,这世上没什么是用减肥解决不了的,减十斤不够不行就再减十斤。   小胖子凝视着她精致小巧的脸庞,像是下定了决心,“那等我变成潘安宋玉那样了再娶你。”   “真的?”小姑娘表示深切的怀疑。   小胖子郑重其事严肃认真地点点头,“君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拉钩。”   “拉钩就拉钩。”   小胖子“啪唧”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以后你就是我娘子了。”   她也毫不示弱地亲了一口回去,“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不可以看别人。”   ……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第38章 光天化日不要啊   钱宝儿从睡梦中惊醒,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昏沉的厉害。   童年童稚童音,言犹在耳。   小胖子那张被撑大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最近梦见小胖子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可她好像越来越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她连那个小胖子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谁叫他走的时候,连张画像都没留下呢。   说好的等她满十五岁就回来,结果一去八年杳无音信,别说人了,一封信都没有。还说什么“一百年不许变”,不用十年就变了。   男人的话果真都不可信。   就跟那个书呆子一样。   对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钱宝儿脑子还有点懵,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是脚起泡了,书呆子半路上背她回来。   她……   不小心睡过去了?   钱宝儿望着红色的帐顶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连忙检查自己的衣裳。   她身上穿的是身干净的中衣,脚上还抹了药膏,凉凉的还有股清香。   这衣裳明显就换过了,那个书呆子居然趁人之危!   钱宝儿扯着嗓子嗷了一句:“书呆子!”   话音落,老旧的房门便从外推了进来。   但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却不是她以为的书呆子,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短褐,头发束在头顶像是马尾那样,长得清清秀秀的,嘴边还有两个梨涡,瞧着十分干练,却又非常的可爱。   钱宝儿眨巴眨眼,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又使劲儿揉了揉,再睁开来看见的的还是这个穿着深蓝色短褐的可爱姑娘。   钱宝儿就傻了,“我我我……我就睡了一觉而已,书呆子你怎么就变成姑娘了?!”   那姑娘“噗嗤”就笑了出来,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钱宝儿一脸茫然地盯着她笑,那姑娘也不好意思继续笑,忙站直身子挺直腰杆,郑重道,“夫人,您真幽默。”   “我不是公子爷,我是公子爷的护卫,夫人叫我杨熙就好。”   公子爷,护卫,杨熙?   钱宝儿挠头,“你说的公子爷是……”书呆子宋景桓?   由于她一脸的茫然和懵逼还有状况外的游离,杨熙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再解释一遍:“您的相公,便是杨熙的主子。”   书呆子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护卫?   还管他叫公子爷?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   “那他人呢?他跑哪儿去……呃,我是说,他人怎么不在?”   杨熙回道:“公子领着韩大哥出去了,临走前吩咐杨熙在这儿守着夫人您。公子这会儿也应该快回来了。”   钱宝儿深以为,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但还是努力克制在自己,冷静地又问道:“那我身上的衣裳是你换的?”   “夫人的衣裳是公子换的,公子还给夫人的脚上了药,并且吩咐不能让夫人碰水,也不要下地走动,好好歇着。”杨熙老实巴交,有啥说啥。   “原来如此。”   钱宝儿的笑容只停留在嘴边,皮笑肉不笑。   眼神要是能杀人,她的眼光早就化作利箭百步穿杨了。   “杨熙是吧,你去门口守着,你们家公子爷要是回来了,就跟我说一声。”   公子爷,可真能装。   连护卫都有,你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呀?   钱宝儿重重把摔了枕头,索性钻回被窝里继续睡。   但这会儿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脑子里依次回放着打从见着书呆子的第一面开始到她睡着之前的所有画面,莫名就堆了一肚子气。   这个人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正混混沌沌的思考着,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公子,韩大哥。”   宋景桓走在前,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才看向杨熙,“夫人呢?”   这正是书呆子宋景桓的声音。   钱宝儿急忙才床上坐起来。   杨熙忙说道:“夫人醒了,只不过……好像不太好。”   顿了顿,她又说:“夫人说,您来了叫她。”   “我知道了。”   宋景桓淡淡道,已看明白杨熙话里的犹豫从何而来,径自往房间走。   出门前他吩咐过杨熙,夫人若是问起不必相瞒,照实回答,看样子放里头的那个丫头是打算与他算总账了。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钱宝儿已经穿妥了外裳,披着头发坐在床沿,模样甚是端庄,与素日里活泼好动的她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宋景桓推门而入打眼一瞧,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她水眸中笑意盈盈,说不上来的恬静秀美。   蓦地,他就想起回来途中,她趴在他肩头,睡梦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呢喃喊了一句:“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不可以看别人。”   他若无其事地笑,“娘子怎么起来了?”   钱宝儿也学着他若无其事地柔柔一笑,冲他勾勾手,“过来,我有话问你。”   宋景桓依言缓步上前,稍稍含着腰,“娘子有何指教?”   “不急,坐下说。”钱宝儿拍拍身边的位置。   宋景桓薄唇不禁上扬,欣喜若狂就坐过去,“娘子有何吩咐?”   钱宝儿不搭腔,一双不算小的脚丫子赤足在床沿晃荡,晃了有一会儿,才扭头看着宋景桓,“你嘴里有那句话是真的?”   他一脸诚恳地反问:“娘子是指什么?”   钱宝儿笑靥如花道,“就是关于公子爷你有几个护卫,为何非要扯谎编故事诓我这回事。”   她正视眼前这张俊美过了头的面孔,嘴角的弧度越发张扬。   “打从一开始你说我是被我爹那个老头子卖给你的,那就是谎言吧,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一没权二没钱,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阁下这么大费周章设局来骗我?”   宋景桓闻言淡淡一笑,脸上未有半分被戳穿了谎言的慌乱。   钱宝儿越发生气,“姓宋的,你真当我傻是不是?你的手根本就不是砍柴洗衣服的手!”   “你当我二十年白米饭是白吃的了!”   宋景桓仍是笑笑,不予置否。   “你就不打算解释么?”   不说话光笑有用哦。   宋景桓想了想,摇摇头,“娘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钱宝儿耸了耸眉头,“你还会说真话么?”   宋景桓忍俊不禁。   这话说的有理,他无法反驳。   “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你究竟是做什么的,我更不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挖个坑骗我爹把我卖给你……”   钱宝儿摊手,无可奈何地道,“我只想回家。”   宋景桓的剑眉稍稍一扬,“为了那个没等到的人么?”   钱宝儿脸上一热,凶巴巴地瞪他,“关你什么事嘛。”被人提起自己最珍视的回忆让她十分不悦。   宋景桓摊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的嘴果真没那么容易撬开。   钱宝儿叹了口气,已经认清楚现实了,这个人能给她挖个大坑骗了她这么久,肯定是计划周全能运筹帷幄的人,她的段位太低,斗不过这种人。   她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我的银子呢,你把我的十两银子藏哪儿去了?”   宋景桓猝不及防被她逗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在娘子心里我还没有十两银子重要么?”   钱宝儿郑重道,“十两银子比较重要。”   “原来在你心里我连十两银子都不如。”宋景桓轻轻地叹了声,既是哭笑不得又是失落。   钱宝儿的心里莫名就纠结起来了:他这张脸太扎眼了,轻而易举就能引起别人的罪恶感。   钱宝儿满心挫败地往床上一躺,内心那么的崩溃,“你编了这么多谎话骗我,还装穷装可怜住在这么个破地方,你到底图个啥呀?”   “我都不跟你计较了,我就想把我辛苦费拿回来当盘缠回家都不行哦,你这人忒不讲道理了,我又不欠你什么。”   宋景桓双手撑在床上,俯身望着她,“娘子为何不认为是我欠了你的,这是要报恩呢?”   “这算哪门子报恩了?”钱宝儿激动地坐起来,猝不及防撞上宋景桓。   两个人往后倒去,宋景桓为防自己摔下床去下意识往前一压,天旋地转间,钱宝儿便被他整个人压在身下了。   咳……这个画面就有点不可描述了。   良久。   钱宝儿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就推开宋景桓跳下床,脸上火烧火燎似得发着烫。   “你你你……你不要趁机吃我豆腐!”   宋景桓翻坐在床上,一脸无辜道:“分明是娘子先撞的我,我只是自保。”   “歪理!借口!”   好吧。   宋景桓嘴角逸出无奈的浅笑,“那娘子要我如何做才肯消气,我就坐在这儿给你打几拳,可好?”   眼底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宠溺与爱意。   钱宝儿打量了他几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嫌弃道:“谁要打你了,你这身子骨单薄得跟纸片人似的,万一我拳头太重把你给打坏了,岂不是还要以身相许赔给你一辈子,不划算!”   宋景桓登时哭笑不得。   他严肃地顿了顿,随即动手宽衣解带,吓得钱宝儿捂着眼睛逃到了门边,从指缝间露出两个眼睛,“光天化日你不要耍流氓啊!” 第39章 深入探讨   宋景桓不理会她的大喊大叫,只余下裤子还穿着,随即将袍子以及中衣底衣全数除了个一干二净。   露出精壮的胸膛。   偏白的肤色一点也不影响胸肌的美感,反而给人奇妙的冲击感。   这是美色极致的诱惑啊!   钱宝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期然对上宋景桓那双墨色的凤眸,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背过身去,对着门板义正词严道:“你把衣服穿上,我不会喊的。可你要是想胡来,我就大叫抓流氓。”   仔细一听,这话都说得很是敷衍。   分明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钱宝儿等了半晌,都不曾听见宋景桓的回答,终于有些不耐烦,“我说你倒是出个……”   “声”字还没说出口,纤纤细腰便被猿臂揽住。滚烫的胸膛一下贴在她后背上,惊得钱宝儿倒抽了一口冷息。   “书、书呆子……”   “你你……你这是想干……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收得更紧的猿臂,和二人间更为无缝紧贴的距离。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际环绕,“娘子不是说为夫是个纸片人,你怕一个拳头下来就打坏了么?我现在就把自己交到你手上了,你亲自试试,看看是不是一个拳头下来就真的会打坏?”   钱宝儿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像是随时都要跳出来了。   还试什么试呀,她动都不敢动,不带这样用美男计啊!   这是犯规!   “书、书呆子……你放开我……”   你再这么抱着我,我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呀。   你千万不要小看马上就要二十一岁的老姑娘。   我怕耍起流氓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你信不信。   钱宝儿要哭了。   “娘子,没有男人受得了一再被心爱的女子质疑他的能力和身子,我恰好就是其中一员。”   说话间,钱宝儿整个人落入宋景桓的怀抱,精壮的胸膛隔着基层薄薄的衣料与她相贴着,炙热且滚烫。   “我我我……”   “你你你你……”   钱宝儿紧张到结巴,宋景桓脸上笑意却越发深浓,抓着她皮肤白皙嫩滑的纤手便按在他胸口。   结果钱宝儿脚底下不禁意这么一滑,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噗通!”   “噗通!”   宋景桓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更强壮有力。   钱宝儿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两眼已经忍不住放光了。   美色当前,她的理智已经开始不管用了。   这手感,这视觉上的冲击,简直不要不要的。   不行了,她已经忍不住那股强烈要爆发的冲动了。   “……”   钱宝儿:我不管了,这是你自己邀请我的,不算是调戏!   衣服都脱成这样了,还送到嘴边,还不上手调戏一下,那她就不是钱宝儿了。   不对,不是调戏,是正儿八经的验明正身。   钱宝儿拿手指头戳了戳她胸膛坚挺的肌肉,好有弹性而且好像还有回声。   书呆子平日里穿着布衣,脑袋上绑着逍遥巾,瞧上去弱不禁风的,真像一阵风吹来就会倒的瘦弱样子,没想到脱了衣裳有这等身材。   这就是传闻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手感真还不错。   钱宝儿越摸越来劲,简直摸上了瘾肆意吃豆腐,兴奋得停不下来。   小爪子还情不自禁往下移……   不死心凑过来想听墙角偷窥一下的杨熙不小心就看见了限制级画面,吓得连忙捂着眼睛就扭过头去。   亲娘啊!   这大白天的主子和夫人就搞这么刺激的,要是天黑以后那得玩多大呀?   她的小心脏受不了啊。   韩恕用可怜的目光看了杨熙一眼,仿佛是在幸灾乐祸:我已经劝过你别听墙角了,你偏不听。   杨熙跑到院子里深呼吸,长长抒了口气,心想:我哪儿能想到大白天就这么刺激。   但转念一想,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韩恕,大有:“韩老大想必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都看了吧。”的意思。   韩恕顿时一脸局促,低声呵责道:“少胡说八道,我只看见过主子被赶到书房去。”   杨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尾音拉得老长。   韩恕这才发觉:上当了!   这小丫头片子好多心眼儿!   ……   屋子里。   钱宝儿已经摸上瘾摸得忘了自己的初衷是啥了,眼看着那双不安分的小手一路往下,宋景桓忙抓住了不知尺度会为何物的某钱大小姐的爪子。   喉结不自觉滑动,“娘子,你是打算将为夫从头到脚摸个遍么?”   钱宝儿过度兴奋的脑子被他的举动打断,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瞅瞅自己被宋景桓捏住的两个爪子,再瞅瞅两个人目前的身体距离……   这个……   是不是太暧昧了一点?   钱宝儿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可能也许应该大概是脑子一时糊涂了,我要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试图从宋景桓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但失败了。   某书呆子心里暗自叫苦连迭,他不应该用这招的,钱罐子对“羞耻”二字的认知太高,这种手段到头来吃苦的是他自己。   当然,宋景桓脸上的笑意至始至终未曾消失,此时捏住了钱宝儿的手腕,笑得越发暧昧:“娘子不是还想接着往下检查么?不检查完怎么行?”   “不不不,你误会了!”   钱宝儿连声矢口否认,郑重其事道,“我绝对不是这种会轻而易举就被美色所迷的肤浅之人!”   “原来在娘子的心里,为夫是会让人意乱神迷的美色?”   宋景桓状似惊诧地瞪了瞪他那双深潭般漆黑深沉的凤眸,眼底有不可抑制的笑意一闪而过,嘴角的弧度越发高涨。   这笑容太炫目,这美色太诱人。   钱宝儿不自觉沉溺其中,脱口而出道:“你你你……你比女孩子还好看你就要有自觉不要随便笑啊!不带你这么用美男计的!我钱宝儿不吃你这一套!”   后来,钱宝儿才知道,这书呆子最恨人家用什么风华绝代,艳若桃李,倾国倾城之类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长相容貌了。   当然,如果这个人是她,而且她还忘了小时候就是她说的喜欢宋玉潘安那样的美男子,就更惹毛了这位擅长给人挖坑把人卖了还人给他数钱的霸王。   宋景桓嘴角的笑意为之一顿,捏着她的脸颊似笑非笑,“娘子倒是极有眼光的。”   钱宝儿头皮一阵发麻,总觉得这笑容莫名叫人发怵瘆得慌,“嘿嘿,书呆子,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说话?”   某人揽在她腰间让她和他贴在一起的那只手她实在无法忽略。   眼下的气氛真是诡异透顶。   她的感觉告诉她,再这么待下去就要出事了。   宋景桓依依不舍地松开她,钱宝儿连忙开门想往外跑,脚还没迈出去,“嘭”的一声门扉就被暴力拍上了。   回头一看,宋景桓嘴角的笑容越发有深意,凤眸紧迫地盯着她,“娘子都检查完了?”   “呃……我其实不是……”很想搞事情啊。   但宋景桓不等她说完,便将她按在了门板上,“都检查完了,娘子就该给出结论不是?”   钱宝儿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脸上不受控制地发热发烫,呼吸也急促起来,“你……离我远一点。”   “我要是不呢?”   钱宝儿定定看着他,在他闪神的一瞬间,矮身从他胳肢窝底下钻了过去。   可说到底,房间也就这么大一点。   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钱宝儿一溜烟儿就躲到床上去了,宋景桓站在床前好笑不已,钱罐子她往哪儿躲不好,非往床上钻,这不是在邀请他过去一起么?   他欺身上前,轻而易举就将钱宝儿逼到了墙角,“娘子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谁谁……谁暗示你了!”   “大白天不要耍流氓啊!”   钱宝儿急得火烧眉毛,脸红脖子粗,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紧张过。   她的小脸纠结得都快看不出来原本长什么样子了。   “书呆子你你不要胡来我跟你嗦……”   “我我我我不是……我我我跟你……”   宋景桓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还想逗逗她,但她一紧张结巴面红耳赤如此无措,他便狠不下心了。   甚至于觉得,能看见这一幕已心满意足。   宋景桓苦笑着从她身上退开,“傻丫头,逗你的。大白天外面还有人在听墙角,你觉得你相公你能对你做什么?”   钱宝儿只觉得周围的火都消失了。   瞬间就凉快了许多。   她长长舒口气,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所以娘子的意思是你对这个结果很失望,方才那一幕是认真的才能证明为夫是正经人?”   钱宝儿脸上好不容易慢慢消退的红晕霎时又卷土重来,“……你不要胡说八道,谁失望了!”   “失望都是我。”宋景桓忍俊不禁道,食指勾起白皙的下颚,薄唇在她粉嫩的樱唇上飞快啄了一下,“这样就不枉我脱衣给娘子你检查了半天的辛劳。”   钱宝儿:“我……”   “娘子若是有兴致,咱们也可以接着深、入、探、讨。”   宋景桓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以果断的姿态打断了她,说着还不忘了冲钱宝儿眨眨眼。 第40章 到底图的什么呀   一个笑容含义深远。   一句“深入探讨”更是意味深长。   钱宝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但最后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了。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书呆子!   看样子正经书没读几本,歪门邪道没少看!   “探讨你个头啦!”钱宝儿猛地推开他跳下床,匆匆忙忙跑出门鞋子都只穿了一只就奔出了院子。   口中不忘了大喊着:“救命!非礼啊!”   结果猝不及防就与院子里的韩恕和杨熙打了个照面。   “夫……夫人?!”   呃……   衣裳不整面色潮红的夫人,以及身后手提着绣花鞋也同样衣裳不整的主子……   杨熙脑子里已经自行脑补了一出闺房大戏,羞得简直没眼看,捂着脸就转了过去。   钱宝儿:“……”   韩恕二话不说也背过身去。   钱宝儿:“……”   你们一个个都转过去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不应该出来为我主持公道的么?!   韩恕和杨熙在心里默默说:主子在,主持公道这种事情不能随便做。   钱宝儿攥着小拳头,索性放弃了这两个外援,不顾自己一只鞋没穿,一跳一跳就要往外跑,但她到底是没能跑走的。   刚跑出去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臂。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回一带,毫无悬念地撞进宋景桓怀里。   他身上的衣裳就披着,匆忙之间系带都未曾系上。   这下可好,她整张脸贴上去,软糯的唇瓣猝不及防就亲了上去。   “娘子,是你的跑不了,不用这么心急。”头顶上传来戏谑的声音,钱宝儿脸都要烧起来了。   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谁心急了。   分明就是你一直在占人便宜。   韩恕和杨熙已经默契地走出了院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但就在钱宝儿以为书呆子会对她做出点什么,宋景桓却退开了,手上还提着她落下的那一只绣花鞋,“把鞋子穿上,光着脚你也不嫌脚疼。”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钱宝儿便觉得地上的石子硌得她脚底板疼,从他手上生生夺过绣花鞋。   宋景桓叹了口气,是拿她毫无办法的无奈至极,弯腰便将钱宝儿拦腰抱起往屋里走。   “喂喂喂,你干什么?”   “放开我!”   宋景桓气定神闲道:“洗了脚才好穿鞋。”   钱宝儿:“……”   敢情我是自作多情了?!   呸,这见了鬼的自作多情。   她怎么可能会期待那种东西?胡闹嘛!   经常了一番折腾,钱宝儿倒是老实了,坐在床沿看着宋景桓进进出出,给她打水洗脚他倒是挺勤快的,她也不矫情了,就这么坐着看他。   宋景桓洗脚还洗得挺在行的,替她擦干净了脚,又拿出一个胭脂盒一般的东西,但打开盖子一瞧,里边的东西却不是胭脂,而是玉色甚至更浅色一点的药膏,能闻见淡淡的药香味。   “你脚上的水泡还没好,这两日要连续涂抹这个药膏才能好的快。”   “哦。”   钱宝儿应着声,由着宋景桓给她上药穿上新袜子穿上鞋,突然就想不明白自己一开始为什么和宋景桓闹起来了。   钱宝儿仔细想了想,书呆子挖了个大坑骗她,他究竟是有什么好处呢?   她一个太平镇土财主的女儿有什么可图的呢?   他图财么?   图财大可以狮子大开口。   图色么?   她在这里这么久,他除了亲了她几次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了。   要真是图色,他那个叫杨熙的女护卫都比她年轻。   “书呆子,你这么费尽心思地诓我,究竟是图个啥呀?”钱宝儿诚恳地看着他。   这回不需要闹,也不想闹了,好好说话就成了。   闹了这么半天她也是闹不动了。   “想来你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孩子吧,难不成是一时兴起好玩么?”钱宝儿认真地看着他,“也不像,一时兴起好玩儿你也没必要给我洗衣做饭鞍前马后地这么忙了。”   宋景桓不予置否,笑而不语。   钱宝儿心知,他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干脆也退而求其次,“要不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把我从我爹手里给骗过来的。或者说,你是怎么让媒婆和你狼狈为奸的?”   宋景桓的一双凤眸终于染上了点亮色,徐徐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哦,难怪了。   “那你们又是如何对我爹说的?我爹想嫁女儿都想疯了,天天让媒婆上门,恨不得立刻把我给嫁掉,可是太平镇方圆百里能拿得出手的青年才俊都差不多被我解决了。你要是就这么让媒婆上门提亲,我爹那个老头子也不至于给我下了药把我打包送走。”   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这回就算是个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穷书生,你也得嫁。   如今想来那就是她家老头子说的。   那日要不是依稀听见这句,她也不会一心认为就是老头子把她给卖了的。   连老头子都上了宋景桓的恶当,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媒婆跟你爹说的是,有个适婚的青年,有点穷还死过老婆。”宋景桓轻描淡写,说着便笑了,“你爹是被媒婆给唬住了,生怕他的宝贝女儿嫁不出去,才出此下策,往后你若是要埋怨,也别埋怨你爹了。”   他还很体贴的将他与媒婆密谋的详细经过都与她解说了一番,巨细靡遗,包括了媒婆见钱眼开有钱好办事的势利嘴脸。   钱宝儿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能不能当自己什么都没问?   老头子居然会上这种当?!简直岂有此理。   看样子他的脑子确实是不灵光了。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扪心而笑:“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上当受骗,就是我们家老头子也逃不出这个铁律,我要是没在他身边,钱家的家业还不得被他败光了。”   说着话,她笑盈盈看着宋景桓道:“宋公子,我也不想追究你的目的是什么了,能不能给小女子一纸休书,放我回乡照顾我的老父?老头子这辈子只有我这么一个闺女,我若是对他置之不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宋景桓笑眯眯地看着她,在钱宝儿满怀期待的眼光中摇头,不可置否道:“不行。”   不行你笑这么灿烂做什么。   浪费我表情。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是时候应该告诉你了。”   宋景桓顿了顿,笑道:“你父亲,也就是我岳丈大人,还有一个儿子。只比你小两岁,你出嫁了钱家的家业正好给他继承。”   钱宝儿:“……”   多年猜测成事实?   这么狗血的剧情还真有?!   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死老头子跟哪个狐狸精生的,还天天在我面前装纯情演专情,孙子都快生出来了!看我不回去打死他!”   钱老头还真敢背着她在外面生孩子!这死老头子要是被她逮到她非把他那层狐狸皮给他扒了不可!   气势汹汹就要往外冲。   宋景桓站在那儿,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瞧着她,“娘子,你一日不答应做我真正的娘子,你哪儿都去不了。”   “你打小就不会认路,出了这个门别说是回太平镇找你父亲和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打架算账了,你连山茶村都出不去。”   钱宝儿要迈出门槛的脚生生就僵住了。   这种被人捏住了七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明知道我不会认路,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山村来害我的么?”钱宝儿扭头瞪他,“我喜欢的东西,我讨厌的,我不会认路这些事,全都是老头子告诉你的么?”   宋景桓不否认也没承认,笑了笑说道:“为夫自以为给娘子的提示已经够多的了,娘子还是想不透,那就没有下一个提示了。”   钱宝儿一脸懵逼,“什么提示?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宋景桓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淡淡道:“那娘子就好好想想吧,早上出去至今也没吃午饭,我这就给你炖汤去。”   说完也不理会钱宝儿的一脸茫然,转身便走。   钱宝儿:“……不带你这样的!你都没告诉我你挖这么大个坑骗我到底是图的什么呀!”   宋景桓冲她挥挥手,不搭腔。   心中暗暗曰:我要是什么都告诉你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钱宝儿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趴在床沿,脑子都是混沌的。   不行,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得好好理一理。   首先是她一大早被书呆子拽去赶集,靠着他的美色赚了十两银子,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发现对他有点动心了。   呸呸呸,什么动心,就是脑子一时不清楚。   跳过跳过!   接着是他背她回来,她一觉醒来醒来,书呆子就从穷书生变成了连女护卫都有的富贵人家公子爷,还说她爹居然有个只比她小两岁的儿子。   他如何串通媒婆那段忽略不计,剩下的信息量也还是太大了。   她对宋景桓一无所知,他却对她了如指掌。   这种关系,根本不对等。   从刚才她屡次试探的结果来看,他根本不打算对她说任何有关他的事。   保持神秘么,还是另有所图? 第41章 哪个小姑娘   钱宝儿耳边不期然响起宋景桓那句,“娘子,你一日不心甘情愿答应做我真正的娘子,你哪儿都去不了。”   难不成,他还能是因为喜欢她,才设了这么大个局?   可凭什么呀?   有钱长得好而且有头脑的大好青年,为什么要喜欢她钱宝儿这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自认没有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魅力。   什么等她心甘情愿做他的娘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吧。   宋景桓,书呆子,你怎么会懂,建立在欺骗为基础前提的感情,是不会牢靠的。   我钱宝儿即便是要嫁人,也是要心甘情愿两情相悦的。   若不能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我宁愿一辈子都等那个不会回来的人。   钱宝儿长叹了一声,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趴在床沿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宋景桓收拾好那只野山鸡,生了火炖上了,回来一看,房中的人儿已经彻底沉浸在梦中了。   趴在床沿睡着的人身子软软滑了下去,在着地之前,便落入宽厚的怀抱中。   就这般,也分毫影响不了她的梦境。   宋景桓抱着她轻轻放回床上去,柔若无骨的小手攀着他,低低呢喃着梦呓,“书呆子,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是么,看样子我是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薄唇扬起深深的弧度,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宋景桓替她掖好被角,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扰了她梦境。   ……   钱宝儿的梦里,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下水游泳被阻,她拉着小胖子去爬树。   村口最大的那棵大榕树,她废了大劲儿才爬上去的,小胖子看着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   高高的树杈上,她和小胖子并肩坐在那儿,凉风迎面吹来,别提多舒服了。   “小胖子,你说我们长大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长大了?”小胖子煞有介事地歪着脑袋,随即又笑道,“宝儿长大了便是我的娘子,肯定好看。”   这句话对钱宝儿来说相当受用,小脸蛋儿笑得跟朵花似的,“小胖子,你是跟谁学的嘴这么甜啊,你是不是还打算长大以后就用这套到处去骗人家女孩子?”   “我已经有你了,要说也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那个午后,他们在树上吹了一下午的风,凉风习习,小胖子跟她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说的是皇帝和最宠爱的妃子还有他们儿子的故事,故事的内容精彩程度早就超过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的痴心女子负心汉,跌宕起伏,精彩至极,饶是年幼的她,也觉得能编出那般故事的人绝对是人才。   小胖子说得投入,动情时还红了眼眶,但也只是红了眼眶,比哭得稀里哗啦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她强太多了。   故事说着说着,仿佛就说到了心里。   凉风又起,身边的小胖子,恍然被一层如烟雾般的薄纱包围着,她费尽力气挥散了那层烟雾,出现的却是书呆子俊秀过头比女子还要好看三分的脸庞……   ……   钱宝儿是生生被吓醒的。   宋景桓那张脸出现在梦里出现得太突兀了。   出场的方式也太诡异,她根本猝不及防。   小胖子怎么就这么变成了书呆子呢?   她心口“怦怦怦”跳个不停,右手按在心口上,半天才缓过来。   但摸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突然就回过神来来了。   不对啊,她是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她明明趴在床沿的。   钱宝儿猛地坐起,匆忙穿上鞋开门出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静悄悄的。   但却依稀从灶房的方向飘来鸡汤的香味。   钱宝儿循着香味过去,正好看见在灶台边上忙碌的宋景桓。   大锅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鸡汤的香味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想来,剩下的那只野山鸡已经在锅里了。   宋景桓试了口汤的咸淡,眼角余光瞥见她过来,欣然招呼道,“娘子,你醒了。”   “韩恕他们呢?”钱宝儿看了看安静的院子,心以为:他们是被恼羞成怒的宋景桓给赶哪儿去了么?但瞧书呆子这平静的模样,却也不像。   宋景桓搁下大勺,蹲下身从灶里头抽出了熊熊燃烧的柴火,若无其事说道:“村子里出了些事情,我让他们去帮忙了。”   出事?   “出什么事了?”   “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宋景桓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正好鸡汤好了,我煮了些饭,还炒了个菜,娘子醒的刚刚好,用饭吧。”   钱宝儿迟迟未到。   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怎么会需要韩恕和杨熙去帮忙?   那个叫杨熙厉不厉害她不知道,但韩恕看上去还是挺可靠的,他去帮忙,事情想来也不会小才对。   书呆子这是在糊弄她?   或者说,从她在半路上睡着在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书呆子就是在糊弄她的?   钱宝儿脑子里灵光一闪,眉头跟着蹙了起来,盈盈水眸紧迫盯着宋景桓道,“你为什么要专门选今个儿带我去集市?”   宋景桓正往外盛鸡汤,动作因为她这话稍稍顿了顿,“不是娘子说的,想去集市上瞧瞧么?再说,那兔子若不及时卖了,毛色便不好看了。”   钱宝儿却不放弃,紧盯着他追问,“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告诉什么?”宋景桓笑眯眯反问,递上半碗鸡汤。   一双凤眸也弯成了月牙,瞧着牲畜无害,实则却是挡住了别人探究的目光。   “你别装傻了。”钱宝儿没有接那碗鸡汤,双手横在胸前笃定地道,“若非出了什么重大的事,你不会这么痛快让你的女护卫曝光自己的身份吧。”   “仔细想想,你似乎做了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出的事,就是村子里的事情么?”   钱宝儿这回毫不掩饰自己的疑问。   宋景桓并不作答,他伸出去半天的碗钱宝儿也没接,他便收了回来,也不尴尬。   又往碗里头添了一些,就搁在灶台上。随后拿出早就洗干净准备好的青花大汤盅,将整只野山鸡和汤都给盛了进去,端着往灶房里走。   他怎么会告诉她,在回来路上,护卫飞马来报,山茶村因为那位胆大妄为的凝月郡主而出了不小的乱子,他情急之下便点了她的穴道,带她回来了。   凝月的目标是她,她自然是不能露面的,至于让杨熙别瞒着钱罐子关于她身份的事,的确也如这丫头说的,就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若是没有杨熙,说不定钱罐子那时候便跑出去了。   ……   钱宝儿没跟上他的脚步,目光在灶台上的那碗鸡汤上边儿流连,根本移不开眼。   香味如此诱人,她委实不能不动心。   终究,钱宝儿还是没能忍住美食对她的诱惑,端着碗吹了几下,便喝了起来。   宋景桓收拾好了里边的事情,冲她招招手,“过来,娘子。”   钱宝儿犹豫了一下,跨进了门槛。   当然,自始至终她盯着的,都是那锅鸡汤。   宋景桓嘛,并不太重要。   桌上还有一个青菜,白饭也都盛好了,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的筵席,却也让她有了满满的自豪感。   她私以为,这才是家该有的模样。   不需要大鱼大肉,白饭青菜,有人共享,便是美事一桩。   钱宝儿执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尝,都是菜,但他炒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菜是熟了,但还保留有脆的口感,里头又裹着一层软软的心,滋味不要太美妙了。   她是一口菜,一口汤,一口白饭,谁也没落下。   反倒是在她对面宋景桓一直就未曾动过筷子。   钱宝儿顿了顿也停了箸,“书呆子,你别以为我吃你做的饭便是向你妥协了。那些事情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相信你总会有说的时候。”   “到时候就不是你说不说,而是我听不听的问题了。”   “嗯。”宋景桓面带微笑,柔声道,“娘子,今个儿这一锅鸡汤都是你的,不必急,我保证没人抢。”   钱宝儿生生被刚刚吞进去的那口汤给呛着了。   这么一大锅鸡汤?!   她是喜欢这味道不错,可这分量,未免太勉强了。   钱宝儿面上生出迟疑。   宋景桓用瓷勺舀了一勺汤加到她碗里,“慢慢喝,多喝点,我对你有信心。”   谁要你这种信心了?   这么一大锅鸡汤,你当这是喂猪啊!   原本兴致勃勃,钱宝儿此时兴致却是没了大半。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在院子外墙边上那两棵树上的鸟叫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份安静叫人心慌慌的。   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钱宝儿喝了两口鸡汤,还是没忍住自己那一肚子的话,“书呆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上回那个小姑娘来了?”   宋景桓先是一顿,随即才恢复平和,“你说哪个小姑娘?”   “就是那个爱慕你,看上去又很不好惹的小姑娘。”   钱宝儿继续说道,“她那时候便一副十分不甘心的模样,还对我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说女儿家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抬头做人,若是嫁不好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想来,那是在暗示我,要离你远点?” 第42章 猛虎袭村   “离我远点了,你想离谁近点?”   宋景桓毫无预警凑到钱宝儿跟前,吓得她一个条件反射往后退,结果撞倒了凳子,整个人都往后翻,连带着她手里的碗也飞了出去。   钱宝儿真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却就在这瞬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整个人以一个非常奇异的姿势靠在桌子上,上半身往前大幅度倾斜。   而她以为会泼她一身的那碗汤也稳稳落在宋景桓掌心。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钱宝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宋景桓,这个角度他正好居高临下,四目相对,情愫暗生。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都乱了。   “好看么?”   “……什么?”   “为夫好看么?”   钱宝儿:“……”   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宋景桓捏的更紧,“宝儿,你先站稳了再说。”   钱宝儿连忙单手撑住桌面站稳了脚跟,冲宋景桓扬了扬下巴,“松手。”   宋景桓如言松了手,将鸡汤稳稳放在钱宝儿面前,“娘子见过人家了,就知道说人家是爱慕我又看上去不好惹的小姑娘?”   钱宝儿闻言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这东西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能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么?你也别瞒我了,你是不是那种京城里还是哪里的达官显贵,家世优越爱慕者无数,是被人家小姑娘追怕了就想随便找个人当挡箭牌的,结果恰巧就碰巧碰到我爹那个恨不得把女儿甩卖送出去的傻子,于是我就成垫背的了?”   “是,也不是。”宋景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答得模棱两可。   这“是,也不是”也算得上是回答么?   钱宝儿颇为嫌弃,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书呆子的口风甚严,想从他口中套什么话是不可能的了,能捞到一点算一点。   他没全否认,那就是说,他承认他是达官显贵爱慕者太多,才想找个人当挡箭牌。   后半段,他是否认不是恰巧,还是说她不是垫背的?   这个问题若要仔细分析起来,恐怕是要费些脑筋了。   钱宝儿把自己的凳子放好,往自己碗里添了汤,用大勺子把鸡给抬高,下手就给自己撕了个鸡腿,坐下来慢慢吃,   这锅汤总归是要归她的,她也就不客气了。   被人狠狠算计了一局,又打不过人家,也只能吃点鸡腿解气了!   宋景桓搬着自己的碗筷绕过桌子来到了钱宝儿旁边,一屁股坐下就将她给挤开了,“你过去点。”   钱宝儿险些被鸡腿给噎着了。   随即狠狠瞪他,“你才过去!”   放着那边的位置不坐,非要往她身边挤是几个意思?   “娘子被这么小气,你我夫妻,挨在一起不是更显得咱们和和乐乐幸福美满?”   钱宝儿:“……”   和和乐乐幸福美满是什么鬼?!   她与这个人说不下去了。   这种时时刻刻歪了话题还能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可耻嘴脸让人很吃不消。   太无耻了!   钱宝儿捧起碗就走。   前脚还没跨出门槛,便听见身后的某书呆子凉凉笑道,“娘子是害羞了么?”   钱宝儿的脚丫子直接踢在了门槛上!   书呆子你不害人会死啊!   她一怒之下,找了个木托盘,鸡汤整锅端走!   身后某书呆子笑声连迭,气得钱宝儿越走越快。   这人好重的心机!   斗他不过啊!   房门嘭得关上,韩恕紧接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间就冒出来了,宋景桓脸上的笑意才稍稍收敛了些,“村子里的情况如何了?”   韩恕严肃道,“主子,凝月郡主这回闹得太过分了,有好些村民都受了伤,没受伤的老老少少也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虽然最后制住了那头猛虎,但我们的人也伤了几个。这边的大夫怕是弄不好这种伤。”   他说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主子,这山茶村不过是个小乡村,禁不起凝月郡主这么折腾。来一次已是元气大伤,再来一次怕是山茶村的所有的村民都遭殃了。而且凝月郡主身边那几个高手也都不是寻常人,防不胜防。”   宋景桓眸色一沉,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飞鸽传书给穆然,告诉他,天黑前不到,他以后也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如此严肃的时刻,韩恕听了这话险些笑出来。   但还是生生忍住着冲动,挺直腰杆郑重道,“是!”   韩恕来了又走,灶房里只余下宋景桓一人。   他走出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依稀还能听见钱宝儿从房中传出的动静。   韩恕说的是,山茶村里都是些普通百姓,生活里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次就够呛了,禁不起凝月三番两次的折腾。   这次她能把野兽赶下山来伤人,谁也不知道她下次还能用什么阴险的招,简直防不胜防。   钱罐子那丫头万一什么时候任性跑出去再迷路了,刚好她也来了,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宋景桓沉吟片刻,仰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天色有些发灰,挡住了天光日色,风雨怕是要来了。   看样子,这么悠闲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宝儿,这等难得清闲的日子,以后可能就不会有了。   宋景桓会心一笑,返回灶房里拿上自己的碗筷便跑去敲钱宝儿的门,“娘子,人家也饿了。”   钱宝儿开门露出个脑袋来,将他从头到脚都给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在他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下。   长得好看果然说什么都像是真的。   根本是犯规。   但是……   “……看在你辛苦半天的份儿上,鸡汤就分给你一点好了。”   澄澈干净的水眸中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钱宝儿作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开门让他进来。   宋景桓也不矜持了,笑盈盈越过她在桌边落座,自顾自添了鸡汤还捞了个鸡爪子就美滋滋吃了起来。   钱宝儿也笑盈盈地道:“很好吃吧,慢慢吃。”   心里暗暗补上一句,好吃的鸡腿都被我吃完了,剩下点给你收尾也无妨。   反正我也吃不完。   要是宋景桓知道她这内心戏如此充足,会不会有点神伤?   答案是:压根儿不会。   某个看似正专心吃吃喝喝的书呆子不着痕迹瞥了钱宝儿一眼,淡淡隐去眸中的笑意,这丫头的那点小心思想猜出来也不算难。   ……   午后的风迎面吹来,暖暖的,还有这个三月百花盛开特有的花的芬芳。   钱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腹生香,她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迈着小碎步就往外走。   “如此风光大好的午后,娘子可要出去走走。”   她刚走出柴门,身后蓦地响起宋景桓磁性舒缓的嗓音。   声音好听最大的好处大抵是,随便说句话都能与风声融合在一起,出类拔萃,悦耳动心。   钱宝儿回头,便见宋景桓从灶房出来,玉色布衣穿在他身上,生生多了一股子上好绸缎般的矜贵。   洗碗时绑上去的袖子解了下来,腰带未束,松松垮垮的,多了一份慵懒,衣裳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而飘动,衣袂飘飘。   整个人仿佛都沐浴在一团圣光里。   钱宝儿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她总算明白那些小姑娘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迷恋这个书呆子了。   是个姑娘就受不了这种冲击啊。   老夫的少女心要爆炸了!   “娘子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说话间宋景桓就走到她身边了,从容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村子里却是静悄悄的。   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总有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在串门子聊怎么绣花才好看、怎么打扮才能嫁个好郎君。   还有做完了家务活的大娘大婶们在嗑瓜子聊天话家常,说东家小伙子昨儿个打的猎多赚了一贯钱,像这样勤快能干会养家的小伙子哪个姑娘嫁了肯定有后福;西家的小姑娘绣的花又翻出了新花样,心灵手巧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但今个儿走了一半路,一个人都没瞧见,只瞧见了村子里的一片狼藉。   稍微认真一看,便能看见地上杂乱的脚印中夹杂了巨大的野兽脚印,黄土路上还有些许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但还是让人不舒服。   往前看去,前面还有一大滩的血迹,触目惊心。   脑海中依稀闪过一个像这般满地是血的画面,钱宝儿的脚步生生一顿,连忙扯住宋景桓的袖子,“你拖延时间不想让我出门,就是因为这个?”   宋景桓嗯了一声道,“村子里被猛虎给袭击了。”   准确说那猛虎是柳凝月的人强行从山上驱赶下来的。   虽然原因不是自然形成的,但结果就是如此。   “老虎!那玩意儿不是在深山里的么?!”钱宝儿咋舌,惊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嗯。”   “那……那村子里的人呢?”   “没受伤的都各自回家去了,受了伤的这会儿都在祠堂里,韩恕和杨熙他们已经给受伤的村民做了初步处理,大夫也已经去请了,但人过来还要花些时间。”   宋景桓语气平静地叙述着,一点也听不出惊心动魄的感觉。   钱宝儿愣愣点头,不禁问:“那老虎……”怎么样了?难不成杀了剥皮取肉? 第43章 你是逃不掉的   宋景桓笑笑道,“那头猛虎受伤后逃回山里去了。”   哦。   逃回山里了。   可好端端的老虎怎么样无缘无故下山?   像这种类型的猛兽一般都是隐居深山老林,轻易不出来的。   钱宝儿脑子里灵光一闪,问宋景桓道,“这个村子是第几次被猛兽袭击了?”   “一百年里,这是第一次。”宋景桓仿佛看穿了她的疑窦,笑笑答道。   钱宝儿不傻,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一百年里这是第一次,也就是说,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还真是那个爱慕你的小姑娘干的好事啊。”钱宝儿笃定道,啧啧叹了两声,“她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怎么这么有手段?换了我可驱不动大老虎。”   宋景桓笑道:“她办不到,自然有人能办到。”   钱宝儿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是,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不代表她没有豢养一些能打虎的高手在身边。   果然官宦人家的孩子就是好啊,还可以这么雇打手。   干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可是,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就可以洗脱嫌疑撇清关系么?   哪怕她撇的再干净,因果轮回也会替她记着。   今个儿只是人受伤,若是闹出了人命,她又岂能安宁?   钱宝儿攥了攥自己三重衣的袖口,半开玩笑对宋景桓道,“书呆子,你们这般位高权重草菅人命的人,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你还是写了一纸休书让我回家吧。”   宋景桓唇际的笑意一顿长臂一揽便将钱宝儿整个人圈入怀中。   “要休书,你休想!”   这个奇怪的姿势迫使钱宝儿不得不和他贴的很近很近。   单单隔着几层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这个姿势真的很羞耻!   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了。   这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   钱宝儿白眼他,但她的挣扎一点儿都不起作用。   她被牢牢困在宋景桓怀中,想挣都挣脱不开。   “宝儿,你别挣扎了。这辈子我到哪儿你到哪儿。”   “你是逃不掉的!”   宋景桓嘴角的笑容越发浓烈,笑意直达眼底,如画眉目因为这笑容而熠熠生辉,美得耀眼炫目。   钱宝儿心里“咯噔”一下,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了。   头晕目眩。   无法抗拒。   钱宝儿忘了要反驳,忘了要挣扎。   直到腰上骤然一紧,她整个人彻底帖在了宋景桓身上,她才蓦地回神。   这是绝美的引诱,明知是危险,却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近。   这也太危险了!   她双手挤进两个人的拥抱中,成了隔开肢体亲密接触的最佳武器。   “书呆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叫钱宝儿,你也可以叫我钱罐子,但是不要叫我叫得那么肉麻!”   挣扎不开,她也只能扯着嗓子以壮自己的声色了。   宋景桓也不恼,抱着她半点也不肯放松。   反而越发兴致盎然地盯着钱宝儿瞧,“那个称呼,是留给你要等的那个人的么?”   “说了不许叫就是不许叫,你好奇那么多做什么?”钱宝儿给他的,只有一记白眼。   宋景桓心情却越发愉悦,甚至于轻笑出声,“娘子和你要等的那个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了?难道真的要为一个好几年都等不到的人继续等下去么?”   钱宝儿倔强道,“谁说我要等他的,老子才不等了呢。这和你对我称呼没关系,不要扯开话题。”   宋景桓只好陪着笑脸答了声是,“是,娘子。娘子可要去看看受伤的村民们的状况?”   他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废话,当然去!”钱宝儿没好气哼了一声,“还不快些前头领路?”   “为娘子领路,荣幸之至。”   宋景桓狗腿之极,很自然地就牵起她的手拐了个弯。   钱宝儿本想甩开这书呆子的手,但见他那笑容灿烂,吩咐春光明媚杨柳风拂面,她不知怎地,不自觉就收回了力道放弃了那个念头。   去祠堂的路比较陌生,钱宝儿未曾走过,这条路上也是静悄悄的,但能看见祠堂所在之处时,也随之听见了议论声。   祠堂大概是这村子里除了南边那户员外富户之后,最气派的一个房子了,辨识度比较高。   宋景桓和钱宝儿到时,祠堂门口已有许多人围着,多半是家里有人受伤了在祠堂里边儿休养的村民,因为担心家里人的状况,又进不去,才不得已在这儿等着。   钱宝儿走近些,就听见村民们都在说,“那么大一只老虎突然就从山上冲下来了,要不是有宋秀才那两个远房亲戚在,我们就都喂了老虎了。”   “可不是嘛,那老虎那么大的个子,一个爪子都能挠死人,你看我们家阿隆,要不是宋秀才那个亲戚来得快把他从老虎嘴巴里拖出来,可就没了呀!这会儿我们家阿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说宋秀才的这几个亲戚也真是的,怎么还不让咱们进去?受了伤怎么连家人都不能见了。”   “可是宋秀才的亲戚救了咱们,他们说不定有什么原因呢,要不等等看宋秀才来了怎么说。都是托了宋秀才的福啊。”   钱宝儿心想,你们要是知道你们口中感谢的人,才是引起这麻烦的元凶首恶罪魁祸首,你们会怎么想?   不过,这件事他们是知道的。   “你们看,是宋秀才和他家娘子!”不知哪个眼尖的看了宋景桓和钱宝儿,随即就扯着嗓子大喊。   他这一喊不要紧,原本守在祠堂门口的那些大叔大婶大娘叔叔伯伯们都给他惊动了,一个个都朝着宋景桓和钱宝儿围了过来。   “宋秀才你可算是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宋秀才你快问问你的亲戚,我们家阿隆怎么样了。”   “宋秀才,能不能让我们都进去看看,看一眼就出来也好啊。”   “对啊对啊宋秀才,能不能让我们也进去看看,我们就看一眼就行了。”   “我也想进去看一眼……”   “还有我……”   ……   一个人开始说,后面的其他人也都跟着七嘴八舌,生怕自己的声音会被别人盖过去,还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你一句我一句谁的声音都有,钱宝儿耳朵都要炸了。   宋景桓临危不乱,镇定地招呼着大家:“大家都先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他这么一喊,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那些人这才纷纷噤声。   宋景桓也是好脾气,耐着性子道,“你们都别急,我的亲戚略懂医术,都帮受伤的人包扎了,这会儿不让大家进去是怕人进去太多了,伤口要感染,后面好的慢。”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儿也就镇定许多了,但还是有人提出质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不能不让我们见啊。这人伤成什么样总要让我们见一见,我们心里才能放心吧。”   宋景桓也不急,笑眯眯地看着他,“王大叔这是不信我?”   那个王大叔本来还是挺想出风头的架势,可书呆子对他这么一笑,他反而就怂了。   要按钱宝儿的话说,书呆子的笑杀伤力太大了,轻笑浅笑淡笑好笑,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花样繁多,种类各异,平素里都是一副好商好量的好好先生模样,他一皮笑肉不笑吧,就显得特别可怕,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强的攻击力。   当然,不是一般人的也挡不住。   比如她。   但对比了一下这个王大叔在书呆子威压下的表现,她还是挺自豪的。   “王大叔,我们家相公的远房亲戚救了大家,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会儿人伤了,也是我们家亲戚在照顾,不让你们进去看,是怕见血吓着你们,我们家相公什么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钱宝儿端出秀才娘子的姿态,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说。   那个王大叔被她这么一说,老脸发热,无地自容。   当即一拍大腿,“我……我也不说了,一切就拜托给宋秀才了!什么时候能见了,就告诉我一声!”   宋景桓稍稍收敛了他那一身威压,微微一笑道,“放心吧王大叔,我已经托人去请一位神医过来了,今晚天黑前一定能到,只要神医能到,其他就不成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   宋景桓又道:“你们都先回去吧,若是有好消息,我一定马上通知诸位。”   “那好,我们都听宋秀才的。”   “我们就先回去了。”   书呆子的威望不是一般高,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众人的焦虑和不安,轻而易举便让这些人都心甘情愿散了。   钱宝儿诚心称赞竖起大拇指:“书呆子,你好本事!三寸不烂之舌都能舌绽莲花了。”   “夫人过奖,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得,他连称呼都换了。   这回换钱宝儿皮笑肉不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宋景桓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夫人如此率真可爱,休书那种东西,为夫如何能舍得下笔?以后这事夫人莫要再提了。”   钱宝儿:“……”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 第44章 不准看其他人   无疑,这一局宋景桓成功占得了先机。   钱宝儿输得一塌糊涂。   ……   钱宝儿在心里咬牙切齿骂了两个字:阴险!   真阴险!   方才许多村民都叫不开的祠堂大门,宋景桓走过去,轻叩门环三下,淡淡说了一句:“是我。”   门便开了。   对此钱宝儿只想说:你们这些狗腿子!   但是她还是要借着书呆子的光,才顺利进了祠堂。   祠堂里的境况,比想象中的要好些,没有很多血,也没有哀嚎声,受伤的人都睡着了。   见宋景桓和钱宝儿过来,韩恕连忙迎上来,“公子,夫人,这边所有受伤的人都已经包扎过了,村民们并无大碍,只有……他们为了保护村民,伤得比较严重。”   钱宝儿深深觉得,韩恕刚才停顿的地方,很可疑。   宋景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道:“飞鸽传书呢,传出去了?”   “已经传出去了。”   “那就好好照顾他们,只有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还你两个活蹦乱跳的好下属。”   宋景桓语气笃定,像是对他口中的那个“他”十分信任。   钱宝儿不禁问:“那个他是谁?”   宋景桓想了想,笑道:“一个人不太靠谱但医术还过得去的大夫。”   韩恕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要是穆然听见主子这话恐怕又要跳脚。   钱宝儿:……听起来怎么像是个江湖骗子?   “你说的这人靠不靠谱的?不会开错方子抓错药把人医出毛病吧?”   帮忙打水的杨熙惊得被门槛绊到,要不是她反应快,那盆水就直朝宋景桓和钱宝儿泼过去了。   要是给那个号称药王谷传人的穆然穆神医知道夫人这么评价他,他一定要炸毛了!   开错方子抓错药,这个梗她能笑一年!   但由于杨熙小姑娘闹出的动静太大,钱宝儿闻声就看了过去,“杨熙小姑娘你也在啊。”   杨熙连忙堆起一脸傻笑:“……是,夫人。这不是人手不足嘛,我也就过来滥竽充数了。”   钱宝儿就不乐意了,“小姑娘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打杂帮忙也是一份心意不是。”   “是,是,夫人说的是。”杨熙连忙连声附和,赶紧找了张桌子把水盆放下。   钱宝儿眨眨眼,又往韩恕那儿看去,“那韩恕是这儿的负责人么?”   韩恕莫名心虚,“……没,这里人手不够,属下也只是滥竽充数。”   “哦,看出来了。”   韩恕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夫人,不带您这么差别待遇的!   凭什么杨熙打杂就是帮忙我就是滥竽充数了。   强烈要求一视同仁!   但这强烈要求在他看见他家主子不着痕迹挑了眉头时,彻底打消了。   可怜的韩恕憋屈地只敢在心里嚷嚷,压根儿没胆子当着他家主子的面挑夫人的刺。   再给他个熊心豹子胆他兴许就敢了呢。   杨熙生生笑出来了声音,但随即就接受到了来自韩恕的怨念,清清嗓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公子,我去看看沈括那儿需不需要我帮忙了。”   宋景桓也配合地一摆手,“嗯,去吧。”   杨熙就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韩恕怨念深重,默默转过去,用杨熙端来的清水重新洗了手巾,替受伤躺在木板床上的伤员们清洗身上的血迹。   躺在最里面的两个瞧着面无血色,伤势明显比其他村民要严重许多,钱宝儿不禁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扯了扯宋景桓的袖子问道,“那就是你的远方亲戚?你们家是有多少亲戚?”   宋景桓薄唇微扬,模棱两可道:“我家亲戚挺多的。”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   老子信了你的邪。   “那韩恕和杨熙是不是也是你家亲戚?”   宋景桓剑眉微扬,不说话了。   眼神的大概意思是,那两个人是什么人宝儿你应该心知肚明了,我也没必要再编些瞎话了。   钱宝儿嫌弃地给了他一记白眼,假装自己根本没有看懂他的眼神到底是个啥意思。   亲眼看过村民们的伤势之后,宋景桓吩咐韩恕多用心照顾,并没有在祠堂多待便领着钱宝儿离开了。   但韩恕私以为,主子是不希望夫人在这个地方待的时候碰上伤患要擦洗换药的,毕竟受伤的都是些男人,夫人也在场那不就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   主子的占有欲是很强的。   所以他在钱宝儿提出要留下来帮忙时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钱宝儿的好意。   机智的韩恕韩护卫头一次猜中了他家主子的心思,赢得了他家主子赞赏的目光。   某书呆子心想着:我家夫人要看男人的身子也只能看我,其他人不准随便看!   当然,这些内心活动作为女儿家的钱宝儿是不懂的,她生平第一次想做好事居然被拒绝了,内心很沮丧。   回去的一路上都在不满地嘀咕道:“连韩恕都不好看我,我虽然没做过这种照顾伤员的事情,但我好歹是个头脑聪明反应机敏的姑娘,我一学肯定就会了!”   宋景桓便安慰她,“你也别难过了,韩恕是认为这些事情他可以做得来,不敢劳烦夫人大驾。”   “胡说,明明我架子一点都不大!”钱宝儿不服气双手叉腰怒反驳。   架子没有,打架的气势却是妥妥的。   宋景桓忍俊不禁。   钱宝儿水眸一瞪,“笑什么笑,再笑今天晚上睡院子!”   某书呆子顿时就怂了,“没笑。”   前一刻还笑得可灿烂了,瞬间就收敛笑意可怜巴巴。   夫人发威,戏精横空出世。   钱宝儿对他表示了十二万分的鄙夷和蔑视。   没好气横了他一眼,“回家了,前面带路。”   宋景桓含笑说了声好,牵着她的手往家走。   钱宝儿也懒得与他计较了,懒洋洋被拖着走。   心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就这么被牵着走也挺好的。   嗯,那就先这样吧。   虽然说村子被猛虎攻击了是件坏事,但此刻午后阳光和暖,村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悠闲散步,两旁有绿树新芽,有鸟语花香,仿佛是漫步在一个世外桃源。   岁月静好。   钱宝儿心头蓦地生起一股暖暖的感动,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幸福吧。   这种感觉在前面二十年的人生里都没有过。   和前面二十年遇见的事情都不同。   小胖子,要是你如约来找我,这会儿和我并肩走在山间村道上,让我觉得这么幸福的人,会不会就换成你了?   可惜,这是个假命题。   钱宝儿心里暗暗好笑,小胖子早就不知所踪了不是么?此时站在她身边的,是宋景桓这个书呆子。   哦,对,而且还是个假书呆子。   她这会儿真的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第六感又告诉她,还是别知道的好。   他这样的人,身份大概不会太简单。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万一他是个王侯公卿,还卷入类似于袭爵的战斗中,她却不是更危险?   “娘子在笑什么?”宋景桓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轻而易举就察觉了她的好心情。   钱宝儿连忙收起自己的那点小情绪,板着脸一板正经假装自己很严肃地咳嗽了两声,“我哪儿有笑,你眼花了。”   宋景桓好笑耸肩:也行,眼花就眼花了吧。   “宋秀才,请留步!”   一道粉红色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少女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吓得钱宝儿以为自己会撞上去连忙站住脚步,但身子却因为惯性前后摇晃了两下,最后还是因为被宋景桓拉住才没摔倒。   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却是一点没有感觉似的,径自对宋景桓道,“宋秀才,家父有请,能不能随我走一趟?”   宋景桓不予理会来的这个人,也没说话,拉住了钱宝儿担心地询问道:“没事吧?”   钱宝儿本来想说没事的,但看见来的这个人,就改主意了。   突然冲出来的是个姑娘,生得挺好看的,巴掌大的瓜子脸很标致,穿着一条粉红色的齐腰褶裙,搭了件颜色略淡的上襦,头发也梳得特别亮,眼睛大大的也很亮,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这乡村里的小姑娘。   而且有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傲气,都写在脸上就差说出来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一直是看着宋景桓这书呆子的。   这就让钱宝儿很不高兴了。   她噘了噘嘴,抱住宋景桓的手臂委屈兮兮地问道,“相公,这是谁啊?”   宋景桓配合地摸了摸她的头,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个一身粉红色的姑娘便端着架子,掷地有声道,“小女王梦莹,我爹是山茶村的村长。宋秀才,我不是有意冲撞的,只是事出紧急……还请您多多谅解。”   钱宝儿诚然觉得她那个停顿停的很装模作样,说事出紧急说一半留一半就可以假装无辜了,好气了。   宋景桓淡淡嗯了一声,安抚钱宝儿道:“这是村长家的闺女,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村长应该是有急事找我的。”   钱宝儿张嘴哦了一声,兴趣缺缺的,“那你要先送我回去么?”   言下之意是,你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把我送回去啊,我可不会认路,你把我一个人扔路上我可怎么办啊! 第45章 因爱生恨、因爱生妒   那个叫王梦莹的姑娘马上就说道:“宋秀才,还是我送你家娘子回去吧,路我是认识的。”   “多谢王姑娘好意,不用。”宋景桓微微笑着拒绝,笑容里只有礼貌和疏离,和在对钱宝儿说话时的亲昵截然不同。   但他转头又冲着钱宝儿笑得温和如风,“我先送你去韩恕那边,在我回来前,你都和韩恕待在一起,不许乱跑,明白么?”   “哦。”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还担心她会去爬墙溜出去玩不成?   那个叫王梦莹的姑娘脸上有点挂不住,表情僵硬,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但又生生给忍住了。   钱宝儿看着她眼睛里那股子倔强都替她心疼的厉害。   爱慕书呆子这种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像他这种有皮相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爱慕者,说不定他这富贵人家出身的,说是尚未娶妻,但实际早已姬妾成群了。   这年头的小姑娘爱慕汉子也太轻易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见过的好男人太少,缺乏选择。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跟人当面说,当面说了人家也不会听不会相信的。   她也懒得费这个口舌,乖乖跟着宋景桓往回走。   到了祠堂那儿,宋景桓把钱宝儿交给韩恕,千叮咛万嘱咐的,吩咐他一定一点照看好夫人,要是夫人出一丁点差错他就要拿他是问,韩恕连声称是,忙着表忠心。   钱宝儿诚然觉得:好啰嗦。   她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把祠堂的大门一关,上栓,完美了。   祠堂里的伤员还都在睡,钱宝儿估摸着他们很有可能是被点了睡穴才这么半天不动弹。   韩恕对那两个宋景桓的“远房亲戚”格外关照,他们伤的比较重,睡着都不太安宁。   钱宝儿看着也颇为不忍,帮忙打水递毛巾什么的,没忍住问韩恕道:“到底那个爱慕宋景桓的小姑娘跟这小山村的人什么仇什么怨,居然弄了野兽下山来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韩恕拧手巾的手闻言一顿,“……夫人您什么都知道了?”   钱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差不多该知道的都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一些,你说的哪些?”   韩恕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连忙佯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夫人,那位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辣,这次只是放猛兽已经算温和的了。”   钱宝儿:这话就是说,她还敢做更过分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竟敢这么嚣张,还有没有王法了?”   韩恕:“……”   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   钱宝儿见他一脸的纠结为难,也跟着纠结起来:“她得跟这个村子多大仇多大怨啊?”   村里的村民虽然八卦了点,还爱说别人家长里短,喜欢拿人家的糗事出来闲聊,但也没到要死的地步吧。   照村民们的说法,还有她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况来看,今个儿要不是有宋景桓的“远房亲戚”在,恐怕这会儿山茶村的损失就不止这会儿躺在祠堂里休息的这几个人了。   宋景桓还迅速出动了高手给他们包扎救治,这要是换做去请大夫,光是进城就要走一个多时辰,等到那儿黄花菜都凉了。   这要不是宋景桓,今个儿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此时宋景桓已到了村长家。   那个叫王梦莹的小姑娘没得到允许不能在边上旁听,跟她爹撒看个娇跺了下脚就出去了。   门一关上,村长也顾不得自己大了宋景桓一二十岁,说话就冲他跪了下去。   “宋秀才,今日要不是你鼎力相助,还有你家的远房亲戚身手了得打退了猛虎,村子里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了呢。宋秀才的大恩大德,我们山茶村都无以为报啊!”   “村长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啊。”宋景桓扶了他一把,淡然笑道,“今日之事我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了一把而已,也是恰好我家来探望我的两个远房亲戚刚好会些拳脚,要不也不能这么刚好就帮上忙了。”   “宋秀才还是太客气了,你的远房亲戚可是帮了大忙了。要不是他们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村长越说越激动,“宋秀才,你那两位远房亲戚的伤势可还好,往后照顾他们的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不用了村长,我有位朋友师承当世名医李逢春,医术很高,我已经请人去找他了,只要他人能来,我的远房亲戚便可无恙。”   村长闻言愣了愣,张了张嘴,半晌才缓过来,“没想到宋秀才还有这么能耐的朋友,真是失敬,失敬了!受宋秀才你家的远房亲戚要没事才好啊。”   宋景桓笑着应承,“村长专门找学生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那道不是。”说到正事时,村长也越发严肃起来:“今个儿猛虎伤人说来也是怪了,我们村长在这儿也有一百年了,虽然是住在山脚下,可也从来没惹过什么猛兽的。猛虎以前都从来没袭击过村子,怎么能突然就下山了呢?宋秀才你说是吧。”   “嗯,有道理。”宋景桓附和道,没有表达太多意见。   村长还在自顾自的说道:“也许是天灾之年要来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不安生了。”   宋景桓也只是点头附和,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想:只要柳凝月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就一日还有麻烦。   柳凝月是郡主,她制造的麻烦,这也算得上是“天灾”了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村长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提高了音量,“宋秀才,早上有人看见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似乎是在打听你和尊夫人的事情。后来有人跟他们说,你们去赶集了,他们才离开的。”   村长顿了顿,又说道:“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好像还挺凶的。宋秀才,你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宋景桓随即扬了扬眉头,“村长觉得学生能得罪什么人?”   村长一愣,就笑了,“说的也是,宋秀才你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但那些人还是太可疑了,你最近和尊夫人和是小心点好,宋秀才你是在京城里考了功名的人,保不齐就不小心得罪了京城里的什么大官了。”   “嗯。我会注意的。”   宋景桓微微一笑,心想着,回头可以把这番话转给钱罐子那丫头,她若是听见了,一定会说:村长你想象力这么好不去写话本子多可惜啊。   祠堂里,受伤的伤员们大概是昏睡的时辰过了,慢慢都开始苏醒了,钱宝儿逮谁醒就跟谁打招呼聊天,大家一听说她是宋秀才家的娘子,对她的态度立马一百二十度大转变,客气得不得了,一口一句谢谢。   钱宝儿委实心虚: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好意思接受别人的道谢呢?   没一会儿,大家就都醒的七七八八了,余下的就只有宋景桓那两个“远房亲戚”还昏迷着,睡梦中他们的表情也有些痛苦,身上的衣服被兽爪给抓破了,那个爪印就触目惊心。   钱宝儿是越发好奇宋景桓的身份了。   祠堂里还能走动的一共三个人,一个韩恕一个钱宝儿自己,还有一个是听韩恕的命令行事的,其他都是伤患都躺着,钱宝儿去帮忙冲了壶茶,把勤快的给韩恕拉到僻静处让他休息,还给他倒了一杯过去,韩恕受宠若惊,双手捧着杯子连声说谢谢夫人。   钱宝儿摆摆手笑得可谦虚了,“一杯茶而已,别太客气了,你要是真想向我道谢,那你就告诉我,那个爱慕宋景桓的小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穷追不舍的?难不成是因为看我不顺眼,觉得我配不上书呆子么?”   “噗……”   韩恕刚喝进去的茶一口就喷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太烫还是因为被吓到。   “果然是因为我呀。”钱宝儿把韩恕的反应看在眼里,长长叹了一口道,“这么说的话,上次她见过我之后便对我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而且她铲除了我之后自己好上位宋秀才家的娘子,结果我人不在,她就拿村子里的村民出气啊?”   韩恕这回被口水噎到了,又拼命咳了起来。   夫人你不是说你不该知道的就只知道一些么?   这哪儿是“一些”,明明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钱宝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以为意道,“因爱生恨、因爱生妒,这都是人之常情很好猜的。”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看着韩恕。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韩恕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要是这么说,那她对书呆子是爱得认真爱得深沉,占有欲也很强。那她对村民下手,说不定不止是为了泄愤,还有可能是为了把外出的书呆子给逼回来。”   钱宝儿说着顿了顿,非常严肃地说道:“也就是说,那个想见书呆子的人,这会儿很可能还在村子里!”   韩恕:“夫人?”这是啥意思? 第46章 桃之夭夭   一个连面没见过的人她居然就能分析得这么清楚?!   谁再说夫人是个二愣子他都要跟人家急了。   钱宝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用看智障二愣子的眼神看了他,“意思当然就是,那个爱慕你家公子的小姑娘至今不肯死心,她也没完全撤走的意思。今个儿要是见不到书呆子,她一定死都不会走的。”   韩恕虎躯一震,直接向钱宝儿竖起大拇指。   “不用太客气了,你这样我会害羞的!”钱宝儿捧着脸小娇羞,“所以,我们要不要去村子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小姑娘啊。”   韩恕瞬间怂了。   夫人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于是义正词严道:“夫人,公子出去之前再三交代了,您只能跟属下待在这祠堂里,哪儿都不能去。”   钱宝儿狠狠磨牙,“你们这叫非法拘禁。”   “夫人,您是亲口答应了公子的。”韩恕提醒道。   钱宝儿怂。   半晌,噘嘴不服道:“你陪着我,还怕我能走丢了?”   韩恕弱弱道:“可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要照顾。”   钱宝儿:“……韩恕,你好歹找个像样一点的理由。”   这借口也太借口了。   那时候在回去的半路上遇见那个村长家闺女王梦莹,书呆子坚持把她送过来而不是让她回那个小破院子去,就明摆着他是不想让她落单了。   她钱宝儿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但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   韩恕干笑:“……夫人说的是。”看样子是被识破了。   “行了,既然书呆子怕我一个人落单会落到他爱慕者的手里,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钱宝儿拉了张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儿。   但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狠狠蹂躏手里的绣帕,“要不是那个书呆子,本小姐哪里需要遭受这种待遇?”   都是书呆子的错,害得她这会儿怕得要死,那个小姑娘看起来特别凶,她连让人把老虎赶下山来对付这些无辜村民的事情都能干出来,对着她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自古以来,女人对待情敌的办法,可是多不胜数。   一刀宰了都算是宽容的。   万一她搞个什么毁容,还是找一堆男的来破她的身子,那就生不如死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钱宝儿冷不防打了个冷颤。   想出去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她闲着没事,也只能帮忙跑跑腿,但那个韩恕还有他的手下,都一副不敢劳夫人大驾的架势,她也就不勉强了,翘着腿继续无所事事。   宋景桓回来时,正好看见她翘着腿在哼着歌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娘子这是在提醒为夫,要早点接你回家么?”   钱宝儿哼得入神,却不想宋景桓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她吓一跳连忙要站起来,结果一个不慎头重脚轻就从凳子往后摔下去了。   脑袋还没着地,纤细腰肢便被长臂揽住。   宋景桓一捞,她整个人都扑在他胸膛上。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   钱宝儿连忙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微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都没声音,吓死人了。”   “娘子哼着歌哼得入神,为夫不忍打扰。”宋景桓笑眯眯说道,半分没有吓着她的愧疚感。   钱宝儿闻言剜了他一记眼刀子,不忍打扰还说那种话,自相矛盾。   宋景桓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徐徐笑道,“娘子难道在用那首《桃夭》表达真心,为夫哪里舍得打断?”   钱宝儿:“……”   表达你个头的真心了!   “我就是随便哼哼,你哪只眼睛看见那是我的真心了?!”   宋景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不是看的,是听的。”   “桃花怒放千万朵,色彩鲜艳红似火。这位姑娘要出嫁,喜气洋洋归夫家。   桃花怒放千万朵,果实累累大又多。这位姑娘要出嫁,早生贵子后嗣旺。   桃花怒放千万朵,绿叶茂盛永不落。这位姑娘要出嫁,齐心协手家和睦。”   他笑嘻嘻地翻译着《桃夭》,深情与钱宝儿对视:“娘子难道不是在提醒为夫早日带你回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长长久久?”   钱宝儿老脸发烫,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能不能当作我什么都没说过?   她默默转过身去,把板凳给挪回了原位,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去,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要是忙完了的话,我们能不能回去了?今日一大早出门,衣服还都没洗呢。”   宋景桓扬了扬眉头,最后终究只顺着她说了一个字:   “好。”   回去的路上,钱宝儿东张西望左看右看,试图拉开与宋景桓的距离,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宋景桓也不勉强,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走着宛如散步。   “娘子就不好奇村长特意找我过去都与我说了什么?”   钱宝儿看他一眼,随口说了句,“总不能还要把闺女嫁给你做二房吧。”   谁知宋景桓就笑了:“说不定是呢。”   钱宝儿刚要迈出去的腿生生定住,表情都僵了,“……那你答应了?”   宋景桓一下被她纠结的表情给逗笑了,“娘子大可不必担心家里添人口的事,我家有娇妻如斯足矣,就是再给我天仙我也不要。”   钱宝儿:“……”   所以本姑娘又上了你一个恶当是吧?!   好气哦!   也不对啊,他要不要娶二房关她什么事?说好的拿到休书就赶紧回太平镇呢?   既然不是老头子把她给卖了的,那她更要回去把她的宝贝拿回来了。   死老头子居然敢背着她在外面生娃,还瞒了她这么多年,她非要看看那个给老头子生娃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还要看看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娃会不会是个三头六臂的熊孩子。   “娘子是生气了?”宋景桓见她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   钱宝儿怔了怔,小爪子赶紧拍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动手动脚。”   宋景桓忍俊不禁,“你我夫妻,本为一体。何来男女授受不亲之说?”   钱宝儿仿佛从他的笑容里看见他对她的鄙视,默默闭嘴。   终归她是说不过他这张嘴的。   举白旗也一点儿不丢人。   “对了,刚才村长说要送咱们两把小白菜,我给拒绝了,晚饭可能只有锅里剩下的鸡汤煮点面条了。”   小白菜多好啊。   干嘛要拒绝!   钱宝儿的心仿佛都在滴血,“下回有人给你送闺女你拒绝就好,菜不要拒绝啊!”   那都是钱啊。   “无妨的,明早就有新鲜青菜吃了。”   钱宝儿横了他一眼:“你又不重地,哪儿来的青菜吃?”   “私塾的孩子们会来送。”   私塾的孩子?   钱宝儿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天她一直吃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难不成是换的?   所以,“你在私塾教那些孩子,一个月多少薪俸?”   “米和面,还有刚摘的菜,算么?”   钱宝儿:“……”   她到底嫁了个什么赔钱货啊!哪儿有人干活连薪俸都不要。   “书呆子,你要是靠教书过活儿肯定早就饿死了!”   宋景桓摊手笑道:“还好我不靠教书也能活下去。”   钱宝儿:“……”   这话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昨个儿换下来的衣服还搁在房间里,还好不是夏天,要不然放了一天该有味道了。   钱宝儿刚把要洗的衣服拿出来,宋景桓就过来把衣服都给接过去了,“这些琐事不劳娘子动手了,你自己去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吧,我洗完衣服就给你做饭。”   钱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就两手空空的了。   他们相处的剧情她老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说书呆子要是纯粹找个人当挡箭牌当垫背的,干嘛这么费心费力给她洗衣服做饭的,这年头的男人打从娘胎出来就有优越感,打小洗衣服做饭全是亲娘在打理,娶妻了之后是妻子照顾,生了孩子有女儿是女儿照顾,有几个会像他这么任劳任怨的。   她怀疑书呆子可能是个假显贵。   钱宝儿百无聊赖,搬出了宋景桓的棋盘,自己跟自己玩。   以前她见过别人自己跟自己下棋,还想说,那个人是不是傻,这会儿切身体会到了:是真的傻!   她托着腮看往宋景桓的方向,他娴熟地打水,把袍子系好就开始洗那些个衣服,没有半分架子,却又显得无比矜贵。   这个人真是无比矛盾。   “书呆子,你们圣人不是总说君子远庖厨嘛,你怎么就这么热衷做饭呢?要是传出去被别人知道,你就不怕人笑了。”   钱宝儿托着腮提高嗓音冲他喊。   洗着衣服的宋景桓动作顿了顿,循声看来,面带微笑问:“娘子不吃我做的饭,想吃谁做的。还是说,你想承包做饭这些事了?”   钱宝儿笑容敛了敛,仿佛是一想到自己那糟心的厨艺就打退堂鼓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歪曲的意思!”   宋景桓好笑不已,冲她招招手,“娘子,你过来。” 第47章 看开点   “干嘛?”   钱宝儿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屁颠屁颠地抛弃了那盘无聊的棋,凑了过来。   宋景桓揉了揉她的头,“我这辈子就认定你这么一个,不给你做饭给谁做?”   我已经亏欠你太多了,无以补偿,但至少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要做到。   是谁说这货是书呆子的?   情话张嘴就来,比话本子里那些个呆书生强不要太多了。   这种人放到哪里都是撩妹高手,一勾一个准儿啊!   钱宝儿打从心底里佩服。   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书呆子他正在洗衣服啊!   他手上全是湿的。   “书呆子,我昨天刚洗的脑袋!”   宋景桓顿了顿,“再洗一次就好。”   洗你个大头鬼啊!   钱大小姐发怒,双手掬了水就朝他身上泼去。   饶是自带气场矜贵无比的宋景桓宋大公子,也顿时成了落汤鸡。   “看你也有今日!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某人双手叉腰大笑,宋大公子不甘示弱,手上沾着水也冲钱宝儿脸上洒去,毫不意外地弄了她一脸的水,气得钱宝儿直跳脚,“书呆子你不要脸!”   “娘子此言差矣,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话音未落,一瓢水就泼天而下。   宋大公子彻底成了落汤鸡。   ……   院外不远处,远远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娇俏少女气得柳眉倒竖,七窍生烟!   绣工精致的嫩黄色团花齐胸襦裙配着浅绿色的上襦和桃花色半臂灵动婉约,也遮掩不住她浑身的怒气。   他放着宫里那一大摊子事不管,请命前来江南,到了这儿又放着巡视江南的重责大任不理,居然跑到这么个小山村来和一个村姑泼水玩儿!   烨哥哥,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柳凝月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咬牙切齿地道:“白杨,我要她死!”   白衣少年抱着剑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郡主,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她蓦地一回头,眼神极其凶狠。   “三殿下若不离开她身边,属下无法下手。”   “那就等!”   她就不信烨哥哥会一直守在这个老女人身边半步不走开!   “郡主,此地不宜久留。”白杨他的声音毫无起伏。   “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敢管我!”   白杨仍坚持道:“郡主,您做的事情不能当着三殿下的面,否则真惹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又道:“属下怕,到时候王爷也护您不住。”   柳凝月一双水眸恨得都要滴出血了,一巴掌重重扇了在白杨脸上。   血丝从嘴角滑落,白杨也毫不动摇。   “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柳凝月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白杨面无表情道,“郡主,您今日已经伤到了平民,您若是再在此时动手,恐怕会火上浇油,三殿下可能真的要动怒。”   柳凝月咬紧了牙关,眼睁睁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嬉笑玩闹,气不打一处来。   很好,今日她便忍了。   明日,最迟明日,这个女人必须消失!   ……   院外的人悄悄而来,悄悄而去,从未惊动过院子里嬉笑玩闹的二人。   但是,互相泼水的结果是,衣裳没洗完,两个人身上都湿了,尤其是宋景桓,在钱宝儿肆无忌惮的攻击下浑身都湿透了。   夕阳西斜,一阵凉风吹过来,钱宝儿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阿嗤——”   宋景桓顿了顿,洗了个手,拉着她往房间走,“走,回去换衣裳。”   钱宝儿摸摸发痒的鼻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就忘了这三月天冷暖不定呢。   不会就这么着凉了吧?   房门一关,宋景桓从衣柜里取出身衣裳搁在了床上,盯着钱宝儿道:“快换上。”   钱宝儿咽了咽唾沫,“……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换?”   某书呆子眉头一扬,随即背过身去,从柜子里取出一身自己的干净衣裳,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   钱宝儿不争气的盯着那美背瞧。   一眼。   两眼。   ……   不行,不能再看了!   你个花痴!   钱宝儿捂脸,爬上床去放下幔帐,假装啥都看不见。   然而隔着幔帐一点也没有阻碍她欣赏那个美背。   宋景桓换下湿衣服,回头看,钱宝儿连忙背过身去假装若无其事,“那,那个,我……”   “快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宋景桓好笑得打断她的结结巴巴,拎着湿衣服就出去了。   钱宝儿扒着幔帐露出个脑袋看着被带上的房门,不禁长叹了一声,明明大家都弄湿了,他浑身湿透了也没见他打个喷嚏。   人把人气死人了。   “阿嗤!”   又一个喷嚏突然来到。   接着生生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钱宝儿这才有危机感,连忙扒下一身的湿衣服。   要说宋景桓煮姜汤的速度也是够快,钱宝儿换下一身湿衣裳,正纠结于一脑袋湿答答的头发怎么办时,他便端着姜汤推门而入了。   “喝了。”   递过来的姜汤味道有些呛鼻,钱宝儿默默后退,但一抬头就对上宋景桓那双难得不笑的凤眸,压力山大。   于是英勇无比地吹了吹,猛灌了两口。   辛辣带着甜味的姜汤从喉咙滑进胃里,周身的寒意都像被驱散了,整个人暖暖的。   碗里还余下半碗,她鬼使神差就递给了宋景桓:“你也喝。”   宋景桓眉梢飞上一抹笑意,也不伸手去接,就着碗便喝了一口。   钱宝儿为了配合他的身高还垫了下脚尖,等他喝完了,才反应过来——   这姜汤,好像,是她,喝过的。   她居然就这么递给他喝了!   钱宝儿你脑子怕不是被门夹了那么简单,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那,那个,不要误会,我我我……我只是觉得……”   “这种好东西,应该……应该分享……”   “娘子,我懂的。”   宋景桓笑得迷之灿烂。   钱宝儿想哭:你懂什么呀!   你懂个球球啊。   完了完了中毒了。   蓝颜祸水,剧毒啊!   钱宝儿捂脸。   但某书呆子一言不合就拉着她往外走。   “诶!干嘛去呀——”   “洗头。”   灶上正烧着热水,他是要彻底贯彻为夫人服务的理念了。   最终,钱宝儿连洗个头都被代劳了。   长这么大,除了老头子还是第一次有男人帮她洗头。   生平第一次,这体会不要太美妙了。   那双纤长的手从她发间穿过,在她头皮上轻轻按摩着,比小时候给她洗头的春婶还要熟练温柔。   “书呆子,你老实交待,你给几个女孩子这么洗过头?”   “就你一个。”宋景桓一本正经道。   哼,这话鬼才信。   反正她不信。   ……   斜阳很快落到了山后面,天彻底黑了下来。   杨熙过来报说穆然穆神医到时,钱宝儿刚好把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净,还剩下半碗面汤,听说有神医,她便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了面汤,就撺掇着宋景桓要带着她一起去见见世面。   大夫见多了,神医她可还没见过呢!   宋景桓拉下脸,“不许去,让他忙完过来。”   “为什么?!”   “你着凉了。”   钱宝儿张口正要反驳,一个喷嚏大驾光临。   口水都喷到宋景桓脸上去了。   钱宝儿:“……”   作孽啊。   没脸见人了。   杨熙为了憋住笑脸都憋红了,然而他们家主子却是没事人一般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擦了把脸,淡淡吩咐道:“让穆然速战速决,忙完即刻过来。”   “是!”杨熙忙应了声,道了告退转身就跑。   跑出有一里地她才敢笑出声。   英明神武的三殿下,被夫人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这个梗她可以笑一年。   哈哈哈!   ……   院子里静悄悄的。   钱宝儿把脸埋在双掌间,就没好意思抬头。   许久,有人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钱宝儿愤愤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宋景桓的笑脸。   瞬间就蔫儿了。   “怎么,干了坏事就想假装没发生?”   她脸上纠结成一团,宋景桓被她皱成个包子的脸给逗笑了,“歇着去吧。穆然过来我叫你。”   钱宝儿捂着脸扑向她的木板床。   今个儿她算是把前面二十年丢脸的事情一次性都给做完了。   是真,丢人!   不过,到最后钱宝儿也没能如愿见着那位穆然穆神医。   因为她,睡着了。   祠堂里,某位收到飞鸽传书之后急急忙忙风尘仆仆一路飞马而来的穆神医刚喝了口水歇了口气,听见杨熙的话直接就蹦了起来。   咬牙切齿地瞪了外头暗下去的天色,一阵磨牙:“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穆神医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三殿下了,看开点。”   韩恕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就把水盆塞到他手里,毫无负罪感地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对了,既然你来了,我也可以歇一歇了。今个儿前前后后忙了整整一日,我都没坐下过。”   “喂喂喂!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远道而来的神医的么?!我是大夫,不是打杂的!”   “这是主子交待的。”   韩恕转身离去,挥挥手,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某穆神医气得要吐一盆血! 第48章 不交房租不给住   司徒烨你个丧心病狂的有病皇子。   你一个人丢着京城里一大摊子事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逍遥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也捎上当苦力啊!   你追你的姑娘我一铜板好处都没有,我凭什么给你打杂?!   “穆神医,莫气。”杨熙从他怀中拿走了水盆,语重心长道:“你再生气主子也不知道。”   穆神医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司徒烨,你教出来的人都跟你是同一个德行的!   “穆神医,主子交待过了,您这边速战速决,忙完还要过去给夫人瞧病的。”杨熙好心提醒道。   穆神医顿时暴跳如雷!   “我不但要当免费劳力在这里救治伤员,他宝贝娇妻生病还要我给他当家臣?!什么道理!”   杨熙摊手,一脸无辜道:“这是主子吩咐的,杨熙只是转达而已。穆神医有意见请亲自去与主子交涉。”   穆神医气得要掀桌:“……”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   我要是能说得过他我还用得着在这里给他当免费劳力?!   杨熙看穿他那一脸的愤愤不平,“好心”地指着里头伤得最重的两名护卫再度提醒道,“穆神医,时候不早了,那边两位的伤不轻,他们若是拖出毛病,主子非跟您急眼不可。”   穆然一想到他那张要笑不笑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随即挺直腰杆板起脸道:“去,给那边两个重伤的人拉上个帘子,本神医治病救人的时候谢绝围观!”   “得嘞!”杨熙满面笑容兴高采烈地朝着外头呼唤,“快把帘子拿过来。”   说着,转头看了看某神医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笑嘻嘻道,“主子早就吩咐了,让一定满足穆神医您的一切要求。”   “……”   他上了司徒烨一个天大的恶当!   某穆神医咬牙切齿在心里把某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司徒烨你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跟你算总账,要不然我也让你尝尝什么是医者之怒。   一觉香甜,一夜无梦。   钱宝儿再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已大亮。   她如往常一般翻了个身准备趴成大字型,结果脸就撞算了一堵坚硬的胸膛。   吓得她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书呆子!”   昨天晚上他不会就跟她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吧?!   某人像被她生生吵醒似的,徐徐睁开双眸,惺忪睡眼慵懒中散发出魅惑的神采,勾魂夺魄。   “娘子,早。”   早你个头啊!   “你你你,你不是应该睡书房的么?!”   宋景桓单手撑着木板床缓缓坐起身,一脸无辜地道,“娘子昨晚上没发话让我去书房,我怎么敢去?”   钱宝儿:“……”   你可真敢说!   不带这么趁机占便宜的。   钱大小姐脸一黑,毫不犹豫送了某书呆子一记无影脚!   “嘭”的一声巨响中宋景桓光荣被踹下了床。   这动静连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韩恕抖了抖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淡定地继续劈柴。   书房的方向,穆然听见动静开门出来,大大咧咧朝韩恕走去:“这一大早的,你们家主子在演全武行呢?”   韩恕笑笑不说话。   屋子里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闷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碰倒,紧随其后是一声惨叫,“书呆子你要死啊!”   下一刻,房门一开,宋景桓被人生生被推出来了。   河东狮吼平地起,“以后不许你踏进姑奶奶房间一步!”   嘭的一声巨响之后,房门颤了好几颤就关上了。   宋景桓两手空空,仅穿一身中衣,站在房门被晨风吹得发丝凌乱。   容颜俊秀雅致胜却女娇娥,仪态也是怡然自得。   但,这副模样的确见不得人。   韩恕见怪不怪了:得,又被夫人给赶出来了。   穆神医双手横在胸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   宋景桓闻言看了他一眼,非但没像往常一般挖苦他两句,反而心情颇为愉悦的耸耸肩,就径自往书房走去。   活像偷腥成功的猫。   穆然惊讶地拽住韩恕:“你家主子吃错药了?”   “韩恕所见如您所见。”韩恕搁下劈柴的斧头,一脸我啥都不知道的平静。   但穆然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了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淡然。   穆然: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你们这些个怪胎。   他就好奇,司徒烨宝贝的要死的那个小夫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晚上匆匆一瞥,他都没看清楚那姑娘长什么就被司徒烨给赶出来了。   今个儿他非要看个清楚不可。   钱宝儿房中。   宝儿姑娘双手叉腰在门后站了良久,嘴唇都还在发烫。   死书呆子臭书呆子,被她踹下床还不老实把她脱下去,害她撞到了凳子不说,居然趁机揩油亲她!   色狼!   色胚!   色中饿鬼!   一大早就跟狗儿似的发情是要闹哪样!   钱宝儿在自己粉嫩的唇瓣上使劲搓了又搓,结果脸蛋儿比唇瓣还要红。   好气啊,她竟然一点都不反感书呆子亲她了。   钱宝儿,你要完了。   啊啊啊啊!   ……   换妥了衣裳出来,钱宝儿自始至终就冷着张脸,漱口洗脸谁也不搭理。   他们家相公一副狗腿子姿态地凑过来,“娘子,早饭想吃些什么?今个儿做包子如何?”   夫人冷脸曰:“随便。”   “随便是什么?”宋景桓诚心求教。   “随便就是随便。”   钱宝儿洗漱完毕扭头就回了房间。   关门。   然后窃笑之:钱宝儿,干得好。   继续努力。   气死他。   ……   然而,某人死也不肯放弃,锲而不舍的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呼唤:   “娘子。”   “滚。”   “夫人。”   “滚!”   “宝儿——”   “滚滚滚!”   穆然彻底傻眼。   这……   这个人……   这个几乎趴在门上,节操掉了一地完全成了狗腿子的人,果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当今圣上最疼爱最宠信的三皇子,朝中众人堪服的三殿下?   这莫不是个假殿下?!   “韩恕,我是不是瞎了?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韩恕拍拍他的肩状似安慰道:“穆神医,习惯就好了。”   穆然:“……”   这怎呃习惯啊?   鬼知道我这才起床就都经历了什么。   宋景桓终于放弃了和钱宝儿较劲,泰然往灶房走去,拨空看了穆然一眼,老神在在道:“闺房情趣你不懂,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你就懂了。”   穆神医心口狠狠被插了一刀。   血淋淋的。   司徒烨我不就是被退了个亲你至于每次都拿这件事出来说。   小心我毒死你!   韩恕识趣地不卷入大佬们的战争,默默劈柴去了。   早饭虽然没能征得钱宝儿的同意,但宋景桓还是做了包子。   因为他其实一早就已经起来和了面,包子馅儿也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包包子多可惜。   准备东西费事,但包包子和蒸包子却是轻易多了,也就那么一两炷香的功夫,钱宝儿在房间里都闻见了包子的香味。   猪肉白菜馅儿的。   好香!   她的口水不受控制地稀里哗啦争相往外奔涌。   钱宝儿,要矜持!   “娘子,用饭了。”   钱宝儿刚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那边宋景桓就来敲门了。   她的心理建设顿时轰塌。   白瞎了。   钱宝儿深吸一口气,拼着攒了快二十一年的厚脸皮,大胆地打开了房门就往外走,见宋景桓还不走,斜眼睨了他一眼嫌弃道:“瞧什么瞧,不是说做了包子?我饿了。”   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钱宝儿简直都要佩服自己的不要脸了。   人不要皮才能天下无敌。   今日的灶房里倒是格外的热闹。   钱宝儿还没进门就看见个穿了身天蓝色流云暗纹锦袍的年轻帅气小青年和韩恕并排站着。   这青年模样生得倒是极好的,比起书呆子男生女相有些女气的柔弱长相,他要阳刚许多,五官深邃俊逸,嗯,是个英俊的汉子。   这人要是拎出去丢大街上,保准眨眼的功夫也能被大姑娘小媳妇给包围了。   自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性尤其爱围观美男子。   不过,这个人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哪里不对?   钱宝儿思来想去,扭头问身后的宋景桓,“这又是哪位啊?”   她不过睡了一觉,家里怎么就又添丁进口了呢。   莫不是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他的属下。   钱宝儿提着裙摆跨进门槛,好看的娥眉全都蹙到了一起,她好不容易赚了十两银子,照书呆子这败家汉子这么个败法,她很快就又要喝西北风了。   思及此,钱宝儿宋景桓不等回话就一本正经敲桌强调,“不管是谁,不交房租不给住!”   穆然嘴角抽了抽:亏我觉得你们不一样。   敢情都是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景桓笑吟吟点头,“好,都听娘子的。”   然后笑眯眯地端上了新鲜出炉的一屉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娘子尝尝看。”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爪子在裙子上擦了擦,直接上手就抓了一个。   结果烫得连忙放回去,迫不得已不得不改用筷子夹起来,一边吹凉一边哀怨地瞄了宋景桓一眼,“昨天晚上你不是说等那个神医过来就要叫醒我,最后我怎么没醒?” 第49章 殿下吃醋了!   宋景桓帮着她夹了个包子吹了吹送到她碗里头,微微笑道,“我这不是把人给你领到面前来了?”   啥米?   钱宝儿乍听之下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不由得大声重复一遍:“把人领到我面前来了?!”   在哪里?   宋景桓微微一笑,指向穆然。   钱宝儿定住。   一脸呆滞地看着穆然穆神医。   江湖传说和话本子里的神医都是白胡子仙气飘飘的老头子,这个怎么不太像啊?   “神医,不都是有白胡子的老头子么?”   钱宝儿把心爱的包子都搁下了,煞有介事地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将信将疑道,“这么年轻靠不靠谱的?”   穆然穆神医的自尊心遭受到了侮辱,怒点被戳,顿时额头青筋暴起,“这个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的黄毛丫头是哪儿来的!给我轰走!”   本神医最恨别人说我年轻不靠谱。   年轻怎么了,年轻有罪啊!   钱宝儿也不服气了,当即就撸起袖管准备打架,“兔崽子轰谁呢!”   “你!”   “兔崽子你好。”钱宝儿瞬间转怒为笑,得意地举起爪子冲他招招手。   穆神医猝不及防一记当头反击。   当场傻眼。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 第一回 合,穆神医惨败。   韩恕在边上从错愕到惊呆,最后险些笑出了声儿。   穆大神医,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宋景桓一脸司空见惯地给钱宝儿碗里又夹了个包子,把撸起袖管一脚踩在搬凳上的她拉着坐在他身边,“宝儿,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好,会被人家说闲话。”   “动手的事情交给我。”   这话十分有理完全没毛病。   韩恕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了。   钱宝儿听他这话深觉有理,煞有介事地点了个头,咬了一口包子。   剁碎的肉馅儿和切丝儿的白菜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味道清甜入口极化,这个美妙的味道在她舌尖漫开,刺激着她追求美味的味蕾,她连头皮都在发麻了。   亲娘啊,这个包子怎么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钱宝儿的人生在这一刻只剩下了包子的香味了。   舌头都快给她自己咬掉了。   于是,进她碗里的包子就从一个、两个到五个六个……   等穆大神医回过神来时,一屉包子除了一个还在宋景桓碗里,其余的都进了钱宝儿的肚子供奉了她的五脏庙。   “包子呢?”   钱宝儿答:“没了。”   韩恕摊摊手,表情无辜。   他全程站岗,可一个也没来得及下手。   有主子把包子一个一个吹凉了往夫人碗里头放,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夫人碗里头抢食儿吃。   穆神医再次傻眼。   不带这样的!   千里迢迢把我诓来当苦力,居然连个包子都不给吃。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馅料和皮都有,要吃自己包去。”   穆神医的自尊心再度遭到践踏,怒上心头怒拍桌,“包就包谁怕谁!”   然后就雄纠纠气昂昂地去洗手了。   钱宝儿连忙把宋景桓碗里那个包子也一口囫囵塞进口中,连忙站起身含糊地道,“我也去。”   宋景桓果断把她按回去:“你去院子里坐着等吃吧。”   啊。   她被嫌弃了呀。   本来还想看看那个包子是怎么整的这么好吃的呢。   不给看就不给看,小气。   钱宝儿一脸失落就迈着小碎步迈出了灶房。   刚好吃了一屉包子,消消食,等下继续吃。   韩恕随其后也出来了,生怕她走丢了似的,“夫人,您……您别走远了。”   钱宝儿顿了一顿,回头看他,“书呆子是怕他那个爱慕者不死心,随时会杀出来对我不利么?”   她本来是想说,书呆子是不是怕他那个爱慕者不死心随时会派人来要我的命,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才换了个说辞。   韩恕笑笑不说话,默认了她的说法。   “夫人海涵。”   洗完手的穆然气呼呼地看了她一眼就与她擦身而过,钱宝儿冲着他背影扮了个鬼脸,穆然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回头正好对钱宝儿的鬼脸,他就更气了。   迈着大步气冲冲地来到宋景桓跟前,“司徒烨,你就纵容你们家那位这么欺负我么?!”   已经开始擀新包子皮的宋景桓拨空瞟了他一眼,“你连一个小姑娘都说不过还要什么脸来跟我投诉?”   穆神医气急败坏,“她哪里小,她是哪里小了!”   不要仗着小几岁就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啊!   三殿下闻言横了他一眼:“我说她小她就小,怎么,有异议?”   言下之意更有:“我尚未没追究你对她不敬之罪,你就该知足了。”的意思。   穆神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司徒烨你不讲道理!   可是怎么办,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这种护短又不讲道理的汉子。   宋景桓专注擀皮,懒洋洋地问:“那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就不预你那一份包子皮了。”   “吃!当然吃!我自己出盘缠从京城到的这里,好不容易在镇上歇了半天还被你给叫过来当苦力,不但出力费神还要贴上我珍藏的药,你连酬劳都不付,我要不吃穷你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宋景桓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穆然仿佛从他笑容里看出了嫌弃,比琉璃还脆的心又因为这波轻视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认识司徒烨这种人啊?!   苍天呀,来个妖孽把他收了吧。   ……   由于穆神医的加入,包包子的速度增加了一倍,钱宝儿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无聊的搬出宋景桓的棋盘拉着韩恕陪她下了两盘,那边就喊说可以吃了。   被“调教”过的穆神医再也不瞎插话了,静静吃他的包子势要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钱宝儿用眼神和宋景桓交流了几个来回,夹了一个包子反复打量后,举到穆神医的跟前,“这个包子一定是你包的。”   穆神医终于感兴趣多看了一眼,钱宝儿又煞有介事道:“这么丑一看就不是书呆子的手笔。”   穆神医的自尊心已经被打击得不成样子了,生生把他碗里的包子给戳成了马蜂窝。   饭后宋景桓一行人便去了祠堂,昨个祠堂里躺着好几个人,经过一夜的休养,都恢复得很快,看上去都比昨日精神多了。   而且一个个见了宋景桓和穆然都是千恩万谢的。   而且一口一个“穆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简直就是活菩萨呀!”   就连昨日那两个伤得最重的几乎都不省人事的宋景桓家的“远房亲戚”,今个儿都龙精虎猛似的,虽然因为伤重还不能随便乱动,但已经醒过来了,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跟别人聊着天,看上去就跟好了似的。   钱宝儿简直大开眼界。   这个什么神医,好像还是蛮厉害的嘛。   “那当然,你以为本神医的名头只是说说而已么?”   耳边响起穆神医十分不爽的辩驳,钱宝儿才惊觉她居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她嘿嘿笑了笑,豪迈地拍了穆神医的肩膀道:“不怪古人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穆神医这么年轻没想到医术如此高明。失敬,失敬!”   穆神医被这一句夸奖就乐得找不着边际了,今早的那些不愉快通通都给抛到脑后去,和钱大小姐开始推心置腹了。   “不瞒你说,小夫人,昨日我赶到这村里天都黑了,当时真是又累又渴,但是我水都没喝一口就忙着救治这些人,你想啊,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是我们大夫的天职,我哪儿能看着危急病人坐视不理的,结果我一个个救治完已经是半夜了,你们家那位都不说让我歇口气就让我过去给夫人你看诊开药。”   钱宝儿诚然觉得:这个穆神医看着也不像什么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良心大夫,也不太可能会为了救死扶伤就赶了一路过来连口水都不喝,但是他都这么说了,就权当他是这种人吧。   因为,她对他昨晚就去过家里给她看诊的事情更感兴趣,忙问他:“昨晚你什么时候去给我看病的?”   “戌时了吧,小夫人你都睡着了你是就普通的着凉,症状尚轻,吃了本神医的药,药到病除了。”   钱宝儿一摸鼻子,对啊,今天她都没有打喷嚏,按照往常惯例,着凉之后哪怕是吃药也要病怏怏好几天的。   这个神医还真有两把刷子。   “穆神医,本姑娘看好你。你跟我说说你救死扶伤的故事如何?”   “那敢情好啊,夫人愿意听,我肯定说。”   “洗耳恭听。”   宋景桓交待韩恕去布置人手的事情,也吩咐说今个儿让杨熙和沈括他们轮番去歇息,说完话正要找钱宝儿,回头就见她正和穆然穆神医勾肩搭背。   脸上的笑容顿时一顿,随即笑意深浓了起来,紧接着凤眸之中就多了一抹深意,皮笑肉不笑:“夫人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似乎也不曾笑得这么开心过。”   韩恕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暗暗替某神医捏了把冷汗:穆神医,您请保重。   咱们家三殿下——吃醋了! 第50章 打翻醋坛子   都说帝王一怒浮尸千里,三殿下一怒免不了也得有人遭殃。   韩恕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自动保持安全距离,顺便用眼神示意那些个吃瓜群众们,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现场。   危险勿近!   宋景桓甩了甩窄袖的袖口,大步流星朝着钱宝儿和穆然走去。   在穆然滔滔不绝说着自己光辉事迹的时候,宋景桓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穆然猝不及防踉跄一下,险些就给跪了。   “谁啊,谁这么……”   他刚要嚷嚷两声以壮声势,就看见宋景桓那张笑得璀璨妖艳的脸庞。   到嘴边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这人要么天天浅笑淡笑微笑,牲畜无害笑,要么就拉着脸生人勿近,可他要是笑成这副德行,那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绝对没什么好事发生。   穆然咳了两声,往边上退了两步。   他敢发誓,司徒烨刚才拍他那一下至少用了五成力道。   他的半边肩膀都麻了。   “你干嘛呀,我正听故事听得高兴呢,你有话不能待会儿说。”钱宝儿高涨的兴致突然被打断,一脸郁闷和不爽。   宋景桓的大掌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笑意越发深浓,“宝儿,你不是说想学做饭么,今个儿中午我好好教你。”   钱宝儿背上蓦地一凉,有股强烈不好的预感躁动起来。   这人笑得这么妖艳,笑意却没达到眼底,好可怕啊。   “那个……我其实已经不着急学做饭了。你要是忙的话,我们……也可以改天。对,改天!改天也可以的!”   “今天的日子就不错,不用改天。”   宋景桓凤眸微弯,但他的笑容只能用皮笑肉不笑来形容。   钱宝儿头皮一阵发麻。   下一刻,耳边就飙起宋景桓那低沉磁性得简直要让耳朵怀孕的低音炮,“韩恕,去抓两条鱼,要大条的!中午我要教夫人烧鱼。”   “是!”韩侍卫立马答得掷地有声。   “我也去帮忙。”正揉着肩膀的穆神医也自告奋勇。   宋景桓看了他一眼,哼了哼没反对,穆然就拉着韩恕屁颠屁颠走了。   穆然和韩恕他们两个前脚走了,后脚宋景桓也牵着她的手走出了祠堂。   站在祠堂前的一片空旷地上,宋景桓那双漆黑如玉的凤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种感觉就像是六月的天突然刮了一阵萧瑟秋风,钱宝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书、书呆子,你有话就直说。”   你不要这么盯着我看了,宝宝的小心脏受不了啊。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盯着她瞧,可就是一言不发。   钱宝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两条腿都在打颤,就跟有一阵东北风从她这儿刮过去似的。   此时此刻,她就像砧板上的肉,而宋景桓就是那把剔骨刀。   不行,受不了了。   钱宝儿小心翼翼按着自己的小心脏,这从出生就一直运转不同的脏器仿佛是要被吓停了似的。   亲娘啊,娘亲啊,这书呆子到底是哪路神仙菩萨呀?   “你,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走了啊。”   她心一横撂狠话,说完甩袖就想走。   脚丫子刚迈出去,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把她给扯了回来。   她一下撞进坚实的怀抱里。   脑袋“嗡”的一下,贼疼。   钱宝儿揉揉发疼的额头,看清楚近在咫尺的胸膛,老脸都要烧起来了。   等一下,这……这么暧昧的姿势是不是不太好!   ……   “韩恕,你们家主子刚才那是吃醋了吧。”   去往小河边的路上,穆神医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左半边肩膀,一边冲同行的韩恕挤眉弄眼。   韩恕眼角余光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但他那嫌弃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这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么?   主子吃醋吃的也太表面了。   不傻就能看出来。   当然,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穆然自然能看出来。   他也不计较韩恕眼神里携带着的嫌弃,摸着下巴认真思索道,“没想到咱们三殿下居然还是个醋坛子。以前我总说他是个和尚,不近女色,以后我要修正我的言论,我得跟他道歉。”   就说嘛,司徒烨他不是不近女色,他是以前没遇见他想近的女色。   能让他在风云诡谲的京城抽身离开只身前往江南,又搁下一堆大小事务不理跑到这小山村里隐居,这位夫人的魅力非同一般啊。   说着,他又跟韩恕念叨道:“你说他戒色这么多年突然就开荤了,这件事要是给咱们当今圣上知道了,他老人家会不会高兴地合不拢嘴?”   看着他那副雀跃不已的德行,韩恕莫名想找块狗皮膏药把他的嘴封上。   无论什么好事到了这位穆神医口中都成不了好话。   “韩恕,你说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么多年给他张罗了那么多世家千金名媛闺秀,他一个都看不上,却偏偏看上了你们家夫人,要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陛下和娘娘怎么想韩恕不知道,不过,殿下一定会先把你的嘴缝上。”   穆然撇撇嘴,“没意思。”   主子和下人一样没劲。   那个不近女色到连柳凝月和白月娥两大美人脱光了躺在他床上他都能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一眼的和尚,居然会对一个姑娘动心,而且还妥妥成了个醋坛子,这种事难道不是天下奇闻么?   难道只有他觉得他这肩膀麻得很有价值?   有生之年能见到司徒烨红鸾星动,又看到打翻醋坛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当然意外了!   此一行收获颇丰啊。   这简直是意外之外的意外,惊喜之外的惊喜!   这个梗可以让全京城聊一年都热度不减。   ……   “书呆子……咱能不能,好好说话?”钱宝儿试图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但她稍一挣扎,宋景桓落在她腰间的手便猛地用力一带,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严丝合缝。   彻底贴合。   钱宝儿:“……”   你这不是在勾引人犯罪呢嘛!   “宝儿,我才一会儿分神没管着你,你就和别的男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看样子我还是让你太轻松了,你才能精力这么旺盛。”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撩拨着,热汽全数落在她耳廓上,撩得她心痒痒的。   钱宝儿少女心都快被融化了。   这种桥段弹词戏台上都演不来啊,我的老天爷,本宝宝要扛不住了。   “你说,我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分身无暇呢?嗯?”   白皙修长的手指替她将落在脸颊边的碎发塞回而后去,薄唇顺势落在耳廓上轻轻一吻,钱宝儿顿时从耳根子红到脖子。   等,等一下!   “你,你是说穆然?”钱宝儿好不容易抓到了重点。   “难道娘子还有其他可以聊的如火如荼的男人?”   “咳咳!”   钱宝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乱七八糟。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我跟谁聊去啊,难道跟韩恕聊如何打猎么?!”   钱大小姐也炸毛了。   宋景桓竟然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钱宝儿:“……”   彻底败给这个书呆子了。   所以,他这半天是在干什么?   他是在……吃醋么?!   吃醋?!   看什么玩笑!   钱宝儿被这个突然闯进脑海的念头吓得踉跄了两步,宋景桓自然不知她内心丰富的活动,伸手要去扶她,谁知钱宝儿就跟见了鬼似的,连忙往后退,一个不留神脚丫子就崴了。   骨头错位时“咔嚓”一声格外清晰。   钱宝儿的眼泪一下就飚出来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宋景桓脸色微微一凝,在她跟前蹲下来,双手便扶起她受伤的脚,“脚崴到了?”   钱宝儿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疼。”   宋景桓忍俊不禁,悦耳的笑声从薄唇逸出,“看样子连老天爷都觉得娘子需要在家静养为宜。”   钱宝儿的脸都黑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跟这个书呆子一起她就没好事他还幸灾乐祸!   “你才要在家静养,你天天在家静养!”钱宝儿怒了,忍着痛就跳起来,结果单脚跳也站不稳,歪头就倒回宋景桓怀里去了。   钱宝儿:“……”   我就不能换个方式换个姿势换个人扶么?!   知不知道这招很俗很狗血很烂大街啊!   某狗血三俗作者摊手:可是这招很撩很能少女心啊。   钱宝儿:那个狗血三俗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某作者:你当我傻呀,我才不过去,不服来打架啊。   略略略!   钱宝儿气得胃都要出血了!   扶着她腰的某书呆子轻轻在她发丝上摩挲,无奈笑叹,“我逗你的,瞧把你给急的。”   “我……”   钱宝儿本想骂他几句,可所有的话在对上他那双写满了笑意的凤眸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宋景桓将她横打抱起走回了祠堂内,屁股沾到了椅子,钱宝儿心里有个强烈不好的预感。   “你会不会的,要不等那个穆神医……别别别!”   话还没说完,也来不及阻止,宋景桓就下手了。   脚踝处蓦地一阵剧痛,钱宝儿惨叫着直接就蹦起来了。   “书呆子你要谋杀亲妻啊!” 第51章 光辉形象一朝丧   谋杀亲妻?   亲妻这个叫法他喜欢。   宋景桓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好以暇整地双手往胸前一横,“你这不是好了么?”   好了?   钱宝儿的反应慢了一拍半。   她下意识踩踩地上的青砖。   她的脚不疼了?   她又用力踩了好几脚,根本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太好了!   她的脚一点都不疼了。   “真的好了呀!”钱宝儿兴高采烈。   可她一回头便瞧见十来双眼睛齐刷刷都盯着她一个人看。   某书呆子更是地凑在她耳朵边上低吟笑道:“娘子终于肯承认咱们是夫妻了。”   他这一脸受用是什么鬼。   刚才那句她亲口说的“书呆子你要谋杀亲妻啊!”蓦地浮上心头,还有她发出的那声杀猪一般的惨叫,也记忆回笼了。   钱宝儿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丢死人了!   她居然发出了猪一般的叫声,还是惨叫。   钱宝儿,你的光辉形象一朝丧了。   她捂着脸转身就往外走,脚步之快简直创下了历史新高。   一跨过祠堂的门槛便撒丫子狂奔而去。   “宝儿,等等。你方向错了。”   宋景桓随后就追了出去。   这丫头可完全不会认路的,真跑不见了他上哪儿找人去呀。   韩恕和穆然回来祠堂时,村长和村里面几位上了年纪在村里说话有权威的老人家都在。   不过,宋景桓和钱宝儿就都已经回去了。   杨熙和昨天就在祠堂里帮忙照料伤员的年轻人正和村长他们说话,听闻宋秀才和秀才家娘子已经回去了,村长他们颇为失落,但马上表示:“无妨,我们去宋秀才家里走一趟也好。”   韩恕和穆然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韩恕拎着鱼篓说道,“那我先回去给公子送鱼。”   似乎不是很想和村长他们一路,自己提前拎着鱼就跑了。   穆然想叫都叫不住他,因为一个眨眼的功夫韩恕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祠堂里的杨熙很快就发现了站在两手空空站在门口的穆然,她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气聚丹田朗声大喊一句:“穆神医你回来了!”   村长等人听见“穆神医”三个字顿时精神大振,齐刷刷往门口看来。   老人家们个个精神抖擞地向他大步走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穆神医了么?!没想到如此年轻医术就如此高明,宋秀才的朋友都是英雄出少年啊!”   几位老人家一下就把穆神医给包围了,生生把他给拽了进去。   要知道,昨天村道上血迹斑斑的,瞧着可吓人了呢,可这才过了一日,受伤的人便个个精神百倍像没事人似的。   受伤的这些村民也个个都对穆神医的医术赞不绝口,妙手回春这种溢美之词都挂在嘴边,舍不得换别的了。   可见穆神医的医术之高明。这对山茶村的村民来说,简直就跟神仙似的。   “穆神医果真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好年轻人,感谢你救了我们村子里的人啊,大恩不言谢,感激不尽。”   穆神医勉强挤出一抹笑,“诸位,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穆神医如此年轻有为还如此谦虚,真是堪为楷模呀!”   这帽子戴的有点高,该不会是又要……   “不知穆神医可曾婚配否?”   穆神医的笑顿时僵硬石化了。   就知道会这样……   你们这些凡人是不是没见过本神医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为什么见一次就要问一次我婚配否?   本神医被退婚了不行啊!   他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阵,正要寻个借口,就听见杨熙这队友在出卖他:“穆神医还没成婚呢。”   穆神医闻言瞪了他一眼,眼神可以杀人了。   杨熙用眼神求饶:“穆神医你也知道公子不知道旁人去家里打扰他和夫人的小日子的,您就牺牲一下自我,成全我们的赤胆忠心吧。”   穆神医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你们怕完不成司徒烨的任务就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啊!   不带你们这样的!   就见穆神医眼里闪过邪佞的笑意,杨熙蓦地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刻就见,原本还皮笑肉不笑的穆神医居然露出灿烂的笑容,“诸位别听杨熙这小姑娘胡说,我家中早有婚配,这趟是因为司……是景桓特意把我找过来,才延后了婚期的,恐怕要辜负诸位的美意了。”   村长和几位老人家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其中一位反应特别快,马上就说道:“穆神医心仪的女子想必是佳人,你肯为了我们村子这些人辛苦一趟,已是我们天大的福分啊!”   穆神医忍住腹诽的冲动咧嘴笑道:“诸位都是长辈,你们这么夸我我可是要害羞的。正巧,我要去景桓家一趟,有没有哪位也想过去的,正好一道啊。”   “都去,都去。”   “我也要去!”   一个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姑娘突然就杀了出来。   哦不,是突然冒了出来。   村长一愣,忙把这冒出来的姑娘给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梦莹,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过你,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总出来抛头露面的么?”   突然冒出来这位穿了一身粉色的姑娘,正是村长家那位心高气傲心比天高的闺女王梦莹。   “爹,女儿这不是抛头露面。您就别管了。”   王梦莹态度坚决,说完便转过来冲穆然冲着欠了欠身,“见过穆神医。”   穆大神医礼貌地嗯了一声,率先跨出了门槛。   走出祠堂就迷路的钱宝儿被宋景桓给领回到了家。   但身为一家之主的他转头就打水洗衣服去了,钱宝儿松了口气,翘着腿往床上一坐,百无聊赖。   甚是无聊。   如今她和书呆子的关系是越发复杂了。   以前她以为书呆子就是个单纯的穷书生,大不了把卖身钱还了,要了他一纸休书她便回家了。   可如今她知晓这个书呆子不是普通的书呆子了,她既然不是老头子卖给他的,那就不存在还清卖身钱这回事了。   她知道的越多她就越担心。   照这情形,他不肯给休书也不肯和离,她就走不掉啊。   万一他要是个家里有娇妻美妾无数的纨绔子弟,那她钱宝儿岂不是要与一堆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思及此她就一阵恶寒。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她出门一看,穆然竟然领着一帮老头子来了。   为首的那个瞧着比其他老头子年轻些,往门口一站,气聚丹田中气十足地喊道:“宋秀才可在家?”   宋景桓刚把衣裳洗好晾上去,闻声回头,放下袖子便健步走了过去招呼客人。   “村长和几位老先生怎么都来了?”   “我们是专程来感谢宋秀才的大恩的。”领头的那个人说话了,王梦莹还与他站在一块。   钱宝儿从门缝里探出头瞄了几眼,便判定,这个人一定就是山茶村的村长了。   宋景桓也没说其他的,和穆然互相寒暄客套了两句,让穆然带着客人先去书房一坐。   转头便唤了韩恕一声。   灶房里有个人钻了出来,钱宝儿就纳闷儿了,韩恕又是何时回来的?   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韩恕,去泡壶茶送过来。”   “是。”   宋景桓交待完,回头往钱宝儿这儿看了一眼,钱宝儿心虚地立刻缩回去。   靠着门板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又没干坏事,我心虚什么呀我心虚?”   然后她把腰杆一挺,大大方方开门出来。   院子里却是连宋景桓的人影都没有了。   倒是书房那边,说话声挺响亮了。   钱宝儿长抒了一口气。   “之前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都说宋秀才家的娘子不是省油的灯,凶悍非常,今日一看,也不过尔尔。”   说话声蓦地响起,钱宝儿猝不及防循声看去,就见把自己打扮得粉粉嫩嫩青春无敌的村长家闺女王梦莹就站在屋檐下盯着她看。   钱宝儿眨眨眼,仔细回味了一下她刚才的那句话。   不过尔尔,是说她么?   敢情还是个读过书的姑娘。   不愧是村长家的千金,名字与这个乡村的风格分外不同也就罢了,还张口闭口就拽文,吃不消。   吃不消。   王梦莹见她不说话,高傲地扬了扬下巴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我要说什么?”钱宝儿眨眨眼,无辜脸。   但这一幕就被村长家的闺女理解为骄傲和自满,还有嫁给了宋秀才的自鸣得意。   王家姑娘当即就气呼呼地拔高嗓音,“你别以为你能嫁给宋秀才就多了不起了,你也只不过是运气好有好爹娘给你定了亲而已,要不是你们早有婚约,宋秀才的娘子怎么可能轮的上你?”   “对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钱宝儿一双无辜澄澈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在问她,所以我还要说什么?   婚约什么都都是宋景桓自己胡诌的,他真正的夫人是谁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她钱宝儿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她要说啥?   这姑娘别是觉得没有她钱宝儿,宋景桓就能看上她吧。 第52章 烂桃花,见一枝砍一枝   这怎么可能呢,书呆子的品味那么高,连上回那个一身罗绮身娇肉贵年轻貌美恋一看就是出身名门还他如痴如狂的小姑娘他都没看上。   他再怎么饥不择食只要不瞎也不能看上她呀。   再说了,这种眼睛长在头顶的姑娘连阿黄都不会喜欢的。   哦,对了,阿黄是看门的大狗。   公的。   奈何眼睛太小,尊容一般,多年来寻寻觅觅都没能找到能看上他的小母狗。   “你……”   王梦莹被她这副无辜无害的模样气得话都说出来了。   这人别是个傻子吧!   她听不出来她这是在讽刺她么?!   “我怎么了?王姑娘不是跟随令尊来的么,令尊大人和那些个老先生们都去了书房和我们家相公谈论事情,王姑娘你怎么不去呢?”   王梦莹莫名就被她将了一军。   钱宝儿微微一笑,不等她说话,又自顾自说道:“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掺合在好几个男人之间的确不太合适,我找韩恕给你倒杯茶过来,你随便坐。上”   说完果真就带上房门往院子里走。   她喊了韩恕一声,韩恕的回应从灶房那边传过来,她便隔空喊道:“你顺便帮村长家的王姑娘也倒杯茶过来。”   “好的夫人。”韩侍卫答得可爽快了。   钱宝儿往大水缸里照了照,确定自己着装得体,发髻整洁,随即笑得美美哒,就往书房去了。   王家姑娘梦莹眼睁睁看着她推开书房的门进去,气得咬住下唇直跺脚。   凭什么爹就不让她去!   书房里一众人正在说话,钱宝儿就推开门进来了。   正说话的村长停顿下来,瞧见出现的是钱宝儿,便越诧异了。   这无论在哪里,书房之地,女眷都是不给入内的,何况这里有这么多男人在。   不过,显然这个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宋景桓见是钱宝儿,欣然冲她招了招手,“宝儿,过来。”   钱宝儿便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她挨着宋景桓身边一坐,这才招呼大家,“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   村长愣了愣,但到底这不是他家,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村长滔滔不绝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宋秀才可真是为村子里做了一件顶好顶好的事情!”   “此次若非宋秀才的远房亲戚及时出手相救,如今又请来了穆神医这般高人,我们村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村长说到动情处,还激动得热泪盈眶,眼眶都红了。   其他几位老人家也跟着起哄,你一句我一句。   气氛一时热烈到不行。   简直堪比年度大戏:感动大秦十大人物。   老人家们生生用这些说不上质朴甚至还有些浮夸的用词把自己给感动了。   钱宝儿表面上面带微笑,压低声音不着痕迹地扯了宋景桓的袖子,“刚才那个村长家的闺女是怎么回事?您老的爱慕者可真够多的呀。”   宋景桓轻轻拍了她的手,同样以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嗓音道,“为夫若有烂桃花,就要麻烦夫人见一枝砍一枝了。”   钱宝儿咧嘴:“那我岂不成了辣手摧花?”   “不,夫人这是持家有道,师出有名。”   钱宝儿风中凌乱:“……”   她敢打包票,书呆子他绝对不是什么正派人!   他连扯谎都这么不走心,可想而知他平时对付别人是有多敷衍啊。   当然,事后某书呆子也跟他解释过了,所谓的持家有道师出有名,意思是,斩掉了烂桃花家里就不会没事就添丁进口,这也是节省了生活开支的一个好办法。至于师出有名,她可是正妻,虽说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有侧室,但她这正妻有权利把想借故接近她家相公的那些烂桃花通通斩掉。   钱宝儿诚然觉得:这个解释更敷衍。   比他对天发的誓还要随意。   村长和那几位老人家在宋景桓家逗留了好一阵,把他们的感激之情都表达得淋漓尽致,喝掉了两壶茶,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但钱宝儿觉得,村长和那几个老头子不肯走肯定是因为他们家的茶叶好,喝着喝着他们就不舍得走了。   最后要不是实在喝不下去怕待会儿要排队上茅房不太雅观,而且也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书呆子这么穷,他们若留下来吃饭绝对会把他吃穷,这才肯走的。   这茶叶她都是第一次喝呢,真香。   以前钱老头儿高价专门从各地给她搜罗来的名茶,也就如此而已。   从书房出来,钱宝儿才从韩恕那儿得知,那位村长家的闺女早就自己个儿回去了。   她哦了一声,和宋景桓一起到门口送客人。   看着村长他们那些人走远了,钱宝儿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往板凳上面一站,双手往腰上那么一插,“书呆子你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提着茶壶正准备去把茶叶倒掉洗干净的韩恕被这一句吓得直接一头撞在书房的门框上,和穆神医两个人双双撞在了一块,在书房的地上躺平了。   “我是什么夫人还不知道么?”   钱宝儿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我要是知道你是谁我还用得着这么苦恼啊。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了。”见宋景桓没回答,钱宝儿也不坚持了,爽快地从板凳上跳下来。   肚子适时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跑来跑去一上午又喝了好些茶又,这会儿肚子里开始唱空城计了。   咳咳。   虽然说民以食为天,可是每次都在书呆子面前肚子“咕噜咕噜”叫,还是挺羞耻的。   钱宝儿舔着脸抬了抬她一马平川的胸,“我们去做饭?”   “我去做,等等就能吃了。”   咦!   “可,你不是说要教我烧鱼的?”一个多时辰前他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宋景桓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下厨做饭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就好了,我负责养家,娘子就负责貌美如花。”   这不是时下最流行那句:我负责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书呆子真是情话大王大口就来。   他这么一说,钱宝儿都想揽镜自照,瞧瞧她自己是不是倾国倾城的祸水长相了。   这个书呆子未免也太会蛊惑人心了。   她明明已经做了赴死的思想准备,准备去地狱里面走一遭的。   然后他一句话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我……”   钱宝儿努力表现出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是脑子里过了好几个借口最后都被她自己否决了,最后就只好用欲言又止来掩饰她内心的雀跃和欢喜。   书呆子说教她烧鱼的时候辣么凶,不用去简直是逃过一劫。   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又回来的赶脚,怎能叫人不欢喜?   “娘子去歇着我,我去杀鱼。中午咱们吃蒸鱼。”   宋景桓温柔地在她头顶上摸了摸,说完便走了。   他的笑容如春风拂过脸颊,鸟语花香草长莺飞的温暖。   钱宝儿半晌都沉浸在这温柔里回不过神来。   半晌——   “等等我,我要看你杀鱼!”   撒丫子就奔过去了。   宋景桓说要两条鱼,但韩恕的高效率,果断捕了一篓。   这会儿所有的鱼都拿院子里的小缸子养着,那么大的几条鱼在水里边儿自由自在游来游去,别提多惬意了。   宋景桓把袖子一挽、下摆绑好,瞄准其中一条鱼下手就给捞了起来。   就三个字:快、准、狠!   杀鱼的刀他信手拎起,鱼就按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开膛破肚,刮麟去腮,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条大鱼没三五下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   钱宝儿看呆了:这书呆子是杀了多少鱼才练出这么熟练的手法呀?   还是说,这是杀人练出来的?   这书呆子莫不是什么马匪盗贼出身!   钱宝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被灶房的门槛绊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宋景桓循声看来,正好看见钱宝儿两手扒住门槛上半身努力爬起来滑稽动作。   不禁挑了挑好看的剑眉,“娘子,你在那儿玩什么呢。”   “没,没什么。”   钱宝儿有点心虚,转念一想,马匪盗贼出身的话,他应该一身匪气才对,可书呆子明明从头到脚都是一股上位者的矜贵和高不可攀。   嗯,应该不是马匪盗贼啥的。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手脚并用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迈着小碎步走到宋景桓身后,“书呆子,那个……”   “什么?”   “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啊?”   宋景桓捞鱼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把第二条鱼给捞了上来。   “你们家,不是什么儒文世家吧?”   见宋景桓杀鱼刀在手,钱宝儿往后退了一步,不等宋景桓说话,她自个儿又说道,“我看你好像什么都会……”   其实她本来的意思是,看你杀鱼眼睛都不眨一下,手底下有好些个武功高强的人,连“远房亲戚”都那么厉害,家里要不是武将传家,那岂不是就是什么   宋景桓笑了笑,刀背往鱼头一拍,那条鱼就不动了。   钱宝儿要往下咽的那口唾沫生生卡住:这手劲要不要这么吓人?   她不是没杀过鱼,小鱼她都一刀拍不晕,这人……   她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幕书呆子扛着大刀杀人不眨眼的画面了。   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啊! 第53章 我负责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宋景桓熟练地操刀杀鱼,剖鱼腹取鱼鳃,用清水冲洗干净,丢进事先准备好的大盆里。   然后开始洗手洗刀子砧板。   面带微笑与些许骄傲,淡淡地道:“我从过几年军,该会的东西都会一点。”   若非他到边关一待四年,也不至于让她等到如今。   不过,钱宝儿是听不出他这画外音的。   她脑子里瘦瘦弱弱的书呆子扛大刀杀人不眨眼的那个画面“啪”地一下,就碎了,脑补的剧情就成了两军对垒千军万马厮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触目惊心的画面一跳入脑海,钱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忙甩头把那些东西通通甩出脑海去。   这会儿再看书呆子,就有些不敢直视。   书呆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真的能在军中活几年?   他这等姿色若是扮个女装,保准美若天仙。   那些敌人别是被他的美色给诱惑了吧?!   咳咳……   可军中不是没有女子么,扮女装这个似乎好像也许应该不太可能。   宋景桓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笑眯眯地盯着她,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睛,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钱宝儿被他盯得心里发虚,“……你要不要我帮忙?”   “把两条鱼拿进来。”宋景桓拿上砧板和刀就进了灶房。   钱宝儿盯着地上的“尸体”,下了十二分决心才弯腰去拿。   拿近了一看,这鱼杀的也好漂亮。   刀口整齐,鱼鳞刮得干干净净,鱼皮一点儿没有破损,鱼身上为了好入味而划开的刀痕也是井然有序,整整齐齐,比她家里厨娘弄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钱宝儿没忍住下手戳了戳,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要吃的呀!   她的爪子刚刚摸什么来着?   泥?土?   囧。   添了乱的钱大小姐连忙打水去。   宋景桓把火都生好了,鱼还没出现在他跟前,他切葱姜蒜完了回头一看,把鱼端过来的钱宝儿半身衣裳都湿了,头发都还在滴水。   “你这是去洗了个澡?”   钱宝儿撇撇嘴,把鱼搁下就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就是想打个水重新洗一下鱼而已,谁知道脚一滑,半桶水全倒她自己身上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当久了,她连四肢都生锈了。   太丢人了。   老脸都给丢尽了。   她钱宝儿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了?   钱宝儿换衣服越换越感慨,把湿衣服胡乱滚成一团,发髻也解开,随便拿块布包着就开门出来。   却不想门口突然出现了个宋景桓。   吓得她猛地退了一步。   “……书呆子你想吓死谁啊?”   定睛看清楚是他,钱宝儿才松了口气。   “过来,我教你烧鱼。”   宋景桓丢下这句便走。   看样子还是有必要教会她一点生存技能的。   他家钱罐子真叫人操心。   不是说他负责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去了?!   然而,某人刚才的话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钱宝儿认命。   她跟着来到灶前,面对着大铁锅,无从下手。   她家相公语重心长道:“我教你。”   这个好。   半个时辰后。   一条煮到面目全非的鱼新鲜出炉,和另外一条色香味俱全的鱼放在一起,对比如此鲜明。   端上桌之后,韩恕哭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他们家主子说:中午就吃这个。他烧的那条,送去祠堂给受伤的那些人补补。   韩恕心塞成狗。   为什么他这么辛苦抓的鱼,待遇还不如床上躺着的那些伤员。   “主子,咱们真的要吃夫人烧的这条鱼么?”韩恕壮着胆子问。   宋景桓嗯了一声,徐徐坐了下来。   韩恕:这鱼碎的我都快认不出来它原本是条鱼了。   这一块黑一块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吃了真的会闹肚子的吧?   穆神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吃了一口,顿时悲从中来,拉着韩恕哭诉:“我终于知道你们家主子为什么非这位不娶了。”   这么变态的鱼,只有她这种人能烧出来。而司徒烨本身就是个变态,这位夫人最合适他了!   他们俩绝对是臭味相投,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前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司徒烨安排的那些,诗词歌赋精通针黹女红轻松的世家千金终于不用被他糟蹋了。   他得替那些好姑娘多谢司徒烨这不靠谱三殿下的放过之恩。   那些千金闺秀还是要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三殿下这特殊的审美和口味,不适合她们。   他自己挑中的这位,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嫌累赘,与他最是相配。   如此甚好!   “我……”韩恕张了张嘴,果断拎起食盒,“去送鱼!”   走的时候把外面缸里剩下的几条鱼也给捞走了,遵照他们家主子的命令,把生的鱼给村子里的村民送去。   穆神医也是个聪明人,在后面大喊着:“韩恕,我去帮你啊!”   然后踏着凌波微步他就追出去了。   余下钱宝儿和宋景桓两个人。   钱宝儿捂眼不忍看。   桌上这条鱼吧,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尚嫌不够。   说是粉身碎骨都不为过。   她明明是照着书呆子教的步骤来的,结果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那个……书呆子,这鱼要不还是倒了吧。”   就这种卖相,别说吃进肚子里了,她觉得就是多看一眼都要拉肚子。   以后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干了。   浪费啊!   “这鱼是韩恕好不容易抓来的,又是你辛辛苦苦烧的,怎么能倒掉?”宋景桓一阵正经道。   钱宝儿虎躯一震。   这话几个意思?难不成他还打算把这玩意儿给吃了?!   “书呆子,你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鱼倒了咱们可以再抓的,这个说不定吃了还会中毒,你可千万别拿你自己开玩笑啊!”   “无妨。”   相较于钱宝儿的一脸紧张,宋景桓气定神闲,泰然镇定。   他执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碗里,把外面乌漆抹黑的那一层剥去了,露出里头白嫩的鱼肉,而后优雅从容地送进口中。   钱宝儿被他的吃相给迷倒了,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明明是被她烧焦了的鱼,为什么他能吃出一派在吃宫廷御膳吃熊掌凤肝的矜贵?   简直没谁了!   但钱宝儿一看见盘子里“粉身碎骨”的鱼,赶紧拉住了宋景桓再次去夹鱼肉的手,“你别吃了,待会儿拉肚子了。”   宋景桓的手顿了顿,反而覆上了钱宝儿的手,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娘子是在担心我么?”   “谁谁,谁担心你了!”   钱宝儿心虚地结巴了,“我这不是担心,万一你吃我烧的鱼吃出了毛病,我还要为此负责么?万一背上人命官司,我可就……”   “娘子就这么盼着我咽气?你就不怕自己成了寡妇?”   呃……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咒你死,我就是……”钱宝儿的舌头莫名打结,她素日里分明伶牙俐齿的,怎么一见到这个书呆子就失常说不出话来了。   她心一横,也不管什么借口不借口理由不理由了,张嘴便来:“哎呀,反正你别吃好是了!”   说着直接将他的筷子给夺了去。   随后踩着凳子爬上桌,“这条鱼不许吃了,我要吃正常的东西!”   “哦?那什么才是正常的东西?”   “这个鱼我吃了怕是要拉肚子,书呆子,你忍心么?”某姑娘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把无辜和可怜都给扮演得惟妙惟肖。   宋景桓宠溺一笑,伸手将她给抱了下来,“既然你不吃,为夫也不勉强。不过其他的鱼都让韩恕拿去送给村里的村民了,你且等一会儿,我瞧瞧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煮的。”   钱宝儿顿时满心的心酸。   韩恕明明捞了那么多鱼,他居然就煮了两条,而且还只留了一条“粉身碎骨、碎尸万段”无法入口的,好吃的那条还拿去送人了。   这书呆子根本就是个败家子。   不,他可能是个傻子。   不,他肯定是故意要收拾她的。   钱宝儿泪流满面。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那条不能称之为鱼的鱼上边儿,彻底断绝了下手下口的念头。   宁可饿死也绝不能委屈她的五脏庙吃这种黑暗料理。   这玩意儿杀伤力太大了!   宋景桓折腾了半晌,只找到两个煎蛋一把青菜和一把挂面,于是乎最后就,煮了两碗面。   又吃面啊……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钱宝儿潸然泪下,眼泪稀里哗啦“啪嗒”落在了桌上。   我以后再也不作死进灶房了。   坑死自己算谁的。   宋景桓支着下巴打量了钱宝儿半晌,哭笑不得。   吃个面瞧把她给委屈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虐待了她呢。   “宝儿。”   “……干嘛?”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钱宝儿“啪嗒啪嗒”掉得正欢的眼泪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着宋景桓,“你……”   他的心里一软,只听她郑重其事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书呆子。”   宋景桓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从怀中掏出块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既然在宝儿心里我是个书呆子,那你就永远当我是个书呆子好了,这样也挺好。” 第54章 传闻中的碰瓷?   什么叫这样也挺好?   这样是哪里好了?   而且,什么叫永远当他是个书呆子就好了?   他已经在远离书呆子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钱宝儿忍住第二波稀里哗啦往下掉的眼泪,囫囵吃掉了剩下的半碗面。   再怎么样也不能跟自己的五脏庙过不去啊。   面也就面吧。   午后有大好的阳光,吃过午饭有那么一会儿之后,宋景桓便拉着钱宝儿出门散步。   天气越来越暖,衣服也能脱少一件两件,钱宝儿一开始还因为午觉被搅了一脸不爽,但晒到暖暖的阳光之后,整个人也都放松了。   也不瞎嚷嚷了。   经过了一夜一天的休养,村子里的人也慢慢从惊吓中缓过来了。   村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之前闭门不出的村民们都陆续出来了,该忙活的也都各自忙活起来,见到宋景桓便兴致冲冲地上来打招呼,一个个对他千恩万谢的。   “书呆子,你的那两个‘远房亲戚’干了件大好事,你看这么多人感谢你呢。”   “娘子不是已经知道他们不是我的远房亲戚了么?”   哦。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宋景桓无法反驳。   “还有一件事。”钱宝儿忽然站住脚步,难得郑重其事地问宋景桓,“你的那个爱慕者,就是把猛兽赶下来伤人的那个小姑娘,她还要在这个村子里徘徊到什么时候?”   宋景桓闻言也顿了顿,“你很在意她的存在?”   废话,那可是有可能想要她命的人。   她这个人惜命的很。   钱宝儿抬头挺胸,理直气壮道,“姑奶奶不喜欢受人威胁。是不是她一日不走,我就一日要与你绑在一起了?”   宋景桓眸光一动,嗓音低沉了两分,“原来娘子是巴不得与我离的远远的。”   “我……”钱宝儿顿时语塞,“随你怎么想吧。”   “总之,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男子汉大丈夫,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跟人家说清楚,说不清楚就让她自己脑子清醒,这样拖着人家又拉着我当垫背的算什么呀?我钱宝儿虽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候命闺秀,可我也是好好的姑娘。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谋财害命,我凭什么得到这样的不公平待遇?”   宋景桓因为她这番话微微一怔,眸中闪过意外的惊喜。   他只当钱罐子是想埋汰他,想找借口回太平镇钱家继续当她的钱家大小姐,没想到这番话说得如此有深度。   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你若是能见到那个姑娘,能不能帮我带句话?”钱宝儿又道。   “什么?”   “你跟她说,好好的姑娘不要老把自己弄得跟赔钱货似的天天追着别人的相公跑,她年轻又漂亮,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好男人了,像你这种还是不要留恋的好。”   某殿下心口猛地被扎了一刀,“我这种的,怎么了?”   “你啊,从头到脚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俗话还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又长得白白净净的比人家姑娘都漂亮,她那么有本事又那么年轻漂亮的,就应该去找个有为青年,而不是放弃一整片树林就吊在你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   比人家姑娘都漂亮?   某殿下挑了眉梢,皮笑肉不笑地在钱宝儿头上使劲揉了揉,硬生生把她好不容易梳理得整齐的一头青丝给弄得乱七八糟。   “书呆子,你赔我头发!”   “呸,你赔我发髻!”   三殿下撒丫子就跑,气得他家夫人拎起裙子拔腿就追:   “你居然还敢跑,书呆子你给我回来!站住——”   ……   路旁的两棵大树后头冒出两个脑袋,正是去送鱼之就再没回来的韩恕和穆然。   夫人,也就你敢当面说那位弱不禁风比女子还漂亮,若是换了是别人,您试试看?   “穆神医,我没骗您吧。”   穆然默默从树后面走出来,冲远去的那两个人影竖起大拇指,“你们家夫人果然艺高人胆大。”   两个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村道上两个人影一跑一追,玩得不亦乐乎,眼看着钱宝儿便要追上前面的她家相公了,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   她下意识往边上一躲,堪堪躲过了两个人肢体的碰撞。   可没想到,那个人“啪唧”自己就摔地上了。   两个人之间还离着两三步距离,钱宝儿眼睁睁看着那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这么摔在了她的面前。   钱宝儿顿时傻眼。   “你这人怎么连点礼貌都没有,走路不看路突然冲过来就算了,险些撞到人还不道歉的?”   跌倒的人自己个儿爬了起来,指着钱宝儿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钱宝儿震惊: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碰瓷?   “那个,我……”   “你什么你,你明明就把我撞倒了,你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么?”   钱宝儿眨眨眼,脑子里运转的速度慢了半拍。   这个情况下,她是要怎么整才显得对自己有利一点?   她思来想去,张嘴就喊了一句:“书呆子,有人讹我!”   在前头的宋景桓见她没能追上时其实早就停下来了,钱宝儿和那个人没有碰撞那个人就自己跌倒在地上的一幕,他也刚好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也想看看他们家钱罐子怎么处理。   谁知她张嘴就喊他。   宋景桓薄唇扬了扬,往钱宝儿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讹我!”钱宝儿语气坚定眼神笃定掷地有声,“我都没碰到他,就自己就摔倒了,非说是我撞的!”   这会儿还坐在地上的人见宋景桓走过来,眼神闪烁逃避,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别以为你喊了人来就可以抵赖,明明就是你撞的我!叫多少人来你都要给我道歉。”   钱宝儿难得乖巧老实地站在远处不动,小鹿一般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就这么望着宋景桓,他的心跳不禁乱了节奏。   宝儿啊宝儿,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可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做到公平公正。   “发什么呆呢,我脸上有东西啊。”钱宝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这眼神跟要将她剥干净扔进锅里炖汤似的,怪吓人的。   宋景桓咳了一声,目光不自然地收回,转而看向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那个少年,“你还坚持你是被她给撞倒的?”   “……没错!”少年目光躲闪,生怕别人看出来他心虚似的,扯着嗓子高声应答。   宋景桓眉头一扬,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了谁,挥挥手大喊了一声:“胖婶,能麻烦您过来一下么?”   钱宝儿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就刚好看见了她熟悉的一大坨肥肉。   就是那个没原则护短还跟她起过两次冲突的胖婶。   书呆子居然把她给叫过来,这招高!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给自家夫君竖了个大拇指。   咦?自家夫君?   她默默就把大拇指放下了。   胖婶挪着她肥胖的身子一步一步往这里过来,出场的动静都格外大,黄土路愣是被她扬起了好大一阵沙土尘。   呛得人灰头土脸的。   尤其是地上那个,一阵沙土灰尘扑面而来,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躲闪不及,硬生生给拍了一脸的黄土。   “咳咳!”   钱宝儿暗自捂嘴偷笑。   “宋秀才,您找我么?”胖婶堆对着宋景桓堆起了一脸谄媚,宋景桓回了一声,淡淡颔首,胖婶便乐不可支了,比丈母娘看女婿还高兴。   但她眼角余光瞥见后面的钱宝儿,脸马上就从一尺二拉到了三尺长。   “哟,秀才你家娘子也在呢。”   “对,这位小哥控诉我家娘子撞了人不道歉,我特意请胖婶过来做个公证。”   胖婶听说是给钱宝儿做什么公证,脸拉得更长了,撇撇嘴很不乐意。但毕竟是当宋秀才的面,她也不好拒绝。   不情不愿地上前两步,死死盯着钱宝儿:“怎么回事啊?怎么撞的?”   “他在那边,我在这边,还差着两三步呢,根本也没碰着人,他自己就倒了。我一直就站在这儿呢。”钱宝儿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就差蹲地上把那个少年摔倒的姿势给演一遍了。   但她没这么做,不代表别人没这么做呀。   胖婶那肥硕宽大的身子挪了两步,学着地上那少年的姿势也做了一遍,露出包青天般胸有成竹的表情,然后才爬起来。   “胖婶,结果如何?”   胖婶双手往胸前一横,老神在在道:“这个小子不学好,胖婶我这么长的手都没能够着秀才家娘子,他这个身板怎么撞上的。”   “多谢胖婶啊!”钱宝儿喜出望外。   这下那少年就不干了,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这不公平,你们都是一个村儿的互相包庇!不公平!我要见村长!”   “小娃娃,这十里八乡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胖婶什么时候包庇过谁?这小丫头上回欺负了我家丫头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看见没,我跟胖婶是有仇的!”钱宝儿神补刀。   说完和胖婶对视了一眼,互相嫌弃地瞪了一眼就各自转开了。   少年顿时哭瞎。 第55章 人傻钱多?   少年你哭吧哭吧不是罪。   钱宝儿摇摇头,表示了她深刻的同情。   “多谢胖婶仗义出手。”宋景桓向胖婶道谢,钱宝儿也难得对着胖婶眉开眼笑的,“是啊是啊,多谢胖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胖婶只对着宋景桓有微笑,看见钱宝儿就黑了脸。   完事之后昂首阔步就走了。   钱宝儿讪讪收回笑脸。   也罢,反正事情也都解决了。   那个少年还坐在地上鬼哭狼嚎,口中大喊着:“不公平,作弊!”   钱宝儿蹲在他面前,一巴掌盖在他头上,“行了小鬼,一个大男人闹成这样你丢不丢人的?”   “我……我还没及冠呢!”   钱宝儿扶额。   这种借口他都能说出口,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奇葩了。   少年看上去很怕宋景桓的样子,从宋景桓出现就不敢去看他的样子,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他给吃了似的。   这表现让钱宝儿一度错以为宋景桓是洪水猛兽还可怕的东西。   “少年,你好好的路不走,非要来找我的麻烦,这是为什么呢?”钱宝儿蹲在他面前,一脸诚恳向他请教,“刚才胖婶没点破你不是本地人,可我也不瞎,就你这口音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北边儿来的人,你想纯粹看我不顺眼吧。”   钱宝儿用的是肯定句。   少年连忙捂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哦,没关系,你已经什么都承认了。   钱宝儿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兴高采烈地一把抱住了宋景桓,“书呆子,你有没有觉得我也是很聪明的?”   她家微微笑着相公夸奖道:“我们家宝儿向来很聪明。”   当然,他笑得这么开心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家夫人主动抱他了。   这等福利可是鲜少有的。   简直受宠若惊。   “那你说,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钱宝儿冲着他挤眉弄眼的。   宋景桓笑了笑,没否认,“接下来娘子想做什么呢?”   钱宝儿做思考状,良久才问出一句,“我可以见见那个小姑娘么?越快越好。”   “你确定?”   “我确定。”   而且非常确定。   宋景桓嘴角挂起一抹浅淡的微笑,“娘子是有什么话想当面亲口告诉她吧,也好。”   他这么说,钱宝儿也没否认。   她只不过刚刚做了个决定罢了。   宋景桓扬声喊了一句:“韩恕!”   话音落,身穿玄衣的韩恕就化作了一道闪电,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主子,夫人。”   “找两个人把他送回去,顺便跟他妹妹转达一句话:傍晚时分,在村口,夫人要见她。”   “是!”   韩恕答得掷地有声,随即走到少年的跟前,“跟我走一趟吧,想必您不会愿意我动手扛的。”   少年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始终不敢去看宋景桓,只能瞪了韩恕两眼,然后灰溜溜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尘土,老实巴交跟着韩恕走了。   目送着那两个人走远,钱宝儿这才发觉她还和宋景桓抱在一起呢。   她赶忙退开。   他们家书呆子一脸忧伤的扯着她的袖口曰:“娘子这是始乱终弃用完就丢么?”   “咳咳——”   钱宝儿妥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雷了个外焦里嫩。   ……   虽然书呆子很雷,但钱宝儿还是忍了,毕竟路她都不认识。   他们一起去了祠堂,受伤较轻的那几个人都让家里人给接走了,伤势较为严重的宋景桓那两个所谓的“远房亲戚”,也精神头倍足,宋景桓让他们收拾收拾,直接搬到他们的小院子去休养。   钱宝儿:“……”   咱们家那个小破院子就那么一丁点大,你先弄来一个韩恕,接着又加塞了个穆神医,如今还要加两个人?!   确定有地方住?!   “娘子瞧着似乎不是很想他们住过去?”   钱宝儿生生忍住到嘴边的那句:“对啊没错。”   改口道:“怎么会呢?他们好歹是伤员,可是,既然他们是为了村民们而受伤的,不是应该住到村民家才妥当么?”   “他们两个少年郎血气方刚,要是被哪家姑娘给盯上了,日后岂不麻烦?”宋景桓回以微笑。   这就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钱宝儿一时语塞:“那你也不能啥人都往家带嘛,我好不容易挣了十两银子,你被给我一口气败光了。”   说到底,还在心疼钱。   她果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娘子放心,这十两银子我帮你保管,日后十倍奉还。”   “不行,百倍!”钱宝儿冲他伸出十个手指头。   谁知宋景桓想也不想,便握住了她葱白般的纤纤玉指,“成交。”   钱宝儿咋舌!   她的条件这么过分他居然能答应,书呆子莫不是传闻中的人傻钱多?   那敢情好啊。   她脑子里已经脑补出满屋金子的画面了。   顿时心花怒放。   ……   当然,到最后那两名受伤的侍卫也没住钱宝儿的小院子去,她被某人给摆了一道,那两个伤者被杨熙和穆然送走了,说是在这山茶村里,他们还有那么一处两处“秘密基地”。   钱宝儿:“……”   宋景桓,我怎么就上了你一个恶当?!   ……   韩恕遵照宋景桓的吩咐,将那个少年送回。   他骑着马把少年仍在马背上,就这么颠簸过去。   来到村口,便有人来迎。   韩恕把人带下马来,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马车里,娇俏的少女探出头来,冲着少年唤了一声:“五哥!”   少年顿时就怂了,干脆利落地爬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少女看着韩恕,问道:“为什么是你把人送回来?”   韩恕面无表情道:“郡主,三殿下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今日主子让韩恕将五公子送回来,顺便转达主子的吩咐:傍晚时分,在村口,夫人要见你。”   少女原本听说是三殿下的吩咐时,还暗自窃喜,但听到夫人要见她,脸色都变了。   “你们家殿下可真够有趣的,你们家夫人想见,本郡主就要见么?!”   她说完,她五哥就拽了拽她的袖子,“凝月,那位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凝月甩开她五哥的手,韩恕仍是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殿下的吩咐,请郡主傍晚时分准时在这边等候夫人大驾光临。”   说完,骑上他的马便调转方向回去了。   “该死的!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柳凝月狠狠捶了一记车厢!   烨哥哥,那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好,她到底有哪里是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为她的!   她家五哥见她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个夫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   临近傍晚,已到了约定时分。   宋景桓把钱宝儿送了过来,远远便能看见村口那边已经有辆马车在等着了。   钱宝儿停住脚步,拉住宋景桓道:“待会儿我们女儿家要说悄悄话,你不许靠太近偷听!”   “娘子说笑了,为夫像是那种人么?”   钱宝儿摇摇头,随即道:“你就是!”   三殿下无言以对。   柳凝月没在车里待着,早早候在车旁,左等右等,她想等的人,却在还有十几步开外就停住了。   钱宝儿非要让她家相公站那边等不准靠近,还信誓旦旦道:“难不成她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动手动脚?”   三殿下指了指天色:“不是光天化日!”   “反正我谅她也不敢。”   “好吧。”   三殿下的座右铭是:娘子说的要顺从。   宝儿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所以,柳凝月只等到昂首阔步而来的钱宝儿。   她从柳凝月身边走过,不作停留,只给了她一个眼神,“我们去那边说话。”   柳凝月是不服气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便快步跟了上去。   钱宝儿走了十几步才停下,这里距离宋景桓所在的地方够远的了,相信他想偷听也听不着了。   她才放心。   徐徐转回身:“我想,我们应该当面好好谈谈。”   这话自然是对身后跟上来的柳凝月说的。   柳凝月顿住脚步,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钱宝儿不紧不慢回她一句。   “你……”   猝不及防就被噎了回来。   小郡主毫无预警。   钱宝儿冲她露齿一笑,“你追着我们这么久,又几次三番的想对我怎么怎么样,这会儿我们好不容易正式碰面了,你是不是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   小姑娘一脸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我……”   话刚出口就被钱宝儿无情打断:“行了,你也不必告诉我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   柳凝月瞪她。   “我今日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这么好的姑娘,难不成要死皮赖脸的上赶着给人当二房?”   小姑娘的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不是么?你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的人已经和我成亲了,你明知道还死活非要嫁给他。我反正是不会给你让位的,你就算真过门了只能是个妾。不过,就算你愿意当个妾我也不愿意我的丈夫除了我之外再娶别的女人。” 第56章 挨刀子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做他的主!”   柳凝月恼羞成怒,目露凶光:“你知道他是谁么?!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他是我家相公啊,我家相公娶了我,他要想纳妾怎么也得经过我的同意不是,我这么说有什么错?柳姑娘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东西了?”   钱宝儿要笑不笑地盯着柳凝月看,柳凝月她被盯得浑身发毛,一时间竟然找不出更好的说辞来反驳了。   “你!”   “你怎么敢这么大言不惭!”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钱宝儿生生被她逗笑了,“小姑娘,你已经重复这句话很多次了,你是谁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你要是稍微有点自知之明,以后就别对我家相公穷追猛打的,你就算是个天潢贵胄好了,上赶着要给人当侧室当二房,你不怕丢了自家的颜面和体统么?”   “你……我……”   钱宝儿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遥遥看着她的宋景桓,转回来冲柳凝月笑道:“而且他被我折腾来折腾去,不是挺乐在其中的么?我和他是夫妻,你于我们而言就是外人,无论你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应该来掺合我们夫妻间的私事。”   “我认识他在先,要不是……要不是他,我早就嫁给他了!”柳凝月气结。   钱宝儿摊手:“那你不是还没嫁么?你们要是成亲了,这会儿也没我啥事吧。”   “小姑娘,有句话叫千金难买我愿意。我和他拜过堂喝过交杯酒,有三书六礼有婚书为证,我们是夫妻,我与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一个外人替他瞎操什么心?”   柳凝月被说得无言以对,她原先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为什么在这个女人面前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简直气死人了。   “你,你才认识他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外人!你才是外人!”   哦。   钱宝儿一脸无辜道:“你和他不是外人他为什么不娶你呢?”   这一句话就像刀子直接捅了柳凝月的心窝子,她脸色顿时煞白。   钱宝儿吐吐舌头,说好的打人别打脸,骂人不揭短呢?   算了,既然脸也打了,短也揭了,索性就做全套吧。   钱宝儿板起脸,愣是某书呆子冷着脸唬时的模样给学了个十之八九,“柳姑娘,我也不妨告诉你句实话,如果你打从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好好跟我说你对他的感情,对我进行一番煽情洗脑,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一动摇我就退出成全你们了。”   “你说什么?”柳凝月像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似的。   钱宝儿闻言冲她咧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就是想的太美好了。   “可事到如今,你为了逼他,为了对付我,不惜把山上的猛虎赶下来伤害这个村子里与你毫无恩怨的无辜村民,我很生气,他更生气。你越是步步紧逼追着他不放,我就越要紧紧把他抓在手心里,只要我不松手,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你少在这里倚老卖老对我说教!你以为你大个几岁就了不起啊,老女人!”   老、老女人!   钱宝儿肌肤紧致的脸生生给气出了皱纹。   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说她是老、女、人!   她钱宝儿哪里老了!哪里老了!   叔可忍婶不能忍!   简直岂有此理。   她好心劝不听是吧,非要听难听话,那就怪不得她不客气了。   钱宝儿双手叉腰,嘴角的笑容都显得阴森森的。   “既然你说我是老女人,那我也不妨倚老卖老一回,一个男人心里要是没你,你是天仙或者是丑八怪都与他无关,别说你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他也不会把你放心上!你是行善积德还是杀人放火他都不会在意,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在你犯了罪之后报官把你抓起来。”   “说白了,你就是把天捅出窟窿,把河水放干了,我们家相公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柳凝月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恨恨地瞪着钱宝儿,袖中的匕首已然蠢蠢欲动。   钱宝儿说完,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听也好,不听也罢,这些话就是我今日专程来找你要说的内容。小姑娘,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让你下狠心对付我的,不过是那个男人喜欢我而不喜欢你这点而已。你被你的嫉妒冲昏了头,无可厚非,要换了是我说不定我早就扑上去咬人了。”   “可既然你软硬都使了他都不动心,那就证明他心里根本没有你,这样的男人你要来做什么?男人心里要是没有你,你做的越多只会越惹得他反感你。天底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好男人遍地都是,你吊死在他这课歪脖子树上,值得么?”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柳凝月终于恼羞成怒,袖中的匕首冲钱宝儿挥了过去。   钱宝儿肢体反应到底是慢了,她从看见柳凝月动作不对到想闪避,还是晚了一步。   匕首猛地冲着她的脸挥过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下一刻便感觉到了锥心刺骨的痛。   鲜血直溅。   钱宝儿腿一软,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   柳凝月的匕首再一次挥了下来。   却突然响起“铛”的一声,钱宝儿抬眸一看,匕首被宋景桓一脚踢飞,就在她眼前凌空飞了出去。   钱宝儿手肘一阵抽痛,条件反射惨叫了一声。   柳凝月像是要去捡匕首,宋景桓冷冷瞪了她一眼,弯腰扶起了钱宝儿。   “宝儿,没事吧?”   钱宝儿苦着脸,话都说不出来了,瞪了他一眼,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仿佛是在说:本姑娘的手都这样了你还问有没有事,你眼睛莫不是有问题的?   “乖,不哭,我这就带你回去给你治伤。”   说着,他果断撕下自己的袍子暂且把钱宝儿的伤口包住,一把将她横打抱了起来。   “烨哥哥……”   身后的柳凝月叫住他,“为什么,我……”   “我以为我让韩恕转达的话已经够清楚的了。宝儿是我要护着的人,任何人敢动她分毫,那就做主承担后果的准备!”   宋景桓眸色骤冷,脸上一片冰霜,周身散发出可怕的寒气。   颇有一种怒气翻江倒海的气势。   但至始至终他都未曾回头看柳凝月一眼。   他光是一个背影,都能让人感受到绝对的压迫和可怕的冷意了。   ……   那个对着她总是一副笑脸的书呆子,发起火来原来是这么恐怖的。   钱宝儿地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宋景桓低头看了她一眼,周身寒意尽敛,“我不是凶你的,我们这就回去让穆然给你止血治伤。”   他吹了个口哨,不知道哪里飞奔而来一匹浑身黑色却毛色极亮的骏马,宋景桓抱着钱宝儿飘身上马,扬长而去。   柳凝月猛地打了个寒颤,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   穆然被匆匆忙忙叫过来,刚到门口,往里探了一眼,便看见钱宝儿手上那个足有两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他要跨进门的脚生生就僵住了。   “进来!”宋景桓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冷冷道。   穆然扭头看了身后躲着不出来的韩恕一眼,他打死韩恕的心都有了。   找他来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但屋里面那尊大佛他真是招惹不起。   穆然深吸口气,这才跨进了屋子。   拿出一个大夫的觉悟,迅速查看了钱宝儿的伤口,又把了脉看了舌头,而后脸色凝重地道:“幸好没有伤及重要筋脉,可这么深的伤口,恢复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你只要保证她没事就好,废话你自己收着。”某殿下臭着脸道,一副不想被钱宝儿知道她自己伤情的护短姿态。   穆然此时想打自己一巴掌,转头冲着外面的人喊道:“烧热水!”   很快热水就端来了。   在穆然来之前宋景桓已经给钱宝儿做过初步的处理,但血很难止住,穆然看着伤口嫌弃地撇了一撇嘴,嘀咕了句什么,身边的某殿下便狠狠瞪他,他这才肯闭嘴,集中精神为钱宝儿处理伤口。   光清洗伤口就换掉了两盆血水,钱宝儿脸都疼白了,嘴唇也是白的,但自打进屋也没听她喊过一句疼。   她一直死死咬住牙关,在穆然替她上药最疼时,她也只是闷哼了几声,倒是某殿下比她还要紧张,一直盯着穆然让他下手轻点,眼神极其凶狠,仿佛他再不结束,他就要一刀解决了他似的。   包扎完毕之后,穆然都想对钱宝儿竖起大拇指了:女中豪杰啊!   但一看见某殿下的脸色,他又下意识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子。   还好,脑袋还在。   弄完这一切,钱宝儿已经是精疲力竭昏昏欲睡了。   眼皮子睁也睁不开了。   做人可真累啊,成个亲不但被人诓了还要挨刀子,这种日子啥时候到头啊……   宋景桓心疼地摸摸她的头,“乖,乏了就睡吧。晚些给你炖鱼汤喝。”   “嗯。”   她精神一放松,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记忆里,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像是尘封的记忆,山呼海啸而来…… 第57章 以身相许   曾几何时,她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八岁?九岁?还是十岁?十一岁?   时间久到她已经想不起来,但眼前总有一幕血淋淋的画面是她挥之不去的。   某个午后,她在玩耍时,突然就有人闯到她面前,不分青红皂白拿着刀对她砍来。   后来,她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血糊糊的……   再后来,她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这件事便也就此忘了。   可如今,怎么就想起来了呢?   她费劲地想,头却越发地疼,剧烈的疼着,脑海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崩裂,漆黑出现了裂痕,光芒从裂缝中透了过来……   “宝儿,醒醒!”   就在那个东西要和光芒一起从裂缝中挤出来之时,钱宝儿猛地被人摇醒。   剧烈的头疼瞬间消失无踪。   钱宝儿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宋景桓那张脸,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书生脸上透着一丝担忧。   “书呆子,你看什么呢?”   “你做噩梦了。”宋景桓轻声道,像是怕声音大了吓着她似的。   钱宝儿眨眨眼,她依稀记得她做了个梦的,怎么一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她做了什么梦来着?   可是,任由钱宝儿苦思冥想,也想不起半点痕迹。   罢了,不过就是个梦而已。   她蠕动了发干的双唇,睨了宋景桓一眼:“我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你这般看我,我会以为我是得了绝症。”   “胡说。”宋景桓眸色微沉。   呃,她开玩笑罢了,他咋还较真儿了呢?   钱宝儿郁闷,“书呆子,你今个儿吃错药了?”   她就是睡了一觉,书呆子就转性了,这比他让他娘亲重新生了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兄弟还快。   对于她这副天塌下来都大无畏的模样,某殿下心累,叹道,“你烧了一天一夜了。”   钱宝儿下意识想摸自己的头,结果就扯到了右手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的亲娘,这么疼!   谁偷袭了我!   “你是烧了一天一夜脑子给烧傻了么?你这手伤了,要休养好长时间才能好起来,不许再乱动了,否则穆然也帮不了你。”   宋景桓连忙按住乱来的她。   钱宝儿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什么“钱宝儿你个猪头”,什么“钱宝儿你脑子进水了么?”之类的通通都用了一遍。   这宝贝手手万一残了,以后的人生可怎么办啊。   早知道她就不逞能激怒那个小姑娘呢。   以后对这种有功夫并且随身携带利器的小姑娘要保持绝对距离以策安全!   “以后想干什么提前跟我说一声,别再拿自己开玩笑了。”宋景桓拧了块手巾给钱宝儿擦了擦脸,皮笑肉不笑道。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么坑自己,我就把你绑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呃……   书呆子这话有歧义啊。   钱宝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这个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么?”   宋景桓的手顿了顿,斜眼儿睨着她,“是谁故意激怒人家,惹得人家面子上挂不住气急败坏最后动刀子的?”   钱宝儿干笑:“……反正,一定不是我。”   “还装傻。”宋景桓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她的脾气我也是知道一二的,她被人气成那样生平仅见,宝儿,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了?”   这个书呆子果然发现了。   这就很尴尬了。   咳咳……   钱宝儿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佯咳两声,挤出笑容道:“她看上去就像是高官家的千金,我哪儿敢气她呀?她不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么?”   “嗯,她的确是高官的千金,而且是一个职位很高的官,我可以告诉你,你把一个郡主给惹了。”   “啥!郡主?!”   这个篓子捅的有点大。   钱宝儿的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本着人不要皮天下无敌的原则,她便厚着她二十年有余的老脸,抬头挺胸理直气壮道:“难道只准她在背地里几次三番对付我算计我,就不准我算计她?这是哪家的道理?”   宋景桓眉头微微一扬,眼底闪过深浓的笑意。   很好,钱罐子这我就算做错了我也理直气壮的气势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她这个人什么时候也不曾吃亏过。   钱大小姐左手一拍胸口,气势汹汹道,“我钱宝儿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姑奶奶我以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就是想让她长记性吃教训,以后离我远远地,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所以,让她吃教训的结果就是你差点一条手臂都废了?”宋景桓皮笑肉不笑。   钱宝儿干干傻笑,“……这不是意外嘛,谁成想这姑娘随身还能带着凶器,而且也怪你腿短,跑太慢。”   宋景桓被她气笑了,“所以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可不是!”钱宝儿愈发的理直气壮了。   “要不是你成天招蜂引蝶我,哪里需要这么费劲地给你清理那些狂蜂浪蝶,你知不知道处理烂桃花是很麻烦的。你瞧我,本姑娘为了你的安生日子把自己都给搭上了,你好歹说句谢谢,非但不谢我,竟然还有脸怪我。你这人要脸不要的?”   “可是,你我是夫妻,斩掉这些烂桃花不是娘子的分内之事么?”   呃,他难道听见她和那个柳姑娘的对话了?   不可能啊,明明离了至少三十步那么远。   宋景桓冲她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听见了。   钱宝儿石化当场,风中凌乱。   比遭雷劈还惨。   “诓你的,隔了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得见?”见她那难以置信的脸色,宋景桓笑笑改了口,“我猜的。”   这个人太可怕了!   这样都能猜到她对那个小姑娘说了啥。   以后与他也是要保持距离的。   否则她那点小心思全被他看穿了,可就丢人了。   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她这么费劲想让那个姓柳的小姑娘撤退,就是因为她的私心。   她已经喜欢上他这件事,才不要告诉这个书呆子呢。   “娘子不是说,我没有对你说谢谢么?为夫诚然认为,娘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一句单薄的谢谢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   “……那你,是想怎么样?”   “以身相许。”   “咳咳!”   钱宝儿成功被她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我能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某书呆子对于她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笑眯眯地把手巾丢回水盆里,随手端起桌上的那碗药来,“你该喝药了。”   钱宝儿被扑鼻而来的苦味熏着,直捂住鼻子,“……你刚才说那个小姑娘是个郡主,是真的?”   “自然。”宋景桓浅然笑道,往床内侧挪进去一些,单手扶着钱宝儿坐起来,“药一定要喝,否则你这伤好不了。”   钱宝儿要哭,左躲右闪地却发觉她被困在宋景桓怀里了,根本无处可逃。   “乖,把药喝了。”   钱宝儿一脸的“我拒绝”,死死咬住牙关,“这药这么苦,你确定我和你没仇?”   “怎么会没仇,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要不是有好几辈子的恩怨纠缠,这一世哪儿能成为夫妻。别动,乖乖把药吃了,吃了药你想知道什么我的就都告诉你。”   “你当真?”   “苍天可鉴。”   宋景桓信誓旦旦。   钱宝儿就冲着这句话,心一横捏住鼻子,咕噜噜几口便把整碗药都给吞进肚子里了。   那个苦味,简直从牙齿苦到肠子里。   钱宝儿牙齿都在打颤,拼命地咽唾沫,突然口中一股甜意,宋景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蜜饯。   这下才算把苦味冲淡了些许。   “我药也喝了,你说话要算话,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我自然说话算话。”宋景桓满意地笑了笑,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她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异姓封王,位高权重,她本人也有郡主的封号,所以,你这回是把大人物得罪了。”   异姓王,她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啊。   钱宝儿只能傻笑。   “你当时跟她讲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时,就没想过她兴许是个不好惹的?哪怕她一时被你给唬住了,万一她事后反应过来,要来找你麻烦呢?”   钱宝儿干笑一声,拉着他的手豪迈道:“怕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你顶着呢?”   她说得这般骄傲,这般自豪,三殿下顿时受用无穷。   “娘子放心,就冲着你这句话,为夫也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的。”   何况,这次钱罐子被伤了,这件事岂能就此作罢?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不说这句话,你就打算在她再来找我麻烦的时候不管我了!书呆子你这人有没有良心的!”   “你这小没良心的,你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我没打你屁股你都算是客气的了,你倒还有理了你。”   等一下,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啊?   钱宝儿愣了愣,她怎么觉得,她睡了一觉烧了一天,醒过来书呆子整个人都变了呢?   但是,不等钱宝儿研究出个究竟,某殿下又恢复了高冷,“好生养伤,再拿自己冒险乱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58章 难道是要搞事情?   宋景桓一个冷冷的眼神瞟过来,钱宝儿不禁一阵恶寒。   还是话唠的书呆子可爱一点。   这个高冷话不多的类型消我等凡人受不起啊。   与他待久了怕是要折寿。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马上就找到了绝佳的借口:“……那个,我饿了。”   “我想吃饭。”   某书呆子面无表情道,“饭没有,只有粥。”   “为什么!吃粥跟不让人吃饭是一样的!”   从小就不爱吃粥的宝儿姑娘义愤填膺。   “我强烈要求吃黏稠的粥。”   “不行。”   然而她家相公铁面无私,毫不犹豫地残忍拒绝,“等你好了再说。”   钱宝儿顿时蔫儿了。   等她好起来得是猴年马月啊。   “那我也要吃粘稠的粥。”   “钱宝儿,你是孩子么?”   宝儿姑娘大言不惭:“我就是啊!”   不服打架啊!   宋景桓竟然无言以对。   他自动忽略了她的要求,就出去了,回来时手上多了碗粥。   他扶钱宝儿坐起来,一口一口地喂给她,钱宝儿深深有种她已沦为三级残废的即视感。   但又能如何,谁让她这会儿是个伤员。   一口一口地喂,一碗粥也很快见了底,钱宝儿舔了舔粉色的唇瓣,突然问道,“书呆子,别人高烧了一天一夜起来不是应该都嚷着喝水,而且浑身臭汗么?我怎么一点儿不觉得渴?”而且感觉身上还挺香?   这是个什么情况?   “口不渴自然是我喂你喝的水。”   喂……   他喂?!   “你,你拿什么喂的?!”   她昏迷不醒,他怎么喂的?   “娘子以为呢?”   她以为?   难不成是嘴对嘴……   那个画面太羞耻了!   钱宝儿捂脸。   那他是不是还给她擦洗身子了?   啊啊啊,这种画面更羞耻啊!   ……   因为钱宝儿受伤的事,那位凝月郡主第二日便撤走了,走前她到宋景桓的小院子门口,却被韩恕他们拦住了去路,不得前行,不得已才离开的。   她离开时红着眼眶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因为柳凝月那位小祖宗离开的关系,小小的山茶村又过上了平静的日子里。之前因为猛虎下山而受伤的村民都陆续痊愈,宋景桓那两个“远房亲戚”也是恢复神速,很快便活蹦乱跳的了。   小村庄里的人就像忘了这么一件事似的,该种地种地,该绣花绣花,谁家的日子都照过,只有钱宝儿每日要待在她那张破木板床上躺着。   那个书呆子哪儿都不许她去,还美其名曰:养伤。   外面大好的春色,钱宝儿心向往之,一颗心已经飞进了山间田野里,自由奔跑。   可惜,人却被困在这个小破屋子里。   这日子过了不过七八日,她便要抓狂了。   不,是已经抓狂了。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大好的午后,惊天地泣鬼神般的鬼吼鬼叫划破了小院的宁静。   韩恕看了看发出吼叫声的房间,又看向他家主子,“殿下,夫人这么憋着真的没问题么?”   “嗯。她差不多该憋坏了。”某殿下平静道。   韩恕心里暗想:夫人要憋坏了您还把我关房间里不让她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但是,他家主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按套路出招,他也是看不懂。   “啪”的一声,棋子拍在棋盘上,韩恕回神一看,他又被将军了。   “与我下棋还敢走神。”他家主子瞥了他一眼,“看样子你可比我还关心夫人的状况。”   “不不不,属下不敢!”   韩恕连忙站起身。   “属下就是觉得夫人怪可怜的。”   跟小动物似的被人关起来,能不可怜么?   “她可怜?她这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某殿下板着脸,瞧着像是生气了,“前两日刚好一点便折腾自己,她要是一日不闹,她估计都要改姓了。”   韩恕蓦地想起前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   前两日钱宝儿的手伤刚好些,能下地走路了,宋景桓前脚出了门,她后脚就溜出来,像是被困得太久了,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新鲜得很什么似的。   厨房里那块砧板她惦记很久了,每次宋景桓都不让她碰,这会儿宋景桓不在,她可算找着机会了。   砧板还放在灶台上,她想也没想伸手那么一提,结果砧板太重从灶台滑了下去。   重量也迅速压了下去。   钱宝儿拉都拉不住,整个人都跟着扭了过去,她随即,她就听见“咔嚓”的一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   “书呆子,我的腰……”   得,手还没全好,又把腰闪了。   好不容易能下地了,又得接着躺。   钱宝儿欲哭无泪。   她家相公沉着脸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手受伤了你就不能老实待着么?一天不闯祸你是不是就不叫钱宝儿?”   “谁知道那个砧板那么重的,我明明是好意要帮你收拾东西!”   躺着不能动,钱宝儿也就剩下一张嘴了。   宋景桓把她这张嘴给缝上的心都有了。   于是,索性把她往床上一捆,让她动都动不了了。   当然,这也是穆然穆神医的吩咐,夫人不是把腰给扭伤了么,得固定住好恢复。   然而,屋里头那位压根儿不理会这些。   “宋景桓,书呆子,你再不把我放出去,我就跟你绝交!”钱宝儿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   话音落,门便从外头推开了。   宋景桓站在门口,负手而立,长身如玉。   磁性低沉的嗓音徐徐道:“你再闹,三日后就不必去集市了。”   三日后,集市?   钱宝儿的动作微微一顿,“你是说,集市?”   “老实躺着,好了就带你去玩儿。”   钱宝儿瞬间就老实了,一动也不动。   宋景桓摇头失笑,关了门退出去了。   院子里,信鸽凌空飞下来,韩恕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信件递给了宋景桓。   “是苏州城里来的信。”   宋景桓嗯了一声,展开信件浏览了一番,瞧完便将信件收进了袖中,吩咐韩恕道,“你去把穆然叫回来。”   某个在河边玩的不亦乐乎的穆神医突然就被喊回来,心里极其的不爽,进书房时仍臭着脸不说话。   宋景桓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穆然进来时他正好写完。   宋景桓搁下笔,把写好的东西递给他,“有事要你去苏州跑一趟,收拾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穆然在瞧见宣纸上的内容时,之前的一脸不爽一扫而空,眼睛还亮了亮,“三殿下,您老终于想起来您下江南是为什么了。”   宋景桓嫌弃之:“你话真多。”   “是是是,我话多,可我的话还有更多。”穆然吹干了宣纸上的字,叠好便收进贴身的衣襟中,“事情若解决了,就意味着您要带着这位夫人进京,京城里宫里都是些什么角色你心里是清楚的,你确定你家这位不会被生吞活剥?”   宋景桓回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资治通鉴,薄唇一勾,徐徐笑道:“那你可能会失望了。”   笑容直达眼底,宋景桓笑得深不可测。   穆然也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   宋景桓那日午后许了个诺之后,钱宝儿便老实了,乖巧地在床上躺了三日,乖乖吃饭吃药,也不讨价还价了,可谓前所未有的听话。   好容易挨过了三日。   她的期待也就爆满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腾地爬起来,一脚踹在宋景桓腿上,“书呆子,说好了要去集市玩儿的,起来!”   宋景桓一只手臂横过来,把闹腾的她给抱住,“睡吧,晚些我们骑马去。”   钱宝儿将信将疑,这人力气大的很,他一把就将她抱住了,她也挣脱不开,只好妥协了。   不一会儿,眼皮子又耷拉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至少是卯时时分了。   钱宝儿干瞪眼。   宋景桓端着热水推门而入,“洗漱洗漱,吃饭早饭我们就出发。”   “你不骗我?”   宋景桓好笑不已,“上次你不是还许诺人家要去卖东西?韩恕一大早给你抓兔子去了。”   钱宝儿整颗心都雀跃起来了,开心地像只像鸟儿似的,一蹦一跳地跳过来。   宋景桓拧了手巾替她擦脸,她也习惯了,躲也不躲。   用过早膳,韩恕在院子里喊了一声,钱宝儿跑出来一看,笼子里果然有四只野兔子。   笼子上头还有张完整的狼皮。   马车也套好了,就在门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路赶往市集,钱宝儿还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她出来放风了透气了!   再憋下去真要憋出毛病来了。   “待会儿去了集市你不能一个人乱跑,必须跟着我。”车里,宋景桓不放心地交待道。   钱宝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满口答应着。心想:我一个人也丢不了。   也不知道她这自信是打哪儿来的。   上次他们来集市,摆摊摆了半天也没人光顾,这次刚一到人多的地方,便被一群人给团团围住了。   还有几个扛着刀的人凶神恶煞地挤过来,“你们是不是之前在这里买过野兔和狼皮的那对兄妹?”   这架势,难道是要搞事情? 第59章 争风吃醋   机智如钱宝儿,她往宋景桓身边一缩,手肘撞了他一下。   “宋景桓,你是不是在外边儿得罪什么人招惹什么仇家了?”   “娘子,我确定这是你招惹来的麻烦。”宋景桓冲她微微一笑。   钱宝儿囧。   这人不就是问了句是不是之前在这里卖过野兔和狼皮的那对兄妹,他怎么就能确定说她招惹的?   太草率了。   “说话呀,卖野兔和狼皮的人是不是你们?!”   一身横肉的彪形大汉见钱宝儿和宋景桓都没说话,便越发恼怒,大吼着朝钱宝儿挥舞大刀。   宋景桓眸色一沉,将钱宝儿藏在身后,自己便往前了一步“有什么话对我说,冲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挥刀算什么本事?”   那个彪形大汉看似一身横肉,挺凶的,但蓦地对上宋景桓的视线,头皮便一阵发麻,心虚地收回了手里头骇人的大刀,“我,我就是来问问,之前有对兄妹在这里卖野兔子和狼皮,也说之后会再来,但我家小姐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人,是不是你们?”   宋景桓淡淡一瞥,说道:“是我们,不知你们家小姐是哪位?”   “我家小姐姓张,那日出来时穿了身湖蓝色的裙子,从你们这儿买走了张狼皮。”彪形大汉乖巧答道。   他心里暗想:见了鬼了,以往他跟别人打架还没输过气势呢,今日居然在一个比娘儿们还漂亮的文弱书生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邪了门儿了。   “所以说,你们家小姐派你们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当日允诺的四只兔子?”宋景桓又道。   大汉道:“可不是!我们家小姐等了你们半个月了,我道你们是骗人的,没想到你们还敢来。”   宋景桓闻言轻笑出了声,“我看你不是来等人的,是来打架的吧。瞧你这一脸凶神恶煞的,哪个买卖人愿意与你做买卖?”   大汉一时语塞,愣是说不出话来了。   钱宝儿在宋景桓背后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正说着话呢,又有几个人扛着刀就挤过来了,“方家的那几个,你们冒充我们张家的名头冒充的还不够是不是?这镇上谁不认识你们方家这几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块头?”   被嫌弃了的大块头就不高兴了,借着魁梧的身材挥舞着大刀,恶狠狠道,“你们说谁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之前要不是你们冒着我们方家小姐的名义四处吓人,我们怎么会有样学样,我们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胡说,我们张家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就是你们!还抵赖!”   ……   两拨人说着话便要动起手来了,周围的人像是一点也不怕他们会闹出人命来似的,,反而伸长脖子像是在等着看戏看杂耍。   这情况一看就不是头一回发生的,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都淡定了。   这情况越发复杂了。   钱宝儿却是看得津津有味,难得有这么精彩的好戏呢。   一个姑娘为了让宋景桓误会另一个姑娘家丁无礼,连冒充的事情都干出来了,这不就是为了在书呆子的面前表现么?   她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子,低声道:“书呆子,你让两个小姑娘为了在你面前表现都争风吃醋到这个地步了,罪过,罪过呀。”   她说的倒是诚恳,但宋景桓分明从她话中听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这个钱罐子,不但掉进钱眼儿里,鬼心眼儿也比旁人多。   宋景桓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子,没好气道:“你是巴不得她们两个上来一人一半将我撕了你好改嫁吧?”   “不不不,天地良心,我绝无此意。我钱宝儿哪儿能是这种人啊。”   宋景桓冷漠脸:“你就是这种人。”   这就尴尬了。   连真面目都被人看穿了。   可是,“书呆子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撕了你的,要撕你也只能是我撕。”   钱宝儿说得信誓旦旦煞有介事。   宋景桓好笑不已。   他们两人嘀咕的这会儿功夫,下人口中的那两位正主也到达现场了。   两个年纪相仿,长得也都十分出色的小姑娘一同出现,立马就引来了颇高的回头率。   尤其是,在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多半也都是认识她们俩的,气氛一下子就炒热了,堪比戏台上要鸣锣开唱,戏台下的人拍手叫好。   “公子,你来了!”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之前这两个姑娘一个是穿了身湖蓝色丝绸对襟齐腰褶裙,一个是穿了身桃红交领绣花齐腰裙,还挺好认的,今个儿来的却是一个穿的鸭卵青,一个穿了嫩黄色,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钱宝儿顿时脸盲。   这两个都是谁跟谁啊?   钱宝儿求助地看了看宋景桓,他笑笑摇摇头,像是在说,分不清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挺有道理的,她竟然无法反驳。   那两个姑娘也是懂事,问候了宋景桓一声之后,便自个儿上前自我介绍,“公子,小女张岚心,那日从您摊上买了张狼皮,回去后家父说狼皮的质量甚好,想问问公子这边还有没有?”   “那日咱们是说好了的,再有狼皮便是我的。”另一个姑娘不服气地反驳道,说着也向宋景桓欠了欠身,“公子,小女方依若,之前从你这儿买了四只兔子,说好了这次要卖给我狼皮的。”   “方依若,你不跟我抢会死是不是?”张岚心气得跳脚。   谁知那方依若也是不甘示弱,“张岚心,你凭什么以为我是在跟你抢?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张岚心气急败坏:“方依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让公子去你家诗文会的擂台!”   方依若更是理直气壮:“你还想让公子去你家比武招亲的擂台呢,可你也不瞧瞧,公子他文文弱弱的,你是要拽着他去你家擂台送死么?!与其害公子受伤,还不如让给我!”   等一下,这一个诗文会,一个比武招亲的擂台,这两个小姑娘敢情是要让宋景桓去当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啊!   钱宝儿眨眨眼,下意识转头拉了一个吃瓜群众问,那个大婶以极清楚的调理分析和极快的语速给她阐述了这个镇上发生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镇叫有常镇,镇上有两个大户,一户姓张,一家子都是习武的,还开了家武馆,张家馆主听说拜过名声,刀枪不入,十分厉害;而另外一家姓方,方老爷听说是个进士出身,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家里头时常以文会友,谈诗作画,吟诗作对,都是风雅人士。   这方、张两家素来不对盘,从大家知道起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习武的说读书无用,读书的说匹夫之勇何以言勇,谁也瞧不起谁,两家的矛盾根深蒂固。   但巧的是呢,这方、张两家都有个闺女,今天也都刚好十七,正是要选夫婿的年纪,方家先提出来要办诗文会给方小姐选夫婿,这张家随后就说要搞比武招亲给张家小姐找相公,两家人的闺女连成婚都要唱对台戏。   镇上的人都去瞧热闹,也都想瞧瞧哪家的小伙子能入得了这方、张两户大小姐的眼。   这可不热闹了么?   钱宝儿迅速消化了一番,转头一看,那方、张两位小姑娘说话都不好好说,就要往她家书呆子身上蹭了。   钱宝儿二话不说就挺身而出,挡在了宋景桓前面,“两位姑娘,你们要开诗文会、要比武招亲,都只怕是找错人了,你们瞧上的这位,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方、张两位姑娘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钱宝儿一脸无辜地挽起宋景桓的手,“你们难道没瞧出来么?他是我的相公。”   宋景桓好笑:小丫头玩儿上了。   “可,可你们不是兄妹么?!”方、张两位姑娘死活不信。   钱宝儿往宋景桓身上一靠,娇滴滴地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呀,打小我就管他叫哥哥,可如今他已经是我家相公了。而且早在之前我们就成亲了,你们不是等了我们半个月了么?我们新婚夫妻,自然要多点时间独处了。”   说着话她还冲着宋景桓挤眉弄眼,生怕他揭穿她的话似的。   可宋景桓哪里会揭穿她。   他们原本就是夫妻。   再说,她喜欢玩,由着她去便是了。   而且,她说新婚夫妻要多点时间独处,这点倒是提醒他了,韩恕委实太碍眼。   “不,不可能的!你骗人!”   方、张两位小姑娘又一次异口同声,脸上的难以置信与悲伤悲怆交织一起,十分可怜。   钱宝儿还委屈呢,她何时骗过她们了?   “公子他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老太婆!”方依若不依不饶地,“你说谎骗人!”   钱宝儿一双水瞳瞪得如铜铃般大小:“你竟然,敢说我——老、太、婆?”   咱家宝儿姑娘要炸了。   那方依若没成想她反应这么大,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宋景桓一把抱住了炸毛的自家夫人,若无其事道:“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我想去尊府上拜访,不知可否?” 第60章 颜值是硬通货   “没、没问题!”方依若害羞地结巴了。   张岚心便豪爽地道:“现在就去么?随时欢迎!”   宋景桓点点头笑道,“即刻出发。”   方、张两位姑娘一听说宋景桓要上门,高兴地跟摇彩得了魁首似的,立刻马上便吩咐人让开道让宋景桓过去了。   钱宝儿老么委屈了,捏着袖口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你个死书呆子,我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鸟,听说有上门女婿可以做,你马上就巴不得贴上去。”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娘子大可放心,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宋景桓凑在她耳边低笑道。   钱宝儿猝不及防吓一跳,回过神来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做什么要偷听人家的悄悄话?你不要脸。”   宋景桓一脸无辜地摊手:“并非为夫刻意偷听,委实是娘子你的一个小举动我都无法不注意。”   钱宝儿虎躯一震,一脸震惊:“……”   我去,这还是那个宋景桓书呆子么?!   对啊,可不就是他呀。   这人咋越发的不要脸了呢?   钱宝儿吓得赶紧背过去,大喘了两口气,不行了,这小心脏受不住这样的调戏。   她捂着心口,宋景桓展臂便将落后的她给揽进怀中,“娘子,你掉队了。”   骤然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别提多勾人了。   她闭着眼深呼吸,总算松了口气,“这两家你们打算先去哪里?”   “不是我们打算,是你想先去哪一家?”宋景桓道。   钱宝儿愣了愣,越过宋景桓往后看去,便见那方、张两家的姑娘一脸兴奋道,“公子说了,由夫人您决定先去哪里。”   钱宝儿更是一脸懵逼,她就是发了个呆,怎么好像情况又不对了?   果然无论到时候去,颜值都是硬通货。   当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她。   钱宝儿随口说了句:“我还没见过比武招亲是什么样儿的呢,咱们先去瞧瞧吧。”   宋景桓道:“好。”   然后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们到时,张府门口的擂台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张岚心一现身,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便紧张地凑了过来,“丫头,你这是跑哪儿去了,这般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往外跑?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   张岚心的模样至少有一半与这个中年男子相似,和张岚心一看就是一家人。   果不其然,就听见张岚心上前撒娇道,“爹爹,我带了位客人过来。”   “什么客人?”张府老爷不明所以地顺着张岚心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张柔柔弱弱,眉目如画的脸庞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那分明是个男子,却生得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   张府老爷乍一看,脑子里闪过一个女子的模样,当场愣住了,“皇、皇……”皇贵妃!   “张老爷,幸会。”宋景桓没事人一般上前一拱手,完全是后生拜见前辈的礼节。   张府老爷却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想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都白了,拽着张岚心便道:“丫头,咱们今日不比武招亲了,改日吧。爹爹突然有些不舒服。”   “爹,您怎么了?”张岚心错愕,“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我好不容易把人弄过来,你说不比就不比了,我……”   “丫头,听话!听爹的!”   张府老爷紧张地拉着张岚心,生怕她会往宋景桓这边靠,而他的眼睛,在看清宋景桓的长相之后,便再也不敢多看宋景桓一眼了。   钱宝儿看的是一头雾水。   看看那张府老爷,又看看宋景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猫腻!   相比于张老爷的紧张,宋景桓却是没事人一般地摸了摸钱宝儿的脑袋,笑笑说道:“宝儿,既然张老爷身子抱恙,我们就不打扰了吧,改日再登门拜候如何?”   钱宝儿眨眨眼,心里诚然觉得,书呆子这话就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那个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张老爷听的。   她乖巧地点点头,“好,依你。”   宋景桓微微一笑,与张岚心他们父女行了个江湖礼节:“那我就改日再来拜会,张老爷好生保重。”   说罢牵着钱宝儿的手就离开了。   方依若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兴高采烈外带幸灾乐祸地冲张岚心扮鬼脸吐舌头。   嘿,你输了吧!   什么先来后到,这下你彻底没机会了!   不明所以的张岚心眼睁睁看着她挑中的人被方依若就这么毫不费劲地给带走了,气得直跺脚,“爹,您好端端的怎么就……”   “丫头,你扶爹回去吧。”   她原本有一肚子的责备,但是看见她爹惨白的脸色,便讪讪吞回那些话了。   张岚心喊来管家扶住她爹,她自个儿走到擂台上去,敲响了铜锣道:“诸位,今日家父身体抱恙,比武招亲一事改日再来。诸位就散了吧。”   “搞什么呀,雷声大雨点小的。”   “就是说,这不是耍着人玩儿呢嘛!”   “走走走,赶紧走!再不走本姑娘动真格的了!”张岚心把袖子一撸,可就准备打架了。   牵着钱宝儿的手的宋景桓像是听见身后擂台上传来的声音,薄唇一勾,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只怕这比武招亲是不会再有了。   而后,他们便去了方家。   方家那位进士出身的儒学之士原本正与众人吟诗作对,十分风雅,可一见着宋景桓,也像是见了鬼似的,二话不说就让管家遣退了下人,甚至连方依若都不给她留下。   就连钱宝儿,也被宋景桓留在门口不让她进。   钱宝儿表示:不进就不进,指不定你们要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我才不想听。   俗话说的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我钱宝儿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原本喧嚣的正厅,一下子静如死寂。   方进士按住桌子,冷冷地盯着宋景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景桓浅淡一笑道,“阁下多虑了,我就是一个小村庄里的秀才,此番是赶集卖点野味养家糊口的,你家小姐非要邀请我过来观看你们的诗文会,我才不自量力过来凑热闹。”   “你骗不了我!”很显然,这位方进士根本不信他的话。   宋景桓也不急,他把玩着自己被钱宝儿扯来扯去的袖口,徐徐道:“既然阁下看得这般通透,就该知道,自己作的孽迟早是要还的。”   他的笑容越发深邃,却叫人不寒而栗,“方大人,天道好轮回,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你!是你!”   方进士一下跌坐在椅子里,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景桓,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宋景桓淡然点了个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钱宝儿在门口等得着急,见到宋景桓开门出来才算是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   “没事吧?”   “托娘子的福,什么事都没有。”宋景桓嘴角逸出宠溺的笑容,几乎是本能地在她头顶上摸了摸。   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方依若不解问道:“公子,你这是……”   “方姑娘,今日打扰了。改日我等再来拜会。”宋景桓打断她的话,完全不给他追问的机会,便带着钱宝儿走了。   方依若还想追出去,却听见厅里传出她爹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唤:“依若,不许去!”   ……   今日的一切都十分诡异。   钱宝儿不是傻子,这种事不长眼睛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边往市集那边走,钱宝儿边说道,“书呆子,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里边儿要闹出人命呢。”   “你还怕他对我怎么样?”   “我是怕你对人家怎么样!”钱宝儿紧张道,说完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捂了捂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宋景桓忍俊不禁,“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宝儿:“……”   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最后,狼皮和野兔子也没能卖出去,满载而来,空手而归,钱宝儿一路上都在惦记着银子。   小脸上就差写着我要银子四个大字了。   宋景桓忙道:“老规矩,这些东西折换成银两,十倍奉还娘子,如何?”   “老规矩,百倍。”   某掉进钱眼里的姑娘大言不惭。   宋景桓失笑,“好,都依你。”   回去的一路上总算是欢声笑语。   但是在镇上的那一切诡异事情只是暂时搁置,钱宝儿并不知道,在这一日夜里,方、张家的老爷都各自选择了自尽这种来封他们自己的口,此事在镇上轰动一时。   钱宝儿却是一点也不知情。   因为镇上发生那些事情时,她刚养好了伤,忙着在村子里疯玩。   加上农忙时节,村子里忙得集体活动,男人们下地干活,女人们就在祠堂那边做大锅饭,就连她这个不善女红庖厨的,也被抓了壮丁。   偏偏,与她搭档的,就有村长家那位眼高于顶的闺女王梦莹。   钱宝儿委实是不愿意的。   “钱娘子,你看着点火。”   “哦,好啊。”   做饭的刘娘子说是要去解个手,便出去了。   灶房里剩下钱宝儿和王梦莹面面相觑。   然后,钱宝儿就眼睁睁看着王梦莹把剩下的半罐盐巴还有大半瓶醋以及酱油什么的通通倒进了锅里,然后装模作样地舀了一口来偿,随即扯着嗓子尖叫道:“钱娘子,你是打破了盐罐子么?” 第61章 一起看日出   钱宝儿一脸茫然。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的!   大开眼界啊。   涨姿势了!   王梦莹王大姑娘的尖叫声很快就引进来几位大娘大婶,她们受了王大姑娘的指引,一人上前偿了一口,纷纷皱眉头露出嫌弃的神色,“这汤恐怕只能倒掉了。”   看钱宝儿的眼神只能用难以置信来形容。   钱宝儿也正难以置信。   这会儿下田劳作的人也基本都回来了,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宋秀才家的娘子连煮汤放多少佐料都不知道,半罐子盐都给加进去了,糟蹋东西啊!”   众人也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眼神仿佛都在说:“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村长随后也走了进来,看了看那锅颜色奇怪的汤,又看了看钱宝儿和他家闺女,语重心长地道,“这锅汤只能倒了,今天就委屈大家了,喝点水对付着吧。”   那些原本期待着喝两大碗汤解解馋的人,都用责备的眼光盯着钱宝儿,胖婶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恶狠狠补了一句:“这年头怎么还有连饭都不会做的姑娘,也不知道宋秀才是瞧上她哪点。”   钱宝儿真的有点懵逼了。   坏事又不是她干的,与她会不会做饭有啥关系?   这种猝不及防就被人泼一身脏水的感觉可真叫人不爽。   众人本就情绪很坏,胖婶这么一说,大家就越发生气了,但钱宝儿有是宋秀才家的娘子,他们也不好明着说不好,便都各自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私底下讨论去了。   王梦莹一脸得意地看了钱宝儿一眼,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腕高明。   钱宝儿满脸的尴尬。   人性本恶啊。   今个儿又好好地上了一课了。   宋景桓远远走过来,人群一见到他过来便自动让开了条道儿,钱宝儿鼓了鼓腮帮子。   “那个,书呆子我,我……”   宋景桓淡淡点了头,冲她招招手,“过来。”   哦。   她闷声答应了一声,挪着小碎步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走过去。   宋景桓在众目睽睽下掏出块干净的手帕,便往钱宝儿的脸上擦去,“怎么我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把自己弄成个小花猫了?”   目光温柔得要掐出水来了。   她也不知道是何时不小心蹭到了好几处锅底灰的,的确像是个小花猫。   钱宝儿往脸上抹了一把,怪不好意思的。   周围那些个大叔大婶纷纷皱眉,大姑娘们就气愤了,尤其是演的一手好戏的王大姑娘,气得揪着她的布手绢,狠狠跺脚转身便走。   宋景桓可不管旁人怎么看,旁若无人地又揉揉她的脑袋,“你饿不饿?”   “有点。”   “那咱们回家去。”   “好。”   然后,就这么手挽手,说走就走。   徒留一群人面面相觑。   王梦莹气得脸都扭曲了。   回去的路上,钱宝儿忍不住问宋景桓:“书呆子,为了自己的嫉妒心,就让所有人都饿肚子是不是不太好?”   他笑了笑,“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想。”   “我是说正经的好不好,女人的心眼真就这么小么?自己得不到的就见不得别人好?”   她还是不能理解呢。   宋景桓笑笑不说话。   钱宝儿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这些男人懂什么?千错万错都是你这张脸惹的祸,明知道自己好看就应该在出门的时候拿块布把脸给遮起来,这才不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下好了吧,净给她招些烂桃花。   那姑娘也真是的,自己得不到也看不惯别人好,三观这么扭曲,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这么大的,居然还没被打死。   宋景桓诚恳道,“娘子说的是。”   钱宝儿不屑地冷哼,“花言巧语。”   “好。”某书呆子笑眯眯地应下。   “……”钱宝儿词穷。   他们一路散步回的小院儿,钱宝儿推开柴门之后,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一会儿,身后的宋景桓不明所以道,“你在找什么?”   “你那个忠心不二的好跟班呢?最近都好像很少看见他们人了。”   自打那日从集市回来之后后,她就再没见过杨熙了,而且,穆神医好像也消失了,如今连韩恕都不见了。   书呆子手底下的人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捉摸不透。   太神秘。   宋景桓听她问着,并未回答,钱宝儿估摸着他大抵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隐秘,便也不问了,径自大摇大摆往房间走,双手负在身后,边走边念叨:   “我被那些人喊去傻站了一早上,中午能不能多吃一碗饭?”   宋景桓略作思考,她立马就气势汹汹地回过头,“不许反驳,我要多吃两碗!”   他忍俊不禁。   中午发生了如此不愉快的事,不用一时三刻,整个人山茶村就都传遍了,宋秀才家那个娘子饭都不会做还害得大家一起倒霉遭殃的事情人尽皆知,但凡是个会走路会说话的,不论是一两岁的小娃娃,还是牙齿快掉光的老婆婆,都加入了讨论的大军。   一时间沸沸扬扬。   钱宝儿吃过了午饭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眼皮子一耷拉,就躺床上将被子蒙过头睡她的大头觉去了。   至于外头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理。   好容易偷懒了半日,结果第二日天色还微凉,钱宝儿便被宋景桓从被窝里给拖起来。   钱大小姐一肚子的起床气没地儿撒,气急败坏地想咬人:“一大早是赶去投胎啊,你就不能当我死了让我长眠么?要讨回公道也得等睡饱了再说呀!”   “讨回公道的事不急,想不想看日出。”   日出?   钱宝儿一听见这两个字,顿时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挺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日出?”   “昨晚我夜观星象,满天繁星,万里无云,今日看日出视线极佳,这会儿出发还来得及。”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二话不说把宋景桓踹下床去,拽下了屏风上的衣裳便放下幔帐穿戴起来。   晨起风大,出门前宋景桓抓了件斗篷披在钱宝儿身上,她忍不住嘀咕了句,“这都三月底了,又没有多冷。”   换作是在太平镇,这会儿都已经热起来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天色未明,四周黑漆漆的,宋景桓打了个灯笼照路,还未出门便拉着钱宝儿的手,生怕她会被这黎明前的黑暗给吞噬了一般。   天色未亮山路不好走,钱宝儿甚至都没看清自己到底走了条什么路,她心想着:书呆子若是想将她卖了,肯定不费吹灰之力。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钱宝儿已经气喘吁吁,她大喘了两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累死姑奶奶了。   宋景桓把灯笼往边上的树上一挂,将她给拉了起来,“地上凉,露水还没开呢。”   钱宝儿扯着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走了一路她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了,干脆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给了宋景桓,一头靠在他怀里。   某殿下受用无比,怕她站不稳,长臂紧紧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钱宝儿渐渐平息了呼吸。   此时,天边的漆黑中,有一丝光亮透出来。   像是要撕破黎明前这沉重的黑暗。   他们谁也没舍得移开视线。   就见,天边的一丝光亮越来越亮,红彤彤的新日一点点从山的那一边爬起来。   周围的黑暗一点点被驱散,不知不觉间就被那抹光亮吸引,移不开眼了。   钱宝儿如痴如醉,沉醉其间,情不自禁要伸出手掌去触摸。   那旭日就像是在眼前,唾手可得一般。   光芒由到盛,耀眼无比!   旭日朝阳红得妖艳,却美到了极致。   钱宝儿瞪着那片红色,眼睛都忘了眨,激动地一把揪住宋景桓的袖子,目瞪口呆!   日出的时间那般短暂,在还未回过神来时,一轮红日已悬在天边。   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钱宝儿一扭头,宋景桓俊美的半张脸暴露在朝阳之中,美得动人的凤眸光芒流转,高高的鼻梁线条优美,薄唇微扬,似乎还自带诱人的光泽。   让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一口。   钱宝儿盯着宋景桓侧脸发呆时,他忽然看了过来。   钱宝儿的眼珠子都为之一僵,尴尬地别开脸去。   “娘子莫不是在看着为夫发呆?”   “谁、谁看你了,你少自作多情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宋景桓侧目瞧她,“娘子紧张得都结巴了,还说没有。”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钱宝儿脸上一热,女儿家的娇羞难以掩饰。她咬咬下唇,攥着小拳头,心一横便拿出那股痞子气冲着宋景桓喊道:“看你就看你了,怎么,还看不得了!”   “旁人自然是随意看不得,但若是娘子的话……”   “如何?”   三殿下凤眸一扬,媚眼如丝,“娘子就是要我脱了衣裳供你观赏,也并无不可。”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书呆子。   无耻,太无耻了!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与他在一起待下去,她也会成为无耻之徒的。   害怕。   钱宝儿转头就往山下走,宋景桓在身后叫住她,“娘子。”   干嘛啦? 第6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景桓好心提醒道,“那边不是回村的路。”   这就尴尬了。   钱宝儿的脚步一顿,厚着脸皮转回来,挺直腰杆拍着胸脯道,“书呆子,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   “……好。”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宋景桓蹲在地上,钱宝儿三两步跑过来,直接跳上他的背。   “回家!”   早上起得早,钱宝儿又走了一路,趴在宋景桓背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待她醒来时,已是日晒三竿头。   钱宝儿打眼一看,她的衣裳整整齐齐挂在屏风上,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呃……又是书呆子给她宽衣的。   又平白给那个书呆子占了便宜了。   可是,她如今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也罢。   她这个人本就没有多强烈的贞洁观念,退一万步讲,她与书呆子的关系,也是国家认可的,正儿八经的夫妻。   所以,她还要在意什么呢?   钱宝儿这么一想就豁达了,心里头毫无负担。   抓着衣裳往身上,动作利落地都不像个姑娘家。   头发也是越来越不好收拾了,她索性将头发一分为二,编成了两个麻花辫,也不管其他,就这么出门了。   宋景桓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她出来,把手一洗便迎了过来,“朝饭在锅里,煮了猪肝瘦肉粥,补血的。”   钱宝儿本来兴致盎然,可一听见是“猪肝”,脸上神采顿时全无,“我都已经吃了半个月猪肝了,能不能求放过?”   “你之前受了伤,失了血,总是要补回来的。”宋景桓义正词严,不容置疑。   “……”钱宝儿蔫儿。   这个固执的书呆子也是招惹不起啊。   半个月如一日重复的食物,任谁都要吃腻了,好在书呆子手艺好,也不知他是从何学来的这些个花样,虽说都是猪肝,但花样也总在翻新。   钱宝儿翻着白眼,但实则也没少吃。   这大抵就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钱宝儿猛地摇头甩去脑子里奇怪的念头,钱宝儿,你可是太平镇钱家的大小姐呢,出了名的能(彪)干(悍),怎么能这般因为吃的就出卖了自己的节操呢?   呸,节操又是个什么东西?   能吃么?   ……   钱大小姐陷入了自己的天人交战。   宋景桓捧着本书在看,见她一会儿一个表情,嘴角浮起宠溺的笑容。   她一定不知:她此时的模样有多惹人怜爱。   饭后钱宝儿又怂恿者宋景桓去将棋盘拿出来,说是要休闲益智,结果,宋景桓边看书边与她对弈,仍将她杀的片甲不留。   钱宝儿在心中长叹一句:人比人气死人啊。   日头不断攀升,这会儿已是巳时,祠堂里应该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钱宝儿掐着时间让宋景桓带着她过来,刘婶一见着她,退避三舍。   “钱娘子,你还是不要来帮忙了。”   她一脸尴尬的就差说:你不要越帮越忙。   昨日就是因为她去解了个手,结果就害得大家什么都没得吃了,这件事她至今还愧疚着呢。   王梦莹也是在的,见着钱宝儿与宋景桓一道出现,暗暗剜了钱宝儿一记眼刀子,装作一副好心的模样道:“钱娘子,你还是不要来了,这里有我们大家伙便足够了。你说是吧,宋秀才?”   说着不忘了冲宋景桓抛个媚眼。   宋景桓却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一双精致美艳的凤眸一直盯着钱宝儿看。   谁知道钱宝儿两手一摊,一脸无辜正经八百地胡说八道:“又不是我想帮忙的,明明就是我家相公说我一定要过来。”   说着扭头冲宋景桓眨了眨眼,宋景桓便配合地道,“你昨个儿不是见过他们做了么,再笨不至于连照做都不会吧。”   宋景桓状似嫌弃道。   钱宝儿被他这话气得险些吐出一桶老血。   死书呆子你说谁笨?!   就算是演戏也不带这么往人痛处踩的!   原本其他人也都是要说话的,但宋景桓这么一说,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纷纷看向王梦莹与刘婶。   刘婶一直都是掌勺的大厨,看她是自然的;至于为何看王梦莹,自然是看因为她是村长家的千金了。   钱宝儿眨了眨她清澈干净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刘婶道,“我知道该怎么办的,相公说了,照着你们教的做,便不会出毛病了。”   刘婶见她这一本正经的神色,加上一双大眼睛无辜透彻,她也就不忍心拒绝了,只好勉强说好。   “你昨日瞧见我们都是怎么做的,你照着做一遍。”   钱宝儿看了王梦莹一眼,怯生生地郑重问道,“真的要全都照着做一遍么?”   刘婶道:“没错。你做一遍我瞧瞧,我才知道你是不是真学会了。”   哦。   钱宝儿郑重点点头,学着昨日瞧见的,拿口小锅,往里加水,往灶里头加柴火,切菜切葱姜蒜等等,更是边做边解说,连昨日哪样东西是谁切的,菜是哪位大婶大娘洗的,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这个重现现场的过程不是很顺利。   比如加个柴莫名其妙就弄了自己一脸灰,切个菜,切了一半都跑到地上了。而且,她根本不认识她自己切的是个什么东西。   效果不是很好,但步骤倒是照着一步一步来了。   刘婶屡屡想说话,又若干次将话给吞回去了。   这第一次下厨的姑娘她见多了,可记性这般好,下厨又下得这般糟糕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虽然过程很糟糕,但终归是将东西都洗干净放进锅里了。   就在刘婶松了口气之时,就见钱宝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眼前能看见的辣椒酱油盐通通倒进锅里。然后像模像样地舀了一口来偿,随即扯着嗓子尖叫道:“钱娘子,你是打破了盐罐子么?”   说完自己的小脸都纠结成一团了,“相公,怎么会这么难吃?”   刘婶一脸呆滞和震惊。   所有人也都惊呆了。   “钱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钱宝儿无辜地咬咬下唇,指着那位优雅的王姑娘说道,“她昨天就是这么做的。”   王梦莹脸都白了,“我,我没有……你们别听她胡说。不是我,是她……”   在场的大婶大娘们个个都看得真切。   这宋秀才家的娘子一看就是从未下过厨的人,根本连葱姜蒜都分不清楚哪个跟哪个,根本不像会说谎的样子。   刘婶恍然大悟,“我说钱娘子昨日都只在旁边看着,递个水,最后怎么会自作主张去放调料的。原来……”   其他的大婶大娘们也纷纷露出“我懂了”的眼神。   王梦莹就更慌了,“你们听我解释,我没有,你们别听她胡说……”   钱宝儿两手拽着裙子,半耷拉着脑袋,全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我、我又做错什么了么?”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宋景桓将她拉到怀里。   明知道她是在做戏,他却见不得她如此委屈的模样。   “那个,你没做错什么,不过下回做菜可不能把什么调料都往里倒了。”刘婶一脸的尴尬,“宋秀才,对不起,是我们……”   “我家娘子若是不追究了,我自然也不会追究。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交给村长,秉公处置才好。”   钱宝儿马上就追问一句:“追究什么?昨日他们都说是我害的大家没汤喝的,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嗯,大家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那就好。”钱大小姐一脸“我放心了”,靠在宋景桓怀中小鸟依人般。   但事实上,她只是快忍不住笑出来。   大婶大娘们都不好意思去看钱宝儿和宋景桓,钱宝儿已经快憋不住了,她扯了扯宋景桓的衣襟,“我煮的东西那么难吃,咱们还是回去吧。”   “嗯,依你。”   宋景桓拥着钱宝儿徐徐走出了祠堂,他们身后,王梦莹一张脸从涨红转青,最后在刘婶等人的注视下,又渐渐转了白。   “刘婶,你听我说,不是我……”   “王姑娘,我对你很失望。宋秀才说的是,这件事还是交给村长处理比较好。”刘婶重重叹了口气,再也不愿意看她了,说完也转身就走了。   眼看着刘婶走出了祠堂,王梦莹蓦地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了上去,“刘婶,你不能告诉我爹——”   山茶村无大事,一点小事就能成为全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在所有人还就“宋秀才家那个娘子饭都不会做,还害得大家一起倒霉遭殃一起没饭吃”这件事持续讨论热烈讨论之时,又一个重磅消息从天上砸了下来——   那就是,害得大家一起倒霉的居然不是宋秀才家的娘子,而是村长家的梦莹姑娘。   这可惊呆了一干吃瓜群众。   有人说:“这不会吧,梦莹姑娘可是村长家的闺女,平日里下厨女红都是一把好手,哪儿能犯这种错误?”   知情者便站出来说道:“你们可不知道,村长家的梦莹姑娘偷偷喜欢宋秀才,她自己不能嫁给宋秀才,就嫉妒钱娘子,故意陷害她的。”   “天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梦莹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平日里人模人样的,背地里还做这种事,心肠也太坏了!”   “可不是嘛,这以后谁家还敢娶她呀,宋秀才不娶她,她就要报复宋秀才的娘子,这得亏了宋秀才么看上她,要不然家里还得了……”   …… 第63章 看你干的好事!   有了王梦莹姑娘的牺牲与奉献,钱宝儿的那点小事都没人愿意议论了,轻而易举——翻篇。   回去的路上,钱宝儿认认真真严重正经地采访宋景桓:“书呆子,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对那个王家姑娘不太好?”   宋景桓微微一笑,在她扎着麻花辫的脑袋上揉了揉,“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什么不对的。”   “你不觉得我很坏么?”   “那你会因为看别人不顺眼就陷害她么?”   钱宝儿腰杆一挺,“当然不会!”   宋景桓两手一摊,“那不就是了。”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钱宝儿随即又道:“那你挖了大坑来诓骗于我,日后我再回敬于你的话,也应该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算过分吧。”   宋景桓像是想到了什么,凤眸中闪过笑意,“不算过分,应该的。”   从祠堂回来大概半个时辰后,村长便上小院儿来了,拎着一大块猪肉和两把青菜,说是赔礼道歉来了。   他来时,钱宝儿正与宋景桓在棋盘上杀的你死我活,钱宝儿眼看着就又要输了,村长在门口一喊,她手抖棋子下错了地方,结果对面的宋景桓反倒托着腮笑道:“娘子也有误打误撞的时候。”   钱宝儿回头往棋盘上一看,亲娘啊娘亲啊,她居然,居然赢了!   这个村长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虽然说实力悬殊太远,一直输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能赢一把也是很能令人振奋的。   她此时便是这般的心情。   就冲着这一点,钱宝儿本来不想理会村长的心情一下就雀跃起来,拎着裙摆便开门去了。   “钱娘子,打扰了。”   “不打扰,村长你来得正好!”钱宝儿兴高采烈道。   “什么?”村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这钱娘子这般高兴是为何。   钱宝儿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村长里边儿请啊。”   村长尴尬地笑了笑,却也不往里走,就像是被定在那儿似的,“钱娘子,我们家丫头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担待。我在这里代她向你赔礼道歉,这点小意思,还请笑纳。”   哦,原来村长知道他女儿的德行啊。   不过,既然是他女儿做错了事,也该是他女儿自己来道歉才是。   钱宝儿板着脸,一丝不苟地道,“村长,虽说你是王姑娘的父亲,也总有老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但王姑娘也是个大姑娘了,她做错了事要道歉的话,还是让她自己来吧,您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我哪儿能接受您给我道歉。”   “……钱、钱娘子?”村长想不到钱宝儿会有此反应,提着猪肉和青菜要递给钱宝儿的手僵在那儿。   钱宝儿微微一笑,“至于您的东西,小女不能收,您还是带回去自己吃吧。您若是要来家里做客喝茶尽管来,若是要道歉,那就请回。”   素日里看起来呆呆的姑娘突然板起脸说出这么一番话,村长心里头是诧异的,但想到之前胖婶她们说的一些话,便又觉得,似乎本该就是如此的。   村长又往宋景桓那边看了看,“宋秀才,你看……”   “村长,这件事的当事者是我家娘子,她说如何便如何。”某秀才摆弄着棋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钱宝儿生怕村长不能理解,还重重点了个头以加强效果。   村长没办法,叹了口气便告辞了。   送走村长关上柴门时,钱宝儿忍不住惋惜地叹了一句:“可惜了那么一大块猪肉了,要是红烧做成饺子馅,还可以做出很多花样呢——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宋景桓整理着棋子,拨冗瞧了她一眼:“这会儿追出去还来得及。”   “才不要,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们姑娘家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哪儿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不就是块肉嘛,她迟早也能挣回来。   反正书呆子欠了她好几笔巨款呢,一个十两银子回以百倍,两个十两回以百倍,她坐着躺着做都便能数钱,还怕买不起一块猪肉么?   村子里经历了王梦莹故意陷害的事情之后,村里人也不好意思来抓钱宝儿的壮丁,村子里农忙最忙的几日很快就过去了,也就不需要再在祠堂里煮大锅饭了。   村子里的私塾又照常上课,钱宝儿为了不自己在小院子里被闷死,而宋景桓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生怕她一转头就丢了找也找不到,便仍带着她到私塾。   那个叫小彩的小女娃一见着钱宝儿,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娘娘,你什么时候生弟弟啊?”   钱宝儿脸上一阵发热。   生弟弟这种事情好像不是随口说说就有的吧。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要怎么生啊!   “师娘娘,你脸红什么?你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个小小的弟弟了?”   钱宝儿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书呆子,管管你的学生啊。”   小彩被她这炸毛一般的动静惊着,受到不小的惊吓,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先生,“夫子,师娘娘是生气了么?”眼眶红红的,都像是要哭出来了。   她家夫子摸摸她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师娘娘不是生气,她是害羞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破泣为笑,“那师娘娘就是真的要生小弟弟了?!”   钱宝儿瞪着宋景桓:“……”你个死书呆子,你能不能不要故意误导小孩子。   “小彩,不是这样的,你听师娘娘……不是,你听我说,事情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没关系的,小彩都明白的,娘亲说刚有了小娃儿不能随便对别人说。”小女儿一脸正经,分明就是个“我什么都懂”的成熟表情。   后面那一票的小鬼头竟然还跟着附和:“就是说,我们都明白的!”   你们明白什么呀。   简直越描越黑!   宋景桓手里握着本书笑得温和,如春风拂面。   钱宝儿只想脱了绣花鞋砸他脸上:死书呆子,看你干的好事!   ……   有了师娘这个话题之后,小娃娃们上课也不好好听了,钱宝儿索性寻了个理由跑出去,她还没出门,就听见某书呆子在背后编排她:“师娘只是害羞了而已。”   钱宝儿险些被私塾大门的门槛被绊倒了。   害羞你个头啊!   钱宝儿不认路,也就不敢走远。   她走了十几步,便瞧见村长和王梦莹父女俩并肩站在枝繁叶茂的树下,村长瞧见她,便激动地挥了挥手,“钱娘子!”   村长喊着话便拽着他家闺女王梦莹往钱宝儿这边来。   钱宝儿本想转身走的,但瞧着村长那热切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只能干干笑了笑。   “丫头,还不快给钱娘子道歉!”   “我不!”王姑娘被她爹拽过来,脸色比谁都臭。阴着脸活像有谁人欠了她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恶狠狠凶巴巴瞪着钱宝儿,像是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钱宝儿心里干笑了两声,她这哪儿是道歉呀,她根本是无常来索命的吧。   “……村长,我看道歉就不必了吧。你看你家闺女也不是很愿意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钱娘子,梦莹真的是来给你道歉的。”村长忙按住他家闺女,不容拒绝道,“丫头,还不快向钱娘子道歉,之前的事情你还嫌闹得不够大么?!”   “爹!我凭什么道歉!你好歹也是个村长,怕她做什么?!”   王大姑娘一下挣脱了他爹的钳制,一脸怒容地瞪着钱宝儿,活像钱宝儿上辈子欠了她银子没还赖账跑了似的。   “你给我闭嘴,我什么时候养出你这么不成器的闺女儿了!”   王梦莹被她爹一堆就炸毛了,“爹,她害得我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手画脚你也不说要替我出口气,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亲生的!难道你们之间还有不清不白不能见人的关系么?!”   钱宝儿闻言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这绝对是她钱宝儿长这么大以来被泼脏水泼得最惨的一次。   这姑娘眼睛怕是瞎了,居然说她跟这个半只脚都进棺材的村长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不仅眼瞎,她连脑子都不好用。   这口气她要是还能咽下去,她就不叫钱、宝、儿!   “村长,我本想说,你家王姑娘若是肯开口认个错我也就原谅她了,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你家闺女仅凭着自己的好恶,便如此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往我这个清清白白的妇人身上泼这等脏水,更是将我与我家相公的名节都踩在脚下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家相公以后还怎么踏入仕途?她若是不在全村人面前向我道歉,这件事,没、完!”   丢下这句,钱宝儿再不多看他们父女俩一眼,转身便走。   这等气势,岂是用不怒自威便能形容的。   眼瞎白痴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这要是她的闺女,她早就掐死扔沟里了,还留下来祸害人,她站那儿都脏了地方。   王梦莹还在她身后指着她冷笑:“装什么装,不就是仗着自己与宋秀才有娃娃亲,要是没有这娃娃亲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混账东西!”   村长盛怒之下,一巴掌扇在王梦莹脸上。   “啪”的一声无比响亮。   王梦莹半边脸都麻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爹,“爹,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她到底给你了什么好处了,还是你真的与她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 第64章 吓死她好继承她的遗产   村长气得又一巴掌挥下来,但终究是不忍心打她,愤愤甩回去。   “你还不嫌丢人么?!枉你也是读过圣贤书明事理的女子,你这么多年都把书读狗肚子里去了,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我这教出来的都是什么闺女儿啊,我这张老脸,没地方搁了。丢人啊——”   村长捂着心口,失望至极,转身便走。   王梦莹在她爹身后狠狠跺脚,“凭什么,凭什么连你都替她说话!她一个外人你们为什么都要维护她,你们处处维护她,就因为她命好嫁给了宋秀才所以她就是好人么?!要不是她命好,要是嫁给宋秀才的人是我,你们也会这么对我的,是不是?”   可是,并没有人会回应她。   她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块,愤愤扯下来一桠树枝。   “你……也讨厌她么?”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梦莹猛地转过头去,身后一脸畏畏缩缩的姑娘看着很眼熟,她想了想,“你……是,那个胖婶儿家的三儿?”   “是……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王梦莹盯着她,说完蓦地想起了什么,眼神顿时凶狠起来,“你刚才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胖婶家的三儿抱着怀中的包裹,像是怕极了王梦莹会对她怎么样似的怯生生地连退了两步。   “我是要去给我娘送东西,路过这儿的……”   “你给你娘送东西能路过这儿?你可别骗人了!”王梦莹一脸冷漠地冷笑道,“你这话要是骗骗那个路都不认识的外乡人也就罢了,这村子我比你待的时间还长,我会不知道路怎么走?我看你是专门来看宋秀才,但是怕被人说,才偷偷摸摸假装自己是路过的吧。”   三儿咬了咬下唇,可怜的抬起眼眸看向王梦莹……   因为被村长和他家闺女王大姑娘闹了一场,钱宝儿心里很不爽,便折回了私塾里。   孩子们还在背着上回她跟来上课时背的《千字文》,齐声读者“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钱宝儿掩嘴打了个呵欠,就坐在廊下的窗台下,靠着墙便打起了盹。   恍恍惚惚里又做起了梦。   梦里又是小时候上私塾的事情。   课上她睡得正香时遭先生提问,一脸茫然地站起来,根本摸不着头脑,小胖子帮她作了弊,最后两个人都挨了罚,被先生罚到门口罚站。   结果站着站着她又给睡着了……   “宝儿,醒醒。”   钱宝儿正梦到她靠着软乎乎的小胖子在打盹时,忽然被人唤了一声,无论是梦里梦外都被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一看,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就在她面前放大,吓得她惨叫一声弹起来,宋景桓眼明手快忙退了一步她才没撞上。   “娘子,坐在门口睡容易着凉。”书生轻言浅笑,笑眯眯的凤眸写满了宠溺和温柔。   钱宝儿缓过神来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每次都用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方式出场,书呆子分明就是想吓死她好继承她的遗产。   小娃儿们不知何时也都围了过来,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钱宝儿:“师娘,你是怀娃娃困得坐在这儿睡着的么?”   钱宝儿:“我……”   这些熊孩子要用一个话题说到什么时候去?   她老脸一热,掷地有声道,“别闹,我没有怀娃娃,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再胡说打屁屁了。”   “师娘娘害羞了!”那个叫小彩的姑娘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老江湖姿态,两只小手往胸前一横,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钱宝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彻底败给了这些孩子,气呼呼把宋景桓拖走了。   她家相公还一脸不以为意道:“孩子们天真烂漫,没有恶意的。”   钱宝儿曰:我当然知道孩子们天真烂漫没有恶意,有恶意的明明是你,你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你说,你是不是对本姑娘有别的企图?   宋景桓摊了摊手,一脸牲畜无害的模样煞有介事道:“娘子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我对你的企图,就是你我能早日成为真正的夫妻,届时夫妻一体齐力同心,咱们种几亩薄田,养几头猪,再养些鸡鸭,最好再生一群胖娃娃……”   “停!”   钱宝儿老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   “书呆子你大白天说这么羞耻的话你都不害臊么?”   “还有更羞耻的,我们也可以光做不说。”   钱宝儿:“……你你你,你无耻!”   “乖,有些私房话要回家再说,在这里会教坏孩子的。”某殿下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私塾,钱宝儿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算了。   这个书生这般不正经,一看就是个假书生!   不过,被书呆子这么一打岔之后,她好像忘了原来想跟他说的是什么了。   脑子里就像是被什么卡了一下,知道有件事想说,但一时半儿就是想不起来想说的是什么。   也罢,等想起来再说便是了。   生来就乐天的钱大小姐转头便将其他不愉快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私塾下课时已经是巳时末了。   孩子们齐刷刷站起身,整整齐齐向宋景桓鞠了个躬,“我们下课了,先生。”   得到宋景桓的应允之后,便抱着自己的书和手札兴致冲冲跑回家了,奔出私塾时,还都喊着:“回家吃饭咯!”   钱宝儿默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肚皮,她也饿了呢。   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景桓还在收拾东西,说实在的,这个书呆子瞧着弱不禁风的,而且对她特别无耻特别无礼,可他对外人还是挺好的;明明应该是个出生高贵的显贵子弟,说不定还是个王孙公子,但他当个教书先生还当得有模有样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环境下才能教育出他这般的性格。   在她看着宋景桓发呆时,宋景桓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放下袖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徐徐朝着她走过来温柔笑道:“饿了吧,回去给你做饭吃。”   “宋大秀才,容我冒昧问一句,您老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在这个小山村里当教书先生,拉着我一起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你图的什么呀?”   “图的你呀。”   宋景桓毫不避讳的说道。   “我想和娘子你过普通人的生活,男耕女织,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就好。”   他这个假书生平日里不正经惯了,他突然正经起来,钱宝儿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愣了愣,“你是说,你放着富贵公子哥的锦衣玉食不要,跑到这小山村来洗衣做饭都是为了我?!”   “嗯,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附属顺带的。”   钱宝儿眨眨眼,还有附属顺带的?   她诚然觉得书呆子这话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宋景桓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带进了怀里,   “要不然,娘子以为为夫给几个人洗衣做饭过?”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仿佛有什么情愫在流动。   钱宝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心口“怦怦怦”跳得骇人听闻,心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的心脏里面莫不是装了一头蛮牛?   “有、有话好好说。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钱宝儿心虚地推开他,忙退了两步。   这个距离太近,宝儿吃不消啊。   宋景桓好笑地打量着她,一步步向她走来,钱宝儿忙又往后退了两步。   突然“嘭”地一下撞上了一堵肉墙。   “哎哟!谁啊,走路怎么不看……”钱宝儿后脑勺一阵发疼。   蓦地听见身后的人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哀嚎:“主子恕罪,韩恕并非有意冒犯。”   韩恕?   钱宝儿揉着发疼的后脑勺转回去,就见韩恕单膝跪在地上,脑袋都快磕到地上去了。   可怜的韩恕,就这么替她顶了锅。   要不是韩恕来得这么及时,她都怀疑书呆子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流}氓的事情来。   虽然韩恕的出现解救了水深火热的她,她不应该幸灾乐祸,但是钱宝儿实在没忍住。   “出什么事了?”宋景桓倒是没生气。   韩恕迟疑着起身走到宋景桓身边说了两句,宋景桓的眉头微微一敛,凤眸之中闪过一抹寒意,当即吩咐韩恕道:“即刻去将村长找来,我去家里等你们。”   “是!”   话音落,韩恕便像来时一般,又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么?”钱宝儿左看右看,一头雾水。   “回去再说。”宋景桓并未解释,拉着她的小手便往家走。   钱宝儿一双清澈澄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她想对宋景桓说什么了。   要不韩恕来这一出,那个得寸进尺的王家姑娘的事情险些就被她给忘在脑后了。   “书呆子,我有件事……”   钱宝儿张嘴说到一半,又想起来,书呆子让韩恕去把村长叫过来的话……   她顿了顿,才又说,“书呆子,方才韩恕说的,是不是那件事?”   宋景桓与她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神后微微一笑点了个头。   心照不宣。 第65章 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那个王大姑娘的效率倒是真真儿地高啊,这么快就闹到将消息都传进书呆子耳朵里了。   凭她的手段和本事,这会儿村子里想必已经沸腾了吧。   “娘子就不担心那些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么?”   “怕甚?本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要真能将那些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话四处去宣讲,到最后事情搞清楚了,丢人的也是他们家。”   于她何干?   “再说了,他们若是敢当着我的面骂我,不是还有你在呢嘛。”   男人就是用来做挡箭牌的,否则还要他何用?   宋景桓好笑不已。   这会儿村子里就如钱宝儿所料想的那般,王大婶在东边、胖婶在西边儿,一人一句,你唱我和,村子里头都已经沸腾了。   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比如说:“村长竟然与宋秀才家那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小娇妻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比如说:“看着挺老实的女子竟然是个狐狸精?连老头子都不放过!”   比如说:“宋秀才一表人才,生得那般俊俏,怎么就瞎了眼娶了那么个什么都不会还不检点的女人?”   舆论之精彩,堪比戏台上唱着的一出大戏。   村里面最八卦的当属胖婶与王大婶,这两位要是知道点什么小道消息,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让全村乃至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足可见这二人的传播能力和杀伤力破坏力。   ……   当然,钱宝儿是无缘亲眼见识这一幕了。   以她家相公护妻护短的程度,根本舍不得让她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更不可能让她当面接受这般的侮辱。   所以,村子里讨论得昏天黑地之时,钱宝儿已在她自己家里捧着饭碗美滋滋吃着白米饭和香喷喷的炒猪肉。   明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食材,可无论是什么东西,一到书呆子手里头他总是能变着花样翻新,做出各种足以令人咬掉舌头的美味。   钱宝儿心中暗暗想着:再这么下去,即便她的心舍得离开宋景桓,她的这条舌头也离不开书呆子的这双巧手了。   她好像彻彻底底被这个假正经的书生给迷住了,可怎么办啊?   钱宝儿的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一幅极其美好的画面,宋景桓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她坐在他的腿上,微风吹来,满架蔷薇一院香。   他们深情对望,眉目间浓浓深情化不开,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了……   “主子,夫人,村长到了。”   关键时刻,韩恕的声音忽然想起。   钱宝儿脑子里的那个画面便向是“泡沫”一般,啪地一下碎了一地。   她老脸微热,扶额不敢去看对面的宋景桓。   丢人,太丢人了!   她居然吃着饭都能走神,还脑补了一出和这个假书生卿卿我我的画面。   钱宝儿,你怕是要完。   “请村长进来。”   “是。”   “娘子,你怎么了?”待韩恕出去了,宋景桓便状似不明所以地问道,说着话却将她遮住半边脸的爪子给拎下来,分明是有所图谋,“娘子的脸这般红,莫不是方才想了什么羞羞的事情。”   “胡、胡说,我钱宝儿是那种人嘛!”   宋景桓未出声,而是用他璀璨夺目的笑容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   钱宝儿只希望此时此刻有一块遮羞布可以挡在她面前才好。   宋景桓的笑容明媚,那一双漆黑如玉的凤眸更像是能看透人心深处的想法似的,她此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羞得无地自容。   “不、不许看了。”钱宝儿双手捂脸,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宋景桓低低笑了声,见韩恕与村长走到门口,便迎了出去,“村长,咱们书房里聊吧。”   “我不能听么?”   前一刻还没脸见人的钱宝儿,这一刻便来了兴致了。   宋景桓瞧了她一眼,薄唇勾了勾,“是你,自然可以。”   钱宝儿抖了抖肩膀,试图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书呆子嘴巴一定是抹了蜜了。   受不了,太肉麻了!   但为着不错过经常的部分,钱宝儿三两口扒完了碗里头的饭,又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口中,都等不及咀嚼完毕吞进肚子里,便这么鼓着腮帮子追了过去。   含糊不清地喊着:“等等我,我也要听——”   ……   村子里的人以胖婶和王大婶为中心,这会儿正一群人一群人讨论得热烈,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在,这要是一群女人,那还不得出事儿啊?   这些大婶大娘们和大姑娘小媳妇们常日无聊,难得听见这般劲爆的八卦消息,怎么不就此高声喊出自己的一番高见?   宋秀才可是这十里八乡无数闺女的心头好,是人见人爱的好秀才,人长得好脾气好、学问好还不骄傲,待人更是好,谁人能不喜欢?   要配得上他的姑娘,恐怕得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儿才成,谁家得了便宜旁人都看不过眼,这回有个人成了靶子,其他人怎能不抓住机会好好踩踏那只出头的鸟儿?   她们也不在意事情的真伪,总归是要有个人成为泄愤的口子,可怜钱宝儿就成了那个倒霉蛋。   谁叫她千挑万选,到头来还是栽在了这个人的手上了呢?   村道上讨论的大闺女小媳妇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家去,讨论热度且未曾消退。   而在所有人走后,不起眼的墙后头,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   正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村长家闺女王梦莹王大姑娘,还有那个惯会装可怜装委屈骗取同情可怜的胖婶家的三儿。   “你的主意还真不错,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女人在村子里就待不下去了!”王梦莹攥紧了手里头的绣花布帕子,眼睛里闪烁着恶意得逞的得意,与目中无人的骄傲。   “我让她再处处于我作对,我就不信出了这件事,宋秀才还能对她那么好,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要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哼,她根本就配不上宋秀才!”   怀中还抱着个小包裹的三儿徐徐抬起头来,只见她神态是怯生生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怯意,反而是眸光璀璨,光芒锐利。   “看样子梦莹姑娘是个明白人,不过,那个女人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我们还是要小心点为好,要不然就会变成上次那样,被她反咬一口了。”   “那是你!”王大姑娘不以为然道,说着不屑地哼了一声,“我长这么大我爹从来不舍得打我一下,今天居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我王梦莹不出这口恶气我就不姓王!”   三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又遮掩过去,有些讨好道,“你爹是村长,若是连梦莹姑娘都被她欺负,那我们这个山茶村以后可就都要被一个外人给欺负了。”   “我绝不会让她再这么继续嚣张下去了,我会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山茶村的主人!”王梦莹信誓旦旦道。   三儿笑着点点头,“那就全靠梦莹姑娘了。”   有人愿意出头,怎么也比自己身先士卒强。   这个姓王的傻子,她还真以为她是村长的女儿就有多了不起了,还不就是个冲动不带脑子的傻子?   她看重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傻女人抢了先?   ……   宋景桓与钱宝儿的小院子里,钱宝儿和她家相公还有韩恕和村长他们几个人都在书房里,商量着村子里眼下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村长满面愁容,“宋秀才,我是真没想到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真能干出这等事情来,都是我管束不严啊。眼看着四月的殿试就要到了,咱们村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一个过了礼部试士的人才,这么做岂不是让您的名节受损,辱没斯文嘛。若是耽误了您的功名全程,这……这我可就是全山茶村全镇全县的罪人了。”   礼部、试士?   这个叫法她怎么觉得这般耳熟,像是曾在什么地方曾听过一般?   钱宝儿歪头望着宋景桓,他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困惑,淡淡道,“礼部试士就是考试,春试秋贡,二月会试、四月殿试。”   殿、殿试?!   敢情这书呆子是真有两把刷子呀。   不可思议!   钱宝儿眨巴眨巴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此时已对眼前人刮目相看了。   村长还在哭天抹泪,哭诉自己的如何如何不作为,如何如何养不教父之过,一点都不像个村长该有的样子。   钱宝儿委实看不下去,但又不好打扰他罪己,便只能硬着头皮听。   宋景桓的性子也是极好了,听他哭诉了一番,才总结道:“村长,眼下最紧要的是要解决问题,您家的闺女回头带回家可以好好管教。”   “是,是,宋秀才说的是。”   接下来他们便认真地研拟了一套解决办法,村长听得是一愣一愣目瞪口呆的,对宋景桓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   将这一套解决办法都烂熟于心了,村长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一点儿也不见刚来时的颓废和哭天抹泪那个沮丧脸,反而像是捡了钱似的。   当然,宋景桓本就是让他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明明是害了人,还能平白得一个天大的便宜,换了谁能不这般欢天喜地的? 第66章 对付贱人用损招   钱宝儿双手抱胸:“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闺女那个模样,多少与她爹也是有关系的,只不过村长他好似浑然未觉?”   啧啧啧。   宋景桓支起下颚郑重其事地点了个头以表示赞同与支持。   “娘子,你说,我想的这个法子如何?”   “好啊,妙啊,釜底抽薪绝处逢生,让作妖的人没有余力反抗。”   钱宝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赞叹道。   要说起来,论智谋论阴险,还是书呆子手腕高明。   他轻而易举就举用了一个绝妙好招,彻底断了那个王大姑娘的念想,还让村长对他感恩戴德,高招,绝!   像这种给对他爱慕痴缠的小姑娘找婆家嫁得远远的损招,她基本轻易不出手,她都是给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找小姑娘,没想到书呆子出手也是如此稳准狠。   厉害,佩服。   不过,对付王大姑娘那种人,就应该用损招。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书呆子,村长说你那个什么礼部试士,过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京赶考啊?这里离洛阳那么远,晚了会不会来不及?”   “娘子很希望我去赶考么?”   钱宝儿的笑容微微一顿,立马就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不是,都希望自己家的相公能够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我好当个官夫人嘛。”   他走了她才好回太平镇啊。   虽然说她已经喜欢上书呆子了,可是回家找她爹算清楚账目,问清楚他那个私生子是什么情况还是必须的,这点到什么时候去都绝不能漏掉。   他要是不走吧,天天看着她跟看犯人一样,她即便攒到钱了,不也走不了人嘛,还怎么回家?   “娘子放心,为夫上京赶考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咱们是夫妻一体,自然要共同进退。”   “……”   钱宝儿顿时风中凌乱。   谁要跟你一起上京赶考啊,我还要回太平镇找钱老头子算账呢!   你有那个钱你赶紧把钱还给我,我好当路费啊大哥!   “娘子,你不用太感动,为夫知道,这个叫夫唱妇随,你也会高兴的。”   感动个屁,夫唱妇随个球,高兴个毛毛虫啊!   我一点都不高兴!   宝儿生无可恋,只想发呆。   午后,整个山茶村的小道消息就从,“宋秀才家那个连饭都不会做的钱娘子没想到是个狐狸精,竟然连村长都不放过,其中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演变成,“宋秀才家那个不会做饭的钱娘子与很多人都有不清不白的关系,简直来者不拒。”   真是传得不堪入耳。   村长回到家就跟自家媳妇大吵一架,他媳妇跟他闹,说他喜欢狐狸精,嫌弃她年老色衰,两个人吵架打架,硬生生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王大姑娘还在旁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村长一气之下又打了她一把,气得跑去敲响了村子里的那口大钟。   这口大钟是为了出事时能及时通知村里人而设置了,所以只要钟声一响,村子里的村民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赶过来。   不消一刻半刻,村子里的人都来了。   拉着宋景桓陪她杀了两盘棋的钱宝儿也姗姗来迟,估计是下棋的时候废了些脑筋,导致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昏昏欲睡的。   村子里的村民一见着钱宝儿,便骚动起来,无奈她身边还跟着个他们大家伙心目中的偶像宋秀才,他们也就不好当面说难听话。   有些自以为热心的大婶已经开始委婉地劝宋景桓了,“宋秀才,好姑娘到处有,这村子里就有的是,你为什么……非要娶这么一个媳妇?”   娶这么一个媳妇怎么了?   她钱宝儿肤白貌美,虽然已经不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可是她显年轻啊;   她虽然不是达官显贵的千金,但好歹她爹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富贵人家,她也是个大小姐好不好?   她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书呆子了?   又有人说,“可不是嘛,一个姑娘家家的脸饭都不会做,还……还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见不得人的。您,您可别再犯傻了哟,不值当啊。”   钱宝儿就更不爽了:她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了,她钱宝儿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说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要脸什么,你们亲眼瞧见了么?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毫无根据你们也敢胡乱相信胡乱传播,小心知道真相之后闪了你们的舌头!   书呆子犯傻,他可精明着呢,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犯傻?!   还有人说:“宋秀才,你看看咱们村里的好姑娘,梦莹姑娘就很好,还有胖婶家的那个三儿,她们哪个不比你家的这位……不比她强啊。”   俗话说的话,此时出头必有妖。   那两个姑娘简直是一路货色,就是她们俩联手在村子里四处散播谣言毁她清誉,当真以为她钱宝儿是好欺负的么?   老虎不发威,别当她是病猫啊!   否则被猫咬了一口,你们就知道疼不疼了。   钱宝儿此时此刻还正为了她输掉的那两盘棋郁闷着呢,听这些人当着她的面就敢诱导书呆子嫌弃她,她更是火大,一把就挽住宋景桓的胳膊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说我不要脸,和村长不清不白,你们真当我钱宝儿是瞎了还是傻了,我难道会放着我家相公这般温文尔雅俊美无俦的美男子不要,去和一个可以当我爹的长辈不清不白?我看不是我傻,是你们脑子都浸水了吧!”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我家相公给我洗衣做饭,你们谁家的相公有我们家相公待我那般好,你们家相公给你们做过饭么?”   一村子女人气得脸都绿了,纷纷要咬碎一口银牙,却是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钱宝儿便越发嚣张了,一脚踩了两级台阶上,单手插着腰蛮横道,“你们一村子的相公加起来都没有我们家相公一个人强,你们随便听别人说几句就说我与村长不清不白,你们脑子不是浸水是什么?出门的时候脑子被门挤了吧!”   “你够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骂人!”有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汉子粗着嗓门冲钱宝儿大喊。   钱宝儿的目光朝他瞟去,不以为然地嘲笑一下又转开了,“我看你也别急着跳出来,你跟他们还不都是一路货色,你们不就是觉得我钱宝儿是外乡人好欺负,你们觉得我在这小破村子里没有亲戚朋友没有人撑腰,你们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想怎么谩骂就怎么谩骂,根本不会有人替我出头,可你们别忘了,我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可我有相公啊!”   说着,钱宝儿也不忘了冲她家相公抛个媚眼求配合,“你说是吧,相公。”   “嗯,宝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她家相公只微微一笑,便一个宠妻无度的妻管严给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些人都傻眼了。   钱宝儿的少女心雀跃了一把,没控制自己,就把脑袋埋在宋景桓怀里撒了个娇,“相公真好。”   “宝儿最好。”   又有好些人呆若木鸡。   明明是演戏,可是书呆子的表情和语言嗓音不要太到位,她的少女心被撩的不要不要的!   钱宝儿激动得几乎要捧脸尖叫了,但目光一触及眼前这许许多多的“大油灯”,她的兴致就被浇灭了大半,板起脸来,冷冷地盯着谣言的源头之人,也就是村长家的那位好闺女,王梦莹王大姑娘。   钱宝儿盯着她,两只手在身后交握,老神在在道:   “首先,我已经有我们家相公这般俊美又体贴的俏郎君了,断不会和村长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还有就是,关于今日的事情,我必须解释清楚。事情的起因,是村长让梦莹姑娘为她之前陷害我的事情给我道歉,村长他们父女俩到了私塾去寻我,结果,梦莹姑娘以为四下没人就对我恶语相向,还亲口承认说,她就是做错了,就是不道歉,因为她觉得我抢了她心上人,是个坏女人,所以她不道歉。”   她顿了顿,看着王梦莹脸上从得意慢慢变化,钱宝儿越发高兴,“我原本还想说,梦莹姑娘年纪还小,不肯道歉也没关系,让村长带她回家。是村长说,做错了事必须道歉,就训了梦莹姑娘一句,没想到她马上就说我与村长是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要不然村长不会让她给我道歉。你们听听,这是哪里来的说法,做错事的人就该有认错的态度对吧,我们都是这么教育小孩子的。”   刚才还一脸愤怒的村民这会儿都安静了,纷纷看着王梦莹。   王梦莹被众人盯得难堪不已,双手捂脸,“不许看,看什么看!这个女人都是胡说八道的!我没有!”   钱宝儿在心里哼了一句:你没有?杀人的人还说自己没杀人呢,可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   本姑娘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哼哼,十倍奉还!   这才叫礼尚往来! 第67章 你坏我更坏啊   当然,钱宝儿脸上还保持着牲畜无害的笑容,严肃地继续分析道,“其次,我钱宝儿自打嫁到这个小村庄以来,我家相公到哪儿我到哪儿,我们夫妻形影不离,你们大家伙也应该都瞧见了,我哪里来的时间去与村长不清不白?我是会变戏法会分身术还是怎么样?”   她这话一说,村民们又沸腾了。   经常看见他们出双入对的大娘马上就响应号召,自动黑转粉为其发声,“是啊,他们夫妻那么恩爱,宋秀才去私塾给孩子上课都带着她呢。”   “可不是嘛,我们家娃儿也说了,师娘总是在课堂上睡着,还做梦背书呢。”   咳,这些就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多尴尬啊!   钱宝儿老脸一热,囧得恨不得给自己戴上个面具,结果一转头便看见宋景桓忍俊不禁的笑模样,气得大眼睛直瞪他:你还有脸笑!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张脸才搞出这么多事情!   宋景桓摊手,一脸无辜,仿佛是在说:脸是父母给的,它是自己长成这副模样的,我也无能为力。   钱宝儿又狠狠剜了他一记眼刀子:得了便宜又卖乖。   宋景桓无所畏惧,反而冲她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璀璨笑容,钱宝儿小心脏里头的那头红牛又不受控制地乱撞起来。   不行,这个书呆子有毒!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也来勾引她,这是不对的!   钱宝儿捂着心口赶紧转开眼深呼吸。   她眼珠子转了转,发现大家都沉浸在热烈的讨论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她随之松了口气,又继续板起脸,佯咳了两声说道:   “总之,胖婶和王大婶在村子里传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她们之间编造的,毫无事实根据。而且,胖婶之前便与我结过怨,对我怀恨在心,而且胖婶家的三儿也偷偷喜欢我家相公,她因为嫉妒我,就和她娘胖婶一起来造谣,也是情理之中的;而王大婶又是梦莹姑娘的亲姑姑,做亲姑姑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大侄女儿了,帮这点小忙到处说我坏话算什么?”   钱宝儿胸有成竹地娓娓道来,就好像是亲眼看见了一般。   村民们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才发现他们居然上了胖婶、王大婶和王梦莹、三儿几个人的恶当。   这下事情就不得了了!   “没想到胖婶会是这种人!我看她平时挺好的一个人,我还以为她就是嘴巴坏了点儿,没想到竟然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哎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胖婶家那个三儿看上去挺老实的,怎么也会干出这种事情?这年头的小姑娘都怎么了呀?”   “这谁知道呢,你们看村长家的梦莹姑娘,平时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就因为自己没能嫁给宋秀才嫉妒钱娘子,你瞧,她居然把自己的爹给搭进去了,这种闺女儿谁家敢要啊,这可太吓人了!”   “就是说呀,她之前还往汤里加那么多调料来陷害钱娘子,这些小姑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没想到心地这么坏哟。以后谁家娶了这样的姑娘,祖宗的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   ……   村民们陷入热烈讨论,轰然一片。   舆论顷刻间就向钱宝儿这边一边倒过来。   这些村民啊,他们根本都不关心到底谁的是真话,谁的是假话,他们只会听那些听起来像真话的。   像这种根本不用自己脑子思考,人云亦云的无知村民,最后带动了,几句话就能煽动他们,让他们傻呵呵跟着转悠给人当枪使。   王大姑娘她们使坏就是这么使的。   至于她钱宝儿嘛,别人坏她就要更坏啊。   反正大家都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就要看谁胡说八道的更逼真一些了。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这里根本没有智者,所以谣言也就止不住了。   当然,王大姑娘她们的话完完全全是空穴来风捏造的谣言,她的话可是有九成是真,只有剩下的一成才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反正,只要是给人提供个茶余饭后可以讨论的话题就可以了,九成是真还多了呢,这个话题够他们讨论一段时间的了。   钱宝儿诚然觉得,她自打被书呆子拐来这个小破山村之后就一直在为这个村子提供话题,这么一想,她是不是应该向村民们收点钱呢?   这可关系到她的名誉权。   不对,这会儿不是想钱的时候!   钱宝儿,清醒一点,钱的事情待会儿搞定了这帮人再说啊!   钱宝儿双手叉腰,扭头冲宋景桓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怎么样,我还挺厉害的吧。”   “当然了,我家的娘子怎么会差?”   夫人的表现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选的人,果然不差。   钱宝儿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人真是不要脸到了一个极致境界了,无论干什么他都能往他己个儿脸上贴金。   这等恬不知耻厚颜无耻的功力,她钱宝儿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宋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韩恕默默在后面当根柱子,不会说话不会动。   自打夫人开了口,主子便不帮腔了,看样子是打算这件事全权交给夫人自个处置,他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当根柱子不费事,挺好。   ……   “哎哟喂,这么胡说八道坏人名声,可真是缺了大德了。而且还把我们都给拖下水,这万一要是出了人命,我们这些人也是要被连累的,要遭报应的呀!”   之前还在针对钱宝儿的那些人也都纷纷调转枪头把王大姑娘给当成了靶子。   您这会儿知道人云亦云要遭报应了?早干嘛去了哟。   造下的口孽消不了了。   “谁说不是呢?女人家的名节可比命还重要啊!怎么能胡说八道就毁人清白呢,这姑娘以后谁家敢娶啊?”   钱宝儿托着腮,说话的那个大婶她孙子都满地跑了,并不是家里需要娶媳妇的,您就不会来浑水摸鱼趁机踩一脚了好么?   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墙倒众人推。   势利,太势利了!   可是我好喜欢啊!   钱大小姐美滋滋的打量着周围陷入热烈讨论到忘我境界的村民,心里乐呵的不行。   嗯,有种解气的感觉。   骂人不一定需要带脏字,也不一定要亲口骂,王大姑娘和那个三儿想让所有人来骂她,把她骂走,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所有人都去骂她们。   做人嘛,总要你来我往,礼尚往来,才是王道正途。   这会儿她件那几个污蔑她的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好畅快!   但是等她转到大钟旁边去的时候,就看见村长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双小眼聚光的不太大眼睛,像是在说,赶紧救救我的女儿吧。   好吧,她承认她根本不是得意忘形玩得乐不思蜀,而是故意忘了约定好的事情。她就是看那个王大姑娘气焰嚣张要所有人都顺她心意的样子很不爽,就是想趁机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是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滋味。   当然,她还有最后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办。   只有搞定了这一件,才真真儿地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钱宝儿和宋景桓交换了个眼神,宋景桓便心领神会了,伸手牵了钱宝儿的手就走上挂着大钟的小楼阁。   “咚——”   又敲了一次钟。   这次是宋景桓敲响的,讨论到忘我的村民们被钟声一敲,都吓一跳纷纷回过神来。   钱宝儿清了清嗓子,挽着宋景桓的手臂道:“隔壁柳林镇有个有钱有才的柳公子,他一直在寻觅良配,想要找到一个年轻貌美又会吟诗作对的女子为妻……”   说到有钱有才的公子哥,大婶大娘们的眼睛都亮了,就跟狼见了肉似的,恨不得要向钱宝儿扑过来。   这知道的是她们家有闺女要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自己个儿要嫁呢。   钱宝儿生生忍住笑出声的冲动,一本正经道,“我之前便认识这位柳公子,柳公子知道我要嫁来山茶村时,知道这边漂亮小姑娘多,便委托我,来了山茶村务必要替他寻觅看看有没有合他心意的女子。而我一来便相中了梦莹姑娘,几次接触下来之后,觉得她各方面都非常适合那位柳公子,便借机向村长询问了梦莹姑娘可有婚约在身,梦莹姑娘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觉得我跟村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钱宝儿这一番话含沙射影,模棱两可,话里有话,恰到好处地引起了大婶大娘大姑小媳妇们对王大姑娘的敌意。   一来,暗指出她是一番好心,要给王梦莹介绍好婆家,王梦莹却还恩将仇报陷害她,这人品就更差了。   二来,又恰好证明,她与村长之间没有任何的不清不白,而且她认识的都是青年才俊,根本不可能和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大婶大娘们的心里一定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凭什么就她被看上,怎么就不能是别人被看上了,钱娘子居然会被这种姑娘蒙骗,还被她反咬一口,真是太可怜了。   谁家养条狗喂熟了也不会乱咬人啊。 第68章 趁机挖坑让人往里跳   当然,大婶大娘们心里怎么想的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就是学的王大姑娘,她只是负责起个头,后面的就顺其自然了,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也不是不归她管的。   不过这个效果她很喜欢。   反正她钱宝儿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是会老老实实被人欺负了还送上笑脸的呆瓜。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是她的真风格。   一报还一报的感觉,真是爽透了。   “钱娘子……”完全被忽略了存在感的村长弱弱出声提醒道。   明明说好的,说破事情挽回她的面子是次要,要让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闺女已经寻到了个好人家,从今往后他们家就攀上高枝了,让所有人知道丫头之前犯下的这些错也都不算事了。   怎么兜着兜着,全揪着丫头这点事儿不放?   王大姑娘此时已是无地自容了,钻到一个角落里,假装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但毕竟人在风口浪尖,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呢?   胖婶家的那个三儿,状况倒是好了很多,毕竟出尽风头的是王家姑娘梦莹,她也就是被小小的关注了一下,这一点就让王大姑娘更加懊恼了。   凭什么,都是那个贱人出的主意,到头来倒霉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说来说去,全都是那个钱娘子害的,要不是她,哪里能惹出来这么多事情!   那个女人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应该出现的!   “怎么了?”钱宝儿迷糊地答应了一声,宋景桓在她耳边提醒道:“咱们不是答应了人家,要当众宣布已经给他家闺女寻个好人家,让这件事就这么翻篇的么。”   言下之意是:你若是再拖下去,那边躲在墙根角落里的王家姑娘怕是要冲上来找你拼命了。   哦哦!   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儿了!   钱宝儿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一时玩高兴了。”   宋景桓指了指那边一脸委屈的村长,钱宝儿恍然大悟,似模似样地举起小手高喊道:“静一静,都听我说!”   吵吵嚷嚷都因为这一句而静了下来。   底下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村民们纷纷看向钱宝儿。   钱宝儿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我已托人将王大姑娘的画像与生辰八字送到柳林镇了,柳公子十分心仪王大姑娘,择日便要来下聘迎娶。”   底下一大票吃瓜群众:“啊?”   刚才不是还讨伐梦莹姑娘来着?   这怎么还给人说媒介绍亲事了?   都是什么轻卡,看都看不懂了。   钱宝儿一脸淡定,和“我已经看透你们这些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了”的老神在在,微微一笑温柔和善道:“梦莹姑娘年纪尚轻,难免耳根子软受人挑拨做出些出格的事情,若是知错能改,也善莫大焉,只要梦莹姑娘能当众向我道个歉,为她寻觅一门良缘又有何不可?”   言下之意是,还要要先道歉了才行。   村民们还愣着,村长已经第一个反应过来,三两个大步一路小跑着把躲在墙根角落里的他家闺女给拽出来,带到众人面前。   “丫头,你就与钱娘子道个歉,咱做错了就要认。”   “我,我……”   我王大姑娘黑着脸,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那些理直气壮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一个人在“我”了半天,愣是挤不出来话。   底下的村民等了等,也开始不耐烦了。   “你还道歉不道歉了呀,人家钱娘子都不与你计较了,你怎么做错了事都不敢认,亏得人家对你这般好。”   “可不是嘛,这人简直是不知好歹,亏得以前我还觉得你这个姑娘不错,读过书知书达理,没想到也就是这副德行,我看我们家姑娘也不能跟你走太近,要不然非被你带坏了不可。”   “就是说呀,人家钱娘子也没要你怎么着,就是让你道个歉,那柳林镇柳公子的多好的人啊,这么好的亲事说给你介绍就介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非要抢了宋秀才你才甘心是不是?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种姑娘?”   “哎哟,这年头的姑娘都是怎么了?”   ……   舆论真是个很可怕的力量,一旦撕开了口子就像是发大水溃了堤似的,堵都堵不住。   不怪老话常说:防人之口甚于防川。   这些村民平时看上去客客气气和和乐乐的,发作起来这威力还真是够吓人的,难怪说人心齐泰山移呢。   好吓人。   不过,这些人这么攻击一个姑娘家,委实过份了,总感觉他们话里话外都弥漫着一股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   钱宝儿咽了咽唾沫,拿手肘轻轻撞了宋景桓一下,怕怕的道:“我这会儿要是说我同情王大姑娘,别人会不会说我虚伪?”   “不会。”宋景桓一脸正经地道:“他们会说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钱宝儿:“……”   大佬,算我什么都没说。   她彻底没了与宋景桓对话的兴趣,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大家先听我说!”   谴责讨伐的声音暂时安静下来。   钱宝儿又道:“关于梦莹姑娘道歉的事情,是不是……”   “我不需要你同情,道歉就道歉,我还怕你了不成?”   不等钱宝儿把话说完,王梦莹便打断了她。   钱宝儿心想: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我就是想说,道歉这种事私底下解决也可以,根本不是要说让你不用道歉了。   不过,既然人家非要这么认为,她也没办法。   话刚说完,王大姑娘便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不情不愿地对着钱宝儿说道:“我……对不起。”   说得极其不情愿。   村长在边上赶紧就圆场说,“道歉了,道歉了。”   钱宝儿咧了咧嘴,心想说:这哪儿是道歉,分明是来讨债的。   算了,看在这姑娘也被她整的够惨的份儿上,就权当她是真心实意道过歉了。   反正她有仇必报,迟早会把王大姑娘给坑回来的,这处不行,还有别处可以找补回来呢。   急什么?   这般一想,钱宝儿心里便平衡了,笑眯眯地往宋景桓怀中一靠,“既然梦莹姑娘也道歉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可信,她还稍稍板起脸,道:“柳公子已经在挑吉日吉时要过来提亲下聘了,梦莹姑娘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柳林镇柳府的状况。柳公子有良田百亩,宅院若干,奴仆成群,而且在苏州城、杭州城里都有商铺,可是实打实的腰缠万贯,富贵人家。最最重要的是,柳公子尚未娶妻。”   这话一出,全场简直沸腾了。   百亩良田、宅院若干、还有奴仆成群,最重要的是在苏、杭都有商铺,还尚未娶妻!   她这要是嫁过去,可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了!   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后半辈子享尽清福不说,村长一家肯定也跟着发达了。   这才是真真儿地攀上高枝了!   这种好事怎么就落到村长家这个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王梦莹头上了?   凭什么呀!   眼红的人一个个头顶上都要冒烟了。   而王大姑娘从最初的愤怒,不甘,到这会儿她脸一红,好像之前她和钱宝儿的恩怨都没发生过似的,还娇羞地道了声:“谢谢。”   瞧她那模样就跟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金子似的,整个人都要飘上天了,仿佛她已经抱了一堆金元宝,穿上了绫罗绸缎,飘飘然在梦中不知所以。   村长更是千恩万谢的,什么好听话都拿出来了。   其他的村民就不乐意了。   他们家的姑娘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在在家里待着就没能许个好人家,反而这王大姑娘捡了个大便宜,谁心里能痛快。   尤其是胖婶。   明明这件事都是村长家的梦莹姑娘给弄出来的,怎么到了最后她还能有一门好亲事?   再看看他们家三儿,这不是白白被拖下水么?   怎么他们家三儿就没有这么好一门亲事?   钱宝儿有点尴尬,只好摆摆手说道,“不需要谢我,我不是媒人婆,只不过是顺手帮了朋友一个忙罢了。”   村长这种猪队友,用一次就好了,用两次可消受不起。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也就告辞了。”   宋景桓搂住钱宝儿的腰,把她往怀里一带,正好让她有了歇口气的机会。   钱宝儿长抒了口气,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了一番,最后落在了胖婶和三儿的身上。   “胖婶,我还有很多这样的朋友,有机会定也为你家的三儿寻个好婆家。相信你未来的女婿绝不会比柳公子差的。”钱宝儿煞有介事道。   那个看上去怯懦的小姑娘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恨意,她可没错过。   所以,这种以牙还牙的大好机会她岂能放过?   还不赶紧地给挖个坑让他们往里跳。   胖婶一想到大把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多谢钱娘子了。”   “不客气。”   钱宝儿心里曰:反正我也不是真心要给她找婆家的,像你们家三儿这种有心机有城府还会拿人当枪使的姑娘,我最喜欢给她找棘手的婆家了。   保准那个婆家棘手到让她以后再也腾不出手来招惹我,还有我们家书呆子。   一个个敢惦记我的相公,岂有留着你们在身边随时随地虎视眈眈的道理? 第69章 嘴巴果然是抹了蜜的   三儿可就不像她娘那般好说话,闻言怨毒地瞪了钱宝儿一眼,眼神若是能杀人,只怕钱宝儿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不过咱们的钱大小姐向来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厚颜无耻惯了,她假装没看见,赖在她家相公的怀里,说走就走了。   临走也不忘了向对她家相公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小姑娘撒一把狗粮以示警惕。   三儿暗暗恨得直咬牙,手上暗暗使劲儿,只差将两个袖口给扯下来了。   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就仗着与宋秀才打小订了娃娃亲么?要是没有娃娃亲,怎么会轮到她?   她也配!   ……   回去的路上,钱宝儿走没几步便甩开了宋景桓,边走边咕哝着,也不知是在念叨什么,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倒着走望着宋景桓,“书呆子,你们这个小山村的人际关系可比我们太平镇上的人要复杂多了。怎么一个小村庄搞得比人家大宅门的后宅斗争还凶悍?”   “嗯,人的嫉妒之心一旦发作起来,恐怕是狮虎猛兽也望尘莫及。”宋景桓轻描淡写。   人的眼界是受生活环境所影响的,生存在这么小的山村里,他们能看见的世界也就这么一点大。人越是目光短浅,越是狭隘,也越是容易嫉妒。他们轻而易举便能将自己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咎到别人的身上,将责任通通推给别人以寻求自己内心的自我安慰。   在他们眼里,别人家有的他们家若是没有,那拥有的那个人就必须与他们分享,否则便是欠了他们的。   女儿要嫁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儿子娶个有钱人家的闺女,这就是幸福,要是别人家的闺女嫁了好人家,别人家的儿子娶了有钱人家的闺女他们家儿子却娶了个穷人家的,便是不幸。   而最可怕的莫过于,若是村子里有人过上了好日子,不将东西拿出来分享,便是白眼狼,辜负了往日里乡里乡亲互相照顾的情谊。   我穷我有理,你有钱你就必须拿出来供大家享用。   此为,道德绑架。   钱宝儿不禁拧了拧眉头,却见宋景桓突然冲上来一把拉住她,她这次猛然回神,扭头一看,身后竟然是一堵墙。   “走路都不看,想什么呢。”   “想你啊。”钱宝儿信口胡诌,脱口而出。   谁知某书呆子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看在你想的是我的份儿上,不罚你。”   钱宝儿:“……”   我信口胡诌的好机智。   可是这不罚又是个什么梗?   算了,这个书呆子整个人就是个未解之谜,巨大的谜团。   这个谜团里面又包含了无数的小谜团,简单点来说,他身上的谜团恐怕比整个山茶村的村民人数加起来还多。   就以那个什么柳公子来说,她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什么见过和认识,受人之托来给人介绍对象了。   这都是书呆子早就编好了的词儿,她照着背下来照着念的,像那种有钱有颜还有才的社会精英青年才俊,她认识的都是太平镇方圆百里之内了。   这么远的,她自认她的手伸不到这么长。   而且,当日他说时根本就是信手拈来随口那么一说,也不知他究竟认识了多少这种有钱有势的人。   她更不知他哪一日就会突然间揭开自己的真面目了。   她怎么就这么不靠谱的喜欢上这个书呆子了呢?   钱宝儿,你也是够不靠谱的了。   思及此,钱宝儿长长抒出一口气,对这个事实表示了无奈和无能为力。   她鉴于方才险些撞墙的事实,接下来才肯老老实实看着路走,挽着宋景桓的手臂,煞有介事道,“书呆子,我是说真的,你说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   “知道自己闯祸了,怕了?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胡来。”   钱宝儿不以为意地拍拍他的胸膛,“不怕,有你在。不是说天塌下来都有你顶着么,交给你了。”   顶天立地的某殿下又好笑,又无奈。   看样子钱罐子已经坚定了信念,准备无时无刻要给他惹出点麻烦让他收拾烂摊子了。   不过,她高兴就好。   村道上,一对璧人相携手渐行渐远,说话声随着风声徐徐传来——   “说真的书呆子,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启程赴京赶考?眼瞅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就不怕错过日子,与金榜题名擦肩而过么?你瞧别人,都是七早八早就赶着赴京应考的,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我急,可还不是时候。娘子怎地比为夫还急?”   “……我,我这不是想当个官夫人嘛,万一你错过了科期,便要再等三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再等个三年会是个什么光景……”   呸,什么年纪不小了,这种违心的话说着太心塞了。   “不怕,娘子就是七老八十了,在为夫心目中,也仍然是豆蔻年华二月初。”   钱宝儿只想送上自己的两个膝盖。   这个书呆子的嘴巴果然是抹了蜜的。   像这种情话他根本是信手拈来。   ……   回到小院时,柴门却是敞开着的,钱宝儿大喊一声:“有贼!”   “有什么贼有什么贼!是本神医回来了!”屋子里传出某个人十分不爽的声音,一道身影随即从灶房奔了出来。   那是个人,浑身脏兮兮的,而且蓬头垢面,手里还抓着一块饼在吃。   钱宝儿不禁咽了咽口水,紧盯着那个蓬头垢面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人,转头看了看宋景桓,不确定地问道:“你,觉不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不是耳熟,他是穆然。”   宋景桓笑着说道,从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穆、穆然?   穆神医?   那个有轻微洁癖、穿衣服老是要穿白衣自以为白衣才帅的穆神医?   他居然,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钱宝儿虎躯一震,一路小跑着冲过去,愣是站在穆然的面前把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给好好地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裳还是鞋子,还是这满脸的脏污,一点儿都不像那个每次出现都把自己搞的风流倜傥的穆神医。   “穆神医,你这趟出门是遭劫了么?”   “可不是,比遭劫了还惨呢。”   穆神医“哇”地一下就哭了,也不顾自己脏兮兮的就要抱钱宝儿。   钱宝儿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宋景桓挺身而出:“咳!”   穆神医这才恍然想着:这可是三殿下的夫人,得亏了没抱。   他默默把剩下的半块饼都给吃了,这才招呼着韩恕:“韩侍卫,让你给我找身干净衣裳你倒是找到没有啊?别告诉我你屋子里连一身干净衣裳都没有吧?”   宋景桓淡淡道:“穿我的吧。”   穆神医眼睛一亮,宋景桓进屋去拿了身衣服,指着洗浴房:“去把自己洗干净,这副鬼样子也不怕脏了我们家娘子的眼。”   穆神医喜出望外,“得嘞!我马上就去洗!”   说着就冲进了洗浴房。   没一会儿便从里面传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为什么只有冷水?!”   某殿下摊手:“大下午谁得空去烧热水?”   韩恕终于从他房间里头出来,看了看宋景桓与钱宝儿,又看了看洗浴房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主子可算是回来了。”   不知为何,钱宝儿一时有些同情韩恕了。   她只要一想到穆神医方才那个模样,她心里便忍不住想吐个槽,“韩恕,你家主子都让穆神医干什么去了?这才多长时间不见他怎么把自己弄得跟个乞丐似的就回来了?”   “……”韩恕顿时被夫人给问倒了。   主子就在您身边您不问他却来问我,夫人,您这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韩恕要哭了,但又不能哭,还得板着脸假装自己镇定自若面无表情。   韩恕在心里哀嚎:为何我当个护卫也当得如此辛苦啊?!   悄悄然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钱宝儿顿时一脸懵逼。   她只是问了两个问题,好像也没有什么孩童不宜的十八禁内容,怎么韩恕就能眼眶一红仿佛要滴出眼泪来似的?   她难道是母夜叉转世,说句话都能把人吓哭?!   可依照韩恕这个能上山打猎的体魄,这个孤军深入山林的胆量,也不至于被她两句话就给吓哭了吧?   还是说,她问的,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思及此,钱宝儿下意识转而看着身边的宋景桓:“你们家有什么事情不是秘密的么?”   宋景桓闻言微微一笑道:“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眼下还不方便对你言明,怕你有危险。”   不需要挑明,他也能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   钱宝儿被这个理由苏了一脸。   怕她,有危险?   好的,她钱宝儿如此怕死,有危险的事情她惯来敬而远之。   好奇心再强烈也不及小命重要。   但,即便这么说服了自己,钱宝儿还是没忍住问宋景桓道:“穆神医这般,确定不是遭劫了?”   宋景桓摊手,“咱们是一起回来的。”   妥妥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做派。   钱宝儿又看了看韩恕,韩侍卫扪心长叹道,“从苏州回来的半道儿上他贪近抄小路,结果他的马跟母马跑了,他……” 第70章 你没救了   韩恕还重重叹了口气以表示同情:   “他……是走回来的。”   “噗!”   钱宝儿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合适,而且笑这么大声万一被听见,穆神医说不定与她急。   可她真的只是没能憋住。   果然,书呆子身边的这些人不靠谱起来谁都追不上。   ……   因为这个事情,钱宝儿再见到穆然就忍不住发笑,见一次笑一次,在同一张桌上用饭结果笑得直不起腰来,别说吃饭了,坐都坐不住,最后笑到瘫在那儿拉都拉不起来。   “……”穆神医一脸黑线。   这有什么好笑的!   最后三殿下也没办法了,钱宝儿扛回屋子里,让韩恕把她饭菜送进去,这才结束了她疯癫一般的狂笑,并且成功让她吃下了晚饭。   夜半三更。   钱宝儿迷迷糊糊醒来,一摸身边的位置,空的。   她猛地坐起身。   书呆子人呢?!   她急急忙忙就穿鞋下床,但穿衣服穿到半截,才蓦地想起来:这个时候他不在房内,说不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要和那位穆神医还有韩恕分享。   她这会儿要是出去找人,万一看见不该看的、听见不该听的,是不是不太好?   钱宝儿的动作一顿,外裳的系带解开准备脱下。   但脱到一半,她又顿住。   虽然说偷听偷看不应该,可是要在这大半夜背着人偷偷说的,会不会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钱宝儿,管住你自己啊。万一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后果很严重怎么办?   可是人家明明就很好奇很想知道嘛。   钱宝儿陷入了自己的天人交战。   她内心的神仙与邪魔在大战三百回合之后,最终以好奇心旺盛的邪魔战胜为终,她利索地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院子里黑漆漆的,唯独书房那里还亮着灯。   今天晚上有月,不用点灯也能看路,她就这么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依稀就听见穆然的声音说:“唐大人已将所有事情调查清楚,具体的内容就在你手上的这份文书里,但要如何处置,他说无法做主,所以还是要交由你定夺。”   “唐大人是钦差大臣,手中有尚方宝剑,若查实那袭人贪赃枉法,就该按律处置,何须等我点头?”是宋景桓的声音,满不在意道。   漫不经心的意味与平日与她说话时的温和,明明是同一个声音,态度却截然不同,完全像是两个人。   穆神医不知道是听见了什么好笑地,竟然笑出来声,“噗,你可别逗我了。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你也清楚,若不是你早就打过招呼说还留着有用,唐大人也不至于束手束脚说要等你回去定夺吧?”   “嗯,你说是就是。”   这个他们口中的唐大人听起来好高大上好厉害的样子,可他居然要听书呆子的话?   最诡异的是,宋景桓竟然也没有否认。   啧啧啧,这个书呆子真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不会真是什么权贵吧?   钱宝儿后脖子蓦地一凉,书呆子要真是什么权贵,那像之前那个什么柳姑娘那般的爱慕者岂不是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而且很可能都是一些棘手难缠的侯门千金?   她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一位深藏不露处处透着危险的主儿了?   钱宝儿泄气地很,扭头就跑。   结果脚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踢到了柱子,她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呜呜,摔死我了……”   钱宝儿吼一嗓子,惊天动地。   书房里的宋景桓和穆然听见动静全都冲出来,但跑得最快的,还是从屋顶上下来的韩恕。   他们一出现,看见的便是地上那一大坨人。   妥妥与大地母亲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没跑了。   宋景桓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去把她给扶起来,“宝儿,你怎么起来了?”   他不扶不知道,这一扶便瞧见:钱宝儿外裳穿得歪七扭八,系带都没系上,鞋子一只都飞出去了,她更是披头散发,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梦游。   钱宝儿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拨开,涕泪横流,“呜呜,摔死我了,我就是想上个茅厕,你们家门槛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宋景桓哭笑不得,指着钱宝儿旁边的那根柱子,“你看清楚了,那是门槛么?你醒没醒?”   钱宝儿顺着他的手看去,“哇”地一下就哭了。   “你们家的门槛怎么变这么大了!它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我的鼻子……”   哇哇大哭,不忘了揉揉自己发疼的鼻子。   宋景桓拿她毫无办法,替她把鞋子穿好,衣裳摆正,系带也给系好了,便横打将她给抱了起来。   转身时还不着痕迹地与穆然还有韩恕交换了个眼神。   眼看着宋景桓要往房间走,钱宝儿大喊一句:“我要尿尿!”   演戏要演全套才行啊。   “好。”宋景桓轻笑出声,抱着她往茅厕那边走去。   韩恕忙举着油灯送过去,然后又识趣地退回来。   穆然看了看亮着灯的方向,又看着韩恕:“你觉得你们家夫人……”   “穆神医是想说夫人会不会是在偷听?”韩恕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穆神医以为呢?”   穆然耸耸肩,“你们家主子都不担心不追究,我有什么所谓?”   反正隐瞒身份的人不是他,会被发现的人也不会是他。   韩恕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夫人若是偷听了,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地躲开才是么,怎么还会搞出这么大阵仗。”   穆然摇摇头忍不住道:“你果然还是太简单了,偷听了的人,未必就有隐藏自己的本事。”   不过韩恕说的也有道理,即便隐藏不了,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摔成那个惨状。要不然就是这位夫人太会演戏了……可是吧,演戏的话崴脚不是更好用?   嗯,三殿下这位夫人真叫人看不透。   ……   钱宝儿苦着脸自己扶着门进了茅厕,随即狠狠地甩上了那个门。   隔开了宋景桓,她便松了口气。   幸好她机智,摔倒的时候把外裳的系带都解开了。   钱宝儿啊钱宝儿,你不愧是太平镇第一恶霸,鼓掌鼓掌。   半夜折腾了这么一出,钱宝儿的睡意也去了大半了,回屋里点了灯一看,鼻子都摔肿了,脸颊还有一块都给蹭红了。   钱宝儿往镜子里一看,心疼得不得了。   差一点就毁容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万一要是毁容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哇”地一下就哭了。   宋景桓轻轻摸了摸她头顶,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不哭不哭,毁容了我也养你。”   “我才不信,男人的话一句都不能信,都是骗人的……呜呜……”   钱宝儿说哭就哭上了,职业装哭二十年,哭得是声情并茂声泪俱下,楚楚动人,梨花带雨。   “胡说,怎么会是骗人的呢?”虽然打小就见惯了她这套把戏,可真看她哭,还是心疼。   心口像被什么揪着的滋味,很不好受。   “谁说不是,钱老头不还说我娘走得早,他这一辈子就对我一个人好,可他怎么样,不是转头就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么?”   她原本是假哭,可越想越伤心,不知怎地就真哭上了。   宋景桓心一横,说道:“明日还要去镇上,不早点歇息的话,明早就起不来了。”   钱宝儿怔住,她的哭声一顿,立马就钻进了被窝里。   等躺下才发觉外裳还穿着,又坐起来剥下外裳丢开,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又钻了回去。   宋景桓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摔那么重,哪里摔疼了没有?”   “当然有啊,我脚就是被那个门槛绊到才摔倒的嘛,膝盖疼死了。”钱宝儿不以为然道,说着自顾自闭上眼睡去。   却有一双手掀开被角,缓缓爬上她的脚踝,她一惊,蓦地睁开眼。   “别乱动,你脚踝淤青了一块都不晓得要说的。”宋景桓一个凌厉的眼神关切,钱宝儿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她双唇蠕动了一下,弱弱地道:“……其实,脚趾头更痛一点。”   宋景桓便索性脱了她的袜子,踢到柱子的脚趾头都肿了,他一碰钱宝儿便疼得“嘶”了一声。   他又把她的裤脚往上撩了一点,膝盖也整个都淤青了。   宋景桓面色一沉,朝着外头道:“穆然,拿点消肿化瘀的药膏过来。”   这会儿穆然穆神医还和韩恕站在书房门口等指示,三殿下这么一唤,穆然便心知肚明了:果然,还是他的夫人更重要些。   钱宝儿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就在她屏住呼吸快喘不过气来之时,便听见了敲门声,宋景桓随即起身,她蓦地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深深吸口气,继续装睡。   宋景桓背后仿佛是长了眼睛的,轻笑了一声,低声嘱咐了穆然几句。   穆神医往里探了一眼,走时给了宋景桓一个眼神:“你没救了!”   宋景桓却不以为然,取了药便关门退回来,替钱宝儿上药推拿。   钱宝儿一开始是不敢睁开眼,后来不知怎地,兴许是书呆子的动作太轻太柔了,舒服得她整个人都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71章 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一夜无梦。   一觉睡到天大亮。   钱宝儿伸了个大大地懒腰,睁开眼正好看见窗外一片大好的春光,心情顿时也大好。   等一下,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会儿……   说好的一早去镇上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   “啊!”   杀猪一般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打破了上午的宁静。   “书呆子,你为什么不叫我起来——”   钱宝儿气急败坏地奔出门,火急火燎就连鞋子都没穿。   结果出来到门口一看,宋景桓、韩恕、穆然三人都在门口。   “怎么鞋子都没穿就出来了?”宋景桓松了口气似的,忙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抱着她进了房间。   钱宝儿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等被宋景桓给放在床上了,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等一下,这都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你突然间大叫,我还以为你出什么状况了呢,可你倒好,女儿家家的,鞋子不穿,就这么衣裳不整地跑了出去,被别人瞧见了不该瞧的,你以后怎么办?”   钱宝儿:“啊?”   “没什么。”宋景桓叹了口气,“不穿鞋就跑出去,脚不疼么?明明昨天晚上才弄伤了脚趾头和脚踝还有膝盖的,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话虽有指责的意外,话里话外却全都是关心。   他说着,把钱宝儿的裤脚稍微挽起来一点,查看了她的脚趾头和脚踝,确实红肿都消了,淤青也散了一些。   宋景桓还想看她的膝盖,钱宝儿连忙按住他的手,“没事了,膝盖不疼了。”   说完这话,她一团浆糊的脑袋才想起来她急急忙忙跑出去是要干什么,“我以为你看我没睡醒就抛下我自己跑了,不带我去市集了,谁知道你们三个人竟然在门外鬼鬼祟祟地盯着我。”   宋景桓忍不住好笑,“你昨晚不是半夜起来把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今个儿你好不容易睡得这么香,我怎么忍心叫醒你?即使要去市集,也会等你醒了再去,谁曾想你这么沉不住气。”   钱宝儿撇撇嘴,心里一阵别扭,这气氛不知为何有些怪怪的,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书呆子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么?   还是她昨天晚上摔的那一跤把脑袋给摔出了毛病?   她怎么觉得,今日的书呆子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但这话她不敢当着宋景桓的面说,抿了抿嘴,说道:“我哪儿知道你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就跑了。何况,赶集不是都要赶早么?”   宋景桓像是看出了她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仍像没事人一般道,“赶集才赶早,咱们又不是去赶集,怕什么晚,何况咱们还有马车呢。吃完早饭再去也不打紧。”   是吧?   这么听起来也挺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   钱宝儿细细回想了一下她冲出门时看见的那一幕,宋景桓眉头微蹙,穆然脸色带着凝重,连平常老是面无表情的韩恕,也看上去有点怪怪的。   他们,一定是在商议什么事情,只是不方便让她知道。   也或许,就是昨天半夜里她不小心听见的那个话题的延续。   钱宝儿心念连转,很快就将自己的这一番心思都收藏起来,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我洗漱一下,早饭做好了吧?”   “早饭都好了,就在锅里热着,要不要给你端进来。”宋景桓笑着说道。   钱宝儿忙说:“不用不用!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走不了路了,你去忙你的吧。”   宋景桓便没再坚持,只让她小心点就出去了。   若是搁在平日里的话,书呆子恐怕非要给她把饭都喂完了不可,今日意思了一下便走了,这说明他此时的确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耽误不得。   钱宝儿若有所思地穿戴好衣裳,自己去打了水漱口洗脸,又去了灶房解决了早饭。   她弄完这一切回来,就见书房的门还开着,她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宋景桓和穆然在对弈,倒是韩恕就站在宋景桓身后,抱着剑像是在防备随时会出现的贼人似的。   但是他们谁都没说话,好奇怪。   难不成他的要紧事,就是和不靠谱的穆神医下棋对弈?   钱宝儿耸耸肩,转身便走。   刚迈出去两步,便听见穆然的声音说道:“你还是要尽快回京才行,你走了一个月,宫里宫外的那些个人就都已经按耐不住了,你再不回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回京?   宫里宫外?   钱宝儿脑子里恍然有根线“咔”地一下断了,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赶紧往屋里走。   亲娘啊,娘亲啊,这个书呆子搞不好还是皇亲国戚。   事情大条了。   老头子,亏你还自诩自己走南闯北做生意阅人无数,竟然会被人给骗了,这回好了,你女儿是真真实实被你给卖了。   书呆子要真是什么皇亲国戚,就尴尬了。   钱宝儿在房间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来回的走,都快把自己给转晕了,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对策。   最后气馁地索性一屁股坐回木板床上去,长长叹了口气。   “娘子,你收拾好了么?”宋景桓说着话推门而入,钱宝儿随即紧张地耸了起来。   宋景桓愣了愣,“你这是做什么?”   钱宝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忙深吸了口气,咧嘴一笑道:“我在等你忙完喊我呀,不是说好今天要去市集的么,去晚了就没好东西了。”   “怕什么,好东西不怕晚的。”   宋景桓说着冲她招招手,钱宝儿便老实巴交地凑了过来。   马车已经套好,就在院门外候着,驾车的韩恕,但不一样的是,这次穆然穆神医也要一起去,他这会儿已经骑在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背上,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特别风流特别倜傥。   钱宝儿盯着他看了看,随即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嗯,就算那个不靠谱的穆神医穿得再帅,也没有她身边的这个书呆子这般丰神如玉、眉目如画。   “书呆子,你投生成个汉子真是可惜了。”钱宝儿由衷地赞叹道。   马背上的穆神医闻言一怔,险些要栽下来。   宋景桓的脚步一顿,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轻描淡写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我可以当作是赞赏。”   但若是别人,可就另当别论了。   穆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景桓,没想到这个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好看长得漂亮的龟毛男人,居然这样都能忍。   他真是越来越好奇,司徒烨他到底能为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宽容到什么地步!   不行,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挑起来了。   要知道,三殿下在军中待了多年,他可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和冷酷无情。这个疯疯癫癫的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居然能把咱们堂堂的三殿下给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他对她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钱宝儿被穆然盯得有点发毛,浑身不自在,踩着凳子迅速钻进了马车里。   宋景桓上车时也看了穆然一眼,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穆然撇撇嘴:至于么,我不就多看了你家夫人两眼,难不成你还打算把我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韩恕冲穆神医摇摇头: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请自求多福。   穆然:“……”   坐马车去镇上的速度自然比第一次走路去要快上几倍不止,钱宝儿在马车里颠簸了好一段儿,颠着颠着就睡过去了。   直到马车猛地一下停下来,钱宝儿迷迷糊糊醒过来,抹了抹嘴边的哈喇子,“怎么了,到了么?”   “没到。”宋景桓含笑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再睡会儿。”   钱宝儿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擦哈喇子的动作,老脸不禁一热,“我……我刚才什么都没做,我没有……没有……”   “嗯,没有流哈喇子,我什么都没看见。”宋景桓笑着应道,从善如流。   钱宝儿双手捂脸,恨不得从窗口就跳下去了。   丢死人了。   这时,韩恕在马车外回禀道:“主子,夫人,路上阻路的木头清走了,可以走了。”   “嗯,出发吧。”宋景桓应道,说完转头一看,钱宝儿已经面壁思过去了。   难得她还知道不好意思。   也真是稀奇。   宋景桓也不好宽慰她,毕竟女孩子家心思重,他越说她说不定反而越纠结。   所以,宋景桓斟酌了一下,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道,“对了,今日咱们去镇上,除了要去市集上逛逛,采购些东西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办。”   “什么事呀?”钱宝儿面对着车厢闷声道,什么事这么严肃还非要挑出来特别说一说。   “你还记得自己当众说的,要替村长家的王大姑娘说亲的事吧,既然把海口夸下了,总要兑现承诺吧。”   钱宝儿一愣,忙转回来,“你的意思是说……”   “嗯,柳公子今日会在镇上的茶馆等咱们,届时跟咱们一起进村。”宋景桓一眼看透她的疑问,微微一笑。   钱宝儿不自觉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幅一个翩翩公子与王梦莹站在一起的画面,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第72章 这一波干醋来得猝不及防   不行,那个画面太违和了!   她只要一想到钱宝儿忍不住觉得,村长家那个姑娘要是嫁过去,那就是糟蹋了一个大好的有为青年啊!   钱宝儿搓了搓手臂,“书呆子,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会害了人家呀?”   “你是担心那位王大姑娘嫁过去之后受委屈么?不至于,姓柳的对女人自有一套,不会委屈了她的。”   “不是啊,我是怕那个柳公子受委屈。”   宋景桓话音刚落,钱宝儿忙不迭纠正道。   都说好姑娘嫁给了不门不当户不对的汉子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柳公子若是娶了王大姑娘,算不算一把仙草插在了……牛粪上?   呸呸呸,王大姑娘虽然交横跋扈了点,   宋景桓的脸色蓦地一沉,“娘子竟然有空操心起别的男人来了。”   仿佛是在说:“你对我可没这么上心过。”   钱宝儿:“啊?”   这一波干醋来得猝不及防。   宝儿表示吃不消啊。   “你都没见过那姓柳长什么样子就对他这么上心。”某殿下一脸吃味,打翻了好一个大醋坛子。   钱宝儿尴尬地挡着半张脸,“咳,那个……我这不是怕因为我们一时心里不爽想给那王大姑娘一个教训,就坑害了无辜嘛。这也违反了我钱宝儿一贯做人做事的原则,我心里有点不安。”   宋景桓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一副委屈的模样道,“你担心他受委屈做什么,说不定他自个儿就愿意受这委屈呢。”   钱宝儿:“啊?”   还有人愿意受这种委屈的?那个姓柳的公子家大业大,放着那么多温婉贤惠贤良淑德的好姑娘不娶,却要受王大姑娘这份委屈,他究竟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她要不是本着好奇心不能外漏的原则,肯定就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啧啧啧,那个姓柳的公子指不定和书呆子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思及此,钱宝儿看宋景桓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深意。   宋景桓的眉头微微一扬,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却没有说破。   他只在钱宝儿头上摸了摸,浅笑道:“行了,无聊就再多睡会儿,到了叫你。”   马车又重新出发,钱宝儿松了口气,趴在车厢上继续睡她的大头觉。   走了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也就进城了。   马车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过往行人来来往往,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钱宝儿探着头往外看,激动得拍着车子一心想跳下去,“书呆子,停车,快停车,我看见好多好玩有趣的东西。”   “别急,先去办了正事再说。”宋景桓把她拉住按在座位上,“待会儿再来东西不会被卖光了的。”   钱宝儿心不甘情不愿,但宋景桓又一副肯定不会让她下车的模样,她撇撇嘴,不作声。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家绸缎庄门口。   钱宝儿下车时便瞧见,那绸缎庄的门面十分熟悉,她仿佛来过一般。   等一下,这不就是她第一次赶集时来过的绸缎庄么?   当时还被狗眼看人低的跑堂伙计歧视了,嫌她寒酸后来又被绸缎庄的老板娘给歧视了。   钱宝儿盯着绸缎庄的牌匾,赖着不肯进门,“咱们不是要去办正事,来这里是做什么?”   宋景桓笑笑道,“娘子不是问为夫何时进京赶考么?进京之前,咱们总要置办两身像样的行头,否则去了京城岂不丢人?”   说着便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好有道理啊。   可是他随便给穆然的一身衣裳都精致好看,哪里需要来这乡镇的绸缎庄置办什么行头。   再说,这乡镇的绸缎庄虽然没多厉害,门槛却不低。   钱宝儿眨眨眼,没有反抗他,进门的时候特意把脚抬得老高,宋景桓看了她一眼,想起了之前韩恕和杨熙回禀的事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什么都没说。   进了绸缎庄里,穆然轻车熟路的逛了起来,他穿得精致,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人,伙计们忙都冲他迎了过去。   钱宝儿看了宋景桓一眼,低声道:“你瞧穆神医穿得人模人样的,马上就有人关照,再看看你,出门前干嘛不换一身跟他一样人模人样的衣裳?你看人都不理你。”   宋景桓笑而不语,但钱宝儿还是看得出来,他的笑容仿佛是在说:出风头的事情就交给好出风头又风骚的人去做好了。   嗯,又风骚这个词是她自己给加上去的。   老板娘见有客人上门,便迎了过来,“几位客官尽管挑选,我这小店虽不大,但东西还是齐全的。客人想要什么,我们也会尽量满足。”   “我们就是看看,老板娘不必招呼,我们自己自己来就行。”穆神医这个风骚的负责打头阵,老板娘打量了一眼他的打扮,忙笑脸相迎,“公子尽管看。”   说着又吩咐伙计去沏茶。   钱宝儿撇嘴:果然这年头除了看颜,也看钱。   上次她来都被人拦在门口不让进呢,想想就心里不爽。   她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子,“你今个儿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他和穆神医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要来买什么料子的人。   宋景桓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兜圈子了,无害地笑道,“临行前总要让夫人报个仇不是?”   呃……   这么说,她之前来这儿遇见的事,书呆子都知道了?   那也就是说,她身后一直有尾巴?!   哎呀娘啊,这个人太可怕了,以后她可不敢随便在背后说他坏话了,否则被他派来的“尾巴”给听见了,那还得了?   思及此,钱宝儿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疼得她都忍不住“哎哟”了一句。   钱宝儿,要记住此刻的感受,绝对不能忘了。   那边招呼穆然的老板娘闻声便循声看来,在瞧见钱宝儿时,顿了一顿,“这位夫人,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钱宝儿整理了一下袖子,才走上前去,“我家相公过些时候便要入京赴考,我想着多少要给他添置身比较拿得出手的衣裳,这不就上夫人你这绸缎庄来了。”   这话似曾相识,那老板娘愣了愣,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当即就与眼前这人给重叠在一起了。   加上又看见钱宝儿身边这俊美无俦的书生,她脸上的笑容不禁微微一僵,“你,是那位夫婿要上京赴考的夫人?”   “没想到夫人还能记得我这小妇人,不愧是生意人,记性真好。失敬失敬。”钱宝儿说着冲老板娘颔首,转脸又与宋景桓说道:“相公,不久前我也曾来过贵店一次,但当时银子都在你那儿,便没买成。今日既然来了,是不是不能空手而归了?”   “夫人说的是。”宋景桓当真是要配合到底了,“夫人既然想光顾绸缎庄的生意,就去挑一挑吧,咱们不日便要启程,以后想来也没什么机会在这儿光顾了。”   穆然也凑过来,说道:“公子,夫人,我也没穿过这样的料子,能不能也给我添两身?”   钱宝儿嫌弃道,“你又不缺这两身衣裳,别捣乱。”   穆神医选择闭嘴。   绸缎庄的老板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吩咐伙计将店里最好的料子都拿出来供钱宝儿他们挑选。   当日钱宝儿在这儿早了白眼,今日她家相公就是来找补的。   穆然这身打扮,加上韩恕这个派头,他们却都对钱宝儿这个穿的普普通通的人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明眼人一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这位老板娘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   这时候她才记起,当日钱宝儿离开时说的那句:“夫人把绸缎庄开在这大街上原意是为了让人进来看的吧,可如果门槛太高,客人跨都跨不进来,那就没意思了。”   那句话,意味深长啊。   最终,钱宝儿在店里最好的料子里面挑了几块颜色喜庆的,这才离开。   他们走后,老板娘还在回味,良久才回过神来:这都三月底了,这会儿去赴的考,不就剩下殿试了么?   她这以貌取人的短浅目光,可险些害了自己了。   若非这几位宽宏大量,她这绸缎庄,岂不是在镇上就开不下去了?   老板娘不禁出了一身汗,追出门时,马车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马车里,钱宝儿抱着那几批丝绸笑呵呵地摸来摸去,宋景桓还调侃她:“买这般喜庆的料子,娘子是想重新操办一次咱们的婚事么?!”   钱宝儿老脸一热,随即瞪了他,“胡说!谁要跟你办喜事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这料子买去做什么?还说不是要办喜事。”   宋景桓说着冲她抛了个媚眼,钱宝儿赶紧搓了搓手臂,不行,这个书呆子太厉害了,她这点段位要招架不住了。   她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冲动,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这是买来送人的,送人的懂么?!”   生怕宋景桓还说出什么办喜事的话,她又补充道:“我好歹把村长家的那个姑娘给坑了,人家出嫁,我准备点东西当贺礼,也算是我一点心意了。” 第73章 再闹我就亲你!   宋景桓闻言挑了一下眉头,“你分明是想着,那姓柳帮了你一个大忙,村长家的王姑娘也老实巴交被你坑了一把,你不送点贺礼给他们心里过不去。”   “再者,万一那个柳公子还有什么熟人可以介绍,可以顺便把胖婶家的三儿也给推销出去,就一举两得了。所以你才连这料子都买的双份的吧。”   钱宝儿:“……”   不得了了,她想什么这个书呆子全都猜到了,这以后她在他面前一点隐私一点秘密都没有,可怎么混啊?   要完。   要完。   “书呆子,你是不是拜过世外高人学过读心术,还是你半夜偷偷听我说梦话了?”   宋景桓支着下巴斜眼看着她笑,“看来是猜对了娘子的心事了。”   钱宝儿气得瞪他一记白眼:“无赖你。”   “若是在娘子的面前,无赖就无赖。”   钱宝儿一时无话可说。   驾车的韩恕补了一句,“夫人,主子也就是在您面前无赖,偶尔为之,可以理解吧。”   钱宝儿:“……”   他们家怎么连护卫都这么可怕!   估摸着韩侍卫说完就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偷乐了,谁曾想他们家主子在他后边儿凉凉地来了一句:“看在你说了句实话的份儿上,不计较你偷听的罪过。”   韩恕立马闭嘴。   穆神医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钱宝儿,默默向宋景桓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宋景桓凤眸含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柔荑,“娘子,以后在下人面前得学着把架子端起来,否则他们轻易便要恃宠而骄了,以后你若是镇不住他们,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苦哈哈被临时抓来当车夫的韩恕表示很冤枉:我分明是帮着三殿下你说话,怎么就变成恃宠而骄了?   属下心里苦。   但韩侍卫也只敢在心里叫苦,这话他还真没有胆子叫出来。   马车在镇上兜兜转转,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家酒楼前。   这酒楼装扮得十分雅致,门上挂着“祝东风”三个烫金的大字匾额。字体飘逸自有风骨,莫名给这金碧辉煌和奢华里透出一股子书香气,肯定是个难得的清雅之地,但一眼看去也便知,这酒楼的消费不菲。   钱宝儿不禁意瞥了一眼,便瞥见了酒楼二楼临街的那个雅间,心里“咯噔”一下,汗毛都立起来了,赖在车里死活不肯走。   宋景桓也无可奈何,只能软声劝道,“娘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有人会吃了你?”   “有!”钱宝儿答得斩钉截铁。   她就说今日一直心神不宁,一大早宋景桓给她的感觉就不太妙,不行,这时候撤还来得及。   钱宝儿抱着几匹料子跳下车,避开了宋景桓:“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去吃大餐吧。”   “娘子,来都来了,你跑什么呀。”宋景桓好笑地拉住她。   钱宝儿瞪着宋景桓拉住她胳膊的大掌,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书呆子拽着不让人走的样子也挺阴森的。   力气,很大。   “我不管,我要回家!”   刚才那一眼,她看见了披麻戴孝的方依若和张岚心,直觉告诉她,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想必宴无好宴,有山珍海味也不能贪吃。   铁定要出事的。   宋景桓薄唇一勾,转头给韩恕递了个眼神,韩恕便将钱宝儿怀中的那几匹丝绸强行拿走了,而宋景桓则把钱宝儿横打抱了起来,便往酒楼里走。   “书呆子你放开我!”   “乖,听话。今日之事了了,咱们便可以收拾启程了。”   “我才不……”   “再闹我就亲你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宋景桓脸不红气不喘,钱宝儿的老脸却是没地方搁了。   她索性撇过头去不看了。   书呆子,你一定是跟我有仇。   不对,我上辈子一定肯定以及确定是欠了你银子没还,你投胎追过来要债了!   我不要吃鸿门宴。   我不想吃这些东西,会消化不良闹肚子。   ……   然而,事实却是,无论她愿意与否,今日这一顿宴无好宴她是逃不了了。   二楼的雅间里,张岚心和方依若皆是一身孝服,宋景桓进了门才将钱宝儿给放下,她拔腿便要溜走,谁曾想,韩恕和穆然穆神医就堵在那门口不给过。   逃跑是没可能了,钱宝儿只得硬着头皮转回来站在宋景桓身边。   但两个人挨得近有一个好处,她气不过,便暗暗地狠狠地在他腰上的软肉上掐了他一把。   宋景桓面不改色,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一本正经道:“娘子,今日是方、张两位姑娘相邀,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不可不来。”   钱宝儿咬咬牙把扑上去一口咬死他的冲动给吞回肚子里,生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方、张两位姑娘作如此打扮,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前不久见还是朝气蓬勃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娇娇女,今日,却都成了苦大仇深的孤女。   锥心啊。   钱宝儿不忍看。   张岚心咬咬牙,上前一步质问道:“宋公子,那日你究竟与我爹爹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说起一件旧事罢了。”宋景桓面不改色,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那为何你一走,我爹便悬梁自尽了!”方依若连哭带吼,声泪俱下,“我爹那么疼我,他说没就没了!”   ……   这个情况真的,很复杂。   两个小姑娘在她面前哭得声泪俱下,钱宝儿脑袋一阵发疼。   怎么好好地,人就死了呢?   那日去了方、张二府时,书呆子便很不对劲,她还以为这件事会就那么翻篇,没成想……   “那日你去了我家之后,我爹就不对劲,然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下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血泊里了!”张岚心一把揪住宋景桓的衣襟,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到底跟我爹有什么恩怨,你到底都对他老人家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留下遗言让我们一家立刻搬走不许找你生事!”   韩恕从外头冲进来,剑拔出鞘,宋景桓却不紧不慢地吩咐了他一声:“对小姑娘不必动手,有些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钱宝儿忙上去把张岚心的手掰开,“张姑娘,有话好好说,你爹并不是我家相公杀害的,你这般质问没有道理。”   “你们是一家人,你当然为他说话了!”方依若也狠声打断道,“那日你关起门来和我爹说了话,你一走我爹便支开了我们所有人,悄悄地悬梁自尽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跟我们两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我家相公只是一介书生,与你们两家哪里来的什么恩什么怨!”钱宝儿挺直了腰杆信誓旦旦道。   但是天知道她有多心虚。   话说的这么满,老天爷会不会一个雷下来就将她给劈了?   宋景桓双手按在钱宝儿肩上,将她揽在了身后,“娘子放心,为夫从未干那些杀人越货之事,也不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不怕他们追问。”   钱宝儿紧蹙了柳眉,一言不发。   她心里怎么就这么虚呢?   连这两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爹是在见过宋景桓之后才失常,悬梁的悬梁、自刎的自刎,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直觉告诉她,宋景桓与方、张两位老爷大有瓜葛。   只是,她不好问,也不敢多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太多只怕惹祸上身。   可是时至今日……   钱宝儿小心翼翼观察着宋景桓的神色,他嘴角犹挂着一个优美的弧度,但是那双凤眸之中,早已没有了笑意。   反而多了一抹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两位姑娘的父亲既然已经过世,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这些话若是不说明白,只怕我宋某人一辈子都要担着这个枉害人命的罪名了。”   宋景桓一手揽着钱宝儿,一手在她脑袋上肆意蹂躏摩挲,钱宝儿紧张得连反抗都忘了。   他这是要说秘密的节奏啊。   会不会又出人命啊?   宋景桓漫不经心道:“你们的父亲会选择悬梁自尽或者自刎,都是因为他们之间犯了错,要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以死谢罪,好以此来保全家人。你们若是希望余下的家人能安生过完下半辈子,就别再追查,否则,老天爷也帮不了你们。”   张岚心气得一拳挥过去,却没能打到宋景桓便被韩恕给拦下来了。   她只能空口白牙地骂他,“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爹?我爹乐善好施,总是帮助穷人,你凭什么在他身后这么诋毁他!你安的什么心!”   方依若也道:“我爹总是给穷人施医赠药,还给乡邻修桥铺路,他做的都是好事!你凭什么说他犯了错!”   “行善是积德,但更是为了赎罪。他们做过的事情,他们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而你们不清楚。”   宋景桓似笑非笑,眸中寒意瘆人。   “我不会因为你们父辈的事情便为难你们两个小姑娘,今日会来,也只为了说清楚这件事。既然他们两个人已死,我也不会再为难他们的家人,只望你们好自为之,别再生出事端。”   说完这话,宋景桓便牵着钱宝儿的手往外走。   方依若和张岚心仍不死心地要追上去,却被韩恕冷着脸拦了下来。   “我劝你们别再纠缠我家主子,否则他若改了主意,只怕死的就不止你们的父亲,而是连你们的三族九族都不能幸免!” 第74章 原来他有喜欢的姑娘   “你!”方依若气结。   张岚心却不是好惹的,瞪着眼睛作势与韩恕对峙,“你凭什么这么说!姓宋的以为他自己是谁啊,他害死了人就不用负责么?!”   “若依照你的说法,害死了人便要负责,那你们方张两家都得死,一个人也活不了!”韩恕冷着脸,语气更冷。   张岚心被他的气势镇住,一时语塞,舌头像是僵硬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韩恕既然开口了,不说完岂有住口的道理。   “你们不明真相,我家主子不会怪罪,但若是继续纠缠,我还是那句话,小心你们的三族和九族!”   “你们的父亲所做之事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你们若是还想保全家人,还是尽快举家搬走的好,免得落入什么有心人之手,届时就真是自取灭亡了!”   留下这话韩恕也扬长而去。   雅间里只余下方依若和张岚心二人傻在原地。   良久。   “我不信我爹会干坏事。”方依若坐在地上哭,“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我爹是好人。”   “我也不会相信的,我爹那么好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干坏事!”张岚心十分笃定,“我爹的死,我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我要去报官!”   “我也去!”   ……   宋景桓拉着钱宝儿出了酒楼,却没有上马车,沿着街走着。   穆然跟在他们后面几步之遥处,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出声,远远看着,心想:三殿下真是越发的心慈手软了。   走了好长一段,钱宝儿终于还是憋不住了,顿住脚步问宋景桓道:“书呆子,你恨那姓方和姓张的那两位老爷么?”   “谈不上恨,只是厌恶。”宋景桓轻描淡写。   他的语气之轻松,仿佛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高高挂起。   “为什么呀?他们的死,难道真的与你有关么?”   宋景桓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噗嗤”就笑出了声儿,“娘子你想到哪里去了?虽然他们会自裁,都是因为心虚,更是为了向我表示,只要不连累家人,他们可以以死谢罪,但这是他们在为自己造的孽恕罪,与我无关。”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还是,他们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钱宝儿不傻,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宋景桓此时的笑有多违心。   他发自内心笑时,眼睛都在发光。   “姓方和姓张的,当年与别人一起罗织罪名,陷害我母亲不贞,害得她蒙受不白之冤,我父亲不信她,她伤心欲绝,最后以死明志;他们更曾与别人联手,给年仅十岁的我下毒,我险些就活不过十岁了。后来,他们又去对付我喜欢的姑娘,不惜痛下杀手。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恶?”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般惨痛的经历?   钱宝儿眼里泛着泪光,紧紧握住了宋景桓的手,“所以,你的母亲在你十岁时,就被他们给害死了?”   “嗯,虽然他们不是元凶首恶,却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那你爹对你好不好?”   宋景桓摇摇头,“你说,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的孩子,他还会重视么?何况,他的孩子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可你娘是清白的呀!”   “谁信呢?”   宋景桓的三个字便让钱宝儿哑口无言。   谁信呢?   心口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得一抽一抽的。   钱宝儿张臂就抱住了宋景桓,“你那个时候很难过对不对?”   宋景桓也不动,就任由她这么抱着,低低在她耳边轻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我也已经不是十岁的我了,你不用为我难过。”   “哦。”   钱大小姐敷衍了一句,抱得更紧了。   街上人来人往。   他们的时光却像是静止了。   所谓神仙眷侣,一双璧人,也不过如此吧。   韩恕驾着马车追上来,被穆然拦住了。   “这会儿你家主子正享受着呢,你上去打扰他不是找死。”   韩恕默。   穆神医又自顾自念道:“论无耻和不择手段我只服他司徒烨。”   韩恕继续默。   ……   钱宝儿和宋景桓就那样不知抱了多久。   直至钱宝儿主动退开,甩了甩胳膊,道:“手酸死了。”   宋景桓一脸的失落,“原来娘子嫌弃我。”   “对啊对啊,我可嫌弃你了。不是说那个姓柳的公子在茶馆儿等着我们,茶馆在哪儿呢?”   钱宝儿东张西望,末了才瞧了他一眼,“咱们今个儿来,不就是要带他去提亲的嘛,可别耽误了正事。”   “好,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景桓又恢复了好好先生的模样。   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钱宝儿本想甩开他的手的,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   只是看宋景桓的目光,又复杂了些。   原来书呆子是有喜欢的姑娘的。   姓方和姓张的对他喜欢的姑娘痛下杀手,那他的心上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吧。   母亲在自己年少时被害死,长大了心爱的姑娘也被害死,他还能放过方家和张家的那两个小姑娘,他的心也真够宽容了。   若换了是她,恐怕早已恨不得让这两家所有人都给她母亲和心上人陪葬,一个不留吧。   他真的有心上人啊。   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她要怎么比?   ……   茶馆和酒楼离的不远,就隔着一条街。   宋景桓带着钱宝儿过来时,茶馆已被人给包下来了,跑堂的小伙计在门口拦下他们不让进,说是有客人包场,不再招待其他的客人。   宋景桓却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冲里头喊了一句:“柳乘风,你的架子倒是不小,还要我进去拜见么?”   “不用不用!”   话音落,里头便奔出来一个俊逸的年轻男子。   这人也是生得俊俏好看,但他和穆神医的俊朗不同,和书呆子这种盛世美颜更不一样,而是儒雅之中透出些富贵人家的贵气,又像是当过官的,有一股官威在。   总之,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大人物。   钱宝儿打量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多看了宋景桓两眼。   她忽然觉得,书呆子的气势内敛的有点厉害。   就像在酒楼时一般,他冷着脸的模样很吓人,可这会儿他在笑,又令人觉得牲畜无害。   “三公子,我哪儿敢让您久等啊,三公子里面请。”   富贵人家的大人物对着宋景桓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钱宝儿还有些不适应。   宋景桓也不理会他,径自搂着钱宝儿入内。   茶馆里十分清幽雅致,很难想见一个乡下小镇能有这般规模的茶馆。   宋景桓挑了个雅间坐着,柳乘风便在边上站着,穆然进来就自己挑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也只有韩恕与他一样是站着的了。   柳乘风一双眼睛在钱宝儿和宋景桓身上来来回回,最后落在了钱宝儿的身上,似乎是别有深意道:“三公子,不知这位是?”   宋景桓薄唇一勾,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少在那装模作样的,还不过来拜见夫人。”   “是,三公子!”   柳乘风一脸狗腿地上前向钱宝儿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拜见夫人。”   钱宝儿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一脸茫然了,但眼前这个人,委实令人费解。   而且这长相瞧着还有点似曾相识。   她托着腮打量了柳乘风半晌,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他,也姓柳?”   “嗯。”   姓柳。   而且长得还眼熟。   钱宝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说这个人怎么瞧着这般眼熟呢,敢情是有渊源啊。”   宋景桓笑着嗯了一声,“娘子的眼力自是不会差的。”   钱宝儿闻言咧嘴笑了。   知我者,书呆子也。   穆然:“……”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你们要打情骂俏是不是先解决了正事再说。   柳乘风倒是沉得住气,又打量了钱宝儿一番,才说道:“舍妹对夫人若有得罪之处,柳某在这儿代她道歉,舍妹自小被宠坏了,做事没轻没重,请夫人海涵。”   “柳二公子倒是会说话,一句道歉一句海涵就想将这事儿给圆过去?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我家夫人岂是令妹可以放肆的?!”   无需宋景桓开口,韩恕已经代劳了。   板着脸的韩侍卫气势凛然,瞧着就不太好惹。   柳乘风面不改色,郑重其事道,“三公子,舍妹年幼不懂事,她若是做了过份的事情,我这个兄长也要负有很大的责任,三公子若是要惩戒,乘风愿意替舍妹领罚。”   “那她谋害夫人,致使夫人重伤,柳二公子也能一力承当?”穆然敲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斜睨着他,似笑非笑。   柳乘风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落在了宋景桓那里,但又不自然地很快转开,“她,当真做了那等事情?”   “看来你家五弟回去也没能好好与你说说。”宋景桓终于出声了,说着话给钱宝儿递了杯茶,“娘子,累了一早上也该渴了吧,这家茶馆最出名的便是他们的龙井,清香怡人,你也试试。”   钱宝儿眼角余光瞥见柳乘风的恋色在宋景桓的笑容里僵硬,便伸手接过了宋景桓递过来的茶。 第75章 书呆子的身份   那位姓柳的姑娘若真是个郡主,她的兄长,也必不会是寻常之辈,却在宋景桓的面前如此恭敬谦卑,小心翼翼。   书呆子的身份……   成迷。   钱宝儿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又想起了从酒楼出来后宋景桓说的那番话。   有什么身份,是足以让眼前这个很可能是世袭家族的世子小侯爷都必须毕恭毕敬的?   还有之前她无意间听见的宋景桓和穆神医他们的对话,说的什么宫里宫外,难不成……   是皇子?!   钱宝儿喝进去的那口茶刚要咽下去,一个念头蓦地闪过脑海,茶水生生卡在喉咙里给倒呛了回来,呛得她咳嗽个不停。   “怎么了?”宋景桓一边递上手帕,一边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喝个水怎么还呛着?”   钱宝儿咳得停不下来,拼命摇头。   简直要了老命了!   那个想法太可怕。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简直要命。   “烫到没有啊?”   宋景桓瞧她涨红了脸,还以为她是有其他的状况,钱宝儿说不出来话,摇摇头示意,赶紧又喝了一口茶。   好不容易才顺了气,“可呛死我了,这茶怕是与我犯冲!”   宋景桓笑笑不作声,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的茶渍,拿起桌上的一盘子糕点递给她,“吃点不犯冲的。”   钱宝儿干笑,心虚地把整盘糕点收归自己旗下,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宋景桓,他,不会真是什么皇帝的儿子吧?   思及此,钱宝儿又看了看柳乘风的脸色,这位柳二公子一直观察着宋景桓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安。   “三公子,舍妹她……”   “今个儿我心情好,不想提她,柳二公子你也别提。”   不等柳乘风说完,宋景桓便出声打断道,“咱们还是聊聊,你去提亲的事儿。”   穆然这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令妹出手的那一刀险些废了夫人的一条胳膊,这件事三殿下暂且不想追究,所以,你也别上赶着让殿下追究。否则,后果你是清楚的。”   柳乘风不再言语。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一切听凭三公子的安排。”   钱宝儿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虽然宋景桓与柳乘风并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谈的是宋景桓给柳乘风说了门亲事这种琐碎事情,但钱宝儿还是觉得,她听了太多不该听的,但她又不能找借口溜走,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是在听,实则是不断往嘴巴里塞糕点。   等他们说完,那两盘糕点也就剩下两个光盘子了。   宝儿后知后觉,意识到吃多时,又灌了两杯茶。   心里默默嚎了一声:难道我今天出来一趟,就是为了来买几匹料子,外加吃东西的么?   答案是:也就差不多吧。   他们在茶馆儿待了大约有半个时辰,该说的都说完了,也就启程回去了。   出发时钱宝儿才瞧见,那姓柳的竟然准备了满满两车的东西,什么绫罗绸缎,还有什么珠宝玉器,以及其他的各种东西,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钱宝儿倒是见怪不怪了,她家好歹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见多了不稀罕,但要是带到了山茶村,那想必是要引起山崩地裂般的震动的。   钱宝儿不确定地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子:“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你不是希望能趁机把胖婶家那个三儿也一次性解决了么?正好,一起解决了。”   钱宝儿:“……”   我其实就是那么随便一想,也是随口那么一说,你真的不用这么在意的。   可是……   这话好像晚了。   柳乘风领着他的小厮们,带着两大车东西,还不知道打哪儿叫来了一个派头不输给他的年轻小伙子,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钱宝儿他们的马车走在前面,她探着头往回看,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副惊天动地的场景,然后就打了个冷颤。   她想都不敢想啊。   这个书呆子真不愧是大人物,出手就是大手笔。   她算是看出来了,此人,惹不起。   恐怕想躲都躲不起。   钱宝儿就这么忧心忡忡了一路。   回到村子时,村民们果真就与她想象中的一般,有人夸张地大叫,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了,老少爷们全都来了。   那些奶孩子的小媳妇抱着孩子都出来围观,生怕错过了好戏。   村长这回可是大大地长脸了,村民挨个都与他道了一遍喜,而主角王梦莹王大姑娘,不好意思地戴起了面纱,明明心里暗爽到不行,但表面上还是要作出害羞的模样以应景。   柳乘风一到村子里简直有如鱼得水,一改在宋景桓勉强谨慎小心谦卑恭敬的模样,抬头挺胸,侃侃而谈,面对谁都是一副有问必答的好好先生模样,但无形中又端着架子,叫人不太好靠近。   果真是传闻中有钱有颜又有才的绝佳如意郎君。   钱宝儿盯着王大姑娘看了半晌,从她那双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出了:非常满意心花怒放八个大字,以及你们谁能和我比的骄傲和洋洋得意。   王大姑娘此时就差在脑门儿上刻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七个大字了。   “书呆子,上回那个柳姑娘是郡主,她哥哥再不济也是个侯门的公子,你就这么把村长家的闺女扔给他,是不是不太好?”   宋景桓摸了摸她的头,浅然笑道,“他们你情我愿的,没什么不好。”   这倒是真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外人能说什么呢?   不过……   “这位柳公子虽说尚未娶亲,但他家中,妾室怕是不少了吧?”   宋景桓笑而不语。   钱宝儿忽然有了一丁点的愧疚感。   这会儿,三儿正与她娘胖婶站在人群中看热闹,钱宝儿的目光搜寻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她们母女。   咳咳……主要是胖婶的目标过大,想不发现都难。   三儿那姑娘看似一脸怯懦,那双眼睛却出卖了她。   她此时正盯着蒙了面纱的王梦莹王大姑娘,眼底闪过一抹冷笑:口口声声说喜欢宋秀才,可一听说有个有钱的公子哥来提亲,便乐开了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你也配喜欢宋秀才?   那个钱娘子说给你说亲你还真信了,万一人家是给你下套呢?蠢货,蠢得无药可救。   还真以为自己就此攀上了高枝,等着看吧,说不定有你哭的时候。   钱宝儿和那个杀人一般的眼神对上了一瞬间,头皮麻了一下。   这是得有多恨一个人,才能有这种眼神?   钱宝儿下意识看了宋景桓一眼。   三儿姑娘若是因爱生恨,那她的恨未免也太强烈。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因为自己爱而不能得,就见不得别人好呢?   这一点她是永远都不能理解的。   山茶村的村民们难得见到一个有钱有颜的翩翩公子,都激动得不得了。   有人说:“这梦莹姑娘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以后村长全家可就发达了。说不定村长以后有了个有钱的女婿,以后都不在这儿住了,搬到隔壁镇上去享福。”   就有人感慨道,“这梦莹姑娘可是了不得了,嫁个人能把自己的娘家都带上。”   “可不是嘛,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要说,还是宋秀才家的钱娘子厉害,你们看她平日里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想到梦莹姑娘之前这么对她,她还能给找这么好的婆家。”   “这倒是了,宋秀才果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个好媳妇。”   “不是不是,你们说,要是村长搬走了,那我们岂不是就要换一个村长了。村长可在咱们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了,他要是不当村长,还有谁来当啊。”   “你想那个干什么,村长真搬走了,肯定就有新的村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得热烈。   柳乘风瞧着倒是挺享受的,脸上一派从容,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   钱宝儿端着杯茶喝,目光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外面的村民比村长一家还高兴,就连穆然都兴致勃勃去看戏去了。倒是被柳乘风半路招来的那位姓梁的公子哥儿在热闹中十分安静,喝着茶,也不插嘴,就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夫人,那个姑娘是何人?”他往外面看了一圈,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问钱宝儿道。   钱宝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随即笑出了声。   “有何不妥么,夫人?”   钱宝儿这一笑可把他给笑得心里发毛了,他有点忐忑,都站起来了。   “没事没事,你别多想。”钱宝儿连忙摆摆手。   这也是缘分吧,他居然一眼就从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当中相中了和胖婶站在一处的三儿。   宋景桓忽然横过来一只手,捏住钱宝儿不安分的小爪子,对姓梁的那位公子笑道,“还记得来之前与你说的么?说好给你介绍门亲事的,呐,就是她。”   姓梁的公子又多看了三儿一眼,“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看样子是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   “梁公子要是……”钱宝儿高高兴兴的正要说话,宋景桓却忽然捏紧了她的手。   她咬牙暗暗使劲,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宋景桓面不改色,可就是不肯松手。 第76章 见不得人的羞羞的事   钱宝儿气得跳脚,只恨不得狠狠踩他一脚。   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她也不能真踩宋景桓,只能“垂死挣扎”,“负隅顽抗”。   她试了好几次,死活都没能从宋景桓手里头抽出自己的手,最后便放弃了。   现实比人强,向强权黑势力低头!   胳膊拧不过大腿,钱宝儿也就不勉强了。   她努力做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冲着梁公子挤出一抹微笑道:“若是梁公子看上了那姑娘,我倒是不介意做一回媒人。”   “那就多谢夫人了!”梁公子对着钱宝儿恭恭敬敬就是一拜。   钱宝儿受之坦然。   然后转头就喊了村长过来。   “钱娘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也不是我要帮忙。”钱宝儿嘿嘿一笑,指着风流倜傥的梁公子道,“是这位梁公子觉得胖婶家的三儿不错,不知道村长可否愿意为梁公子保个大媒?”   “这……”   村长犹豫地看着她和宋景桓交握的手,一时难以决断。   钱宝儿咧嘴一笑道:“村长,原本也是该由我来保媒的,但我毕竟不是专门给你保媒的媒婆,刚刚撮合了你家梦莹的好事,若再撮合一桩婚事,会不会不大好?”   村长愣了愣,“连续保两个大媒不大好么?”   村长这会儿也是被喜事冲昏了脑子,浑浑噩噩的不及细思,钱宝儿一说他便当着了,一口答允下来,“钱娘子说的有理,是不太好。三儿毕竟是村子里的人,我这个当村长的也算是她的长辈了,给她保一次媒,也正好。”   “可不是嘛。”钱宝儿嘿嘿笑,瞧着很傻。   村长脑子一热,一拍后脑勺笑道:“我这就去!”   说着便走了,变奏还边念叨着,“今个儿可真是我们山茶村的大好日子,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看来我们这山茶村是要发达了。好事,好事啊……”   村长念叨着就走远了。   梁公子收回视线望向钱宝儿,“有劳夫人操心了。”   “无碍,无碍,你既然是柳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钱宝儿堆起一脸的笑容,端的是自来熟的风采。   自动忽略了这位梁公子是柳乘风的朋友,很可能就知晓宋景桓真实身份这一层关系。   “是,是,夫人说的是。”梁公子也配合着笑,见宋景桓还紧紧拉着钱宝儿的手不放,也就识趣地避开了,“三公子,夫人,你们先坐着,我去外面走走瞧瞧。”   “去吧去吧,记得别走远了哟。不然待会儿村长回来就找不着你了。”钱宝儿亲切招呼着。   宋景桓看梁公子的眼神顿时深(凶)不(残)可(无)测(比),吓得梁公子赶忙告辞。   那边柳乘风和几个王家的长辈在聊天,王大姑娘娇羞地在旁边做陪衬,穆然穆神医在边上晃来晃去看热闹不嫌事大,宋景桓和钱宝儿身边本就剩下韩恕和梁公子,梁公子一走,就剩下韩恕这一盏油灯在照亮了。   韩恕:……我怎么一不小心就又成了如此突兀的存在?能不能走啊?   当然,答案是:不行。   于是,机智的韩恕默默侧过身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   “这下你满意了吧。”钱宝儿侧过脸横了宋景桓一眼。   这个书呆子简直想一出是一出,想干什么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的,亏得她机智,及时反应过来。   他不愿意她给这个梁公子保媒,一句话说明就是了,非要用这种方式试探她的机智灵敏。   依她看来,宋景桓这书呆子就是闲得发慌,没事试探她玩儿。   “不、满、意。”某书呆子脸色微微一沉,一副“我这会儿很不高兴”的神情,就差在他脑门儿上写上两个字:不悦。   钱宝儿:“……”   您老可真难伺候!   什么都是你说了算,照你的意思办了你还不高兴。   “那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恕小女眼拙,猜不透你老深藏不露的想法。   宋景桓捏紧了她的手腕,颇为吃味道:“早上你就关心姓柳的,这会儿又对姓梁的笑得花枝招展,你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这回他脸上真刻字了,四个大字:我在吃醋!   韩恕被自家殿下雷得东倒西歪、外焦里嫩,险些站都站不住。   我的殿下啊,您好歹是堂堂的三皇子,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人,是不是多少要顾及一下您的面子与仪态?   虽说身边没什么人,但外头的人可不少啊。   他家殿下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蓦地一个眼神扫过来,命令道:“转过去!”   韩恕:“是!”   二话不说赶紧转身捂耳朵。   对,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   韩恕是转过去了,可钱宝儿也想转啊。   奈何转不了头,连后脑勺都被扣住,生生看着这书呆子越凑越近……   “停!等一下!”   她连忙伸出爪子挡在脸上,巴掌大的脸蛋儿一只手也就挡得差不多了。   宋景桓也就暂时停止了进一步的行动。   钱宝儿这才小心翼翼从指缝间露出一双大眼睛,“我们有什么话,是不是……回家再说?”   宋景桓顿了顿,她的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下一刻,便见宋景桓柔柔一笑道,“也罢,回家再说。”   说完便把钱宝儿给拉起来,吩咐韩恕道:“回家。”   柳乘风和穆然见他们起身,忙不迭都跟着站起来。   “三……三公子,您去哪儿呀?”柳乘风像是要跟过来。   宋景桓回眸瞟了他一眼:“你好生和乡亲们聊聊,晚些我若要找你,自会让人给你传信。”   柳乘风便道,“是。”也不敢跟上去了。   穆然倒是跟出了门,宋景桓也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留下。”   穆然:“……”   凭什么呀!   你要用我的时候召之即来,现在不用就要挥之即去。   司徒烨你把本神医当什么了!   韩恕也看了穆然一眼,他的眼神之担忧,像是恨不得与穆神医交换一下位置。   穆神医瞧了瞧韩恕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顿时平衡了。   他穆然可是堂堂的一代名医,他为什么要给那个没良心的腹黑皇子当跟班?这种苦差事当然交给韩恕这样的“能人”去完成了。   钱宝儿连挣扎都没有,就被宋景桓带走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连穆神医都被书呆子“吓跑”了。   她的心里直觉告诉她,书呆子这是要带她回家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羞羞的事情。   宝儿心里苦啊。   ……   目送着宋景桓钱宝儿以及韩恕三人离开,穆然松了口气转回来,却发觉柳乘风一直还在盯着远去的三人看。   他嘴角一扯,拍了拍柳乘风的肩膀,压低嗓音道:“柳二公子,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回去之后劝劝你那个小妹,三公子对他的夫人有多宝贝我们有目共睹,你家小妹若是再不知道收敛,还敢对夫人心怀不轨,到时候三公子把新账旧账一起算,只怕你们柳家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柳乘风只觉得穆神医拍在他肩膀的那一下有千斤重,不由得愣神。   这位屡立战功的三皇子在朝中人人称赞,他戍边多年,邻国大军不敢犯边一步;他回朝之后又主动担起清查贪腐、肃清吏治的大任,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只有他敢做;三殿下至亲自去赈灾,施粥,与军民同吃同住,与民同乐。   朝中人人敬他,也怕他。可他从来没见三殿下对哪个人是如此和颜悦色的。   哪怕是在朝堂上,对着当即天子皇帝陛下,三殿下都是直言不讳,没想到他也有对一个女子呵护备至的时候。   光凭这一点,凝月便已经一败涂地了。   “多谢穆神医相告,我会转告舍妹。”   穆然摆摆手:“我就是个大夫,不用尊称我什么神医,我穆然担不起。这些话你们家那位小郡主若是能听进去便是最好。若是听不进去,我说再多都是多余。”   他顿了顿,又道:“光凭之前她刺伤了夫人的手臂,三殿下若是想追究,你们柳家哪怕能保下她的性命,她也少不得伤筋动骨的。”   柳乘风闻言,心都提起来,“夫人……伤得可严重?”   “你家小郡主武功了得,夫人却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二公子以为呢?”穆然眉头挑了挑,丢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柳乘风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我明白了。”   穆然回以微笑,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找人继续聊天儿去了。   这村子里对穆神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拜到他门下的人多了去了。   只不过呢,穆神医对付这些很有一套,他一句:“师门有规矩,不得随意将医术外传。”便把大部分人都给打发了。   毕竟世外高人都有些奇怪的规矩,也正常的很。   柳乘风也很快便恢复过来。   父亲想让小妹嫁给三殿下的希望,恐怕要破灭了。   莫说这位夫人以后地位如何,单凭小妹在三殿下的面前动了刀子这一点,就很难翻过去。   不过,这位来自民间的夫人的路,只怕也不好走。 第77章 他到底是什么人   朝中人尽皆知:三殿下是陛下如今最中意的皇子,也是最可能成为储君继而承继大统的皇子,陛下又一让他继承大统,那他的正妃,只能是陛下和皇后钦点的。   这位夫人……   不好说。   而他家小妹敢在三殿下面前动刀子做出那种伤人的事情,无论日后这位夫人地位如何,小妹在三殿下面前的形象已经定了,想要照着父亲的希望够到那个正妃之位,也是不可能的了。   还不如让她趁早打消那个念头,寻个踏实人家,成婚生子,说不定后半生踏踏实实,还能避免卷入皇位与后宫的斗争。   自古帝位更替都免不了牺牲,虽说三殿下的呼声最高,也被陛下最为倚重看好,但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也都不是吃素的。除了一个五皇子整日里沉迷风花雪月醉心诗文,无心朝事,其他的皇子一个赛一个地深不可测。   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柳公子,过来喝茶呀。”王梦莹见他久不回来,忙招呼了一句。   “来了。”柳乘风回头笑着答应了一声,看了正与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穆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也许,在皇位之争中三殿下的胜算会更高一些吧,不止是因为陛下的倚重,而是因为,他多年在军中,更得军民之心;也因为,他总能令一些看似闲散逍遥的能人异士为他所用。   当是不谄媚不刻意拉拢便能让人心聚拢这一点,其他的皇子,便望尘莫及了吧。   说到底,从他的角度出发,他是更希望三皇子成为太子的。   因为,三殿下大概是所有皇子之中,最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最能严以律己的一位皇子。   上位者若是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难免受他人评论而左右了情绪,而不能严以律己的人,即便不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也只会是个昏聩之主。   三殿下是刚好将优点和长处都结合起来的人。   不过,要是硬要说三殿下哪里不好……   那就要属他的脾气了。   三殿下他一旦做出决定,任何人都无法动摇,这在朝堂上也是验证过的,他敢当众驳了陛下的面子,任陛下要砍他的脑袋也不肯松口屈服,据理力争。他也绝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奉还的角色,这脾气也没几个人敢惹了。   好在三殿下做任何事之前都是深思熟虑,从他戍边多年战功赫赫且深得民心便可见一斑。   思来想去,朝上的诸位皇子中没有谁比三殿下更适合当太子的人选了。   若是三殿下能顺利淌过这夺嫡之争的场合,说不定大秦能迎来新一个太平盛世呢。   不过,这需要等待时间来证明。   ……   出了村长家,钱宝儿就被宋景桓一路拉着小手往小院走。   钱宝儿莫名有个不太好的预感,死活拽着他要拖慢进度,“书呆子,咱们有话好说。”   宋景桓的脚步一刻也不停,头也不回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不着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那你别走那么快嘛。”钱宝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们奔波了一早上,午饭都没吃,人家没力气走路了。”   宋景桓闻言顿了顿,“饿了?”   “嗯!”钱宝儿煞有介事地点头。   “走不动了?”   “嗯嗯!”点头如捣粟!   宋景桓沉吟片刻,随即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钱宝儿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觉得自己像飞起来了一般,脚不着地,身子都是腾空的,周围的风景却迅速在变化。   像一阵风刮过,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小院的门口了。   呃……   她这是,腾云驾雾了?   宋景桓徐徐把她放下来,钱宝儿脚踏实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亲娘啊娘亲啊,她真是“腾云驾雾”了一回?!   钱宝儿甚是不敢相信。   “书呆子,你们读书人都有这么好的臂力与体力么?”   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整天靠一张嘴之乎者也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怎么到了书呆子这儿什么都变了!   宋景桓边掏出钥匙开锁边淡淡笑道:“这没什么,在军中我还举过上百斤的东西。”   上、上百斤?!   等一下,他说在军中?   敢情这书呆子还当过兵?   也不对啊,就没听说过入了伍当兵的还有回来考科举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不解释还好,他这一解释,钱宝儿越发一头雾水。   但在他推开院门的一瞬间,钱宝儿脑子里也像有一扇大门被推开。   “吱呀”一声,豁然开朗。   他一个穷书生有一大堆的追随者,穆然他们对他恭恭敬敬唯命是从,韩恕对他更是不敢说一个不字,他还有一个身为郡主的爱慕者,不惜追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而她也亲口听见穆然说什么宫里宫外的,虽然可能是谐音,但加上今日这位柳乘风柳二公子的表现,她几乎可以确定了。   书呆子的背景这是要吓死人啊!   “怎么了?”宋景桓见钱宝儿定在原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钱宝儿忙回过神来,举爪子拍掉了他的手,“你不是说,办完王大姑娘这件事便什么都解决了,那你打算何时启程进京赴考?”   “还需要完成一件事,明日才能启程。”   “什、什么?”   宋景桓微微一笑,“当然是,圆、房。”   圆房?!   钱宝儿老脸热得像是要烧起来,更是生生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说着连忙转身就走。   可这脚还没迈出去便被宋景桓给拽住了,“娘子不是说饿了,想吃午饭,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我突然不饿了。然后我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办,我先……”   “你在这个村子里人生地不熟的,连路都认不全,能有什么事要办?”   宋景桓不给她扯完谎的机会,利落果决地打断了她。   钱宝儿顿时语塞。   “我,我……我就有事情要办不行么?”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盯着她看,钱宝儿被他盯得浑身发麻,背后发凉,“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我可、可没钱!”   宋景桓闻言忍俊不禁,“瞧娘子你这话说的,你的钱都在我这儿呢,你怎么会没钱。”   钱宝儿:“我……”   “紧张什么,怕为夫大白天便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拖着你入洞房不成?”   “我……我才没有!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钱宝儿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羞得无地自容。   “好好好,我龌龊。龌龊的人去给娘子你做饭去。”宋景桓笑叹着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把她送回房间便做饭去了。   房间里只余下钱宝儿一人,她总算松了口气。   但很快这口气又提了上来。   书呆子说要圆房的话,到底是不是随口逗她的?   这个问题让她纠结了许久,但她也是没有机会再追问了,她是真怕。   她生怕宋景桓会一言不合就扑倒,然后做点羞羞的事情。   鱼水之欢,你中有我。   到时候就……   哎呀,钱宝儿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钱宝儿掬了瓢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可一闭上眼,脑海中小胖子的面容不知为何被书呆子的面貌所取代。   这下,她是真的真的,要忘了那个小胖子了。   钱宝儿啊钱宝儿,这就是你不死心非要等一个不可能的人、又不受控制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的惩罚。   用午饭的时候,什么事都没发生,钱宝儿心中暗暗松口气:害她白担心了半天。   穆然和韩恕到傍晚才回来,说是柳乘风柳公子已经走了,婚事的诸项事宜他和村长一家都已谈妥,会择日来迎娶。   他们几个一起用了顿晚饭,吃完钱宝儿便早早的去睡了。   穆然和韩恕面面相觑,仿佛是在说:有隐情。   倒是他们家三殿下淡定地很,钱宝儿回了房间,他便叫上穆然和韩恕去了书房议事。   钱宝儿半夜里醒来,没看见宋景桓,倒是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杨熙。   杨熙穿了身宝蓝色的劲装,腰间配着宝剑,英姿飒爽。   “夫人,公子吩咐属下来保护您的,您且放心睡吧。”   钱宝儿嗯了一声,也懒得多问为什么,倒头呼呼大睡。   翌日一早,钱宝儿醒来时又不见了杨熙,身边的床铺是凉的,也就是说那个书呆子一夜没有回来。   她敛下眸子收起心底里那点儿失落,随即伸个懒腰,下床穿衣。   刚穿好衣裳,便听见有人敲门,“娘子,你可起了?”   “等会儿。”钱宝儿答了一句,迅速穿上外裳,这才去开门。   门外自然是宋景桓。   他今个儿穿的是一身鸭卵青的锦袍,简洁干净,头上用的小冠,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比他平日里的书生袍好看太多了。   也不是说他平日里不好看,而是,布衣都掩盖不了他的矜贵,这身锦袍加身,他便显得越发高不可攀。   贵不可言。   尤其是那双凤眸,像是点缀了满天星辰,璀璨夺目。   钱宝儿几乎看呆了,移不开眼。 第78章 这个黑心的奸商   这长相,这打扮……   拿出去随随便便就能迷倒万千少女颠倒众生了!   也不怪这小小的山茶村有十之八九的人都是他的拥护者。   无论到什么时候,颜值都是硬通货。   何况是这个看脸的时代。   钱宝儿不禁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幕宋景桓在京城的街头,状元红袍加身,跨白马游街时被无数年轻漂亮小姑娘所包围的场景。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呸呸呸!   书呆子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娘子?”宋景桓伸出手在钱宝儿面前晃了晃,她一个激灵抖擞,这才回过神来,夸张地两手抱住宋景桓的大掌:“书呆子,你家爹娘是不是就在京城里?”   “我父亲,是住在京城。不过我母亲早已过世多年了。”宋景桓不明所以地回道。   “那你们家是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人家?你爹该不会有一堆的大小老婆吧?”   宋景桓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的妻妾,可能是天底下男人之中最多的一个。”   “那你……”   “该不会将来……”   “也会学他那般见一个……”   “爱一个吧……”   “你想哪儿去了。”   宋景桓笑叹着屈指弹在她额头上,钱宝儿吃痛推开,但又觉得不能吃亏,于是便狠狠踩了他一脚报复回来。   宋景桓像模像样地呼痛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深浓:“你这个想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我有你一个这辈子就够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了,我要是学他三妻四妾的,岂不是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了。”   钱宝儿傲娇地哼:“这还差不多。”   等一下,他刚才说的是……   “书呆子,你说谁搞的你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姑奶奶是那种人么?!”   钱宝儿的脾气说来就来,双手叉腰气势磅礴,就差撸起袖子打架了。   宋景桓脸上笑意不改,用手指了指她,“你这样动不动就能跟人家掐起来,我还敢三妻四妾么?只怕什么人进了后宅都能被你打跑,为了咱们夫妻的名声,我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   钱宝儿原本是很生气的,他竟然敢说她鸡犬不宁。   可是吧……   这个书呆子委实太厉害了。   三寸不烂之舌,简直是舌绽莲花,死人都能给说活过来了!   被他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她就心软了动摇了,招架不住了。   嘤嘤嘤。   不带这样的,怎么还能有这种骚操作,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就这般轻而易举就给收买了。   钱宝儿,你出息了啊!   钱宝儿想哭,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着:“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没脸见人了。”   宋景桓徐徐蹲下身来,“你若一头撞死了,我岂不是成了鳏夫?”   “还是说娘子希望为夫在你撞死之后再去找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小姑娘再婚?”   钱宝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这个书呆子绝对是她上辈子的死对头,因为上辈子被她完虐了,这辈子死活追过来要找补回来。   钱宝儿咬了咬下唇,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回应才好,但不经意一抬头,却看见宋景桓眼里的红血丝。   她随之一顿。   昨晚他一整夜没有回房间,也就是说,他熬了个通宵?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钱宝儿怼回去的兴致也瞬间被冷水浇灭了十之八九。   鬼使神差地,她就张臂抱住了宋景桓。   宋景桓没想到她会有这举动,也愣了一下。   “……怎么了?”   “谢谢你。”   “嗯?”   “昨日的事情,谢谢你。”   钱宝儿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是特意带我去那个绸缎庄还有那个酒楼的,所以谢谢你。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的。”   宋景桓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笑意却直达眼中。   眼底那一丝丝的疲倦,也被笑意冲淡了许多。   他的钱罐子只是钻进钱眼儿里了,并不是没心没肺。   她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她的心比任何人都通透。   “我能做的不多,但这些事,总是要为你做的。”   宋景桓扶着她站起来,“这辈子我也没机会为别人做什么了,若是不为你做,我岂不是没机会任性了?”   当年她遇刺重伤,险些丧命,这件事她虽然不记得了,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死了这么大的事,总要让她知晓的。   无论她日后能否想起来,这对她都是一个交代。   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想起那么可怕的事情。   钱宝儿心里的那点小忧桑顿时被他这半带吐槽的口吻给冲淡了一大半: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扶了扶额,索性让这个话题过去。   “你,一大早来敲门,是为什么?”   “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宋景桓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的思维跳跃就跟不上她的话题,接得自然而然。   反倒是钱宝儿愣了一下,“出发?做什么去?”   宋景桓扬了下眉头,“说好的今日启程,上京。你忘了?”   上京?   钱宝儿一拍脑瓜,恍然大悟!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给忘了?   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钱宝儿二话不说便钻回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   宋景桓懒洋洋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欣赏她的翻箱倒柜,顺带的提醒一句:“其他的东西都有人准备好了,带上你的嫁衣,还有几件贵重物品就成,咱们不是搬家。”   钱宝儿的手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朝他看来,“那你梳妆台上的那些首饰……”   “带上吧,你什么时候想用的话,也方便些。”   所以他这话也就暗示了,那些首饰都是贵重物品?   也就是说那个她从来没碰过的首饰盒,里头的东西全都是真的!   钱宝儿抱着她的嫁衣小跑到梳妆台前,打开那个妆匣一看,里头两支童子抱鲤金步摇、两支水莲缠枝雕花玉钗,还有金簪子,以及玉手镯……   钱宝儿,你这个糊涂蛋,你要是早打开这个妆匣看看,随便卖一件都够你回十趟太平镇了!   你要是不犯蠢你早就回太平镇了!   啊啊啊啊!   钱宝儿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此时她只想大哭痛哭。   宋景桓故意不给她银子,却又将这么珍贵如此昂贵的首饰日日夜夜摆在她面前,他就是赌她把他当成真的穷书生,打死也不会想到,破妆匣里面装的是真珍宝。   书呆子,你的用心太险恶了!   用这么破的妆匣,装这么珍贵的首饰,你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到家了!   亏得她钱宝儿聪明一世,竟然糊涂一时,以前算计人无数,如今竟然就这么栽在了这个一脸牲畜无害实则城府比海还要深的书呆子手上。   一世英名一朝丧啊!   她的老脸啊,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钱宝儿的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宋景桓看得目瞪口呆,几个箭步来到她面前,“怎么还哭上了?这么回事呢?”   “你,你这个黑心肝的奸商!我要跟你绝交!”   钱宝儿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扯着宋景桓的袖子便将鼻涕眼泪都给层上去。   宋景桓:“……”   哭是假的,拿他的衣裳当抹布才是真。   他怎么就惹了这么个小祖宗。   宋景桓哭笑不得,自个儿自动自觉把两个袖子都送到钱宝儿的跟前,她却哭得更凶了。   韩恕和穆然不明所以地探个脑袋进来看,就见到这么一幕:   钱宝儿哭得稀里哗啦,而他们家三殿下却是一脸的无奈。   韩恕和穆然面面相觑:这一大早的又是唱哪出?   “娘子,快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该肿了,出门不好看。”   “我不!我要跟你绝交,要不然我……唔!”   话没说完,宋景桓的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了上来,余下的抗议被如数吞下。   钱宝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珠子。   门口的韩恕和穆然默契地齐刷刷背过身去。   我去,一大早就这么劲爆啊!   三殿下这对小夫妻的相处模式可真够特别的。   韩恕是老油条了,对付这种事情自有一套办法,示意了穆神医道,“走走走。”   穆神医也是个反应机敏的人,这会儿不适合光明正大地欣赏,只适合偷偷摸摸地躲在窗下偷窥,否则被那个龟毛的三殿下发现他们俩在门口盯着看,怕是要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   屋里头那对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穆然和韩恕心有灵犀有志一同地纷纷往别处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钱宝儿红着脸上了车,怀里抱着一个包裹,手上拎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妆匣。   包裹里就只有两三件贴身的衣裳和那套嫁衣,其余的她都没带。正如宋景桓说的,其他的东西都有人会负责打点。   当然,临行前钱宝儿千叮咛万嘱咐,跟宋景桓说了好几遍,说她昨日买的那几匹丝绸,一定要如数交到王梦莹和胖婶家那个三儿的手里头。   后来,钱宝儿听说,虽然三儿极力反对,但是胖婶做了主,三儿似乎也不得不嫁了。   毕竟,村长出马一个顶俩。   用胖婶的话说就是:宋秀才就算是考到了官,也要从小官做起,那个梁公子家大业大,哪里比不上宋秀才了?放着富贵不享,是不是傻? 第79章 只要与你在一起,说什么都好   嗯,放着富贵不享的确是傻。   不过,胖婶怎么知道她女儿放弃的不是泼天的富贵呢?   当然,书呆子说了这辈子只有她一个人的,胖婶她女儿就算是不肯放弃,也没机会了。   而她,已经决定把那个失约不来的小胖子忘掉了。   失约不来的人,她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可眼下,有一个人她不想令他失望。   宋景桓虽然是一团迷,可他待她是真心的,她能感受得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上京的马车里,钱宝儿被行走在不平山路上的车颠得东倒西歪,生无可恋地扒着窗口大喘气,忍着一阵阵的恶心。   这驾车的人到底是什么水平啊,再这么颠下去她的胃都要吐出来了。   最后挂不住了,死鱼一般瘫在那儿,“你们这车快要搞死人了,我能不能,换个地方?”   宋景桓倒是陪着她坐车,面不改色道:“山路不好走,稍微忍着点。”   钱宝儿苦着脸,比苦瓜还难看,“以前赶集的时候怎么没这么难受过?”   宋景桓顿了顿,吩咐驾车的韩恕道:“走慢点,还没到地方夫人都被你颠傻了。”   钱宝儿:“……”   虽然书呆子是在叫韩恕慢点,可她为什么觉得他这话是带着歧义和歧视,听起来这么叫人不爽呢?   “是。”韩恕闻言答应了一声,随之放慢了速度。   钱宝儿又趴到窗口,大口大口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胃里的翻腾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才扭头睨了宋景桓一眼:“书呆子,你说谁傻?”   宋景桓笑了笑没说话。   但言下之意就像是在说:除了你还有谁。   钱宝儿上去就是一记粉拳,黑虎掏心!   宋景桓闷声一哼,钱宝儿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书、书呆子,你没事儿吧?我,我就是想吓、吓唬你一下的。你……你不要吓我呀!”   “娘子,你的力气……”   “啊?什么?”   “你的力气太小了,伤不到我的。”   说完,宋景桓便没事人一般坐了起来,摸了摸钱宝儿的脑袋。   “……”钱宝儿有了一瞬的呆滞。   所以,她是又上了书呆子一个恶当么?!   他这么大个人就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么?!   这明明就是小孩子的游戏啊!   “不幼稚,一点都不幼稚。”宋景桓分明看穿了她的心思,徐徐笑道。   “只要是与你在一起,说什么都好。”   不行了,这个情话高手又开始了。   少女心根本受不了这种攻击。   钱宝儿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耳朵给堵起来。   “书呆子,从这一刻开始,你别跟我说话,什么都别说了!”   “怎么?”宋景桓一脸无辜无害,歪着脑袋看她,本就生得俊美无俦的美貌配上这无辜的表情,杀伤力胜过无数刀剑。   钱宝儿的小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她忙别开脸不看,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我……我会儿很难受,你千万别再跟我说话了。”   不然她真的要投降了。   钱宝儿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使美男计和美人计了,就像美人之于男子,美男子之于女子简直就是致命的毒药。   会上瘾的。   会轻而易举就被勾走了魂。   娘亲啊,美男计太可怕了,宝儿撑不住啊。   ……   接下来的一段路,宋景桓倒是真的没再与钱宝儿说话了。   马车颠簸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出了大山的范围,驶上了官道。   路况好了许多,大道平坦,颠得死去活来的体验总算是结束了。   钱宝儿长长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打算喊停一下,下去撒个尿放放水,走走路散散步,但是一扭头看见宋景桓那张浅笑安然的俊美脸蛋儿,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枕在车里的坐垫上,睡觉!   宋景桓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凤眸之中笑意更浓。   随即吩咐外头驾车的韩恕道,“韩恕,前面进了镇子休息一下再走。”   韩恕忙答道,“是,公子。”   钱宝儿竖着耳朵听,听见宋景桓说要在前面镇子休息,一颗小心心雀跃得都要飞起来了,但还是生生忍住了跳起来欢呼的冲动。   就是死活憋着就是不动。   绝对就是不能与他说话。   不能开口,要不然他待会儿又来情话大全了,招架不住啊。   宋景桓薄唇微勾,笑意越发深浓。   她还真不与他说话。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钱罐子能忍到什么时候去。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便进了镇子。   镇上倒是繁华,从城门口的过往行人来来往往便可见一斑。   钱宝儿听见叫卖声,便激动地趴到窗口看,“书呆子,这不是我们之前去赶集的那个镇子啊,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个镇子与之前咱们赶集的镇子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南下走那边,咱们是要北上上京,所以走这边。”   宋景桓认真为她答疑解惑,但说完也不忘了笑眯眯补上一句,“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钱宝儿僵了僵:“……”   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儿呢!   失策,失策啊!   她坐直身子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你可以不理我的。”   “是你,我怎么能舍得不理?”   钱宝儿:“……”   完蛋了,情话大王真的是……   受不了了!   这个书呆子嘴上究竟是抹了多少蜜了!   而且见鬼了他的嗓音怎么能这么好听呢?!   本宝儿的小心脏啊……   钱宝儿沮丧地“啪唧”就趴到了坐垫上。   生无可恋,只想花呆。   不行,她要从我做起、从此刻做起,彻底抵制这个情话大王的洗脑。要不然她迟早会被书呆子迷得晕头转向分不清楚东西南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的。   钱宝儿纠结。   但她还没纠结完,车子便在一家客店门前停下了。   车子刚一停稳,她便迫不及待跳下车,表现出了恨不能立刻脱离宋景桓的姿态。   宋景桓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进了客店。   这是一家二楼客栈一楼卖酒卖吃食的小店,店面不算大,但胜在干净,而且刚一进门便闻到了饭菜香,非常香。   钱宝儿深吸了一口气,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跑了一早上,钱宝儿其实已经饥肠辘辘,用她的话说: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今早出门特别匆忙,宋景桓早饭也没给做,就给了她两个饼子当早饭就对付了,这摇了一路,饼子也都在肚子里摇得差不多了。   钱宝儿委实是饿了,看见一张空桌子便忙不迭坐下来,举起爪子喊店小二过来点菜。   韩恕和穆然拴好车马进来,店小二也正好匆匆忙忙赶过来他们这一桌。   “几位客官,你们都想吃点什么?”   “你们店有什么招牌菜?”   钱宝儿何等机智,说着又气势凛然地补了一句,“要最快最好吃的!”   店小二刚要说出菜名,就被钱宝儿的后半句给吓得咽了回去,“这,这做菜都需要点时间,再、再快也……”   也是需要点时间的。   这一行人衣着不俗,气质出众,虽然排场低调,但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可惹不起啊。   钱宝儿听他这么支支吾吾的,摸着肚子一脸的不爽。   因为碍于这是公众场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随便发挥太平镇第一恶霸的气势,怕丢人。   这要是在太平镇,她早就一只脚踩上桌子,恶狠狠凶巴巴地道:要是让我等急了,我就掀了你们的店!   出门在外,还是要顾及形象的。   在柜台后边儿算账的掌柜忙迎了过来,把店小二拉到身后去,“诸位,这小伙子新来的不懂事,不知道诸位客官想点点什么?我们店里有好几个招牌菜,口碑都不错,要不几位尝尝看?”   说着便报了几个菜名,又赔着笑脸道:“若是不好吃不合诸位胃口,届时小店分文不收。”   “掌柜的说哪里话,做生意人哪里有分文不收的道理。”   关键时刻还是宋景桓出来打圆场,“内人是与我闹脾气,有些心情不好,还望见谅。”   掌柜的听宋景桓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眼角余光不自觉往钱宝儿那瞟了瞟,瞧这位夫人气鼓鼓的,果真像是女孩子家闹别扭的模样。   掌柜的眼神没逃过宋景桓的眼睛,他笑了笑,便像没瞧见一般,说道,   “先给我们来一壶茶,菜就照着你们的四个招牌菜上就行,然后再来一个什锦汤。记住,炒菜别放糖。我家娘子吃不惯。”   钱宝儿的少女心又“怦怦怦”地跳起来。   掌柜的连声应道,“好,这就去准备。几位稍等。”   待掌柜的一走开,宋景桓的大掌突然覆她的手上,“放心吧,他们家的招牌菜不用等很久,不会把你饿晕过去的。”   钱宝儿莫名脸蛋儿一红,忙别开眼去。   钱宝儿本就生得十分可人,一双柳叶弯眉如黛,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挺括的鼻梁配上小巧的鼻头,更是好看,还有小口如樱桃,精致的五官长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趁着白里透红的肌肤,是个极为标致的美人。   这一脸红,几分少女娇羞还有些许的成熟女子的风采,更为好看。   …… 第80章 钱宝儿不见了   宋景桓托着腮望着她,目不转睛,全神贯注,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钱宝儿只觉得脸上都要烧起来了,满面羞,干脆彻底背过身去不给他看。   这个书呆子赤果果地盯着人看,这叫人怎么受得了了啊。   她的小手手都在颤了。   这简直就是在勾引她!   谁曾想,她转开脸,他们家这位,居然也挪了个位置。   煞有介事地问她:“娘子是害羞了么?”   “咳咳。”韩恕和穆然默契地纷纷转开脸。   钱宝儿:“……”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您好歹是个有功名的人,能不能知点廉耻要点脸啊!   这么招摇不好的!   但是她咋就这么喜欢呢!   也是鬼使神差的,钱宝儿脑子里的恶魔因子又开始酝酿发酵。   尤其是,这客店里的客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还有几个坐侠客打扮的年轻女子,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景桓瞧。   这就让她越发的不爽。   于是,她也就脑子一热,伸出双手挽着宋景桓的手臂甜甜笑道:“知道我害羞你还盯着我看,万一我被你给盯跑了呢?”   韩恕和穆然:“……”   难怪古人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人和三殿下的无耻也是有一拼的!   宋景桓薄唇一勾,便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还想跑哪儿去?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有办法将你给找回来!”   这对白,这情景,可比戏台上的戏文都要精彩。   羞羞。   捂眼睛。   穆然:我要去报官,你们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有伤风化!   某殿下曰:夫妻不算。   穆神医卒。   论无耻,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边上几个作侠客打扮的年轻女子见钱宝儿与宋景桓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还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但似乎又忌惮于店里人多,也就自己人跟自己人嘀咕了什么,吃完饭结了账便走了。   但是钱宝儿还是觉得吧,她自打认识了这个书呆子之后,就树敌无数。   她明明啥事都没干,可就是这个长着一双凤眼招桃花的家伙老是给她惹麻烦。   果然啊,找男人就不能找太漂亮的,简直就是找个个麻烦的源头。   不过,被人家嫉妒的感觉还是挺爽的,毕竟,她们都得不到。   这个漂亮的书呆子,就是她一个人的。   想跟她抢,没门儿!   等上菜的时间,这客店里的戏便是一出接一出。还好这家店的招牌菜就像宋景桓说的,很快,也好吃。   菜一上来,钱宝儿的注意力便被那些菜给全部吸引过去了,问了宋景桓一句能不能开饭,得到他的同意,她便执起木筷子,奋力战斗。   这下,连宋景桓都失宠了。   穆然不禁幸灾乐祸地嘀咕道:堂堂三殿下还不如几盘菜,太惨了。   三殿下横了他一眼:食色性也,人之常情。那也好过某人连卖相都没有。   穆然:……   钱宝儿吃得认真投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好像没人说话便又继续战斗去了。   穆神医怒得要掀桌:这饭没法儿吃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韩恕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老老实实保持沉默吃饭,作壁上观最安全了。   钱宝儿的吃相如今倒是没之前风卷残云那般夸张了。   她小口而快,也算是优雅了,大抵是因为出门在外要顾及形象的问题,她也不好太出众。   韩恕是这般认为的。   但是他哪儿知道,他们家夫人最开始吃饭都风卷残云那是为了吓人的,她想的是,她粗鲁一点,好吃懒做一点,这个卖媳妇的书呆子会不会就一时生气把她给休了。   可结果呢,这个书呆子不但没休了她,还把她捧在手心里,她一不用洗衣服二不用做饭,他负责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这也算是达到了一种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生新高度了。   不过,后来风卷残云了几次,她觉得还挺爽的,就懒得改的,大口吃肉大口吃菜的感觉很不错。   以前在家,老头子老是盯着她吃饭,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要站有站相、坐有坐姿,吃饭要细嚼慢咽,笑不露齿立莫摆裙,她明明一条都不想做,他还老盯着她,没办法只能在他老人家的面前装模作样摆摆样子。   这下是难得能解放天性放飞自我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当一个粗鲁的小流氓可比当什么大家闺秀轻松多了。   这也不枉费她钱宝儿当了十几年太平镇第一恶霸。   想当初,她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打得了群架,捅得了马蜂窝,近几年却被老头子盯着哪儿都不给去了,她可憋屈死了呢。   钱宝儿吃的开心,两碗饭,两碗汤,还把两个鸡腿都给吃了,穆然是眼睁睁看着她这么大口大口地吃,顿时又对钱宝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年头有哪个姑娘不爱美?   那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为了身姿窈窕,饭都不敢多吃,尤其是在男子的面前,就吃那么一丁点,吃相更是别提了。   也就夫人敢这般豪爽的女子,才能干出这般与众不同的事情。   也罢,与这般真性情的女子同桌吃饭,可比与那些个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女子强太多了。   不得不说,三殿下挑人的眼光,是很独到的。   宋景桓慢悠悠吃着,全程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钱宝儿一刻。   光瞧着她吃饭,都觉得格外香,令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口。   鬼使神差的,宋景桓的筷子就伸进了她碗里。   “啊!你居然偷我鸡翅!”钱宝儿抱起自己的碗大叫一声,比被人打劫了反应还激烈。   宋景桓毫无愧疚地把半边鸡翅送进口中,咬了一口。   钱宝儿鼓起腮帮子,“你,你你……”   宋景桓又咬了一口。   钱宝儿本是想教训他两句,告诉他,你怎么可以偷吃呢?   居然还把筷子伸到姑奶奶我的碗里来!   但是,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堆鸡骨头,又看了看宋景桓那边干干净净的桌面,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碗给推过去,“呐,都给你了。”   毕竟是人家给的钱,她也不能把东西全给吃光了不是。   宋景桓又从她碗里夹走了鸡爪子。   钱宝儿忍着心痛流泪的冲动,咬咬牙抱着空碗,又给自己添了半碗汤。   这可把韩恕和穆然给憋坏了。   同桌吃饭还要憋住不笑,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宋景桓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最后,四菜一汤都吃了个精光,大海碗里面本来还剩下半碗汤,钱宝儿本着:浪费粮食会遭天谴的原则,硬是给喝完了。   店小二过来一看,都惊呆了,他们这店里可是鲜少有吃的如此干净的,他还滔滔不绝的直是,他小时候他娘就跟他说粮食不能糟蹋。   钱宝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煞有介事地对宋景桓道:“要是你当了官,一定要跟皇帝建议说,下个圣旨,给那些随便浪费粮食的人罚钱,尤其是那些当官的!”   生怕气势不够,她说着还站了起来,“那些当官的,尤其是大官,他们就喜欢大鱼大肉鱼肉百姓,山珍海味弄一堆,吃不完就倒了,多浪费多糟蹋东西啊。要知道很多穷人连顿饱饭都没有。”   宋景桓认真地点了个头,“我记住了。”   “我们说好了的,食言就像借钱,可是要付利息的。”   “嗯。”   钱宝儿心里暗笑,非要伸手跟他拉钩,“答应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要不然我的利息是很贵的。”   宋景桓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君子一诺,五岳皆轻。”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嗯。”   ……   这般煞有介事地约定了,宋景桓让店小二把碗盘都收了,却不急着付账走人,还询问钱宝儿:“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   钱宝儿马上就反应过来,“你等什么人?”   宋景桓便笑了。她不胡闹的时候,脑筋比谁都好使。   钱宝儿恍然大悟:哦,他一定是在等那个叫杨熙的小姑娘,还有其他人。   既然要等,那早上干嘛起那么早赶那么急?   这不是存心折腾她么?   好气哦。   但是,看在她刚刚吃了一顿好吃的份儿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是要有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觉悟的。   钱宝儿咧嘴一笑,“那我可以弄个房间睡一觉么?”   “可以。”宋景桓笑道,凤眸又完成了月牙,冲掌柜的招招手道,“店家,麻烦给收拾个房间。”   掌柜的那边答应着,便喊了人上楼去收拾了。   钱宝儿却像是瞧见了什么似的,忽然指着街对面道,“街对面有卖面人的,我去买一个。”   三岁娃儿的爱好。   但宋景桓也没拦着,随即吩咐道,“韩恕,跟着夫人去。”   “不用了,我就去街对面,也不走远,没那么夸张。”钱宝儿才不乐意呢,说着就往外走。   宋景桓看了一眼对面的面人摊子,也就没再坚持,“那你可别走远了。”   “放心吧,丢不了。”   钱宝儿冲他挥挥手,便小跑着出了门。   因为卖面人的摊子就在街对面,在客店里也能看见,宋景桓也就没太在意,转头与穆然说了两句。   韩恕虽然没跟出去,但一双眼睛也盯着外面不敢放松。   眼看着钱宝儿在那儿和面人摊子的老板说话,可一晃眼,客店门口的人影一闪,钱宝儿人就不见了。 第81章 喝凉水都塞牙缝   “公子,夫人不见了!”   韩恕忙唤道。   宋景桓闻声惊起回头,街对面的面人摊前已经不见钱宝儿的身影,他的眸色一沉,起身便往外走。   韩恕也忙不迭跟上。   掌柜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穆然却拦住了他,正色道,“我家夫人走丢了,掌柜的,请问你们这镇上可有什么恶霸地痞之流?”   “这,平日里这附近倒是有几个喜欢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不过这……这掳人之事,他们应该是不敢的。”   穆然沉吟了片刻,对掌柜的道了声谢,便给了他一锭银子,“若是瞧见我家夫人回来,便留下她,我们去去便回。”   说完也追出了客店。   宋景桓正在与摆摊捏面人的手艺人说话,他的手里还拿着个与他一般模样的面人,那是捏面人的手艺人刚刚完成后递给他的。   捏面人的手艺人也是一脸的困惑道:“方才那姑娘跟我说着话呢,我就低头拿了个东西,她就不见了。我也,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宋景桓敛了敛眉,“你当真是什么都没见着?”   “真的,我就是个捏面人儿的,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我还能把人给藏起来不成?”   那上了年纪的手艺人就差把摊子掀给他看了,一脸的苦恼。   “我一个做小本生意的,来者是客,我,我也不能对那个姑娘怎么样啊。”   他说着又忍不住嘀咕道,“我瞧那姑娘还挺可爱的。我老头子在街面上捏面人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见的倒是不多。她跟我说要捏这个面人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我问她这是不是她喜欢的男子,她还害羞地说,这是她相公。”   说完这话,那老手艺人又看了宋景桓一眼,“年轻人,你们别是与什么人结怨了吧。你们小夫妻惹什么麻烦了?”   老人家的话在宋景桓的心湖里,砸起不小的涟漪,拿着面人的手也微微收紧。   钱罐子不敢在他面前说实话,却在街边捏面人的老人家面前吐露了心底里的小秘密。   女儿家的娇羞,也许她就剩下这一点点了。   不过,足够了。   任何人胆敢伤他捧着手里怕摔了的人儿,哪怕伤她分毫,他绝不会放过。   任何人都一样!   穆然也从客店里追了过来,“公子,我问过客店掌柜的了。他说这附近只有几个寻衅滋事的小地痞,但应该没有掳人的胆子。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做的。   怕就怕,是京中的某个人已经察觉了风声,所以才对夫人暗中下手。   宋景桓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无论是什么人做的,找人要紧。我们分头找。”   “可咱们只有三个人。”韩恕有点不确定。   “三个人够了。”宋景桓淡淡道,凤眸之中却凝起了一抹寒意。   最好别是他能想到的那些人做的,否则……   哼!   手上的面人映入瞳孔,宋景桓突然想到一件事,“阿伯,能不能帮我捏几个面人,要稍微大一点的。”   那位捏面人的老人家也是个聪明人,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公子是想拿着面人去找人吧,也是,有个样子给人看,找起人来也方便一点。”   “那就有劳了。”宋景桓笑起来彬彬有礼的。   老人家摇摇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材料,开始摆弄起来,边捏着面人边念道:“你们小夫妻的感情真好,不过年轻人,要是得罪了什么的话,咱们做男人的就要把事情都给解决妥了,可不能让自己的媳妇儿陷入危险,咱们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媳妇儿,是宝贝疙瘩呀,她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咱们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老人家教训的是,这种事不会再犯的。”宋景桓的眼睛一直盯着老人家手上的面人。   老手艺人的手就是巧,没几下便捏出了个大概样子。再捏几下塑形,基本上就好了。   钱宝儿的模样栩栩如生。   面人拿到手之后,宋景桓、韩恕和穆然三人便分头行动了。   ……   此时。   钱宝儿正一脸无奈地盯着眼前的几个女子在看。   出门捏个面人都能被人掳走,掳走她的,居然还是在刚才那家客店里吃了餐饭、盯着宋景桓多看了几眼的那几个姑娘!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多无理取闹的女孩子啊?   瞧见别人家的相公长得好看,心里喜欢就可以抢么?   还有没有点儿做人的道德底线了?   关键是,你们要是生抢他,我也没意见,但你们不能生抢我呀!   书呆子有功夫,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鸡都不敢杀的呀。   你们把我掳来了还把我捆着,你们纠结是想干什么咧?!   钱宝儿心里很郁闷!   但……   算了,这会儿腹诽这些都没用了。   这几个姑娘穿着身劲装、又带着武器,明显就是江湖人,她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呀,一捅捅一窝。   这一窝,叫做书呆子的爱慕者联盟。   钱宝儿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你们,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那几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之后,才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她。   “你,跟那个美男子真的是夫妻?!”其中看上去像大姐头的姑娘上前两步,一脚踩在钱宝儿面前的桌子上。   钱宝儿眨眨眼,勉强地点了个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你们是查户籍么?”钱宝儿不答反问。   “让你说你就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那大姐头一掌拍在桌上,“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先把你的脸划花、再把你的舌头拔了,让你想说都说不出来!”   钱宝儿配合地打了个冷颤,作出一脸害怕地缩了缩,战战兢兢道:“我,我们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他他……他是我青梅竹马,我、我们是从小定亲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他对你好不好?”   “当、当然好了。”   “那他的功夫怎么样?”   钱宝儿作出一脸茫然懵逼撞:“什、什么功夫?”   “装什么傻呢。就是那个功夫!”大姐头又怒拍桌。   后面的那几个姑娘也异口同声道:“快说,别废话!”   哎哟我的亲娘啊,没想到这几个姑娘打扮很侠女,口味也这么侠女重、想法也这么开放啊!   钱宝儿老脸微微一热,“你们,是看上他了?”   “你这不是废话嘛,就问你,他功夫怎么样!”   钱宝儿咬了咬下唇,满面娇羞地道:“你们别瞧他文文弱弱的,身体可好了,戏台上说的,穿衣有肉、脱衣显瘦,就是他。”   话音落,姑娘们便面露遐想,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   大抵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出将宋景桓给剥了个精光、要进行鱼水之欢的情景了。   钱宝儿在心中暗暗笑出了声。   对不起了书呆子,她们都是你的爱慕者,只能牺牲一下你的色相了。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由你引起的。   钱宝儿心中毫无负疚感。   那个大姐头与她的姐妹们对视了一眼,突然似笑非笑地盯着钱宝儿道:“既然他有这么好,那我们就更不能留着你了。那个男人从今往后就给我们接管了,你去下面重新找一个鬼丈夫吧!”   话音未落,她的剑“铛”地一下出鞘。   钱宝儿只看见眼前一道白光一闪,凌厉的剑气排山倒海而来……   ……   宋景桓与韩恕他们在街市上打听到消息匆忙赶到月老庙时,地上只余下几具女子的尸首。   地上一大滩血迹,这几具女子的尸首就浸泡在血泊之中。   死的,正是在客店中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那几个作侠女打扮的女子。   韩恕一脸担忧道:“看见的人都说,夫人是被这几个女子带走的,她们被人杀了,那夫人呢?”   穆然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那几个女子的伤口,皱了皱眉头道:“她们的致命伤都是咽喉处,伤口细且长,是极薄的利刃所为。”   宋景桓盯着一地的血,冷静道,“一招毙命,稳准狠,毫不留情,是高手所为。”   穆然和韩恕都因为他的话而陷入了沉默。   高手所为,也就意味着,夫人落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这几个女子是什么来路他们尚不清楚,但凭当时在客店中短暂的接触来看,这几个女子步履轻盈,身手应该不弱。   但有一个高手在一招之内就制服了这么多人,并且带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夫人……   韩恕不敢再往下想了。   “公子,我这就回客栈去等沈括杨熙他们,等他们一到……”   “等他们到了,你还打算广撒网拿着面人四处寻人不成?”   不等韩恕说完话,宋景桓便打断了他。   穆然也跟着说道:“对方若是有心隐藏起来,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想在这镇上甚至是周边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韩恕叹气:那该怎么办?   宋景桓握着面人,又看了看地上的血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薄唇跟着一勾,“韩恕,去报官。” 第82章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什么?”韩恕表示一头雾水。   三殿下的思维跳转太快,他跟不上。   宋景桓凤眸一扬,徐徐道,“作为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不小心目击了一出人命案,难道不应该去报官么?”   他此话一出,穆然便面露古怪。   韩恕和他交换了个眼神,似乎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恍然大悟,转身飞奔而出。   没一会儿,浓重的血腥味便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不大的月老庙门口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人好奇心重想往里钻,被穆然给拦住了。   “你谁啊你?我们镇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白脸说话了!”被拦住去路的两个小年轻一脸不服气地撸起袖子准备打架,   小白脸?   他是小白脸,那里头那位岂不是……天仙?   这般想着,穆神医险些笑出声。   但他毕竟也是闯荡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他负手而立,便义正词严道:“在官府的人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破坏案发现场的一切。否则,出了任何状况,你就要负责。”   穆神医本就生得俊朗,加上这一身说一不二的气势,这话一出,围观的那些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那两个撸着袖子想打架的小年轻也就怂了,结结巴巴地往后退,“……不,不就是几个死人嘛,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话怂兮兮地往后退。   穆然转而走到宋景桓身边,低声道:“县衙可在隔壁镇上,韩恕带着一去一回还带着他们,要费不少时间吧。若是沈括杨熙他们到了客栈找不到你,会不会以为这镇上有反叛者?”   宋景桓横了他一眼:“你不是在客店里留了那个掌柜的当传话人,沈括杨熙他们到了若是连这个都发现不了,他们后半辈子岂不是都要被你嘲笑到死?”   穆然耸耸肩,不予置否。   又过了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声叱喝:“衙门办案了,闲人回避!”   话音未落,四五个衙差打扮的男人便一窝蜂涌了进来,穆然探头看,他们把门口瞧热闹的人都给赶走了呢。   好家伙,强龙不如地头蛇啊。   这帮衙差来得够快的。   穆然俨然一个看客,纯粹就是想看好戏似的,“公子爷,衙差来了,怎么办?”   三殿下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我们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是命案的发现者,而且帮忙看着命案线索,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慌什么?”   穆然撇撇嘴。   别说的好像我就有杀人放火了好不好?论杀人,我杀的哪儿有您手上的人命多?   您在边关戍边那么多年,对来犯之敌杀起来跟切萝卜似的。我一个大夫,我最多也就宰过几个打家劫舍打到我这儿来的盗匪。   我们根本不能比。   宋景桓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似的,也不搭理,转脸去看那几位衙差。   领头的捕头见地上果真有几具死者的尸首,立刻吩咐身后的下属回衙门把大人和仵作请过来。   转头又看了看宋景桓和穆然。   地上这等惨状,他们二人看着像是书生模样,却一点没有寻常人看死人时该有的害怕,这两个人害怕和惊慌,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韩恕在他们后面进来,与宋景桓打了个照面,顺便交换了个眼神,大意是说:任务已完成。   然后才上前向宋景桓行了个礼,“公子,这几位衙差在街上巡视,我去报官的时候刚好就遇到了,然后就把几位官爷给请来了。”   韩恕刚说完,领头的那个捕头便气势汹汹冲着宋景桓道:“你家的下人说,你们是经过这儿偶然发现的这几个女子被杀的?”   宋景桓笑笑点了个头,“是这样的没错。”   那捕头见他不紧不慢地,眉头就皱成了一字眉,像看着案犯似的盯着宋景桓,“月老庙地方偏僻,除了上元、七夕,还有人家成亲会来供奉之外,很少有人来,你们几个好端端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家夫人在街面上被人掳走,我们一行三人追踪到这里时,就发现这几个女子被杀了。”   宋景桓没说话,是韩恕代为答道。   那捕头闻言扭头瞪了韩恕一眼,像是十分不爽他的插嘴,大有:我没跟你说话,这儿还轮不到你开口的意思。   韩恕耸耸肩。   那捕头又看了宋景桓一眼,心里已经将他归为傲慢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一类型了,“这位公子,你说你家夫人被掳走,你为何不报官,而是要自己私底下追凶,难道你们就不怕有危险么?”   宋景桓微微笑道:“鄙姓宋,是赴京赶考的仕子,内人被人掳走,我自是心急如焚,我们三人追着掳走她们到这里,却发现掳走她的人被杀身亡,连我内人都不知所踪,这不就报案了么?捕头大人,我家娘子的安危,就全系在你们的身上了。”   捕头原本有一堆话要说,但在宋景桓这张看似牲畜无害的笑脸下,脑子里顿时一空,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淡淡一瞥,便令人倍感压力。   他面前的,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若是单看,比女子还好看,可他的眼神却平和着带着锐气、宁静中暗伏杀气,亦正亦邪,让人不敢直视他光芒。   去年年底那个八府巡按到这儿来巡查时,给人的压迫感也没这么惊心动魄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捕头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手心里莫名渗出了汗,“进士公言重了,保护无辜百姓本就是我们公门中人的职责所在!尊夫人若是真被歹人掳走,如今又彻底不见了踪影,我们公差自然有责任替你们把人寻回来。”   “那就多谢捕头大人了。”   宋景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还是礼数周到地颔首致意,眼角余光扫了韩恕一眼,韩恕便也心领神会,退出了月老庙。   算算时辰,沈括杨熙他们,也该到了。   捕头抹了把汗,勉强笑道:“进士公别这么客气,我姓王,是昆山县捕头,您叫我王捕头就行了。”   “好,王捕头。”宋景桓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王捕头,我家娘子之前是被这几位姑娘给掳走的,杀了这几位姑娘的贼人很可能在杀了人之后因为某种原因把我家娘子也给劫走了,那人极有可能是亡命之徒,我怕我家娘子会有性命之忧。耽误不得。”   “这,可仵作还没到呢。”王捕头看了看地上的惨状,也犹豫起来。   死者是女子,按例是要等女仵作来了再行勘验死者为大且男女有别,他们是不能随便勘验的。   “王捕头,我不是请你立刻勘验,而是,能不能看在我家娘子性命攸关的份儿上,派些人手,在镇上帮忙找一找?”   王捕头前一刻还觉得宋景桓气势逼人,转瞬间,他便又对宋景桓改观了。   不消一会儿,月老庙里死了好几个人的消息便在这不大的镇上传开了,一时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街头巷尾全说这件事情的讨论。   没多久,消息便传进了钱宝儿的耳朵里了。   看着眼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房,以及这个穿得斯斯文文人模人样的年轻男人,钱宝儿再一次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她今个儿出门是没看黄历啊,无妄之灾。   怎么会被人绑了一次又一次?   从狼窝直接就被掳进了虎穴里了。   说来,当时也真是惊险。   那个大姐头要杀她,但是剑还没完全拔出来,便往边上倒了下去。   她眼前看见的,便是一个从头到脚穿的黑漆漆的男人拔剑逢人便杀,那几个作侠女打扮的女孩子全都惨死在他的剑下,甚至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她当时几乎吓懵了。   残存的理智,只够在那个逢人便杀的黑衣杀人狂魔杀到她跟前时,哆哆嗦嗦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但回答她的,却不是那个黑衣人。   在黑衣人之后,有另一个大半的光鲜亮丽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此时此刻站在她跟前的这位。   当时,他就站在一堆死人堆里,冲她笑得风轻云淡阳光明媚:“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救你的。”   救人?   救人用得着杀人么?   她要信这种鬼话,她钱宝儿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然后,她在没有抗争余地之下,就被带到这儿来了。   他以为弄个干净漂亮的房间就不叫掳人绑架了?他把这大秦的王法当儿戏了么?   钱宝儿梗着脖子盯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抓我来这儿到底有何目的?”   “我说了,我不是要抓你,是想救你。”那年轻男人笑吟吟道。   不知道为什么,钱宝儿总觉得他这笑容有点熟悉,但同时也显得很碍眼。   “你的手下功夫那么好,倘若真有心救我,出手制服那几个人就好了,为何要大开杀戒?她们几个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不拿别人的命当命,草菅人命,还说是要救我,你真以为姑奶奶是三岁娃儿么?”   年轻男人闻言莫名笑出了声,钱宝儿就很郁闷。   “姑奶奶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了么?”   本小姐难得这么义正词严地给人训话。少年,你给我严肃点儿! 第83章 哭晕在茅厕   “姑娘别误会,我可不是嘲笑你,我笑的是,没想到姑娘还是个这么有正义感的人。”年轻男人一本正经地道。   我呸你个正义感,这是做人基本的道德底线。   根本不是需要什么正义感。   钱宝儿一脸嫌弃,“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你的身份和你的目的?”   但说完不等那年轻男人回答,她又撇撇嘴说道,“你要不说就算了,姑奶奶也不稀罕知道。”   那个男人愣了愣,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姑娘与其他人还真不太一样。   他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种亲眼看见杀人之后,还能镇定自若问他到底是谁、问他为什么杀人的。   这会儿她更不像是个被俘虏的人,的确,在她脸上能看出怕,可怕的同时,她还有一股处变不惊的魄力在。   “你确定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和目的了?”   他定定盯着钱宝儿看,像是想从她眼睛里和神情中读出什么东西来。   钱宝儿对上他的视线,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时给了他一抹名为:“你莫不是傻了”的眼神。   “你没杀我,就证明我眼下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想过了,你既然抓了我,那你的目的迟早会告诉我的。至于你的身份嘛,我也总会知道的,就不急于一时了。”   钱宝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眼下装傻也没用了,她也只好装不傻了。   其实宁愿哭晕在茅厕都不想应付这种人。   书呆子这会儿应该知道她被人掳走了,也应该正想办法来救她,她怎么能在他来之前就妥协输了呢?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头,笑笑不说话了。   钱宝儿也笑。   她知晓,她的办法奏效了。   也不晓得书呆子有没有能找到那几个被杀的人呢?   不过他那么聪明,应该有办法找到的吧?   平常他算计她的那股劲头,用在别人身上的话,应该更可以事半功倍吧。   这般想着,钱宝儿顿时又来了精神,“那个谁,姑奶奶口渴了,你给不给水喝的?”   “给,哪儿敢不给啊?不过,我不叫那个谁,姑娘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喊我五公子。”   钱宝儿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的自我介绍,“我要君山银针,谢谢。”   五公子耸耸肩,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   那个穿了一身黑、脸上还戴着个黑面具的男人点了点头,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钱宝儿: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还真有君山银针?   他们家出门时是备好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成?   过了一会儿,戴着黑面具的男子端着托盘送了盏茶进来,他刚进门钱宝儿便文件淡淡的茶香。   可惜了。   钱宝儿理直气壮道:“不是君山银针我不要。”   五公子似笑非笑道:“这里只有龙井茶,姑娘就委屈点儿,将就一下吧。”   钱宝儿陷入沉思一般,好半晌才道:“也罢,我也不强人所难。”   说着眨眨眼,又道,“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把手解开?绑着我,我怎么喝水呀?”   五公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便命那黑衣人放下茶盏去给钱宝儿解开绳子。   钱宝儿也不企图逃跑,老老实实地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那个谁,我说句实话吧,你就算不绑着我,我也逃不掉的,没必要这么麻烦。”   “姑娘说的有理。”   钱宝儿笑而不语: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点功夫不会,你就算不绑着我,扔这么一个高手在我面前,我跑的了么?   我钱宝儿可是个识时务的人。   我待在这儿书呆子还能找到我,若是跑出去再受点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   没错,钱宝儿思来想去,这个叫什么五公子的人杀了那几个挟持她的所谓江湖侠女,却特意把她带到这儿来,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呢?   她是太平镇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若说这人是冲着她钱家大小姐的身份来,有点说不通。   但自打她被书呆子弄到山茶村之后,便一事接一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私以为,这个人是冲着书呆子来的概率更大些。   若是冲着书呆子来的,那这个人一定会想办法去与书呆子联系谈条件的,所以她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最起码,在这个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她都不会有危险。   思及此,钱宝儿喝了一大口茶,心情越发好了。   “姑娘,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五公子突然说道。   “什么?”   “死在月老庙里的那几名女子已经被发现了,而且有人报了官,这会儿衙差已经守在月老庙里,调查杀人命案了。”   钱宝儿如水般晶莹的水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已经报案了?”   那是不是说,书呆子已经知晓她被那几个人掳走,追到了月老庙去了?   所以,他也已经发现,她被另外的人掳走了?   所以说,报官的人是他?   “没错,正是你想的那个人报的案。”五公子打量着钱宝儿,毫无疑义看穿了她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和欣慰。   但他至始至终都是一副笑模样。   钱宝儿越瞧他越觉得他这笑容碍眼。   她好像在在哪儿见过谁总是这么笑的。   但是这种笑容挂在这个人脸上,不对劲。   太违和。   嗯,她不喜欢。   钱宝儿嫌弃地转过脸去。   ……   月老庙门口聚集的人被赶来增援的衙差驱退到外围,被杀的那几位女子的尸首抬起来放在里间,仵作正在验尸,因为男女有别的关系,并不让男子靠近。   宋景桓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就在月老庙里守着,穆然也没走。   王捕头带着人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又一圈,镇上百姓都知道有人死了、有个官家夫人被人掳走了,这个小镇是一丁点秘密都藏不住,但要找的人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捕头没办法就又回来了。   苦着脸对着宋景桓道:“进士公,镇上都找遍了,平日里在附近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的窝儿,还有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镇上为数不多的客栈、酒馆、茶楼等消息灵通之地也都找了,也都没有尊夫人的消息。”   宋景桓点了个头,“辛苦了。”   原本他就没抱希望这位衙门里的捕头能替他找到宝儿的消息,他让衙差出动不过是想让那个带走宝儿的人有所警觉,或者说,这叫敲山震虎。   他告诉那个人:他知道,他来了。   王捕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不辛苦。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韩恕带着杨熙从外面回来,仗着与捕快们有一面之缘,竟也没人拦他们。   “公子。”杨熙和韩恕齐齐上前问好。   王捕头听见独特的女声,蓦地看过去,便瞧见身上佩剑英姿飒爽的杨熙,脸一下就红了。   杨熙皱了皱眉,“公子,夫人不见了的事情,就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么?”   宋景桓摇摇头没出声。   验尸的女仵作终于从里间出来,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那几位姑娘身上没有别的伤口,都只有咽喉处一处致命伤,应该都是被极薄的利刃一击割破了咽喉,而后大量失血而亡。凶手下手非常快,过程非常短,而且伤口平整利落,下手的人应该会功夫,而且是受过训练的人。”   王捕头神色肃穆了许多,快步迎向仵作,“是什么样的利刃,是刀、还是剑,或者是匕首么?”   仵作看了看看杨熙的佩剑,杨熙也得到宋景桓的示意,抽出佩剑给她看,那仵作郑重地说了一句:“这个形状比较接近凶器。”   王捕头脸色顿时又凝重起来。   一贯平静的小镇上突然一口气出了好几条人命,这件事是捂不住的。但光凭凶器可能的模样,和凶手很可能会功夫这些,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是谁。   宋景桓在韩恕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韩恕便与杨熙一道走了。   穆然也说要回客店去看看有没有夫人的消息,随之也离开了。   王捕头依依不舍看着杨熙离去的背影,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王捕头,喜欢我们家这位姑娘的人不少,她眼光很高。”宋景桓在他身后低声道。   王捕头猛地回头,紧张地都结巴了,“我我,我没有……”   宋景桓笑笑不再作声。   杨熙要是知道他们家三殿下此时此刻的作为,一定早哭晕在茅厕。   不多时,县太爷也到了。   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倒是没有发胖,清清瘦瘦,前呼后拥的,刑名师爷和主簿什么的全跟着来了。   但就是询问王捕头的连看上去像那么回事都做不到,来查看个命案第一案发地点,却连血都不敢看,远远地瞧了一眼便吓得不敢再看第二眼,还紧张地用肥大的袖子挡住自己视线。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呢!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王捕头只好解释说,死的人一共有七名,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县太爷又颤抖着说,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   宋景桓弧线优美的薄唇一勾,说不尽的嘲讽与冷意。   县太爷很快发现了宋景桓的存在,见他男生女相生得太过斯文貌美又不是公门中人,当即就板起脸装模作样的道,   “这个又是什么人,发生了命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呢?”   宋景桓便耐着性子上前,以读书人的方式与他作了个揖,“学生宋景桓,有幸在今年会试名列前三,因家中有事返乡,此番是要进京赴殿试的。”   县太爷听说了“会试名列前三”时,脸都僵了。   忙说:“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原来是宋进士,失礼,失礼。我十几年去参加科举,会试连前三十都没能排进去,宋进士好本事。排但这命案,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途径镇上,在前面客店用了午饭,我家娘子见街对面有老手艺人在捏面人,便去了,没成想刚出门出便被歹人人掳走,学生与家仆追踪掳走内人的歹人至此,却发现他们已经被杀了。而我家娘子也已经不知所踪。”   王捕头在这个时候忙补上一句:“进士公的夫人我们已经在找了,怀疑是被杀了里头那几位姑娘的歹人给一并劫走的。”   “那是要财?”   宋景桓摇头。   ……   会试连前三十都没进去的昆山县太爷拉着宋景桓在月老庙里问东问西至少说了有半个时辰,一会儿感慨科举不易、一会儿感叹做官难,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那几名死者年纪轻轻貌美如花就这么走了多可惜,言谈之间多有若是没死他似乎能得到颇多好处的意思。   却对命案只字未提,好像他根本不是县太爷,他治下的地方出了人命案,他也不在意。   宋景桓倒是耐着性子陪他聊了聊,看着天色渐晚才提出告辞。   县太爷好似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还怪舍不得他走咧。   不过,宋景桓说要回客店与自己的家仆汇合时,依依不舍地可不止县太爷一个人。   宋景桓回到客店里时,只有穆然在,刚坐下来喝了口茶,韩恕、杨熙、沈括以及其他七八个人也都回来了。   “主子,我们找到您所说的地方了!” 第84章 书呆子,我饿   韩恕激动地说道,“兄弟们跑遍全城,真的找到了符合您说的所有条件的地方了。至少两进的民宅,刚换了主家,新房主出手大方,而且身边还有几个看上去高深莫测的随从,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士。地方就在城西。”   主子说的对,杀了那七个女子的人,功夫极高,他一出手便在瞬间杀了那么多功夫不弱的人,那些人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却唯独留下夫人的活口并且把人带走,定是有所图谋。   或许更直白点说,那个人留着夫人,极有可能就是冲着主子来的。   而月老庙里死了人,而且官府的人第一时间就赶到案发现场缉凶的消息散播出去,那个人便会有所惊觉,也就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循着那些线索,找到了那个人的所在,就能找到夫人。   “辛苦了。”宋景桓招呼他们都坐下,又吩咐掌柜的准备晚饭,掌柜的写好菜单交给店小二让他去后厨通知大厨,自己却没走,盯着宋景桓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地。   “掌柜的有话想说?”   “不,没事。”   掌柜的说着便麻利儿地回柜台后去了。   宋景桓喝了口茶,穆然坐在他左手边,支着下巴斜眼睨着他低声道:“你知道是谁吧?”   “嗯?”   “带走你家夫人的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吧。”穆然的话是肯定,不是疑问。   宋景桓并没有否认。   穆然又道,“或者更正确点说,早在看见那几名死者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宋景桓仍旧没有否认。   韩恕他们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也都微微变了。   穆然又扫了韩恕他们一眼,他们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就说你为什么那么气定神闲呢,还让韩恕去报官,原来你是心里早就有数,清楚那个人的目标是你,绝不会伤害你家夫人。”   韩恕下意识看着宋景桓:“难道是……”   “嗯。”   真的是五皇子?!   那位五皇子可是出了名的醉心风月无心朝事,可私底下他是见识过那位五皇子的手腕的。   他……   总之,一言难尽。   夫人若真落到他手里头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没那么脆弱。”宋景桓轻描淡写道,说着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那几名女子的尸首已经被衙差抬回县衙去了,韩恕,吃完饭你跑一趟县衙去找王捕头,就说,有人看见有两个男人在那些女子进月老庙之后进去过,又在咱们赶到之前离开了,顺便把看见的人带给他。”   韩恕本想问:哪儿这样的人?   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老实巴交应了声是。   后厨很快把晚饭送上来,守在外面的几个兄弟的饭菜是单独准备好送出去的,他们很谨慎,吃饭都轮流值守,一刻也未曾放松警惕。   饭刚吃完不久,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就进来了,穆然一看,这三个不是下午在月老庙闹着要进去瞧热闹被他吓走的那几个地痞流氓么?   韩恕和穆然交换了个眼神,杨熙和沈括也是一脸的: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主子做不到。   他们四个便起身让出了地方。   这三个少年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饭菜了,眼睛里直放光,韩恕又让掌柜的给他们准备两只鸡,眼看着美食当前,他们连筷子也顾不上拿,直接就上手抓了。   宋景桓笑吟吟看着他们,那三个少年狼吞虎咽了一阵,也知道自己是白吃白喝,渐渐放慢了吃的速度。   “那个,我们真的不知道月老庙里都发生了什么。这顿饭……”   “没关系,你们说说你们在月老庙外面都看见什么就好了。”   宋景桓的笑容牲畜无害,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思维走。   那三个少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索性撸起袖子说道:“其实,我们在那边闲晃也没看见什么,就看见那几个女的凶巴巴把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给带进去了。我们本来还想看热闹,可是拿几个女的实在太凶了,我们就没敢靠近。”   “之后我们去附近逛了一圈回来,就看见两个男的进去。一个穿了一身黑,脸上还戴着面具,另外一个穿得很好,长得也很好,看上去就很有钱的样子……”   “他们进去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那个被几个女人给带过去的姑娘又带出来了。之后不久,你们就来了。”   宋景桓眼中闪过一抹深不可测的神采,转头吩咐韩恕道:“等他们吃完,辛苦你带他们跑一趟了。”   “是!”韩恕答得掷地有声。   说完话宋景桓便径自上楼去了。   穆然赶紧跟了上去,“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某殿下懒洋洋地道,“闲的没事干出去救人吧,别添乱。”   看都不看他。   穆神医耸耸眉:那怎么行,我这个人最唯恐天下不乱了。   ……   唯恐天下不乱?   的确是。   五公子出去了一趟,回来便绘声绘色地与钱宝儿讲起了外面的事情。   说衙门的人已经把死的人都给抬回去了,还说死人的事情已经闹得全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还说,她家相公正在满世界地找她。   钱宝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下意识觉得,这个人说的话也只能挺一般信一半。   书呆子满世界找她?那还真符合他的作风呢。   但她认真想了想,复又托着腮认真盯着眼前一大桌子菜,就想问一句:这个绑她来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民以食为天,他把她给绑了来,好吃好喝招待着,她虽然没有自由,但人生安全还好,可他搞了一桌她不想吃的菜是怎么回事?   往菜里放糖,这是要搞事情啊!   太丧心病狂了。   “阁下还是把菜撤下去吧,我不会吃的。”钱宝儿义正词严道。   五公子苦口婆心道,“人不吃饭可不行,姑娘,你若是饿着了,可就没力气了。”   钱宝儿:“……”我倒是想吃啊,可是你分明不想让我吃嘛。   “是饭菜不合胃口?”   那还用说嘛!   钱宝儿挺直腰杆,背也挺得直直的,“我只想吃我们家相公做的饭,你这个厨子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暂时还不能让你们见面。”五公子折扇轻摇,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这些东西你就将就着吃点儿吧。”   钱宝儿索性趴在桌子上:“我这个人从不将就。”   打死也不能吃。   这种她完全没吃过的东西,谁晓得他会不会趁机在菜里面动手脚。   万一吃出个好歹,她真是对不起自己的一世英名。   “姑娘若是不吃,我就只好自己吃了。”   “哦。”   五公子见她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他一下,坐下径自吃了起来。   没成想,他刚吃了两口,整个人就都僵住了。   然后“呸”了一下把吃进去的都给吐了出来,“什么味儿?!怎么是甜的!”   钱宝儿仰着个脑袋瞥了他一眼:这孩子莫不是傻的?   炒菜往菜里放糖能不甜么?!   这年头怎么连这种发育没完成的二傻子都出来当绑匪了?   诶,不良人士的整体素质不行啊。   就这样的官府都抓不着,看样子公门中人的整体素质也甚是堪忧。   钱宝儿在五公子肩头上轻轻拍了拍,就起身离开了。   那一桌菜不对胃口,再好她也委实下不去口,就不委屈自己了。   大大的房间空空的。   钱宝儿躺在床上翻了好几翻,望着帐顶发呆。   五脏庙空空的,粉嫩的爪子摸了摸肚皮,委屈地呢喃着:   “书呆子,我饿。” 第85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带你去吃饭。”   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钱宝儿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最意想不到的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坐在窗台上,这可是阁楼!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那个五公子没绑着她,还让她在宅子里到处逛,她也趁机到处看过了,宅子里全都是那个五公子的手下,这大半夜的他是怎么绕过这些人上来的?   难不成他是飘上来的!   “我是人是鬼你过来摸一下不就知道了。”某人双手横在胸前,气定神闲,全然没有坐在二楼窗台上该有的紧张。   钱宝儿一小步小一步畏手畏脚地挪过去,壮着胆子闭上眼伸食指往他脸上戳了戳。   有肉的。   温热的。   于是,眼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   弧度极致优美的薄唇吻在她指尖,钱宝儿忙不迭缩回手来,就像是被烫着了一般。   小心脏“怦怦怦”一通乱跳。   可近在咫尺的笑颜如花,漆黑中凤眸光芒璀璨,仿佛点缀着千万点星光。   还真的是他啊!   他穿了件银灰色的袍子,自打今早要出发时他便舍弃了那些布衣换了更好的衣裳,银灰色穿在他身上,莫名地好看,出奇的好看。   她的祈祷老天爷听见了!   “你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不是说饿了么?难道不应该问我要带你去吃什么好吃的?”   好像是。   这个本来应该是重中之重才对。   可一瞧见他这张脸,她就什么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再重要的事,也没有比见到他更重要。   钱宝儿咧嘴一笑,兴高采烈扑上去抱住了宋景桓。   她全然忘了他这是坐在二楼窗台上,要不是宋景桓及时跳下来稳住,只怕两个人都要从窗台上翻下去了。   “娘子,你对我真有信心。”   宋景桓笑眯眯看着她,眼底全是笑与宠溺。   钱宝儿被眼前一片笑颜迷得眼花缭乱。   全是他的样子。   她忽然凑上去“啪嗒”一下亲在宋景桓脸颊上。   对了,这个不要脸的劲儿才是她钱宝儿!   钱大小姐仰着小脸洋洋得意,对自己耍流氓的行为毫无愧疚感,内心甚至充满了成就感与小骄傲。   被“非礼”的某殿下摸了摸她亲吻过的脸颊,内心满满是心满意足。   大掌落在钱宝儿头上轻轻摩挲着,“走吧,咱们回去吃你最喜欢的肉肉,咱们吃午饭的那家客店有许多好吃的,脆皮猪肘,松鼠桂鱼,还有手撕烤板鸭,据说都是他们这边的特色,还有你最喜欢的荷叶糯米鸡。”   钱宝儿光听见他报菜名口水就要下来了。   那一颗向往美食的心蠢蠢欲动,管都管不住。   钱宝儿扒拉着窗台就想往下跳。   宋景桓忙将她给拉住,“这么高你都敢跳?”   钱宝儿反应过来往下一看,顿时腿软。   亲娘啊。   钱宝儿你怎么能一听见吃的脑子就进浆糊了呢!   要命啊!   就在这时,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五公子像模像样地把玩着一把以水墨画作扇面的古扇,昂首挺胸跨进了门来。   他已经又换了身衣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财雄势大似的,穿的是一身上等丝绸裁制的袍子,袍子从前襟到胸前依旧袖子上是大幅绣工极其精美的刺绣,护领是极为珍贵的妆金质地,袖口以银线包边,腰带是镶嵌了绿宝石的玉带,下摆也是银线收的边。   他脚踏的是一双与袍子同等材质同样颜色连绣花都是同款的靴子,看状况鞋底说不定是什么兽皮纳的底。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达官显贵侯门大户人家贵公子哥的气息。   但要钱宝儿说句公道话的话,就是:人傻钱多没地儿花。   妥妥就是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土大款气息。   怕人说他没钱啊?   这么一比的话,还是书呆子顺眼多了。   看吧,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人要是长得……   等一下,她终于想起来之前看这个五公子笑的时候像谁了。   就是像书呆子啊!   尤其是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这会儿两张脸都出现在钱宝儿面前,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惊觉一个无比惊悚的现实:这个五公子和书呆子长得似乎,有点像啊?   不,也不是说长得像,书呆子的模样太斯文太柔弱太男生女相太文弱书生了,这个什么五公子的轮廓生得比他立体硬朗的多了。   可他们脸上就是有一种东西很相似,让人不自觉联想到一起。   这两个人,该不会……   钱宝儿眨眨眼,脑海中灵光一闪的念头让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老老实实退到宋景桓身后去。   有人遮风挡雨的时候,就用躲起来这招。   “我原以为你最多是找到我的所在之后带着人来搜,没想到你给我来这一手。”   五公子直面宋景桓,盯着他比女子还要秀气雅致几分的面容看了半晌,终于“啪”地一下收起了手中的古扇。   “三哥,你若是想从我这儿要个人,直接跟我说一声儿让我将人给你送过去不就得了,哪儿能劳烦你大驾亲自上门来领人,这要是传到父亲他老人家的耳朵里,会说我没大没小没规矩不懂得尊闲敬长了。”   三、三哥?!   这是,书呆子他弟?   钱宝儿诧异地看着宋景桓:“你家弟弟怎么长得比你还着急?”   五公子闻言,脸上的笑容石化了一大半:这还是他第一回 碰到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得着急的!   这个女人的胆子很大,反应也比很多人都快。   难怪司徒烨不惜把事情闹大,也要亲自上门来找人。   不枉费他费尽心思把人带过来了。   “不是我想从你这儿要个人,而是,你带走我的人,还将她囚禁起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景桓面带微笑说出的这话,但却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五公子微微捏紧了手中的古扇,又松开,没事人一般笑道,   “三哥,你可能是误会了,她是自由的。今个儿下午我路过镇上的月老庙,听见有人呼叫,便顺便的进去看。我进去时,就看见这位姑娘被一群几乎女子绑在椅子上,还有一位已经拔剑要取她的性命,我顺道就把她给救了下来带回来了。仅此而已,三哥也没见过囚犯被好吃好喝招待着的吧?”   宋景桓哼了一声,五公子忙赔着笑脸道,“三哥,不知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你竟然紧张她紧张到需要亲自来寻?”   顿了顿,又说道,“我印象里,三哥是不怎么近女色的才对。”   宋景桓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凤眸之中少见的亮起森冷寒意,但这寒意转瞬即逝,就像昙花一现。   他很快又若无其事道,“月老庙里的尸首只有七具,少了一个人。”   那些人有八个人?   钱宝儿表示她也没好好数过。   “三哥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少了一个人了。”五公子手中古扇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在左手掌心里,却更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借着把玩着的由头思考对策。   宋景桓薄唇一勾,捏住他的手腕道:“你说你进去时有人拔剑要取她的性命,可破庙里死的七个人离供桌和椅子都有段距离,而且还是分列两边被割破咽喉的动脉流血过多致死的,倒下的位置都整整齐齐,一边三一边四。”   “你说会有哪个人在对付一个被绑住手脚不能动的人时,还刻意站得老远投掷兵刃的?”   “那万一他们是想玩点刺激的呢?”   “就算要学人家玩儿刺激的射飞镖,也不会拿三尺青锋去射,那玩意多不趁手啊。”   宋景桓似笑非笑道,“再说了,供桌前面还有一大滩血迹呢。不瞎都能看出事有蹊跷。”   五公子试图从他手中挣脱,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干脆装无辜嘿嘿一笑,“三哥,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别当真嘛。”   宋景桓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两分,“尸体呢?”   “你说那个女的呀。”   五公子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漫不经心道,“我往上面倒了一点化尸水,它噗的一下就化成青烟飘走了。”   钱宝儿的头皮顷刻就炸了。   鸡皮疙瘩一下爬满全身,一股凉气就这般从后脊背蹿了上来!   怎么有人能将这么恐怖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若无其事的?!   这人莫不是个变态?!   宋景桓徐徐松开了他的手,“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否则衙昆山县衙的人一到,你就走不了了。”   什么?!这种杀了这么多人的变态居然让他就这么走了?!   钱宝儿瞪眼,但瞧见宋景桓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她又给咽了回去。   “可是三哥,这个姑娘很可爱,我很喜欢她。”五公子还依依不舍地看着钱宝儿,就像看着一件他眷恋不舍的宝贝似的。   钱宝儿浑身的鸡皮疙瘩愈演愈烈。   这种感觉就刚好应证了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宋景桓冷不丁回了他一句,“那你是不是还更喜欢建宁宫里的逍遥楼?” 第86章 你怎么能偷看人洗澡   五公子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堪的经历似的,骤然捏紧了手中的古扇冲宋景桓一挥,随即响起“嘶啦”的裂帛之声,是宋景桓的衣襟被划破了道口子。   其反应之激烈,可见一斑。   钱宝儿后颈子一阵阵发凉,宋景桓却像是司空见惯般一点儿不恼,搂着钱宝儿从他身边走过,径自下了楼。   身后传来翻桌倒椅的巨响。   “书呆子,他……”   “嘘。”   宋景桓不给钱宝儿问话的机会,修长的食指压在她柔柔软软的樱唇上示意她别再出声,搂着她就这么走出了院子。   钱宝儿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   刚才在里面当着那个五公子的面她没敢问,这会儿她的好奇心都忍得快要爆炸了。   比如,他和那个人是不是真是兄弟?   那个人是不是变态?   他抓她是想干什么?   还有,什么逍遥楼又是什么地方。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可是,刚走出大门,她忍不住要问的时候,宋景桓却先一步打断她,   “他的事以后我再告诉你,我们先回去。”   好吧。   他说了算。   ……   宋景桓和钱宝儿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王捕头带着罗山县衙的衙差们就赶到了。   在门口朗声宣告道,“根据目击证人的供词,你们宅子里有两位与今日午后镇上月老庙发生的凶杀案有关,本捕头要传唤相关人等前往县衙接受调查。”   正气凛然的王捕头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抬头挺胸,颇有一县衙门捕头的气势。   门口的人见是衙差,心觉得不好正面起冲突,便想进去禀告,谁曾想刚到阁楼那里,便听见重物落地“咣当”“砰”的巨响,和一声歇斯底里气势磅礴的吼声:   “滚!”   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随即冲进了阁楼里。   ……   离那处宅子有几十步远的小巷口,一骑一马在那儿等着。   “公子,夫人,在这儿。”远远瞧见从那边疾步奔来的宋景桓和钱宝儿,韩恕兴奋地冲他们挥挥手。   宋景桓一顿,抱起钱宝儿施展轻功像是平地飞起,眨眼就到了韩恕跟前,   韩恕兴奋地道:“主子,属下幸不辱命。”   “做得好。”宋景桓说着,抱着钱宝儿飘身上了马背。   “走。”   一声令下,他们便调转方向迅速离开。   回去的路上,韩恕一直显得很亢奋,他还从来没因为一个任务完成而这么激动过。   今晚用过晚膳之后,他便带着那几个少年前去县衙报案,但到了半路上便遇见了带着队伍返回的王捕头。   很显然,王捕头他们一大队人马并没有全部立即回去,而是分成两拨,有人护送县太爷和那些尸首回了县衙,而王捕头则不放心这边镇上的事情,带着人在半路上吃了顿饭,便又折回来了。   一切都在主子的预料之中。   时间也掐得刚好。   主子进去带走夫人,王捕头的人正好赶到,让那位五皇子没有机会反应。   宋景桓钱宝儿与韩恕他们回到客店时已是戌时末。   杨熙瞧见从外面进来的钱宝儿,高兴地上前唤了一声:“夫人!”   钱宝儿笑着冲她挥挥手。   穆然又对宋景桓道:“你吩咐准备的菜都在锅里温着呢。是不是让他们端上来?”   宋景桓没回答他,而是看了看钱宝儿:“要不要先去洗个热水澡?”   “好啊。”钱宝儿想也不想就答道,她拉着自己的衣裳嗅了嗅,忍不住嘀咕道:“我总觉得我身上有一股子血腥味儿。”   宋景桓没接腔,而是吩咐杨熙陪她上去沐浴。   钱宝儿在热水中泡了许久,反反复复把身上的皮给洗刷了好多回,还是觉得身上有股血腥味儿洗不掉。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倒在血泊里的画面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瘆得慌。   连心也是慌慌的。   杨熙在外面左等右等夫人都没出来,她正苦恼着是不是要去楼下把自家主子给请上来,扭头一看,就见他们家主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主、主子!”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走路的时候能不能有点脚步声?   还好她未曾在背地里偷偷说主子坏话,否则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思及此,杨熙背上不禁一凉。   他们家主子却没事人似的问道,“夫人还加热水么?”   “夫人倒是加了几回,但后面便没再喊属下了。”   宋景桓嗯了一声,“你先下楼去吧。”   杨熙如获特赦,表面上镇定道了声是,实则心里头早已迫不及待要飞奔而去了。   ……   宋景桓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里间的钱宝儿正一脑袋扎进水中,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宋景桓在浴桶前站定,水里的钱宝儿“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头来,眼前蓦地多了个人,吓得她一声惨叫,比夜啼还凄厉。   宋景桓无奈道,“是我。”   钱宝儿双手抱胸,恨不得把他的脸都给瞪出两个坑来,“你怎么能偷看人洗澡!”   “我再不来,你的皮都快刷掉了。”   宋景桓说着话,拿起旁边高脚椅子上的干净衣裳,“起来,否则我就动手给你穿衣了。”   钱宝儿:这是耍流氓啊!   但她怎么看宋景桓,都觉得他像是认真的模样,不情不愿地抿了抿嘴,“你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宋景桓闭上眼,却是不转身。   钱宝儿只得强调道:“不许偷看!”   说着也顾不上身上湿答答的,拿起衣裳胡乱往身上套。   某殿下可是正人君子,说不看就不看,等到钱宝儿系好了系带,说道:“可以睁开眼了。”   他才睁开眼。   房中莫名陷入沉寂。   良久,宋景桓按住钱宝儿的双肩道,“钱宝儿,你给我听清楚,那些人的死不是因为你,别把错揽在你自己身上。人已经死了,你就是把皮刷掉十层也无济于事。”   “哦。”   她也没想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可是她老是想起那些人在她面前说死就死了的画面。   她就觉得瘆得慌。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记住:你这条命,很重要,以后不要落单,更不能让别人寻到可趁之机对你下手。”   “哦。”   “不要多想。”   钱宝儿努努嘴,“我啥都没想。可你答应要告诉我的事情,你没说。”   宋景桓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你会知道的,不过不急于一时。”   这算不算是敷衍?   钱宝儿脑子里有点乱。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点理不过来。   那个奇奇怪怪的自称五公子的人,杀人像切豆腐一般,却和书呆子像是兄弟;   书呆子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想瞒着她,这好像又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可是,他却就这么放那个人走了。   钱宝儿揪住宋景桓的袖口,“假如我能证明人就是他们杀的,能不能让他把牢底坐穿?”   “坐牢这种事自然会有人代劳。”宋景桓轻描淡写。   但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就算她去作证,也没用。   最多能证明他进过月老庙,杀人的是他手底下的人。   他总能找到理由推脱的。   钱宝儿无言以对。   她又想到那个五公子说:“这个姑娘很可爱,我很喜欢她。”时那个眷恋不舍的眼神,她的鸡皮疙瘩一下又爬起来了。   “书呆子,你老实回答我,他的脑子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宋景桓笑笑不语,却是用他的笑容作答了。   钱宝儿的目光落在他破裂的前襟上,“回头我给你补补?”   宋景桓凤眸之中不期然亮起光芒,“娘子愿意动手,为夫荣幸之至。”   钱宝儿嫌弃脸:贫嘴! 第87章 这是你给我补的第一件衣服   “书呆子,你老实回答我,那个疑似是你弟弟的人,他脑子是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钱宝儿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宋景桓笑笑不语,却是用他的笑容作答了。   他的意思大抵是:诚如你所见。   钱宝儿猛地打了个冷颤。   只要想到那个叫人头皮发麻的五公子,她就觉得她这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而且当时那个五公子还用他的扇子攻击了书呆子。   思及此,钱宝儿的目光骤然落在宋景桓被扇子划破的前襟上,“……你,没伤到吧?”   “他下手有轻重,衣裳破了而已。”   那个人一口气杀了八个人,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下手哪里有什么轻重可言啊!   钱宝儿小心翼翼戳了戳宋景桓衣襟破洞的地方,清清楚楚看见他只是外裳和中衣被划破,里衣完好无损,也没有出血的症状,她这才松了口气。   “那,回头我给你补补?”   宋景桓凤眸之中不期然亮起光芒,“娘子愿意动手,为夫荣幸之至。”   钱宝儿嫌弃脸:贫嘴!   这个人最会在嘴上占她便宜了。   他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占她便宜欺负她的机会。   但是,看在他跑去救她还勇敢地坐在窗台上的份儿上,就原谅他好了。   “书呆子,你再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钱宝儿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嗯?”   “你到底是怎么从窗口上去的?!”   宋景桓顿了顿,大抵以为自己听错了,煞有介事地多看了她一眼。   “我在宅子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梯子,你说从哪儿找到的,要是有梯子我肯定早就从后窗跑路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身上藏了个梯子?!”   说着往宋景桓身上摸去。   但一不小心就摸到了不该碰的,又很快缩回手。   宋景桓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那你觉得,我能带着个梯子进去么?”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不可能!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徒手上的二楼?   钱宝儿最后也没能找到答案。   但她腹中饥饿,饥肠辘辘,把衣裳都穿戴整齐,头发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就拽着宋景桓下楼了。   小夫妻两个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下来时便又亲亲热热的,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在楼上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穆然穆神医支着下巴煞有介事道:“两位在楼上聊了那么久,就没聊出点儿别的?”   宋景桓瞥了他一眼,“你想听点什么别的?”   穆然笑笑不说话。   但他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在说:我就想听点儿童不宜的,但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钱宝儿扯了扯宋景桓的袖子:“书呆子,我饿。”   宋景桓看了韩恕一眼,他招呼着沈括立刻起身往后厨去,出来时他们一人手上一个菜。   宋景桓说的据说都是他们这边的特色的脆皮猪肘,松鼠桂鱼,还有手撕烤板鸭,以及,钱宝儿真真实实最喜欢的荷叶糯米鸡,全都齐了。   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叫嚣,停不下来。   钱宝儿迫不及待就撕了一个大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边上一堆人都看着她在吃。   杨熙他们几个瞧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一个个莫名就饿了。   钱宝儿被若干双眼睛盯得充满了危机感,连忙几口把鸡腿肯得只剩下一根鸡骨头,才敢抬起头来。   “你们也想吃啊?”   想点头的几个人,连忙又都摇摇头。   钱宝儿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再看看看他们,“想吃就坐下吃啊,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这么多的。”   韩恕他们下意识都往宋景桓那儿瞧去,钱宝儿也跟着看了一眼,见他笑笑没说话,她果断拍桌子:“吃!”   然后莫名其妙的,大家就坐成一桌吃了起来。   眼前这几个人钱宝儿都是认识的,韩恕,穆神医,还有杨熙。   只有沈括是她未曾见过。   用饭时,沈括顺便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韩恕也一直在说他的英勇事迹,说着说着就把他们家主子今日的光辉事迹全都给说了一遍。   当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说。   钱宝儿吃到后面便纯粹是支着下巴在听故事了,惊叹连连。   宋景桓也难得没打断他们,就这么由着他们说说笑笑。   掌柜的全程在柜台后面看着,听着这种堪比戏台上大戏的故事,比赚了很多银子还高兴。   这一夜他们闹到很晚,像是雨过彻底天晴,明日又是艳阳天。   夜色沉沉。   客店也陷入梦乡。   钱宝儿睡着之后,好几次从梦中惊醒过来,血淋淋的画面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更厉害。   而房中的灯却一直都点着。   宋景桓就坐在她身边,递过来一块热的手巾,但不等她身上接过去,便替她拭去满头的汗水。   “做噩梦而已,无妨的。”   她嗯了一声,他又说:“睡吧,我在。”   钱宝儿无力地闭上眼,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香气,她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第二日等到日晒三竿头,钱宝儿才醒过来。   她用完早饭下楼,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准备妥当了。   外面有车有马,比昨日他们来时不知多了多少规模。   托睡了一个好觉的福,钱宝儿又元气满满。   街上阳光正好,她蹦跶到阳光里,闭眼好好享受了一把。   街对面捏面人的摊子又摆出来了,那个老手艺人看见钱宝儿,高兴地冲她直招手。   钱宝儿便一蹦一跳地过去了。   “小姑娘,你昨天不是还走失了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镇上说死人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你没事吧。”   “我很好,老人家费心了。”   “那我瞧你家相公对你也是很紧张的,他还让我照着你的模样捏了几个大的面人去找你呢。听说镇上月老庙里死人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钱宝儿眨眨眼,“照着我的样子,捏了大的面人?”   “可不是嘛,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你让我老头子捏的面人昨天我也给你家相公了。”   钱宝儿一摸后脑勺,“那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想到她昨天在老手艺人这里絮絮叨叨说的那些个废话,钱宝儿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老人家嘿嘿笑着,便又捏了个钱宝儿模样的面人递给她,“我呀,就是觉得你们小夫妻挺好的。这是昨日没给你的,拿好了。”   钱宝儿:“……”   老伯这避重就轻的方式,是不是等于在承认,他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钱宝儿下意识往回头看,宋景桓走出客店的大门正冲她挥挥手。   尴尬了。   这下一定会被嘲笑的!   女孩子的矜持呢?这下全没了。   她拿着面人,硬着头皮转回去,   宋景桓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在看,她走近一看,竟然是昨天被那个五公子弄破的那身衣裳。   昨天晚上,她就用她那蹩脚的针线活,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把破洞给缝了回去。   缝完她都不好意思看了。   钱宝儿捂脸,“被我补坏了你也不用特意拿出来招摇过市吧?”   “回去之后我一定把这衣服好好珍藏。”宋景桓说着,把衣裳交给身后跟上来的杨熙。   钱宝儿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我不就缝的难看了点么,你至于珍藏起来嘲笑我。”   宋景桓笑着把她挡住脸的两个爪子扒拉下来,“这是你给我补的第一件衣服。”   钱宝儿仿佛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八个字:要嘲笑你,何须珍藏?   她的小心脏莫名就失控了。   ……   收拾妥当之后,宋景桓一行人便出发了。   出城时正好与带着捕快要来办公差的王捕头碰见了。   王捕头非要拉着宋景桓说两句,说是昨晚大张旗鼓去“请”的那个人,到了县衙门就成了贵客,县太爷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而目击证人也只是看见过他进入月老庙,没办法证明在他之前没有其他人进去过,杀人罪名根本无法成立。   所以他今日是带着衙差再一次来镇上寻找其他目击证人以及线索的。   宋景桓倒是好心安慰了他几句,王捕头这才稍稍放宽心。   但等到车马都过去了之后,王捕头才恍然想起来:那个昨晚去了衙门的疑凶,好像与这位马上要上京赶考的进士公,似乎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相似?   ……   接下来的几日,宋景桓他们赶路都赶得比较急,马车特意重新换过,铺了软垫子,钱宝儿在马车里浑浑噩噩醒过来睡过去、醒过来又再睡过去,加上走的是官道,颠簸感并没有像以前走山路那般严重,她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了。   日将落,他们紧赶慢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一刻进了城。   离京师已经很近了。   所以这边也越发繁华,城中客栈遍地都是,明明天黑了,街上还有许多人在走动。   钱宝儿迷迷糊糊醒过来,从马车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咱们到什么地方了?”   “马上到客栈了,你再睡会儿起来就有饭吃了。”   钱宝儿:“哦。”   完全不争议,说完闭上眼又睡了。   穆然看着马车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没入京就这么天天让她睡着,到时候真要入宫了,难不成还让她这么不省人事的么?”   这位三殿下的心思,果真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猜透的。 第88章 我没病,我不吃药   “穆神医又在嘀咕什么呢?”   韩恕耳尖,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被他发现了,马上就探个脑袋过来好奇问道。   “你们家主子的事情你少打听,照吩咐办就是了。”   穆神医没好气横了他一眼,要是被马车里那个人听见了他受不了回头要被一通算计。   韩恕一脸懵逼,忍不住摸摸鼻子,咕哝道:“穆神医不会是近京情怯,想起被尚书府的大小姐退亲的事情,心里头不舒服吧。”   穆神医闻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戳人痛处你会死啊。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会带出什么样的下人,没救,没救了。   穆神医径自看着前方,念叨着:“我还是跟你们这些人保持距离好了。”   ……   悦来客栈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了。   天色已晚,宋景桓一行人到客栈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客栈掌柜的正命两三个跑堂的伙计关门上板,忽然一把宝剑就从缝隙里冒出来,跑堂的伙计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掌柜的,大、大大事不好了!”   客栈掌柜的连忙从里面奔出来,却见几个配着兵器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带头的人是韩恕,他率先迈进门,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手握宝剑,气势凛然。   “老板在么?”   掌柜的连忙迎上来,“鄙、鄙人就是这客栈的掌柜,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韩恕没说话,径自转头看向门口。   掌柜的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一抹玉色的衣角飘进门来。   顺着那衣角往上看,只见一张极为俊俏的容貌映入眼帘。   眉如黛,凤眸风情万种,如画眉目,堪称绝色。   这是男子,还是女子啊?   再一看,那双凤眸之中有股内敛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掌柜的心头一震,忙移开视线。   等他回神他再细细一看,却见那人怀中还抱着个昏睡的女子。   乍一看,这人生得俊美比女子更甚,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他并非女子。   一般的小姑娘绝不会有这般凌厉的目光吧。   “公子。”韩恕向宋景桓颔首。   宋景桓嗯了一声,转向掌柜的,“能帮我们收拾出几间客房么?我家娘子一路上京水土不服,身子不太舒服,需要休息。”   掌柜的一愣再愣,沈括往他面前一站,他这才回过神来,“好好,好的。”   说着忙吩咐那几个跑堂的赶紧带着客人上楼。   宋景桓抱着钱宝儿就上去了,走上楼梯没几步,又回过头来:“能麻烦掌柜的去帮我们请个大夫么?”   “好,好的!”   ……   宋景桓把钱宝儿安置好,她还在睡。   穆然站在桌旁,双手横在胸前一脸气愤,“明明我这么大个人摆在这儿你还请什么大夫,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宋景桓替钱宝儿掖好被角,才拨空看了他一眼:“你在这儿什么都交给你的话,别人岂不是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从热水中拧了手巾,可是替钱宝儿擦脸。   穆然愣了一愣,瞬间恍然大悟。   我去。   这个司徒烨想的也太远了吧!   “可你总让她这么睡着也不是办法呀,你们家这位既然聪明伶俐,为何不把事情对她说清楚,让她配合你就好了。”   宋景桓注视着钱宝儿的睡颜,嘴角微微上扬,“虎视眈眈的人太多,她知道太对,有危险。”   穆然一屁股坐下,“你也说她不是一般的姑娘不是么?你觉得她是想要清醒面对,还是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   宋景桓没回答,反问道:“你的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呸呸呸,你的药才有副作用呢。这点小事我都搞不定我还配叫什么神医啊。你放心吧,我用的药,就算是你们宫里的御医来了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也就是说,她就是因为旅途劳顿才一直疲惫不堪提不起精神的了?”宋景桓徐徐说道,话里有话。   穆然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杨熙便领着大夫上来了。   大夫给钱宝儿把脉过后,说,“尊夫人只是旅途劳顿,加上有些水土不服才会一直昏昏沉沉的,开两帖药吃了应该便没事了。”   “那就多谢大夫了。”宋景桓彬彬有礼,说着吩咐杨熙带大夫下去开药了。   钱宝儿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宋景桓就守在床边。   她依稀闻见饭菜的香味,想坐起来却又觉得没什么力气,弱弱地又躺了回去。   宋景桓见状才扶她坐起来。   “想不想吃点东西?”   “我,好像都没力气。”   宋景桓笑道:“大夫说你是水土不服,给你开了药了。先吃点东西,待会儿就可以吃药了。”   钱宝儿顿了顿,“我,不吃药。”   宋景桓也顿了顿,“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说不吃药。”   钱宝儿一下挥开他的手,“我没病,我不吃药。”   说着话推开他,挣扎着要下床。   结果两腿发软,没能站稳,一下便瘫坐在地上了。   “宝儿。”   “你别碰我。”   宋景桓要扶她,手还没碰到她,钱宝儿便厉声道。   他微微怔住。   钱宝儿抱住自己,戒备地看着宋景桓,“我没病,我才不会水土不服。你别想骗我。”   “你就这么确定你不会有水土不服?”   钱宝儿信誓旦旦道:“我说不会就不会!”   宋景桓望着她,良久也没再说一句话。   韩恕端着药敲门而入,瞧见的便是自家主子和夫人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的诡异画面。   这……   又是唱的哪一出?   韩恕的腿下意识往后退,准备悄咪咪就退走了。   “等等。”   却不想他家主子忽然就叫住了他。   韩恕忙站住,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悄悄溜走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回来。   “公子,有何吩咐?”   “把药倒了,吩咐他们立刻收拾启程。”   韩恕:“……啊?”   “啊什么,照做!”某殿下突然板起脸。   韩恕心里头忽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胡乱答应了一声,端着药便落荒而逃了。   钱宝儿愣神。   呆呆看着宋景桓,“……为、为什么?”   她身子反应迟缓,就连脑子也跟着慢半拍了。   宋景桓横打将她抱起来,叹了口气,“穆然说的对,你会想清醒的面对,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过去。”   钱宝儿:“啊?”   宋景桓笑了笑,却是没再再说。   自顾自替钱宝儿更衣。   钱宝儿倒是不想劳他动手的,可是她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软软的,感觉脸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更别说穿衣服了。   过了没多久,宋景桓刚替钱宝儿更衣完毕,正在给她穿靴子时,杨熙便来敲门,“公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嗯,走吧。”   宋景桓把钱宝儿的脚丫子塞进靴子里,便又将她给抱了起来。   钱宝儿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   但是,思考问题还是可以的。   天色这么晚了,他是要去何处?   而且,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已经歇下了,他说走就走,这个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点?   但是,这些个念头她都扔在心里头,没说出口。   倒是宋景桓,抱着她走了几步,又转头吩咐杨熙道,“将桌上那些吃的包好。”   杨熙:啊?   ……   楼下,穆然和韩恕他们已经在候着了,车马已在门口准备妥当。   方才韩恕下楼来结账时,掌柜的睡意都吓跑了,“是不是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我们可以改啊。”   “掌柜的误会了,是我家夫人出了点状况,我家公子想尽快赶路。”韩恕避重就轻。   掌柜的这才稍稍松口气。   宋景桓带着钱宝儿就上了马车,一行人直奔北门。   此时早已入夜,城门紧闭,城防更是比白日里戒备森严许多。   钱宝儿软绵无力趴在窗口,只看见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韩恕策马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和守城的官兵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一个大官就从城楼上下来了,紧张兮兮地打卡城门,恭送他们出城。   她扭头看了宋景桓一眼:“你们家可真厉害。”   宋景桓笑道:“娘子也很厉害。”   是吧。   她也这么觉得的。   出了城,路就不太好走了。   晃晃悠悠的,钱宝儿时醒时睡,再恢复意识时,已在一个高大的城门外。   那城门比之前看见的,好像要高一点啊。   还是韩恕去打的头阵,没一会儿城门就开了。   钱宝儿努力撑着眼皮不睡,还是抵不住阵阵倦意袭来。   马车停在一个宅子前时她勉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就莫名沉入了梦乡……   钱宝儿迷迷糊糊地又做起了梦。   梦里面,胖乎乎的小胖子拉着她的手在一个大院子里逛,跟她说这个,跟她说那个。   他说,人这一生,衣食住行里面,衣食住最为重要。   住一定要住在深院重门的地方,深院幽静,重门可以隔开多余的人。   住的要惬意,一个能令你舒服自在的地方,不一定非要富丽堂皇的。   …… 第89章 晚了   梦不知不觉就做了很久。   梦醒的时候,钱宝儿已经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头了。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浅粉色的妆花丝帐。   身上盖的是柔柔软软的锦缎丝被,光是接触到肌肤的柔滑感,就知道这锦缎价格不菲。   钱宝儿扒拉开丝被下床,赤脚踩在五彩斑斓的地毯上,脚底下也是软软的,很厚实。   她一屁股坐下感受了一把,顺势躺下滚了一滚。   这就算是打地铺也很爽啊。   这个房间很大,比起宋景桓小山村里的那个破屋子大了至少两倍,钱宝儿在地上滚了几个滚才舍得爬起来。   身后的大床是正宗的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上头雕的八仙过海图。   这么大的黄花梨木价格之高可想而知,而且上面的雕花工艺极为繁复也极为精致,八仙面容栩栩如生,衣物线条清晰,衣袂仿佛被海风吹起般,海浪也仿佛在上面摇曳着,活灵活现。   圆桌与雕花的黄花梨大床是配套的,一样的材质,就连桌沿雕刻的图案是福禄寿三星报喜图,人物一般讲究,精巧非凡。   还有个立在墙边的衣柜,也非常难得一见,柜门是镂空的,图案却很可爱,像是水面上开着的一朵朵莲华,仿佛随风摆动,也是如雕花的大床与圆桌一般灵动。   这三件一看便非凡品。   定是出自某位技艺高超的大师匠人之手。   但房间里的摆件却不止有这三样。   临窗的案上摆着有成人一臂那般高的象鼻扁瓶,桌上是精美的白瓷彩绘茶具一套。   她这简直掉进了金库里了。   而且墙上还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图,风骨奇佳,题字笔力苍劲。   钱宝儿眨眨眼,忍不住凑上前去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十分眼熟,她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娘子也喜欢墨竹图么?”   可还不等钱宝儿搜肠刮肚想出个所有然来,一个熟悉的男音便打破了她的冥想。   钱宝儿“腾”地转回去,赫然看见身披锦绣头戴玉冠的宋景桓,端着个托盘便从门口徐徐跨进了门。   锦袍随着步伐而起,翩翩然若仙。   神清明秀,体貌闲丽。   堪堪美男子,就如同刚刚从画卷上走下来的一般。   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凤眸奇美,笑意如三月如春花,勾的人不得不驻足。   哪怕他手里头拿着东西,也一点不能损毁他这一身的美感。   钱宝儿仿佛被定住。   浑身上下手手脚脚都僵住了。   好似连眼睛都不听使唤了。   脑子里“轰”一片空白,好像就剩下一个念头: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娘子?”   白皙修长的五指在钱宝儿面前晃了一晃,钱宝儿脸上忽的一热,这才恍然回神。   少女心事总是诗。   不行,要怀春了。   钱宝儿佯咳了两声,便能理直气壮地问道:“书呆子,你这是打算把我拐卖给哪个富可敌国的殷商富贾?”   “娘子是无价之宝,若真有什么富可敌国的殷商富贾要来买,也不卖。”   宋景桓也不是吃素的,气定神闲信手拈来。   说着话便将她拥进了怀里。   钱宝儿不由得愣了愣,“你干什么呀?”   宋景桓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好一会儿才说道,“洗漱一下将衣裳穿好,我带你去用饭,然后去院子里走走。这几日咱们连日赶路,你也该烦了严厌了,正好逛逛园子解解闷。”   “哦。”   钱宝儿也是难得乖巧老实,什么都不问,便照做了。   宋景桓给她准备的衣裳,也比她之前穿的那些不知好了多少倍。   浅黄色上襦,搭配蓝色妆金的玉兔奔月褶裙,外罩一件水蓝色的绣花大袖,花枝从背上延续到双臂又延续到前襟,像是一课繁盛多年的树,说不上来的美妙。   钱宝儿掂量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开门出去时,宋景桓就在门口等着她。   “娘子,请吧。”   他向她伸出手来,钱宝儿也就毫不客气地搭着他的手,稍稍提了提几乎拖地的裙摆,小心翼翼跨出了门。   大家闺秀的穿着打扮,连走路都必须格外小心翼翼。   宅子里奴仆成群,个个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见到宋景桓与钱宝儿,忙不迭行礼避让。   钱宝儿自打出了房间一路走来,一双圆咕碌的大眼睛就一刻不曾停过。   目光所及,无论是屋瓦,回廊,甚至是普通的一扇门,无不是精美雅致。   哪怕踩在脚下的青砖,也都是整整齐齐,一般大小。   钱宝儿不禁感慨道。“我以前以为就我家老头子有钱,没想到你比他有钱多了。瞧你这宅子,不说宅子本身值多少钱,就但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你说你干什么要去那个小山村和我一起过穷日子啊。”   “我不是说过么,我就是想与娘子过几日普通人的生活。看样子宝儿你是没听进去。”   钱宝儿:“……”   我是听进去了,可谁知道可不可信呢?   宋景桓薄唇一勾,像是看穿了她心底里的碎碎念,又道:“娘子可知这个院子是何地?”   “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天翻地覆了,京城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我怎么会知道?这不是你的地方,还问我做什么。”   宋景桓笑笑不语。   钱宝儿暗暗叹了口气。   与聪明人说话可真累。   不说清楚全靠猜。   以前那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书呆子是不是以后都回不来了?   钱宝儿忽然有点感伤,看着连通着花园的六边窗,便徐徐走了过去。   “有人跟我说过,住的的地方要深院重门,这样即便身在闹市也自有清静安宁。而且最好有自己的园子,闲时能种些花花草草,若是什么时候不赶巧闹了饥荒,这一个园子种上粮食,虽然救不了天下急,但给自己温饱也不成问题。”   小胖子还说,等长大了一定要和她一起,盖一个属于他们的园子。   可是,他根本说话不算话。   如今,她已经在这么一个园子里了,隔着六边窗看去,园子里花儿已开过尽要谢,暮春的花落气氛有些凝重,但枝头绿色却越发生机盎然。   要是小胖子也在这儿就好了。   钱宝儿心念一动,蓦地回头看。   宋景桓就在她身后,冲着她笑。   “走吧,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宋景桓牵过她的手,便引着她往园子里走去。   她明明和小胖子越走越远了。   可她心里又莫名觉得,似乎与他越来越近。   这种感觉好微妙。   似乎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钱宝儿悄悄然给放进内心深处去。   微妙的感情啊,珍藏即可。   “书呆子,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么?你爹娘呢?”   “我父亲有自己的宅子,他与自己的妻妾住在一切,我们家的孩子成年之后便都搬出来自己住了。”   成年之后就自己搬出来。   还真是那么回事呢。   “那你说你,你父亲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宋景桓答得斩钉截铁。   “怎么可能不会?”钱宝儿随即板起脸,难得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地道,“我明明贪吃懒做还一无是处,而且还老欺负你。没有人会喜欢我这种媳妇儿的。”   宋景桓被她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搂着笑道,“娘子放心,就算你再能吃再好吃懒做,为夫也养得起你。欺负我也是闺房之乐,难道还要到处去说不成。”   钱宝儿:“……”   说的好有道理。   “可是这年头都说,男人说的话不能信,男人说他爹娘好相处,肯定都是假话,尤其是你娘,我跟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背着她老人家娶了个不是她挑顺眼媳妇,可就有我好看的了。”   钱宝儿也是说顺嘴了,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就赏了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我说顺口了。我……”   “你打自己的不疼的?”宋景桓好笑地在她头上摸了摸,凤眸之中只有笑意与宠溺,仿佛会上瘾一般。   “别担心,我母亲过世多年,我早已不在意了。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更不会在意。”   “只可惜我母亲走得早,若是我母亲还健在,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么直爽的媳妇儿。”   钱宝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了。   宋景桓说完也不指望她会接着说似的,牵着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便又往外走。   “又去哪儿啊?”完全不会认路的钱宝儿一脸懵逼。   这种拐来拐去的路,对她的考验太残酷了。   “膳房那边这会儿也该准备妥当了,咱们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   钱宝儿的水眸亮了亮,但还是停住了脚步,“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这宅子是何地?你也没告诉我,咱们非要连夜从那个客栈赶入京是为了什么。”   宋景桓也为此停下来,颇为认真地注视着她,“宝儿当真想听么?”   钱宝儿卯足了劲儿想说:我当然想啊。   可话到了嘴边,她莫名就怂了。   抿了抿嘴,弱弱道:“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一点儿都不想知晓。”   宋景桓闻言笑了,“晚了。” 第90章 洞房花烛夜   钱宝儿莫名有个不好的预感。   书呆子这是要放大招啊!   钱宝儿捂着自己耳朵,扭头就跑,   “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三殿下负手而立,气定神闲地唤道:“错了宝儿,去膳厅不是那个方向。”   钱宝儿顿住,信以为真转回头,“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是往那个方向的么,怎么就错了?”   某殿下露出得逞的坏笑,“这个宅子是当今陛下赐给……”   “啊!你个坏蛋!”   钱宝儿惨叫一声堵住耳朵狂奔而去。   宋景桓的话被钱宝儿打断,却是一脸得意的坏笑。   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遥遥呼唤钱宝儿道:“娘子,别真跑远了,宅子大,你待会儿绕不回来了。”   钱宝儿:“……”   这个死人书呆子,死书呆子。   她早就知晓他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不成想他竟然装了一肚子墨水腹里黑。   居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想让她听见不该听的,门儿都没有!   钱宝儿捂着耳朵走的飞快,看也不看前面,说是去逃命也不过如此,就连前面有堵墙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   “咚!”   一头撞在了肉墙上。   钱宝儿脑子里“嗡”的一下,被一股力量给反弹回去,连退了两步才站稳。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本该在她身后的宋景桓。   他身后更赫然是一堵墙。   呃……   刚才他要是不在这儿,她岂不是脑袋开花了?   钱宝儿摸摸自己的额头,心有余悸。   “你,你腿怎么长的?怎么跑这么快?”   “我家娘子都要撞上墙了,我哪儿能不快点?若是把脑袋撞出个窟窿,我岂不是心疼死。”   钱宝儿:“……”   情话大王又来了。   某情话大王说着便将她揽进怀里,“再者说,你这么一头撞上去,轻则毁容、重则撞成傻子,我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握了一记粉拳直往他腹部打去。   宋景桓假作闷哼一声,钱大小姐螓首一扬,高傲冷艳扬长而去。   “让你说我傻子,哼!”   某殿下哭笑不得。   扫了扫背后的灰尘跟上去,“娘子,你真的走错方向了。那边是来时的花园。”   钱宝儿闻言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其哀怨:   你们家没事搞那么大做什么?   闲的没事在自己家里散步减肥啊!   亏她这会儿脑子里还全都是上一次摸到他胸的画面。   白瞎了。   宋景桓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到正确的方向,“宅子大,你以后没事就自个儿多走走多认认,要是在自己的家里都迷路,说出去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钱宝儿斜着眉毛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本小姐像是那种会怕被人笑话的人么?”   宋景桓一本正经摇摇头,“万一在自己家里走丢人还要扯着嗓子喊人来接,就不会不方便么?再万一,膳房做了好吃的,你却迷了路,错过了美食,又如何?”   钱宝儿恨得牙痒痒。   书呆子,你够狠!   你完完全全已经戳中了我的软肋!   钱宝儿,已经被人吃得死死的了,没有翻身机会了。   钱宝儿咬咬牙:“走就走,认就认!我还不信了,不就是个破宅子,我还真能迷路找不到膳房不成!”   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故意绕了一大圈才去到膳厅。   他们到时,杨熙和韩恕都在那儿候着了,今日的韩恕和杨熙他们都换了身行头,比在外面时的穿着打扮精神精致了不少,尤其杨熙还换了裙子,看上去就是个小仙女。   这宅子里上上下下都是男的,钱宝儿能看见的,也就杨熙这么一个姑娘了,瞧见她都觉得亲切了许多。   上去就亲亲热热的与她打招呼。   宋景桓也看了杨熙一眼,杨熙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绢帛,递给了钱宝儿。   “夫人,这是这个宅子的地图。”   地图?   钱宝儿将信将疑地接过手,在桌上摊开绢帛。   一看见上面方方正正的横横竖竖,还有大大小小严格区分的黑字,钱宝儿的脑仁儿都要炸了。   说句不夸张的,这东西吧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呀!   钱宝儿夸张地揉揉太阳穴,赶紧把绢帛卷一卷塞回宋景桓手中去,“这东西你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吧,给我也没用。”   “嗯?”   某殿下凤眸微敛、尾音微扬,钱宝儿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   “这个底图我又看不懂,你说我万一遇上了坏人,被人个抢了,多不好啊。”   宋景桓摊开手中的绢帛,审视端详了半晌。   徐徐说道,“的确,画的也太复杂了。是难为你了。”   钱宝儿:“……”   什么叫难为她!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像什么好话呢!   “拿来!”   咱们的钱大小姐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儿能禁得起别人怀疑她的能力。   自尊心一下儿就爆棚了。   钱宝儿从宋景桓手里头狠心夺过绢帛,硬着头皮数了一下,方方正正的大格子一共有一、二、三、四、五……   我的娘亲啊,五进大院!   钱宝儿手里头仿佛抱了一块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三殿下见诡计得逞,不紧不慢地又抛出一个雷:“从今往后,这地图就交给娘子随身携带,若是在自家宅子里迷了路,靠着地图是能找回来的。但这地图若是不小心遗失,就请娘子照着这图,画一份一模一样的还回来。”   钱宝儿忍不住嘀咕道,“不就是张地图,至于么?”   还什么画一份一模一样的,这是在保护古籍么难道?   “这地图是大内御制,是这宅子的原始地图,仅此一份。”   宋景桓面不改色道。   说完支着下巴不遗余力补了一刀,“以娘子的聪明才智与过目不忘的本事,背下来这么个地图,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钱宝儿心一横,咬咬牙,抬头挺胸气势磅礴:“那是自然!”   在这种关乎面子大事的时候绝对不能认怂。   绝对不能!   宋景桓满意地笑了,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这才吩咐道:“可以上菜了。”   钱宝儿手里头捏着绢帛,就很想给自己两拳。   钱宝儿啊钱宝儿,亏你自称是太平镇第一恶霸,居然被这书呆子的三言两语一挑拨一激你就上钩了。   丢人啊!   这块破绢帛可是大内御制啊。   若是真丢了,那是不是杀头的大罪?   钱宝儿暗暗咽了口唾沫。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上了死人书呆子这么天大的恶当了!   没想到,这书呆子不但腹黑心眼儿坏,还是个品行不端道德败坏的渣男,他肯定是瞧上哪个年轻小姑娘了,怕人家说他休妻,就用这种办法对付她。   坏蛋!   钱宝儿气呼呼把绢帛叠成三角揣在怀里,目光幽怨地瞪了宋景桓一眼。   但对方眸光温柔若水,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冬日里那一抹暖阳、夏日里的一场清凉,霎时间就浸透她心灵最深处。   小心脏仿佛住了头小鹿,又毫无规则毫无理由可言的乱撞起来。   钱宝儿长叹一声,“啪”的一头磕在了饭桌上。   生无可恋。   钱宝儿,你那个休妻的脑洞这么大,钱老头儿知道么?   这一下发出惊天巨响。   杨熙和韩恕都惊呆了。   宋景桓愣了愣,随即坐到了她身边,把她扶起来一看,她脑门儿都红了一大片。   “让你背个地图罢了,至于这么视死如归的么?”宋景桓是既心疼又好笑。   钱宝儿侧目瞧了他一眼,依旧生无可恋,“你不会懂的。这下就算有山珍海味都拯救不了我了。”   她脑子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的。   她怎么以前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呢?   “山珍海味都拯救不了你?”宋景桓挑着看似重点的一句重复道,“那也就是说,除了花了一个时辰炖的老鸭汤你也不喝了?”   钱宝儿一听吃的,那双大眼睛不可抑制地又重新亮起了光芒,“什、什么老鸭汤?”   “没什么,就是一锅汤而已。而且听说还有金陵的小吃美食,什么辣油小混沌、什么鸭油烧饼、小笼包、梅花糕、桂花糯米藕……”   钱宝儿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精神顿时百倍,抓着宋景桓的手道:“我要吃!东西呢?!”   宋景桓往门口看去,“呐,不是来了么?”   捧着早点的下人小心翼翼跨进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打翻了吃食,钱宝儿的注意力全在吃上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开吃。   看着精致的各种各样吃食在面前一字排开,前一刻还在烦恼的事情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奇怪的念头都比不上吃的重要,对吧!   形象什么的也完全都不重要。   上好的料子她也不在乎。   宋景桓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也不动手,就支着下巴看她吃,挥挥手,下人便都下去了。   就连韩恕和杨熙也都退到了门口去。   杨熙姑娘曰:咱们这夫人可真好打发。   韩恕摇摇头,小姑娘,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涉世未深啊。   你要是觉得夫人这就打发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夫人眼中,没有任何事情比吃的重要,至于其他的……   等吃完再说就是了。   宋景桓等着钱宝儿大快朵颐到最投入最开心之际,冷不丁来了一句:“娘子,你说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就定在今天晚上如何?” 第91章 成为真正的夫妻   “咳咳!”   钱宝儿猝不及防被呛了个结结实实,刚喝进去的汤差点就给喷出来了。   “什、什么洞房花烛夜!你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的。   门口的韩恕与杨熙姑娘闻言面面相觑:   敢情主子与夫人的洞房花烛夜还在?   这不太可能吧?   谁知他们家主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扔惊天动地的炮弹:“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娘子心里还没数么?这要是让韩恕他们听见,不知情还真以为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呢。”   宋景桓说得一本正经郑重其事,怎么听都是认真的。   钱宝儿一下反而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了。   “我……那你……”,   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宋景桓一脸无辜地把自己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凑到了钱宝儿跟前,“我如何了,只要娘子说出来,为夫照办就是了。”   钱宝儿:“……”   他就是想坐实“洞房花烛夜”这件事嘛!   用心险恶啊!   偏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   她……   “难不成娘子还是嫌弃我不成?”   宋景桓支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娘子难道是想在京里寻个比我好看比我有钱比我有本事的男子改嫁了?”   钱宝儿:“……”   这人脑洞比你大啊钱宝儿!   钱大小姐表示很苦恼。   门口利用着职务之便正大光明听墙角的两位才苦恼呢。   这么非礼勿听的话题,他们也给听了去,接下来不会还有更另类更可怕的话题吧?   韩侍卫表示:以前我从来没觉得主子这么心思诡异不可揣测过。   某殿下紧迫盯人,钱宝儿莫名觉得不敢与他对视。   沉吟片刻,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不着痕迹从宋景桓架设的思维误区抽出来,夹了好吃的,放到了宋景桓碗里去,信誓旦旦大言不惭,“说好的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貌美如花,你这么活蹦乱跳的,霸着这么好个宅子,我怎么可能改嫁呢?”   言下之意是:我又不是傻。   这话莫名带着人绕了个圈,宋景桓眉头微扬,煞有介事地握住她的柔荑,“娘子果然情深意重,今晚就把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补回来吧!”   钱宝儿:“……”   补你个大头鬼啊毛毛虫!   绕了半天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他脑子里除了圆房这点儿破事之外就没别的重要事了么?!   钱宝儿怒拍桌,“宋、景、桓!”   “在,娘子。”某殿下答应得帅气且朝气蓬勃。   末了,他凤眸一扬、薄唇一勾,笑起来便美得惊心动魄。   仿佛天地失色。   钱宝儿生生被眼前的美色迷了眼。   “你你,长得好看的人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没事不要笑得这么风骚啊!”   钱宝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筷子拍在桌上以示诚意,“我绝对不是这种会轻易被美色所迷的肤浅之人!”   “原来在娘子的心里,为夫是会让人意乱神迷的美色?”   宋景桓状似惊诧地微睁了那双深潭般漆黑深沉的凤眸,眼底有不可抑制的笑意一闪而过,嘴角的弧度越发深邃张扬。   他一下凑到了钱宝儿的跟前。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这笑容太炫目耀眼,这美色太诱人太惊心。   艳若桃李风华绝代也不为过啊!   可他也靠的太近了。   钱宝儿只觉得呼吸困难,不自觉想逃开,心脏乱跳的节奏快到她压都压不住,她脱口而出道:“你你你……你比女孩子还好看你就要有自觉不要随便笑啊!不带你这么用美男计的!我钱宝儿不吃你这一套!”   话音落,她才意识到:等一下,这个场景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是在什么时候?   钱宝儿在脑中搜肠刮肚地想着。   半晌才想起:对啊,上次她说书呆子是个纸片人,一个拳头下去会打坏,他便生气了,还说:“娘子不是说为夫是个纸片人,你怕一个拳头下来就打坏了么?我现在就把自己交到你手上了,你亲自试试,看看是不是一个拳头下来就真的会打坏?”   然后二话不说就调戏她!   试什么呀试,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际环绕,她的心都好像蹦到了嗓子眼,随时都要跳出来了。   不带这样随随便便动不动就用美男计的。   长得漂亮了不起,长得比姑娘好看了不起啊!   这是犯规!   犯规!   猿臂无声无息缠上她的腰肢,精壮的胸膛二话不说就贴了上来。   钱宝儿欲哭无泪。   死书呆子,你不要老是勾引我!   我不是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勾搭走的好色之徒!   绝对不是!   我钱宝儿是有节操有人品的三好青年,祖国未来的栋梁。   可是吧……   美色当前,就宛如到嘴的肉。   放着这样到嘴的鸭子不吃,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它飞走么?   让她情何以堪!   宋景桓又凑近了些,鼻尖抵着她鼻尖,一只手缠在她腰上,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钱宝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她挣扎要不要放弃的鸭子,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啵……”   温热的薄唇覆了上来。   钱宝儿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   杨熙姑娘准备探个头进去看,韩侍卫果断捂住她的眼睛:小孩子非礼勿视!要长针眼!   杨熙:呸,你才是小孩子!   但韩老大功夫比她厉害、力气比她大,她根本就挣扎不开。   错失良机啊!   ……   精壮的胸膛隔着基层薄薄的衣料与她相贴着,炙热且滚烫。   钱宝儿瞪着大大的水眸。   呼吸已被夺,身体仿佛也不受自己控制。   她委实管不住自己的手,拿手指头戳了戳胸膛坚挺的肌肉。   说实话,书呆子这身肌肉,堪称精品。   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实际上怎么就这么有料呢?   钱宝儿越摸越来劲,简直摸上了瘾肆意吃豆腐,兴奋得停不下来。   小爪子还情不自禁往下移……   呸!住手钱宝儿,你要记住你不是好色之徒!   ……   良久良久。   宋景桓稍稍退开。   钱宝儿攥着小粉拳,意犹未尽。   要完,她要摸上瘾了。   钱宝儿赶紧把自己的爪子藏到身后去,理直气壮道,“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谁让你忽然偷袭我的。”   宋景桓满目笑意,好以暇整地打量了她一番:“娘子喜欢就好,我还担心娘子对为夫的身材不满意呢。”   “我……我呸!像你这种弱不禁风的书呆子,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才不承认她摸上瘾了呢。   宋景桓闻言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仿佛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那娘子刚才没摸够,还需要验明正身是么?”   验、验明正身?!   不会吧,又来!   钱宝儿眼皮子一跳,就见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书呆子突然站起身作势要宽衣解带,她连忙拉住他,“你,你想干什么?”   这可是膳厅不是房间里啊。   大哥,你玩儿太大了。   “给娘子验明正身嘛,我的身子旁人可不能随便碰,但若是我们家的宝儿,我还是那句话,脱光了让你摸也可以的。”   说着就扯开了外衣的两根带子。   钱宝儿惨叫一声:“住手!”   她一手拉住宋景桓的手,一手从蒸屉里抓起一个小笼包,拖着他就往外走!   “娘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私密的事情回房间再说!”钱宝儿言辞凿凿。   宋景桓哦了一声,笑得一脸荡漾。   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太羞耻了!   可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钱宝儿的小心脏真是要跳起来了,狠狠咬一口小笼包,“前面带路啊!”   “遵命!”   膳厅回房很快就到了,之前是因为宋景桓特意绕了远路才远的。   钱宝儿拖着宋景桓进房间,二话不说关门,上闩!   宋景桓往床上一坐,一脸待临幸的小媳妇娇羞模样。   钱宝儿上去就把他给扑倒在穿上,某殿下娇羞道,“娘子,大白天的关起门来做羞羞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钱宝儿一口老血。   翻了滚自顾躺在了床上。   不行!   不能这么下去了。   她钱宝儿二十年混出来的恶霸名头不能就这么一朝丧。   她怎么能一直被调戏呢?!   钱宝儿深吸一口气,翻身坐在了宋景桓身上,“书呆子,咱们来约法三章啊。”   “约法三章?”   某殿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娘子确定要用这个姿势与为夫约法三章么?”   “为夫是个正常的男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娘子要是这么诱惑为夫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夫可不好保证了。”   “你不就是巴望着要发生点什么嘛。”   钱宝儿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   “老是找借口占我便宜,还趁机揩我油,还找理由睡在我床上,你别告诉我你心里就没点别的想法。”   “为夫的目的一直很清楚,就是和娘子成为真正的夫妻,长长久久在一起。”   宋景桓一脸无辜地摊手道,   凤眸中笑意浓烈,他薄唇一勾,轻而易举便反客为主,将钱宝儿压在了身下。   天旋地转,钱宝儿还没反应过来,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第92章 你叫我什么   钱宝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甚至于都忘了反应。   这倒是称心了三殿下的如了三殿下的意,大好的机会他怎能不趁胜追击呢?   稀里糊涂的,灼热的吻已经落在了钱宝儿脖颈上。   她胸前一凉,脑子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等一下!   这节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能说亲就亲了呢?   钱宝儿猛地拢好自己的衣襟,手脚并用,猛地一下就将吃她豆腐的某殿下给推开了。   三殿下意犹未尽。   钱宝儿抱着胸紧张地看着他,“你,你你想干什么?”   三殿下一本正经道:“圆、房。”   说完心里都在苦笑。   每次都是她闹着玩开始,最后受苦的都是他。   钱宝儿满头的黑线。   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用这么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来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如此这般很羞耻的?!   她鼓了鼓腮帮子,脱了靴子比了比,郑重其事道:“本小姐没有这个念头,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要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娘子还想怎么不客气?”   钱宝儿歪头想了想,“比如说,断子绝孙?”   三殿下下面一紧,莫名有种危机感。   钱宝儿就这么一脚穿鞋一脚没穿,深一下浅一下地贴着墙往外挪。   宋景桓倒是不追着她跑,他就坐在那儿,望着她笑:“那娘子以为,何时圆房才算妥当?”   钱宝儿曰:“那说不定我想改嫁呢?”   “娘子,女子讲究从一而终,你这样真的好么?再说了,我看过你各种样子,除了我,谁还能取得起你。”   “做人别这么迂腐,小时候还有人说他看过我光脚没穿鞋的样子呢,那我是不是要嫁给他?”   “那是当然。”宋景桓答得顺口。   钱宝儿:“……”   她一时无语。   顿了顿,才又道:“可我就一个,钱宝儿就一个,我嫁给他了怎么能嫁给你?而且,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   宋景桓闻言仿佛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郑重道:“假如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呢?”   呃,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他这意思是,他就是小胖子,小胖子就是他?   天底下见过她光脚没穿鞋的,除了老头子就只有小胖子了,还有这个奇奇怪怪深藏不露的书呆子。   他们,是同一个人?   可他们,明明就不是同一个人啊。   长得,一点都不像。   小胖子那么胖还那么矮,书呆子生得跟个姑娘似的,看着弱不禁风,一点都不胖。   他们两个,一点点相像之处都没有啊。   钱宝儿开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古怪念头困住了。   她整个心思都用在了纠结这个问题上,扶着墙就往外走。   嗯,她要去找个地方静静。   “娘子,你去哪儿?”   “你别吵我!”   钱宝儿脑子里仿佛有一闪而过的什么念头,她冲宋景桓喊了一句,忽然套上了靴子,撒丫子奔了出去。   她也不认路,并不知道自己是走的哪一条路,反正转来转去就转到了花园里。   繁花谢的差不多了,但秋千架却是个很好的去处。   书呆子说,不勉强她,又说想一辈子与她在一起,长长久久的。   他待她是真的很好啊。   可她也明明是喜欢他的呀。   可心里到底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难不成卡在她心里过不去的,仍是那个未能如约前来的小胖子?   也是啊。   他说要来娶她,她说要等他。   可这么多年了,他没来。   她等了这么多年,以为不会想嫁给别人,却喜欢上了书呆子。   他们,都未能信守自己当年的承诺。   “钱宝儿,良心有亏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钱宝儿摸着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语着。   她闭上眼,脑海中小胖子的模样已越来越模糊,但那份感动仍在。   也许,他这么多年不来找她,也是有他迫不得已的苦衷吧?兴许他家里的事情没能顺利解决,兴许他又出了什么她不知情的事情,兴许,他已遭遇了什么不测,没办法告知与她?   钱宝儿蓦地睁开眼,心头的悸动不是假的。   哪怕,她还念着童年时那个以为青梅竹马就可以相守一辈子的人,可是,那个每日照顾她衣食起居的,才更是她应该珍惜的眼前人吧。   那么,小胖子,从今往后,我要与你告别了。   我们的过去,请你也珍藏在心里,我要去对得起另外一个人对我的情意了。   ……   最后的那点纠结终于释然,钱宝儿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坐回了秋千上。   “也许,过了今晚,也就成了真正的夫妻了吧。”   钱宝儿自言自语,脸上的笑容无比甜蜜。   大概过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就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书呆子啊书呆子,你以后可就不能呆了。”   钱宝儿在秋千上晃着脚丫子,阳光在头顶上明晃晃的,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的夏日。   爬树,下河游泳,那个时候真美好呢。   “咣当!”   钱宝儿一个恍神从秋千上扑下来。   她猛地回神,抓住了绳子,才没有脑袋着地。   可当她坐起来,脑子里仿佛有许许多多的念头蜂拥而出。   ——宝儿,你等着我,等我办好了家里的事情,我便来娶你。   ——我对你的企图,就是你我能早日成为真正的夫妻,届时夫妻一体齐力同心,咱们种几亩薄田,养几头猪,再养些鸡鸭,最好再生一群胖娃娃……   ……   ——宝儿,你是不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你不知道么?我人送外号,钱罐子?   ……   ——“娘子这算不算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你好聪明啊,我就是掉进钱眼里去了,要不然也不会叫钱罐子。”   ……   ——“小胖子我跟你说,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是能出得厅堂入得灶房,能在外面赚钱养家,回了家还能为我洗手作羹汤,你也知道我很笨的,下厨这种事情太难为我了;”   “而且,我的夫君一定要长得好看,比别人家的夫君都好看才行,最好是比什么潘安宋玉那样的美男子好看才好。”   “最最重要的是,他要负责养家,我就可以负责貌美如花,而且他赚的钱都要交给我管!”   ……   ——“娘子,你理想中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的?”   ——“夫君?”   钱宝儿甩开脑子里那个不靠谱的人影,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夫君嘛,一要出得厅堂入得灶房,在外面赚钱养家,回了家能为我洗手作羹汤;二是要长得和我心意;三……这三嘛,对了,要把家里的钱全部都交给我才行。”   只见某个书呆子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献宝似的交到钱宝儿手里,“娘子,咱们家的银钱都交给你保管了,以后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娘子精打细算勤俭持家。”   ……   ——“小胖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荷叶糯米鸡的?是不是我们家钱老头儿告诉你的?”   ——“你每次喊饿都说想去合味斋吃荷叶糯米鸡,我怎么可能会不懂呢?”   ……   ——“书呆子,我喜欢的东西,我讨厌的,我不会认路这些事,全都是老头子告诉你的么?”   宋景桓不否认也没承认,笑了笑说道:“为夫自以为给娘子的提示已经够多的了,娘子还是想不透,那就没有下一个提示了。”   她一脸懵逼,“什么提示?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   ——你叫宝儿么,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啊,我叫宋景桓。宋是宋玉的宋,景字是我母亲说的,如同影子,桓本义是表柱,这个名字也很酷吧。   ——啊,是吧,我叫钱宝儿也很酷啊。   ……   ——“你,叫什么?”   ——“宋景桓。”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还是说道,他说着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一脸的认真,“我叫宋、璟、桓。”   ……   杂乱的记忆,毫无顺序可言,蜂拥而来。   钱宝儿惊得一下子耸了起来。   钱宝儿,你脑子是拿去泡酒了么?   你的智商是随风飘散了吧!   你的脑子是跟钱袋一块丢了吧?!   不不,她本来就没有那东西。   怎么能这么迟钝?   这么久了都没发现?   这是开玩笑的吧!   钱宝儿也顾不得身上沾到的泥土,撒丫子狂奔而去,地图在手,平常不灵光的脑子一下就像开窍了一般,神乎其神一路奔去竟然没有绕远路。   她一路气就奔到了房门口,宋景桓还在床上坐着,也不知道是在怀念着什么,钱宝儿在门口站定喘了喘气,宋景诧异地看了过来,“娘子,你是去哪儿了,怎么喘成这般模样?”   他再打眼一瞧,她身上还都是尘土呢,灰头土脸的。   宋景桓忙跳下床迎了过来。   钱宝儿磨了磨牙,她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死胖子,老娘今天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姓!”   说话间,脱了脚上的靴子直接就上手了。   宋景桓没回过神来,她一靴子就扣在他脑门儿上了。   这一下,钱宝儿自己也呆住了。   “你傻啊,干嘛不躲?!”   宋景桓愣了愣,“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第93章 偶尔主动一次也是情有可原的   钱宝儿也是没由来的一愣,举着靴子又照着宋景桓的肩膀打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就是小胖子!”   宋景桓仍是一愣。   她这意思是……   宋景桓凤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钱罐子总算是开窍了。   在他指望她开窍的时候她一直死活不开窍,这会儿却是猝不及防。   她的行事风格果然一直惊为天人。   宋景桓郑重其事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叫宋、景、桓。”   某三殿下微微一笑,“我在太平镇时,便是叫的这个名字。”   言下之意是,我们在一个私塾里,挨着上了那么久的学你都记不住我的名字,你真的好意思说我没有一开始告诉你?!   他的一双凤眸配合着微微一凝,钱宝儿生生打了个冷颤。   仿佛有股寒风冷意扑面而来。   呃,书呆子这是生气了呀。   不过,她好像,是一直都没发现来着。   “……那,那个,我不是记性不好么?”   钱宝儿结巴着也一点不损她的理所当然与理直气壮。   为了强调自己的记性不好,她又生硬地补了一句:“我到现在都不记得当时先生给我起的小字到底是什么,而且你也晓得我这个人的,见过的人转头就忘了,更别说名字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不怪我的。   “所以还是要怪我起了个不太好记的名字是么?”   三殿下皮笑肉不笑。   这可不。   都怪你名字太难写太不好记了。   “宋景桓”哪儿有“小胖子”简单又好记啊。   当然,这话钱宝儿在说出口之前便识趣给吞了回去了。   她在看见某人的脸色和眼神时便清楚地感受到,她再不服一下软,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不,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钱大小姐是大女子,能屈能伸,服个软算什么?   然而三殿下根本不给面子,一脸冷漠曰:你本来就是这种人。   钱大小姐脸上挂不住,老脸一阵发热,“我……我就这种人怎么了!不服打架啊!”   当面被人拆穿了真面目真的有很难堪。   可是理亏了气势不能输。   钱宝儿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准备打架。   颇有今天非要分出个输赢否则就要打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宋景桓忍俊不禁。   嗯,这个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劲儿才像她。   钱宝儿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之前撸起袖子要打架的气势忽然就没了,笑靥如花地跳起来一下就抱住了宋景桓!   “小胖子!”   “好久不见!”   宋景桓被她这么一扑险些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   但钱宝儿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像个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就不肯下来了。   “你这么多年都死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多年好多年!”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我,你害我被我们家钱老头笑话说我眼神不好看人看走眼不说,还害我被镇上的人嘲笑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多的有多心酸!”   他倒是设想过不下一百种的她认出他时的反应,或惊喜、或惊讶,或骂他这么多年不守信用,上来就胖揍他一顿再说话。   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钱罐子的脑回路就连他也摸不清楚。   真不愧是出人意料的行家。   “宝儿,对不起。”   钱宝儿原本有那一肚子的话大概是打算噼里啪啦无论如何先兴师问罪。   可不知为何,他轻轻柔柔的一声“对不起,”她的眼泪便像溃了堤的洪水,奔涌而来,拦都拦不住。   瞬间就哭成了泪人。   “死书呆子,死大胖子,本小姐这么多年都没哭的这么惨过,都怪你……”   “你为什么一来就害我哭……”   “丢死人了,丢人!”   钱宝儿才他身上跳下来,直接就躲到墙角去了。   面壁哭得连肩膀都在抖。   宋景桓手足无措,却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说。   伸着手在她头顶犹豫了半晌,最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从背后将钱宝儿揽进了怀抱里。   “我啊,也想来找你。可是总有好多事情绊住我。”   “可是我又觉得,这都不是理由,没能如约去找你,是我的不对。你若是生气,打我一顿出气便是了。”   钱宝儿抽抽噎噎的,回了一句:“打你一顿,你说真的么?”   宋景桓愣了愣,随即道:“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   “那我要是提什么要求你是不是也都会照做?”   “只要不违反道义,不伤天害理,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宝儿:“你可我像那种会伤天害理的人么?!”   宋景桓默。   胡搅蛮缠是不少,伤天害理嘛,不是她的强项。   他低低笑出了声。   他对着钱宝儿的背面,却是没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可是你说的。   别后悔!   “你给我把衣裳脱了躺床上去。”   宋景桓:“啊?”   “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么?还不让人摸了?”钱宝儿一下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双手叉腰,一副母夜叉模样。   某殿下仗着生得一副好容颜,咬着下唇纯粹是一副受虐的小媳妇模样,可怜巴巴地依言走到床边。   衣裳里三层外三层,但也在钱宝儿的监督下,老老实实一件一件往下褪。   沉迷美色不可自拔的钱大小姐咽了口唾沫,一双圆溜溜的水眸已经瞪得要脱窗了。   亲娘啊,娘亲啊,这身材,这手感……   不行了!   我的老天爷啊,你在我一个快二十一岁的老姑娘面前放这么一盘美味佳肴,要是能忍住不享用我简直不是人。   色迷心窍的钱大小姐凑过去,张嘴在薄薄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入迷了入迷了。   某殿下比女儿家更加柔美娇俏的面庞此时略带粉色,简直秀色可餐。   钱宝儿捂脸不敢看。   但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小恶魔。   一个饿虎扑羊的姿势就扑了过去。   这种事情,姑娘家偶尔主动一回也是情有可原的。   反正她钱宝儿就不是那种羞羞答答的小姑娘。   眼前这可是她正经八百拜过堂的相公,吃了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的。   但是,事情好像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   “喂喂喂,死胖子你的手往哪儿摸?”   “喂!不许占我便宜!只能我吃你豆腐的!”   某殿下委屈道,“娘子只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说为夫不能有样学样。”   钱宝儿:“……”   我特么又上了这书呆子一个天大的恶当!   没等她懊悔完,樱桃小口被堵住,彻底被扑倒,完全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死胖子你给我轻点……啊——”   谁说圆房不痛的,痛死人了!   那个说不痛的你给我出来,我不宰了你我就不姓钱!   ……   廊外。   “韩老大,屋里边儿的动静是不是有点大?”沈括懒洋洋看了一本正经严肃脸的韩恕,忍不住逗了他一句。   韩恕面无表情道:“身为护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还需要我教你么?”   “咱们茹素这么多年的主子终于开荤了,我就不信你内心不激动呢,”沈括煞有介事道,说完抱着长剑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   这种时候还守在门口与听墙角何异?   他可是少年人,血气方刚的,伤不起啊。   ……   屋内抵死缠绵,春光无限。   从上午折腾到了午后,钱宝儿精疲力竭地躺在大床上,看着那一滩鲜红的血,抱着被角哀悼自己守了二十年有余的贞操。   说好的饿虎扑羊呢?   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与她设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毫无节操的她家相公暧昧无比地凑在她耳边呢喃道,“娘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对我负责。”   负责你个毛毛虫啊!   本小姐要退货!   管你什么小胖子书呆子还是什么宋景桓唐景桓,本小姐通通不要了!   呜呜……   我的名声我的一世英名!   没脸见人了。   “我要退货!”   “乖。”宋景桓摸摸她的脑袋,满目温柔,“用过了可就不能退了。”   钱宝儿闻言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宋景桓闷哼一声,叹气道:“娘子能解气就好。”   心想着,亏得他肩膀是包在衣裳里的,否则这一排排的牙印给人瞧见了,可真是够精彩。   钱宝儿越看他那张惊为天人的无辜脸越生气,一记“九阴白骨爪”就挠了上去。   三殿下这张堪称完美的脸吧……   顿时惨不忍睹。   钱宝儿力气用尽,死鱼一般在床上躺成了大字型,“本小姐要沐浴更衣!”   “好。不过……”   三殿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娘子只挠了一边不太和谐,要不再来一下?”   钱宝儿懒洋洋看了他一眼,连说话都懒得跟他说了。   最后嘛……   韩恕受到传唤推门而入时,便见到自家主子半边脸上五个爪印清清楚楚。   里间与外间隔开的帘子放下了,但听见方才的动静,想也知道这是谁人的杰作。   韩恕谨慎道:“主子,是要传穆大夫过来么?”   谁知道三殿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薄唇一勾道:“不用了,若是这爪印消了,夫人又该恼了。” 第94章 任何人都不见   韩恕扶额。   三殿下这一脸享受也是没谁了。   但是三殿下,您明日便要入宫面圣,顶着这张脸去拜见陛下真的没有问题么?   想到屋里还有一位夫人,韩恕不由得压低了嗓音道,“主子,御史台的梁大人求见”   说着又补了一句,“听闻您回来了,梁大人一早就派人递来了名帖。”   三殿下板起脸,公正严明道,“闭门,谢客。今日任何人来都不见。”   “可,可是……”   “没有可是,今日任何人来了都不见。吩咐膳房准备些好消化的流食,让杨熙备热水。”   三殿下吩咐完,也不理会他是何反应,便返身回房。   韩恕在那儿愣了好半晌,盯着那紧闭的门板都要哭了。   任何人都不见,那是不是意味着,哪怕圣旨宣召您也是说不见就不见啊?   您一句话的事,属下照办可是要豁出去老命的。   可惜,他们家主子根本听不见。   他也没胆量说出口。   ……   钱宝儿躺在床上当死鱼,但没过多久,下人便抬着浴桶、提着热水进来,还有膀大腰圆的老妈子端着吃食进来。   刚进门她便闻见了香味。   是面,但加了好些她喜欢的料。   光是闻见这个味她就要流口水了。   下人将东西送进来之后便都退出去了。   房中又只余下宋景桓与钱宝儿两人。   钱宝儿望着桌上那锅面虎视眈眈,口水根本控制不住。   但是她又不想动,一点点都不想,   便继续赖在那儿,索性闭上眼让自己假装瞧不见也闻不见。   我不饿,我不想吃,我一点都不馋……   呜呜,不行啊,狗鼻子和五脏庙这个东西骗不过去啊。   钱宝儿悲戚戚地睁开眼,极不情愿地看了宋景桓一眼:“喂,那边那个假胖子。”   “但凭娘子吩咐。”   “本小姐想吃点面,你给我端过来。”   但凭吩咐什么的就太虚伪了,她就是想吃两口,两口就够了。   “娘子还是起来沐浴吧。”宋景桓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像是要与她僵持。   钱宝儿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地索性又闭上眼翻了个身,就趴在床上了。   像是自言自语地骂道:“我就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一个好东西。什么胖子书呆子,全都是一路货色。”   “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坏蛋!”   “臭鸡蛋!”   痛死了要。   姑奶奶一点都不想动。   宋景桓叹了口气,上去不由分说将她给抱了起来。   “登徒子,你干什么!”钱大小姐怒得一声吼,却是连踹他一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景桓也不说话,径自抱她出了外间,就这么抱着她沉入了热水中。   钱宝儿:“……”   居然还有这么骚操作?!   这是传闻中的鸳鸯浴?   这也太羞耻了吧!   节操呢?!   疲惫的身子浸入热水时,钱宝儿抽了口冷气,这未经人事的身子禁不起折腾的。   这书呆子太疯狂太流氓了!   而且这热水里边儿像是放了什么药材煮过的,有一股子药味在飘出来,淡淡的,还挺好闻。   呸,好闻个头。   她的便宜都被死书呆子占尽了。   她要是早知道成个亲圆个房这般痛,打死都不来找摊牌了。   宋景桓一本正经让她坐在水中,替她除去衣裳,钱宝儿全程瞪他。   在心里头将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数落了个遍。   能用上的成语也都给用上了。   不安好心,   居心叵测。   居心不良。   用心险恶。   总之一句话,不是什么好鸟。   “你出去。”钱宝儿横他一眼。   宋景桓顿了顿,倒是没反驳,却是慢条斯理除去自己身上的湿衣裳,就坐在她身边,也不乱动。   钱宝儿:“……”   这货从何时开始还玩儿起了沉默是金?   他是打算就不开口了,装哑巴是么?   钱宝儿横了他一眼,又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他都静静地搓洗着他自己,她也就懒得搭理了,自顾自洗了起来。   财大气粗的土财主就是不一般,连这浴桶做的都是超级大的,都快赶上人家普通人家规格了三四倍了。   他们家估计钱多烧得慌。   钱宝儿全程目不斜视。   眼角瞥见某人眼神往她这里瞟过来,她二话不说就把手里头的湿手巾往他脑门儿上扣。   只听得宋景桓闷哼了两声,钱宝儿迅速爬起来,扯着宽大的袍子裹住自己便跑进了里间。   里间与外间的隔断不止有帘子,还有门。   她的身手前所未有的利落,跑进来之后迅速关上门,上闩!   宋景桓站在热水里,半晌。   生生笑了出来。   里间的桌上,那锅汤还热气腾腾的。   钱宝儿揭开锅盖一看,却见里头是别有洞天的。   面并非煮在汤里的,而是汤与面分开,一边是蒸好的面一边味道鲜美的汤,装着汤的半边似乎还有热汽在沸腾,也不知下面有何机关。   钱宝儿将面往汤里边儿一道,香味就上来了。   宋景桓站在门口,隔着门道:“把面倒进汤里就行了,汤锅底下放了炭。”   本姑娘早就知道了,还要你说。   钱宝儿哼了一哼,还颇为得意。   面倒进汤里没一会儿便饱满柔软起来,钱宝儿迫不及待用筷子捞了一口。   那个面也不晓得是用何物做的,明明很有劲道,却又似乎软软的,汤里的鲜甜全进到了面里,吃一口就感觉自己要飞天升仙了。   她险些就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前一刻还一肚子怨气来着,这会儿啥都顾不上了。   食色,性也。   民以食为天。   天大地大也没有这口吃的大。   再重要都等她这口吃完了再说。   ……   就是秉承着这个理念,钱宝儿愣是将整一锅汤与面都吃了个精光,最后余下空锅仍在那儿。   她也是倦极了,吃饱了只好眼皮子直往下耷拉,往地上那般一躺,呼呼大睡。   宋景桓穿了衣裳,走出房间,绕了一圈走到后窗。   窗口微敞,从那儿往里一看,便将屋内的一切一览无遗。   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钱宝儿,以及桌上的一片狼藉。   他从窗口跳进去,将在地毯上呼呼大睡的钱宝儿给抱到了软塌上去,又移屏风挡住。   才吩咐吩咐下人进来换了床上的被子等物。   全程谁都没敢出声,生怕吵了夫人休息。   待一切收拾完毕,宋景桓又将她给转移到了床上去。   韩恕算是厚着脸皮进来的,站在里间门口,也不敢往里走,也不敢往里看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个儿的脚尖看,有气无力道:“主子,宫里来人了。”   “嗯。”   宋景桓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懒洋洋躺到了钱宝儿的身边。   韩恕不得以,硬着头皮又道:“是在御书房伺候的孙公公亲自来的。”   宋景桓仍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一点没有追问下去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韩恕:“……”   这个侍卫长不好当啊。   他生生忍住掉头就跑的冲动,又道,“主子,陛下传召,宣您立即进宫见驾。”   “你帮我回了孙公公,就说我这会儿不得空,待我明日得了空闲,自然会入宫觐见的。”   韩恕此时有种想摔门的冲动。   这是谁家主子这般任性啊!   他仿佛已经可以看见他去回绝孙公公时惨不忍睹的下场。   韩恕也不知自个儿是哪儿来的勇气,死活不走了,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道,   “主子,恕韩恕无状直言,孙公公是御前红人,在陛下面前很能说上话,朝野上下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您是三殿下自然不同,他也不敢对您如何。”   “可属下就是一个下人,招惹不起那位御前红人,殿下若是不愿意入宫,还是您自个儿去回绝了孙公公为妥。”   宋景桓闻言顿了顿,侧着身子支着下颚煞有介事打量了韩恕一眼:“你胆子倒是不小,何时学会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   “请主子恕罪,您是敢把天给捅个窟窿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皇亲贵胄,属下只是个出身平民百姓家的下人,没有这般的胆量。”   韩恕板着个脸说的煞有介事,真像那么回事,“万一得罪了那位御前红人孙公公,搞不好还会连累家中老小,属下惹不起。”   “哦?”尾音上扬,分明是不信。   韩恕心虚地抬头往上看,不好意思看自家主子的眼睛。   宋景桓瞧了他一眼,便又躺了回去,将被子这么一盖,彻底无视了韩恕。   温香软玉在怀,瞧那个臭男人作甚?   “……”韩侍卫生无可恋。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   这简直要了老命了。   一想到要去应付那位向来以精明出了名的孙公公,韩恕就一个头两个大。   杨熙与沈括都在廊下,跟看好戏似的,全都盯着他瞧。   “韩老大,咱们家主子有何表示?”   韩恕没好气瞥了他们俩一眼:“孙公公还在大厅,你们谁去接待?”   沈括这少年非要抱着剑作出一脸高冷道:“这种大事自然是要交给韩老大你了,我去万一有个差池,沈括承担不起。”   韩恕一脸嫌弃:说的好像我就能承担得起似的。   可,说来说去还是得他去。   这府中压根就没有管事的,下人也就那么几个,他也只能当这个马前卒了。   当他初究竟是为什么要死心塌地跟了这么一个任性的主子? 第95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韩恕心一横,带着壮士断腕的勇气准备风萧萧兮易水寒,杨熙从后边儿扯住了他的后背,“韩老大,我建议你对孙公公说实话,咱们家三殿下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孙公公难不成还敢闯进来扎殿下理论不成?”   好有道理!   韩恕一跺脚,“你行你上啊。”   杨熙顿时怂,嘿嘿傻笑:“哪儿能啊,应付孙公公只能是韩老大您这般级别的,我还太嫩了。”   “……”韩恕心中悲戚。   他不但摊上了个不靠谱的主子,还摊上了好几个不靠谱的后辈。   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韩恕长叹了口气,昂首阔步往前厅走。   沈括看了眼他的背影,幸灾乐祸道:“韩老大是不是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杨熙横了他一眼:“我只知道韩老大内功深厚,你说的这些话他八成是能听见的。所以,很可能下一个一去不复还的就是你的。”   说着,往沈括下面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最近宫里头好像在挑选武功高强的内侍。”   沈括下面一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扭头就走。   双手护着下面的姿势,极其搞笑。   ……   前厅。   宫里头来的孙公公站在大厅中央,昂首挺胸,颇有高傲不屑一顾的姿态。   听见外头来的脚步声,误以为是三殿下,连忙低首弯腰转回身。   “孙公公好。”韩恕抬脚跨过了门槛,面无表情地打打招呼道。   他一身玄衣,手中握着宝剑,也是威风凛凛的。   可孙公公定睛瞧清是他,便换了一副嘴脸。   “我当是谁有这么大架子,原来是韩侍卫。”孙公公说话都透着阴阳怪气。   韩恕嗯了一声,说道:“三殿下说今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孙公公请回吧。”   “韩侍卫,你可要搞清楚,咱家是代陛下来宣旨传召三殿下入宫觐见的,可不比外面那些来拜见三殿下的朝臣。”   “这我当然知道,孙公公是御前红人,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可这是三殿下的命令,三殿下说不见就不见,韩恕不敢不从。”   孙公公闻言就黑了脸,“你,你好大的胆子!连皇上的口谕都敢拒绝,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韩恕单膝跪地,作出一脸恭敬的模样:“孙公公恕罪,孙公公明察,韩恕不过是听命跑腿的下人,不敢替主子做主,更不敢对陛下的口谕不敬。”   “三殿下的确下过命令今日谁也不见,方才韩恕也去宝玉阁通禀过了,三殿下说,今日哪怕是陛下来了他也不见。三殿下这会儿就在宝玉阁歇着,孙公公若是不信,请亲自去求证。”   韩恕说的诚恳,也表现出了十成十的恭敬。   但这话却是滴水不漏,能推的就都推到主子身上准没错: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那不靠谱的主子的命令。   这个锅他背不起。   孙公公前一刻的火冒三丈顿时消弭于无形。   “……既、既然三殿下已经歇下了,咱家就不打扰了,此时咱家会如实回禀陛下。”   说完招呼着从宫里带出来的禁卫军们,转身便走。   三殿下在宝玉阁里歇着,让他去亲自求证,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啊!   虽说三殿下是众皇子当中生得最出类拔萃的,但他的爆脾气也是出类拔萃的不好惹。   敢把天捅破个窟窿的三殿下,他惹不起。   谁惹谁倒霉。   他至今都记得有个不长眼的人不顾阻拦,横冲直撞闯进了宝玉阁,最后是被三殿下扔出来的。   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才起来。   想到那个惨不忍睹的画面,孙公公出门时腿不由得一软,险些绊到了门槛。   要不是身边的禁卫军扶了他一把,大抵就会摔个狗啃泥了。   “恭送孙公公!”   韩恕扯着嗓子高声喊了一句,孙公公险些又踉跄一步,离去的脚步更快了。   来时气势汹汹趾高气扬,走时仓惶如逃命,孙公公大抵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吧。   朝中百官恨不得将这位御前的红人孙公公捧上天,好让他在陛下面前多替自己美言几句,也没哪个王侯公卿皇亲贵胄敢这么对他的。   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三殿下才能连面都不露,就把他给吓破胆。   在孙公公走后许久,韩恕才缓慢地站起身。   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敢这么怒怼御前红人,他莫名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孙公公自然是不敢记恨报复受宠的三殿下,可他就是个跑腿卖命的下人,孙公公随便使个小心眼儿就能让他死的很难看。   他腿软。   可偏偏还要去复命。   陛下,能不能申请调职,韩恕宁愿去边关当个小兵戍边也不想守着这么个随时都会炸的三殿下。   太没有安全感了。   ……   皇宫,御书房。   孙公公从王府归来,跪在御前战战兢兢地回禀了在王府的所见所闻。说完磕了好几个头,频频认错,“陛下,是奴才没用!”   座上的皇帝陛下听完陷入片刻的沉思,徐徐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孙公公忙道,“这是王府的侍卫长韩恕说的,说是三殿下在宝玉阁歇下了,谁也不见,就是陛下去了也不见。三殿下的脾气……奴才不敢擅闯宝玉阁。”   陛下愣了愣,也是想起了当初闯入宝玉阁那个人的下场,“也罢,这件事不怪你,起来回话。”   孙公公小心翼翼起了身,谨慎地偷偷瞧了眼陛下的脸色,又忙不迭低下头。   谨小慎微的态度与在王府时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陛下,那三殿下那里……”   “不用提那个小子了,脾气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等他歇够了再说。你下去吧。”   “是。”   孙公公徐徐退出御书房,心想着:陛下哪怕嘴上再强硬,对三殿下的态度始终与其他皇子是不同的。   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   所以,三殿下惹不得。   最起码,在这场夺嫡之争尘埃落定之前,惹不得。   这般想着,孙公公的步伐也悠哉了许多。   “孙公公。”   迎面走来一人,气定神闲地叫住了孙公公。   这人锦袍加身华冠玉带,宽袍广袖风度翩翩,又蓄着一撇小胡子,为年轻的面貌平添了一份成熟气息,浑身一股子儒雅的气质。   若非他身上的袍子绣着皇子才能穿着的纹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翰林院里哪位博学多闻的儒学大家。   孙公公瞧清来人后忙不迭行礼,“大殿下这是要去御书房见驾吧。”   大皇子点了个头,“孙公公这是刚刚从父皇那儿出来吧,怎地边走边出神?莫不是父皇给交办了什么为难的差事。”   “也不算是为难的差事了。”孙公公像是意有所指道。   “陛下方才让奴才去了三殿下府上传召三殿下入宫,不过奴才没能见到三殿下的面,就被王府的侍卫长给挡回来了,大殿下这会儿去见驾,自个儿当心些好。”   说着顿了顿,又道,“大殿下请便,奴才还有些事要办。”   “多谢孙公公好意,本王知道了。”大皇子像是明白了什么,欣然道谢。   孙公公微微颔首,二人没再说话,他便让开路让大皇子过去了。   大皇子的确是往御书房去了,孙公公看着大皇子的身影远去,眼底压下一抹算计的光芒。   三殿下虽说有文能安邦武能治国的大才,但论起为人处世之道,却还远远比不上大殿下的圆滑。   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要想在宫中长久安稳地待下去,可不能贸然站队。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审时度势才是真俊杰。   不对谁过分示好,而是在适当的时机给予需要的人一些善意,最后无论谁成谁败,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   外面风云暗涌翻天覆地,屋里头的钱宝儿睡得昏天黑地浑然不知,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回到了太平镇她自己的房间里,在软软的大床上滚了一圈,再滚一圈,毫无负担。   从儿时起她就不是什么合群的孩子,镇上的小伙伴都不和她玩了,看见她转头就走说她是钱家大小姐,惹不起。   她很伤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结果就饿晕过去了。   醒过来时床边却多了一个小胖子。   那真的是个胖子,明明只比她高一个头不到,脸却跟盘子一样大,可如今仔细一看他的轮廓,的确是书呆子的五官被撑开之后的模样。   她怎么会这么迟钝,一直也没有发现。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钱宝儿莫名就从梦里惊醒了。   大床还是那个大床,丝被却全都换了新的,上头还有一股太阳晒过的清新的味道,以及一股子接近于自然花香的淡淡香味。   她脑子有点懵,拍拍自己的脸恢复了一下神智。   走到窗前轻轻一推,清风便迎面徐徐而来。已是暮春初夏,风中寒气散尽,还有多了一份潮湿的暖意。   新月挂在天边,漫天有繁星,近的仿佛伸手便够得到。   钱宝儿一手扶着窗台,踮起脚尖伸出手去,身后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娘子,你醒了。”   钱宝儿没由来吓一跳,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从窗台倒头栽了出去。 第96章 丑媳妇见公婆   “救命啊!”   钱宝儿反应过来,吓得大声呼救。   她的上半身刚越过窗台,便被一双长臂抱住了纤细腰肢。   随即就被抱了下来。   吓死宝儿了。   待她稳稳落地后看清楚来人后,气得直打他,“放开放开,你给我放开!”   宋景桓忙松了手,一脸可怜地望着她,钱宝儿没好气白他一眼,赶紧绕开他爬上床去。   宋景桓要脱鞋跟着上来,也被她喝止:   “娘子。”   “你别过来我跟你讲!”   钱宝儿抱着被子,戒备地盯着他,   “我是不会因此就原谅你的,告诉你,我、要、休、夫!”   宋景桓随即苦着张盛世美颜,可怜巴巴的道,“娘子,你不能这么对我,用完就丢,这是始乱终弃。”   钱宝儿生生吐出一口老血。   始乱终弃你个毛毛虫啊!   “姓宋的,我已经彻底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你不要再跟我装可怜了,你装可怜也没用。”   宋景桓见她坚定,也就笑了,脱了鞋便往床上一趟,“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危险的事情就行。”   伤害自己的,危险的事情?   他是指刚才她掉下去的事么?   认识到这一点,钱宝儿莫名有些尴尬,“我就是想试试看伸手能不能摘到星辰罢了。谁知道窗台那么低,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说起来都丢人。   宋景桓顿了顿,支起身子来:“我说的不是这个,京中风云诡谲,波涛暗涌,娘子可不要一时任性就独自跑出去。若是再发生在路途中发生的绑架事件,你可别怪为夫往后让杨熙他们十二个时辰贴身看着你。”   呃……   为何好端端的,一下子就转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面来了。   钱宝儿五内纠结了一把,但也从善如流地跟着转了话题。   “你还一直没告诉我,那个绑了我又杀人的人五公子究竟是何人,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钱宝儿难得如此认真严肃。   宋景桓闻言微微一笑,大掌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钱宝儿眨了眨眼,“明日怎么了?”   宋景桓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啊!   钱宝儿脸上就像是火烧一般,随时都要炸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你,我我……”   “死书呆子,你怎么可以说说说……说带就带我去去……我……”   “我还没同意呢!”   “娘子不是想知道我是谁、想知道那个抓了你连杀人都不需要偿命的人是谁么?明日陪为夫出门一趟,就都有答案了。”   钱宝儿一脑门儿黑线。   这个人好狡猾!   他就是故意吊她胃口的!   直截了当说了不完了,非要兜兜转转绕那么大一个大圈子。   还是说,装神秘吊人胃口比较有成就感?   钱宝儿长抒了一口气,假装看不见他,在床上翻了一个滚,“反正你要是不告诉我明日是去见谁、去做什么,我就不去。有本事你将我绑了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宋景桓坐起身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之后,煞有介事道。   钱宝儿:“……”   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真的不用当真的!   不要当真啊!   宋景桓捏捏她的脸,“娘子,你看你这么好看的俏脸蛋儿都皱成破布了。”   钱宝儿背靠着墙,极力避开他的手却怎么也避不开,只能任由他的魔掌蹂躏她的脸。   横眉竖眼地嫌弃他,“你到底要蹂躏我的脸到什么时候去?”   “娘子再过个半个月也二十一了,还能这般水灵粉嫩,实属罕见。”   钱宝儿:“……”   她这是第一次被人夸了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夸奖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是有点不对劲的味道。   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钱宝儿拍开他在她脸上肆虐的爪子,双手叉腰凶巴巴道:“反正我也不想见你爹,你还是给我笔墨让我写了休书的好,这样明日我就能回太平镇去了。”   “还是等为夫将岳丈大人从太平镇接来与娘子一叙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休夫好了。”   咦!   把钱老头儿给接来?!   钱宝儿莫名有个不好的预感,迅速抱住宋景桓的胳膊,“你到底有何目的?”   “天底下哪儿有亲家从未见过面的。接岳丈大人入京与娘子一叙是次要,主要的还是请岳丈大人与我父亲见上一面,好好商量如何再补办一次体面的婚事。”   呃……   她为何总跟不上这书呆子的脑回路呢?   怎么就扯到补办什么婚事上面去了?!   钱宝儿一本正经地反击,也把爪子伸向宋景桓的脸。   这人分明是个大男人,却是细皮嫩肉的,她使劲儿掐了两下,他脸皮的手感好到不行。   她一捏就上瘾了。   “书呆子,你不要晃点我,我不会再上钩的。你总是模糊事情的中心,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我钱宝儿没这么好糊弄,我等你好好讲事情与我讲清楚。”   宋景桓眼底忽然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钱宝儿给扑倒在了床上。   “为夫倒是想讲清楚,可是娘子这般动手动脚的勾引为夫,为夫心猿意马了怎么办?”   “心猿意马你个头啊!”   “给我起来!”   别的不会又来这一招!   钱宝儿咬咬牙暗暗使劲,却抗不过他分毫,这个死书呆子表面上柔柔弱弱,力气却大的像牛一般。   使劲了半晌她也撼动不了宋景桓分毫,钱宝儿就放弃了。   躺在那儿假装自己是条咸鱼。   死活也不动了。   宋景桓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说道:“总之,你想要的答案明日出门一趟便有了。”   他说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得极其猥琐,“娘子若是害羞,为夫会提前帮你准备面纱。”   “谁、谁害羞了!”   少胡说八道了!   假装自己是咸鱼的钱宝儿一下就急了。   宋景桓噗嗤一笑,随即坐了起来,而后又冲钱宝儿伸出手,“晚膳准备了你爱吃的,想不想尝尝看?”   “不稀罕。”钱宝儿傲娇的扭过脸去。   宋景桓在她耳边加码道,“宫里头的御厨做的,你也不稀罕?”   “哼!”   “又不是你做的,没诚意。”   宋景桓:“……”   好有道理。   “行,我去做。”宋景桓穿鞋下床,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会让杨熙进来伺候你洗漱,膳厅见。”   他说完也就转过去了,走到门口,不知是又想起来什么,却又转过头来,冲着钱宝儿笑道:   “的确,装神秘吊人胃口比较有成就感。”   钱宝儿:“……”   这笑话真冷。   翌日一早,钱宝儿还做着梦呢,浑浑噩噩地便被人从被窝里给拽起来梳洗打扮。   昨天夜里她老担心那死书呆子还会对她做点啥,提防到了后半夜。   谁曾想,他就真他睡前说的似的,“好好休息。”   一丁点儿过份的举动都没有,可操心死她了。   也害得她一夜没能睡好。   迷迷糊糊里她的头发被弄来弄去,状似梦游的她任人摆布,随便摆弄。   “夫人,好了。”   耳边有个娇柔甜美的声音忽然想起,钱宝儿蓦地醒过来,睁眼一看,便瞧见一个生得精致妆容也精致的美人儿在冲她笑。   钱宝儿的瞌睡虫也就跑了大半。   “你,你是?”   那姑娘向钱宝儿欠身行了一礼道,“奴婢名叫蓉儿,是奉命来替夫人梳妆打扮的。”   好好的人非要自称奴婢,书呆子他们家的规矩可真多。   蓉儿顿了顿又道,“夫人,主人在外头已经久等了。您对这身打扮可还满意,要不要让主人给掌掌眼?”   钱宝儿这才留心到自己被折腾了半天的成果。   她往足有一人高的铜镜中一瞧,镜中的女子头上挽了个凌云近香髻,华丽的金步摇插在发髻两边,大方优雅且大气;   身上穿的是一袭浅胭脂色的深衣,海棠花精美雅致,庄重大气,但最外面的却是温柔的白底梅花大袖,胭脂色丝绸护领,银线包边,裙身前幅绣的是如意春晴图,又添了一份温婉和和煦。   镜中人施了粉黛,剪翠妆红,秋水剪瞳盈盈动人,樱桃小口,钱宝儿几乎不敢认了。   这、这还是她么?   过去钱老头儿从不吝啬给她花钱,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但今日她才算是大开眼界了。   原来钱是可以这么烧的!   她身上这身衣裳若是折换成银子,不晓得有多少……   钱宝儿的脸色变幻不定,蓉儿战战兢兢地询问道:“夫人,您可是对妆容不满意?时辰还早,是不是蓉儿再……”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是宋景桓开口否决的。   钱宝儿闻言循声看去。   一身华服加身的宋景桓越发风采卓然,身姿挺拔,他薄唇微勾,凤眸含笑,天地都要失色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粲然笑道:“谁说要见公婆的都是丑媳妇总的,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看的丑媳妇?”   钱宝儿的那点对美好的幻想被他一句话成功打得烟消云散。   她嘴角抽了抽,“你我这般盛装打扮,不会是要入宫面圣吧?” 第97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宋景桓凤眸之中凝起深浓的笑意,“娘子果然聪慧非常。”   呃……   钱宝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确定?”   “自是确定,入宫面圣这等大事怎能随口胡诌。”宋景桓气定神闲,语调笃定。   “……”   钱宝儿你个乌鸦嘴!   怎么就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   谁曾想一语成谶。   她这会儿就想知道,为何当年在太平镇与她一起读了若干年书的胖子,怎么就成了皇亲贵胄了。   钱宝儿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谁成想,宋景桓揽着她的腰,煞有介事道,“人家是丑媳妇怕见公婆,我家宝儿如此绝代佳人,无须担心这些小事。”   钱宝儿:“……”   呵。   面圣,你不担心一个给我瞧瞧。   钱宝儿啊钱宝儿,你这回算是把自己给坑厉害了。   说好的一入侯门深似海,一进宫门比海深呢?   说好的绝不嫁王侯公卿,哪怕找个平头布衣平平淡淡一生都好呢?   说好的随便嫁大不了招赘呢?   钱老头儿可真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去找了野女人生了个儿子好继承家业。   呵,男人说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   打从出门开始,钱宝儿便一个字都没说。   进宫的一路上她也是难得安静,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嘴闭的比谁都严实。   素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话唠突然说转性就转性了,韩恕还不太习惯。   马车到了栖梧宫停下之后,韩恕才小声询问他家主子:“夫人今个儿是怎么了?”   某殿下看了眼栖梧宫的匾额,气定神闲道:“没事,夫人是害羞。”   “……”   害羞你个头啊!   被杨熙搀着下车的钱宝儿被雷到,险些就被自己的裙摆绊倒摔个狗啃泥了。   “夫人小心。”   亏得杨熙机智,又是练武的姑娘,身手好力气也大,及时扶住了她。   钱宝儿嗯了一声,道了声谢,便端端正正地站好。   宋景桓回头来牵她的手,“宝儿,要见的人都在里面等着了。”   钱宝儿:“……”   你能不能不要提醒啊?!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不断说服自己,一直不断地对自己说,不就是入宫嘛、不就是见皇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进宫门的时候她都忍住没探出头往外瞧了。   可他倒好,一句话成功挑起了她的紧张。   钱宝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抬头便见着金碧辉煌的“栖梧宫”在眼前。   门上的匾额大气磅礴,建筑也是恢弘无比,皇宫就是皇宫,与旁的什么地方就是不同。   虽然她是一个乡下小镇来的姑娘,但也知道,这栖梧宫可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俗称中宫。   她钱宝儿居然也有走到这儿的一日。   简直就像做梦似的。   “走吧,让他们久等了可就不好了。”   宋景桓牵着钱宝儿的手,十指相扣,惊得钱宝儿要甩开他的手。   他微微一笑,死活不松开。   钱宝儿也就作罢了。   拼力气这等事,她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门前台阶也是不短,钱宝儿不断深呼吸,宋景桓低声笑道,“娘子拿出平日里对我那般对他们便可,无需紧张。”   你说的轻巧哦。   皇帝是你爹,你都看习惯了。   我可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人物呢,我能不紧张么!   钱宝儿在心中暗暗腹诽,但到底注意着场合,没有说出口。   她紧张还没消除完,台阶也就走到尽头了。   栖梧宫大门敞开,从殿外往里看去,可见座上一男一女端坐着。   一人龙袍加身气势凛然不怒自威、一人头戴凤冠貌美倾城雍容华贵。   钱宝儿的脚步滞了滞,宋景桓却没有给她发呆停滞的机会,带着她便昂首阔步往里走。   “儿臣叩见父皇,拜见皇后娘娘。”   宋景桓倒是恭恭敬敬单膝跪下了,钱宝儿也呆呆跟着跪下,行礼问安那一套却是跟不上。   钱宝儿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但已经在慢慢接受眼前的一幕了。   座上的陛下盯着宋景桓问道,“昨日宣召你入宫,为何不来?”   宋景桓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扶着钱宝儿站起来,随口答道:“忙着重要的事。”   呃……他口中重要的事,难不成就是指与她在床笫缠绵那回事?   钱宝儿莫名有些心虚。   这要是被皇帝陛下知晓了,会不会说她是祸水?她会不会被当成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姬就给处理了?   “忙重要的事,难道就是与这女子在王府里鬼混么?!”   皇帝陛下果真龙颜大怒一声吼。   “宝儿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与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在一处,怎么能说是鬼混呢?陛下也是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人,出口伤人有辱斯文。”   皇帝陛下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放肆!岂有此理!什么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件事朕毫不知情,算什么三书六礼!”   “宝儿的父亲同意了,而且有礼部的文书,有官媒佐证,每一样都是合礼合法的,怎么就不是三书六礼。”   “臭小子,你真当朕不敢拿你如何是不是!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父亲?”   “没有。”   皇帝陛下怒气滔天,宋景桓却气定神闲,说完还非要补一刀,“好好当你的皇帝不是挺好,非要争着当什么好父亲。”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沉到了冰点。   钱宝儿的紧张却一下就消弭于无形了。   她与老头子吵架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   而且,他们家可比这个激烈多了,一言不合就砸东西。   看谁砸的狠!   反正东西都是花的老头子的钱买的,砸坏他心疼。   所以,后来,老头子就把他的那些个珍藏都搬到仓库里头给锁起来不让她碰了。   也是真真小气。   座上的皇帝陛下怒视着钱宝儿,转头又盯着宋景桓道:“你可想好了?她可是个平民女子。”   “只要是她就好。”宋景桓笃定道。   “今日带她来,是让她来看看我还有你这么个亲爹。免得宝儿嫌弃我没有娘连爹都没有。”   钱宝儿:“……”   这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书呆子好气魄啊。   当着皇帝的面他也没有在怕的。   皇帝陛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朝丧了,书呆子的形象却一下就高大了起来。   “胡闹!”   “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你要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半个月后皇后会在宫中办个宴,替你选王妃,届时京中有学识有涵养的世家女子闺阁千金皆会到场,你从中好好挑一个。”   皇帝陛下自顾自说得起劲,钱宝儿委实没忍住,问了一句,   “请问陛下,能不能容我说句话?”   皇帝陛下一脸高冷:“说!”   “宝儿记得,咱们大秦的律法是有明文规定,成亲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的婚事有官媒为凭,我爹爹也是同意了的,我们正儿八经拜过天地,还有婚书为凭,说是到此为止是不是不太好?”   钱宝儿言下之意是:这可是大秦的律法,陛下不会自己打自己脸吧。   皇帝陛下一愣。   钱宝儿顿了顿,又接着道:“而且,要给我夫君纳妾,再怎么也得问过我这个正妻的意见才是,陛下说呢?”   言下之意是:这是我的夫君,你要动他,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皇帝陛下居高临下惯了,第一次被人用大秦律法给堵得无话可说。   宋景桓没忍住笑出了声。   难得瞧见皇帝陛下吃瘪,机会千载难逢。   皇帝陛下看了他一眼,脸色越发难看了。   殿内的气氛又一次陷入冰点之下。   皇帝陛下就盯着钱宝儿看,仿佛是要在她脸上盯出来给窟窿来。   钱宝儿心里有些虚,但过去将近二十一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眨眼间就输了!   她死撑住眼皮不敢眨眼眼睛,莫名就成了对峙。   眼看着气氛越发僵硬了,一直没开口的皇后忽然冲着钱宝儿招手道,“这姑娘生得这般标致,快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钱宝儿愣了愣,指指自己,“是说我么?”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她华贵凤冠说的步摇也因为她点头颤了颤,配合着皇后娘娘脸上的温和笑容,总觉得有股违和感。   钱宝儿认真道,“娘娘,宝儿已为人妇,娘娘称呼我为姑娘,不太好。”   皇后娘娘也是一愣,转头看了皇帝陛下一眼,但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便改了口,“也是,已为人妇的确不应该称为姑娘,小夫人说的有理。”   钱宝儿甜滋滋地点点头,扭头便凑到宋景桓身边去,挽着他的胳膊道:“相公,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你瞧我与我爹也吵吵闹闹的,不是也好好的么?”   “可不是,小夫人说的是,陛下与三殿下到底是父子俩,有什么话好好说。”   “除非他休妻,否则这件事没得商量!”   呃,这个。   强行要求人家休妻的皇帝,古往今来还真的不少。   为了替女儿抢个如意郎君,为了让儿子娶个身价高的媳妇,这些当爹的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哦。   不过,可怜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恨之处? 第98章 俗称,妻管严   钱宝儿煞有介事道,“很抱歉皇帝陛下,相公他不能休妻。”   “为何?”皇帝陛下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钱宝儿笑眯眯地回道:“我们成亲时便约法三章过了,除非有朝一日宝儿愿意和离,或者主动休夫,否则相公是不能休妻的。”   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虽然我家相公比不上陛下金口玉言,但殿下的话也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吧?陛下若是让殿下毁了自己的承诺,日后给人知晓了,是不是会觉得殿下是个不守诺言之人?”   “你大胆!”   “我放肆。”   皇帝陛下震怒,钱宝儿还接得顺口,陛下当时就愣在那儿了,随即耸了起来,沉声一吼:“岂有此理!你这个毫无教养的山野女子竟敢跟朕叫板急眼!”   “滚出去!”   皇后娘娘像是没见过陛下发这么大脾气,都惊呆了。   钱宝儿眨眨眼,扯了扯宋景桓的衣袖,“要不,我们先回去?”   你爹一脸不欢迎我的样子,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   “嗯。”宋景桓对着她笑,转头便看了眼座上怒意滔天的他亲爹,“陛下,她是我千挑万选才挑中的人,你若是看不上她,也请尊重我的选择。”   “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宋景桓面不改色道,“陛下言重了,您是天子,是一国之君,臣下哪儿敢挑战您的权威。但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强按着臣的头要求臣娶谁或者不娶谁。”   “这件事没得商量!”陛下沉着脸,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皇后,选妃宴之事抓紧。”   说着,盯着宋景桓道:“司徒烨,你的正妃只能在那些人中选,由不得你!”   宋景桓忽然就笑了,什么也不反驳,牵着钱宝儿的手向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行了一礼,“臣告退。”   钱宝儿也学着他,“告退。”   二人双双退出了正殿。   身后传来“咣当”的一声,官窑上贡的精美青釉双龙尊被皇帝陛下抬手就给甩了出去。   落地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钱宝儿的脚步一顿,想回头看一眼。   但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宋景桓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她在笑。   马车在栖梧宫外候着,宋景桓带着钱宝儿上了马车,吩咐回府。   之后又是一言不发。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宝儿戳了戳他的脸,“你做什么呀,我被你爹那么数落我都没生气,你怎么反而闹别扭了。”   宋景桓的睫毛颤了颤,抬眸看来便抓住了她的手,“你还说呢,我可没见过陛下何时被人气成那般模样,娘子的确是功力深厚。”   “这有什么,我跟我们家老头子吵架的时候,老头子砸东西可比他凶多了。这种时候气势上一定不能输,要不然就矮人一截了。”   钱宝儿经验老道,侃侃而谈。   宋景桓没反驳,但似乎心事重重。   钱宝儿又忍不住戳了戳他,“你爹在婚姻大事上跟我家老头子一般专制。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要找个人过完这一生的是我们又不是他们,谁合适谁不合适我们自己最清楚啊,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子合不合脚,穿的人才知道。”   “可他们偏偏要干预,自己年轻的时候被老一辈控制了,老了老了还想控制下一辈人,这算不算是要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宋景桓闻言忍俊不禁:“娘子句句在理。”   “那你还不开心什么?”钱宝儿支着下颚打量他。   宋景桓颇有一种被人看透了内心的感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是怕你爹了?”钱宝儿眨眨眼大胆猜测,“委实不行的话,他让你休妻你就休妻嘛。”   宋景桓微微眯起了眼。   钱宝儿敲着小桌子,认认真真地道,“那些世家千金大家闺秀个个饱读诗书,幼禀庭训,优雅大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正合适你这般出生皇家的天潢贵胄。”   “不像我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嫌累,书也没读过几本,勉强认了些字,也就是不至于被人骂了不知道的地步而已。所以说,我们从出生就不合适,陛下瞧不上我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   话音未落,她就被压在了软垫上,“娘子就这么希望我停妻再娶?”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理直气壮道,“……大、大不了本小姐先下手为强,先把你休了!谁怕谁啊!”   “娘子说的违心话吧,休夫你舍得么?”   宋景桓凤眸微凝,薄唇一勾,莫名有一股似笑非笑的邪气和痞气。   “……这、这才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你爹不是让你休了我嘛,我钱宝儿的人生里可没有被休这种字眼。当、当然就要先先下手为强了!”   强行理直气壮也掩盖不住心虚,钱宝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景桓,他不期然笑出了声,起身退开了。   钱宝儿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你的爹可是一国之君,违逆了他没有好果子吃的。再说了,他让皇后娘娘办那个什么选妃宴给你选老婆,你还能不去?”   “不去也就不去了。”   “万一他非要你去呢,让禁卫军来的话,押都能把你给押去了。”   宋景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的人能被押走,可我的心在你这儿呢,又岂是说押走就能押走的。”   哎哟我的小心脏诶。   情话大王又来了。   钱宝儿摸了摸自己跳动加速的心,咬咬牙,“你少对我甜言蜜语的,这一套对我没用。”   “我钱宝儿不是那种随便被人哄几句就晕头转向的人!”   宋景桓温柔道,“这不是甜言蜜语,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娘子若是喜欢听,为夫可以每日对你说个十遍八遍的,说到你腻烦为止。”   钱宝儿老脸一热,“谁、谁喜欢听了。你少胡说八道了。”   “是是,不是娘子喜欢听,是我喜欢对你说。”   德行。   钱宝儿拍拍他的肩,往他胸膛靠去,美人投怀送抱,宋景桓还巴不得呢,就这么拥着她,宛若璧人。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她,即便是领了皇命的禁卫军,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进他的王府将他给押走。   这些以后日子长了她自然就明白了。   马车走得悠哉缓慢,没一会儿功夫钱宝儿就睡了过去。   她一早就被挖起来,到这会儿也是真困了。   一下睡得很沉。   马车停下来时一顿,她就醒了。   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宋景桓那张牲畜无害的笑颜。   他轻言浅笑:“到家了。”   钱宝儿揉了揉眼睛,从铣床看探出脑袋看了眼,偌大的宅邸出现在视野中,门上高悬着方方正正的三个大字:宁王府。   钱宝儿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的亲娘啊。   宁王府啊!   钱宝儿拍拍受了惊吓的小心脏,怦怦乱跳压都压不住。   便被宋景桓给抱下了车。   王府门前有六阶台阶,钱宝儿踩了上去,还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门前的护卫冲着宋景桓深深一鞠躬,“参加王爷!参加夫人!”   这声音,震耳欲聋。   钱宝儿捂了一下耳朵,她面前的人却向她深深作了个揖,“我是司徒烨,当今陛下第三子,封号宁王,请娘子多多指教。”   钱宝儿眨了眨眼。   司徒……烨么?   国姓就是国姓,气势都不一样了。   钱宝儿徐徐笑道,“我是钱宝儿,出身太平镇钱家,是钱府嫡长女,请相公多多指教。”   ……   “对了,万一你爹瞧上了哪个世家千金大家闺秀,直接就把你们凑一起了,你娶还是不娶啊?”   三殿下略作思考后才答道:“这就要看人了。”   话音落,两只魔爪已经缠上了他的耳朵,“死书呆子你还敢看人,你活腻了吧!”   “不敢不敢,说笑的。娘子,大庭广众的不好看。”   不好看么?   钱宝儿左右看了看,身后有韩恕等人,身边还有分列大门两边的侍卫。   她煞有介事点点头,还稍微理了一下衣裙,但转头就拧的更用力了,“不好看就不好看,你要是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   万籁俱静,鸦雀无声。   众人目瞪口呆。   连见多识广的韩恕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呆若木鸡。   穆然坐在墙头上看着这一幕,险些笑出了声。   入宫前,他曾笑过三殿下,“我们的三殿下自打有了这位夫人,便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三殿下何时向旁人服过软?”   他却说,“一物降一物,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有的人你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注定这辈子都会输给她。”   “假若是她,连下辈子都输给她,也没关系。”   穆神医,“……得,没救了。不过我倒是想瞧瞧,进了宫之后,她是不是还能这么洒脱。”   三殿下曰:“她连我都敢揍,你觉得她还会怕谁?”   事实证明,这位小夫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知道三殿下是陛下爱子宁王,居然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揪着他的耳朵教训。   想来进宫时发生的事情也非常有趣了。   三殿下怕是又要名动京师了。   不过这回不是因为风华绝代不是因为战功超然卓绝,而是因为,惧内。   俗称,妻管严。 第99章 你还能不能有点底线和节操   三殿下背着陛下娶了个悍妇的风声,不胫而走。   不消半日的功夫便传遍了京师大街小巷。   可谓人尽皆知。   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刚会走路说话的幼儿都能以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京中一时热议。   有人说:三殿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就在外头娶了个母夜叉回来了?   也有人说:兴许三殿下大鱼大肉吃多了,忽然想换个口味试试看清汤挂面清粥小菜呢?   于是又有人反驳道:这等母夜叉也叫清汤挂面清粥小菜?分明就是小辣椒!辣的要将人给辣上天了。谁家娶了这般的母夜叉谁知道。   然后,众说纷纭。   说什么的都有。   总之,这位从未出现在世人视线中的三殿下的新欢,无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三殿下是谁啊,他可是天之骄子,战功赫赫,风流俊雅,是个人都会好奇,他喜欢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   钱宝儿用着晚膳时,杨熙突然来报信,她说完这番话钱宝儿就将刚喝进去的汤“噗”的一下便喷出来了。   “悍妇!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本小姐!”   钱宝儿随即怒掀桌,转头就瞪了她家夫君,   “你个死人书呆子,本小姐好好的一个人被说成了母夜叉母大虫,都是因为你!”   “你要负责!”   坐在她旁边的某殿下顿了顿,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我整个人都是娘子的,娘子还希望为夫该如何负责?”   “宋景桓你,你不负责任!”   某殿下支着下颚望着她,“娘子是记不住我的名字么?”   钱宝儿愣了愣,险些被那双凤眸勾搭得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你你你……国姓了不起啊!三殿下了不起啊?!司徒烨了不起啊,谁说我记不住的!倒背如流!”   “嗯。”宋景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娘子最最了不起了。”   钱宝儿:“……”   他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也是祖传的吧!   “少拿好听话哄我,都怪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收敛些,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认为本小姐是个悍妇,会将你欺负死,我钱宝儿生得貌美如花又温柔,哪一点像悍妇了!”   “这不过是谣传罢了,过两日他们的兴趣淡了也就好了。娘子若是介意的话,咱们再到门口,表演一个为夫凶的你情景找补回来?”   钱宝儿脑补了一下,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罢了,让他们说去吧,反正他们他们的,我又不会少块肉。”   说着,方才那股子汹涌的气势也稍稍收敛了些,坐下来继续喝她的汤。   嗯,不得不承认,王府的厨子就是不同寻常,做的饭炖的汤都比外面那些个客栈饭馆儿做的强多了。   家里有这么好的厨子,难怪这书呆子也学做了一手好菜。   “娘子不气了?”宋景桓凑近了些询问道,   钱宝儿扭头看他,说道:“气了有什么用,我总不能将那些说我是悍妇母夜叉的给抓起来吧。而且你说的也对,这些都不过是谣传罢了,他们是对本小姐太好奇才会这般议论纷纷,等过两日他们的兴趣淡了也就好了。”   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说不定过些日子他们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呢。”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侧目看了杨熙一眼,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杨熙默默退了出去,膳厅也就只余下钱宝儿与宋景桓二人。   钱宝儿看了眼她的背影,夹了块极薄的肉片递到宋景桓的碗里,“你们家这几个会打的护卫似乎都很怕你?”   可就是一点儿都不怕她。   韩恕平时看上去听厉害的,一到他面前就乖的跟狼犬似的;杨熙也是,在与她说话的时候都是腰杆挺得直直的,可一到这书呆子的面前,气势上全都矮了一截。   敢情他们都没把她当回事啊。   宋景桓捏住了她的手腕,就着她的筷子一口吞了那片肉片,慢条斯理地道,“他们都跟随我多年,这么些年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的,怕我也都是习惯了。你太面善,于他们又没什么威胁,他们自然不怕你。”   咦,他果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钱宝儿抽回自己的筷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没长手,不给你夹肉吃了。”   “你说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你爹也让你去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身为皇子,难道不能好生待在家里吃饱穿暖锦衣玉食么?”   宋景桓闻言失笑,“我在太平镇待的时间,也不比在宫里待的时间短多少。”   那岂不是说,他回来之后就没在宫里待着了?可那会儿他从太平镇离开时也才十几岁啊。   钱宝儿愣了愣神。   没成想,某个不要脸的书呆子就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硬是抢了她的筷子,将自己的给了她。   钱宝儿:“……”   你还是个皇子么,你还是个王爷不,连筷子都要抢?!做人要点儿脸啊!   算了,看在他小时候被扔到太平镇那么多年爹不管的份儿上,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我瞧你爹似乎很看重你,想让你继承家业。你是不是干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了。”   “我并没有继承家业的这个打算。”   “你们家的家业辣么大,你说不打算继承就有点沽名钓誉了,不过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钱宝儿沉吟了片刻,郑重其事道:   “可你就不怕,身在权力漩涡的中心,有些事情身不由己,由不得你,到时候被推着走也没办法,只得照着这条路前进?”   “就算你不想,不代表你爹不想;即便你无心要争,你家那么多兄弟,他们会相信你不想争么?”   宋景桓仿佛陷入沉思,“那你会陪着我么?”   “若是我陷入权力漩涡的中心,被人推着不得不前进,你会陪着我么?”   钱宝儿又认真想了想,说道:“要是你的话,我陪你啊。”   有这句话就够了。   “你们家这种事的确挺不靠谱的,帝王家嘛,哪儿还能没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我说的话,还不如平头百姓的小日子过的舒坦。”   “不过要真是走到了不得不走的那一步,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先溜走留下你一个人面对。”   宋景桓忍俊不禁,“我还以为娘子会说,到了关键时刻,你会撂下我一个人自己个儿先溜为上。”   “……我是那种人么?!”   钱宝儿老脸微热,被人戳穿了心里很有点尴尬呀。   宋景桓点点头。   钱宝儿气得夹起好几片肉塞进嘴巴里狠狠咀嚼起来!   生气。   你就算知晓本小姐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你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了呀!   宋景桓给她添了半碗汤,讨好道:“娘子才不是那种人,娘子是十分重情义的人,义薄云天待为夫情深意重,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落跑呢?”   嗯,这才差不多。   ……   “小胖子,你回头也跟我说说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说你小小年纪就被扔到太平镇那么多年,你爹也不管;当年你还是个一百多斤的胖子呢,如今摇身一变就变成个小鲜肉美男子了,你知不知道我落差有多大。”   “娘子的意思是,你是更乐意看为夫是个胖子的模样?胖子比较好看么?”三殿下煞有介事道,第一次觉得伤了自尊。   虽说他对外表不甚在意,但世人对他这身皮囊多是羡慕不已,到了她这儿竟然还不如当年那个涨的不成样子的胖子。   这就很伤人了。   钱宝儿喝了口汤,又吃了几片肉片,还往口中塞了两片苦瓜,苦到眉头都给皱到一起去了。   她还拍了拍宋景桓的肩膀道,“我给你嗦,当年的小胖子虽然胖了些,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可你这张脸,好看是好看了,容易招蜂引蝶啊。”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要不你往后出门往自己脸上套个面具?”   三殿下点了个头:“娘子说了算。”   门口听墙角的韩恕以及穆神医等人:“……”   三殿下,你还能不能有点底线和节操。   你这是不对的。   三殿下曰:我家娘子高兴就好。   众人:完了,此人没救了。   ……   晚膳之后,钱宝儿说她吃得太多,非要拉着杨熙陪她去园子里走走三步消食。   杨熙自是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便陪着去了。   宋景桓则回了书房,穆然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书案上,“这会儿外头都在传三殿下与一民间女子无媒苟合,惹得必须龙颜震怒,你怎么说?”   宋景桓看了他一眼,穆然便从案头下去了。   宋景桓又看了韩恕一眼,韩恕便将外头传的那些不太好听的话都照样搬了。   外头有人说,三殿下受宠是一回事,但胆大包天也是真的,娶妻这种事怎么能不与陛下商量,就私自在外娶妻了呢?   也有人说,三殿下是仗着陛下的专宠而肆无忌惮,这种恃宠而骄的人,八成也专宠不了多长时间。   还有人说:陛下可不止就这么一位皇子,哪怕三殿下再如何战功赫赫,也不该这般无视皇家礼仪,简直目中无人。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第100章 睡着了也不忘调戏他   宋景桓听韩恕说完以上那些不怎么好听的话,脸上也不见一点儿怒容。   反而从容自在的把玩了自己银线滚边的袖口,淡淡道:“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想落井下石的人,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人。”   “但人家至少知道要落井下石不是?”穆然幸灾乐祸道。   瞧他的模样,像是巴不得这种造谣生事的人能再多一些似的。   三殿下看了他一眼,会心笑道:“他们的落井下石来得很是时候,是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今日他带着宝儿入宫折腾了那么一回,老头子的脾气都上来了,当时那副恨不得掀桌子的模样,在事后他定是要搞出点什么事情来,才能他这口气顺下去。   但是,陛下向来是个爱惜自己个儿颜面的人,也格外爱惜皇家人的颜面。他的原则是,家丑不可外扬。   换句话说,他背着陛下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回来不重要,这件事他就算在宫里头吵翻了天也不打紧,只要不传出宫便好。   可如今这些人这么一闹吧,就等于是在推波助澜,偏偏就将这消息传出了宫。   坊间都传,三殿下陛下期望特别高的皇子,陛下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背着陛下在外头娶妻,传将出去,对皇家颜面以及个人名声都是大大的不利。这件事,陛下一定会想办法压下来的。   可能是因为陛下爱惜颜面的关系,加上陛下对他期望格外高的缘故,也格外爱惜他的名声。所以,陛下是绝不会让坊间的人有机会在背后议论他的。   故而,在这件事被大肆宣扬之后,今后陛下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至少在明面上,他都不会再针对宝儿了。   反而还会在明面上站到他们这边来。   韩恕有感而发:“这么一来,主子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了。”   宋景桓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韩恕说着,又看了穆然一眼,“穆神医,你说会是谁干的?”   穆然正要说话,宋景桓便淡淡道,“老大不会干这种事。”   “也是,大皇子可是个精明人,精打细算又有宽厚的外皮,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等自降身份之事?”   穆然顿了顿,又道,“依我看,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也都不是这种人。”   他说完,目光终于落在了宋景桓的身上:“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逐一排除掉了没有可能的人,剩下的,就是没有可能也是做这件的人。   天底下除了那位表面上醉心风月无心朝事的五殿下之外,也没人会做这种事了。   皇家人可是爱惜颜面的很。   大概都是受当今陛下很重颜面很重体统、又英明果断所赐,那几位殿下也都是些聪明人,个个很懂得爱惜自己的羽翼,不会轻易犯蠢。   “老五啊,他倒像是会做这件事的人。”   宋景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徐徐笑道。   穆然瞧他这反应,稍稍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不是五殿下?”   ……   此时,清平王府。   穿着一袭银白色丝绸圆领袍的男子懒洋洋靠在软榻中。   把玩着手中水墨画为扇面的古扇,抬眸扫了一眼不远处站得笔直男子的男子,“黑面,你说三哥会不会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   那个被称为黑面的人不答话。   他又换了个叫法,“杨宽,你说你戴个黑色面具在那儿站个三两个时辰也纹丝不动的,这日子还有什么意义?”   杨宽倒是看过来了,但还是不说话。   五殿下似乎是觉得没意思,撇撇嘴坐起身来,“杨宽,你说司徒烨会不会觉得这件事是我在背后搞的鬼?”   带着黑色面具的杨宽仍是不动也不吭声。   五殿下这可恼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就不会说句话是不是?!让你说句话你能死啊!”   杨宽还是不出声。   五殿下哼了一声,气呼呼又坐了回去,“闷葫芦,没意思。”   “反正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会帮他司徒烨?!”   “我最讨厌这个人了,假模假式装腔作势,想要太子之位就明说,非要在一堆想要的人当中表现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嘴脸,也不知道装清高是要给谁看的!”   “装模作样干什么,根本不会有人看,他表现出一副根本不稀罕太子之位的嘴脸,那些人就会放过他了么?简直脑子有病!”   ……   杨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五殿下骂骂咧咧的他也像是全然没听见似的。   五殿下骂完了也不解气,“唰”得收回折扇,一把便将扇子扔的老远!   这鬼东西谁稀罕!   不就是一把破扇子!   他越想越气,便跳起来指着屋顶怒骂道,“司徒烨,我才不稀罕你的恩惠!我才不稀罕你给的一切!”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好了!”   骂声歇斯底里,可依稀传不出清平王府去。   ……   柳府里倒是平静。   二公子回来之后说他要娶个民间女子,他爹黑着脸许久,但也没阻止他。   但是那位泼辣的小郡主足足在家禁足三个月,至今还不能出门。   “二哥,你说就让她这么关着,不放她出来,好么?”   柳二公子拍拍自家五弟的肩膀道,“如今三殿下回京了,还是别让她出来了,免得在这风口浪尖再生事端。”   三殿下,柳某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还希望能帮上殿下的一点点忙,日后还望殿下在考量到舍妹时,稍微能想起今日柳某的这一点小忙。   ……   宁王府里,穆然转了转眼珠子,思虑半晌,忽然就看了韩恕一眼。   韩恕微微皱了眉,他又迅速转回来,盯着宋景桓道:“你的意思是,是柳家那位二公子的杰作?”   “嗯。”   宋景桓应道,并不再作解释,而是吩咐韩恕道,“韩恕,让杨熙即日起贴身保护夫人,记住,要寸步不离。”   “倘若夫人出了丁点意外有半分闪失,你们俩就别在我面前出现了。”   “是!”   ……   夜深人静,宝玉阁寂静无声。   钱宝儿翻了个身,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一脚踹了出去,正好踢在了宋景桓的掌心里。   三殿下忍俊不禁,“钱罐子,你这睡相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睡梦中的钱宝儿像是听见有人在说她,嘟囔了一句:“不服打架啊!”   说着还撸起袖子准备干仗。   但下一刻,又翻了个身,抱着专门给她做的羽枕咬了一口,“我的大鸡腿……”   “我的银子……死书呆子,你说好的,要百倍还我的银子呢?”   三殿下哭笑不得。   做梦都不忘了吃。   更不会忘了银子。   她还真不愧是钱罐子。   宋景桓慢条斯理褪下外袍,生怕弄醒她,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钱宝儿便像是有感应似的,八爪鱼似的缠了过来。   “书呆子,你还敢看别的女子,姑奶奶阉了你!”   三殿下的下面一紧,赶忙拉住她乱来的小手。   随即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睡梦中的钱宝儿不知怎地,自己就凑了过来,覆上薄唇“啵”地狠狠亲了一口。   睡着了也不忘调戏他。   不愧是他的钱罐子。   宋景桓凤眸中尽是温柔笑意,张开双臂便将钱宝儿揽在了怀中。   “宝儿,原本我不希望将你卷入这纷争中,不过,既然你我都已经身不由己,那就只能辛苦你陪我一起在这权力漩涡之中走一遭了。”   ……   于是,钱宝儿一觉醒来,没找到原本应该每日守着她起床的书呆子不说,杨熙就从每日一身劲装示人的女护卫变成了贴身伺候她的丫鬟。   风驰电掣雷厉风行的女侠客忽然间就成了端着盆热水慢条斯理地走进房间,恭恭敬敬向她欠身行礼的小姑娘。   这个落差,有点儿大。   “夫人,您这会儿是要传膳,还是先去见主子?”   钱宝儿眨眨眼,招招手让杨熙凑近些,杨熙不明所以地把脑袋给凑过去了,钱宝儿的额头就贴了上去。   “也没发烧啊。杨熙啊,你怎么就穿成这副模样了?”   杨熙:“……”   夫人,人家是正经八百奉了主子的命来保护伺候您的好不好?   人家也喜欢劲装的嘛,可主子说要当贴身丫鬟比较有说服力啊!   我有什么办法。   钱宝儿戳了戳她的小酒窝,又说道,“其实咱们家杨熙也是个顶顶漂亮的姑娘,你以后就这么穿着吧。”   “小姑娘多穿穿裙子是好事,整日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虽然是很酷,但也很累不是。”   杨熙:“……”   夫人,您大概是史上出尔反尔最快的人。   没有第二。   绝对第一。   钱宝儿:“你也别愣着了,传膳是吧,有什么吃的赶紧给我弄点,我这会儿饿得一头牛都能吃进去。”   杨熙:“……”   夫人,您昨儿个只是进了宫一趟,怎么像是去逃难回来的?   ……   虽然这么说,但杨熙还是老老实实去传了膳。   照着夫人的吩咐,准备了只鸡,猪脚炖的慢,这会儿厨子还在催着火呢。   杨熙伺候着梳头洗漱之后,饭菜也就上来了。   一大早夫人非要吃得油腻,杨熙也拦不住。   钱宝儿喝口汤,再咬一口鸡腿,再吃口白米饭,人生圆满了。   她吃的正开心的时候,忽然顿了顿,抬头看了杨熙一眼,“杨熙,你们家主子一大早去干嘛去了,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杨熙像是被问住了,“这个……” 第101章 五殿下   钱宝儿见她吞吞吐吐,随即托腮作严肃状:“你怎么还欲言又止的,你家主子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去了?”   杨熙连忙道:“不是不是,主子绝非如此,主子一早出去办事事情了,吩咐杨熙要照顾好夫人。”   钱宝儿哦了一声,似乎将信将疑的。   就在这时,那个叫沈括的少年便进来了,一脸严肃的对着钱宝儿道:“夫人,主子找您去花厅,有要事相商!”   他那严肃的表情吓得钱宝儿差点就噎住了。   光是想到昨日发生的那些事,她的小心肝就一颤。   她也没再吃了,赶紧擦擦手就跑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可到了花厅一看吧……   花厅里怎么还多了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这个人啊……   生得就与宋景桓有那么好几分的相似。   一看就是亲兄弟。   有血缘关系的血亲。   想当初他就站在一堆死人堆里,冲她笑得风轻云淡阳光明媚:“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救你的。”   救人?   一动手就血流成河,这也叫救人?   钱宝儿光是想想,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爬起来了。   当然,他这会儿依旧打扮得光鲜亮丽,手里头也还是把玩着他拿把画着水墨画的古扇。   穿的是一身银白色的袍子,用的是上等丝绸裁制,袍子从前襟到大袖上,依旧是大幅绣工极其精美的刺绣,护领是极为珍贵的妆金质地,袖口以银线滚的边,腰带是镶嵌了蓝宝石的玉带,下摆也是银线收的边。   他脚踏的是一双与袍子同等材质同样颜色的靴子,连绣花都是同款,财大气粗的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钱宝儿将他好一通打量,又越过他,看向了后面的宋景桓。   宋景桓这会儿只穿了身简单的鸭卵青色袍子,松松垮垮的也不系腰带,发冠也从昨日的玉冠换成了逍遥巾,若不是他一身矜贵得令人不敢直视的贵气,简直就是个普通的穷书生。   与这个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穿在身上的人一比,她家相公简直质朴太多。   钱宝儿莫名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钱宝儿提着裙摆,大步跨进了门槛,淡淡瞥了那股骚包的人一眼,笔直朝宋景桓走去,“相公,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   一直跟着他的那个骚包的,戴着黑色面具的人也在,那日就是这个人一出手杀了破庙里的人。   杀人不眨眼,简直可怕至极。   她咽了口唾沫,假装没看见那个杀人凶手。   宋景桓笑了笑,冲她招招手,很自然便牵了她的手,“刚回来,就让沈括去请你过来了。”   钱宝儿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杨熙说你一大早就去办事去了,怎么就回来了?还把这个瘟神给带回来,沈括还大惊小怪说的好像天塌下来似的。”   宋景桓闻言看了沈括一眼。   沈括心虚地连忙别开眼去:主子没有看我、主子没有在看我、主子真的没有在看我。   宋景桓轻轻揉了揉钱宝儿的头,没事人一般指着骚包的五殿下,“那日你不是问说这个人与我是什么关系么,今日正好碰见他,就带他回来与你见见。”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是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钱宝儿哦了一声。   就见宋景桓冲那边那个骚包的汉子也招手唤了一声,“还不见过你嫂子。”   那个人像是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与钱宝儿作了一揖,“三嫂子好。”   钱宝儿就像没看见他似的,诧异地问宋景桓:“这还真是你家兄弟啊?”   “回三嫂子的话,臣弟司徒骧,排行第五,三嫂子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老五。”上道的五殿下自顾自解释道。   宋景桓也并没有替他说话的打算。   钱宝儿却还是一副根本没看见这个人似的,问宋景桓道:“他们唤你三殿下,你家的弟弟,我是不是也应该称呼一声‘五殿下?’”   “若是你的话,喊他老五,他也不敢不答应。”宋景桓笑着说道。   虽然语调轻缓,却有不容置疑的气势,以及十分笃定的自信。   五殿下又翻了个白眼,极其不愿意道:“是,三哥说的是!”   钱宝儿的严肃脸随即土崩瓦解,咧嘴拍他的肩笑道:“老五,幸会。”   五殿下那个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钱宝儿心里头畅快极了。   这便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一解当日被抓被囚之气。   五殿下走后,钱宝儿拉着宋景桓陪她又回去继续吃去。   刚刚出了一口恶气,她这会儿的胃口别提多好了。   只可惜菜都差不多凉了,只好都拿回去重新热一热。   钱宝儿便趴在桌上望着宋景桓,“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就动他不得?”   “他可是让他手下的人当着我的面就杀了那么多人的,证据确凿。”   宋景桓笑笑摇摇头。   “我说的不对么?还是说,因为是皇子是王爷就可以杀人不偿命?”钱宝儿激动地坐起来。   宋景桓仍是一副笑模样,不疾不徐拉住她,“他手上有一面高祖皇帝所赐的免死金牌,当今陛下也奈何不了他。”   钱宝儿愣愣地啊了一句:“啥意思?”   一个皇子,有高祖皇帝给的免死金牌?   这是什么神操作?   她都没听说过。   宋景桓也就耐心的解释起来,“免死金牌原本不是给他的,是给大秦开国功臣李家的。不过,后来李家人渐渐不再为官,也就没落了,最后一个李家后人,便是老五的亲生母亲,免死金牌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了他的手上。”   “也因为这个原因,打小旁人就不敢惹他,他的脾气也不好,看谁不顺眼动辄打杀,性格乖张的很。”   钱宝儿眨眨眼,像是听懂了,又像是越发迷糊了。   书呆子的意思是说,一个得了高祖皇帝所赐免死金牌的皇子,为所欲为,任性妄为?   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看谁想打想骂,都随心所欲?   要这么说,这天底下还有王法没有?!   这般一想,钱宝儿便激动了,“书呆子,那免死金牌上面有说免责么?”   宋景桓难得道“那免死金牌背面刻着,凡李家后代嫡传子孙,凭此永世不为皇权王法所戮。”。   “陛下也拿他没辙,但他也因为这件事,他大抵有些愤世嫉俗,总觉得别人是觊觎他的免死金牌。”   钱宝儿愣了半晌。   半天才听,明白宋景桓话里的意思是:那个五殿下就是个被迫害妄想症的二狗子。   做梦都都觉得旁人要害他,所以每每都先下手为强。   细思极恐。   钱宝儿摸摸自己的脖子,“那时候他没有一刀宰了我,是不是因为我命大?”   正好这时候杨熙与厨娘将热好的菜都给端上来,宋景桓给钱宝儿递了双筷子,柔声笑道:“兴许他是觉得与娘子投缘呢?”   投缘?   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五殿下?   还是算了吧。   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陪着钱宝儿用过了早膳,宋景桓转头便又走了,走之前倒是交待了杨熙要寸步不离跟着夫人,一步不许离开。   钱宝儿深觉得她如今就是一个犯人似的,还不如一只笼中鸟金丝雀呢。   以前书呆子成天围着她转,她还觉得烦,恨不得一巴掌就将他给扇出大山去。   如今衣服不用他洗、饭不用他做、收拾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他干了,就连陪着她的事,都能被杨熙代劳,他人却不怎么出现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   难怪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恐怕侯门深的不是宅子,是人心吧。   钱宝儿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但很快又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问身边的杨熙道,“杨熙,京城的大街是什么样儿的?你带我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吧。”   杨熙一脸错愕:“啊?”   钱宝儿托腮试探了一句,“是不是还要请示过你们家主子才行?”   杨熙点点头,但又连忙摇摇头,“为了夫人的安全,是要请示的,不过主子未必会同意。”   钱宝儿:“……”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转转而已。   唉……   此时的书房中。   有大半日不见人影的韩恕终于出现了,单膝跪在宋景桓身后几步之遥处,“三殿下,负责主审江南官场舞弊案的两位大人都平安抵京了。”   宋景桓闻言嗯了一声,“你辛苦了。”   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从窗边徐徐转回头来。   “不,韩恕不辛苦,能为主子办事,是属下的荣幸!”韩恕答得坚定笃定,掷地有声。   宋景桓打量了韩恕一眼道,“你是猜到今个儿杨宽会随着老五上王府来,才请命去城外接那两位大人的吧。”   韩恕闻言顿了顿,没否认。   宋景桓便笑了,“行了,你也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属下告退。”韩恕磕了个头便退出去了。   宋景桓看了一眼韩恕离去的背影,目光很快又落在他手中的账本上面。   江南官场可是一潭深水。   看似死水无波,底下却是暗藏汹涌。 第102章 打群架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扬眉吐气,昂首挺胸,精神面貌也都相当好,仿佛身在天子脚下,就有一份自豪感似的。   要说的话,天子脚下总归是不一样。   钱宝儿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这样瞧着新鲜、那样看着也新奇,总是要多看几眼,多问几句。   杨熙亦步亦趋,寸步未敢离。   那些个小摊贩见钱宝儿衣着不凡,一瞧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身边还带着个一脸严肃的丫头,说不定是个保镖呢,这人铁定不好惹。   便也都对钱宝儿客客气气的,有问必答。   钱宝儿逛了好一会儿,回头咧嘴冲杨熙笑道:“天子脚下连卖东西的小贩也这般热情,可真稀罕。”   杨熙委实没好意思说:夫人,这都是因为您的打扮,旁人一看就知道您非富即贵,哪儿敢对您不客气?   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了达官显贵,尤其是这些做生意的,惯是会察言观色,是富是贵他们虽然一眼看不穿,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钱宝儿仿佛没看见杨熙若有所思的小表情,也没瞧见小贩子们盯着她的衣着打扮头饰镯子反复打量时探究的眼神。   她啊,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些人啊,全都是由她身上这些个东西的价格来评断她的价值。   逛了一会儿,钱宝儿便也觉得没劲了,瞧见前面不远处有加茶馆,门面还挺雅致,便招呼杨熙上前问道:“前面那家叫‘一点香’的茶馆瞧见没有?咱们去茶馆里喝喝茶、歇歇脚,晚点再回去。”   杨熙莫名想哭,“夫人,咱们出来时没向主子请示,是偷偷溜出来的,可不能……”   “可不能在外面待的太久是吧。”不等杨熙把话说完,钱宝儿便先一步打断了她。   杨熙用力连连点头。   钱宝儿撇撇嘴,出来是没向那个书呆子报备请示来着,可她钱宝儿何时过过这般的日子,连个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杨熙见自家夫人极其少见的拉下脸,眼神莫名凶起来,就有一种主子人在跟前的错觉,小心脏跟着一抽抽。   早些时候夫人坚持要出来,她委实拗不过,便只好偷偷带着夫人翻墙走,她可算是见识了夫人爬树翻墙的本事了。   她穿着裙子都一点儿不碍事的。   可这会儿……   “夫人,咱们真不能在外面多待了,回头主子找不见您的话,杨熙可就……”担待不起啊。   钱宝儿苦着脸,盯着那“一点香”的门面瞧了大半晌,才道,“那我们就喝一杯茶,吃一盘点心,吃完喝完咱们就回去了。”   “可,夫人……”   “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说对吧,万一被那书呆子发觉了以后禁我足,我不就没机会出来了。机会难得,你就让我吃一点儿吧。”   夫人撒娇求情这一招简直猝不及防,杨熙措手不及。   直接就傻了,愣愣地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平常都是来个简单粗暴的,不听话就打,可主子没说夫人撒娇的时候该怎么应付啊。   不行,对着这么好看的姑娘她下不去手啊。   杨熙的心一横,“行,只能待一刻钟,喝了茶吃了糕点,就得立马离开,绝不能耽误!夫人答应咱们就进去。”   钱宝儿点头如捣粟。   “答应答应,一千个答应,一万个答应。”   杨熙心软的不行,千般纠结万般心塞,还是跟着进了茶馆。   茶馆里倒是热闹,大好的时光,一帮子文人墨客都在那儿讨论诗文,听起来还真有那么一股子雅韵。   但钱宝儿坐下没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布衣绑着逍遥巾的书生忽然间拍桌而起,   “说到朝中这些个皇子,难道不是那个三殿下最有争议么?他不过是在了边关几年,立过些战功,回来之后便像是要上天似的。论德不如大殿下,论才不如二殿下,论武未必能比四殿下强,何况还有个天纵英才的六殿下,凭何要让他一人独秀?”   钱宝儿本就想喝杯茶,但“三殿下”三个字钻进她耳朵里,她没忍住循声看去了。   茶馆内的许多人也都纷纷看去。   只见那个人又在滔滔不绝的说道,“他那般油头粉面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真就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别开玩笑的,咱们大秦何时是靠脸治国的。一个小白脸未免难登大雅之堂。”   “你说谁小白脸难登大雅之堂?”   杨熙听得恼火,刚想大喝一声,没成想就被自家夫人抢了先,她一个拍桌而起,气势磅礴。   那书生与众人又纷纷往钱宝儿这看来。   “原来是个妇人,看样子三殿下的崇拜者还真不少呢。”那书生一脸讽刺道,“说是上至九十岁老妪、下至嗷嗷待哺的女婴,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哎哟我这个暴脾气啊!   钱宝儿都想撸起袖子拍死他了,但本着她如今不适合惹事的原则,便忍着脾气开始讲道理了,   “书生,你认识三殿下么你就在他背后这么诋毁他,别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就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你这是侮辱孔圣人你知不知道?”   “侮辱孔圣人?哼,我是不认识什么三殿下,可这位妇人你就见过么?小白脸除了有张脸能看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你还是好好回家奶孩子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这书生越说越过分,言语轻佻不说,话里话外全是轻视鄙夷,钱宝儿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抓着茶盏就拍在了桌上,桌子当即一震。   “你有本事把你刚才的话给我重复一遍!”   “你读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吧,孔圣人就不是他娘生的,你就不是你娘生的了,你娘和孔圣人就没告诉你应该对女子尊重些么?!”   那书生冷笑了一句:“无知妇孺。”钱宝儿终于是没忍住,抓起茶盏直冲他脑门儿上飞去。   “咣当”   没能正中目标。   但茶馆却因为她这一砸,一石激起千层浪。   骂声起,也不知是谁冲着那书生挥了一拳头,然后莫名就混战起来了。   杨熙眼睁睁看见自家夫人冲锋陷阵般杀将过去,就一个拳头砸在那口出狂言的书生脸上,她都吓傻了。   可那书生又不服气,还竟然还手了。   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连忙冲了过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   从“一点香”出来的时候,钱宝儿已经一脚深一脚浅了。   杨熙搀着她,自个儿也没好到哪儿去。   “杨熙,你说那个人怎么就那么讨厌呢,都穿着布衣绑着逍遥巾,可书呆子穿着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杨熙都要哭了:“……”   夫人,这会儿的关键点不是这个。   而是,咱们这副模样回来了,属下可怎么向主子交待啊!   钱宝儿似乎没瞧见她快哭出来的模样,又自顾自道,“果然还是看脸,那个人居然好意思说书呆子是小白脸,他也不瞧瞧他长得那磕碜样子。看了都倒胃口。”   她一直在想,她怎么会这么生气呢?   她明明不是这种冲动的人。   可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打架,滋事。   可刚才她就想通了,主要是因为那个书生模仿了书呆子的造型,自己长得磕碜还好意思说人小白脸,啥都不会,那个人分明就是嫉妒。   她是看不过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这要是传出去……   不,恐怕想不传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钱宝儿后知后觉地脚步一顿,“杨熙,我们……要是被人知道了刚才的事,会怎么样?” 第103章 休想踏出门一步   杨熙的脚步也是一顿,险些就哭出来了。   夫人,您可总算是想起这一茬儿了。   可是,已经晚了。   杨熙哭丧着脸道,“这要是被主子知晓,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了。”   钱宝儿仿佛看见她头顶上飘了多乌云,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都冲着她来了。   完了完了。   她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眼看着宁王府在就在眼前了,钱宝儿的脚丫子愣是不敢往前迈了。   “杨熙,咱们要不逃吧?”   杨熙扶着自家行动不便的夫人,险些一个跟头栽下去。   “夫人,您饶了杨熙一命吧。”   把夫人带出去弄了一身伤回来,已经是大罪了,这要是再把夫人拐跑了,只怕她的脑袋以后就得搬家,不能安生在她的肩膀上待着了。   要哭的可怜姑娘看了眼高墙,只能偷偷摸摸扶着自家夫人从侧面入。   夫人都受伤了,也爬不动墙头了,还能怎么办呢?   谁知,他们刚刚踏入侧门,便被府军给围住了。   沈括排开众人走出来,看见他们两个人这副模样,扶额转了过去。   杨熙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钱宝儿眨巴眨巴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后来便索性都吞了回去。   花厅里。   钱宝儿与杨熙被带了过来,一身狼狈、发髻歪七扭八的夫人,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宋景桓负着手在那儿站了良久,也盯着钱宝儿良久,极少见发怒的他此时难得一脸怒容,显然是火冒三丈,估计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去哪儿了?!”   杨熙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钱宝儿垂头丧气讪讪道,“爬墙,溜出去玩儿了。”   爬墙?   这还真是这钱罐子的一贯作风。   宋景桓忍着怒火,“爬墙出去玩又是怎么弄成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回来的?”   钱宝儿偷偷地抬眼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道,“跟人打架。”   “你是说,你爬墙出去,是去跟人打架了?”宋景桓难以置信般重复着她的话。   钱宝儿低低地嗯了一声。   宋景桓定住。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花厅里的气氛一时都凝结住了。   就连穆然也不说话了。   但他觉得很好笑啊。   三殿下发现夫人不见了之后,急得都要将屋顶给掀了,更恨不得掘地三尺将人找回来。   她,居然,跑去打架了?   他可是召来王府上下所有下人与府军准备满大街找人去的,她就在这个时候自个儿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三殿下的正妻啊,虽说还尚未得到陛下的册封,可在这个风口浪尖,她居然,去跟人打架了?!   这位夫人可真真出人意料。   他这般想着,看了韩恕一眼,仿佛幸灾乐祸般。   他就是想瞧瞧,接下来会怎么着。   韩恕却是没好气回了他一记白眼: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的人,无异于火上浇油,小人行径。   穆神医无辜摊手:我就是个小人啊。   韩侍卫索性扭头不看他。   钱宝儿被宋景桓与厅中的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拉了拉自己被扯破了袖口,低声道:“能不能,先让他们退下再说。”   宋景桓没出声,钱宝儿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不怪杨熙,是我自己想出去,逼着她陪我爬墙的。你别罚她。”   “你要是不说我倒还真忘了。”宋景桓轻哼了一声,“杨熙,我让你看着夫人保护夫人,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杨熙猛地打了个冷颤,当下就双膝跪地:“属下该死,属下没能保护好夫人,求主子责罚!”   宋景桓凤眸冷了冷,沉声唤了声,“韩恕。”   “在!”   “将人带走。”宋景桓说着又补了一句,“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的吧。”   韩恕也不禁咽了口唾沫,忙不迭把杨熙给带走了。   “韩恕等等!”钱宝儿急急忙忙叫住韩恕,韩恕却不听她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两步,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宋景桓一下就端不住了,忙将她给扶了起来。   “这件事与杨熙没关系,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错。是她保护我的,要不然我就……”   “她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你,把你带进危险之中,又让你受了伤就是她的失职!”   不等钱宝儿说完,宋景桓便沉声打断道。   说完也不给钱宝儿解释的机会,横打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宝玉阁去。   “你放开我!我说了这不是杨熙的错!”   “有空操心她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宋景桓也是火了,冲她吼了一句,“你有没有照镜子瞧见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声音之大,前所未有。   钱宝儿一下愣住了。   宋景桓加快了脚步,跟飞一般冲进了宝玉阁。   钱宝儿整个人被放在黄花梨雕花的大床,根本容不得她拒绝,宋景桓三两下便将她的衣裳给剥了个精光。   这人脾气一上来,也是恐怖到不行,力气大如牛,三两下就把她的衣裳直接给撕了。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宋景桓拉着她的手脚看,一一作检查,肩膀背后手臂大腿小腿,一处都不肯遗漏。   钱宝儿此时羞耻心爆棚,远胜于大于恼怒了。   她不自在地蹬了蹬腿,“你别……这样多难看。”   宋景桓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便已平复下来了。   “钱宝儿,你给我听着,下回你再敢把自个儿弄得伤痕累累回来,你从今往后就休想踏出这个门一步!”   他大声宣示,不容置疑。   钱宝儿呆住了。   脑子里莫名一片空白。   这时候,丫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宋景桓迅速扯过被子将钱宝儿盖住,才答应了一声。   丫鬟们随即捧着药箱与热水入内。   见着地上的布片,显然都吓着了。   三殿下冷声道,“东西放下,都出去吧。”   丫鬟们自然不敢多话,搁下东西之后赶忙退出去。   宋景桓去沾湿了手巾,又拧干,将药箱也拎到床边来,随即掀开被子,拉出钱宝儿伤痕累累的手擦洗起来。   钱宝儿疼得“滋”的一下想缩回手,被宋景桓强行按住,“不许动,不想让我点住你穴道的话就别乱动!”   钱宝儿吓得一缩,忍着痛也敢乱动了。   就这么由着宋景桓帮她擦洗上药。   但其实她受伤最重的不是手,而是脚。   早在见她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时宋景桓便发觉不对劲了。   她膝盖上好大一块淤青,脚踝更是肿了好大的一块,都快成猪蹄了。   “你是石头做的么?就不知道要疼惜一下自己。”   三殿下一边给她揉着就脚踝一边怒气腾腾道。   钱宝儿疼得眼泪都飚出来,可就是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哭出声来。   宋景桓抬头一看,心怎么也狠不下来了。   “宝儿,你知不知道我发觉你不见了之后有多心急,如今京中上下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宁王府,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明白么?”   钱宝儿扁着嘴,生怕自己忍不住要“哇”的一下哭出来。   “下回你想出去,告诉我一声,我陪着你,可好?”   “你又,没空。”钱宝儿抽抽搭搭的,还是哭出声了。   “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么,可谁让你总是一副说一不二的嘴脸吓得杨熙都不敢跟你说,我只能跟她爬墙出去了!”   宋景桓顿时哭笑不得。   扯着袖子便给她拭泪,“快别哭了。”   “分明是你理亏在先,你这一哭反倒成了我不对了。”   “那本来就是你的错啊!你好好的书不读,当什么三殿下,你不是小胖子嘛,干什么一转脸就成皇帝的儿子了,你还好意思说你姓宋!皇帝何时改姓的宋!”   钱宝儿言辞凿凿理直气壮。 第104章 杀猪一般的惨叫   三殿下便笑了。   一脸宠溺道:“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下姓宋一下又突然变成了司徒烨。生在帝王家也是我的不对。”   钱宝儿:“……”   这话听起来咋一点都不像是在道歉呢?   反而像是在四两拨千斤。   她又莫名落了下风,还成了理亏的那个了。   这个书呆子有毒啊。   ……   穆然听了会儿墙角,双手往胸前一横,叹口气转身走人。   三殿下在夫人这儿也就这般了,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要是想像宫里那位陛下似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那是不太可能的了。   用三殿下自己的话说就是,有些人,从见她面的第一眼开始,便注定是要输给她的。   司徒烨啊,你果然已经彻彻底底输了。   不过,他显然甘之如饴啊。   所以他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加以评论。   天底下难得有一个能让这位外人说来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又无所畏惧的三殿下甘心情愿输掉的,也不算是坏事,对吧。   思及此,穆然的脚步走得越发快。   另一边。   杨熙被韩恕带走,沈括也跟了过来。   杨熙生生挨了五鞭子,还以为会有更多的处罚,结果便被韩恕给搀起来了。   杨熙疼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了,还是没忍住追问道,“韩老大,我,主子不是说……”   “主子让韩老大把你拉回来,就是说该怎么做韩老大决定了,你就别瞎操心了。”沈括没好气道,把她给按住了。   杨熙愣了愣,却见韩恕点了头。   “韩老大,我……那夫人她?”   杨熙说着又要起来,这回韩恕也出手将她按住了。   “行了,你就坐着吧,你这情况可比夫人严重的多。”   韩恕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这是穆先生给的伤药,我们两个大男人不方便给你伤药,待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你伤药,你就好生休养吧。”   话音落,那个绘着墨竹的药瓶子便给塞进杨熙手心里了。   “韩老大?”   韩恕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不明白么?咱们家这位殿下还能对夫人怎么样?”   杨熙恍然大悟。   然后就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夫人打架时那股拼命的劲儿,真是前所未有的。   ……   宝玉阁里。   穆神医前脚走,后脚屋子里的钱宝儿骤然发出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啊!死书呆子你谋杀啊!”   “你的脚骨头错位了,必须要板正回来,忍一忍就好了,乖。”   钱宝儿蹦了起来,可她一蹦吧,脚踝又疼了一下。   她眼看着自己的脚踝肿得跟馒头似的,再感受到那要老命的疼痛,可怜巴巴地看着宋景桓。   泪眼汪汪的。   宋景桓把她按在床上,“你就闭上眼,想像一下荷叶糯米鸡就在你面前。”   钱宝儿咽了口下口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眼前莫名其妙就跳出了一只荷叶糯米鸡的形象。   正当她伸手要去撕那个鲜嫩肥美的鸡腿上,脚踝忽然一阵刺痛!   “啊——”   惨叫声冲破天际,直达九霄。   凄厉无比。   ……   后来嘛。   后来夫人的脚是好了,不过三殿下倒是多了一个黑眼圈。   据说穆神医过来的时候瞧见三殿下顶着个乌眼青,没忍住当场就笑喷了。   然后。   据说穆神医被赶回自个儿家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钱宝儿看着宋景桓一只眼微肿起来,心里挺愧疚的。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险些就给她弄得破相了。   若是破相了多可惜啊。   钱宝儿默默把他给她擦的药递给了他,“呐,你自己擦个药试试。”   宋景桓笑着接下药瓶子,想到穆然走的时候那一副“我今日能看见这一幕,死了都值得”的幸灾乐祸,没忍住就忍俊不禁笑出来了。   说实话,钱宝儿有点尴尬。   她默默看了宋景桓片刻,自顾自拉着被子蒙过头,睡觉。   宋景桓见她难得不好意思一回,也就没忍心打断她。   钱宝儿原本是打算装睡,等宋景桓走了再爬出来,可没一会儿便彻底睡过去了。   鼾声如雷。   她压根儿没去想,她在外头跑了半日,还跟人打了一架,已经累坏了,一放松下来可不就先睡为敬。   宋景桓对着镜子抹药,还没抹完便听见床帐中的鼾声,他忙走回床边将钱宝儿蒙过头的被子拉开些,就怕她睡着了把自己给闷死了。   ……   钱宝儿睡了一觉。   醒来时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她往窗外一看,天已经黑了。   这可将她吓了一跳,钱宝儿连忙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时候,却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探头看去,就见一个与杨熙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作丫鬟打扮,端着热水进来。   “你,是?”   钱宝儿盯着人家看了半晌,那姑娘也就这么愣愣与她对视,直到钱宝儿开口了,才连忙低下头说道:“夫人好,奴婢叫清容,杨熙姐姐这几日不方便,清容暂时过来照顾夫人的。”   清、容?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重复了她的名字,问道:“杨熙如何了?”   “杨熙姐姐被韩侍卫长罚了,这会儿正卧床休养呢。”   钱宝儿心里头咯噔一下:“韩恕都罚什么了?”   清容闻言缩了一下脖子,“府中一向以军法为准,杨熙姐姐没保护好夫人,照例说是要挨二十军棍的。”   呃,二十军棍还不得要了老命了。   钱宝儿忙掀被下床,脚踩在地上也一点儿都不疼了,只是能看出来还有些肿。   “照例说要二十军棍,韩恕最后打是没打?”   清容摇摇头,“韩侍卫长是殿下在军中时便一直跟着殿下的,殿下让韩侍卫长将人领回去,以韩侍卫长的为人,这二十军棍只怕是……”   “有多无少。”   钱宝儿的脸先是一白,随即就绿了,大喊了一声:“书呆子呢,你们家主子呢?让他给我过来!”   刚才这小姑娘还说杨熙正卧床休养呢,八成是都给打残了。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真打残了可怎么办?   清容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夫人,殿下早些时候就出去了。”   钱宝儿随便套上绣花鞋,脚后跟还踩着,披着衣裳边走边系系带便往外走。   “夫人,你去哪儿呀?”   清容忙不迭放下热水追了过去,钱宝儿的身手突然就变矫健了,三两步就往外跑。   任凭清容怎么叫就是不肯回头。   “夫人。”   “夫人,您等等我。”   ……   一个狂走,一个小跑着追。   可钱宝儿刚出宝玉阁,脚步又顿住了,扭头问身后急急忙忙追过来的清容,“杨熙住在哪儿来着?”   清容愣了一下,竟然不知该作何回答了。   “你问杨熙的住处做什么?你自己不是有张地图了。”宋景桓的声音徐徐响起。   钱宝儿循声望去,便见穿了一身锦袍的宋景桓徐徐向她走来。   他这般盛装打扮,她便想到了进宫的事,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景桓看了清容一眼,“夫人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下去吧。”   清容忙道:“是。”说完便走了。   钱宝儿憋了一会儿才问道:“我听说,杨熙被韩恕带回去,是去领罚了。”   “她的责任是保护你,可她保护不利,让你受了伤,理该受罚。”宋景桓轻描淡写道。   钱宝儿就急了,“可我说了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要去找人打架的。你不是不生气了么?”   宋景桓好笑地摇摇头,“我是没生气,可这件事她的确不对。我记得我再三重申过了,不能让你独自出门,她一没看好你、二,带着你出去又没能保护好你,这就是错的。此风不可长,若是不罚,以后其他人也跟着有样学样了。” 第105章 私奔到天涯海角   钱宝儿到嘴边的话生生被他堵得吞了回去。   他这话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可,可她……”   “她已经劝过我了,打架的事情是我惹的,她也替我挨了好几下打,要不是杨熙,我这会儿只怕是回不来了。你就不能罚轻点嘛。”   钱宝儿噘了噘嘴,“你又不生我气了,为何还要罚她?”   宋景桓不禁叹了口气,“我是拿你没办法,不代表我不生气了。才刚好一点都往外跑,你是嫌我罚杨熙罚的还不够重是吧。”   他说着,脸上微微一沉,“以后你再出个意外,我便拿杨熙是问。”   钱宝儿:“……”   卑鄙小人!   宋景桓横打抱起她便往屋里走,钱宝儿瞪他,他也浑然未觉般。   “老老实实待着,我去给你做饭去。”   他将钱宝儿放下来,摸摸她的头郑重道,“可别再往外跑了,你一不见,府里上下就人仰马翻了。”   钱宝儿:“……”   为何非要把本姑娘说成是个天大的麻烦?   可他的神色又很正经,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打趣她,钱宝儿也就忍了。   “你家不是有好些厨子,尊贵无比的三殿下还亲自下厨,传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么?”   “他们要笑就尽管笑好了。”   宋景桓不以为然,拧了手巾给她擦了把脸,唤来清容照看她,这才走了。   钱宝儿坐在床沿踢着腿,把玩着柔滑如女子肌肤般的床帐,见清容远远站在那边,不敢近前也不敢远离,便问了句:“你们家主子这是刚才宫里回来吧?”   清容闻言抬起头,眼底流露出诧异的目光,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夫人,清容也不是很清楚。”   “嗯。”   钱宝儿随口答应着,便往后躺在了大床上。   宋景桓盛装打扮,怕真是进宫了。   这个时候他入宫,能与宫里头的陛下与皇后娘娘都说些什么呢?   唉……   钱宝儿叹了口气翻个身,扭头看了看清容,“你说,杨熙没有被打坏了吧?”   清容愣了愣,摇摇头,“杨熙姐姐只是在休养,没大碍的。”   “那就好。”   ……   膳房。   三殿下没打招呼便突然进了膳房,惊得膳房中的两个厨子、厨娘还有帮忙打下手的几个人忙不迭停下手边的事情。   “你们都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宋景桓也没多说什么,挽起袖子便径自走到了灶台边。   肉与菜以及葱姜蒜等东西都切好了,显然是马上就要下锅的,宋景桓朝厨子要了个围兜,便自顾自忙碌起来。   三殿下过去自己也偶尔下个厨做个饭,大家也不会太大惊小怪,看了一会儿便各忙各的了。   韩恕听说三殿下一回府就去了膳房,很快便赶过来了。   旁人不清楚三殿下的脾气,他可是清楚的很,他会下厨,要么是因为心情不好,要么是因为心情太好。   至于这会儿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他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主子。”韩恕谨慎地上前。   宋景桓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学几手?”   韩恕连忙摆摆手说,“属下不敢。主子,杨熙那边没事了,是夫人她?”   “那丫头生怕你把她的杨熙给打坏了,正想去找你算账呢。你以后见了夫人可要避着走,省得她脾气一上来动手不认人。”   韩恕:“……”   这分明是主子下的令,为何要找我算账?   我也很无奈啊。   他家主子耸耸肩,往锅里添了油,热气一下就上来了,韩恕忙往后退了一步,“主子,夫人那边是不是要加派人手?杨熙恐怕是看不住夫人的。”   宋景桓摇摇头,“不用了,杨熙这几日就好好休养吧,我会自己照看着她的。”   说完又嫌弃道,“你没事也出去吧,膳房就这点地方,你帮不上忙就别在这里挡路碍事了。”   韩恕脆弱的小心灵又受到了万点打击。   不过,他心里头也有个数了。   三殿下这一趟入宫,只怕与陛下谈的不是很愉快。   如今夫人在城里与人打群架之事已经传开了,这件事三殿下就算是按下来也按不住了。   后面只怕不会太顺利了。   ……   宋景桓做顿饭做了许久。   久到钱宝儿都快要睡过去了。   她朦胧的睡意在嗅见食物的香味之后,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宋景桓自己个儿托了个朱漆方盘进来,清容也是个识趣的,见状便欠了欠身退下了。   钱宝儿激动地朝宋景桓手上的朱漆方盘扑过去,谁曾想他身上了得,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只是那么一躲,就任凭钱宝儿怎么伸手都够不着。   她气得双手叉腰,“你给不给吃?!”   宋景桓原本的严肃脸瞬间转为笑,朱漆方盘也轻轻稳稳落到了桌上。   钱宝儿气呼呼的瞪着他,宋景桓随即把她按坐下来,“给你做的,今个儿进宫刚学的,试试看味道如何。”   御膳么?   光瞧着那色泽、嗅着这香气,钱宝儿的口水就下来了。   她迫不及待抓起筷子便夹了一口菜吃。   明明是完整的一片肉,却是入口即化,比豆腐还要嫩滑。   钱宝儿都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阔别多日再一次吃到他做的饭,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简直猝不及防。   宋景桓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忽然好以暇整地说道:“倘若皇帝陛下非要让我娶一个名门世家的千金呢?”   钱宝儿的动作一顿,刚吃进去的那一口随即吐出来,银箸也跟着搁下,郑重道:“这饭我不吃了。”   “怎么?”   “你根本不是有心要给我做饭的。”钱宝儿双手往桌上一按,耸了起来,凌厉的盯着宋景桓道,“你若是想用一顿饭来收买我,那就白费功夫了。”   “什么世家千金名门闺秀,你倒是给我娶一个回来看看。我保证让你鸡犬不宁,这辈子都过不上安生日子!”   宋景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钱宝儿一脑门儿的黑线,“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哪句话好笑了?”   宋景桓笑眯眯道,“非也,娘子的话句句肺腑,感人至深。为夫是感动到发自内心油然笑出来的。”   钱宝儿:“……”   这人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莫不是进宫一趟回来就傻了?”   她果然猜到了。   宋景桓凤眸中闪过笑意,笑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入宫,我入宫之后陛下都与我说了什么?”   虽然他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钱宝儿还是没忍住背后一凉。   她咽了口唾沫,说出自己的猜想,“是我与人打架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传得人尽皆知,而陛下看中了某家的千金,召你入宫开出条件说,你娶了那位千金为正妃,就让我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在王府里当个侧室,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宋景桓面不改色地点了头。   钱宝儿:“……”   陛下这招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太老套了!   宋景桓打量了钱宝儿一番,“娘子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回答陛下的?”   “你肯定不会答应了。”钱宝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但说完却发觉宋景桓要笑不笑地盯着她看,她莫名心虚,“你,还干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   “宝儿果真聪明。”   宋景桓笑眯眯地道。   钱宝儿只觉得一个天雷从头顶上砸下来。   劈了她一个外焦里嫩。   他,真的跟皇帝陛下拍桌子摊牌,说此生非她不娶,也绝不会娶第二个人?   他难道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他再逼他娶旁的什么人,他就带着她私奔到天涯海角?   钱宝儿干笑:“不会吧。”   三殿下回以迷之微笑,“你说呢。”   钱宝儿蓦地打了个冷颤。   她仿佛可以看见陛下要手撕了她的恐怖眼神。   钱宝儿摸摸自己的小心脏,怂了。 第106章 夫人高兴就好   钱宝儿怂了。   她摸摸自己的小心脏,默默退开往大床那边走。   还模仿着行尸走肉一般的面无表情外加麻木,宋景桓唤了她一声,“娘子?”   钱宝儿生无可恋,“你别叫我,我要静静。”   “娘子,我特意给你做的饭菜,你也不吃了么?”宋景桓起身跟到床边,俯身轻轻摇了她两下,“你若是不吃,我可就都端出去了。”   钱宝儿蹬了两下腿,气呼呼地在被子上打了几下,“我都快死了还吃什么呀,我要当个饿死鬼!”   话音才落,便整个人被宋景桓给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已经落在他怀里了。   “说什么傻话,就算要死也得当个饱死鬼不是?”   钱宝儿:“……”   然后莫名就又被放在椅子上了。   “吃吧。”   钱宝儿盯着他,“你是不是连死都不怕了?”   宋景桓想也不想便摇摇头道,“哪儿有人不怕死的,好几次都险些踏进鬼门关,我很珍惜如今活着的机会。何况我还有你,我若是死了,谁给你洗衣服做饭?”   钱宝儿:“……”   为什么不管她说什么,最后他都能用这种腻死人的情话结束。   这个人上辈子一定是蜜糖吃太多甜死的。   钱宝儿没好气撇撇嘴,抓起银箸复又吃了起来。   可不知怎地,心里一下就没有了之前大快朵颐的愉悦心情了。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梗着。   这就很不好了。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钱宝儿又懒洋洋地想往床上躺,但被宋景桓给拉了起来,美其名曰:“刚吃饱就躺下,会长胖。”   这一句直戳钱宝儿死穴,她一下就跳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裳之后义正词严道,“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啊。”   宋景桓一时好笑。   仆人所住的西跨院里。   清容端着碗粥,一口一口喂给床上的杨熙,忍不住叹道,“夫人听说你挨了罚,很是着急。都要去找主子算账了。”   杨熙趴在床上叹了口气,“韩老大又不让我出去,夫人是个很善良的人,心思特别简单,她要是知道你骗她,一定会生气的。”   清容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把碗递给了杨熙,“你还说呢,当时对着夫人我心里直发虚,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完那些话的。”   杨熙又叹气,动了动,背后又抽痛了一下。   五鞭子的责罚,说重不重,说不重也重。   毕竟,韩老大就不是个下手会留情的人。   这伤口若是不想留疤,她还真要卧床休养几日才行。   她将碗里的粥咕噜咕噜几口就给吞了下去,惨兮兮地把碗递给了清容。   “夫人那边你要多费些心思,夫人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清容不懂,“不一样是怎么说的?”   “就是不一样,久了你便知道了。”杨熙郑重其事道。   清容仍有些迷惘。   他们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这卧床休养的小日子过的可比我滋润多了。”   杨熙闻声激动地耸了起来,却扯到后背的伤口,惨叫一声又趴回去了。   清容忙不迭行礼,“主子。”   钱宝儿眨眨眼,又看了眼身边的宋景桓,顿时了然于心。   昂首阔步走过来,一屁股就在床沿坐下,“你好生躺着呀,我就是来瞧一眼的。清容把你说的很惨,我觉得还是亲眼来看看比较放心。”   清容默默不敢作声。   钱宝儿喵了一眼杨熙,像是想瞧瞧她的伤口,但回头看了眼杵在那儿的宋景桓,也就放弃了。   她徐徐站起身,郑重嘱咐道,“那你好生养伤,可千万别给自己身上留疤。”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   杨熙怔了怔,反应过来时,夫人已经挽着主子的手离开了。   不该说的话,是指夫人她为何事而打架这件事么?   杨熙恍然大悟。   钱宝儿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似的,心虚地拖着宋景桓往外走。   嘴上不忘了数落道,“让你带我来看杨熙一眼你也磨磨蹭蹭的,生怕我要跟杨熙私奔了似的。我还真能跟人私奔了不成?”   宋景桓笑笑摇头。   说好的出来走走,她非说要看杨熙,他也拗不过她,便只有由着她了。   不过,他更好奇方才她神神秘秘的凑到杨熙的身边,都说了些什么。   但这会儿问怕是不顶事,即便他问了,她也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宋景桓心知肚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宝儿,明日你还要陪我入宫一趟,陛下要见你。”   钱宝儿的脚步一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明日要进宫一趟,你也得一起去,陛下要见你。”宋景桓无奈重复道。   钱宝儿:“……”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这是入宫去找死啊。   不去!   不去行不行啊?   钱宝儿的脸都垮下去了。   “陛下找我做什么?我一不是名门千金二不是大家闺秀,三不会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跟他老人家聊不来的。”   “没让你跟他聊什么名门千金大家闺秀,还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什么说什么便好,对付不了的,我来。”   宋景桓好笑道。   “……”钱宝儿鼓起腮帮子。   她怎么就觉得这人的话一点儿也不能信呢?   ……   夜色渐深。   钱宝儿拉着宋景桓作陪,在偌大的王府里转了一大圈,转到最后她走不动了,冲着宋景桓张开双臂,“我走不动了,你背。”   宋景桓二话不说便将她给背了起来。   趴在他背上,宽厚的背太舒服,钱宝儿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梦里依稀又看见一大桌美味佳肴在冲她招手。   ……   翌日,韩恕一大桌便被宋景桓叫了过来,嘱咐他:“科举之期在即,保护好那几位大人,还有南方来的学子,别叫任何人有可趁之机。我不在府中时,谢绝宾客,任何人来都不接待,尤其是那几位皇子。”   韩恕都一一应下了。   宋景桓又交待了一番,这才算放心,准备自个儿去膳房给他家的钱罐子准备点什么吃的。   “主子,等等。”韩恕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他。   宋景桓的脚步略微一顿,“还有何事?”   “不是我,是杨熙。杨熙说她有要紧的事想向主子当面回禀。”韩恕郑重道。   说着顿了顿,又道:“像是,关于夫人的事。”   宋景桓原本已经要走了,但听见“关于夫人的事”这几个字,便顿住了。   思量片刻之后,道,“我会去瞧瞧。”   韩恕忙应了是。   ……   钱宝儿睡了一夜醒来,王府上下已变了个样儿。   府中的守卫都被重新分配,府中凡是可以爬树翻墙出去的死角,都被彻查,有专人看守,严防死守,势要滴水不漏。   当然,这些钱宝儿是不清楚的。   清容捧着热水与漱口水进来,便见夫人懒洋洋爬起来,她连忙放下东西,过来要伺候钱宝儿穿衣,却被钱宝儿淡淡摆手拒绝了。   “穿衣这些事就不必伺候了,我自己能应付的来。你与我说说府里的事,还有,你家主子又一大早去哪儿了?”   清容愣了愣,回头指了指外面,“主子一早就醒了,但不许任何人吵着夫人,说是让夫人再睡会儿。这会儿主子应该是在膳房。”   钱宝儿哦了一句,拿下屏风上挂着的衣裳便自顾自穿戴起来。   清容不好插手,便去沾湿了手巾,又拧干了递给钱宝儿,她正好系好了系带,双手接过手巾便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漱了口,便直愣愣往外走。   “夫人,您这是去哪儿呀?”清容赶忙跟上。   钱宝儿头也没回道,“去膳房,找吃的。”   清容:“啊?”   她好像有点明白杨熙说夫人与旁人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了。   钱宝儿走得飞快,清容只得亦步亦趋。   之前还担心不会认路的夫人,终于认到了第一条路:去膳房觅食的路自然要认得。   钱宝儿到膳房时,宋景桓的早膳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她人刚跨进门,他便扭头看来,“怎么不在房中等我?”像是早就知道她来了似的。   钱宝儿咧嘴一笑,凑到他旁边看了眼,低声道:“我就是来瞧瞧能不能不入宫。”   宋景桓左手随即搭在她脑袋上,“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在呢么,陛下吃不了你。”   “那要是陛下执意要对我怎么样呢?”   “简单,你挟持我当人质就是了。”   钱宝儿:“……”   竟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厉害了。   简单用过早膳之后,钱宝儿尽管不太情愿,还是被宋景桓带着入宫了。   出发前清容给她盘了个发髻,又给她挑了身颜色不那么素净,瞧着精气神好的衣裳给她换上。   原本衣裳还要再挑一挑的,发誓也要琢磨琢磨,可钱宝儿嫌麻烦,宋景桓便也随她去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夫人高兴就好。”   钱宝儿虽然心里是很满意他这个说法的,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叹口气。   这要是入了宫之后陛下嫌弃她寒酸,书呆子是不是会一推四六五?   嗯,他应该不是这种书呆子才是。   马车走在通往宫城的大街上,钱宝儿闭目养神,随着马车晃啊晃,忽然睁开眼道:“书呆子,要不你送我回太平镇吧。” 第107章 大庭广众之下说情话   宋景桓眸子一沉,给了她四个字:   “绝、无、可、能!”   钱宝儿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进宫的一路,相对无言。   钱宝儿靠在车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直至马车停下时晃了一下,她才醒过来。   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睁开便见宋景桓的那张俊颜近在眼前。   “到了?”   宋景桓递给她一块带着热意的帕子,“擦把脸吧,一脸睡不醒去见驾,可是会被嫌弃的。”   钱宝儿接过手就往脸上擦,心里一直在想:坐在马车上他是如何变出这热汽腾腾的帕子的?   难不成他身上藏了个炉子?   她都想在宋景桓身上找找翻翻了。   但鉴于场合的问题,加上身处皇宫,她想想也就作罢了。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热意在脸上行走,的确是舒服多了,擦完她又将帕子随手往宋景桓手里一塞,自个儿越过他便利落地跳下车去了。   这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吓一跳。   马车外边儿候着两列宫人内侍,齐刷刷地站在那儿,像是在欢迎谁似的。   钱宝儿的脚丫子想往前迈,但一下儿就怂了,硬生生定在那儿,求助地扭头看了。   宋景桓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下来。   伸手便摸了摸钱宝儿的头,“调皮了吧,也不知道等我。”   钱宝儿生硬地挤出笑容。   实则心里已经将他从头到脚连祖宗都给数落一遍了。   你个死书呆子死小胖子,二货司徒烨!   死人宋景桓!   有这么多人在你为什么不早说!   是不是非要看我出糗你才满意啊?   宋景桓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笑意轻浅地又摸了摸她的头,将帕子随手就交给了边上一名内侍。   “宝儿,陛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可不好让陛下他老人家久等。”   钱宝儿:“……”   这借口真真绝佳。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竟然无法反驳。   宋景桓若无其事牵起她的手便从宫人内侍中间走过。   这还是上次来过的栖梧宫,但钱宝儿隐约觉得,这一次入宫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至少上次来,书呆子他并没有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一次,究竟有何不同?   饶是乐天乐观的钱宝儿,心里头也不禁开始打鼓了。   入门之后,陛下与皇后娘娘仍端坐于其上,宋景桓照着规矩行了个礼,钱宝儿也妥妥帖帖老老实实地行了礼,“宝儿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陛下哼了一声,没作声。   倒是皇后娘娘客客气气地招收道:“是你来了,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多繁文缛节的。”   陛下没说话,钱宝儿就当他是同意了,也就跟着站起身。   宋景桓生怕她今个儿穿的裙子长会踩到脚,不紧不慢扶了她一把。   还不忘了趁机给钱宝儿抛个媚眼。   钱宝儿:“……”   这可是在君前,你能不能稍微稳重点,稳重点啊!   某殿下目光悠哉神色悠闲,仿佛是在说:在君前又如何?   钱宝儿:“……”   你是大佬,你帅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陛下的目光在钱宝儿脸上扫了一圈,紧接着又看向宋景桓,“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了?”   宋景桓的目光也看向了钱宝儿,凤眸之中多了一抹温柔和煦,深情款款道:   “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也不会考虑。无论陛下意见如何,我只有宝儿这一个妻子。”   “李家姑娘也好,唐家小姐也罢,她们哪怕赛过天仙,才学胜过这世间所有女子,在我心中也比不上我的宝儿十之一二。”   钱宝儿是知道书呆子此人一贯会说情话的。   可他当着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的面,这么理直气壮堂而皇之将她往死里夸,她还是受宠若惊。   原来,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些话,他也可以这般冠冕堂皇,光芒四射,风采卓然。   情话在私底下说,与大庭广众之下说就,竟有这般大的差别。   她心里头仿佛有朵花开了。   疯狂生长。   陛下的脸色沉了沉,“你这话当真?”   宋景桓微微一笑,撩起下摆便双膝跪了下去,“陛下明鉴,此生我非宝儿不娶,也绝不会娶第二个人,陛下若是再逼臣下娶旁的什么人,我就带着她私奔到天涯海角。”   钱宝儿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宣示来得猝不及防啊!   他他他,他也太大胆了。   这根本是在挑战陛下的权威嘛!   陛下的脸当场就拉下去了,比锅底还要黑。   “你这是在要挟朕么?!”   宋景桓也不急,忽的便笑出来了,“陛下明鉴,臣下不敢。陛下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尚不能以一己之力御万方,而需要股肱之臣相助,臣下自诩陛下股肱,可臣下若连选择自己妻子的能力都没有,陛下又如何能相信臣下可以替陛下替百姓做些什么?”   宋景桓这一番话可谓言辞凿凿,理直气壮。   滴水不漏。   却委实将他爹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像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不孝子。   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不出一点点为人子对父亲的尊重,反倒是臣与君之间的彬彬有礼且疏离。   钱宝儿心想,这要是她儿子这副德行,她早就二话不说一巴掌把他糊到墙上,让他扣都扣不下来!   等等,书呆子方才这些话怎么有点熟悉?   钱宝儿愣了愣,像是回想起什么,蓦地瞪大一双水眸?   这些话,难道不是她之前自己个儿脑补的那些?   那也就是说,这书呆子上次进宫根本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那他都说了啥?!   她岂不是又上了他一个天大的恶当了!   “……”钱宝儿一口老血涌上来。   她就不该这么轻易信了这只老狐狸。   他嘴里根本没几句实话能听的。   但无论钱宝儿心中纠结到何处,宋景桓又说道,“陛下为人父,兴许是为了我好,可这份好意若是我不愿意不情愿领受,便不是好意,而是恶意了。陛下以为呢?”   “三殿下……”皇后娘娘满脸焦急,一直在看着宋景桓,像是希望他别往下说了。   但宋景桓却不领情。   陛下终于忍无可忍,忽的站了起来,“这个乡野女子根本配不上你天潢贵胄的身份,你还看不明白么?她一个乡野女子,你是堂堂的三殿下,何以匹配?!”   “李家和唐家家学渊博他们家的女儿大方温柔贤良淑德有何不好?他们可可是京中顶好的女子,哪一点配你不上,你放着才貌双全的女子不要,非要去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为妻,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我皇家?!”   陛下怒气滔天盛气凌人,钱宝儿才算见识到什么是帝王之怒。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心想着:钱老头儿发狠的时候也没这般凶过。   宋景桓却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嘴角扯了一扯,若无其事地站了气起来,“说来说去,陛下也不过是担心我若娶了个平民女子,皇家颜面体统无存。”   他顿了顿,又道,“倘若我不是皇家人,皇家颜面体统也就无关我的事了吧?”   陛下仿佛被戳中了痛处,随之愣了一愣,“你又在说些什么混账话?什么叫你不是皇家人,你是朕的儿子,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朕想让你天潢贵胄贵不可言,你即便再不愿你也给朕受着!”   宋景桓闻言轻嗤了一声,说来说去,不过是他那一套罢了。   他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淡淡说道:“陛下如此坚持,儿臣也无话可说。其他的事儿臣都能让步,唯独这一件,绝、无、可、能!”   “除非陛下砍了儿臣的脑袋,去与那什么李家姑娘唐家小姐完婚,否则,这辈子我司徒烨的妻子只会是钱宝儿!”   陛下抓起手边的东西便冲宋景桓砸了过去!   瓷器落地便开了花,   钱宝儿就在宋景桓身边,她想躲已经躲不开了,宋景桓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挡在了钱宝儿身前!   但还是有几片碎瓷片飞起来,落到了钱宝儿身边。   钱宝儿回过神来,就见宋景桓压在她身上。   他回头冲陛下看了一眼,他那个铁青的脸色,她看着都发憷。   “我,没事。”   钱宝儿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别生气。”   宋景桓与她目光相遇,见她满目担忧,铁青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扶着钱宝儿站起了身。   “没事么?”   钱宝儿摇摇头,抱着他的手谨慎道:“别,别生气。”   宋景桓点了点头,这才徐徐转过身去。   钱宝儿赫然看见,宋景桓背上就插了片瓷片,她脸都白了。   可受了伤的人却若无其事,没事人似的转过去,向陛下行了一礼,“父皇若是非要将那什么李家姑娘唐家小姐强行塞给儿臣,儿臣也唯有大逆不道一回了。陛下,儿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也言尽于此。”   说完,也不再多留,拥着钱宝儿便往外走。   陛下这才瞧见他背上的伤,愣了愣,忙喊住他,“等等。”   紧接着又喊了一声,“传太医!”   宋景桓的脚步却未曾停歇,反而越走越快。   他走得太快,钱宝儿甚至都有些跟不上,要一路小跑着去。 第108章 从娴妃之死说起   “等等我……”   话到了嘴边,钱宝儿还是给吞了回去。   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钱宝儿深深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   这回,她是真的要重新认识这个人了。   以往她看见的,就是个温文尔雅整日笑模样对着她的宋景桓,像是个书生,成天没心没肺的。   可这会儿她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平日里只不过是将自己个儿的情绪都藏起来不对她表露罢了。   她无忧无虑的太久了,却忘了这世间原本就是人性本恶。   丑陋多过于美好。   他啊,想给她看的是更多的美好。   钱宝儿会心一笑,下意识握住了宋景桓的手。   宋景桓一愣,她却笑得越发灿烂。   宋景桓原本有一肚子的怒火,对上她的笑颜,莫名也火不起来了。   ……   陛下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双离开头也不回的。   他在那儿站了良久,唯有叹息而已。   回王府的马车上,宋景桓一言不发,钱宝儿也难得体贴不吵不闹,全程什么话也不说,安安静静回了王府。   回了王府之后,宋景桓倒也没什么异常,就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钱宝儿顿时也插不上话了。   韩恕倒是来问:“夫人,在栖梧宫里陛下与皇后娘娘究竟都与主子说什么了?”   钱宝儿眨了眨眼,也没隐瞒,便都对他说了。   她是本着韩恕兴许知道点什么内幕小道消息才与他说的,但韩恕听完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那一脸的沧桑与生无可恋让她也很生无可恋啊。   你这样的话我也很绝望啊,我能怎么办?   钱宝儿自是个勇敢的姑娘,委实受不了韩恕可以夹死蚊子苍蝇的那个眉头,便忍不住问道:   “韩恕,你家主子平日里就这么不待见陛下的么?”   韩恕闻言看着钱宝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属下以为夫人一直是知道的。”   钱宝儿愣愣指了指自己:“我知道的么?”   等等,书呆子他曾经说过的。   那一次好像是这样的。   书呆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一个激灵抖擞回过神来,夸张地两手抱住宋景桓的大掌:“书呆子,你家爹娘是不是就在京城里?”   “我父亲,是住在京城。不过我母亲早已过世多年了。”宋景桓不明所以地回道。   “那你们家是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人家?你爹该不会有一堆的大小老婆吧?”   宋景桓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的妻妾,可能是天底下男人之中最多的一个。”   ……   他说,他爹的妻妾是是天底下男人之中最多的一个。   而还住在山茶村,书呆子特意带着她进镇上赶集那一次,镇上方家和张家都出了事,他当时说的是:   “姓方和姓张的,当年与别人一起罗织罪名,陷害我母亲不贞,害得她蒙受不白之冤,我父亲不信她,她伤心欲绝,最后以死明志;他们更曾与别人联手,给年仅十岁的我下毒,我险些就活不过十岁了。后来,他们又去对付我喜欢的姑娘,不惜痛下杀手。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恶?”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般惨痛的经历?   钱宝儿眼里泛着泪光,紧紧握住了宋景桓的手,“所以,你的母亲在你十岁时,就被他们给害死了?”   “嗯,虽然他们不是元凶首恶,却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那你爹对你好不好?”   宋景桓摇摇头,“你说,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的孩子,他还会重视么?何况,他的孩子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可你娘是清白的呀!”   “谁信呢?”   宋景桓的三个字便让钱宝儿哑口无言。   谁信呢?   心口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得一抽一抽的。   钱宝儿张臂就抱住了宋景桓,“你那个时候很难过对不对?”   宋景桓也不动,就任由她这么抱着,低低在她耳边轻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我也已经不是十岁的我了,你不用为我难过。”   ……   他娘很早就被别人陷害死了,可他爹不信他娘的。   也就是说……   钱宝儿只觉得头顶上一个雷劈下来。   之前她真是太粗线条了!   她怎么就从来没能将这些好好串联起来呢?!   之前她并不确切知道书呆子就是皇子,也没想太多,如今回想起来他在山茶村里时所做的一切,以及入京这一路的表现,真是细思极恐。   钱宝儿陡然揪住韩恕的袖子,“书呆子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好好说说!”   韩恕先是一愣,但见钱宝儿眸色凝重一脸不容置疑,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   事情还要从当年娴妃娘娘之死说起。   当年的李娴妃也就是三殿下的亲生母亲曾经盛宠一时,宠冠六宫,宫中人人称羡,一时无二。   她也顺利诞下了三殿下,三殿下打小也聪明伶俐惹人喜爱,那几年所有人几乎都以为三殿下就会被册封为储君,李娴妃也能从后宫四妃之中脱颖而出,入主中宫。   大概就连陛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好景不长。   某一日午后,宫中被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陛下处理完政务心血来潮想去静娴宫走走,顺便也探望娴妃与三殿下,可当他屏退左右到了娴妃的寝宫时,却看见娴妃衣裳不整地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那时候,陛下随行的人都亲眼目睹了。   陛下龙颜震怒,当场便下令将娴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虽然娴妃几度喊冤,但陛下从未动摇过,他对娴妃喊冤的行为越发恼怒,为此甚至下旨连长得极其神似娴妃的三殿下都不见了,还将三殿下扔到冷宫去与娴妃一起,再也不见他们母子。   兴许是爱之深责之切,陛下对娴妃一时深恶痛绝,身边人谁敢为之求情都丧命于皇命屠刀下了。   人都惜命,娴妃与三殿下自此便成了宫中最忌讳的事情。   自此只,宫中众人对此便讳莫如深,谁也不敢提及。   不仅在陛下面前没人敢提,在宫中也没有人敢再议论此事。   渐渐的,宫中的人也就慢慢忘了曾经盛宠隆盛的李娴妃,也没人再记得那位曾经最有望成为储君的三殿下。   他们母子在冷宫凄惨度日,食不果腹,天寒衣不暖。   尤其是,娴妃自打被打入冷宫,便日渐消瘦,形容憔悴。   她初时也是喊冤的,可没有人信,连她最深爱的陛下也不信,久而久之她也不喊冤了,每日抱着自己日渐长大的孩儿对他说:   “烨儿,娘亲真的是冤枉的,那一日我只是像往日一般午睡,我也不知我床上怎地就多了个男人,我也不知陛下就会这么凑巧出现在静娴宫。”   “烨儿,娘亲真的是冤枉的,娘亲没做对不起你父皇的事情。娘亲真的没有……”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害我们呢?他们嫉妒我们的烨儿生得好看,嫉妒我们家烨儿聪明伶俐,所以就这么害我。可我哪里做错了?陛下喜欢我,也是我的错么?”   ……   宋景桓至今仍记得,那时与母亲在冷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   母亲很绝望,可也未曾放弃过希望,她总说:“娘亲要是能见到你父皇就好了,你父若能亲口听我解释,一定能明白的。”   可母亲至死也没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她积郁成疾,加上那一年的冬日尤其冷,大寒之后母亲几乎已经熬不住了,她无数次地恳请那些人,恳请他们能不能去向陛下通报一声,她只是想见他,哪怕见他最后一面都好。   可他们谁都没答应。   他们兴许也是不敢答应吧。   母亲与他可是宫中的忌讳,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便像是看瘟疫一般。   恨不得他们早点儿死了干净。   年幼的他早早尝尽了人情之冷,可他没关系,他坚信,他的父皇还是会来见他们的。   或者,见一见他娘亲都好。   可他没有。   娘亲到死他也没来。   那一日正好是大年三十。   宫中热闹得很。   他隔着冷宫上了锁的大门,扒在门缝里往外看,能看见那些人个个穿得喜庆,面上全是喜色,都在讨论着今个儿哪个宫里的主子又赏了什么好东西,陛下近来又宠幸了谁。   他们从门口远远路过,却没人听见他的呼救。   娘亲真病的很重,她想见父皇啊。   可这些人怎么就听不呢?   后来,一个满面春风的女人来了,从前他管她叫田夫人,田夫人从来都是管母亲叫娴妃姐姐的,如今她趾高气扬的,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入门便指手画脚,她就像根本没看见母亲病重躺在床上起不来一般。   她身边跟着许多人,这些人跟在对他与母亲时的一脸冷漠不同,他们对这个女人一脸殷勤客气,处处恭敬。   她说要与母亲说话,便让所有人都离开,他趴在窗下,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他都听了、能听明白不能听明白的,他也都记下来了。   那个女人走了之后,母亲便把他叫到了床前去。   “烨儿,以后你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能信。”   …… 第109章 昔年往事   “去找你若云姑姑,你若云姑姑和宋家姑父他们一定能保护你的。”   母亲眼含泪光,拼尽全力抓住他的手,“你要记住娘亲的话!保护好你自己,千万不要相信宫里任何一个人的话!”   “娘亲就是太轻易相信别人了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你千万别走了娘亲的老路,重蹈覆辙啊。”   “记住啊,从今往后,你哪怕只余下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他似懂非懂,但母亲的吩咐他一定会记住。   那时候,他便郑重说道:“母亲,孩儿都记住了!”   母亲听他这么说,终于是笑了。   自打入了冷宫,整整三年,她从未笑过。   他的母亲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她一笑天地都为之变色。   可是,她的笑容还留在唇边,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那时候他真的不太懂,母亲看见这世间的最后一眼,是看见他安好时的心安与欣慰。   那一夜是大年夜,宫中热闹非凡,他们都在欢度新春,他哭得肝肠寸断也没人听见。   母亲的尸首从热到凉,从柔软到僵硬,他守了一夜,都没有看见父皇出现。   直到翌日正月初一的大早上,宫人来送饭,才才发觉已在床上僵硬的他的母亲   也才看见跪在床前哭得瘫在那儿的他。   ……   后来,父皇倒是来了。   不过已经是好几日之后。   因为初一到初五,根本没人会拿死人这般晦气的事情去君前说。   那些宫人连灵堂都不让设。   冷宫里,他守着母亲的棺木到了初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才来了。   他入门看见灵位与棺木大抵是傻了吧。   在门口对着冷宫的宫人大发雷霆,冷宫里的下人从管事太监到扫地打杂的全都被处死。   可那又如何呢?   他的母亲已经回不来了。   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已经不在了。   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一句一句都在他的心头回荡,他唯一对那个他曾经最尊重的父皇说的话就是:请让我出宫去找若云姑姑。   皇帝陛下兴许是吓了一跳的,但他并不同意。   可是,没过几日,母亲才刚下葬,他便开始发烧迷糊,整个人都意识不清。   醒来之后,所有人都绕着他走,仿佛是在看瘟疫一般,他生平第一次想照照镜子瞧瞧镜子里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就跌跌撞撞跑出了门,奔到了花园那。   水里面他的倒影,连他自己的认不出来了。   他整个人就像是发胀的馒头,整个都肿起来了,脸,手,身体,哪儿哪儿都是肿的。   肿得连个人样儿都快看不出来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唤来无数御医,也都对他束手无策,皇帝陛下便放弃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关键时刻,还是若云姑姑与宋家姑父千里迢迢赶回来。   “烨儿,我才离开几年,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若云姑姑难以置信地抱住了他,他摇摇头,若云姑姑生怕他忆起母亲去世的沉重,忙又道:   “烨儿你放心,从今往后若云姑姑来照顾你,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父皇咱们不要也罢。”   他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若云姑姑是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最疼爱他的人了。   从前他以为最疼爱他的人是那位皇帝陛下,如今经历过母亲的死他才发觉,这个人连让他多看一眼都不配。   那一日,若云姑姑带着他到御书房去,与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   他就在门口听着,他们兄妹吵得不可开交。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若云姑姑对陛下的质问,还有陛下掷地有声信誓旦旦的自我辩驳。   “皇兄,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过大皇兄什么,你全都忘了么?!你说过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是一国之君么,你不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么?!”   皇帝陛下冷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朕待她有多好,可这样她都能背叛朕,你让朕还能相信谁?!”   “那你听说她过一句话么?你连听都没听过她的解释,你凭什么就认定她一定对不起你!”   若云姑姑吼完,皇帝陛下便沉默了。   良久,他便听见若云姑姑道:“既然你连娴妃都不信,那烨儿我也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宫中了。”   “若云,你想做什么?”   “这话是我问你才对吧皇兄,你想做什么?烨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你瞧瞧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了!”   “……”陛下又一时哑口无言。   若云姑姑坚定道,“既然你与你的御医们都无能为力,那这个孩子就交给我,我会负责替娴妃照顾好她的孩子,我也会负责治好他,让他健康成长。”   陛下没再反驳。   若云姑姑又道:“烨儿心里会不会恨你我不知道,但我永远不能原谅你。”   他惦着脚尖从窗口的缝隙看进去,陛下的脸色沉如铁,若云姑姑却是满目伤怀。   “皇兄,我只希望你好好想想,你扪心自问,娴妃真的会做出那种背叛你是事么?她是何等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陛下沉默良久。   若云姑姑叹了口气径自退出来,牵着他便走。   “烨儿,往后你就随若云姑姑走吧,你姑父也说他厌倦了沙场,想回他太平镇老家去,听说那个小镇可有意思了,咱们去接上你瑾儿妹妹,就回太平镇去。”   “你不知道,你瑾儿妹妹可好看了,她长得像我。”   ……   浑身水肿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的少年闻言还是笑了,想到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妹妹,他仰着脸问身边待他极好的姑姑道:“瑾儿妹妹,多大了?”   “她呀,已经满周岁了。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出宫去接她,到时候你就看见了。”   ……   出宫之后,他便随着若云姑姑与姑父一家去了那个叫太平镇的小镇。   在太平镇落户的那一日起,他便改名叫宋景桓。   他发过誓,从今往后,司徒烨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个称呼。   ……   那些记忆尤新,一晃眼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恍惚间,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恍惚间,他还是刚到太平镇时,谁也不敢见的那个丑胖子。   恍惚间,他却又忆起那个小姑娘。   她是所有人中唯一没用嫌恶的眼光看他,还愿意跟他一起玩的人。   她叫他小胖子,他反而觉得很亲切。   ……   所以说,她们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小胖子叫的爹娘,都不是他亲生的爹娘。   只是他的姑父姑母。   可惜她记性总是太差,已经几乎记不起来隔壁宋家的那对夫妻生得何等模样了。   “那后来呢?”   “他在太平镇的事情我知道,可后来他从太平镇离开之后呢?”   钱宝儿眼前被泪水模糊,连忙扯着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又追问韩恕道。   韩恕见夫人哭成个泪人,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了。   “夫人,要不……这些还是让主子亲自告诉您吧?”   钱宝儿摇摇头,“不要,他肯定不会跟我说的。”   说着顿了顿,钱宝儿又道:“他说他曾在军中待过几年,你也是在军中便一直跟着他的,他,是何时从的军?”   韩恕沉吟片刻道:“殿下从军那年已经十七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只依稀听穆神医提起过,说是若云公主与宋驸马带着殿下去了药王谷寻医问药,他们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听穆神医说,若云公主他们寻了药王谷多年,辗转各处才打听到药王谷所在,便一路跋涉带着殿下去了。后来,殿下在药王谷里待了两年,才治好了身上的病,之后便回了京。”   ……   当年的时候说来也是好运。   宋景桓得的不是普通的病,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是一种来自苗疆的蛊毒。宫中的御医束手无策,毫无办法,民间的大夫也都束手无策,只能用一些药物吊着命。   若云公主与驸马宋明真便四处打听天底下能解蛊毒之人的所在。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药王谷有高人能解蛊毒,他们又费尽心思四处打听,,终于在宋景桓十五岁那年打听到药王谷的所在,他们举家搬迁,不远千里跋涉而去。   临行前,宋景桓也向他爱慕的小姑娘允诺:一定会在她十五岁及笄之时赶回来。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景桓到了药王谷才得知,他身上所中的蛊毒已经非常深了,想要彻底拔除非常艰难,而且过程非常痛苦,这无异于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是一件极其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他不甘心这一生就这么被别人设计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健健康康地回去,让那些巴不得他死得远远的人都瞧瞧,他出了宫,才海阔天空过得更好!   于是,他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拔除了体内的蛊毒,从鬼门关挣扎着爬回来。   可就在他要回太平镇的当口,出事了。   边关传来急报,十万火急。 第110章 比生命更重要的宝物   姑父是个热血男儿,曾经也是戍边的大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外敌入侵而不作为。   从前姑父是顾念着他的身子,担心若云姑姑如今他已然大好,姑父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于是,姑父又一次披挂上阵。   而他毫无选择的,也随着姑父一同赶赴边疆去。   姑姑与姑父说的对,倘若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何谈保护自己喜欢的姑娘?   那些不肯放过他的人已经到过太平镇一次了,难保他们不会再去一次,钱罐子她太迷糊了,她的命禁不起这么三番两次的折腾。   他虽然离开了皇宫,可依旧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无心争夺,却有人紧盯着他,非要他的小命不可。   宝儿就是被他连累的。   那一次,他们找到了太平镇,他眼睁睁看着钱罐子躺在血泊里,整个人都吓傻了。   好在,后来她好起来之后全然忘了这件事。   但这种事,决不能再来第二次!   他也不能一直都留在她身边,那些一心想对付他,他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何能护住她?   他先要强大起来,才能照顾好迷糊的她。   ……   可他没成想,这一去便是这么多年。   边关岁月无情,战场更是残酷无比。   去之前姑父便与他说了,可实际上,战场还是他无法想象的残酷。   两军交战,并非故事里说的那般轻巧。   沙场上兵戎相见,以命相搏,稍不留神便会送了自己的人头。为了活着,只能不断不断地要了别人的脑袋。   他第一日认识的那些军中兄弟,渐渐都殒没在残酷无情的岁月与沙场厮杀之中。   七年多的时光,明明十分漫长,却也在厮杀之中转瞬即逝。   他的面具,一戴便是七年。   他好不容易成长起来,成长到足以护住钱罐子的安危,却还没能去见他,便被召回了京中。   他不能不去。   若云姑姑说,有些事始终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这件事既然有始,就必须有终。   他这一辈子很长,若想给宝儿一个安稳的后半生,便只能披荆斩棘,让这些不让他们好过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让这些人彻底远离他的生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到头来,他没能轻而易举就解决这些人,还是把宝儿给牵扯进来了。   可是,钱罐子,这一趟哪怕是刀山火海,你恐怕也要陪着我一起闯了。   这些年他人虽然远在边关,却一直关注着太平镇的动向,眼看着那个傻丫头一次次被她爹钱老爷给安排的婚事困扰,又一次次将婚事都给折腾黄了,他至多是在背后帮忙推波助澜。   若论破坏力,大抵没谁能比得上她这个太平镇第一恶霸了。   宝儿,原本我想等我解决了所有的麻烦再去寻你,可如今的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更没办法让你离开我身边。   让你等了太久,我也等不下去了。   如今的刀山火海,我们都一起闯吧。   ……   宋景桓把玩着一个旧的不能更旧的拨浪鼓,十分珍惜的看了又看,小心翼翼放进了精雕细琢的檀木雕花盒中。   里头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是些旧东西,有的年代久远十分老旧,有些伤痕累累破烂不堪。   他却待如珍宝,小心翼翼盖上了箱子。   在边关那些年,他便是靠着这些东西撑过来的。   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事,眼底微有些湿润了,嘴角的笑意却宛若重生般欣然。   璀璨夺目。   ……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   宋景桓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宝箱确定锁好安然无恙,这才起身去开门。   开门一看。   门口的人,却是钱罐子。   傻丫头满面笑颜,笑靥如花。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给我开门呢。”   钱宝儿说着便挤开他往里走。   在宋景桓没有看见的地方,她眼底闪过了一抹黯然与心疼。   但她很快便收敛好情绪,若无其事地往里走。   书房很大,这个格局也很开阔。但她就是一眼喵教了案头的雕花檀木盒。   三步并作两步笔直走了过去。   刚想打开,钱宝儿便看见了上面玲珑小巧的缩。   锁上了。   她扭头看身后跟过来的人,“钥匙呢?”   宋景桓淡淡笑了笑,“娘子要钥匙做什么?”   “韩恕说你书房里有个宝箱,珍藏了许多宝物,你看得比命还重要,我想瞧瞧你都珍藏了些什么宝贝。”   钱宝儿理所当然道。   “的确是比命还重要的宝物。”宋景桓颇为感慨,唇际的笑意更甚了。   却丝毫没有交出钥匙的打算。   钱宝儿微微皱了皱眉,将他好一通打量,最后便瞧见了他腰上露出的一点点金属,她疾步上前,不由分说就动手抢了过来。   宋景桓一个愣神,便被她得了手。   “宝儿,还我。”宋景桓无奈地冲她伸手。   钱宝儿把钥匙往身后一藏,“不行,今个儿我若是不瞧瞧里边儿都存了些什么东西,我是不会罢休的。”   “你不许抢,否则我咬你的!”   说着扭头便去鼓捣那个箱子。   凭宋景桓的能耐,想从她手中抢回一把钥匙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是他舍不得违拗了她的心意。   而之所以不愿意让她瞧见箱子里的东西,只是因为——   他难为情。   “这么漂亮的檀木雕花盒子怎么就装了这么些破烂东西?”钱宝儿骤然叫了起来。   宋景桓抬眸看去,便见她从他宝箱里拿起了一个很旧而且伤痕累累的小布偶。   钱宝儿将布偶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甚至不敢用力,生怕将这个破旧的布偶给捏碎了。   却还捏着嗓子若无其事道,“这些破烂玩意儿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宋景桓就这么望着她,也不说话。   钱宝儿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盯着旧布偶看了许久,又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放了回去,生怕稍微用点力,这布偶与檀木雕花盒子里的东西便会被她弄坏了。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眼底泪水却如泉涌,热意一下便涌了上来,“啪嗒”落了在她手背上。   “这些旧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明明记得,都已经丢掉了。”   强行抑制了哭腔的嗓音在颤抖,宋景桓一下就慌了手脚,连忙将她拥入怀中。   “别哭,你哭我疼。”   钱宝儿“哇”的一声就哭了。   嚎啕大哭。   在外人面前无所不能的三殿下此时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你别哭啊。”   “那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丢掉?”   钱宝儿又“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   钱宝儿长大以后就极少哭,可这回却哭得稀里哗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糊在了宋景桓那上好绸缎做的衣裳上面。   她小时候别人有娘她没有,她就哭。   后来她才发觉,娘亲没了就算哭也哭不回来。   再后来,别人都说她是钱家大小姐,不跟她玩,小伙伴都不理她了,见她就绕着走,   她也哭,可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又哭又闹还饿的头重脚轻的,最后那些人也没有谁有来看她的。   反而来了个小胖子。   她又发觉,哭肿了眼睛也无济于事啊。   打那之后她就不爱哭了。   可偏偏这个书呆子就能轻而易举戳中她的泪点,她心里最深处好好珍藏起来的脆弱,在他面前全都不攻自破。   这会儿她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痛得一塌糊涂。   那些她丢掉多年的旧玩具,那些早被她扔出视野的东西,全被他收藏着,两岁时的拨浪鼓,五岁时的布偶,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缠着老头子给她做一只发钗。   还有后来她缠着王老头儿教她捏的面人,都在里边儿了。   那时候小胖子刚到太平镇不久,她见街上那个捏面人的王老头儿捏面人好看,就缠着王老头儿教她,从天黑缠到他收摊,王老头儿没办法才勉强教她。   可惜她手艺不行,本想捏个小胖子给那个对她很好的小胖子的,可没想到王老头儿怎么教她都捏不好。   后来,她便没脸把东西送给小胖子,就悄悄给埋在自家后院的大树底下了。   可这些东西,她丢掉的,她藏起来的,全都在他手里边。   这些年他究竟都做了什么呀。   钱宝儿哭得不能自已,把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了宋景桓衣襟上。   哭完了已经是许久之后。   钱宝儿多年没哭过,这一哭简直是将这些年积攒的那些郁闷一口气儿一股脑儿全都发泄出来了。   酣畅淋漓。   淋漓尽致。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泣才渐渐平复下来,宋景桓轻轻拍着她的背,无私贡献了自己的衣裳权当帕子,擦去了她一把一把的鼻涕与泪。   钱宝儿止不住抽噎,抽抽搭搭的盯着宋景桓道:“你说,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暗地里悄咪咪地偷窥我?”   宋景桓攥着袖口便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这才徐徐笑着说道,“娘子说是便是。”   “胡说,你明明就一直在偷窥我,你不要不承认。”   “是是,我一直都在偷窥你。”   宋景桓连声应道,说着神情便黯淡下去了。   “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我都知道。”   “你爹给你找婆家我知道,你不愿意出嫁不开心我也知道……”   “你绞尽脑汁想方设法退亲我也知道,我甚至还在背后帮过忙……”   …… 第111章 我怎么舍得?   宋景桓说着,情不自禁将钱宝儿再度拥入怀中。   “迟来了这么多年我很抱歉。”   “这些年没能陪在你身边,我也很抱歉。”   “让你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而我明明都知道,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真的很抱歉。”   ……   钱宝儿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该安慰他么?   可是从何安慰起?   这八年来,他一去杳杳毫无音讯,她的确是吃了很多苦头的呀。   老头子显然是不希望她等这个人,所以才拼了命的想让她嫁出去。   她明明过的那般辛苦,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就是不出现。   反而直到如今才来说这些话。   他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他什么都知道。   她心里也有怨啊。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钱宝儿的人生格言是有仇必报非宝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迟疑了良久。   钱宝儿用尽力气推开了他。   宋景桓愣了愣,钱宝儿却是椅子就站到了书案上头。   她双手叉腰,俨然是个母夜叉模样。   “宋景桓,我问你,这些年你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看着我在挣扎,却一直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你看着我被我家老头子逼婚逼出嫁逼相亲的时候,你心里就没有一丁点的按捺不住么?”   “还是说,你只是拿我的这些经历当成了你茶余饭后的谈资,以此来证明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要真是如此,我钱宝儿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把你放在心上的时候你才是重要的,我要是瞧不上你,你连鸿毛都不如!”   你丫的还想着重如泰山?   我呸,你丫的就是一根鸿毛!   钱宝儿也是骂上瘾了,双手叉着腰根本停不下来。   可是骂着骂着,眼泪就下来了。   钱宝儿啊钱宝儿,你何时变得这般不争气了,说哭就哭。   我明明就没想哭的,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啊!   钱宝儿扯着袖子粗鲁地抹了把眼泪,气势汹汹居高临下地瞪着宋景桓,“说啊,你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这会儿就哑巴了!”   宋景桓的一双凤眸望着她,任凭她怎么数落也不见半分怒气。   他淡淡叹了口气,冲着钱宝儿张开双臂,“宝儿,上面高,危险,你还是下来说吧。”   钱宝儿:“……”   她的一肚子怨气在看见他眼角眉梢的那点无奈时,便莫名地彻底烟消云散了。   钱宝儿,你真是不争气。   你明明应该有一肚子火要发,有一肚子怨念要发泄,可为什么对着他就是发不出来呢?   你争点气啊!   钱宝儿反复地给自己洗脑,给自己作心理游说,还是生不起气来。   她再看看宋景桓那张怎么看都甚是无辜无害的脸。   这般惊为天人的长相,这种比姑娘还漂亮的脸,之前她怎么会觉得他是个书呆子呢?   钱宝儿,你真是瞎了眼了!   钱宝儿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内心的那些个小九九,气势汹汹地瞪了宋景桓一眼。   “喂,抱去下去。”   宋景桓顿时眉开眼笑,二话不说便将她给抱了下来。   但抱上手就不愿意放了。   而且他还越抱越紧了。   钱宝儿气得直打他,“你这是要勒死我呀你,松开!”   “不松。”某殿下那股子痞气一上来也是没谁了。   “宝儿,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解气?”   “我要是未来的几十年都不能解气呢?”   宋景桓随即像是陷入深思一般,徐徐说道:“我的未来几十年都是你的,你高兴怎么折腾都可以,只要你不赶我走。”   钱宝儿:“……”   这个人简直不要脸!   不对,他岂止是不要脸,他简直没脸!   “谁要折腾你以后的几十年了,本小姐一点儿都不稀罕!”   “你给我撒手!”   宋景桓还是不肯松手,抱着她坐到了软塌上。   钱宝儿一个恍神,他便吻了上来。   温热的唇边覆上来,热热的。   她脑子里有霎时间的空白。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剧情不太对啊!   钱宝儿又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他。   “方才你还在忏悔来着,怎么就动手动脚了,谁允许你动手动脚的!”   某殿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也就是这个空档,便让某殿下钻了空子。   薄唇又覆了上来,以强势铁腕作风攻城略地。   毫无保留。   钱宝儿脑子里一白,之前说的什么全都忘了。   半晌之后。   她只来得及咬着被子哀悼自己又一次丢掉的节操。   这个死人书呆子怎么总是趁人之危。   这个人贼不要脸!   ……   宁王府经过了接近死寂的一日之后,又恢复了生机。   韩恕见自家主子面上又有笑颜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家主子却莫名吩咐了韩恕一句,“去挑几个身手利索的人,要脸生面善,别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凶神恶煞跟要找人打架似的。”   韩恕愣了愣,“啊?”   他们家三殿下随即道,“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韩恕愣愣点点头,走时心里头还在想,突然要挑身手利索的还要脸生面善的人,这是要做什么?   ……   答案很快就有了。   钱宝儿早起用过了早膳,那个被指派来伺候她生活起居的侍女清容也被让她给打发去照顾杨熙了,宝玉阁里倒是就余下钱宝儿一个人了。   她利索地收拾着自己个儿的衣裳,不过她能收拾的,左右不过是钱老头给她的那身嫁衣,以及她从前穿习惯了的那些个粗布衣裳。   但她想了想之后的去处,便默默从衣柜里多拿了两件绫罗绸缎做的锦衣华服。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年头的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她总不能没有两身拿得出手的行头。   这般想着,她便多拿了两样首饰。   不过也就拿了那么几样,多的太华贵的,她也就没拿了。   东西没一会儿便收拾得差不多了,宋景桓进来时,正好见她在将衣裳首饰以及要用的东西都包起来,已然妥当。   钱宝儿听见脚步声也不慌,扭头看了一眼确定是宋景桓,便径自将手尾的事情都弄完了。   宋景桓没说话。   他就这么静静地走到钱宝儿身边,“娘子这是打算去哪儿?”   钱宝儿没搭话。   她抱着包裹掂量了一下,复又放下。   随后才正眼打量了宋景桓一眼,说道,“有些事情我还过不了心里的坎儿,所以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宋景桓没说话。   钱宝儿又说道,“以后你也无需因为我而费心要跟你爹争执你正妃的事情,我走了,你们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到底你我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你给我张休书也就得了。”   宋景桓闻言顿了顿,摇摇头,“休书,不可能。”   他还想强买强卖是不是?!   钱宝儿气得险些冲口而出,但话到了嘴边她又忍住给吞回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放心,我也不用你给什么赡养费,你之前还欠着我银子呢,你把那些给我就行。”   宋景桓脸色沉了沉,目光盯着她精心挑选才打包好的那个包裹,眼神之凶狠,钱宝儿都以为他是要冲上来将她辛辛苦苦收拾好的东西给扔出去了。   但是他没有。   宋景桓的脸色过了一会儿又缓和过来,凤眸望着钱宝儿,徐徐道,“我说过了,休书,不可能。”   “你……”   钱宝儿气结。   她气得都握拳了,要不是攥着拳头她一定早就一巴掌糊上去。   但秉承着“冲动是魔鬼、做人忌冲动”的原则,钱宝儿深深吸口气之后,又恢复了冷静。   “我是觉得,我跟你可能都需要冷静冷静。”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些年你始终不出现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明白你的处境有多艰难。可你从来一个字都不与我说,你哪怕告诉我一句,说你一切都好,我也就安心了。”   “可你什么都不说,就看着我傻傻在那儿等,你明明伸手就能触碰到我,可你却能忍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忍到如今?”   “宋景桓,司徒烨,我们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你撇下我,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却让我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什么,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我不是要安然享受你给的一切,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么?!”   ……   钱宝儿吼得歇斯底里。   心底里最深的那些话都说出来了。   终于,彻底解脱了。   吼完这些钱宝儿就跟虚脱了似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宋景桓一下慌了,手足无措地去拉她的手想给她拭去泪水,   “宝儿,我从来没有想过拿你当什么谈资,你就是你,也只是你,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你不愿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被人蒙在鼓里,可是,我的身边那般黑暗那般肮脏充满了血腥,我怎么舍得让你一脚踏进来?”   钱宝儿:“……”   她顿了顿,又扯着他的袖子擦了把鼻涕眼泪才说道:“以前你的身边就血腥肮脏不能让我踏进来,如今你怎么就把我给拖下水了?!” 第112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宋景桓眸色一黯,从未有过的无助。   以及无奈。   还有无力。   “因为,我等不下去了。”   “等了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起起落落过的并不开心,我希望你过得好,又不愿意你真的嫁给别人了。”   “我更怕我再不出现,就会有别人出现了。”   “我怕你就真的嫁给别人了。”   ……   钱宝儿愣了半晌。   良久,徐徐吐出一句:   “自私。”   很自私。   宋景桓面上神色一松,随即点了头大方承认道,“嗯,我是很自私。”   钱宝儿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依我说你就不该出现,你就应该一直猫着别出来,等我什么时候找到了个心仪的汉子,说不定我也就嫁了,如今也就不用卷入你们家这摊破事儿里。”   说着还嫌不够解气似的,又捶了宋景桓一记粉拳道:“帝王家到底是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挤得头破血流都要挤进那个皇宫里,压抑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还不如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过得自在逍遥。”   宋景桓听她这么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而“噗嗤”笑出了声。   钱宝儿一脸不高兴,“你笑什么?”   “我是笑,你打小的梦想就是成为天下第一恶霸,眼前不是有个最好的机会么?”宋景桓半带玩笑道。   钱宝儿顿了顿,斜眼睨着他:“你的意思是,2我应该搞定你爹那个皇帝,然后我就真成天下第一恶霸了?”   钱宝儿说着,缩了缩脖子,“你爹可是皇帝,这种大事你可别拉我下水了。我是恶霸,不搞这种大事。”   “这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帽子,我虽然不待见我们家钱老头儿,可他到底是我亲爹,我不能自己去送人头还拉着他一起去死啊。不合适,不合适。”   忒不合适了。   宋景桓笑着点点头。   仿佛此时的心情已是愉悦非常。   他的一双凤眸之中都盛满了笑意。   钱宝儿一见他笑成这副模样,心知也就没什么好事了。   她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推开碍事的这位三殿下,径自将包裹甩上肩头,才扭头冲他说道:   “当初说好的,赶集卖了东西的钱交给你保管,回头你就要百倍奉还的,如今我要用上了,你到底是还还是不还?”   “还,自然是还的。”宋景桓笑着应承下来。   可钱宝儿却觉得面前这张笑脸一点儿也不真诚,特别的假!   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三个字:笑面虎。   “拿来。”   钱宝儿也不理会其他的了,径自冲他伸出手。   宋景桓盯着她白皙细嫩的掌心瞧了瞧,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呀。”   钱宝儿老脸莫名一热,连忙想抽回手,宋景桓却用力握住,她怎么也抽不回来了。   “松手。”   “乖,再牵一下就好。”   宋景桓软着声音道。   本就轻缓低沉的嗓音,他一放缓语速,便如春风拂过耳际,搔得人心痒痒的。   钱宝儿的小心脏一下就撑不住了。   这个书呆子一定是有毒。   他这些个情话都是打哪儿学来的呀?   这些年他待的地方不是边关军营,是青楼楚馆吧?!   钱宝儿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她不小心就被撩的乱七八糟的小心脏。   她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说要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打趣说笑说说而已,我是认真的,而且是非常认真的。”   “嗯,我知道。”   钱宝儿:“……”   你知道那你还不撒手。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块儿顽石。   根本雷打不动。   钱宝儿决定跟他死磕到底,“我是在很认真跟你讲话你听见没有,我要走了。”   “你给我撒手。”   “娘子不是说要银子么?好歹等下人将银子送过来你再走。”宋景桓脸上笑意未改,笑眯眯地道。   说着生怕钱宝儿不满似的,忙又补了一句,“你身上若是没有银子,出了这王府的门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喜欢的事情也做不了了。娘子说是吧?”   钱宝儿:“……”   合着他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怎么就这么嫌弃他呢?   钱宝儿长长叹了口气,爪子始终抽不回来,她也就作罢了。   她就这么扯着宋景桓,往床上这么一坐,二郎腿翘起来,吊儿郎当的仰头看着他:“那你差了谁去取银子了?还需要多长时间?”   说着她顿了顿,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说道:“说好的休书呢?你就不能给我休书么?”   “没有。”宋景桓果决道。   两个字干脆利落。   钱宝儿蔫儿。   罢了,这个人犟起来兴许就是个榆木疙瘩,或者应该说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   她也不想勉强了。   休书这个东西,他爱给不给吧。   反正,她也没想过再嫁。   至于这会儿非要离开的理由嘛……   有些事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心里过不去是一回事。   但最最重要的是,她留下来,书呆子的压力便会更大。   宫里头那位陛下说到底是一国之君,他若真想做些什么,书呆子他饶是三皇子,也比不过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来得财雄势大。   鸡蛋碰不过石头,胳膊拧不过大腿。   螳臂当车是不明智之举。   若是前方没路了,退一步以退为进又何妨?   ……   房中静悄悄的。   谁也没有说话。   宋景桓就这么拉着钱宝儿的手,看着她淡淡的神色,凤眸之中的笑意温柔宠溺得化不开。   钱宝儿也不挣扎了,到底拗不过他,她索性由着他去了。   良久良久。   钱宝儿百无聊赖,抬眸与宋景桓对上了一眼。   气氛不知为何一下就变了。   空气中的味道,嗯,莫名就暧昧起来。   钱宝儿赶忙避开他的视线。   她别开脸,嘴硬道:“瞧什么瞧,没见过年轻漂亮小姑娘么?”   宋景桓嗯了一声,“年轻漂亮小姑娘见过,但没见过比你好看的。”   钱宝儿:“……”   说出这话来你也不怕咬了自己的舌头?!   你一个堂堂的三殿下,身边环绕的都是京中这些名门侯门的大家闺秀世家千金,她们论姿色论才华,哪儿不比我这个乡野丫头强。   睁着眼睛上瞎话,三殿下你是要遭报应的我跟你嗦。   但是,后脑勺一直被人盯着,钱宝儿深刻感受到拿灼热的目光。   她越发不自在起来。   稍微动了动身子,咽了口唾沫,开始没话找话。   “你这一次进宫就跟陛下针锋相对,那你上次进宫根本不是为了我的事情,那次回来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景桓顿了顿,随即明白了她话里所指的,是上次他进宫回来之后,他们之间进行的一番“深入讨论”。   宋景桓随即低笑出了声儿,“娘子不是猜的挺开心的么,我便不忍心打断你的兴致。”   钱宝儿:“……”   死书呆子,你不但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还扯谎不打草稿。   不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怎么就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呢。   对,这个叫强词夺理!   分明是他理亏在先,可为什么兜了一圈说来说去全是她的锅?   钱宝儿曰:我不服!   三殿下眉目含笑道:嗯,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钱宝儿:“……”   你特么除了会对着我说情话之外你还能干点儿啥不?   钱宝儿的内心很塞。   仿佛被一大团棉花堵住了,拿不出来。   贼难受。   钱宝儿长长抒了口气,倏地站了起来,   “你究竟差了谁去取银子了?”   他们家王府再大也不至于这么半天没到吧?   还是说,“你们家取个银子是要进宫去取的?”   宋景桓好笑地摇摇头。   “耐心点儿,跑不了你的。”   宋景桓笑眯眯地道。   钱宝儿赶忙别开眼去。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便有人在门口禀报:“报!”   宋景桓徐徐回头看去,“进来。”   钱宝儿循声看去,便见韩恕与那个叫沈括的少年一前一后进来了。   韩恕走在前面,沈括走在后头,最最重要的是,沈括手上托着个小巧的朱漆木托盘,上头盖着红布。   那里面怕就是她要的银子了!   钱宝儿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珠子顿时大放异彩。   宋景桓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时好笑不已。   “沈括,将东西拿过来。”宋景桓吩咐道。   “是。”沈括闻言上前,双手举着托盘递到钱宝儿的面前。   钱宝儿心里头暗搓搓高兴,兴致勃勃地抬手就揭开了红布。   谁曾想。   托盘中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大黄金元宝,也没有满满一托盘的银元宝。   只有稀稀疏疏十个五两的银锭子。   瞧着尤其寒酸。   钱宝儿脸上的神采顿时黯淡下去,哀怨地睨了宋景桓一眼:“我的银子呢?说好的百倍奉还呢?”   “说了跑不了你的,自然就跑不了。”宋景桓笑叹道,说着话眼角余光扫了韩恕一眼。   韩恕随即便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来,也是双手递给了钱宝儿。   钱宝儿瞧见银票,眼珠子又亮了亮,连忙接过去。   “你一个人在外头行走,带着太多现钱不方便,换成银票之后你好带,做起事来也方便些。”宋景桓淡淡道。   见她一脸的高兴,他便也忍不住跟着一起高兴。 第113章 离家出走   韩恕生怕钱宝儿不知道似的,忙又说道,“夫人,主子怕您带着大张的银票不方便,特意嘱咐将一半都换成小额的银票,您用起来也顺手,一点不麻烦。”   钱宝儿愣了愣,盯着韩恕看了有看一会儿,手里头还拿着那些银票,僵硬地转头去看宋景桓。   “你,让换的?”   宋景桓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是我吩咐的。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带太多现钱只怕会招贼惦记,带太大额的银票也不方便,俗话说财不外露,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这话说的是有理有据。   “……”钱宝儿却是半晌都接不上来话。   也就是说,他其实也早就猜到她要离开。   或者说,他早就想到她会这么做。   所以才早早吩咐下去的。   钱宝儿的脑子这一会儿莫名打了结。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钱宝儿将银票叠好往怀里一塞,银锭子只留了一个在身上,其余的全塞进包裹里。   这次离家出走就算是准备妥当了。   钱宝儿的眼眶有些热,眼前被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忙戳了一下,压抑着哭腔嘴硬道:“沙子进眼睛了。”   宋景桓登时忍俊不禁。   但他也是极为配合的,老老实实地道:“这里还有沙子迷眼睛,以后要让他们打扫干净些才是。”   明明是不着调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偏偏就是一股子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味道。   钱宝儿破泣为笑,连忙擦掉滚落下来的泪珠。   随即大步往外走。   宋景桓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钱宝儿却骤然站住脚步转回头。   “书呆子。”   “嗯?”   “休书你真的不给我么?”   “不给。”宋景桓轻言浅笑,目光一如既往的坚定。   那好吧。   钱宝儿失落地叹了口气。   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说道:“那我走了之后,你背上的伤要好好养着,这几日就别再乱动了。”   昨天他折腾她,她闹起来也忘了他背上还有伤,生生把他刚上好药的伤口给弄裂开了。   虽然书呆子这儿有那个号称神医的穆然在,但他毕竟是皮肉伤,想好起来也没那么快。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虽然没伤筋动骨,但那个伤口少说也要养个十天八天的。   “娘子放心,这点小伤无碍的。娘子若是想再来一回也无妨。”   宋景桓笑眯眯说道,一本正经地要死,可偏偏凤眸之中的笑意就那么叫人浮想联翩。   钱宝儿老脸微热,忙别开眼去。   宋景桓张臂便抱住了她。   “娘子不用为我担心,哪怕我七老八十了,动别的力气没有,动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钱宝儿脸上像被烫到一般,火烧火燎的。   巴掌大的粉嫩小脸蛋儿瞬间就涨得通红!   “你这个流氓无赖!”   “我不要理你了!”   钱宝儿气急败坏推开宋景桓,气呼呼地疾步往外走。   别看她腿挺短,走起来还挺快的,气势汹汹几个大步就走出去老远。   宋景桓目送着她走远,脸上暧昧的笑意与柔软的眸色也都渐渐褪去。   他侧过脸吩咐身边的韩恕道:“让你挑的人都挑好了吧,让他们悄悄跟着夫人,暗中保护她。倘若夫人少了一根毫毛,你们都不用回来见我了。”   他的语调虽轻,华丽却有着不容置疑与不容拒绝的气势。   韩恕连忙称是,领着沈括就下去了。   宝玉阁人去楼空。   只余下宋景桓一个人站在门槛之内,遥遥望着钱宝儿离去的方向。   良久,一抹惆怅与担忧从他眸中隐去。   宋景桓淡淡叹了口气。   钱罐子啊钱罐子,你这七窍玲珑心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商人之女,察言观色最是在行了。   你如此为我着想,我自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   钱宝儿背着包裹在王府里绕了好几绕,都没能找到大门的位置。   她还掏出来地图好好参详了一番。   地图上的大门明明就在了,可她怎么就走不到呢?   “奇了怪了,书呆子他们家王府的大门是能自个儿长腿跑么?怎么死活就找不到呢?”   ……   远远跟着的沈括闻言险些就笑出声了。   还是韩恕反应快,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韩老大铁面无私道:“若是被夫人发现了咱们交不了差,领罚你去。”   沈括点头如捣粟。   韩恕这才放开了他。   沈括压低声音道,“夫人她绕着大门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了,你确定咱们不出去夫人能找到路出去么?”   韩恕:“……”   这也是我的担心。   所以像这种多余的话就还是不要说的好。   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   就在钱宝儿盯着地图参详了第若干回都没有结果之后,她一抬头就看见清容提着个类似于食盒模样的东西从她身边走过。   “等等!”钱宝儿大叫一声。   清容忙停下来向她行了个礼,“夫人好。”   钱宝儿尴尬地挤出一抹笑容,“清容这是要去哪儿?”   清容闻言看了一眼手里头的食盒说道:“回夫人的话,清容是奉命要出府去办事。”   “你,出府的话能不能顺便带我一起?”钱宝儿满目期待地盯着清容瞧。   清容似乎稍微想了想,便笑道:“可以啊。不知道夫人想去哪里,我顺便送您过去也成。”   钱宝儿顿了顿,随即反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去哪儿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呢,但出去之后的头件大事儿肯定是找家客栈先落脚。   清容好像不懂自家夫人的疑虑,顺从答道,“奴婢是要去西大街,那边有家饭庄子叫清辉阁,他们家的菜做得非常地道,主子想尝尝。”   西大街?   钱宝儿的眸子一亮,那不就是她想去的地方么?   酒馆茶馆饭庄客栈都在西大街那边!   钱宝儿暗搓搓偷笑,脸上一本正经道,“那我们正好顺路。”   “是,夫人。”清容微笑着颔首致意。   接着便走在前面带路了。   钱宝儿长长松了口气,紧跟着清容生怕她腿长走太快自己会跟丢。   韩恕与沈括在钱宝儿与清容走后才从树丛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他朝角落阴影里等候的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直至见着钱宝儿跟着清容顺利走到了侧门那儿,韩恕才稍微松了口气。   沈括在边上感慨道:“咱们家夫人自己一个人出去,真的没有关系么?我都替主子担心,夫人万一走丢了就回不来了。”   韩恕闻言横了他一眼:“这一点你放心,咱们家夫人虽然不认路,但她一定有办法找到办法回家。”   那会儿在山茶村就是这样。   她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原点。   走丢这种事完全不需要担心。   ……   王府门口的暗桩亲眼看着钱宝儿在清容的陪同下,背着行囊离开,随即转身隐没在阴影之中。   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   西大街非常繁华。   就如钱宝儿所听见的传闻一般,酒楼、茶馆、饭庄子以及客栈全都在这条街上。   清容陪着一路走来,有意无意地跟钱宝儿说起褶条街上的事情。   比如外地人来了京城,住客栈不能去京城里最好天然居,因为天然居太贵了。   最实惠干净的,还是与天然居隔了两间铺面的悦来客栈。   价钱公道,老板一家待客又周到,若是住的久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品尝到老板娘亲手做的美味佳肴。   钱宝儿在听见“实惠干净”时,眼睛已经在放光了。   但她也在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   可在听见有机会品尝到老板娘亲手做的美味佳肴的时候,她就彻底按捺不住了。   钱宝儿眼神儿好,眼睛贼溜,走着走着便瞧见了不远处写着“悦来客栈”的布幡。   她顿住脚步,扭头对清容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有事也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清容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悦来客栈,这才点点头。   “那清容就告辞了,夫人保重。”   清容向钱宝儿屈膝行了个礼,拎着她的食盒便走进了对面的清辉阁。   钱宝儿拍拍心口松口气,小跑着往客栈跑去。   却不知清容在她身后,又从清辉阁里退出来了。   她小心跟上去,亲眼见到客栈老板与老板娘迎出来接到了钱宝儿,并且领着钱宝儿进了悦来客栈的门,她才放心离开。   ……   至于刚走到门口就莫名被人迎进客栈的钱宝儿,她的脑袋还有些懵。   京城的客栈都是这么热情好客的么?   但她转念一想,兴许京城的客栈就是这么热情好客的呢。   边上可是有一家很大的天然居。   这家小客栈的老板想招揽生意出门口去迎接招揽客人,也是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   这么一想,她便从善如流地坐下来了。   她把包裹往桌子上一放,“老板娘,有什么好吃的么?我饿了。”   客栈老板娘生得特别温柔特别好看,她闻言看了看她身边的客栈老板,才冲着钱宝儿微微笑道,“小夫人可想吃荷叶糯米鸡,这个我做的还算地道。”   钱宝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吃!” 第114章 所谓的闺房之乐   老板娘和老板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好,那小夫人稍等。荷叶糯米鸡很快就好了。”   钱宝儿用力点点头,心里美滋滋的。   荷叶糯米鸡啊,这可是她的心头好。   没成想到了京城,离开了书呆子那个大大的王府,她还能吃到心头好。   简直完美!   钱宝儿等不了一炷香的功夫,热气腾腾的荷叶糯米鸡就新鲜出炉了。   老板娘给她端上来的时候,她嘴里正吃着客栈老板给的糕点,喝着他们家香香的自制花茶,一闻见那股子香味儿,哈喇子都要下来了。   “小夫人,你的荷叶糯米鸡。”   老板娘笑吟吟地把荷叶糯米鸡给她放到了桌上,钱宝儿狠狠咽了口唾沫,才忍住立刻下手的冲动的。   钱宝儿抬首冲着老板娘甜甜一笑,“谢谢老板娘啊。”   “不用客气,小夫人请用吧。”老板娘仍是笑吟吟的,看钱宝儿的目光就不像是在看一个住店的客人,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晚辈一般和蔼可亲。   钱宝儿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撸起袖子低头开吃了。   老板娘与老板交换了个岩慑,也不再打扰她,便都各自忙去了。   钱宝儿一投入美食之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心里头一闪而过的那点异样也随之丢开了。   什么也比不上吃的东西更重要。   ……   王府里。   清容提着一食盒清辉阁的美食回来,哪儿也没去便直奔了宝玉阁。   三殿下正对窗而坐,也不知在想什么。   清容轻轻敲了下门,三殿下这才回眸看来。   “进。”   清容进了门先向宋景桓行了个礼,“主子。”   “嗯,起来吧。”   清容起身将食盒搁在了桌上,低眉顺眼道,“主子,奴婢已经将夫人送到悦来客栈了。”   宋景桓点了个头,说道,“她怎么样,对悦来客栈可还满意?”   “夫人听见说有好吃的,眼睛都在发光了。”清容说着,低声笑道,“这会儿估摸着是在悦来客栈里美滋滋吃着老板娘做的荷叶糯米鸡了。”   宋景桓淡淡嗯了一声,“你也辛苦了,下去吧。今天不用传膳了。”   清容愣了愣,主子这是不打算吃东西了?   “那这些吃的……”   “拿过去和韩恕他们几个分了吧。”   “好。”清容应了一声,提着食盒便打算离开,但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回来道,   “对了主子,瑾儿小姐说是要来看看她的小嫂子,您看……”   “让她来吧,宝儿一个人在外面正好无聊,瑾儿过来陪陪她也好。”   清容点点头。   宋景桓又道,“你给杨熙传个话,她若是能下地就让她去找夫人。”   “是,奴婢明白了。”   ……   清容来了又走,宝玉阁里又只余下宋景桓一人。   这地方有那个丫头才会热闹。   她若是不在这儿,便显得如此冷清了。   思及此,宋景桓耸了耸眉。   他是不是也应该搬到悦来客栈去住几日?   脑海中脑补出了钱宝儿瞧见他时瞪眼叉腰的小动作,宋景桓不禁笑出了声。   “三殿下一个人在这儿偷着乐什么?”别人的嗓音忽然响起。   宋景桓一怔,几乎是立刻就收起了笑意循声看去。   却见是穆然拎着个药箱站在门口,他今日穿了一袭白色的袍子,也是没系腰带,松松垮垮的,背着个药箱特别有那么一股悬壶济世的世外高人风范。   不过,这仅限于他不开口。   他一开口便破功了。   “三殿下盯着我看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家夫人。”穆然穆神医一个白眼给了宋景桓,对于被人盯着看似乎颇为不满。   宋景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穆然觉得无趣便撇撇嘴也不再往下说了,大步迈进了门来。   然而三殿下还站在窗前,全然没有一个伤员该有的觉悟。   穆然扶额,“三殿下,你能不能坐下来把衣服拖了,或者趴到床上去,你这般站着我穆某人怎么给你上药?”   谁知他刚说完,三殿下便扭头看了他一眼。   穆然认怂闭嘴。   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小夫人走之前就没交待三殿下您好好养伤?”   宋景桓听他提起钱宝儿,神色才软下来些许,淡淡地嗯了一声,“她是让我好好养伤来着。”   穆然扶额:“……”   敢情他说了半天不如提了一句小夫人?   三殿下,您这区别待遇也太狠了!   好半晌,穆神医叹了口气,“所以殿下到底要不要上药?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您要是不上药我这就走了。”   “上药。”   三殿下两个字言简意赅,他往床上一坐,便褪下了衣裳。   他身上还包着纱布。   穆神医摇摇头,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地替他拆下来纱布。   三殿下这伤口不算浅的,若是换了是一般人早就疼的起不来床了,可他倒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把他的小夫人压在床上折腾了一回,生生被那位泼辣不好惹的夫人给弄得伤上加伤。   瞧吧,这就是所谓的闺房之乐。   他一个连亲事都被退了的大龄单身男青年真的理解不了这种乐趣。   穆神医边叹气边给他重新清理了伤口又上药,再换上了新的纱布。   这一切都弄完之后,穆神医妥妥松了口气。   “三殿下,您这几日趁着小夫人不在就好好养伤吧,小夫人也是希望你好好养伤的,您就别乱动了。”   穆神医语重心长道。   三殿下又是淡淡嗯了一声,“你可以回去了。”   “……”穆神医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司徒烨,你这是用完了就丢么?!   岂有此理啊!   三殿下把衣裳一拉,径自站起身来往外走。   穆神医忙将他的医药箱带上,拎上就跟着往外走。   韩恕回来正与穆神医碰上面,他与穆神医对视了一眼,大抵就知道了对方是个什么情况了。   “韩恕,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韩恕顿了顿忙上前回话道,“主子,那边人手都安排妥当了。夫人在悦来客栈里,很妥当。”   “很妥当?”   宋景桓眉头微微一挑,“你确定?”   韩恕被自家主子这么一盯就尴尬了,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干咳了两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属下会看着那边,不会让夫人出个闪失的。”   “嗯。”   宋景桓点了个头,仿佛是在说:“这么说还差不多。”   韩恕抹了把冷汗。   这才暮春夏初,他怎么就觉得这么热呢?   穆神医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敢情那位小夫人这会儿人在悦来客栈呢,难怪三殿下这么一副没甚大不了模样。   他该不会是想也搬过去住几日吧?   穆神医刚这般一想,便见三殿下又看了他一眼。   那毫无波澜起伏的目光却仿佛是在“提醒”他:你知道的太多了。   穆神医摸了摸自己微微发凉的后脖子,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淡定自然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韩恕,你记得盯着你们家主子多多歇息,千万别再进行剧烈运动了。”   韩恕特别想回一句:夫人这会儿人在悦来客栈里,主子一个人怎么进行剧烈运动啊?   但他考虑到场合不合适,他这话要是说出来,他可能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故而,他又便默默将这句话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接着,韩恕便听见他们家主子说道,“韩恕,送穆神医。”   穆神医背着药箱昂首阔步地往外走。   三殿下在他身后补了一句:“回头我会让人给你多留意几家世家千金大家闺秀的。”   刚要跨出院门的穆神医险些被门槛绊倒。   去你个恶趣味的三殿下!   你才要相亲呢!   你们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拿我被退亲这件事出来说事儿呀?!   三殿下曰:不能。   穆神医一口老血喷出去了。   ……   此时,宫内御书房门口。   一名禁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凭着腰牌畅通无阻地进了宫,连在御前侍奉的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孙公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陛下这会儿正在议事,你等会儿。”   “是,公公。”   年轻男子等了一会儿,便见几位朝廷一品大员陆续从里边儿出来。   他非常自然地避开,目送着诸位大人走远了,这才转回来。   孙公公冲着他点头:“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年轻男子答了声是,便进了御书房了。   御书房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就连孙公公都在外头候着没进来。   御书房内,总共就只剩下书案之后的陛下,与站在下首的这名禁卫打扮的年轻男子。   “卑职拜见陛下。”   “起来吧。”   陛下合上手边的折子,打正眼瞧他,“三殿下那边是什么动静?”   “卑职亲眼看见那位夫人背着行囊离开王府了。”年轻男子说道。   他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位夫人走时,还有王府的侍女一道走,他们往西大街的方向去了。卑职怕三殿下手底下还有其他什么人跟着,便没敢跟太紧,直接回来了。”   陛下沉吟了片刻,“嗯,你做的很对。”   只不过,那个女子是在王府侍女的陪同下去的西大街。   难不成是去的悦来客栈? 第115章 以退为进   陛下眉头微微一敛,随即吩咐道,“郑乾,你带两个人,悄悄去悦来客栈外守着。记住,千万别惊动客栈里的人。”   年轻的禁卫郑乾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卑职遵旨。”   ……   郑乾前脚出了御书房,后脚孙公公便跟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反应也是快,扭头就不见了。   宫里头的小太监多不胜数,而且他本就是个打杂的,也没人会关心他的去向。   而孙公公便整理了衣冠,没事人一般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进了御书房。   “陛下,内廷府库那边刚来说有一批新茶刚到,老奴去给您拿来尝尝?”   陛下只当这是例行公事,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道,“行,沏点给朕试试。”   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孙福,上次不是说南边进贡了点什么稀罕物件来着,你待会儿去府库的时候顺便收拾出来,也拿点茶叶,一并送到三殿下那儿去。”   孙公公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是,陛下。”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接着说道:“那其他殿下那里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陛下的眸子微微一沉,孙公公是个惯会看脸色的,立马就改口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说着赶紧找机会开溜。   出了御书房,孙公公才松了口气。   好险,多嘴要不得。   这么多年的辛苦险些就毁于一旦了。   这般想着,孙公公狠狠拍了自己一嘴巴子。   而另外一边,他派出去的小太监灵活的穿过宫殿与宫殿之间的小路,与巡逻的禁卫小队错身而过时,若无其事就将口信带给了巡逻队中的其中一名队员。   随后,他便没事人一般又远路折回。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却不知有没有细心的人发觉他们各自擦身而过时,若有若无的一个眼神交流……   ……   比起宫外的消息想传入宫内,宫里的消息想传出宫并非难事。   不消多久,三殿下这边的动静便传到二殿下康王的府上了。   正巧,二殿下派探子也回来了。   管事的在二殿下耳边说完话,二殿下眉头耸了耸,边上的六殿下便问了句:   “那位三殿下那边又是个什么动静。”   二殿下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那位乡下来的所谓夫人今个儿离开王府了。孙公公那边也来消息说,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六殿下闻言嗤笑了一声,“之前我还以为他那个臭脾气会跟父皇来硬的,死扛到底,没想到连他都学会了趋利避害,暂避锋芒。为人老练圆滑许多了呢。”   二殿下摇了摇头,“本王不这么认为。”   “怎么说?”   二殿下走到他身边坐下,“从前老三不愿意趋利避害是有问题他不屑,或者说,他是仗着父皇的宠爱而有恃无恐,他在朝上那般冷冰冰直接反驳父皇的模样你不是没看见,所以他不是不懂。”   “这次他去了一趟江南便带回了一个所谓的结发妻子,栖梧宫的事情你也该听说了,父皇盛怒,他也不放在眼中。对他来说,顶撞父皇一次两次与三次毫无差别,可他却突然一改作风,是为了什么?”   六殿下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说,他另有图谋?”   二殿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有点懵了。   但细细一想,的确是有这么个可能的。   这位所谓的三殿下这些年一直跟在若云公主身边,后来又跟着宋驸马去了边关,根本不在宫里,他的性格如何谁也不清楚。   倒是他刚从边关回来那次,头一回上朝就在朝上冷声呛了父皇,叫人印象深刻。   毕生难忘。   朝中那些大臣也是因为那一次而纷纷站到了老三的阵营。   可偏偏这位三殿下不喜欢结交这些个大臣,素日里连大臣们递拜帖要上门拜见他都懒得接见。   就连一墙之隔的相爷也登不了他宁王府的门。   他就乐意整日带着他那几个亲信手下要么在府中射箭,要么去马场跑马,至多也就是约上那三五个人在马场跑马骑射之余喝喝酒,比比武,一点儿也不像个王孙公子。   他的这些个消遣更对不起他那张生得比女子还要好看的脸庞。   “二哥,要我说的话,老三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初见时我还以为他是哪个花楼里出来的花魁娘子;后来我见他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又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没成想这个人在朝堂上对着父皇都敢面不改色地反驳,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跟他那张脸一点儿也不符合。”   “你说他这个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是真的不稀罕储君之位,还是纯粹是故作清高沽名钓誉?”   二殿下笑笑摇了摇头。   “要说他完全不稀罕储君之位我是不信的,我不信那把椅子会有是看不上眼。怕就怕他是以退为进,其他人都在逆流而上时,只有他以退为进,那他的优势就太明显了。”   六殿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耸耸肩道,“反正我是看不透这个人的。换了其他人,都好说。你就说老大吧。咱们的大殿下那个天天摆着个高姿态,装得无比清高,实际上比谁都想要登上太子之位。”   “他还写文章说什么选贤举能,储君之位要有德者居之,我瞧他只恨不得给父皇说,立储立长。但我看他就是怕自己的生母是个宫女出身,身份卑微,又没有强大的外戚可以帮他,才一直隐忍不发的。”   “而那位四殿下更是不用说了,仗着自己有梁贵妃撑腰,便以为自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那副广纳天下有德有才之门客,恨不得立刻宣布自己就是储君的嘴脸简直笑死人了。”   说着,六殿下仿佛是想到什么好笑的,拍着桌子就笑起来了。   “我倒是想瞧瞧,他能得意到几时!”   二殿下的眉头微微一敛,沉声道,“老六,注意你的言辞。”   六殿下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收敛了情绪端正坐好,“抱歉,二哥。我,我一时……”   “嗯,我知道的。”二殿下也不多说什么,轻轻搭了搭他的肩,“这些话你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个门可切勿再随便说出口了。”   “切记,祸从口出。”   六殿下点点头,却是再也不敢放肆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老五那个人却是真有病,我每次见他都觉得后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你说他会不会什么时候就发病,拔刀冲着我们来了?”   二殿下无奈地拍了他的手臂道,“老五那个人你离他远点就是了,平时没事别去招惹他。你不招惹他,他就不会来招惹你。”   “否则,你看看那些好死不死去招惹他的人,除了老三,有哪一个人招惹了他之后能有好果子吃?”   六殿下想到那个笑起来都叫人毛骨悚然的五殿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他的!”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笑了起来,“有这个闲工夫,我不如找机会去瞧瞧,那个能让老三与父皇好几次硬碰硬又突然间改变风格趋利避害的女子,究竟是长得什么样的。”   二殿下的眉头又是一敛,“老六,你可别乱来。能让老三瞧上眼的女人,铁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他若是真的以退为进,哪怕那个女人离开了宁王府,也绝不会落单,你可别冒险。”   他生怕莽撞的六殿下听不进去劝,又郑重其事地交待道,“老三手底下那几个人全都是跟着他从边关回来的,个个身手了得而且都经历过战场的磨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轻易别去招惹。”   “二哥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只要愿意看那个女人一眼就行了,我绝不会招惹她的。”   六殿下煞有介事说道,像是保证了那么一回事。   二殿下深知他的为人,也不晓得他究竟听没听进去。   ……   宫里头与各位殿下之间的风云诡谲也好,波涛暗涌也罢,一点儿都没影响到钱宝儿的好食欲。   她坐在那儿一个就几乎将整只鸡都给吃完了。   最后终于抱得吃不下了,依依不舍地吩咐老板娘道:“老板娘,你能不能将这剩下的给我放在灶上热着,我回头消食儿了还要吃。”   老板娘闻言,看钱宝儿的眼神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就点了个头。   “好的,小夫人想吃,我一定给你留着。”   三殿下只交代说夫人的胃口极好,可没成想真有这般能吃。   这年头可没几个女儿家能像夫人这般能吃了。   而且她吃的津津有味,叫人瞧了都十分有胃口。   钱宝儿见老板娘将剩下的一点鸡架子以及两个爪子给端走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连十根手指都给舔了一遍,这才算罢休。   不过,她这刚一吃饱便觉得眼皮子老往下耷拉,竟然是吃饱了就犯困。   老板站在边上,很客气地道:“小夫人,我带你去洗个手吧,后边儿的客房已经打扫干净了,您随时可以歇息。”   钱宝儿精神顿时振奋了,“好好,带我去啊。”   吃饱睡睡饱吃,这大抵就是人生最高的境界了。   真幸福啊。   比起在王府里还要受那个书呆子的骚扰,这种小日子可舒坦多了。 第116章 我想你了   这般一想,钱宝儿心里头越发美滋滋的。   一丁点离开王府离开书呆子身边的惆怅都没有了。   本来嘛,她人已经走了,那个书呆子的事情他自己肯定能处理好的,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她就算操心也只是瞎操心,他们这些个天潢贵胄的殿下与万乘之尊的陛下都深藏不露,他们的事也都是些麻烦事,她一个乡野来的小女子,连其中的弯弯绕绕都还没弄明白,眼下委实插不上手。   此时她的离开,大抵是唯一能为那个小胖子做的了。   宋景桓,司徒烨,你可要加把劲。   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这八年多的时间我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半载。   只要我知道你的心还在我身上,只要我清楚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夫人,请吧。”   “嗯,烦请老板带路。”   钱宝儿笑眯眯地与客栈老板颔首道,老板带着钱宝儿去洗了手,随后又在柜台上给她登了记,才带她去了客房。   悦来客栈的门面远没有它旁边的其他客栈大,也没有其他店铺富丽堂皇,可是店内却很温馨,后院的客房更是温馨的像是自个家里的卧房。   钱宝儿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便喜欢的不得了。   怎么说呢?   就是有一种恍然回到家的感觉。   所谓的宾至如归,也不过如此吧。   “夫人,您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您去忙吧,有事我会喊您的。”   老板见钱宝儿很满意这个房间,这才退了出去,走时顺便带上了房门。   钱宝儿将包裹往桌子上一放,值钱的银票银子连忙收好,余下的衣服就往柜子里一塞,完事儿。   她脱了鞋往床上这么一趟,美滋滋。   床铺很软,还有股香香的味道,钱宝儿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深吸了口气,开心的不得了。   她爬起来把外裳也给褪了,就挂在屏风上,再将自己往被子里一裹,简直完美。   她也是真的累了。   最近几日都没能好好歇息,这会儿有个舒服的床铺,她一下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依稀梦见了书呆子在冲她笑。   还给她梳头,伺候她穿衣。   这明明是个梦,却真实的可怕。   真实的她一下就醒了。   身边却不知道为什么很热。   闷热。   好像有个人在跟她抢空气似的。   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胸口,贼沉。   钱宝儿猛地用力推开,忽然还听见一声“哎哟”,吓得她一下睁开眼就坐起来了。   隔着被子躺在她身边的,那个喊了一声哎哟的人,不就是那个本来应该在他的王府里老实养伤哪儿都不去的书呆子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   钱宝儿嗷一嗓子,险些要把房顶给掀翻了。   宋景桓支着下巴看她,一脸无辜道,“我想你了。”   钱宝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从刚离开王府么?   这就想她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骗谁啊。   钱宝儿闻言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不许赖在我的床上,给我滚起来。”   “哦。”   三殿下不紧不慢坐起来,一双眸光璀璨的凤眸一直也就盯着钱宝儿瞧,“半日不见你就想的紧,也不知你在这边住的如何,便忍不住过来瞧瞧了,娘子别恼,对身子不好。”   钱宝儿扶额。   说好的以退为进呢?   说好的让她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不是都已经达成默契了么?   司徒烨你这是想干森么?   “你老实交待,老板和老板娘怎么会放你进来的?”   三殿下一脸无辜道,“没走正门。”   钱宝儿:???   没走正门??   几个意思啊?!   “你你你,你翻墙进来的?”   “嗯。”   三殿下毫无偶像包袱地点了点头,仿佛翻墙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损他堂堂三殿下的威名。   “……”   钱宝儿嘴角狠狠抽了抽。   翻墙这种事究竟有什么可得意的?   他再不济好歹也是个皇子,陛下封的宁王,三殿下!   这又不是什么通缉犯见不得光,进个客栈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翻墙是个什么毛病?   “宋景桓,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嗯?”   钱宝儿扶额,想说什么来着,但话到了嘴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穿上鞋就下床了,顺便将外衣也给披上,边往外走边系着系带。   还赖在床上的三殿下连忙跟着下床,“娘子,你去哪儿呀?”   钱宝儿扭头凶巴巴瞪他:“在床上待着,不许下来。”   宋景桓的动作一顿,随即坐了回去。   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这般一挑,凤眸之中随即聚起深浓的笑意。   钱罐子生气了。   而且是很生气。   这下可不好哄了。   ……   钱宝儿径自走到前院去。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有不少人在吃饭,老板与老板娘也都忙得团团转,钱宝儿站在门口往外面这么一瞧,便瞧见换了变装的韩恕坐在角落里。   韩恕长得算是很硬朗帅气的了,哪怕换了身衣裳也盖不住他长得好,还有身上那股子气势。   就跟书呆子似的。   那会儿在山茶村,宋景桓他就算穿着布衣,身上也有一股矜贵与上位者的自信,举手投足里的自信与骄傲,骗不了人。   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长久的生活习惯都会体现在身上,眼神是内心最好的反应,举手投足则是修养的体现,这不是靠换件衣裳就能改变的。   呸,都什么时候了,你都想什么呢钱宝儿。   这会儿还有空在这儿发花痴呢。   满脑子都是那个书呆子的影子,钱宝儿就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可临下手了又怕疼舍不得打自己。   于是作罢。   钱宝儿瞄准了韩恕的所在,大步流星冲过去。   韩恕察觉到人群中有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目光异常灼热,像是要杀人,他猛地抬头看来,便见自家夫人双手叉腰站在桌子的那头。   “夫人。”   韩恕一下子耸起来。   “低调点。”   钱宝儿扬扬手示意他坐下,韩恕自然不敢违逆,但他们家夫人随即就一巴掌拍在桌上,韩恕一下又耸了起来。   “夫、夫人?”   周围的人都在吃饭,听见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老板随即招呼道,“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用饭。没事的。”   其他人也没多想,只当是谁家兄妹在吵架,便继续埋头吃了。   “……夫人,您这是何意?”   韩恕战战兢兢地看着钱宝儿,“是不是韩恕哪儿做错了?”   钱宝儿盯着韩恕看了有好一会儿,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们家主子如今连门都不走了,直接就翻墙进我屋里了?”钱宝儿生怕被旁人听见,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只是,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还是很亲密的。   韩恕连忙稍稍退开,生怕与夫人离的太近,自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出来照着他脑袋上来一剑,届时他就莫名其妙成了不忠不义不仁的混账,还会白白送命。   太危险了。   钱宝儿斜眼睨了他一眼,韩恕索性都站起来了。   “……方才清容去送东西,见主子不在宝玉阁歇着,也不在书房,属下便猜想主子兴许是来这儿了。”   没成想……   他还翻墙?!   进自家的店子还要翻墙。   三殿下也是没谁了。   当然,这些话自是不能当着夫人的面说的。   这些话一旦进了夫人的耳朵肯定将被广为流传,届时他的脑袋估摸着也就不保了。   钱宝儿叹了口气,趴桌上生无可恋道:“你能不能把他拖回去?委实不行找个担架将他给抬回去都好。”   韩恕一脸懵逼:???   担架抬回去??? 第117章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钱宝儿又叹气,“他身上有伤,他伤好之前你要看好了他,别再让他胡乱跑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个伤没个十天八天的也好不了,怎么就这般乱来呢?”   韩恕没忍住也叹了口气。   感慨道:“夫人,看不住啊。”   钱宝儿眨巴眨巴眼,慢腾腾坐了起来。   “总之,你把他扛回去也好,找人拿担架将他给抬回去也罢,未来的几日我就不想看见他了。”   钱宝儿笃定道,说完郑重其事地踮起脚尖拍了拍韩恕的肩膀。   韩恕尚未回过味儿来,就见他们家夫人冲着忙碌的客栈老板呦喝道:“老板,把我的鸡拿上来!”   此话一出,店里瞬间安静。   还是端着新鲜出炉的菜从后厨出来的老板娘反应快,将菜肴往客人桌上一放,回了一句:“夫人放心吧,那只鸡一直在灶上给你热着呢。”   “多谢。”   钱宝儿也答应了一声,丝毫不觉得尴尬,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便喝起了茶。   韩恕:“……”   夫人这般定力,着实叫人佩服。   韩恕观察了一下他家夫人,钱宝儿一脸镇定,像是已经坚决完全不想理会其他事,韩恕便拿起来了他的宝剑向钱宝儿行了一礼,“夫人,属下这就去接上主子。”   “嗯,赶紧接上赶紧弄走,可千万别让他再跑出来了。”   ……千万别让他再跑出来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有歧义呢?   还是说,他想多了?   ……   韩恕轻车熟道,像是走惯了这客栈似的,直走后院,就走到了钱宝儿房门口。   他在门口往里打眼一瞧,他们家三殿下正坐在桌旁悠哉悠哉喝着茶,全然是个没事人模样。   有这么个从来不按套路走的主子也是件很辛苦的事啊。   宋景桓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手顿了顿,抬眸看了韩恕一眼,“夫人在外头等用膳吧”   韩恕正看着自己主子发呆,便见主子忽然看来,他愣了愣,忙低下头,“……是,夫人要吃鸡。”   “她就没让你找个担架过来?”   韩恕愣了愣:“……有。”   三殿下又呷了口茶,徐徐道:“那就去找来吧。”   韩恕:“……”   说道又道,“你要是想背我回去,也可以。”   韩恕果断道:“属下这就去找副担架来!”   说完转身便走。   “对了。”宋景桓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叫住了他。   “你顺便跟周叔周婶说一声,别让夫人再吃荷叶糯米鸡了,她最近吃的多,一样东西吃多了到底没好处,给她换些花样做。”   韩恕:“是。”   ……   最后,三殿下就是被担架给抬出客栈的。   当然,没从正门进的人,走的时候也没走正门。   至于王府的护卫是如何抬着担架飞檐走壁的,这就好要问三殿下他们了。   钱宝儿反而是没瞧见,等她收到消息时,那个任性的三殿下已经在店门口了。   韩恕特意进来禀了一声:“夫人,属下这就将主子接走了,主子已经嘱咐店家将您食宿的费用都算在王府的帐上,回头让他们去王府收帐。”   这个好!   深得我心!   钱宝儿的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将兴奋给压了下去,板着脸像个老学究似的语重心长道:“哦,你跟那个人说一声,叫他记住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定要分清楚,别胡来了。”   韩恕忙道:“是!”   钱宝儿:“还有,有伤在身的人别有事没事就出来乱跑了,多不安全啊。回头再整个伤在身上,再落个三级残废可就不划算了。”   看在他还有点诚意的份儿,就暂且先原谅他一回了。   韩恕:“……”   当韩恕一脸茫然将这些话如数转达给他家主子时,他家三殿下不知为何笑出了声,“回头你将咱们府里闲置的那间铺子的房契拿给夫人,记得,要拿去过户改成夫人的名字。”   呃……   韩恕又愣了愣。   将铺子改成夫人的名字?   这能有什么作用?   瞧夫人那懒得多看主子一眼的模样,像是铁了心不理他了。   三殿下好以暇整躺在担架上曰:“我们家娘子的心思你不懂的。”   韩恕:“……”   我要是连夫人的心思都懂,该着急的恐怕就是殿下您了吧?   当然,这话他依然只敢在心里说说。   这要是当着殿下的面说了,他也得不到上刀山下油锅的那一日了,说完就可能会毙命当场。   三殿下虽然生得比女子还倾国倾城,可这杀人不眨眼的本事却是在那残酷无情的沙场上锻炼出来的。   韩恕不禁打了个冷颤。   默默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全都摘出去了。   担架上的三殿下枕着手臂美滋滋的,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   不太大的悦来客栈客人却是络绎不绝。   宋景桓的来与去都没掀起多大的波澜,钱宝儿坐在角落里吃着鸡肉喝着汤,又夹了口青菜,美的飘飘欲仙。   老板娘的手艺可真不是吹的。   她自打吃过了书呆子给她做的饭之后,吃别人做的就没味道了,没成想,这个老板娘的菜做的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书呆子。   这世间做得一手好菜的人太多了。   老板娘端着菜从后厨出来,打从钱宝儿这边经过,钱宝儿喊住了她,“老板娘,你做的饭菜真好吃!谢谢!”   “夫人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周婶就行了。”   周婶。   钱宝儿斟酌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口道:“谢谢周婶,你忙吧。”   周婶与她颔首算是打招呼了,便自顾自忙去了。   钱宝儿若无其事接着吃。   此时,与钱宝儿这个角落对角的那边角落里,也有一桌客人是奇奇怪怪的。   那个人年纪轻轻,穿了身侯门下人才会穿的衣裳,一个人单独点了两个菜,几乎没有动筷子,却鬼鬼祟祟地盯着钱宝儿看了良久。   钱宝儿能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她,可扭头看,又找不见了。   她想了想,便放弃了,接着大口大口继续吃。   这会儿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客栈里也点起了灯,可一点不影响大家吃饭的胃口。   那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依旧鬼鬼祟祟。   可若是仔细看,就不难发现,这位不正是堂堂的六殿下么?   ……   呃?   这个就是让老三跟父皇硬碰硬,还大吵了好几次,又让老三都愿意为了她以退为进的那个女人?   她,就生得这副模样?   他心里觉得,这个姑娘再不济也得是貌若天仙,可她,巴掌大的鹅蛋脸,最多是秀雅。怎么瞧也够不上“貌若天仙”四个字。   说好听了也就是小巧玲珑,细腻雅致。   可要是说难听点,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老三这么拼了命维护的?   他放着李家唐家的大家闺秀不要,不惜跟父皇作对都要维护的,就是这么一个,吃相豪放粗鲁一点儿女人味没有的野丫头?!   老三他怕是眼瞎了吧。   就在此时,吃得正欢的钱宝儿忽然回头看来,指着他道:“那个谁,你过来。”   “叫我么?”   某个一直在鬼鬼祟祟偷窥的人六殿下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   六殿下突然心虚,但是死活坐在那儿不动。   钱宝儿沉吟了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正所谓,山不过来我过去。   她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可言。   钱宝儿往六殿下的桌前一站,一手叉腰一手拍了在桌上,“你在这儿盯着我看了大半天了,你究竟想怎么样?姑奶奶长得好看也不是你说看就能看的呀。”   这突如其来的犀利画风让六殿下愣了愣,他张了张嘴,口不择言道,“我……你要是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第118章 柳家小郡主   “我还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你一直盯着我看,不瞎就看得出来你是在看我好不好。”   钱宝儿口吻极其笃定,说着倾身往前探,“年轻人,我瞧你的年纪也没能比我大,做人诚实点,你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出去是要被雷劈的。”   “不过呢,你要是承认你是暗恋本姑娘想跟本姑娘告白没好意思,我倒是可以原谅一二,你说呢?”   钱宝儿说着冲他眉头扬了扬六殿下莫名心虚的厉害,往后一缩,却忘了自己坐的是凳子不是椅子,这么一缩连人带凳子就摔得四脚朝天了。   “噗嗤……”   钱宝儿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   六殿下走出悦来客栈时是一拐一拐的。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屁股瓣,一手挡脸生怕被谁给认出来他的身份来,画面简直无法直视。   简单却透着贵气的马车在拐角处等着,六殿下便是这么一瘸一拐走过去的。   车上等着的人见他如此狼狈,在他上了车之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不是跟六殿下说过这位夫人不好惹的么,六殿下怎么就不信我的呢?”   “谁知道她这么奇怪的。根本不按常理来的,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就……”六殿下意图辩解,但那个人不等他说完便笑得乱七八糟。   六殿下急了,气得一巴掌呼在他肩头上,“姓柳的你够了!本王都这样了你还笑。”   “还笑!”   姓柳的那位好不容易忍住不大笑,而改成了闷声笑。   但六殿下的目光极其愤怒,仿似要杀人一般,姓柳的公子便生生忍住了笑意。   他干咳了两声,郑重其事道:“六殿下,这位夫人与其他女子不一样。舍妹那般刁蛮任性又出了名不讲理的女子在她手底下都没能讨到便宜,您觉得呢?”   六殿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柳家的小郡主啊。   柳家赫赫有名的小郡主啊。   京师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刁蛮小郡主。   她都干不过那个奇奇怪怪的女子?   ……   “柳二,你们家小郡主真的都……对付不了她?”   六殿下的表情有些丰富,但他看着柳家二公子的眼神是很认真的。   柳家二公子点了点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严肃的不能更严肃。   六殿下顿时靠在车厢上哀嚎了一声。   随即才想起来这儿不是他自己的王府,又即刻坐起身子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走,回府!”   “是,殿下!”   车夫鞭子一挥,马车便动起来了。   马车里的六殿下盯着柳家二公子道:“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否则本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里再明显不过是威胁了。   柳家二公子忙点头,诚意十足的说了好几声是。   六殿下却似乎颇为不信,斜眼睨了他一眼,“你答应了是最好,这件事若是给旁人知晓,本王一定跟你没完!”   “是,六殿下。”柳家二公子拱手作了个揖。   但说完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不过,若这件事是那位夫人传出去的,柳某可就无能为力了。”   六殿下脸上沉了沉,十分不悦。   随即闭目养神。   柳家二公子柳乘风若无其事坐回去,随即探头去看窗外路过的景色了。   朝局瞬间千变万化,无法预测,稍一不慎便会给柳家带来灭门之祸,父亲一心想靠着三殿下,他却不愿意柳家将宝都压在三殿下一个人身上,这也是他打从一开始就反对父亲撮合小妹与三殿下的原因。   父亲认为三殿下是最好的人选,但其他皇子又何尝不认为他们自己是最好的人选呢?   柳家想在诸位皇子之间平衡,想在瞬息万变变幻莫测的这官场安然活下去,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所以,父亲拼命往三殿下身边靠,他只好往二殿下与六殿下这边靠拢了。   谁都知道六殿下与二殿下交好,几乎是无话不说,他靠近了六殿下,与二殿下也就更近了。   至于三殿下那边,有一个死忠的柳大人就够了。   三殿下不喜结党营私,更从来不与朝中官员有什么私交,父亲越是想靠近,只怕越会招来反感。   他的劝阻无用,只盼着三殿下能早日让他清醒过来,免得他国丈梦做的太久,就以为那是真的了。   ……   广平郡王柳府高墙大院,是当今陛下特意从先朝闲置的宅邸之中挑选出最好最大的宅子赐住的。   宅子一共有三进,占地却颇广,前衙后府,很是威严壮观。   柳二公子在路口便下了六殿下的车,徒步悠哉漫步回来,穿过前衙进了中庭,刚与抱着账册的管家打了个照面要说什么,便听见后院传来哭闹声。   还有叮铃咣当砸东西的动静。   柳二公子顿了顿,从管家手里接过一本账册翻看了一眼,顺便问道:“后院这是怎么了?是谁在哭?”   “大概又是您那位新入府的王姨娘。早上她与小郡主起了冲突,被小郡主抽了几鞭子,奴才已经找了医婆给瞧过了,说是休养几日便能好,但王姨娘心里不解气,从早上便一直在哭闹。”   管家一脸无奈道。   “我去瞧瞧。”   柳二公子的眉头微微一扬,将账册搁回去,转身便走。   管家目送自家二公子离去,不禁摇摇头。   这位二公子去一个地方带回来一个姨娘,去一个地方便带回来一个姨娘,正妻尚未娶呢,这后院都要塞不下了。   得亏了这府里如今没有了大公子与三公子,一个四公子人又在边关,五公子嘛年纪尚轻,否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宅风云咯。   ……   后院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一直也没听过。   柳二公子一踏入院门,便瞧见满地的碎瓷。   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   而他那个好妹妹这会儿就站在他门口,她今个儿穿了身朱色的绣花裙子,脚踩着一双同色的绣花短靴,一手拎着鞭子凶神恶煞像是要找谁去拼命。   哭声却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瞧见这一幕,不必想他也晓得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家无法无天任性胡闹惯了的凝月小郡主闹起脾气来,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   思及此,柳二公子脸上已挂起了笑容,脚步也放缓了些,慢悠悠朝她走过来。   “丫头,你这般气势汹汹的在这儿做什么?是谁招你惹你了?”   “二哥你回来的正好。你快将屋子里那个丑八怪给我赶出府去。”   凝月郡主闻声回过头来,对她哥指着半敞的门说道,脸上写满了不屑与厌恶。   柳二公子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急着表态。   “她是怎么招你惹你了?”   “你将谁带回来都可以,为何要将那个村里的人带回来。你不晓得这个女人一直迷恋烨哥哥的么?你要是不将她赶出去,明儿个我就拿绳子将她捆了扔到城外护城河里去!”   “胡闹!越说越来劲了是不是。”   凝月郡主怒气冲冲从,没成想柳二公子当场便拉下脸来了。   “月丫头,家里人是疼你宠你没错,可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分寸了。她是你二哥我正儿八经抬进门的妾,不是随随便便大街上买来的奴隶,哪怕是买来的奴隶那也是条人命,不是你说随便扔护城河里就能扔的。”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看谁不顺眼都想将人家扔进护城河,你瞧瞧你还有个郡主该有的样子嘛。”   “二哥!”   凝月郡主的脸色也是精彩,当场就涨成了猪肝色,怒不可遏地甩出一鞭子,“我叫你一声二哥是因为我拿你当哥哥,可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爹都从来不教训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瞧她盛气凌人的模样,像是恨不得这一鞭子是抽在她亲哥身上。   柳二公子不禁摇摇头,“你晓得三殿下为何瞧不上你么?”   提到最不能提的名字,柳凝月的脸色当即变了变。   然后便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消息,抱着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你提他做什么!烨哥哥,烨哥哥没有瞧不上我。他只是……他只是一时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心智,不清醒了而已。”   柳乘风趁机从他妹子手里夺过了鞭子,一把扔的老远去。   “不清醒的人是你!”   “别再做着嫁给三殿下的梦,这么多年了,你从京城追到边关,他若是对你有意思早就行动了,怎么可能待到今日才被一个什么忽然冒出来的女子给迷惑了。”   “柳凝月,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别再被爹鼓动了,太子妃不会是你,皇后也不会是你,三殿下身边的人,更不会是你。”   “你若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柳家凝月小郡主,你就给我清醒过来!”   柳二公子一声吼,像是有穿透人心的效用,凝月郡主浑浑噩噩的模样瞬间就消散了。   连略有些呆滞的目光也清明过来。   自打那次从山茶村回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回来之后父亲怕三殿下追究下来,也怕她精神恍惚再出去惹事,便一直也不让她出门。   没想到今日倒是个合适的契机。 第119章 他究竟想怎么样   她要是能明白过来还好,若是她一直这般想不明白,浑浑噩噩下去,只怕事情会更糟糕。   院中灯火摇曳,柳凝月的眸色变幻不定。   “哥。”   柳凝月望着她哥,莫名唤了一声。   柳二公子顿了顿,“怎么了么?”   “你说,当初我刺伤了那个女人,是不是她故意设计陷害我的?”   柳凝月望着柳乘风,眼神清明起来,便像换了个人世代。   柳乘风愣了愣,眉头稍稍敛了敛,“丫头,你想干什么?”   “那个女人长得一脸无害,实际上却是个心机城府极深的人。就是她突然间变了个人,我才会吓到的。”   柳凝月也不管她哥说了自己,自顾自念叨起来,双眼瞪大了许多,表情也颇为狰狞。   “她胆敢设计害我,就该知晓本郡主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当初的那些话,我迟早要还给她!”   “丫头,你别胡来。”柳乘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沉声道。   “你与三殿下绝无可能,你也不要被爹一厢情愿的说法洗了脑,别再执迷不悟了。那位夫人你不能动她,你也动不了她的。听二哥一句劝。”   “二哥,你到底是我二哥还是她二哥?”   “我害怕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如今我好不容易看破了她的诡计,你非但不帮我,你还要帮她说话,你是我亲哥么?你还是那个从小就疼我爱我的二哥么?”   柳凝月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哥,冷冷笑了出来。   “还是说,你才去了一趟那边,与她见了里面,便与她有了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才舍不得我说她?”   “混账话!”   柳乘风终于板起脸,脸色沉如锅底。   风吹过来,院子里的灯也被风吹得晃了晃,衬得他脸上一片阴影。   “柳凝月,打小家里人就疼你,却没想到把你宠成这般无法无天口无遮拦的德行。那位夫人再不济也是三殿下的结发妻子,你是嫌你二哥活的太久想让我早点去死么?”   柳凝月愣了愣,这才想起事情的严重性,不自在地扭过脸去,“对不起二哥。我不应该这么说你的。”   她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那个女人很快就不会是烨哥哥的什么结发妻了。”   “烨哥哥的妻子,只能是我!”   柳凝月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仿佛要让天地都听见她的声音。   柳乘风眼底露出一抹疲惫色,却是什么都没说了。   一个个都不听劝。   难道就非要撞了南墙才肯回头。   还是等真见了棺材,才肯后悔?   到那时候是不是晚了些?   ……   屋子里的人还在哭。   柳凝月慢条斯理收回了鞭子,目光落在满地的碎瓷片上面,“二哥,里面那个女人你到底要不要把她赶出去?”   柳乘风眸色一冷,徐徐道:“我告诉过你了,她是我正儿八经娶回来的,你若是不喜欢可以不见她,往后你也可以不用进我这个院子,但是你不能欺负她,更不能伤害她。”   “不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看上了你的家财而已,二哥,她是喜欢过烨哥哥的人,你怎么确定她今天会因为你有钱就喜欢你,改天不会因为知道烨哥哥的真实身份,就要回到他身边呢?”   “那是二哥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柳乘风冷淡的,“你该回去了,丫头。”   柳凝月往屋里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   哼,不要脸的野丫头。   这会儿二哥在,我就先放你一马。   等我二哥出去了,有你好果子吃。   我暂时碰不得那个女人,难不成连一个胆敢肖想烨哥哥的山野村妇都动不得了,你给我等着吧。   ……   柳乘风目送着自个儿的妹妹走出月洞门,他才踏过一地碎瓷片进了屋。   屋子里没掌灯,柳乘风不疾不徐点了灯,拿着烛台走进屋里。   里间,王梦莹这会儿躺在床上,躲在被窝里呜呜唧唧的。   哭声一阵大一阵小,整个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柳乘风往床沿一坐,她吓得都弹起来了。   “别,别过来!我……”   “是我,别怕。”   柳乘风稍稍放轻了声音,王梦莹才战战兢兢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来。   眼睛哭得都肿了,比核桃都大。   柳乘风把她的被子彻底掀开了,便见她身上的衣裳有好几道被鞭子抽破的口子,若这会儿不是暮春夏初,衣裳穿得多,怕她就皮开肉绽了。   王梦莹一直在躲闪,根本也不敢看他。   “我们家月丫头最小,打小就被娇惯的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些。”   “以后若是碰见她,能避着走就避着走,实在躲不了就服软认输。”   王梦莹恐惧地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柳乘风在笑。   说不上来这笑是怎么回事,她却觉得,这个人的笑容好生熟悉。   可这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又被恐惧支配着,忙将被子又给裹起来。   满面泪痕抽抽搭搭的哭诉着,“你妹妹,好可怕……”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人。”   “说什么尚未娶妻,为什么要骗我?”   柳乘风听她哭,转身去柜子里取了瓶伤药搁在她面前,淡淡道:“若是哭完了,就给自己上药。背后的伤够不着的话再叫我,我就在外面。”   说完放下东西就走了。   王梦莹愣了愣,看着他走出去,“哇”的一声便又哭了起来。   骗子!   都是骗子!   说什么经商的富贵人家,说什么尚未娶妻,八抬大轿最后她连从正门进都不行,还是从偏门进的。   什么娶妻,她就是个妾。   跟下人有什么区别。   她王梦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是要嫁给状元郎当状元夫人的人,她怎么可以在这个地方被人欺负成这样?   凭什么,那个女人凭什么欺负她?   她不过就仗着自己的爹有权有势,自己的哥哥有权有势而已,她就能为所欲为,为什么她爹就没权没势,为什么她就没有个哥哥有权有势。   人跟人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不,她不甘心。   那个姓钱的女人一定一早就知道了。   一定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串通好了的。   那个姓钱的女人心肠怎么能这么歹毒!   她不但抢了她的宋秀才,还故意骗她给人做妾,他们就是联起手来害她的。   她怎么能甘心?!   迟早她一定要让他们都还回来!   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   她却不知,柳乘风走出了房间后,便唤来了管家与原本应该在院子里伺候但见着郡主便纷纷逃之夭夭的下人。   管家被匆忙叫过来,却听二公子说道:“若是再被我知道你们像今日这般,看着郡主欺辱姨娘不管,自己逃走,你们也就不用再王府待下去了。我们柳家养不起你们这般比主子还金贵的下人!”   那些个丫鬟小厮大气都不敢出了。   ……   夜色渐深。   钱宝儿在床上翻来覆去,早已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突然间没了吧,还真挺不习惯的。   不过,她原本就是一个人这么多年,这点困难她还是能克服的。   屋顶上依稀有什么声音,她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瞪墙。   唉,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钱宝儿深吸口气,心一横,她就对着床帐数绵羊。   数了也不知道有几百只,也就囫囵睡过去了。   她美滋滋睡了一觉,愣是一觉无梦到天亮。   她一大早醒来,周婶便给她送了个盒子,说是:“宁王府那边送过来的。送来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只交待上要当面交给夫人。”   钱宝儿多看了一眼那个箱子。   那个花纹图案乍一看很像书呆子收藏她小时候那些破烂的雕花檀木盒,但稍微细看便能瞧出来差别了。   图案花纹是次要的,色泽差了许多。   也没有那股子檀木淡淡的幽香。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盒子上锁了!   钱宝儿瞪了瞪眼,“周婶,送这东西来的人就没把钥匙也一起送过来?”   周婶愣了愣,摇摇头。   “他只把这个盒子交给我,说交给夫人,没看见有什么钥匙。”   钱宝儿:“……”   所以,书呆子一大早让他们送个她根本开不了的盒子来干嘛。   故意给她找不痛快么?   还是说,他一日不折腾她,他的日子就过不去?   咱们不能这样的呀。   说好的各过各的呢,让他好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胡来的他就来折腾她?   存心不让她好过嘛这不是。   钱宝儿就很气。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周婶,你要是再看见那个送这个盒子的人,记得,先把他给我按住,然后捆起来,我有话要问他!”   周婶一脸懵逼:“什么?”   钱宝儿这才发觉自己口快说错了话,连忙纠正过来,“不是,我的意思说,你要是再看见那个人,告诉我,我当面问问他,他们家主子究竟想怎么样!”   周婶点点头。   她都不敢告诉夫人,这盒子是韩恕韩护卫一大早送过来的。   这要是叫夫人知道了,夫人会不会杀到王府去把他臭骂一顿?   周婶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就有点尴尬了,赶紧闭紧了自己的嘴。 第120章   “周婶。”   “……诶?”   钱宝儿忽然唤了一声,周婶莫名有些心虚,忙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周婶既然在京城开客栈,想必对周围的店铺都有一定的了解,我是想问问,周婶可知京城里有几家比较有名的酒馆。”   “我是指,酒酿的好的,还有那种招牌做的特别响亮名气特别大的。”   周婶之前见着的夫人都是一脸天真无邪奔着吃去的单纯小姑娘模样,钱宝儿突然间一本正经的问话,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但周婶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夫人要是问京城里最大的酒家,那就在这条街上,叫天和酒家。不过要说酒酿的最好的,当数青云坊流云巷子里那家陆家酒坊,百年老字号了,酒没得说,每日都有人排队去买。但是陆家没剩下几个人,加上如今又有了天和酒家,渐渐也就没落了。”   钱宝儿见周婶说时一脸感慨,便忍不住缠着周婶追问陆家酒坊的故事。   周婶倒也愿意说,娓娓道来。   陆家酒坊与天和酒家的故事,说起来就是一出只有在戏台子上才有的故事。   事情的起源,是陆家如今的掌柜陆无双三年前救了一个从南方逃难到京城的书生。   那个书生自称叫元天和,家乡发大水,家中父母兄弟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人逃了出来。他原本是要来京城投亲的,没成想到了京城才知道,他的表亲一家早就搬走去了南方做生意。   可他来京城就是一路做工加乞讨来的,如今已经身无分文只能流落街头。   也是恰逢陆家老掌柜刚刚去世,路家只剩下孤儿寡母母女三人,便好心收留了他,留他在陆家酒坊学徒做工。   书生人聪明,也勤恳能吃苦,很快就得到了陆家老太太的赏识,更是与如今这个掌柜的陆无双一来二去看对了眼。老太太便做主让他们成了亲。   可惜好景不长。   过了两年这人便原形毕露了。   元天和成了陆家的女婿,也慢慢接触到了陆家酿酒的秘方,在去年年底,更是与京城里一个大官的女儿勾搭上了,索性休妻再娶,又在那个大官的协助下开起了天和酒家。   因为有官家做靠山,又偷了陆家酒坊的一些方子,天和酒家很快就在京城做出名了。   不过,陆家酒坊就惨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陆家老太太更是一病不起,如今酒坊的掌柜陆无双受到了双重打击,也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只剩下她妹妹陆盈盈勉力支撑,街坊都怕他们撑不下去,能帮衬的就都去帮衬了。   可是人要是没了盼头,这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周婶说完又忍不住骂了句:“这个什么元天和真不是东西!”   钱宝儿煞有介事附和道:“的确不是东西!”   周婶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夫人,您打听这个做什么?你是想去喝酒?”   “你以为我是要去喝酒啊?”钱宝儿见她一脸的惊疑噗嗤笑了出来,“我不会喝酒,周婶别多想。周婶,待会儿你能不能带我过去一趟,我想去陆家酒坊和天和酒家都走一走。”   周婶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明白夫人想做什么,但既然三殿下吩咐了要保护好夫人,她自是不敢怠慢。   钱宝儿伸了个懒腰,兴高采烈去吃了朝饭,好生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便让周婶陪着出门了。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自打离开书呆子的王府之后,她便总觉得她身后有人在跟着,可等她扭头一看却什么都没见着。   难不成是她想太多了?   周婶见她停下,生怕她丢了,忙回头来,“夫人,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错觉。”钱宝儿她搔搔头,心里将有人跟着她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周婶带着她七拐八拐东绕西绕的,也不知拐了几个弯绕了几条街,才到了流云巷。   钱宝儿的脑门上就写了两个字:懵逼。   不行,这么复杂的路她真的记不住。   她已经彻底绕晕了。   这种路要是让她自己走,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钱宝儿暗暗抹了把冷汗,“周婶,你要不晚些再来接我吧,我恐怕还要在这边逗留一下。”   周婶迟疑了一下,“夫人,您确定不用陪着您?你要是一个人不行,我陪着你也没关系的。”   “那怎么能行呢?周婶你还要做生意的,而且客栈里就只有周叔一个人,怕是要忙过来的。而且我如今一个人在外,付不起佣金雇您咧。”   钱宝儿说着露出一口白牙。   周婶生怕自个儿说多了会引起夫人怀疑,也不好再坚持了。   “那我过一个时辰再来接夫人您去天和酒家。”   钱宝儿点点头,笑嘻嘻地与周婶作别,便往巷子里走去。   陆家酒坊就在巷子里。   虽然没见到招牌,但钱宝儿远远的便闻见了酒香味儿。   她脑子里甚至已经勾勒出了一副伟大的蓝图。   至于韩恕一大早送去悦来客栈的那个盒子,早已被她抛诸脑后了。   ……   此时的宁王府里。   韩恕一大早去悦来客栈送了盒子,回来又充当管家忙进忙出跑了半日,正忙得晕头转向时便被宋景桓给叫过来了。   韩恕一进书房,便见自家主子手里在把玩着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先行了个礼。   “殿下,您找韩恕来是有什么吩咐?”   “东西给夫人送去了吧。”   “是,一大早就送去了。”   宋景桓嗯了一声,又道,“盒子送去了,钥匙也给了么?”   “……钥匙?!”   韩恕下意识往自己腰带上摸,却什么都没有。   他一愣,这才猛地往宋景桓手里头把玩的东西看过去。   那不正是之前一直在他这儿管着的钥匙么?   “主子,这钥匙……是怎么……回事?”   “本王拿的。”三殿下言简意赅。   韩恕脸色变了变,当即就朝宋景桓跪了下去,“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恕罪!”   钥匙一直在他身上的,可他非但忘了将钥匙一同交给夫人,就连钥匙何时丢的都不知道,差事办成这副模样,他万死!   宋景桓的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也没责罚。   而是说了一句:“去把杨熙叫过来。”   ……   钱宝儿在陆家酒坊里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陆家的状况果真就像周婶说的,老太太病倒了,一直不见好;掌柜的陆无双也整个人都非常沮丧,一直沉浸在那个渣男的背叛之中无法走出来。   陆家唯一比较清醒的,就是陆无双的妹妹陆盈盈。   她一个人在打理着生意。   不过陆家酒坊的酒也的确像周婶说的,非常香。   钱宝儿尝了一口就飘飘欲仙觉得自己要上天了。   街坊邻居都来打酒,陆盈盈忙着招呼客人也顾不上钱宝儿这么一个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人,钱宝儿也就得以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完成了她的探险。   一个时辰后。   钱宝儿在酒坊里外都看了一遍,从后院出来,终于被忙完的陆盈盈逮了个正着。   “这位夫人,我瞧你在我们家进进出出里里外外都逛了大半天了,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钱宝儿莫名有些心虚。   她眨眨眼,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你们家,的酒,真的很香。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后院都藏了什么。然后,就没忍住好奇心,想进去看一眼……”   这个借口似乎站不住脚?   可这真不是借口嘛。   陆盈盈双眸一瞪,盯着钱宝儿冷冷一笑,“你进来的时候我便觉得你形迹可疑,你既然能穿得起这等绫罗绸缎,又何必来我们这青云坊流云巷买酒喝?你该不会,是西大街那边天和酒家派过来的人吧?”   “不是啊。”   钱宝儿愣了愣,心想,这个误会大了。   陆盈盈大概是积压了很久的火气,这一下就全都爆发出来了,   “我告诉你,你就算是那个负心汉派来的人我也不怕你,你回去告诉那个狗东西,就说,他能偷走的都不是什么秘方,陆家酒坊真正的秘方都在我们姐妹俩的脑子里,他有本事就再来一次!”   “姑奶奶在这儿等着他,我看他一次打他一次,他要是敢来我非要把他狗腿打断不可!”   钱宝儿:“……”   虽然她骂的很酣畅淋漓,可是她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好?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弱弱道:“陆姑娘,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不认识那个元天和。”   “你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叫元天和!刚才我也没提他名字!”   陆家姑娘可能是个话本子看多了戏听多了的姑娘,圆目一瞪,看上去贼凶。   钱宝儿曰:“那也是别人告诉我的呀。”   “你以为这话我能信?!姓元的好本事啊,骗了我姐姐,又骗了那个女人,现在连你都被骗了。我可好心提醒你,那个姓元的是个负心汉,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人你可不要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钱宝儿张了张嘴,正纠结着要怎么跟她说才能说明年,便听见远远的有人唤道:   “夫人!”   这个声音仿佛似乎好像有点儿耳熟? 第121章 本夫人看穿一切   钱宝儿循声看去。   就见穿着劲装的姑娘骑着高头大马正冲她挥手。   远远看着英姿飒爽,帅了一脸血。   钱宝儿愣了愣,那个人,好像是杨熙吧??   她往巷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骑马而来的人也很快到了她跟前,一身劲装腰间佩剑,精神抖擞,的确是那个被派给她当丫鬟但是挨了罚应该正在养伤的杨熙啊。   钱宝儿忙不迭凑过去,招呼着杨熙下马。   “你下来。”   杨熙不明所以,但也老老实实飘身下马,向钱宝儿行了个礼,“夫人好。”“你,怎么来了?”   “你的伤全好了?”   杨熙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多亏了穆神医的药,止血生肌有奇效,好的很快。”   止血生肌有奇效?   这也贼快咯。   之前还病怏怏的卧床休养,这会儿说好就好的。   这哪儿是什么止血生肌的奇药,根本就是仙药。   钱宝儿忙压低嗓音道,“杨熙,回头你把你那个止血生肌的奇药也给我一点儿,万一我能派上用场呢。”   杨熙愣了愣,登时哭笑不得。   后边儿看了半天像看猴戏的陆家姑娘陆盈盈便怒了。   这两个人敢情是拿她当猴子耍呀!   “你们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赶紧走!”陆盈盈双手叉腰大吼一声,随手就抓起了门口的一根棍子,像是随时都要冲上来。   钱宝儿吓得赶忙往杨熙身后一躲,躲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她钱宝儿可是太平镇第一恶霸,向来只有别人怕她,她何时怕过旁人?   躲什么躲!   都是书呆子给她惯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往前冲,害得她都变胆小了。   这般想着,钱宝儿又从杨熙身后落落大方走了出来。   她清清嗓子,挺直腰杆镇定自若道:“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我管你们有没有恶意,你们赶紧走!”   “我们陆家酒坊不欢迎你们这些个闲杂人等,我们伺候不起!想喝酒上别家去,京城这么大又不是只有我们家有酒。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然我真要翻脸了!”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还跟我翻脸,谁跟谁翻脸还不一定呢。   钱宝儿正想这么霸气的上前怼回去,没成想杨熙的动作比她快,愣是两个箭步冲上前,板着脸气势汹汹道:   “不许对我家夫人无礼!”   呃。   练武之人的体格步伐就是不一样。   杨熙小姑娘平日里瞧着根本就是个小姑娘,没成想凶起来这么凶。   那位陆家姑娘陆盈盈被杨熙这么一叱倒是愣住了。   钱宝儿淡定地拍了一下杨熙的肩膀,放柔声音道:“别这么凶,咱们是来买酒的,不是来找人打架的。”   她说着还冲着杨熙眨眨眼。   杨熙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点点头。   钱宝儿也以为她是明白了。   可接下来杨熙说的话简直让她无言以对。   只见杨熙把怒容一收,又板起脸郑重其事道:“陆家酒坊的二小姐是吧,我们家夫人绝不是什么歹人,更与你们陆家人最痛恨的天和酒家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家夫人是与我家主子闹了点别扭离家出走了,这会儿心情不好,在到处走走看看。”   不是,谁闹不能离家出走了。   我可是一本正经要出来创业的!   钱宝儿急乎乎就要上前,然而杨熙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说道:“陆姑娘,请对我家夫人客气些,否则我怕你会后悔。”   这话听起来咋这么像是威胁呢?   陆盈盈被杨熙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模样惊到了,愣了愣,又看了钱宝儿一眼。   不禁多看两眼她的穿衣打扮,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不知,贵主人府上是……”   “宁王府。”   宁、王府?   陆家姑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你确定?”   杨熙曰:“如假包换。”   于是,陆家姑娘瞠目结舌。   于是,钱宝儿还没说话的机会,事情就解决了。   可是本来不该是这般模样的呀。   她明明是,对啊,她原来是想干什么来着。   呸,被杨熙这么一打岔,她连自己要干什么都给忘了。   回去时是杨熙带着钱宝儿同骑,钱宝儿左右不认得路,总是需要人带路的。   她们走时,那位陆家姑娘还没回过神来。   钱宝儿忍不住叹了一句:“还是有权有势好啊。”   杨熙心想,主子有权有势不就等于是您有权有势,您在感慨什么?   但这话到了嘴边她不好说出口,便换了个说法曰:“夫人,主子生怕您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特别让杨熙陪着您,您可别赶杨熙走。”   “嗯,不赶,不赶。”   钱宝儿回答的很敷衍。   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来她最开始要去陆家酒坊干什么了。   她一大早追着周婶问酒坊的事情,又劳烦周婶带她去陆家酒坊,不就是为了生意的事么。   钱宝儿,你这脑子是怎么回事?   钱宝儿都想给自己脑子一锤子了。   好好骑着马的杨熙也是突然勒住马,惊呼了一声:“对了,出来时主子还吩咐了一件事。我险些给忘了呢。”   说着忙在腰间摸索了几下,随即摸索出一把钥匙递给钱宝儿:“夫人,这是主子吩咐要亲手交给您的。”   钥匙么?   怕是那个盒子的钥匙了。   钱宝儿盯着钥匙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去。   她盯着杨熙的侧脸半晌,杨熙只觉得脸都要被自家夫人盯穿了,浑身不自在。   “夫、夫人,怎么了?是不是杨熙做错什么了?”   钱宝儿顿了顿,徐徐道:“下回你就别学我咋咋呼呼的了,我是真的缺心眼,你要是模仿就是心眼太多了。”   说着给了杨熙一个眼神,仿佛是在说:本夫人看穿了一切。   杨熙只觉得背后一凉。   痕迹不至于这么重吧?   钱宝儿却是不与她搭话了,口中吩咐着让她快走,却径自把玩着钥匙,然后将钥匙揣进了兜里。   这一趟他们没有直接回客栈,应钱宝儿的要求,杨熙带着她去了天和酒家一走,之后才回的悦来客栈。   事后钱宝儿也找周婶又带她去了一趟陆家酒坊,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   钱宝儿亲眼见到了传闻中的天和酒家的老板,就是那个娶了陆家姑娘又始乱终弃停妻再娶的负心汉。   见完元天和之后,钱宝儿偷偷与杨熙说了一句:“果真长了一副负心汉陈世美的嘴脸。”   杨熙一脸茫然:夫人,负心汉陈世美该是什么嘴脸?   她家夫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副无害书生样,呐,就是看上去正人君子,其实就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呃,这个形容听着怎么不像酒家老板,倒像是在说他们家三殿下?   但素,这个年头刚从脑海闪过去,杨熙便立马告诉自己,不不,这不是真的。   夫人绝对没有含沙射影。   她也觉得没有觉得主子是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她以名誉与人品发誓。   ……   钱宝儿与杨熙回到客栈已是午膳时分。   周婶见钱宝儿回来,真是狠狠松了口气,“夫人您平安回来就好。”   我还以为您把自己个儿给走丢了呢。   说着话周婶却与杨熙有了个眼神交流。   虽然不甚明显,但钱宝儿眼神贼毒,还是发觉了。   钱宝儿眨眨眼,又回头看了身后的杨熙一眼,径自往后院走,边走边说道:“周婶,我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给我随便准备点吃的,好吃的就行。”   “夫人稍作,菜马上就能上了。”周婶眉开眼笑。   说话间便见老板周叔端着个朱漆托盘从后厨出来了。   “是夫人回来了,正好可以开饭了。”   正好么?   只怕是在等她回来吧。   钱宝儿摇摇头。   她仿佛已经看穿了书呆子的“阴谋诡计”了。   这整个客栈的人都恨不得为她一个人忙进忙出忙里忙外,痕迹也太重了。   思及此,钱宝儿抒了口气,便随便挑了张没人坐的桌子坐了下来。   周叔将饭菜往她面前一放,香气就蹿进她鼻子里去了。   香的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也不假矜持了,撸起袖子便开始吃了起来。   嗯,饭菜里满满都是书呆子的味道。   真好吃。   ……   正当钱宝儿在客栈里大快朵颐时,咱们的三殿下却是只身一人进宫了。   今日却不是为了钱宝儿的事情而来,而是因为之前宋景桓接手的案件来向陛下做进一步的说明。   只是,陛下一见宋景桓是一个人,便没忍住嘴贱嘲讽了一句:“你那位夫人呢?不是鹣鲽情深么,怎么这回入宫不带着她?”   “她在哪里做什么陛下不是应该比我还清楚么,又何必明知故问。这个现状,不正是陛下想要的。”   三殿下话语犀利,丝毫没给他亲爹留一点面子。   但陛下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大世面的人,他只是微微一顿,便若无其事道:“你这话是何意,朕怎么听不明白?”   宋景桓闻言便笑了,“陛下见多识广,怎么能听不懂臣的一句话呢?宝儿离开王府,不正是陛下想要的么。她走了,才能给什么唐家女儿李家姑娘还有赵家王家吴家小姐腾地方挪位置。”   “可是陛下,我这辈子只会有她这一个妻子,别说今日她是为了我才离开王府,哪怕她是真的闹脾气离家出走,我也绝不会有休妻的那一日,所以陛下还是少为了我这点私事操心了。”   “您本该是心系家国天下的人,不该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劳心劳力,您说是吧?”   宋景桓脸上没有半点怒容,他甚至从头到尾都在笑的,可是,皇帝陛下却从他眼底瞧不见半分笑容。   陛下握了握拳,最后什么都没说。   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你将折子放下就行,朕会看的。”   “是,臣告退。”   宋景桓规规矩矩行了礼,随即就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皇帝陛下目送着宋景桓走远,长叹了一口气。   年轻时一时怒发冲冠而犯下的错,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   这个孩子,只怕到死都不肯原谅他的。   好几次他想张嘴问问他:背上的伤如何了。   可他就是问不出口。   可笑他堂堂一国之君,多少人畏他惧他怕他尊他敬他,都是别人在他面前说不出来话,偏偏他在这个孩子面前便像是矮了一截似的。   可他要如何才能让他知道,无论是唐家女儿还是李家姑娘,他都是为了他的前程好。   他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怎么能没有一个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女子当正妻。   一国之母怎么也不能是一个乡野出来的野丫头。   这件事,没得商量。   ……   宋景桓的脚步走得很快。   今日没有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发飙他都觉得意外。   可为什么呢?   大抵是因为,那个傻丫头总跟她说,气坏自己不值当。   当初刚到太平镇那会儿,他还是个胖到连自己都不敢看的胖小子,不敢照镜子,不敢出门。因为出门便会有人骂他是胖子。   可她呢?   她说,她看明白了。   别人是不如你才会嫉妒你。   他们用最难听的话来贬低你,无非就是为了找一点成就感和存在感,这种人最没用了。   因为,他们自卑却不敢承认。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连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不用与这种人生气了。   御书房里的那位陛下,也是她说的这种人之一么?   思及此,三殿下的眉头动了动,连嘴角也徐徐上扬。   从某种程度说来说,陛下也是那种人吧。 第122章 天大的事情   陛下虽然坐拥江山,却是打从心里就自卑,对自己没信心。   否则当年又如何会在母亲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怒发冲冠,而不是听她解释。   他连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甚至连留住一个女人的心的把握都没有。   帝王做到这个份儿上,要这天下至尊之位有何用?   宋景桓眉目带笑。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钱罐子,你可真是我的人生导师。   我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想想你,便什么都想通了。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   宋景桓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往马车那边去。   韩恕见着他神采奕奕地出来,就跟见到天上下红雨似的,没忍住问了一句:“殿下,是有什么好事?”   “嗯,好事。”   宋景桓笑意轻浅。   韩恕顿时也眉开眼笑,“是陛下突然就同样册封夫人为王妃了么?怎么会这么突然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宋景桓闻言顿了顿,横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是册封正妃的事了。别瞎猜。”   韩恕:“……”   这不是您说的么,除了这个再没什么是苦于让您开怀的了。   那不是这个那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韩恕也很委屈。   当然,他们家三殿下根本不理会一脸委屈的他,径自上了马车。   三殿下都上了车了,从小窗口探出脑袋一看,韩恕还在发怔,便唤了他一句,“你若是不舍得走,以后你就留在宫里吧。”   发呆中的韩恕仿佛听见了什么,虎躯一震,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二话不说就跳上车。   “不必了殿下,属下还是喜欢王府多一点。”   话音落便甩了鞭子驱车动起来了。   马车里的宋景桓心情甚好。   他懒洋洋地双手枕在后,一闭上眼,眼前全是钱宝儿那张如花的笑颜。   宝儿啊宝儿,你不单是开心果,你还是福星福将。   “韩恕,去悦来客栈。”   韩恕的手顿了顿,不是刚把午膳做好给送过去了么?   主子这算不算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话到了嘴边,他还是老老实实给吞了回去,规规矩矩说了一句:“是。”   悦来客栈里。   钱宝儿在杨熙的协助下生生把三菜一汤全给吃了个精光。   杨熙光是看她吃都觉得饱了。   不得不说,夫人的吃相看着让人好有食欲,仿佛全世界坍塌了也影响不了她进食的心情。   周叔周婶是已经目瞪口呆了。   他们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娇弱瘦小可是还这么能吃的姑娘,瞠目结舌,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钱宝儿拍拍圆鼓鼓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好好吃啊——嗝。”   刚放下筷子的杨熙“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钱宝儿愣了愣,老脸微热,但这也不过是眨眼的片刻,她便又恢复过来,若无其事地扶着桌子站起来。   “杨熙,你陪我出去外面转一圈消消食。”   杨熙忙忍住汹涌的笑意郑重其事道:“是。”   说着便跟了上去。   钱宝儿此时此刻正体会到扶着墙走的境界。   一时嘴馋,一时没管住嘴,就给吃撑了。   可是,没办法啊,谁叫着饭菜全是书呆子的味道。   他这么费尽心思,还做了饭菜让人送过来,她要是不吃完,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钱宝儿摸摸圆鼓鼓的肚子,脚步蹒跚地迈出客栈的大门,杨熙见她走路都像是走不稳了忙不迭上前扶了一把。   吃个饭能将自己给吃撑成这个模样,夫人也算是一绝了。   “夫人,您慢点。”   “没事没事,咱们出去转两圈就行了。”   一个怕主子摔倒,一个毫不在意,她们就这样也出门往北去了。   有辆马车停在街对面的巷子里,就在悦来客斜对面,能看见会这般的情况,但在客栈里却看见那边。   宋景桓目送着杨熙扶着钱宝儿一步一步慢慢远去,后边还有几个护卫悄悄跟着,他便关上了门,吩咐韩恕道:“走吧。”   韩恕愣了愣:“主子不去见夫人么?”   “见她做什么?”   咦,那不见夫人跑到这里是做什么?   难不成就是为了远远看一眼,以解相思之苦?   “她知道我来过就好。”宋景桓淡淡道,也不多作解释。   韩恕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他若是不想说,旁人问再多也是枉然。   韩恕驱车出了巷子,沿着大街往回走。   钱宝儿被杨熙搀着走,不知为何忽然顿住脚步回头。   杨熙问她:“夫人,怎么了?”   她摇摇头,莫名道:“我就是觉得有人在偷看我。”   杨熙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又走了几步,钱宝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杨熙道:“咱们回客栈吧。”   “怎么了夫人?”   钱宝儿郑重道:“我想起来还有件天大的事情要干。”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杨熙不明觉厉,一刻也不敢耽误,亦步亦趋地跟着。   接下来的几日,钱宝儿每日都往陆家酒坊跑,与那位泼辣不好惹的陆家姑娘陆盈盈算是不打不相识,渐渐熟了起来。   陆盈盈从第一次以为她是天和酒家的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到弄明白她是宁王府的人,又发现她本身是个商女,便渐渐对钱宝儿产生了兴趣。   两个人一来二去,就成朋友了。   跟着看了全程的杨熙表示:心服口服。   夫人在跟人打交道这方面的确是有一番心得的。   嘴甜又会说话,尤其是模样长得好,待人也真诚。   任谁见了她,瞧见她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都生不出恶意与堤防。   陆家姑娘陆盈盈对此评价钱宝儿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有架子的贵夫人。”   钱宝儿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为了他而生的。”   如今的小姑娘总是弄错了做人的顺序。   姑娘家嘛,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谁谁谁的夫人娘子。   而不是把是谁谁谁的夫人娘子摆在第一位,连自己都丢了。   她是钱宝儿,哪怕七老八十牙齿掉光了她仍然是钱宝儿。   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那书呆子的娘子。   往大了说,哪怕以后他正登上了帝位,那又如何呢。   她还是她呀。   陆盈盈闻言愣了愣,杨熙也是愣了愣。   良久,陆盈盈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真知灼见,盈盈惭愧。”   钱宝儿嘿嘿一笑摆摆手道,“惭愧啥,身份名头都是虚的,自个儿过的好才是真的舒坦。”   陆盈盈深表赞同,连连点头。   杨熙也是连连点头。   钱宝儿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地左右张望颇有些鬼鬼祟祟地,看得陆盈盈都紧张起来了。   陆盈盈忙问道:“怎么了?”   就见钱宝儿压低嗓音,一本正经郑重其事道:“眼下我有桩生意,不晓得陆姑娘有没有兴趣。”   “什么生意?”陆家姑娘莫名也压低声音,被她轻而易举就给带跑了。   钱宝儿从怀里摸出来一份厚厚的计划书便递给了陆盈盈,“我打算在城里开个酒肆,若是用你们陆家酒坊的名号,用你们陆家酿的酒,不知道你可同意?”   陆盈盈愣了愣,接过计划书看了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钱宝儿:“……这等一本万利的好事,夫人为何要找到我们家头上?”   计划书上说的是,拟在京城开设陆家酒坊的分店,店面由钱宝儿一方出,前期资金也由她投入,但店面必须挂上陆家的招牌,陆家人也必须有人亲自坐镇经营,卖的酒也必须是陆家的好酒,收益平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钱宝儿托腮道:“我出店面,你们负责酒水酿造,还要动用这百年老店的金字招牌,还要辛苦出力,赚了钱我拿一半,你不觉得亏了么?”   陆盈盈半晌没说上来话。   良久才说道:“我们陆家的酒坊从未与外人合作过,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我只要收益,也能保证绝不弄坏你们陆家酒坊的名声,你若是担心我日后要像那个混账东西负心汉似的仗势夺你家招聘,咱们也可以先立字据为凭。”   陆盈盈仍摇摇头,踌躇犹豫道,“陆家酒坊是我陆家几代人世世代代勤勤恳恳经营下来的,夫人此举虽然是给了我们陆家天大的好处,但是盈盈并非当家人,这件事也太过于重大,还要请示过母亲和姐姐才能……”   “决定”两个字还未出口,便听见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女子娇娇柔柔的嗓音反对道:“就与她合作!”   钱宝儿、陆盈盈与杨熙三人循声回眸看去,便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扶着门走了出来。   瞧她那模样,原本应该是生得俊俏貌美的,却是整个人毫无神采,像是经历了一场过不去的大劫,整个人都沉在谷底。   钱宝儿多瞧了她两眼,便觉得,这个姑娘与陆盈盈长得几乎一般无二。   这便是她听了良久却从未见过的陆家掌柜陆无双了。   “妹妹,咱们就与她合作。”   说话的人就是陆无双。   只见她面容虽然憔悴,说话时眼睛里却迸发出一抹坚定的光芒。   陆盈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险些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自打那个混账的元天和偷了陆家配方停妻再娶之后,陆无双便深受打击,一直憔悴自哀,整日里沉浸在悲伤中,最难过的莫过于与她姐妹情深的陆盈盈。   如今她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   这便说明,她那个深受打击走不出来的姐姐,马上就要走出人生低谷,重新找回自信了。   这才是比什么都可贵的! 第123章 半夜遇险   陆盈盈脸上绽出笑话,当场拍板:“好,姐姐说合作就合作。”   陆无双站在门口墙下,犹如风中独立,如画的眉目也绽放出一抹坚强的神采。   “这几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位夫人说的很对。我要让那个负心汉瞧瞧,他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打不倒我陆无双的,他能偷走的,也绝不是我陆家的祖传秘方。”   “对,我相信姐姐同意了,娘亲也会同意的。”陆盈盈欣然笑道。   陆无双握拳道,“对,我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一个元天和又算的了什么,他不过是我眼瞎时随手抓的男人,我在乎他,他才重要,我若是不稀罕他了,他连酒糟子都不是!”   这世间的男人都是被女子给惯坏了,真以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想对人家姑娘怎么样都可以,以为如今的姑娘还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做梦!   终有一日,元天和会为他的愚蠢和肤浅付出代价!   当日的羞辱她定会百倍千倍还给他,让他好好看看,他不过是泥潭里的烂泥,连捞起来的价值都没有!   杨熙在旁边看了良久,终于是反应过来:原来,夫人所说的,她要做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就是搞死负心汉!   这个决定好,她坚决支持到底!   但是,私底下杨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夫人,您决定开店之事,是不是应该跟主子,打个招呼?”   钱宝儿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纳闷儿了:“我开我的店为什么要跟他打招呼?我花的又不是他的银子。”   杨熙:“……”   这话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钱宝儿心里头已经美滋滋地在盘算着接下来几个月能回本儿了。   虽然她不太待见那个爱管她闲事的书呆子,还送了间店面过来讨好她,极其谄媚。   但看在他还算用心的份儿上,她就暂且收下这份礼物了。   若是将礼物给退回去,他岂不是还要伤心两日。他若是伤心了,定就没有心思好好吃饭好好养伤,这对他身上的伤口恢复与身体健康都是大大的不利。   嗯。   这般想着,她斟酌再三,那件铺子还是要收下来比较好。   ……   三殿下府上的夫人与三殿下闹了一场就离家出走去住了悦来客栈这件事在京城的达官显贵圈子里已不是秘密了。   尤其是几位热衷于储君之争的殿下对此事的进展更是了如指掌,个个恨不得轮流去悦来客栈看一眼,那位能把从军多年铁石心肠的三殿下给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是何许模样。   但是,他们除了六殿下,到底是谁都没去。   毕竟沉不住气的人,只有六殿下。   其他人嘛,多半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科考之期在即,宋景桓每日忙忙碌碌忙进忙出,几乎都没在王府待下来过,倒是早起晚归都会去悦来客栈看一眼,再去新店铺那边瞧一眼,亲眼看着她好好的,他才能安心去忙他的正事。   虽说每日都有手底下人回禀她的状况,可不亲眼看见,他怎么能放心呢?   韩恕每日都不禁要叹口气:也不晓得主子与夫人这出戏要唱到何时去。   ……   这日,新店铺在众人紧锣密鼓的张罗下基本上已经准备妥当了。   钱宝儿满头大汗,扶着桌子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倒满的水便大口灌了下去。   “咕噜咕噜”连喝了三杯才算解了渴了。   她随即长抒了一口气。   “可算是忙的差不多了,若是再弄不完,我都要放弃了。”   “夫人可不能放弃,你若放弃了,咱们这么几日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么?”笑盈盈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   钱宝儿一回头,便见着陆无双在冲她笑。   “无双还要仰仗夫人,才能一雪前耻,夫人可不能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钱宝儿回以微笑,脑海中却不由自主跳出了宋景桓的笑脸。   他笑起来是最好看的了。   她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的人,从来没见过谁笑起来有他好看的。   不对不对,钱宝儿你如今可是在自力更生啊,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钱宝儿用力甩甩头,连忙将自己脑子里的宋景桓的笑颜给甩出去。   杨熙忙又倒了杯水递上去。   钱宝儿瞧了那杯水一眼,水里头倒映出来的,竟然也是三殿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一下就打翻了水杯,耸了起来。   这可就把杨熙给吓坏了,“夫、夫人,怎么了?”   “我可能是饿傻了。”钱宝儿摸了摸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脏,答非所问。   杨熙一脸懵逼:“……”   饿傻了您摸心口作甚?   钱宝儿风风火火的,说饿了就让杨熙领着她回悦来客栈去。   进门便喊周婶准备吃食,边吃还拉着周婶边跟她聊天。   周婶很是关心她的新店铺,钱宝儿也就不吝说明,絮絮叨叨将自己那些个想法都跟周婶说了。   完了还要说一句:“我手头的那点银子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采办找人手置办东西都需要花钱。那间店面好在是在我的名下,这要是租赁或者要花钱买,我定是没那么多银钱可用的。”   周婶点头如捣粟,又安慰了几句,“会好起来的,生意开始做起来了,便能回本了。”   “嗯嗯。”   钱宝儿见目的达到,便安心吃饭了。   用完饭天色已晚,钱宝儿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趟,便呼呼大睡了。   不多时后,周婶便出现在了宁王府里。   宋景桓呷了口茶,问站在案前的周婶道,“夫人今日如何了?”   周婶答道,“夫人的一切倒是都还好。就是忙着新店铺的事情比较辛苦。今日还在说银钱不够用了,很是苦恼。”   “银钱不够了?”   宋景桓闻言眉头微微一扬,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随即上扬了一个深深的弧度。   “明日本王会差人给她松些银子过去的。夫人那边你们照看好她,别让她有个意外就成。”   周婶当即郑重道,“三殿下自可放心,奴才们就是拼了这几条老命不要,也会护夫人周全。”   “嗯,去吧。”   ……   宝玉阁很快又归于宁静。   宋景桓只身一人躺在大床上,深深嗅了口气。   被褥上头还都有宝儿的气息,那个丫头的小日子却是过的很滋润。   想来这么长久以来被他管束着,倒是限制了她的自由,这回出去她正好肆意发挥海阔天空了。   银钱不够用不过是她的借口,钱罐子这是借机试探,想看看悦来客栈的周叔周婶是不是他的人。   明日他若是派人送钱去,她自然就晓得了。   左右也是瞒不了她多久的,索性让她知晓也无妨。   ……   夜色渐深。   钱宝儿被奇怪的声音给吵醒,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屋子里莫名其妙有些热,她一抹头上全是汗。   钱宝儿脑子还没醒,懵懵地嘟囔着,“怎么回事啊。”   突然一道亮光就从外面“嗖”地飞进去,听见入木三分的回响,她才惊觉那是火箭啊!   钱宝儿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就醒了。   她手脚并用地下了床,急急忙忙扯着衣服披上身,眼角忽而亮起光芒,她扭头看去,便见接着又有一道亮光“嗖”地笔直朝她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浑身都僵住了。   就在火光冲到面前的那一刻,有人猛地一下将她扑倒在地。   “咚”的一声后脑勺落地,疼得她眼泪都快要飚出来了。   “夫人,您还好么?”   情急之下扑倒了钱宝儿的杨熙急急忙忙爬起来扶着钱宝儿赶紧躲开。   钱宝儿双眸噙着泪花,“只怕是摔残了。”   杨熙脸上一热,这话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而且火箭接二连三从外头飞进来,杨熙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搂着钱宝儿往窗口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落地时,身后的房间已经淹没在火光之中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夫人,快走!”   没有时间可犹豫,杨熙拉着钱宝儿便跑,钱宝儿忙拢了拢自己的衣裳,胡乱系上了系带,手忙脚乱跟着跑。   踩到了地才发觉,她根本就没穿鞋。   脚底板硌得生疼。   但钱宝儿心里却是感激的。   摔傻了,脚底硌得慌,也都比当场被射死强啊。   杨熙护着她急急忙忙往前院跑,跑出了客栈,才得以停下来。   周婶也慌慌张张迎过来,忙将钱宝儿周身打量了一圈儿,“夫人没事吧?”   钱宝儿动了动脚趾头,尴尬地点点头。   周婶的目光落在她露出来的脚丫子上,连忙要脱鞋给她,“夫人您穿我的鞋吧。”   “不用。”   钱宝儿把脚丫子往裙子里藏了藏。   此时,在他们身边还有好几个瞧着眼生的人,年纪轻轻的,却有着那么一股英气,而且他们给人的感觉,让钱宝儿觉得特别熟悉。   “他们是……”   她扭头一看杨熙,杨熙仿佛这才想起来什么,忙假装若无其事。   那几个年轻人倒是直率,齐刷刷冲着她单膝下跪,异口同声道,“主上命我等保护夫人,属下保护不周,请夫人责罚。” 第124章 没缺胳膊少腿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   她就说一直觉得有人跟着她呢,敢情她一直感觉到的跟着她的,就是这几个人。   书呆子可还真是花了心思的。   还特意挑了几个她没见过的生面孔。   难怪。   但是,今天晚上这是唱的哪儿出啊?   钱宝儿看看周叔周婶,再看看杨熙和这几个跪在地上的护卫,一脸茫然。   “你们有人能告诉我,今天晚上这是怎么回事么?”   周婶与杨熙都是一脸为难,这时候正好有辆马车从不远处驶过来,周婶马上就说道,   “夫人还是先上车吧。”   杨熙也跟着附和道,“夫人先上车离开这儿吧,这里太危险了。”   然后钱宝儿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便被塞进了马车里,周婶与杨熙也跟着她上了车,她一脸懵逼二脸茫然地就被马车给拉走了。   她从小窗口往后看,客栈那边的火越烧越旺,火光一片红彤彤,四邻依稀有人被惊醒,大叫着走水了,紧接着便敲锣打鼓地起来灭火了。   大火熊熊,火势已经蔓延到周围了。   拐过街角之后,就只能看见错落有序的屋瓦中间有一点火光。   马车越走越远,火光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之后如何,钱宝儿也就不知道了。   杨熙唤了她一声,“夫人。”   钱宝儿坐了回来,打量了杨熙一眼,随即又看了看周婶,“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知道是什么人夜袭客栈么?我们这会儿又是要去哪里?”   周婶没说话,杨熙也不接腔,钱宝儿便有些恼了,“这会儿我人已经在马车上了,你们总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还是说,你们打算就让我这么稀里糊涂的蒙在鼓里。”   杨熙忙说道,“夫人,您误会了。”   “夫人,我们不是有意瞒着您,只是这件事委实,不好说。”周婶也吞吞吐吐的。   钱宝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她们都是一脸的为难,她也就没了追问下去的必要了。   她往窗外看,今个儿的月亮还算亮的,但是外头也还是一片乌漆抹黑,她也分不清是哪儿跟哪儿。   车里只有一盏灯的光线,很是微弱,瞧人也看不真切。   杨熙与周婶都不说话了,像是怕被她追着问话似的,全城保持缄默,钱宝儿一下便没了说话的欲望。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前方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马车慢悠悠地就停下了。   钱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车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摇曳的烛光里,宋景桓那张俊美的的脸庞陡然映入她眼帘。   钱宝儿愣了一下,发呆的功夫便被宋景桓涌入怀抱了。   “你没事就好。”   钱宝儿:“我,没缺胳膊少腿。”   宋景桓闻言笑出了声,好生将她打量了一番,“还能说笑就证明你没事。”   钱宝儿曰:“我本也没什么事。”   “嗯,你没事。”   宋景桓这话也不晓得是说给谁听的,一双凤眸眷恋不舍的在钱宝儿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圈,像是要一再确定她是不是安好似的。   钱宝儿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脚丫子往回缩了缩。   宋景桓顺着她不自然的目光看去,凤眸也微微敛了敛,“没穿鞋?”   杨熙忙说道:“是杨熙保护不周。”   “保护什么不周啊,是我自己只顾着逃命没来得及穿鞋子罢了,你别什么包裹都往自己身上揽。”   钱宝儿没好气打断她,说着看了宋景桓一眼:“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便被挖起来了,醒来一脑袋浆糊光看见火箭要射我了,杨熙他们也不肯与我说都发生了什么,你回头好好与我说说。”   “嗯,先回去。”   宋景桓抱着她下了车,钱宝儿也没反抗,老老实实被宋景桓抱上马背,在夜色里疾驰,一路往王府奔去。   韩恕带着几个人一路跟随,很是警惕。   到了王府门口,宋景桓下了马也不肯让钱宝儿自己个儿走,抱着她便飞奔赶往宝玉阁。   王府的下人也是机灵的很,他们前脚刚进来,后脚清容便端着热水进来了。   “你们都下去,让穆然过来一趟。”   “是。”清容与韩恕异口同声答着,便退下了。   房中只余下宋景桓与钱宝儿二人。   宋景桓将钱宝儿的裙摆撩高,绑好,将她脚丫子抬起来一看,脚底板踩得脏脏的,他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确定水温适宜,才将钱宝儿的脚丫子给泡进去。   猛然有股刺痛感,钱宝儿疼得“嘶”了一句,脚丫子就要往回缩。   宋景桓按住她,小心翼翼将她脚底的脏污清洗干净再翻过来一看,两边的脚底板都有伤口,被热水一泡伤口的脏污洗掉了,露出血红色来。   他心里头蓦地一疼,比伤在他自己身上还疼。   钱宝儿忍着疼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嘀咕道:“我还说脚丫子怎么这么疼呢,原来是踩着东西了。”   宋景桓沉声道,“只怕是要好些日子走不了路了。”   钱宝儿一听他这个声音,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紧张都要缩脚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打算,不让我出门了吧?”   宋景桓抬头与她对视,“我不让你出门你就真不出门了么?”   钱宝儿:“……”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宋景桓见她这一脸的吃瘪便没忍住笑出声了,“你瞧瞧你这副模样,哪儿还有一半你当年称霸太平镇那会儿的气势,娘子,你只怕是越长大越心有余力不足了吧。”   “呸呸呸,你说谁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才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宋景桓薄唇一扬,“娘子说为夫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不妨试试看了。”   他这一笑简直不怀好意图谋不轨。   钱宝儿老脸一热,气急败坏地别开脸去,“流氓!又调戏我!”   怎么说什么他都能往那方面带,这个人好污啊。   宋景桓哈哈大笑。   钱宝儿气得鼓起腮帮子,“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还有没有点爱了。”   话刚说完,忽然一股强力就将她给推倒在床上了。   钱宝儿:“……”   我又说错话了?!   近在咫尺的俊颜与她鼻子抵着鼻子,连呼吸都仿佛能共享,钱宝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你究竟这些做什么?”   “我,我跟你嗦我不怕你的。”   “怕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宋景桓低声笑道。   说着话便凑了上去。   钱宝儿连忙闭上眼。   宋景桓却是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便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伤药,又从最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药箱。   钱宝儿愣了愣,听见响动睁开眼,正好与拿了伤药转回来的宋景桓对上视线,脸蛋儿又是一热。   “你……”   “别动,躺着比较好伤药。”宋景桓柔声道,说着话便挪到了床尾,将钱宝儿的脚丫子捧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将她的伤口擦干净,又用药水冲洗了一遍,然而才上伤药,包扎起来。   药水也好伤药也罢,刺激到伤口都有微微的疼痛,钱宝儿咬着下唇没叫出声,等宋景桓弄完,她的下唇已经咬的千疮百孔了。   他心里蓦地又是一揪,“疼么?”   钱宝儿眼底湿漉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抿着嘴唇点点头。   “嗯。”   “疼。”   “要抱抱。”   原本不觉得委屈的,只觉得莫名其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问她疼不疼,她心里便很难受,眼泪便不受控制了。   她鼻头一酸,眼泪掉的稀里哗啦的。   宋景桓将她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生怕下一刻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似的。   “宝儿,你知道我悦来客栈那边出事的时候我有多担心。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住到客栈去的。”   “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你才知道么,还特意挑那么几个人,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烧死在里面了,到底谁跟我这么大仇这么大恨啊。”   钱宝儿趴在他怀里哇哇嚎啕大哭。   良久,等她哭完了,才蓦地想起来,“我的银票我的衣裳还有我的那么多东西,都被烧没了!”   宋景桓顿时哭笑不得。   但终究是舍不得说她半句重话。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衣裳没了可以再买,银票没了可以再挣,你人好好的在这儿就好了。”   钱宝儿明明刚哭完,可是他一说话她又想哭了。   “你个死书呆子,你就是想骗我哭。我多少年都没哭过了,怎么一到你这儿我就变成了爱哭鬼了。”   “是,都是我的错。”   “我不但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照顾好你,还老是让你哭。”   宋景桓揉了揉她的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低声叹道:“我还说什么保家卫国,我连一个你都保护不好。”   钱宝儿回了一句:“哦,那你这么多年从军都干什么去了。”   宋景桓一怔,心里头那点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钱罐子呀钱罐子,你真是个活宝。   他心疼地把钱宝儿搂在怀里,像抱着个孩子似的。   钱宝儿经历了一场虚惊,说不怕是假的,心有余悸才是真。   这会儿被他这么抱着,却是莫名的心安。 第125章 你想杀我?   她其实说不出责怪他的话。   有些事,日防夜防也防不住。   从知道他这个三殿下的身份时起,她便想到今后会有这许多的波折。   但没成想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尤其是今天晚上这一出,简直猝不及防。   若不是有杨熙他们在,她只怕这会儿已经葬身火海了。   钱宝儿啊钱宝儿,你干嘛好死不死非要找上一个三殿下,还是一个在边关多年身有军功的三殿下,这不是等于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嘛。   老天爷啊,她能不能请求换一个夫君。   老天爷曰:不能。   钱宝儿生无可恋。   我喜欢上小胖子那会儿他没说他是三殿下啊。   我喜欢上书呆子那会儿他也没说他是三殿下。   简直哔了狗了。   明明隔了那么多年,分明死书呆子与当年的小胖子判若两人,她竟然两次喜欢上同一个人。   这也是没谁了。   ……   宋景桓抱着钱宝儿轻叹了一声,他揉了揉她杂乱的发丝,心里充满了愧疚。   在马车上瞧见她脸色彷徨中带着些许惊吓的苍白时,他便自责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说什么要护她一世周全,如今却让她意外频频,司徒烨啊司徒烨,你到底还是没能做到你的诺言。   他将钱宝儿抱在怀中,啄着樱唇吻了又吻,生怕她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宝儿,你还是搬回府里来住吧,这儿到底是宁王府,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跑到这儿来杀人放火。”   钱宝儿脑子里都是混沌的,闻声便愣了愣,“你果然知道是谁放的火!”   “嗯。”   宋景桓意料之中的没否认。   钱宝儿定定的盯着他,“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宋景桓闻言不知为何笑了一笑,抬手就摸了钱宝儿的头。   钱宝儿愣了愣,马上就反应过来,“是你们家老五是不是?”   “嗯。”   宋景桓淡淡点了个头。   钱宝儿一下就蹦了起来,结果踩到脚底板的伤口,哀嚎一声又坐了回去。   “疼死我了!”   “别乱动。”宋景桓忙按住她。   钱宝儿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一双水眸瞪的大大的,像是要与宋景桓拼命似的,   “我怕是迟早要被你们家的老五给弄死。先是当着我的面杀人,如今索性放火烧我了,我是有几条命啊?他是不把我搞死不爽是吧?”   宋景桓也不反驳,“你没事就好。”   “我有事啊!我哪里没事了。”   钱宝儿气得想打他,可宋景桓却总是一副由着她说的模样,她顿时便没了脾气。   难不成她今天晚上这顿气就白受了?   她可是险些就被那些火箭给搞死了。   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凭什么呀!   她钱宝儿又不是靶子,随便什么人想射一箭都可以,她也不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的。   越想她便越生气。   “宋景桓,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你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吧,你的所有事情都比我重要,你的计划你的思虑你家的兄弟,哪样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宋景桓愣了愣。   钱宝儿已甩开他的手,“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不过是你的消遣。”   宋景桓的眉头微微敛了敛,“宝儿。”   “你别叫我的名字。你们皇家这些事我一个平头百姓当真招惹不起,我也不愿意招惹。”   钱宝儿扭过头去,连看也不看他了。   “既然你们家的五殿下如此重要,既然你的事情也如此重要,而我在你们家人的眼里如此的渺小微不足道,想杀就杀,想捏死就捏死,那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也请你还我自由,还我一个清静。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想必没了我,还会有很多的女孩子会愿意站在你身边,你那位刚刚在上的父亲也会因此而放宽心,只要我不霸着你正妻这跟身份,他们便不会为难我了。”   钱宝儿说完这些话,便径自将头埋进被子里去了。   宋景桓良久无言。   他像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坐在那儿静静看了将自己闷在被子里的钱宝儿,好久,未发一言。   而后,他便起身离开了。   钱宝儿听见他开门出去的声音,等到脚步声远去了,才掀开被子起来看。   人的的确确走远了。   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   “究竟是为什么呀……”   ……   杨熙在宋景桓走后不久便过来了,说是周婶他们已经安置好了,她是过来陪着钱宝儿的。   钱宝儿兴致缺缺,生硬扯着嘴角喊了一句饿,杨熙便忙不迭跑出去吩咐人准备点心夜宵。   可真好啊。   三殿下的王府里一呼百应,几乎要什么都有。   可是有什么用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先是那位天下之尊的皇帝陛下反对,如今又有个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干出什么来的危险五殿下。   后面还有其他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子,都在等待时间准备下手。   她钱宝儿的命打从出生以来都没这么贵过。   而且,她也不曾被这么多人惦记过,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就觉得很惶恐了。   若是日复一日的日子都是这般模样,那她还活不活了呀。   “夫人,您渴不渴,饿不饿?”杨熙见她神色怏怏在发呆便凑了过来。   钱宝儿闻言给了她一个宛若看智障的眼神,“不是刚吩咐准备夜宵。”   杨熙尴尬的笑了笑,“我给夫人倒杯茶吧。”   说着还真去倒茶去了。   钱宝儿盯着门口看,心里却堆着好些事,忽然门口响起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有个人唠唠叨叨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司徒烨这个混账三殿下还拿人当人不了,动不动就把我使唤来使唤去,我是你们家养的大夫么!”   说话的人正是穆然。   他大步流星跨进门来,瞧见抱着被子呆坐在床边的钱宝儿时,不由得愣住,连忙转过头去。   今晚是怎么回事,司徒烨的这块心头肉不是应该好生待在悦来客栈么?怎么会……   呸呸呸,肯定是客栈出事了。   钱宝儿也愣了愣。   “穆神医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们家那位,差人风风火火就把我给扯来了,就说是有天大的急事。每次都这样,谁知道他有多少天大的急事。”   背对着钱宝儿的穆然忍不住吐槽道。   钱宝儿“噗嗤”笑出声。   “他让你来兴许是因为我吧。悦来客栈起了火,我侥幸捡回条小命,不过也受了点伤,穆神医要不要给我把把脉,瞧瞧我是不是气虚血亏还是中了什么毒没有。”   穆然顿了顿,小心翼翼扭头来瞧了一眼。   城里那么大的火光他早应该想到才对。   钱宝儿伸出手来冲他招招手。   穆然又看了一眼边上的杨熙,这才上前替钱宝儿把脉。   没一会儿,穆神医便松了口气了。   “夫人没事,大抵就是脚底下的伤口而已,没什么大碍,我给夫人开两帖药,对伤口恢复好,也免得感染。”   “那就多谢穆神医了。”   钱宝儿淡淡笑道,十分客气。   说着吩咐杨熙道:“杨熙,送穆神医出去吧。”   杨熙随即点头称是,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夫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她这般想着,便往穆然那儿看了一眼。   而显然穆然也有此想法,他们俩就默默的交换了个眼神。   钱宝儿也只当没瞧见,倒头便又继续睡了。   杨熙送穆然出门,走到院门外了才敢压着嗓音叹了一句:“怕是不太妙。”   穆然也附和道:“怕是不太妙。”   说着话韩恕过来了,走到穆然跟前便说道:“穆神医,三殿下在等着你呢。”   穆然哼了一声:我还正想找他呢,有事没事就把我呼来喝去的,司徒烨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哪根葱了?   这会儿书房里却是有人。   不请自来的五殿下大咧咧坐在书房中,喝着茶折扇轻摇,别提有多么的风流倜傥了。   宋景桓瞧了他一眼,冷漠的在案头铺了纸,提笔写字。   五殿下瞧他像是很沉得住气,他便沉不住气了,扇子“唰”的一收拍在茶几上,“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你不请自来,还想让我说什么,夸你做的好么?”   五殿下听他这么说,顿时一脸骄傲,“我以为三哥应该感谢我。我一把火烧了那个客栈,你们家那个小夫人就没地方去了,她自然就要回到你身边了。”   “你瞧,你英雄救美,她也安然回到你身边了,多好。”   话音才落,“嗒”的一声,竟然是一支毛笔从五殿下鬓边擦过,留下墨迹,笔直没入了他身后的屏风里。   而那支笔原本是握在宋景桓手里的。   五殿下怔了怔,摸了摸鬓边的湿意,手上尚有墨痕。   他咬了咬牙,难以置信地望着宋景桓,“你想杀我?”   “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不准动她么?”宋景桓冷冷对上他的视线,凤眸之中早已不见昔日笑成月牙时的半分痕迹。   “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容忍,唯独她是你不能碰的。司徒骧,是不是我一直容忍你,你便越发肆无忌惮了。任性妄为也是有个限度的。”   五殿下的扇子又一次拍在桌上,冷笑道:“好心当作驴肝肺!” 第126章 她好像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说完又招呼了杨宽一声便走了。   杨宽走时多看了宋景桓一眼,倒是五殿下,走时还将书房的门摔得砰砰响。   宋景桓闭了闭眼,才能忍住追上去把司徒骧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   老五这么做的目的为何他当然清楚。   如今所有人都盯着悦来客栈,一把火烧了那家客栈,无疑是给了他们机会让客栈的人从明到暗。   可宝儿受了伤,他便无法视若无睹。   今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司徒骧放火烧了客栈,可明日还不知道会是哪位殿下会做出其他什么更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那些人防不胜防。   宝儿一日是他的正妻,一日就是靶子。   宋景桓握了握拳,他心里竟有些庆幸,还好今日放火的人是司徒骧,而不是大殿下与四殿下。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蓦地,宋景桓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骤然转向案头的一份册子上。   正在这时,穆然穆神医便风风火火的背着他的医药箱进来了。   “司徒烨,你大半夜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你家夫人是否气虚么?”   宋景桓顿了顿,循声看去。   “我找你来,另有要事。”   宋景桓说这话时表情难得的认真,穆然不由得退了一步,“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每次这么看着我都没什么好事。”   他说着话一脸戒备转身就想走。   韩恕却堵在了门口,还有沈括也一并守住了门。   穆然见走不掉了,气地怒拍门:“司徒烨你还想把我绑了不成?”   宋景桓摇摇头,从桌上看似随手拿起一本册子便递给了穆然,“我们家宝儿想在城里开家酒馆,可苦于人手不够,不晓得穆神医愿不愿意去帮帮忙?”   穆然愣是没接,脑子里灵光一闪,整个人都不好了,“司徒烨,今个儿晚上悦来客栈的火可刚刚烧完呢,你别把我也给拖下水啊!”   “就是因为悦来客栈的火刚烧完,所以才要你帮忙啊。”宋景桓轻言浅笑。   穆然却觉得后脊背在发凉。   这个笑面虎笑起来一点儿也不美妙。   眼睛里都充满了算计。   害怕。   “我穆某人能安然活到今日不是没有原因的,三殿下,你不能自己没有安生日子过便不让别人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你做人也忒不厚道了。”   三殿下徐徐坐下道,“可穆神医也应当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今日你若是对我家夫人的事情坐视不理,来日可就不能怪我们对你的事情也坐视不理了。”   他托着腮,懒洋洋的。   穆然猛一拍额头,只恨自己没有来过这个见鬼的宁王府。   就知道这个姓司徒的找他准没什么好事情。   他气得握了个拳,“司徒烨,你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从军的人,你这人一肚子阴谋诡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出淤泥而不染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宋景桓淡淡笑,泰然直接。   穆然:“……”   这种自黑的方式竟让我无言以对。   可要是让陛下知道您把皇家给比喻成淤泥,只怕是要炸裂了。   不过,这位三殿下从里到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肚子里全是黑的,他要是真想找他去给他家夫人保驾护航,死也会缠着他的。   穆然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终于是忍住了上去一巴掌把宋景桓拍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的冲动。   “你就这么想让我去给你家夫人打下手?嗯?万一我把事情给搞砸了呢?”   宋景桓仍是笑着说道,“你是穆家的小侯爷,再不济也是皇亲国戚,他们总不敢明目张胆的在穆家人的地盘上捣乱吧。”   穆然先是一愣,紧接着脸都绿了,接着沉黑。   然后爆发出一阵极其愤怒的怒吼声:   “司徒烨老子要搞死你!”   他嘶吼着就要冲上去!   沈括都做好了拉住他的准备,没成想根本不用拉,因为穆神医最后是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在了门上。   医药箱也给他扔的老远。   司徒烨你要不要脸你,老子躲着穆家那群人都来不及,你这是让我主动送过去是不是?   我过两天清静日子容易么我?   宋景桓端起案头的茶水递给他,   “你回京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穆家人如今之所以不来找你,是因为你还与宁王府有所往来,穆家那两位都还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有所忌惮,若是你与宁王府摘干净了,你真觉得你能有逍遥日子过?”   穆然:“……我回京是因为谁啊我?”   宋景桓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你就能不回京?”   “……”   穆然无言以对。   “可就算如此,我凭什么给你家夫人打下手,本山人出场费可是很贵的。那些人一掷千金想请我看病我都未必肯去,我凭什么给你们家跑腿?”   三殿下气定神闲道,“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彻底摆脱穆家那群人。”   穆然一怔,脸上笑容慢慢扩大,“口说无凭,字据。”   “可以。”   三殿下也是个爽快人,说立字据就立字据。   提笔“唰唰唰”几下便写好了字据,穆然接过去,好生端详了半晌,这才算比较满意了。   他哼了一声说道:“咱们可说好了,我只帮这一个忙,若是穆家人找上门来,你负责解决。”   宋景桓嗯了一声点点头:“你放心吧,就算你愿意被穆家人骚扰,我也不愿意我们家宝儿被他们叨扰。”   穆然闻言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   他示意了一眼被他扔的老远的药箱,三殿下纡尊降贵去给他拎了回来,完了还嫌弃的说了一句:“往后这个东西还是不要随意乱扔的好,若坏了指不定又赖在我头上了。”   “让你赔个箱子怎么了,我好好的逍遥日子都是被你给搅乱的,还使唤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你给我赔个箱子过份么?”   “像你这种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换作别人早就把我当成菩萨一般供起来了,哪儿像你。”   宋景桓深觉有理的符合道,“是,穆神医就应该挂墙上被供起来。”   “呸呸呸,你才挂墙上呢!老子还要长命百岁呢。”   宋景桓笑笑不说话了。   穆神医把药箱背在肩上,从案头拿起方才宋景桓递给他的东西,转身便要走,但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他顿了顿又转回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景桓一眼。   宋景桓给了韩恕一个眼神,韩恕便与沈括先下去了。   隔着门,宋景桓在书房里,穆然在书房外。   穆然说了一句:“我瞧你家夫人情绪不高,该不会是因为今晚的事情,她追问你放火的人是谁吧。”   “嗯。”宋景桓没否认。   穆然又说道:“说的也是,你家这位夫人除了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之外,倒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她能猜到也不足为奇。但你明知道放火害她的人是谁,却不主动告诉她,还要包庇他,这换成了任何一个人,心里都过不去。”   宋景桓苦笑一声,“她问我,她在我心里是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她很生气,说我所有的事情都比她重要。”   “我也想过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我也希望能一直陪着她,我更希望她不再受一点点的伤害。可我更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怕我非但照顾不好她,还会将她带入更危险的境地。”   “穆然,宝儿她好像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   穆然半晌也说不出来话。   三殿下难得感性,看得人心里难受。   可是,朝堂这盘棋风云诡谲,司徒烨一个人身处漩涡中心已是勉力支撑,若是将那位钱家小姐他的心肝宝贝也拖入其中,他是万万不肯的吧。   自古便有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尚且要为了一亩三分地和几片屋瓦争得头破血流撕破脸皮闹上公堂,何况是天下至尊之位?   有几个人是真正能看得开放得下的?   最终,穆然什么也没说,背着他的医药箱就走了。   书房里的烛火摇曳。   风从窗台穿过,拂过宋景桓的鬓角。   他那双颠倒众生的凤眸也凝住了一抹哀伤。   世间事太乱。   宝儿,路还很长,你别失望。   ……   这一夜,钱宝儿难得没能睡好。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到了天明,直至东方泛起一点鱼肚白她才困倦到了极致,慢慢睡了过去。   可就连这一会儿的睡眠也睡得极不安稳。   她刚一睡着,梦里便是火光冲天的可怕场景,还有火箭齐刷刷的冲着她飞来。   漫天箭雨里,刀山火海中,杨熙和娘亲拉着她四处逃窜,可她心里最渴望的,却不是他们。   她远远的看见宋景桓就在大门口,她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他的名字,可无论她怎么喊也喊不出声音。   不知何时,连娘亲和杨熙也都不见了。   她一个人陷在火场里。   大火将她包围了。   宋景桓就站在那,仿佛是一步之遥。   可任凭她怎么喊他也不回应,他还冲着她笑。   仿佛是在看笑话。   “轰隆”一声,房梁轰然倒塌。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在火场之外看着她笑。   他,竟然没有冲进来救她。   眼睁睁看着她被大火掩埋。   房梁全都倒塌下来,她的世界也彻底漆黑一片…… 第127章 好羞羞   “救命!”   钱宝儿歇斯底里大喊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满头大汗。   梦里的情景记忆犹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她的心口,她有一瞬间窒息的感觉。   可是,眼前偌大的房间却是空荡荡的。   天色已亮,身边的位置明显一晚上就没睡过人。   钱宝儿长抒了一口气。   杨熙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夫人,出什么事了?”   钱宝儿抹了把汗冲她摇摇头。   一言不发就起来穿衣。   脚上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休养也没那么疼了,钱宝儿弯下腰来拆开绷带看,脚上的伤口竟然都已经结痂了。   这恢复的速度也是没谁了。   见伤口已好,钱宝儿也懒得包起来了,套上袜子穿上鞋子便又活蹦乱跳的了。   她洗漱了一番之后,早膳也送来了。   用饭的时候钱宝儿仍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吃完擦了擦嘴,杨熙便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去开了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收拾妥当的包裹。   钱宝儿也没表现出诧异,径自从杨熙手里头接过包裹,背上肩时倒是问了一句:“里头搁了多少银子?”   杨熙愣了愣,随即回道:“主……不,里面有五百两,都换成小额银票,还有五十两的现银。”   钱宝儿点点头,迈着小步子往外走。   杨熙忙不迭跟上,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她就这么领着钱宝儿默默走到了正门口。   马车就在外面候着了,车夫居然是宋景桓。   堂堂三殿下这会儿换上了车夫的衣裳,就这么站在那儿。   粗布衣裳没能减损他的半分英姿矜贵,反倒让他在钱宝儿的面前多了一种形象。   钱宝儿只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话,默默爬上马车,吩咐道:“去陆家酒坊。”   “是,夫人。”宋景桓脆生生答应了一句,甩起马鞭就走了。   杨熙坐在车里,看看钱宝儿又看看外面的宋景桓,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这么一路无话到了陆家酒坊。   中途钱宝儿唯一做的比较出格的事情,就是把包裹给打开来好好检查了一遍,确定了衣裳与银子的状况,这才又装了回去。   但始终一言不发,什么也不曾说。   一到地方杨熙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生怕自己会碍了事似的。   钱宝儿抱着她的包裹,盯着挡路的宋景桓有好一会儿,才撇撇嘴道:“你是不是好打算这么一直堵着我的去路啊?”   宋景桓摇摇头,冲她伸出手。   钱宝儿原本想给他个冷漠脸,但到底没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便将手交给了他。   宋景桓索性张臂一抱,便将她给抱下了车。   钱宝儿倒是安稳落地了,末了赏了宋景桓一记骄傲的眼角余光,“我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周叔周婶他们最近应该会忙着重新弄客栈的事,顾不过来你,你去哪儿都记得带着杨熙,切勿落单。”   “知道了,啰嗦的跟老太婆似的。”   她原本是根本不打算与他说话的,可是一看见他出现在她眼前,又没办法不回答。   钱宝儿心里也是纠结了一番的,可是纠结来纠结去,她还是不想与自己为难了。   心软就承认了便是。   “新住处也给你找好了,杨熙会带你去的。那边也给你安排了人手,需要什么就随时吩咐一声就行。”   “哦。”   “还有,用膳的时候别只顾着吃那两样,不喜欢的也要多吃。”   钱宝儿:“哦。”   她明明一脸冷淡,宋景桓却不知道为什么就笑出了声,“听话,就算不想理我,也别亏待了自己。”   钱宝儿随即脱口而出,“这还用你说么?”   说完才觉得自己似乎说太快了,又妥妥的装回淑女,微微板起脸来:“你要说的我都清楚了。你也回去吧,好歹也是宁王爷堂堂的三殿下,穿成这般模样替人驾车,传将出去成何体统?”   “是,娘子教训的是。”宋景桓笑着答道。   他的凤眸之中全是笑容。   钱罐子气消了大半了。   真好。   钱宝儿一大早到现在的阴霾也跟着一扫而光。   不晓得为什么,见到他笑,她就心软了。   这种笑容啊,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会有。   “我给你嗦,包裹里挑的那两身衣裳还算顺眼,但是这五百两银子我要开酒坊未必能够,。”   “嗯,余下的娘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为夫随叫随到。”   钱宝儿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谁要你随叫随到了,本小姐是要银子随叫随到。”   “好,是我的银子随叫随到。”   钱宝儿叉腰。   这还差不多。   她摸了摸包裹,径自往前走了几步,末了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时候,又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宋景桓。   “怎么了?”宋景桓笑着问她。   钱宝儿冲他招招手,宋景桓不明所以凑上前。   钱宝儿却不期然咧嘴一笑,一下就抱住了他。   然后又迅速退开。   宋景桓愣了愣。   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趁着他愣神的片刻,钱宝儿踩着小碎步一路小跑着进了酒坊里。   只有她自己晓得,她的脸烫的都快要烧起来了。   嘻嘻,好羞羞。   不过,这才是她钱宝儿的风格哇。   直到那抹窈窕身影入了酒坊宋景桓才回过神来,身上宛若留着专属于钱宝儿的淡香。   他薄唇微扬,满脸幸福的跳上了车,策马而去。   午时过了没多久,穆然穆神医便背着药箱找上陆家酒坊来了。   钱宝儿与陆家姐妹正商量着新铺子交由谁来打理的事情,他便堂而皇之走了进来。   “夫人,陆家姐妹要打理他们之间的酒坊已经很忙了,何况陆家还有一位卧床多时的老夫人需要照顾,只怕她们姐妹俩后续分不出多少心力来照看你的新铺子了。”   钱宝儿愣了愣,扭头便见向来摆着神医姿态的穆神医倚在门上,气定神闲的冲他们笑。   钱宝儿先是一顿,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学着青蛙一蹦而起,激动的抱住了穆然的胳膊:“你来的刚好!简直是大救星啊!来来来,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什么人手不够,你们人手不够关我何事,我就是来瞧瞧热闹的。”   “那不行,你不是神医嘛,号称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药王谷传人穆神医啊!”   穆然拼命想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钱宝儿却死死抱住不让他走,还煽动陆家姐妹俩,   “无双姑娘,盈盈姑娘,你们的娘不是缠绵病榻久不能愈么,他可是名震天下的名医神医,号称没什么是他治不好的,你们还不赶紧求穆神医啊。”   陆家姐妹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宝儿又补了一句说道:“宫里头的御医未必都有穆神医的医术,他可是神医,千真万确的!我可是亲眼见过他把垂危的伤者给治的活蹦乱跳的。你们的娘不是病了很久找遍京城的很多大夫都不管用么?求他呀!”   陆家姐妹这才如梦初醒,二话不说就给穆然跪下了。   异口同声道:“神医,请你救救我娘!”   穆然就有点尴尬,“神什么医啊,夫人你撒手,你撒手再说!”   “我就不,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   “你你你……你可是有夫之妇,你检点一点儿啊!”   “我就不,反正被他瞧见了最多捶你一顿。”   钱宝儿理直气壮,穆然瞬间就蔫儿了。   “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们夫妻俩的了!”   司徒烨那个算计死人不偿命的家伙,早就想好了要让他来跑腿卖力,他可是堂堂的穆家……呸,他可是神医名医,怎么到了他们夫妻俩这儿就成江湖郎中了呢?   贼气。   这般想着,穆神医一个白眼瞪了钱宝儿,没好气道,“行了,我答应看看行了吧,你是不是可以撒手了。”   钱宝儿还有点依依不舍的,半开玩笑道:“要不我让杨熙去把他给请来,让他瞧瞧之后我再撒手。”   穆神医闻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地推开钱宝儿跳开。   钱宝儿都愣了一下,我的亲娘,穆神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身手也是不错的。   “咳咳。”穆神医清了清嗓子,又理了理衣襟,便又恢复到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你们,谁带我去瞧瞧病人?”   陆无双与陆盈盈皆是呆呆的看着穆然,没成想能这般顺利。   惊喜来得太突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钱宝儿赶紧咳嗽了一声:“穆神医让你们带路啊。还不快带穆神医去瞧瞧去。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是,谢谢穆神医。”还是陆无双先反应过来,重重给穆然磕了个头便提着裙子站起来,“穆神医,请随我来。”   陆盈盈也跟着忙不迭磕了个头,便跟着进去了。   钱宝儿心里头美滋滋的,像吃到了猪油的小花猫似的暗暗高兴。   穆神医今个儿真是难得的好说话,三两句话就把他给拿下了。   不过想也知道这背后是谁的功劳。   宋景桓啊司徒烨,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有些她不能认同的事情,还是无法认同。   就像那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五殿下,还有他那些蛰伏待机的其他兄弟,她仍然不能认同。 第128章 纸包不住火   她钱宝儿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皇家背后的黑暗,她无法理解。   也不想理解。   她这辈子还是逍遥山野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钱宝儿就好了。   要是宋景桓想当他的三殿下,她一个人也可以的。   对,你可以的,钱宝儿。   钱宝儿这般安慰自己,脸上的阴霾也扫去了大半,复又若无其事的往里走。   穆神医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不太靠谱,但他到底是个称职的大夫,进了陆家夫人的卧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陆家姐妹去开窗通风透气。   还负手在后老神在在道:“病人的房间一定要保持空气流通,否则这气都不顺,病就更难好了。”   陆家姐妹对穆然的话奉若圣旨,他说什么她们便做什么,听话的跟绵羊似的。   钱宝儿大开眼界:“……”   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可以啊,穆神医。   当然,她是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拆穿穆神医的不靠谱与吊儿郎当的,她就在边上看着,权当看戏。   等房间里窗户该开的开了,东西该拿出去的拿出钱来,穆然才在床沿坐下来。   陆夫人因为不认识穆然,还有些迟疑,还是陆无双与陆盈盈都在帮忙劝慰,陆夫人这才答应让穆神医看诊。   因为男女有别的关系,穆然还问钱宝儿要了个帕子垫在了陆夫人的手腕上。   好半晌他才说道,“陆夫人这是急火攻心,心头结不散,加上常年劳累才会一下子就爆发出来,又病了很长时间了。这病不是短时间内积累来的,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治愈,只能慢慢调理,心情开朗犹为重要。”   陆无双陆盈盈姐妹连声道:“只要能好起来就行,穆神医尽管开方子,无论花多少钱花多少时间,我们都一定治!”   穆神医倒是不急着作答,而是下意识看了钱宝儿一眼。   钱宝儿也不晓得他看她这一眼是何意,懵懵地就点了头了。   穆神医却像是懂了什么时候,便让陆无双是拿了笔墨纸砚,挥笔直书,龙飞凤舞的药房谁也看不懂。   于是转了一圈那药方就落到了钱宝儿的手里边。   钱宝儿一脸懵逼:“……”   为什么要给我?给我了我就能看明白了么?   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穆神医见她一脸的嫌弃,便自己个儿拿了回来,又递给了陆无双:“去药铺,让掌柜的按方抓药,他们要是问这是谁开的方子就说是我穆然开的,他们不敢不卖给你们药的。”   陆无双茫然的点点头,她心目中的穆神医的形象顿时越发高大了起来。   钱宝儿:“……”   她咋觉得穆神医的春天要来了呢?   他这种人居然还会被退婚,分明就是撩妹儿高手啊。   他都会被退婚,其他人情何以堪?   当然,到最后钱宝儿也没能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她也没多少心力去思考穆神医被人退亲的细节,倒是陆无双拿着穆然开的方子去了城中的药铺抓药,大夫见了药方都直摇头说不敢卖这个方子,说太霸道。   后来陆无双一报穆然的名字,对方脱口而出:“穆家那位小祖宗啊。”然后就二话不说给她抓药了。   陆无双才明白穆神医是多么的未卜先知未雨绸缪,心中对穆神医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陆夫人用了穆然的药,才几日下来气色便一日一日见好,之前卧床不起,如今在陆家姐妹的搀扶下还能出来院子里走动了。   穆然也从一代神医沦为钱宝儿手底下打杂跑腿的小弟,忙进忙出累成了狗。   穆神医直言:我宁愿去治一百个病人也不想给这位夫人使唤来使唤去,太惨了!   然并卵。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好在几日下来穆神医也就习惯了,被奴役着他还就爱上了这种忙进忙出累成乙戌君的日子。   而新开的铺子在这几日紧锣密鼓的准备下一切准备妥当了,只待良辰吉日便要开张了。   挑日子这件事钱宝儿看得很重,亲力亲为,严格把关,生生选在了四月二十。   据说这日宜开张宜嫁娶宜动土宜迁徙,诸事皆宜,是难得一遇的大吉日。   钱宝儿翻遍黄历才挑到这么个日子,当场拍板。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然后杨熙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夫人,四月二十是金科放榜的日子。”   她这么一说,钱宝儿如梦初醒恍然想起,书呆子可也去参加了科考殿试啊。   前几日夜里,她刚收拾完,都脱好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去了,突然就有个人跳窗进来了!   跳窗进来了!   她吓得虎躯一震当场就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了,定睛一看,才瞧清楚那个半夜跳窗进来的人长得何等模样。   来人模样白白净净,五官比女孩子还要好看上几分,多看一眼都会被吸引住转不开眼了。   根本是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书生。   倒是一双凤眸宛若揉碎了漫天星辰,熠熠生辉。   这人不是三殿下司徒烨又是谁?   钱宝儿高高站起,又徐徐坐下,长长的“嘁”了一声。   “大半夜不敲门非要跳窗,你这么你神出鬼没的想要吓死谁啊?”   “为夫想念娘子了,等不及慢慢敲门通禀了。”   某殿下厚颜无耻道,说着话就坐到了床沿。   钱宝儿嫌弃的别开眼,“三殿下不是日理万机,每日都忙着朝廷大事,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看看了。”   某殿下理直气壮曰:“再忙,看望娘子的时间挤一挤就有了。”   钱宝儿:“呸。”   话里话外,脸上心里全是对他的嫌弃。   然而三殿下一点都不介意。   拉着自家夫人的小手道:“宝儿不在府里了,偌大的王府也都没意思了,连陛下都懒得过问我的事了,说是你执意要走也就不必留了,还让我要给你写个休书来着。”   “那三殿下倒是写啊,你写了休书,我可就自由了。”   “你休想。这辈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呸呸呸,说的好像我是孙猴子你是如来佛祖似的!”   “若是愿意当如来佛祖,我也愿意做那只逃不出你五指山的孙猴子啊。”   某个恬不知耻厚颜无耻极其不要脸的三殿下笑的极其暧昧,然后莫名就将她扒了个精光,整整折腾了大半宿。   害得她第二日早上起来腰酸的都直不起来了,还被杨熙用非常非常暧昧的眼神看。   不对不对,扯远了。   那晚他来还说,他还是依照计划,是要去参加殿试的。   以江南学子宋景桓的名义去参加殿试。   她只依稀听书呆子说了朝中科举历年来皆有舞弊案,而他则是那个拦下责任说要彻查科考舞弊案的人。   也因此他才能去到江南,找到她,与她成亲,并且过了那么一段逍遥自在的小日子。   呸呸呸,又扯远了。   说什么逍遥自在小日子啊,她都快要被司徒烨那个腹黑党给洗脑了。   总之一句话,司徒烨放着三殿下的身份不要,用宋景桓这么一个学子的身份去参加科举了。   至于结果如何,他所想要彻查的科举舞弊案能否顺利收网,成败也在此一举了。   思及此,钱宝儿突然就有些犹豫了。   是要挑着四月二十的大吉日开张呢,还是延后呢?   可她心里头还是想去看放榜的。   她想亲眼看看他的成绩,哪怕她知道最后这个名次是不会作数的,可还是忍不住。   杨熙在边上看了良久,忍不住说道:“夫人还是想在那一日开张么?”   “杨熙,你……”钱宝儿顿了顿,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坚定道,“就选四月二十。”   开张与看放榜并不冲突,应该来得及的。   钱宝儿摸着黄历,心里一次一次说服自己。   不多时之后,宁王府书房里。   “夫人今日的状况如何?”   宋景桓坐在书案后翻看着案头的一堆折子文件,繁忙中还拨空看了一眼穿着一身劲装单膝跪在案前的人。   那人忙回道:“回主子的话,夫人的状况一切都好。不过根据杨熙的消息,夫人似乎将酒铺开张的日子定的科考放榜的那日。”   宋景桓闻言顿了顿,“放榜那日么?四月二十倒是个大吉的日子。开张挑吉日是应该的。”   “可是主子……”跪在地上的人犹豫着抬头看了宋景桓一眼,“四月二十那日可是要……”   “无妨的,夫人高兴就好。”   不等他说完,宋景桓便淡淡打断道。   “韩恕,夫人那边依旧要加派人手,别让任何人有机可趁。夫人若有任何的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他的话听起来温温吞吞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什么威胁,但他话里的不容置疑与气势却叫人无法忽略。   单膝跪地上的韩恕忙道了声是,心里却不禁生出疑虑。   四月二十那日啊,不但要放榜,也会是风云迭起的日子。   一旦放榜,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会如潮水般接踵涌来的。   只怕之后的日子便没有这般好过了。   主子却不肯让夫人涉入其中,更舍不得夫人受半点伤害与委屈。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些事情瞒不了夫人多久的。 第129章 老夫老妻有什么可害羞的   夫人可是钱家的女儿,她打小经商,可不是那些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普通女子啊,随便几句话搪塞一下也就过去了。   她虽然平日里瞧着总是一副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模样。但到底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闺秀不同。   不过,这既然是主子的决定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般想着,韩恕默默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徐徐关上。   宋景桓的手顿了顿,顿时也没了看东西的兴致。   那个丫头啊,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呢?   ……   她是个什么心思么?   钱宝儿抱着黄历在想。   但想来想去,定在四月二十开张的念头便越发坚定了。   若不在那一日开张,只怕之后便没有好日子能够开张了。   一晃眼四月二十便要到了。   明日一早要起来忙开张的事情,钱宝儿早早用膳洗漱之后便赖在被窝里了。   四月底的天气一点儿也不冷了,还有些初夏的热,钱宝儿的丝棉被换薄了,连褥子都换的很薄很薄,她一个人睡应该是刚好的。   可她就是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   一转身摸到身边空的,便忍不住嘟囔骂了起来:“死胖子,死书呆子,你是谁不好非要是什么皇子王爷三殿下!本姑娘这辈子唯一的宏图大志就是当个奸商疯狂敛财成为天下首富,你非要当什么皇子,这以后你就算不当皇帝我也不能堂而皇之赚钱了,我还怎么当首富啊?”   “生在皇家这件事也并非我能选的。若是可以,我也想生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太平镇,与你一起长大一起到老,一起疯狂敛财一起成为天下首富。”   钱宝儿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声音便从窗外传进来。   这个嗓音不疾不徐轻轻缓缓,磁性之中带着一丝笑意暖暖,丝丝入扣仿佛琴音侵入人心,不由得动人心弦。   这不是那个比女人还好看的书呆子三殿下司徒烨的声音么?   钱宝儿虎躯一震,直接跳下床了。   她往窗口一看,果然就见一抹白色的人影从窗口飘了进来。   飘了进来!   钱宝儿乍一看就看见了一抹白影,吓得险些口吐白沫晕倒过去。   好在她的内心是坚强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成功避过了雷人的一幕。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翩然若仙的三殿下便施施然站在她的面前。   他长身而立,面如冠玉,迎风一笑便颠倒众生。   正是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钱宝儿张了张嘴,“咔”的一下生生把下巴给搞得脱臼了。   她往自己下巴托了一下,这才将她错位的的下巴给推了回去。   半晌。   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说三殿下,您每回出场都要这般风骚的么?”   三殿下冠冕堂皇理直气壮道:“因为为夫想念娘子了,等不及慢慢敲门通禀了。”   “……其实走大门就可以了。”钱宝儿扶额,无可奈何的拆穿道,“我这儿可不是什么皇宫大内你们的侯门深宅,见我不需要层层通禀更不需要等挂了红灯笼才能进。”   “因为见娘子心切,倒地是走屋顶跳窗快些。”   三殿下被当面拆穿也丝毫不不尴尬,越发的理直气壮了。   钱宝儿:“……”   是是是,您老可是宁王爷三殿下,你倾国倾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钱宝儿一屁股坐回床上去,看也不看他了。   “三殿下这么大晚上不惜飞檐走壁私闯民宅闯入已婚女子的房间究竟有何要事?”   三殿下也不客气,跟着一屁股坐到钱宝儿身边,“我是来看望自家娘子,怎么会是私闯民宅呢?”   “可这个宅子是登记在我的名下的。”钱宝儿理直气壮双手叉腰。   三殿下便人怂了,连声道:“是是是,这宅子是娘子的,可我也是娘子的不是。既然都是你的,我这是回家,又何来私闯一说?”   说着磨磨蹭蹭偷偷摸摸的就准备搂搂抱抱了。   钱宝儿的心口猝不及防被抹了一把蜜,甜的乱七八糟。   这个情话帝又开始拿甜言蜜语搪塞她了。   钱宝儿横了他一眼,顺手拍开他的两个高颜值爪子道:“净会拿一些甜言蜜语哄我,你说,你都与多少个姑娘说过这些话了。”   “娘子冤枉啊,我就只对你一个说了。”三殿下高举肤白貌美的爪子郑重道。   钱宝儿露出一个不信的眼神,他便弱弱道,“之前我都是对着书房的墙壁练习的。”   噗……   钱宝儿生生被他惟妙惟肖的表情给逗笑了。   本也是假装生气逗他的,这会儿更是笑逐颜开。   “三殿下,您日理万机的,就不嫌这般古怪闹腾丢人么?”   “在自家娘子面前怕什么丢人。”   三殿下振振有词,说完便将钱宝儿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温香软玉就在怀中,宋景桓缓缓露出一笑,之前眼底的疲惫态一扫而空。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钱宝儿终于没忍住回了一句,“老叫我做什么?”   “就是想叫你而已。”   钱宝儿咦了一声,这才退出他的怀抱。   “大晚上不好好歇着跑过来这里,就是为了对本姑娘上下其手叫几声让我答应你的么?这又不是在唱戏,你叫我一声我答应了还能被你收进葫芦里去啊。”   宋景桓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而笑道:“要是娘子不嫌弃,我倒是想做个葫芦把你装在里面。”   钱宝儿只能给出三个字的评价:“书、呆、子。”   她不过随口说说的还当真了呀。   钱宝儿懒洋洋的往被子上一躺,长长抒出口气,“书呆子,我明日一早便要张罗开张的事情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受了伤的人还是要多多休养的。”   “小傻瓜,那个小小的伤口早已好彻底了。”宋景桓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便挨着她躺了下来。   那点小伤早不知道好了多久,她却一直还惦记着。   钱宝儿闻言噘了噘嘴,“是吧,可我总觉得……还是要多养养才好。”   “嗯,娘子说要将养就将养。”宋景桓配合的低低笑道,翻个身便将她拥在怀里了。   见她之前有千言万语,可是一见着她,便觉得什么话都不重要了。   钱宝儿也不挣扎,眨眨眼戳了戳他的脸,“阁下明日不是还要等放榜么,这会儿还这般精神?”   三殿下在她耳朵边上低声笑道,“做别的事情的精神怕是没有,但动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钱宝儿俏脸一热,“你老不修。”   “若是能得娘子青睐,是老不修也无妨啊。”   钱宝儿腻了他一眼,谁知温热的薄唇便贴了上来。   暖暖热热的。   “讨厌,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嗯,正是为了明日能好好忙其他的事情。”   “你这个人——呀……”   ……   幔帐翩然落下,里头断断续续的娇吟被打断又再来。   被翻红浪,烛火摇曳生花。   ……   天色将明时,钱宝儿睁眼看了身边一眼,这个人还睡在她身边。   她一动他便醒了。   凤眸徐徐睁开,四目相对。   钱宝儿愣了愣,俏脸微红连忙想移开视线,却被他一把抱住了。   “宝儿是在害羞么?”   “谁谁谁……谁在害羞了,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可害羞的。”   钱宝儿莫名就结巴了。   宋景桓的笑声低低从口中溢出,伸手摸了摸钱宝儿的头,便又将她圈在怀中了。   “老夫老妻了,可我为何这般离不开你呢?”   钱宝儿舌头打结的状况终于缓解,斟酌了一把,不淡定道:“你就不怕情话说多了闪了自己的舌头么?”   “怕什么,这些话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又不说给别人听。一句话重复说多了才怕闪了舌头呢。”三殿下大言不惭。   钱宝儿顿时无言以对:“……”   三殿下上辈子恐怕是给人当媒婆的吧,这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她一个做生意的人都自愧不如。   钱宝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他怀里钻出来,没成想她刚有这个念头,搭在她腰上的双臂骤然收紧。   “娘子别乱动。这会儿时辰尚早,再睡一觉去张罗店铺开张也还来得及的。”   钱宝儿再想动,便不能动弹了。   她咬咬牙,说道,“你就不打算趁早回王府去了么?”   “本王半夜也好什么时候也好,来找娘子你都是名正言顺的,咱们是拜过堂成了亲的夫妻,用不着偷偷摸摸的。”   宋景桓说完便径自闭上眼睡去了。   钱宝儿:“……”   说什么的都是他。   你好看你有理行了吧。   不行也得行啊。   钱宝儿戳了戳他,“你抱太紧了,我睡不着。”   三殿下也不睁开眼,直说道:“宝儿若是想睡上面,也可以。”   睡,上面?   钱宝儿一顿,顿时就脑补了一个那个画面。   不需要任何前提。   画面污到无言以对。   钱宝儿捂脸。   大小姐,你好污啊。   你怎么能想的那么远呢?   钱宝儿算是彻底放弃了挣脱宋景桓的打算,心一横,索性也就闭上眼睡去了。   她到底还是困的,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难以入睡,没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第130章 以后就万事拜托了   一觉无梦。   香甜酣睡。   待到钱宝儿睡到自然醒,已经是日晒三竿头。   她伸个懒腰爬起来,正好听见杨熙过来敲门,“夫人,您起来了么?铺子开张的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去只怕是要迟了。”   对啊,新铺子今日开张啊!   钱宝儿一个激灵跳下床,可突然又想起来她房间本来还应该有个人的,她回头一看,床上空荡荡。   那个书呆子只怕是早就走了。   却居然不将她给喊起来。   这个人忒不仗义了!   钱宝儿粗鲁的扯下整整齐齐挂在屏风上的衣裳迅速套上,系带什么的也不讲究了,随手打了个结,就这么边一手系带子边走去开门。   “夫人,早膳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先洗漱,杨熙这就去给您端早膳过来。”杨熙端着热水站在门口,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往里蹭。   “早上主子不让打扰您休息,说要到差不多时候才能叫醒您,您睡的可好?”   钱宝儿有点懵。   死书呆子倒算体贴。   但她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杨熙,你明明应该是个仗剑走江湖的女侠,如今干这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情,心里头不觉得委屈么?”   “委屈?”杨熙搁下热水回头瞧了钱宝儿一眼,“伺候夫人杨熙为何要委屈呢?”   钱宝儿哦了一声,也就不再追问了。   杨熙的内心是这样的:虽然我也很想说委屈,可这是主子的命令啊,杨熙的命都是主子救回来,主子让属下往东我也不敢往西。   虽然,伺候人没有打架来得爽,不过与夫人在一块,还是很有意思的。   当然,这些话她都留在了心里,脸上只给了钱宝儿一朵甜美的笑花。   钱宝儿顿时觉得:年轻就是好啊。   小姑娘笑起来就是应该这样甜甜的。   哪儿像她呀,转眼都快二十一了。   钱宝儿拍拍自己个儿的脸皮,心里凄凉了一把,便径自去沾湿了手巾,头也不抬的吩咐杨熙道:“去将早膳给端过来吧,我吃几口咱们就出发。”   “夫人放心,早些时候主子走时便都吩咐过了,马车就在门口候着呢,保证耽误不了您的事儿。”   “嗯。”   有王府何三殿下撑腰就是好,全天候都有人能够差遣,想要什么随口吩咐一句便有人替她寻来,这般的小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虽说她在家里当大小姐那会儿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她怎么去操心,至多是算算账,折腾折腾下人,可如今这日子过的委实舒坦了些。   舒坦的她都快忘了自己个儿原先是干什么的了。   这般下去不好,不好。   钱宝儿迅速洗了脸漱了口,又将自个儿乱七八糟的头发梳了梳,随手盘了个发髻,别了跟簪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弄完这些,杨熙刚好端了早膳进来,入门瞧见钱宝儿的头发,迟疑了一下道,“夫人,您如今已嫁做人妇,又是主子的夫人,这般打扮去开张铺子,是不是不太好?”   钱宝儿闻言也跟着迟疑了一下,“……的确是不太好。”   说了这句便没了下文。   然后她便撸起袖子坐下来用膳了。   说好的狂风扫落叶速战速决在她这儿从来都是实践出真知,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吃了个肚儿圆圆。   跟着便招呼杨熙道:“你收拾了东西出去等会儿,我换身行头。”   杨熙应了声是,端走了碗盘。   钱宝儿打开衣柜,柜子里的衣裳这几日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各式各样各种场合适合穿的,应有尽有。   她寻来觅去,目光最终落在了最里边儿的几套男装上边儿。   不得不说,书呆子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   钱宝儿美滋滋的挑出一身褐色衣裳,便装扮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杨熙将碗盘送去了厨房又折回来,便见夫人的房门打开了。   一身褐色男装风流倜傥的钱宝儿施施然跨出门槛。   杨熙眼睛都直了。   她的话这是起了反作用了??   她这会儿收回还来得及么?   她家夫人寿礼抓着一柄折扇,淡淡一笑:你觉得呢?   杨熙挫败。   “时候不早了,咱们再不走可就真的耽误时辰了。”钱宝儿一甩扇子,兴高采烈的踏着信步朝杨熙走来。   杨熙蔫蔫儿的答了一声:“是。”   她明明是想劝夫人穿上柜子里那身华服的,怎么就成这般了。   主子,是杨熙无能啊。   ……   西大街上前几日才遭了一场火灾烧了几间铺子闹得沸沸扬扬,也贡献了两天的话题。   不过,这在京城都不算是什么事,转眼大家就都给忘了。   京城的地头上掉落一片树叶都能砸着三两个皇亲国戚,大家似乎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几日又有人要开新铺子,便成了新的话题。   这不,一早京城街面上得空的百姓听闻沉寂许久的陆家酒坊要开分店,全都来凑热闹帮衬了。   钱宝儿这个幕后老板人还没到,门口已围的人山人海密不透风。她的马车到附近便过不去了,只能下车徒步过去。   “这一个酒坊开张,怎么就造了这般大的声势?”   瞧着前面的人潮。钱宝儿就随口问了一句,杨熙便像是个万事通似的,骄傲的滔滔不绝起来。   “这一点夫人就有所不知了。今日酒坊新开张的声势这般大的原因有三。一,陆家酒坊可是百年老店了,他们家是酒那是有口皆碑。”   杨熙才说完,钱宝儿便接着说道,“而且他们家之前遭受了那般大的打击挫折,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行了,可这会儿子他们又突然崛起了,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自然想来瞧瞧是怎么回事。你说人是攀高踩低也好,是真心希望他们好也罢,总是要亲眼见过了才算吧。有道理。”   杨熙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二来,这是夫人您开的店啊,这条街上已经有一个声势浩大的天和酒家,可突然又有人再开一个酒坊,岂不是摆明了打对台?凑热闹他们总是要来的。”   “有道理。”钱宝儿咕哝道,“那三呢?”   “三啊……”杨熙踮起脚尖看了眼站在门口当迎宾的穆然,神秘兮兮道,“第三就是因为穆神医了呀。”   “莫非穆神医也是世家公子,他随意放出个风声往这儿一站,便有许多人要会买他的账了。”钱宝儿大胆猜测。   杨熙闻言愣了愣,随即竖起大拇指。   钱宝儿耸耸肩表示:“本夫人就是随口这般一猜。”   杨熙心中暗暗泪流:夫人您随口一猜生生就将我的话给套出来了。   以后主子追究起来,杨熙只怕是要死的很难看了。   但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打落牙齿和血吞,然后默默护着自家夫人挤过了人潮。   穆然一瞧见钱宝儿便过来,“您可是好大架子,我一大早就在这儿跑腿了,您可倒好睡到日晒三竿头。怎么还换了男装。”   钱宝儿无辜道:“我家那位吩咐不让叫醒我的。你不觉得男装方便些么?”   穆然:“……”   猝不及防一嘴狗粮。   你们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给你们夫妻俩跑腿还不够还要被虐,有没有人性?   钱宝儿拍拍他的肩,郑重道:“以后就万事拜托了,穆大公子。”   穆然微微一怔,扭头看向杨熙,杨熙颇为心虚的转过脸去。   穆然:“……”   本公子的老底都要被你们给扒掉了。   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不靠谱的夫人!   但他一想到那个不靠谱的三殿下说不定会怎么对付他,便索性抬头挺胸道:“时候不早了,准备起来吧,别等会儿误了吉时。”   一会儿的功夫,精心打扮的陆无双便与男装打扮风流倜傥的俏公子钱宝儿携手而来。   钱宝儿因为穿的男装,还特意裹了胸,这会儿在外人看来,她与陆无双便是一对璧人。   她们俩携手走到门口,便听见掌声雷动。   钱宝儿与陆无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门口的鞭炮点起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大家边捂着耳朵躲鞭炮纸又满脸的高兴,喜气洋洋的。   正是新铺子开张该有的气氛。   而街对面的茶馆二楼上,有人正俯视着这边,她瞧着陆家酒坊门口女扮男装的钱宝儿如此风光,这人生生将上好的青瓷茶盏给捏了个粉碎。   “她不过是仗着三殿下的权势才走到这一步,我倒是想瞧瞧,若是新铺子开张第一日便见了红,她这铺子以后可还会有人光临。”   “郡主,穆家的小侯爷还在那儿呢。”   白杨连忙拦住她。   “穆家的小侯爷又如何,我还是柳家的郡主呢。”柳凝月冷冷一笑,甩开他的手,执着鞭子便从临街的窗口跳了下去。   陆家酒坊新店门口许多看热闹的人全都被这位从天而降的柳家郡主给吓了一跳。   她身上穿了一身锦绣阁的朱色绣花裙,精致华美,料子与绣工皆是上好,但这份贵气怎么也盖不住她脸上的冷意与手中鞭子的杀气。   钱宝儿顿了顿,第一反应便是将陆无双给推进了铺子里。   穆然与杨熙却不约而同挡在了钱宝儿的面前。 第131章 多谢忍痛割爱   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见势不好,纷纷往后退。   杨熙紧张的盯着柳凝月,佩剑已经渐渐出鞘:“凝月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柳凝月看了她一眼,便很快跳过,落到了穆然的身上。   “没想到连你也在这儿。”   穆然扯了扯嘴角道:“我在这儿就是为了防止你这种人前来捣乱啊。”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道,“凝月郡主若是来庆贺我们家新店开张的我们自然欢迎,若是带有其他目的而来,那还是请回吧。”   柳凝月闻言也学着他扯了扯嘴角道,“谁说本郡主是来捣乱的?”   穆然打量了她手里的鞭子一眼,用意不言而喻。   别人的新铺子开张大吉之日,你带着鞭子直接闯进来,这不是捣乱难不成还是来道贺的?   柳凝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里头的鞭子,又瞧见穆然与杨熙将钱宝儿团团护在身后的模样,眸子不由得往周围扫了一圈。   人群之中,有那么几个人,瞧着像是普通的百姓,但他们的目光却异常锐利,分明就是身怀功夫的人乔装打扮的。   他们,只怕都是烨哥哥派来的人。   他就这般紧张这个乡野村姑么?   姓钱的土包子究竟有哪里好?   柳凝月有一团火气堵在心口,但她眼角瞥见那些个侍卫假扮的人都盯着她,她只能暂且将这口气给压下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这个村妇有机可趁,更不能让她有机会再在烨哥哥面前告状。   否则,她越是对付这个村姑,就越是在助力他们。   她可不能干这等蠢事。   柳凝月压下心头的怒火,顺手将鞭子往腰上一捆,双手向钱宝儿作揖道:“夫人新铺开张,柳凝月特意前来道贺。祝贵店生意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一路长虹。”   “多谢凝月郡主的吉言。”钱宝儿朗声道,生生推开前面两座大山从杨熙何穆然后面走了出来。   她被杨熙与穆然给怼在身后,一直想伸出个脑袋,但奈何杨熙都比她高出半个头,怎么也搞不定,这回柳凝月一说话她便寻到了机会。   自打那一次算计了这位凝月郡主之后,钱宝儿便知她迟早回过味儿来是要找上门来寻仇的。   没成想她的出场方式这般特别。   不过,这个女人来寻仇是迟早的事儿,她一味的退缩往后躲也无济于事。   该面对时还是要面对的。   最起码这会儿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身边还有三殿下给她配置的这些个高手保镖,她若是这个时候怂了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柳凝月见她终于走到了前面,眼睛随即一亮,“不过今日来的匆忙,没能及时备上礼物,凝月改日再补上。”   “无妨,人来了就好了。”钱宝儿说的客气。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凝月郡主要是真介意,随便取下身上一件什么东西来也可以啊,俗话说的好礼轻情意重,咱们情义为先嘛。”   柳凝月闻言一顿,“不晓得夫人觉得,凝月身上的哪一样东西合适呢?”   钱宝儿被她这般一说,煞有介事地将她从头到脚好生打量了一番,接着说道:“我瞧郡主的鞭子就很别致,那是上好的牛皮做的好,想必还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若是能用郡主的鞭子挂在我这酒坊的门口,说不定还能使我们酒坊的生意更加红火呢。”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在铺子里的陆无双,“你说是吧,陆掌柜。”   陆无双忙附和:“是,若是郡主的物件儿挂在我们酒坊门口,肯定能使得生意红火的。”   说完她心想,这位可是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小霸王凝月郡主啊。   柳家郡主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门口若是挂了这位凝月郡主的鞭子,只怕日后那些个想来闹事的客人一瞧见鞭子,都有所忌惮了。   柳凝月脸上的表情一滞,“夫人喜欢这个鞭子?”   钱宝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郡主若是舍得割爱的话,我荣幸之至,我们酒坊也荣幸之至。”   这个女人可真会说话。   话里话外看似不经意间,却无时无刻不是在套她的话。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城府可真够深的。   柳凝月咬咬牙,从身上摘下了鞭子,双手递了上去,“既然夫人如此抬爱凝月的鞭子,凝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鞭子能挂在夫人开的酒坊门口,是凝月的福气,也是这鞭子的福气。”   今日不妨让她一让,迟早她都是要在烨哥哥面前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的!   钱宝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给杨熙递了个眼色,杨熙便上前两步,从柳凝月手中接过的了鞭子。   转头她便将鞭子捧到了钱宝儿的面前。   钱宝儿并未伸手去取,倒是像模像样也回了一礼,“多谢凝月郡主忍痛割爱。”   说罢吩咐杨熙道,“杨熙,将鞭子挂在匾额之上,从今日开始,凝月郡主的鞭子便是咱们这酒坊的吉祥物了。”   “是,夫人。”   杨熙答得掷地有声,话音未落,她一个腾跃而起,像真的可以飞一般,轻轻松松便把鞭子给放在了匾额上。   然后气力一松,又稳稳落下来。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   还有人高喊:“女侠好功夫啊!”   钱宝儿仰着头看完这一幕,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做的好,杨熙不愧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夫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杨熙应该做的。”杨熙被自家夫人这么一夸脸都红了。   钱宝儿眯眼一笑,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来者不善的凝月郡主。   她这会儿眼底却是一片阴霾,像是恨不得掐死谁,除之而后快。   钱宝儿缩了缩脖子,但又想到这会儿是在人前,便不好太怂,立马复又抬头挺胸,十分挺拔。   “今日我们酒坊新店开张,正好有美酒款待,凝月郡主里边儿请吧。”   柳凝月皮笑肉不笑道:“还是不了,凝月女儿家不胜酒力,而且今日也还要要事再身,改日再来夫人的酒坊讨杯水喝。告辞。”   她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钱宝儿高举着手冲着她背影挥挥,“凝月郡主慢走不送,一定常来啊。”   柳凝月的脚步顿了顿,眼睛里杀气腾腾。   就在她要扭回头狠狠瞪钱宝儿一眼时,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用力将她给拽走了。   ……   而对面茶馆二楼的另一个雅间里,还有几位客人一直关注着这边酒坊的动静。   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宛若个陶瓷娃娃般好看,她站在凳子上看着柳凝月气势汹汹而来又铩羽而归,扭头看了看身后安然喝茶的中年男人道:   “爹爹,柳家那个女孩子怎么每次见她都是这般凶神恶煞的。还是我们家小嫂子温柔对不对。”   中年男人与她对视,目光温柔更胜三月春晖,“丫头,你喜欢这位嫂子么?”   “嗯……”小姑娘歪头想了想,半晌才说道:“虽然我未曾与她接触过,可是能让我们家哥哥喜欢的女子,想必是个天底下绝无仅有顶顶顶好的女子。”   她说着生怕自己的爹爹不能理解一般,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就像娘亲喜欢的爹爹,就是天底下顶顶顶好的大英雄一般。”   中年男人顿时好笑不已。   “你这小丫头这张嘴这么甜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此时楼下的陆家酒坊。   凝月郡主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从出现到离开就充满了戏剧性,门口围观的百姓们还以为这是他们酒坊新店开张特意准备的节目,纷纷拍手叫好,说别出心裁。   钱宝儿硬着头皮赔笑脸,心里忍不住嘀咕道。   这么别出心裁的节目我可不敢随便准备,一个闹不好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   好在那位凝月郡主人是走了,她的生意还得照做。不明所以的人这么理解也就任由他们去吧,她总也不能对这些人解释说,凝月郡主因为对她的相公爱慕不得而对她心生怨恨,这种套路别说狗血了,都已经烂大街了。   说出来对大家的名声也都不好呢。   这般想着,钱宝儿脸上僵硬的笑容便越发灿烂起来,笑的跟朵花似的,“今日我们新店开张,店内有各种好酒等待品鉴,前一百名顾客可打九折优惠,走过路过别错过。”   陆无双到底是生意人,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附和道:“没错,我陆家酒坊百年秘方,许多美酒今日可都几十年来首次亮相,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   这话一说那还得了,大家蜂拥而来。   忙活了大半日。   人少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钱宝儿刚坐下来想歇口气,便见又有人进来。   “欢迎光……”临字还没说完,抬头便见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生的看好看了,粉雕玉琢宛若个陶瓷娃娃般好看,   “你就是小嫂子么?”   小嫂子?   钱宝儿顿了顿,“你是谁?”   “你猜啊。”   我猜……   钱宝儿:“……”   我往哪儿猜啊。   你这小姑娘好歹给我个提示不是。   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她,“嘻嘻,你真的好可爱。”   她这么大个人,居然用可爱?? 第132章 英雄救美的烂梗   钱宝儿顿了顿,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   咱们家三殿下不喜欢宫里的人,更别说会与什么公主皇子亲近了,会亲切的唤他哥哥,又喊她小嫂子的,只怕是他视为母亲第二的若云公主的女儿。   之前韩恕是说过的,若云公主与宋大将军家有位小郡主,宋景桓离宫去太平镇那会儿,小姑娘才满周岁。   算起来,她的年岁也正是与面前这个小姑娘差不多了。   钱宝儿忍不住回头看了穆然一眼,穆然却狡猾的转过头去,正在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钱宝儿:“……”   穆神医,你的这种手段真的很拙劣。   而柜台后的陆无双则是一脸的茫然。   陆姑娘表示: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钱宝儿也懒得戳破某位神医的诡计了,冲陆无双挥挥手示意她,“没事,你忙你的。”   陆无双便继续清点她的酒去了。   而钱宝儿也索性打量起了眼前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穿的襦裙虽然也是上好的料子,却不是京城如今时兴的料子,反而像是北地特产的质地,连绣花的样式与手法都有一股子洒脱不羁的味道。   那她该是从北边儿回来的了?   钱宝儿正这般想着,外头又进来个人,瞧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都凑到钱宝儿跟前了,无奈地唤了一句:“怎么越发没规矩了。”   小姑娘闻言回头看,脆生生的唤了一声,“爹。”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跑进来了,也没个规矩。”   这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作儒生打扮,生得文质彬彬,但身上却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挺拔与英伟。   不像是寻常读书人,倒像是会些拳脚功夫,一看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十分内敛沉稳的人。   这种感觉,与她在书呆子身上看见的感觉非常相似。   钱宝儿便盯着小姑娘大胆揣测道,“你是说,你是我家相公的妹妹么?”   “对啊小嫂子。我是瑾儿,你叫我瑾儿便好。”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兴高采烈的道,“小嫂子好聪明,都不用我介绍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明明同样都是郡主,柳家的小郡主与她一比,教养差的却不止一星半点。   钱宝儿笑道:“你一进来便唤我小嫂子,我再认不出是何人,岂不是丢人?”   小姑娘瑾儿仰脸瞧了她爹一眼,她爹好笑不已,她自个儿便也“噗嗤”笑了出来。   “说的也是,都怪我沉不住气。”   钱宝儿忍俊不禁。   她的目光转而落在了小姑娘瑾儿身后的中年男人身上,客气的作了个揖,“宋将军。”   宋将军这下也不好装傻,只好也回了一礼,“夫人无需客气。”   到这会儿话就都说开了。   方才一直在装鸵鸟装自己个儿什么都不晓得的穆然穆神医便堂而皇之的站起身来,也与宋将军见了一礼道,“宋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穆先生别来无恙。”   钱宝儿嫌弃的睨了他一眼。   呵,刚才不是装的不是挺像的么,怎么不接着往下装了?   穆神医耸耸肩,“宋将军才是,怎么得空回来了。”神态从容,毫无负担。   钱宝儿撇撇嘴,心想:这些人跟那个书呆子混久了,也全都是一副德行,不要起脸来,天下无敌。   我认输行了吧。   钱宝儿还想说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冲着里面大声唤了一句,“杨熙,什么时辰了?”   “在!”杨熙从后面朗声答了一句,急急忙忙奔出来,“夫人,时辰已经晚了。”   钱宝儿一怔,立马就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杨熙,备车,咱们该走了。”   说着又转向瑾儿小郡主与宋将军道:“郡主,将军,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喜欢喝什么酒与陆姑娘说一声即可,记在我账上,我去去便回。”   “是,夫人。”杨熙可比她还紧张呢,说着话就往外走。   穆然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懒洋洋坐在那儿,凉凉道:“放榜的时辰早就过了,这个时候还瞧什么呀。夫人选了今日开张时不是应该晓得的么?”   钱宝儿本都要跨出门了,却突然顿住,回头看了穆然一眼,穆然顿时觉得,这位夫人被三殿下附了体,他后颈子也跟着一阵发凉。   然而,夫人却没像他以为的脱了鞋朝他砸过来,而是凉凉回了一句,“穆先生,谁告诉你我是要去看放榜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神医愣了半晌呢。   倒是瑾儿小郡主,她只呆了那么片刻,便拽着她爹道:“爹爹爹,咱们也去瞧瞧吧,这个小嫂子可真有意思。”   说完也不管她爹是何反应,便生生扯着宋将军出了门。   门口,钱宝儿与杨熙一前一后上了车,正要吩咐车夫出发,便见又一个人钻了进来。   不正是粉雕玉琢如陶瓷娃娃般好看又讨人喜欢的瑾儿小郡主么?   “小嫂子,我也要与你们一起去。你若是不带我,我便不让你走了。我爹就在后面跟着呢。”   钱宝儿:“……”   这怕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吩咐车夫道:“出发吧。”   车夫的马鞭子一甩,马车不疾不徐地动了起来。   马车里,瑾儿小郡主刚一屁股坐下,便拉着钱宝儿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小嫂子,方才在门口我见那个柳家的闺女来捣乱,我还以为你会被她吓破了胆子呢,没成想,是她被你吓破了胆子知难而退了。她没对几个人这般客气过的,居然还把自个儿最喜欢的鞭子解下来送给你,你可真厉害。”   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够,又补了一句:“难怪哥哥不喜欢她会喜欢你。”   钱宝儿仿佛嗅见了八卦的味道,这位小郡主难不成什么都知道?   钱宝儿雀跃道,“凝月郡主你也认识,她除了喜欢我们家相公之外你还知道什么,都与我讲讲啊。”   瑾儿愣了愣,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小嫂子不生气?”   钱宝儿正经脸反问道:“我为何要生气。”   瑾儿小郡主顿时答不上来。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生气的么?   小郡主最后也没纠结出答案,因为她家小嫂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她便顾不上去追问了。   “瑾儿,你晓得凝月郡主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家相公的么?”   钱宝儿生生就从小郡主的口中套出了她一直很好奇但是无从得知的情报。   比如,那位凝月郡主是何时认识的宋景桓,比如凝月郡主是怎么对书呆子一见钟情并且钟情至今明知道他有了妻室还不肯放手的。   据说,这还是个十分狗血的故事。   那年柳凝月跟着她爹柳王爷还有她大哥二哥一起去边关,自视甚高又心高气傲不肯听人劝,非要只身出城采摘那边非常稀罕的一种花,结果中途遇到了敌军的巡逻队,身陷险境。   亏得当时的三殿下率人营救,浴血奋战才将她从敌人手中安然救了出来,让她得以保留清白与性命。   才那儿之后她便对咱们家三殿下芳心暗许情根深种,发誓非他不嫁。   可惜当时的三殿下一来隐瞒了身份,一直用宋景桓的身份示人,只是个小小校尉,二来表示自己年纪尚轻,要有了功名才好成家,便已经拒绝了柳家这位凝月郡主的心意。   柳王爷也认为他的女儿将来是要当皇后的,更不乐意闺女嫁给校尉,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但柳王爷对三殿下救女之恩还是感念在心,没少与宋大将军说要多多关照这个年轻人,因为三殿下身份特殊不便公开,宋将军那个时候也不好说破。   这件事便一直瞒着。   可是凝月郡主不肯死心啊,她一找着机会便往边关跑,更是在那边一住好几个月,死活不肯走,宋大将军不能赶人,也只好随她去了。   宋景桓对她也从未有任何非礼之举,她却以为这样便是默许了她的存在,便仗此对所有想靠近宋景桓的女孩子宣告自己的主权,宋景桓也一再体谅她是柳家之女,可她久而久之却投入角色,拔不出来了。   后来宋景桓在飞鹰谷对敌一战大捷成名,才公开了身份凯旋而归,凝月郡主便越发认定咱们的三殿下非要娶她不可,柳王爷也看好了三殿下的前途无量,暗暗鼓励女儿去追求,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钱宝儿听完虎躯一震。   好一个泼天狗血的故事,戏本子都懒得用这种英雄救美的烂梗了。   啧啧啧,现实比戏本子还惊悚。   不怪那位凝月郡主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烨哥哥是我的,他只能娶我一个人”的志在必得嘴脸。   渊源颇深啊。   可又如何呢?   某夫人耸耸肩,手里的折扇“唰”的一下大开,“她跟书呆……她跟我们家相公的渊源再深能深的过我们之间的故事么?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就订了亲的,凡事还讲究个先来后到呢。她要想做小也得问本夫人乐不乐意让她进门呢!”   瑾儿愣了半晌,默默竖起大拇指:“嫂子说的真好!”   不愧是哥哥喜欢的姑娘,就是霸气! 第133章 你你你有伤风化   钱宝儿骄傲的抱着扇子悄咪咪的笑。   好说好说。   车里的人说说笑笑,马车骨碌碌碾过青石板街,很快便到了钱宝儿暂住的宅子。   来的一路上街上都在疯传,今日殿试之上,发生了好些事情,简直空前绝后,还有人认出了身藏在应试学子之中的三殿下。   当朝就哄闹起来。   马车刚一停下,钱宝儿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车。   此时门前有个小厮牵着马,那匹马瞧着眼熟,钱宝儿多看了一眼,便提着下摆匆匆忙忙奔进了宅子里。   这会儿前厅里已经有人在了。   那人束着紫玉冠,身着一身银白色流云暗纹的袍子,负手而立,正仰头看着厅堂正中央上方悬挂着的那块匾额,口中徐徐念着那四个字:   “春风化雨。”   钱宝儿急急忙忙就跨进了门槛,大喊一声:“书呆子。”   背着手在喃喃自语的人闻声转回头来,凤眸一亮,便是颠倒众生的一个微笑。   “你回来的好早啊,娘子。”   钱宝儿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将他从头到脚好生打量了一番,“你没事么?”   “我能有什么事?”三殿下笑眯眯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   “可今日是殿试啊!”   钱宝儿的语气有些急,“大街上他们都在说大殿上好多人都认出你了。你……”   “我好歹是个皇子,上朝他们认不出来我才奇怪吧。”   “可你……那你不是要查案子么?你身份都曝光了,还查什么呀。”   三殿下愣了愣,随即好笑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我瞧你是急糊涂了,我身份若不曝光,这个案子还怎么查?”   钱宝儿愣了愣,歪头一想,也是哦。   他的身份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怎么会有人知道三殿下竟然能以一个江南举子的身份去参加科考呢。   而参加科举本身是一个需要严格筛查的过程,家世背景来历经历这些都是需要登记的。倘若没有人协助,他又是如何伪造了如此完整的假身份光明正大走入考场的?   认真追究下来,从江南的地方官到朝中的主考官,恐怕都逃不过问责治罪。   既然如此顺利,那她一直以来操心的又是什么?   当时她选定日子时,杨熙那副壮士断腕般的模样又是为何?   钱宝儿迟疑了一下,扯着自家夫君的袖子问道:“是不是从今日开始,你就不叫宋景桓,要改回你自己的名字了。”   “宝儿莫不是傻了,这个名字叫了这么多年了,我就是宋景桓,宋景桓就是我。当然,我还是司徒烨,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罢了,不必看得太重。”   三殿下泰然道。   “不,我想说的是,你身份曝光以后,宋景桓这个考生便不再存在了是不是?那我的婚书呢!”   三殿下愣了有那么片刻,随即哈哈大笑。   钱宝儿脸都绿了。   笑笑笑,笑个毛毛球啊。   我有一句去你娘亲的不知当不当讲。   宋景桓见她鼓着腮帮子,便伸手戳了戳,钱宝儿气鼓鼓拍开他的手,宋景桓趁机凑过去,飞快在她水润丰满的唇瓣上一啄,直接就将她抱了起来。   钱宝儿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整个人就被宋景桓横打抱起。   “那份婚书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真正的婚书我一直收藏着。”   小短腿瑾儿郡主在杨熙的陪同下慢了一步走到厅外,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小手赶紧捂眼睛:“羞羞!”   钱宝儿闻声看去,羞得无地自容,一个劲儿往宋景桓怀里钻。   这可正中了某殿下的下怀,他睨了杨熙一眼,吩咐道:“杨熙,本王与夫人还有正事要办,你带小郡主去厢房歇息。”   “是,殿下。”   “哥,我……”   可怜的瑾儿小郡主,还没能跟她哥说话,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抱着小嫂子走了。   走了!   然后,小郡主叹了口气,挫败的转回来问杨熙道,“杨熙姐姐,你说,三殿下是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   杨熙一脸惊悚的瞪大眼睛。   三殿下贪恋美色?   这是哪个人造谣的?   “郡主,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殿下他一贯都……不近女色的……”   瑾儿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信誓旦旦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问啊,要是搁在以前,哥哥看见我怎么也会过来打个招呼吧?他还会带我去转悠转悠,这回可好,眼睛里根本没有我。”   杨熙又弱弱补了一句,“小郡主,属下的话还没说完呢。属下的意思是,殿下他一贯都不近女色,不过这是在与夫人成亲之前。”   小郡主生生愣了半晌。   然而才惨淡的哦了一声,“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杨熙脸色纠结成一团,欲言又止道,“郡主,有了新人忘旧人不是这么用的。那是形容男人负心薄幸的时候才……”   小郡主顿时尴尬,“那,那就是有异性没异性,见色忘妹妹。”   杨熙抹了把汗:郡主,您不好好读书,属下也很尴尬啊。   在她们之后从大门进来的宋将军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是他旁边的沈括就不太那啥了。   小郡主的惆怅没能持续多久,听见笑声一回头,便看见了背着长剑少年风流的沈括,一路小跑便冲他扑了上去。   “沈哥哥!”   沈括几乎是下意识掉头就跑:亲娘啊,小郡主又来!   ……   此时的主卧里,钱宝儿被她家相公温柔地放在了大床上。   他自个儿随即也躺了下来。   原本她觉得挺大的床,被他这么一挤,空间也就没了。   钱宝儿试图翻身,却被一堵墙给挡着,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尽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他推开。   反而是一头撞在了他的坚硬的胸膛上,脑袋一阵发晕。   “你个死书呆子!”   钱宝儿爆出一句极其不爽的高声吼叫,气死了!   平日里看着没二两肉的人,怎么就这么壮呢?   三殿下握住她的小手,柔声笑道:“娘子就别费这些事了,我要是不想放手,你哪儿都去不了。”   钱宝儿惨淡的在心里回了一句:呵,我已经看出来了。   “三殿下,你到底想干点啥?”   三殿下忽然凑到她跟前,暧昧的冲着她笑,“日落黄昏,凉风习习,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正是办事的好时候,娘子以为我想干点什么?”   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窜入她的耳朵里,钱宝儿不由自主浑身都颤了颤。   三殿下这嗓音怕是有毒。   她往后退了退,但她的背已经贴在床铺上了,往后也没得退了,她只好往下滑。   “三殿下,这会儿天都没黑呢,你居然要拉着我干这些羞羞的事,你你你……你有伤风化!”   “咱们是在户部登录在册的夫妻,做羞羞的事情有伤风化那旁人怎么办?”   三殿下这话说的理直气壮,钱宝儿的脑子还沉浸在该如何反驳时,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然后这个人就对她上下其手极尽暧昧之能事。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天还没黑呢!”   然而她家夫君没有给她半点挣扎的机会,“天黑之后有天黑之后要干的羞羞的事。”   天黑之后要干的羞羞的事?!   钱宝儿一个愣神,彻底失守。   然后,就毫无招架之力被吃干抹净。   这会儿来哀悼她的节操还来得及么?   嘤嘤嘤嘤嘤。   ……   夜幕降临,月半弯星光也灿烂。   钱宝儿抱着被子咬着袖口,哀怨的瞪着某人,“你这个趁人之危的混账!”   三殿下凤眸一扬,媚眼如丝的直勾勾盯着她,“娘子不是挺喜欢的么?”   钱宝儿老脸一热,“谁、谁喜欢了!胡说八道!”   “那娘子就是不满意了?”只穿了条亵裤的三殿下慢慢凑到她跟前,“娘子若是不满意,就是为夫表现的不好了。要不然再来一次?”   钱宝儿脸上“腾”的一下炸了,气地一脚把他踹下车,“你个色狼!”   三殿下猝不及防被她踹的跌坐在床边。   他爬起来,笑嘻嘻的接着道:“娘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好吃的?”   钱宝儿:“……”   司徒烨你一定是有毒!   她气地扯过被子闷过头,“老子不吃!你给我滚!”   三殿下顿了好一会儿,钱宝儿都以为他走了的时候,床沿一下陷了下去,独属于他的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头顶上徐徐道,“那今晚的烟花娘子是不看了么?”   烟花!   钱宝儿炸了!   她一个鲤鱼挺就坐了起来,要不是三殿下躲的快,只怕就撞到一处去了。   “什么烟花?怎么会有烟花?什么时候看烟花?”   钱宝儿一连三问。   宋景桓拥着她,徐徐笑道:“我没忘记,明日是你的生辰。用了晚膳我们晚些就出城去。”   钱宝儿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钱宝儿是个爱做梦的人。   打小就做着梦,梦里她的心上人是比潘安宋玉还漂亮的盖世英雄,骑着白马乘在五彩祥云来娶她。   后来,她喜欢了一个小胖子,可是后来小胖子莫名就失去音讯多年;再后来,她喜欢了一个书呆子,就在她跟她自己天人交战的时候,她又发现她喜欢的书呆子与小胖子是同一个人。   然后,这个书呆子还是皇子,能文能武,长得比人家姑娘还好看。简直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   然后她还想着,她的生辰要有烟火。   然后,这些梦是都要实现的节奏? 第134章 丑媳妇见公婆   钱宝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已经开始脑补烟花满天盛放的画面。   笑的宛若智障。   恕我直言,哈喇子都快落下来了。   “傻了么?”   宋景桓的手在她面前挥了半晌她也没反应,宋景桓干脆下狠手,直接捏住她的鼻子。   钱宝儿一个喘不过来气了,这才回过神来,一下拍掉了宋景桓的手。   这个人怕是故意想憋死她好继承她的事业。   宋景桓好笑的往她身边挪了挪,“原本我是不想提前告诉你的,能留个悬念作为惊喜最好,可你若是赖着不肯起床,那些烟火给谁看?”   钱宝儿干咳了两声,“咳咳,谁说我赖着不起床的,谁说我不去的。本小姐要沐浴更衣吃好吃的!好吃的在哪里呢,我的饭呢?”   宋景桓低声笑了出来,随手拎了件衣裳给她披上,“好吃的都还在锅里呢,你先沐浴更衣,洗完出来饭菜也就应该刚好新鲜出炉了。”   钱宝儿一想到有美味佳肴,整个人都振奋了,口水源源不断不受控制的要流出来,她生生把口水又给咽了回去,朝外头大喊了一声:“杨熙何在!”   “夫人,我在呢。”杨熙姑娘高声答道,话音落便跟阵风似的刮到了门口。   ……   热水很快便备妥,宋景桓赖在浴桶里也蹭一波热水,便换了干净的衣裳去了膳房。   钱宝儿则泡在热水里,美滋滋的玩着也不肯起,就是难为了杨熙与送热水的小厮不断的给加热水。   待到膳房那边来说饭菜准备妥的差不多了,钱宝儿这才依依不舍的从水里爬起来,换了身美美的衣裳,盘了个美美的头,整个人都打扮的美美的,就奔着好吃的去了。   钱宝儿到时,瑾儿小郡主与宋将军都在,宋景桓也在。   一桌子美味佳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钱宝儿刚迈进门便被那股香味迷的不要不要的。   瑾儿小郡主也是受不了美食的诱惑,抓着筷子便要下手,结果她的筷子还没碰到菜,便被另一双筷子打掉了。   “没大没小,你兄嫂还没动手呢,你这个客人怎么还喧宾夺主了。”宋将军给了她一个不可造次的眼神。   小郡主气呼呼道,“我不是客!”   她爹一本正经道,“那也不行。”   三殿下补了一句道:“这些都是你小嫂子喜欢吃的菜。”   小郡主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捶着桌子就嚎了起来,“我就说哥哥娶了妻子就忘了妹妹,爹爹和娘亲还说不会,可你们瞧瞧,以前他都是把好吃的好喝的让给我,如今连饭都不让我吃了,嘤嘤嘤……”   钱宝儿在门口顿了顿,眼看着戏精小郡主演的很投入,她本来不好打扰,但见她为了流眼泪还使劲儿地戳自己眼睛,她就没忍住劝道:“小郡主,你别把自个儿的眼睛给戳瞎了。”   瑾儿小郡主顿时尴尬了:“……”   宋将军却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夫人,我家这个姑娘可没遇到过你这般强劲的对手。”   某夫人得意洋洋地昂首挺胸道:“那可不,本小姐在太平镇当恶霸的时候她还穿开裆裤呢。”   瑾儿小郡主又是一顿,“你还记得我呀?”   “……”   钱宝儿愣了愣,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会儿他们全家不就住在她家隔壁嘛。   她满大街跑到处闯祸打人家孩子成为太平镇最熊没有之一的熊孩子时,宋家的小姑娘就是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奶声奶气的,跟在她的小胖子哥哥后边儿跑。   一晃眼,那个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姑娘都长这般大了。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   钱宝儿莫名就惆怅起来,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蓦地对上了宋景桓含笑的凤眸,她就跟被人抢了一块儿猪蹄似的顿时清醒。   呸,这会儿子在这儿惆怅个毛毛虫啊。   吃饱喝足去看烟花庆生才是王道。   虽然这会儿她莫名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即视感,但是,那些之于吃喝看烟花,都不重要了了。   钱宝儿堆起满脸的笑容,一步一步款款朝宋景桓走过来。   她像模像样的向宋将军见了礼,又与一脸好奇想小郡主颔首微笑,然后就抱住了宋景桓的胳膊,皮笑肉不笑的道,“时候不早了,吃完咱们该去看烟花了吧,再晚出不了城了。”   宋景桓摸摸她的头笑道:“若是按照寻常的法子,这会儿便已经出不了城了。”   钱宝儿默:“……”   您是老大您是三殿下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钱宝儿脸蛋儿一转,一屁股坐了下来。   瑾儿小郡主却像是对之前没完成的话题颇为感兴趣似的,绕过桌子追到她身边来,“小嫂子,你是还记得我是不是?”   钱宝儿扭头看着她写满期待的小脸儿,没忍心说不是,就心一横,煞有介事点点头道:“可不嘛,小郡主这般可爱,我哪儿能忘了呢。不过小郡主越长越好看了,小时候粉嫩粉嫩胖乎乎的,如今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她对隔壁宋家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印象了,脑子里就记着一个小胖子了。   后来不知怎地,才慢慢想起来关于他们的事情。   不过回忆起来,她还是不太能想起他们的面容,总觉得有什么糊住了,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才行。   如今看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小郡主,她的记忆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了。   “嘿嘿,我就说小嫂子一定还记得我,我可是从小美到大。”小郡主就跟吃了糖似的美滋滋。   宋将军也跟着问了一句,“夫人,令尊大人可还好?”   钱宝儿顿了顿,尴尬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想必一切都好。”   这么长时间了老头子也不说来个消息写封信,他是真当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不是?   哼,以后看她还理不理他。   就让他跟他的秘密情人还有老来得的子过他们的三人世界去吧。   小郡主托腮盯着钱宝儿:“小嫂子都不想你爹么?”   钱宝儿笑曰:“他不用我想就很好了,我只怕我想他要把他给想死了。”   她这会儿没功夫搭理那个老头子,也看开了,否则她早去把那个不检点的死老头子按在她娘的坟前了。   小郡主呀了一句,自言自语道,“居然还有想死这回事。”   钱宝儿不想再提她爹了,趁着小郡主自言自语的时候,抓起筷子就迅速夹了切成薄片的山猪肉塞进口中。   入口即化,美死她了。   “小嫂子你耍赖偷吃!”小郡主高呼一声,也有样学样夹了肉吃。   三殿下与宋将军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坐下来,人齐了也就开席了。   待钱宝儿与小郡主都吃饱时,桌上的菜肴也就一扫而光了。   她们俩不约而同打了个饱嗝,随即相视而笑。   笑声朗朗,如银铃声清脆。   马车已经套好在门口等着了,趁着钱宝儿与小郡主还在消食顺便切磋什么更好吃的空档,宋将军拉着宋景桓去边上说话。   “烨儿,你姑姑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到,瑾儿只怕要在你这儿多叨扰些日子了。”   “瑾儿在我这儿怎么会是叨扰。明日我便让清容过来,有宝儿与清容在,瑾儿定是不会无聊的。”   宋将军点了点头,“清容能过来是最好,你那王府大是大,住着却还没有这处别苑舒坦。”   咱们的三殿下笑而不语。   钱宝儿那边已经说完话了,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下意识就抱住了她家夫君的手臂,“出发了么?”   宋景桓还没说话,宋将军便笑道,“你们早些出发吧,夫人都等不及了。瑾儿与我不需要招待。”   钱宝儿嘿嘿一笑,“那将军请自便,我们明儿再回来。”   宋景桓笑笑摸了摸她的头。   众人道别过后,他们便出了门。   小郡主跟到了门口,目送着马车走远了,才回头看她爹道:“爹,你说小嫂子是跟那些个皇亲国戚家的贵妇不一样吧。”   宋将军淡淡颔首道,“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还记得么?”   小郡主想了想,又摇摇头,“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哥哥那会儿与那个钱家的小恶霸称霸太平镇,我跟在后头得了不少便宜。”   宋将军闻言忍俊不禁的戳了自家闺女的额头,“小丫头鬼心思还真多。”   不过笑过之后,宋将军却突然又板起脸,郑重其事道:“还有一件事你不能忘。”   “什么?”   “小时候她还救过你一命。”   小郡主呀了一句,“可我怎么……”   “你还小,记不得不奇怪。只不过,如今的她应该也不记得了吧。”宋将军语重心长道,思绪仿佛飘回很远很远的以前。   那一幕血淋淋的画面,他至今记得。   每每想起,后怕不已。   小郡主愣是没听明白她爹的话是何意。   她歪着头想了想,半晌没明白便放弃了。   她爹好歹是个将军,像他们这等人,最喜欢说话云山雾罩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或许大些就明白了。这会儿不急,不急。   马车已经越走越远了,夜晚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给这份夜色平添了几分悠远与喧嚣,也让夜静的不那么寂寞。 第135章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马车里,钱宝儿拍了拍饱饱的肚皮,整个人懒洋洋靠在车上,只有眼皮子还掀起来盯着宋景桓看。   “你都憋了一天了,是不是能跟我说说今个儿在朝上的事情了。”   宋景桓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笑,钱宝儿就有点毛,腾地坐起来气呼呼拧了他的耳朵,“你个龟毛。”   宋景桓也不恼,还把脑袋送到她跟前,“娘子若不解气可要再拧一下?”   钱宝儿:“……”   真是败给他了。   她砸吧砸吧嘴,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坐起来,“你如今公布了身份,朝中那些与科举舞弊有关的官员也都晓得你从中作梗了,那这个科举的舞弊案,你要从何查起?”   宋景桓笑了笑,不答反问道:“那娘子以为呢?”   钱宝儿:“……”   难不成三殿下是打算成为戏本子那种惧内惧到自个儿家夫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的那种昏官么?   他将来若是当了皇帝,只怕是要完蛋。   但钱宝儿转头一想,又自个儿把这个念头给掐灭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俗话说的好,惧内的男人才是做大事的男人。   她这般一想,也就又把三殿下从沟里给拉起来了。   “我们做生意有句话,叫无奸不商;打仗的人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兵法亦有云,兵者诡道也。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同一回事,那就是,让对手摸不透咱们的意思,咱们声东击西让他们云里雾里云山雾罩摸不着北,咱们才好出手不是。”   钱宝儿说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便滔滔不绝自信满满。   宋景桓笑着点点头,由衷称赞道:“娘子真知灼见,好计。”   钱宝儿嘿嘿傻笑。   马车渐行渐远,说话声在夜色里也渐渐飘远了。   巡城的官兵见着马车,本想要上前盘查,但领队的刚上前,驾车的人便亮出了腰牌,领队的立马退开,恭敬的跪了下去。   其他人见他下跪,也跟着跪下。   马车就这么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   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城门口时也是如此,驾车的人一亮出腰牌,守城的士兵便乖乖打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去了。   出了城,车头挂起了一盏灯笼。   从外表看,那只是寻常的灯笼,但仔细一看,灯笼却比寻常的灯笼要亮上许多,正中央搁着的也不是蜡烛,而是一颗珠圆玉润的夜明珠。   车头挂着夜明珠灯笼的马车就这么沿着官道大摇大摆地往城外庄子走。   距离京城三里地有个小镇,叫泰来镇,取的是否极泰来之意。   镇上有一条河,河从镇子中央穿过,左边是镇东,右边是镇西,最有意思的是,这个镇子有许多房子都是沿着河建起来的,别有风味。   马车最终就停在了河边。   “驭……”   韩恕一收缰绳,沈括比他还先一步下了车。   钱宝儿在马车里摇摇晃晃都给摇得睡着了,马车这么一停她这才算醒了过来,一抹嘴边的哈喇子,睡眼惺忪问:“到了么?”   “嗯,到了。”   钱宝儿一个激动就蹦起来,结果就忘了自己还在车里。   惨不忍睹的哀嚎了一声又坐回来。   “瞧把你给心急的。”宋景桓拉住她的手,掏出块帕子给她擦了脸和手,这才护着她下车。   钱宝儿拿点睡意下车被迎面吹来的河风一吹就彻底醒了。   明明是四月的天,城里已经有些闷热了,可这会儿夜晚的风却还透着丝丝的凉意,吹得人懒洋洋的,好想就地躺下睡一觉。   而且,河面上清澈见底的水倒映着天色月亮与繁星,就像银河一般,美的简直要窒息了。   钱宝儿揉揉自己的脸,只差咬自己一口了。   亲娘啊,这不是在做梦吧。   “喜欢么?”宋景桓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钱宝儿想也不想用力点头如捣粟。   不止是喜欢,简直喜欢的要命。   “书呆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么好的地方的?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宋景桓笑道。“不是做梦。”   “我不信。”钱宝儿狠狠往地上踩了两脚还是没有真实感,索性拽着宋景桓的胳膊就咬了一口。   “还是不疼的。”   “你咬的是我。”宋景桓无奈叹道。   钱宝儿连忙松手,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说的也是。可是,烟花呢?”   理亏的时候转移话题,这才王道。   宋景桓了解她这个脾气,指着河对岸说道:“你要是能过到河对岸,我就给你放烟花。”   钱宝儿看着河水,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要谋杀亲妻好另娶是不是!”   这么深的河让她走过去,这不是谋财害命是啥?   谁知她话音刚落,沈括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谁,谁在笑?”夫人双手叉腰作母老虎状。   沈括连忙忍住笑。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河上分明是有桥的,往前边多走几步就是了,夫人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还不笑,什么时候才能笑。   宋景桓只是笑,揉了揉钱宝儿的头发道:“娘子怎么就动不动觉得为夫是要谋杀亲妻好另娶,这世上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如你这般可爱有趣的女子去?”   钱宝儿闻言冷漠脸,“哦,那你这意思就是,要是你能找来你就真的会杀妻另娶了?”   三殿下:“……”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讲道理的好。   只怕再说下去她要能歪楼歪到天涯海角去。   宋景桓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柔柔道:“娘子误会了,这世上即便再有十个你这般的女子我也不要,为夫有你一个就够了。”   “嗯。这还差不多。”   虽然这个人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可她就是喜欢听。   只因为他说的甜言蜜语能说到她的心里去。   “不过凡事还是防患于未然的我,为了防止你也跟戏台子上唱的那些个陈世美一般,你还是要给我写个保证书的,万一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你就要把你家当全都给我!”   反正已经歪楼了,也不差这一步了。   宋景桓却像是早就料到有这一步似的,回头看了韩恕一眼,“韩恕,将东西给夫人拿过来。”   “是。”   韩恕返回车上去取来一个雕花檀木盒。   这雕花檀木盒瞧着与上回韩恕送到悦来客栈时的盒子差不多,材质花纹做工基本上都是一致,想来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的。   钱宝儿多看了一眼,问道:“这里面莫不是装了奇珍异宝?”   宋景桓摇摇头,用钥匙打开了雕花檀木盒。   随即取出一沓纸递给了钱宝儿。   钱宝儿一看见上面的字,险些把舌头都给咬掉了!   地契!   房契!   三殿下征战多年,陛下历年封赏的东西,还有陛下所赐的王府,别苑以及封地食邑……   我的亲娘。   看不出来这个书呆子这么有钱啊!   简直富可敌国。   呸呸呸,他这身价要全拿去做生意,不用几年肯定就富可敌国了。   钱宝儿的眼睛都直了,按耐不住自己的爪子几次要去接,又屡屡将自个儿的白嫩爪子给拍了回来。   “不,不行,这东西我不能拿。”   她家相公郑重问道:“为何?”   “你这是贿赂我。本姑娘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钱宝儿言辞凿凿。   三殿下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娘子可看清楚了,这些房契地契上面写的全是你的名字。拿着自己的东西,怎么会是贿赂呢?”   钱宝儿一怔,连忙抢过来看。   归属一栏,悉数写着司徒钱氏。   我的娘亲。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就把什么房契地契通通抓在手里塞回了雕花檀木盒里,“啪”的迅速锁上。   然后就将雕花檀木盒给紧紧抱在了怀里!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大开眼界了。   宋景桓伸手要去碰她的雕花檀木盒,她便紧张道,“这些都是我的。”   “是是,你的。”   宋景桓配合道,“不过咱们还要去看烟花,待会儿若是弄丢了可怎么办?要不要让韩恕帮忙代为保管?”   钱宝儿这个舍不得呀。   她就恨不得将这些都给贴在自己身上了。   但想到她一年一次的生辰,想到满天烟花盛放她说不定会昏了头,虽然万分不舍,还是忍痛将雕花檀木盒递给了韩恕:“你,可要好生保管。”   “夫人请放心。”   我放心啊。   可我就是不放手。   钱宝儿眼巴巴的就是不肯撒手。   万一在这儿就给人偷走了怎么办?   宋景桓轻轻往她胳肢窝一摸,她便炸毛似的跳起来,宋景桓趁机将她抱起来,施展轻功腾跃而起。   钱宝儿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轻,就看见河与月与星辰都在脚下了。   头顶上也有星辰与月亮,底下也有,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跟做梦似的。   凉风迎面扑来,她一个恍神,也就跟着落地了。   身后传来“嘭”的巨响,她猛地回头,就看见一道亮光冲天而起,撕开了黑夜的包围,瞬间炸开。   漫天灿烂。   “宝儿,生辰快乐。”   耳边,宋景桓浅淡温柔的低沉嗓音也跟着响起,随着风声入耳。   “只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136章 瞧你这点出息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说,“之前缺席的那些年,我已经没办法弥补了,说再多懊悔认错的话也都是空话,我只愿从今往后你的每个生辰都能有我的参与。”   他说,“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   “你就是我的命。”   ……   烟花一簇一簇,漫天绽放。   宛如他的郑重其事诚挚感人的誓言,在天空不断不断炸开。   缤纷绚烂的颜色铺得漫天都是。   钱宝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话都给抛在了脑后。   全世界也都抛在了脑后。   眼前只剩下宋景桓一人。   仿佛全世界也只剩下他了。   烟花炸出了一片富贵牡丹,接着又是一片芍药花开,钱宝儿的心头一动,抱住宋景桓就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宋景桓一怔,她又跳起来在他另一边脸也给亲了一口。   “你这个情话大王,就会拿这些话来糊弄我。”   “不过,我喜欢。”   钱宝儿笑靥如花,一头扎进了宋景桓的怀中。   三殿下受宠若惊又满心的欣慰,用力拥住了钱宝儿。   “娘子喜欢就好。”   月光下,烟花下,一对璧人相拥。   漫天烟花映着河水清冽,美如梦幻。   这一晚,他们便在河边的小镇歇下了。   三殿下在镇上有个小院子,小小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那般,地方倒是收拾的整齐干净,就是小。   到头来也免不了被自家夫人又好一通嫌弃曰:“果然还是这股酸爽的味道。”   三殿下除了那御赐的王府与别苑,余下他能选择的地方都充满了三殿下个人风格的浓烈色彩。   一个堂堂的皇子,皇帝亲封的亲王,选个偶尔在城外游玩时歇脚的去处不是应该照好看的豪华的富丽堂皇的选么?怎么到了他这儿全都是反过来的?   这怕是个假的三殿下!   钱宝儿打死也忘不了在山茶村住的那几间破茅屋,以及房间里那张动不动崩塌的破木凳子,以及硬到不行又脆弱,能把人背上都睡出茧子来又每日睡觉都必须小心翼翼生怕睡塌了的破木板床。   她堂堂钱家大小姐,虽说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高官皇亲,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但好歹也是个殷实家境出来的,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惯了,居然都没那般寒碜的条件给折磨成不成人样。   反而还,还胖了好几斤。   钱宝儿反手掐了掐自己的腰,嗯,这腰足足比在太平镇那会儿长了一寸半了。   简直要命。   她如今已经这般习以为常被当猪养了么?   钱宝儿啊钱宝儿,瞧你这点出息。   钱宝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迈进了房门,走了两三步又退回来探个脑袋往外看她家夫君,“我说三殿下,你的审美能不能不要这么画风清奇?”   宋景桓顿了顿,随即笑得凤眸弯成了月牙,见牙不见眼。   钱宝儿惊呆了:难道我又说了什么特别特别好笑的话然而我自己根本没有察觉?   不可能啊!   像我笑点这么低的人明明应该是第一个会被笑话逗笑然后哈哈哈大笑的人。   钱宝儿撇撇嘴,紧张地趴在门上一脸戒备盯着宋景桓,“你笑甚?我给你嗦,你这样显得不怀好意。”   没成想三殿下眯成月牙的凤眸微微一睁,柔声笑道,“也没什么,我就是第一次觉得,原来三殿下这个称呼也挺舒服的。”   钱宝儿愣了愣。   他又接着道,“大抵是因为,从娘子口中说出来的,都比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更动听吧。”   钱宝儿怔了怔:“……”   我的娘。   猝不及防就是情话。   三殿下这嘴涂了几层蜂蜜了!   韩恕与沈括更是一脸懵逼:“……”   猝不及防一嘴口粮。   合着他们唤主子三殿下时还有碍观瞻辣耳朵了??   这两位的心碎了一地。   钱宝儿往韩恕他们那儿看了一眼,悄咪咪对上韩恕与沈括的视线,弱弱地傻笑一下就又转开了。   心里头不禁暗暗想:这要是韩恕沈括他们谁偷偷暗恋他们家三殿下的,听了这话还不得琉璃心碎了一地哟。   不对不对,韩恕他们怎么能暗恋书呆子呢?   呸呸呸。   她的脑洞又拐弯了。   钱宝儿深吸一口气,冲宋景桓招招手,“相公,你过来。”   三殿下顿了顿愣是没过去,“宝儿乖,你先去歇着,为夫待会儿忙完了再来陪你。”   钱宝儿:“……”   谁让你过来陪我了!我是让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你为什么非要把话说的如此暧昧,你让他们怎么看我?   这话一出,韩恕与沈括的表情果然就变了。   顿时像是找到了新的槽点一般,之前的失落顿时一扫而光。   钱宝儿:“……”   敢情我是来贡献槽点的?!   这般一想她就很不想爽了,头也不回地大步大步进屋去了。   “啪”的一下,门还被甩上了。   夫人隔着门在屋子里信誓旦旦道:“今个儿晚上你就睡门口吧,屋顶也可以。”   然后,世界顿时安静。   三殿下脸上先是茫然,而后恍然大悟,随即无奈。   最后低低的笑出了声。   眼底却写着满满的宠溺。   “夫人决断就好。”   站在后边儿的韩恕与沈括都觉得,虽然他们看见的只有主子的背影,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甜腻腻的感觉真是飘散了整个人院子里。   这大抵就是传闻中的恋爱的酸臭味。   虐死单身狗哦!   正在这时候,三殿下徐徐转回身来,韩恕与沈括浑身一震,忙不迭抬头挺胸摆出严肃脸。   “主子。”   “走吧,去那边说。”   韩恕与沈括连忙称是,跟着宋景桓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   而在这时,灶房那里,换上下人装束的周婶也端着热水走了过来。   宋景桓在与她擦身而过时,特意停了下来,嘱咐周婶道:“周婶,待会儿请看见我加娘子入睡,可别让她到处跑了。”   “我明白的,三殿下。老身定会看着夫人入睡的。”周婶郑重其事道,说完恭恭敬敬行了礼,宋景桓满意的点点头,他们这才错身而过。   钱宝儿在房间里转悠了半晌,瞧了瞧梳妆台上她用惯了的桃木梳子与常用的首饰,又看了看床上她就寝时穿的睡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死活也不想换衣裳就寝。   这时候,周婶便来敲门了。   “夫人。”   “谁?”   “夫人,是我,周婶。”   钱宝儿犹豫了片刻才走过来开了门,但也只打开了一条缝,生生盯着周婶上上下下从头到尾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好几遍。   “周婶,你不是应该是悦来客栈的废墟上帮忙重建客栈么?怎么还得空过来了?”   周婶被她盯着看了半天,也不恼,把热水盆子端起来,递到了门口,“夫人,是三殿下说今晚要与夫人在这边歇息,人手不够,才特意让老身过来帮忙的。夫人洗把脸洗个脚,待会儿歇息也舒服些。”   钱宝儿迟疑了片刻,倒也就将路让开放周婶进门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嘀咕道,“书呆子……不是,我说我家相公那个人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们家的客栈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怎么还能把周婶你给找回来呢,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嘛。”   周婶听见她的念叨,沾湿了帕子又拧干了递过来时,也笑着笑道,“夫人言重了,三殿下与我一家有救命之恩,莫说是过来帮忙烧个水看个门,就是让我夫妻俩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呃。   钱宝儿莫名有点方张。   她小时候不小心给自己订下的这个夫君到底都干了什么。   她都不太好意思接着往下问了,生怕周婶会给她再说出点什么爆炸性消息来。   钱宝儿深吸口气,笑眯眯的擦了把脸,然后盯着那铜的水盆看了半晌,索性把脸都给迈进了热水了,这可把周婶给吓坏了。   “夫人!”   钱宝儿这才抬起头来,用帕子胡乱抹了把脸,“没事,就是好玩。这种游戏好长时间不玩,我就是一时兴起。”   周婶松了口气,把这洗脸水给倒了,又给她端来了洗脚水,她折腾完身心舒畅,也就忘了那个拿她制造槽点的糟心三殿下了。   今个儿可是她的生辰呢,明明子时都快过来,他还跟韩恕他们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也不晓得这几个大男人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非要这般遮遮掩掩活像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这个吐槽的念头只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就被那个科举舞弊案所占据。   钱宝儿望着帐顶长叹一声,又爬起来拉着周婶说话,“周婶,你跟我说说,你们家又是怎么受的三殿下的大恩吧。”   周婶愣了愣,但随即就笑了。   也不晓得说了多久,钱宝儿用脑过度,眼皮子都耷拉到一起了,她往床上一躺,干脆将薄薄的丝被蒙过头睡她的大头觉了。   周婶见她躺下歇息,欣然给她放下幔帐,颇为欣慰似的。   不多时钱宝儿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好像还做了个梦。   梦境里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身边侧躺着个人,也不睡觉,就这么支着下颚看着她。   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让他的轮廓明灭不定,但到底是熟悉的人。   她心中一喜,便嘟囔着撒娇道:“书呆子,抱抱。”   刚念完,便被人圈进了怀抱里。   ……   快午时之时,钱宝儿与宋景桓他们才回到了城里。   钱宝儿刚下车,就见那个活泼可爱粉雕玉琢的瑾儿小郡主蹦蹦跳跳从里头跑出来,兴高采烈拉住她的手,“小嫂子你以后可以放心了,昨个儿晚上来的那些个坏人瑾儿全都给你打跑了。” 第137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   静夜里,丑时已过半。   夜色深深,河风凉凉。   宋景桓放轻脚步走到了门口,房门虚掩着,他往里探看了一眼,隔着条门缝,房内守着钱宝儿的周婶瞧见来人是宋景桓,忙不迭站起来便要行礼。   宋景桓忙示意周婶噤声,生怕吵醒了钱宝儿,推开门时都格外轻。   周婶也不敢出声,只敢起身行了个礼。   宋景桓点了点头,往床帐里看了一眼,钱宝儿睡得跟小猪似的,瞧她睡得那模样,怕是打雷也吵不醒了。   宋景桓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身低声对周婶说道:“周婶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周婶笑了笑,生怕再吵到钱宝儿了,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门扉轻轻掩上,烛火还在摇曳。   宋景桓褪去了外袍,熄灭了烛火便上了床去。   钱宝儿睡得很熟,他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会惊醒了她,便不敢掀开被子钻进去,就这般侧卧着支着下颚看着她的睡颜。   可也不晓得睡梦中的人儿是不是有感觉,她突然就睁开眼了。   与他对上了眼,愣过一愣之后嘻嘻一笑,便嘟囔着撒娇道:“书呆子,抱抱。”   说着还真就从被子里伸出了手。   宋景桓哭笑不得,当即就张臂将人给圈进了怀抱里。   “书呆子,你忙什么去了?我以为你真的要睡门口了。”怀中的人还在嘟囔。   宋景桓笑道:“为夫哪儿敢真睡门口啊,你要是半夜醒了见不着我,明儿早上我怕是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作了一下思考,“……嗯,有道理。”   宋景桓几乎笑出了声。   没睡醒的钱罐子还是可爱些的,若是她清醒的时候他说这些,只怕是要被她揪着耳朵了。   “娘子,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安歇,有事明早再议。”   “不,还要亲亲才可以睡。”   好,亲亲。   “还要抱抱举高高。”   然后呢?   然后,夫人说,亲亲一下还不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钱宝儿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着。   可最后却是生生热醒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抱着一个大火炉在睡觉,随即猛地一睁眼,就看见了好大一片白花花的胸……膛……   然后……   这个美好的早晨就是从一声尖叫开始的。   “啊!非礼啊!”   某夫人大喊大叫的顺势一翻身就裹着被子往靠墙那边躲了过去。   宋景桓慢腾腾的坐起身来,脸上从一脸无辜又变成了一脸的委屈,“娘子,昨夜你还抱着为夫要亲亲抱抱,怎么这会儿才醒就翻脸不认人了。”   面壁的钱宝儿愣是僵了有那么一会儿。   等一下。   亲亲抱抱?   举高高?   她,不是做梦么?!   我去!   敢情那都是真的!   钱宝儿你没脸见人了。   此时此刻,钱宝儿想在墙上凿个洞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她心虚的一扭头,映入眼帘的又是白花花一片胸……膛……   钱宝儿脑子里蓦地跳出她似梦非梦时发生的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   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我的娘亲啊!   这种赤果果的诱——惑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钱宝儿第一反应就是捂住鼻子,然后捂住眼睛。   她不是故意不先捂眼睛的,委实是眼睛它自己就不老实啊。   “乖,该起来了。”   大掌在她头上摸了摸,宋景桓顺势在她头上落下一吻,“咱们收拾收拾用过早膳也该回去了。再闹下去他们真以为咱们是在被窝里折腾了一晚上呢。”   钱宝儿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她挪开自己的爪子一看,宋景桓已然利落下了床,披上了底衣,正在系着系带。   她顿了顿,半晌才缓了回来,贼不好意思的,偷偷摸摸的披着被子就下床了。   谁晓得她的脚刚探出去,还没碰到鞋,宋景桓又转了回来。   钱宝儿鬼使神差一抬头,正好四目相对。   目光相遇。   钱宝儿也不晓得为何就心虚了,赶紧缩回了脚低下头。   更没想到的是,宋景桓忽然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非常自然地拿起袜子便往她脚上套,仔仔细细的整理好,随即又拿起屏风上的衣裳,摆出要给她更衣的架势。   钱宝儿一脸懵逼。   三殿下如今这是连衣服都不让她自己穿了么?   钱宝儿眼睁睁看着三殿下盯着她看了半晌,她还妹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自然是伺候娘子更衣。咱们洗漱用膳之后就要回城了,刚说完娘子怎么还忘了。”   说着话,宋景桓也不理钱宝儿是不是在发呆,抓着她手臂就给穿了进去,钱宝儿发呆完毕时,两层中衣都已经穿完了,连外衣都穿好了一只袖子。   钱宝儿赶紧就自己伸手给穿了进去。   谁知三殿下这还没完,非要给她系上系带,一副把她当孩子看的模样。   钱宝儿就很郁闷了。   半晌才犹豫着挤出一句话:“……书呆子,是不是今日不是在王府,没人伺候你更衣,你……就想着让我也替补一下然后才提前贿——赂我?”   宋景桓一怔,随即笑了,“是啊,为夫就是想让娘子伺候更衣一次,娘子能否满足为夫的这个小小心愿?”   钱宝儿二话不说回了一个鬼脸。   三殿下倒是没有迟疑,将她的系带给系好,长臂一伸,取下衣裳披上自己身上,干脆利落便穿好了。   这哪里有半点需要人帮忙更衣的模样?   军旅出身的三殿下最不矫情了。   钱宝儿:“……”   看不出来三殿下原来还是个戏精。   她寻思着,伸手冲宋景桓勾勾手指:“你过来。”   “嗯?”三殿下不明所以的凑近前。   钱宝儿“啪叽”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完了还嫌弃地道,“老男人,皮糙肉厚。”   三殿下顿时忍俊不禁。   钱宝儿自己个儿说完也笑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儿。   这男人虽说常年在军中,脸皮还是很嫩的。   自己心里偷着乐就好了。   小夫妻俩一大早起来闹了一场,好不容易才穿好了衣裳。   周婶见他们起来了,才打了热水送过来。他们洗漱一番,早膳也就上桌了。   因为有周婶在的关系,三殿下都不用自个儿下厨做饭了,当然,这对于爱吃的钱宝儿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能吃饱吃好就好了。   她美滋滋的塞了满口,把自个儿的小肚子塞的圆圆的,末了才夸赞道,“周婶的手艺真好。”   三殿下淡笑道,“周婶可是我半个师父,手艺怎么能不好?”   钱宝儿咦了一句,周婶忙说:“不敢不敢,我哪儿敢担殿下师父的这个名头,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几道菜的做法,是三殿下自个儿悟性好,说什么都一点即通,天赋过人。”   钱宝儿托腮观察着说完话又继续专心用膳的三殿下,就忍不住纳闷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么?   行军打仗他会了,宫廷斗争尔虞我诈他懂了,洗衣做饭他也都做了,还有什么技能是他没有学的?   当然,这个问题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答案,便也暂且存起来了。   用过膳之后,来了两个不晓得什么人,跟宋景桓说悄悄话去了,不过那两个人没一会儿就走了,宋景桓却没有说要立即出发,也不晓得在摸索什么,钱宝儿便也没多问,就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滴溜溜又跑到灶房去帮周婶的忙。   周婶本是不让钱宝儿帮忙的,可她坚持,周婶也不好推辞了。   待灶房里的东西都整理完,钱宝儿昂首阔步走出灶房,宋景桓不知何时就站在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该有近百年年头的大树下,倾身靠近树干,不晓得对着树洞在说什么。   钱宝儿张嘴想喊他,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宋景桓却似乎感觉到她往这边看,跟树洞的滔滔不绝一顿,扭头便对她笑:“一个人站在灶房门口傻笑什么呢。”   “我见你跟大树说话说的投入,没好意思叫你。”钱宝儿摊摊手。   宋景桓嘴角微微一扬,回去对树洞又说了句什么,便大步朝钱宝儿走来。   钱宝儿站在门口的三级台阶上,正好逆光看去,宋景桓如画般的眉眼被朝阳映衬的仿佛会发光。   可她恍然有种错觉,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快速闪过。   就那么一刹那,她竟然没能抓住。   稍纵即逝了。   钱宝儿一个愣神,宋景桓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城去了。”   钱宝儿点点头,“也是,你这个三殿下昨个儿才在朝上掀起一场大风浪,闹得满城风雨,今个儿就不去上朝了,怕是想不出名都难了。”   宋景桓笑笑没反驳。   沈括从后院过来,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句:“主子,马车已经套好了。”   宋景桓道:“嗯,准备出发吧。”   说着话,自然而然就牵起了钱宝儿的手。   沈括没忍住多看了自家主母一眼,小眼神里透着小小的坏坏,仿佛是在说:能让主子这种近乎性……冷淡的人一大早就秀恩爱,夫人还真是个奇女子。   钱宝儿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斜睨了他一眼,淡定道:“相公,我觉得沈括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找人家了。”   沈括:“……”   主母心胸怎么能这么狭隘。   他好想说,“夫人,我其实刚弱冠。”   但是,三殿下一个眼神过来,他老实了。 第138章 召唤七龙珠   回到城里已经午时了。   钱宝儿在马车里晃了一路,车一停下来她整个人都醒了,迫不及待就跳下车了。   杨熙等人都在门口候着了。   谁知她刚下车,就见那个活泼可爱粉雕玉琢的瑾儿小郡主蹦蹦跳跳从里头跑出来,一脸兴高采烈的拉住她的小手道,   “小嫂子你以后可以放心了,昨个儿晚上来的那些个坏人瑾儿全都给你打跑了。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什么坏人?”   钱宝儿愣了愣,问出这话后她又下意识往宋景桓那儿看去。   宋景桓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提心吊胆的事情我来就好,你怎么能跟着担惊受怕呢?”   钱宝儿莫名的眼眶一热。   所以,昨个儿晚上他是故意带着她出城去住的?   难怪平时一直被派在她身边的杨熙突然间就不跟了,而是换成了沈括,就是因为知道有人会来袭击,因为觉得躲不如迎头而上,所以才留下杨熙故布疑阵的么?   所以就把她带走了,把小郡主给留下了。   “可昨晚……小郡主也……”   钱宝儿又往瑾儿小郡主那看了看,书呆子把她给带走了,留自个儿表妹当挡箭牌,是不是不太合适?他们不是自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亲兄妹么?   然瑾儿小郡主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的不悦与恼怒,反而笑嘻嘻地与钱宝儿对视,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嫂子不必担心我,瑾儿厉害着呢。”没等钱宝儿支支吾吾完,小郡主便笑嘻嘻的说道,“他们打不过我的。”   钱宝儿一脸:??   宋将军也接着瑾儿的话说道,“夫人别瞧瑾儿人小,寻常四五个壮汉也近不了她的身。”   钱宝儿一时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   人不可貌相啊。   钱宝儿张了张嘴,愣是夸不出口,“……小郡主虽然武功了得,但毕竟还是太危险了,委实不应该让你替我担……担……”   担惊受怕四个字不知为何她就是说不出口。   话都到嘴边了,她不知不觉又给吞了回去。   “行了,都已经过去了,也无须追着问了。”   宋景桓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接着说道,“这会儿快到晌午,用过午膳你就该去忙了,你的铺子昨日才开张,不会是忘了吧。”   钱宝儿怔了怔。   ……她怎么好意思说,她是有点儿给忘在脑后了。   那位穆神医应该不会趁着她不在就在她背后搞事情吧?   钱宝儿眨眨眼,宋景桓牵着她的手便徐徐往里走,杨熙跟在钱宝儿身后,低声说道:“今个儿让府里的大厨过来了,有做了夫人爱吃的菜。”   钱宝儿眼睛一亮,但又觉得她刚刚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必须矜持一点淡定一点,不能因为吃的而表现的过份活跃。   于是她就拼命的压住了自己心里的蠢蠢欲动,淡淡的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杨熙愣了愣,满眼的惊讶:   ……原来,夫人也有见了吃的不眼冒金光的时候。   好出人意料。   小郡主落在后面,但没一会儿也就追了上来,“哥哥,小嫂子,我跟你们说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吧,可刺激了!”   宋景桓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摇头。   钱宝儿却也同时转过来,一脸兴高采烈道:“好啊好啊,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好好说说,我也想知道昨晚闹的有多大。”   粉雕玉琢小郡主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嫂子,顿时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了。   就在这时候,宫里突然来人了。   一个内侍打扮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个装有御诏的朱漆方盘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五六个禁卫军。   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冲到了宋景桓的面前,“三殿下,陛下有旨,请三殿下即刻入宫觐见。”   宋景桓眉头微微一敛。   这时候在他们后面跑出来一个叫沈括的少年,一脸为难的看了看宋景桓:“殿下,他们手捧着御诏,我没拦住。”   “嗯,你退下吧。”宋景桓嗯了一声,便让他退下了。   沈括摸摸鼻子,赶紧撤了。   那位穿着内侍服侍的年轻人又冲着宋景桓一拜,“三殿下,陛下有旨,请三殿下即刻入宫觐见。”   宋景桓凤眸微寒,淡淡道,“本王晓得了,更衣了便去。”   “殿下,陛下说见到您便即刻请您入宫,奴才奉皇命而来,一刻不敢耽误。”   宋景桓的嗓音顿时就沉了下去,“必须即刻马上,一刻都不能耽误?”   “是的三殿下,陛下是这么吩咐的。”   那年轻的公公郑重说道,口吻肯定,却是一刻也不敢抬起头看宋景桓。   “陛下说,其他几位殿下此时都已经在宫中,就缺三殿下了。奴才们去了王府,见三殿下不在,捧着御诏在城中兜兜转转找了一圈才找到这别苑来的,请三殿下别为难奴才了。”   宋景桓的凤眸之中闪过一抹寒意,但稍纵即逝。   脑子里闪过神思的瞬间,他的右手便拿起了朱漆方盘里的御诏,斩钉截铁道:“本王这就入宫面圣。”   说完便转向钱宝儿:“午膳就晚些用吧,去铺子的事情也晚一点再说,陪我进宫一趟。”   钱宝儿:“啊?”   陛下找的是你不是我啊,我去合适么?   然而三殿下根本不给钱宝儿说话的机会,紧紧拉着钱宝儿的手转身便走。   钱宝儿几乎是被拽着走的,脚步都跟不上,但宋景桓走了两步便停下来等她。   但是那位来传旨的公公却是一脸茫然,“三殿下,陛下只传您入宫觐见,没说要见……”   “有话你等到了陛下面前再去说去。”   宋景桓一个眼神冷冷横过去,那位年轻公公的话硬生生就给咽回了肚子里。   宋景桓目不斜视,钱宝儿就这么被三殿下给带上了马车,直奔入宫。   到了那御书房门口,钱宝儿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烫金的匾额,又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弱弱道:“入宫面圣就这身打扮,我真的不会被陛下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么?”   宋景桓轻展笑颜,薄唇轻启,“放心,有我在。”   钱宝儿顿时就被他祸国殃民的笑颜给迷了眼,鬼使神差点了头。   等钱宝儿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只脚跨进了御书房的大门。   扑面而来一股帝王高高在上的凝视让她被美色所迷之后丢失的理智瞬间回笼。   钱宝儿的心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美色误人啊!   祸国殃民啊!   红颜祸水啊……呸,蓝颜祸水啊!   宋景桓侧目看了她一眼,眸底嘴角笑意轻浅魅惑,仿佛是在说: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钱宝儿:“……”   我迟早是要被你给坑死了。   她打眼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接下来便是一屋子金光灿灿锦衣华服玉冠高贵的殿下们。   连那个神经兮兮老是吓死她不偿命的五殿下也在。   一、二、三、四、五……六!   钱宝儿的模样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宋景桓身上。   五位殿下要么是亲王服要么是郡王服,加上穿了一身便衣的书呆子,就是六个人。   那就是人都齐了!   当今陛下的这六位殿下一下全都到齐了。   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加上陛下就是七个人,加在一起都能召唤七龙珠了。   钱宝儿顿时有些胆怯,但她与宋景桓站在一处,却是在众人瞩目处,她怎么也不敢给书呆子丢人。   钱宝儿不自觉挺直了腰杆,抬头挺胸,拼了命想把自己胆怯的模样给收起来。   气势不能输。   宋景桓挽着她的手,面上笑意不改,就这么跨进了御书房。   有了他这般坚定,钱宝儿也就底气十足了。   宋景桓在君前站定,不慌不忙的跪了下去,“臣见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钱宝儿也有样学样跟着跪下,但她知说多错多,乖巧的多余话不说。   座上的皇帝陛下在见到钱宝儿之后便是一脸的寒霜,众皇子见到宋景桓带着钱宝儿出现在御书房,也是神色各异。   看上去就像是个大哥个模样的,就该是大殿下了,看上去笑眯眯的,但眼神却叫人不太舒服。   这大概就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感觉,扎的人心里难受。   看上去英武俊朗些的,就该是二殿下了,瞧这长相,与大殿下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斯斯文文温文尔雅的像个读书人,一身书卷气,还有一些文人的傲气,与不卑不亢,倒是瞧着比那大殿下舒服些。   但眼睛里还藏着一份说不上来的老谋深算,高深莫测。   一看就是深不可测不好惹的人。   接下的一个,颇为英武,大概也算是兄弟几个人之中最男子气概的一个人了,高高大大的,像是许许多多少女心目中盖世英雄的模样。   他们家兴许都是因为随了陛下斯文俊彦的长相,个个生得好看,他也比较另类。   但唯有一点挺那个啥的,他这个人浑身散发出一股别人没有的骄傲,狂妄都快要盖不住了,眼睛简直是长在了头顶上,看人的时候都是俯视的。   惹不起惹不起。   这位大抵就是传闻中最受宠的梁贵妃的独子,广纳门客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会是未来储君的那位四殿下了。   四殿下威名多有听闻,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接下来的五殿下她是认识的,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魔,在她面前杀完人还能与她若无其事谈笑风生,她委实也是应付不来的。   最后一位……   钱宝儿多看了两眼,眉头都给聚拢到一起去了。 第139章 动了杀心   钱宝儿的记性其实真真不算差,故而,多看六殿下两眼她便觉得,这个最小的六殿下她真真是见过的。   她搜肠刮肚的想,脑子里一下就跳出了一个画面,某个小年青连人带凳子摔得四脚朝天。   她耳朵边上还响起了一句话:“我还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你一直盯着我看,不瞎就看得出来你是在看我好不好。”   呃……   这不是那日她在悦来客栈时,偷窥她的登徒子么?   所以,六殿下?   所以。   呵,看来他们司徒家的皇子也没几个正常人。   什么自大狂啦,什么杀人狂啦,还有个放着皇子不当非要去考什么科举带兵打仗的奇葩胖子,果然是一个爹生的。   她顿时为自己的后半生感到担忧。   还是趁早让书呆子远离这些人的好,否则以他这般奇葩的性子,只怕将来会被他们这些传染源带歪,变得更奇葩,届时再想挽救可就来不及了。   这般想着,钱宝儿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眼睛里仿佛发着光,腰不酸了,腿不软了,胆也不怯了,妥妥的理直气壮抬头挺胸就这么跪着。   座上的陛下又扫了她一眼,视若无物般轻飘飘的略了过去,“哼,三殿下倒是比朕还难请,大家伙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三殿下是去环游了我大秦一圈?”   果然啊,在皇帝陛下的眼里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费事儿。   钱宝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悠悠然想着,被陛下无视了总比被陛下关注了好,对吧。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多令人害怕。   但对着她眼高于顶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对着宋景桓到底就冷不起来了。   宋景桓徐徐抬起头来,淡淡道,“是臣怠慢了陛下,没能及时在王府听宣,是臣之罪过,请陛下治罪。”   “你……”   宋景桓一脸无欲无求无所畏惧便让梁帝气结,但又偏偏拿他毫无办法。   陛下气得重重一哼,没办法对他生气便索性找钱宝儿开刀。   他的目光冷然瞥了钱宝儿一眼,冷冷道,“来不来迟暂且不论,昨日殿试结束之后便已经满城风雨,你这个当事人跑去了哪里,满朝文武包括朕在内都找你不到,朕宣你入宫,你便是将这个女子给带进宫来了,这可是御书房!”   话里满满的指责之意嘲讽之情,任是傻子也都听的出来了。   钱宝儿心里委屈,鼻头莫名发酸,但就是不肯哭。   宋景桓都看在眼里,凤眸里的光芒也跟着冷了冷,抬头一望,冷然视君道,“陛下,倘若有人冷声称皇太后与梁贵妃是‘这个女子’,想必您心中也是不悦的吧。”   “混账!你竟然拿这个女人与朕的母后与梁贵妃相提并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陛下当场震怒,抓起案头的端砚就砸了过来。   宋景桓这回是有备而来的,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钱宝儿一跃而起,那名贵无比天下没几个的极品端砚“啪嗒”摔了个四分五裂。   御书房顿时鸦雀无声。   气氛都僵住了。   四殿下在这时候上前,怒目而视宋景桓,“三殿下,这里是御书房,你带着个女人来这里成何体统?还有,是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然敢这么对父皇说话,你还有个为人臣为人子该有的样子么?!”   “住口!”吼他的却不是宋景桓而是皇帝陛下,“没你的事,退下!”   “父皇?!”   “朕让你退下!”   四殿下气得眼睛里都要涨出红血丝了,满心的不甘,最后在陛下的龙颜震怒之前,还是讪讪的退下了,与其他几位殿下都站到了一处。   大殿下像隔岸观火,二殿下不为所动,五殿下一脸看热闹,六殿下却是在看钱宝儿。   要说吧,上次这个奇怪的女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了,可到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有何过人之处,她到底是哪里值得老三如此与父皇针锋相对了。   这里可是御书房啊,当着这般多人的面他也毫不在意么?   当真惹恼了一国之君的父皇,后果不堪设想他也毫不在乎么?   还有这个女子,她又是怎么回事?   这儿可是御书房,闹成这般景况,那些识大体的大家闺秀不是应该站出来劝劝老三,劝他别顶撞陛下,要以君为重,以父为重的么?   她怎么到这会儿还窝在老三的怀里瑟瑟发抖活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就一点都不……呃,识大体?   钱宝儿被宋景桓突然抱着飞起来退到了门口,眼睁睁看着那个大块头端砚就这么在她跪着的地方炸开了,她的魂都吓得飞了一大半,慌张怕也来不及了,她委实也顾不上什么识大体了。   缓过来之后,钱宝儿心有余悸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被“分尸”的端砚,脑补了一下自己个儿被那大块头砸中之后头破血流面目全非甚至一命呜呼的画面,她脸都白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是不够劲,她又咽了一口。   但她又发觉,她口中干涩的厉害。   方才陛下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了。   那样凶狠的眼神,那般决然的出手,简直毒辣凶残到了极致。   若不是书呆子的身法够快,她的小命就真的交待在这儿了。   ……他针对的根本不是他的三皇子,根本不是他心中亏欠愧疚的儿子,而是她呀!   陛下,是真的想索性杀了她一了百了啊!   她,她没存心想霸着陛下想立为储君的三殿下的,可在她知道他是三殿下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的夫君,她的心上人了。   她能怎么办?   爱人难道可以选,何时喜欢他难道可以挑?   她,只是不愿意离开他罢了。   她,只是舍不得厉害他罢了。   她,也离不开他了。   如今让她离开他,她还怎么可能离得开?   钱宝儿抱住宋景桓脖子的手紧了紧,抱着他的宋景桓能明显察觉她在发抖。   他心里微微一疼,想到他视若珍宝的人儿被吓成这般,他就难受。   但这个场合,眼下的状况都还需要先解决其他事情才能走。   宋景桓低声问钱宝儿,“你还能自己走么?”   钱宝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宋景桓这才放她下来,但也搀着她,钱宝儿腿软的要命,是站不住的,几乎就将浑身的力气托付给了宋景桓。   他冲她笑了笑,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钱宝儿的水眸都一怔,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宋景桓稳稳扶住了钱宝儿,抬头与龙图腾书案后的陛下对视,目光比之前不知冷冽了多少。   “自打宝儿嫁与我,便整日的担惊受怕,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三番四次要她的性命,连理由都是千奇百怪花样百出,她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值得你们这般费尽心思。”   “这桩婚事是我执意要成的,也是我求着她嫁我的,从来就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陛下,从前宝儿遭遇过的那些刺杀与灾难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从今往后倘若宝儿再有个好歹,我可就都算在陛下你的头上了!”   皇帝陛下的脸当场就黑如猪肝色。   “司徒烨!你放肆!”   “放肆又如何!你的梁贵妃你肯拱手让人么?受冤屈而死的李娴妃就会重新活过来没事人一般站在我面前听我叫她一声娘么?!”   “司徒烨!”   “陛下!你自己连爱人都能舍弃,凭什么以为我必须像你一般断情绝义?这世上之人并非都如你的这些个皇子一般稀罕你的皇位,你若看我不顺眼,大可废了我这个亲王爵位,贬为庶民,没有了天潢贵胄的身份,相信我会过的更舒坦!”   “司、徒、烨!”   陛下已是盛怒,却是一腔怒火无法发泄,他瞪着宋景桓,一低头,就将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在成堆的奏折上。   “哗啦啦。”   “叮呤咣当!”   折子散落一地。   案头的其他东西也随之被陛下愤然扫落在地,碎的碎,崩的崩,一地狼籍。   “父皇息怒!”其他几位殿下悉数吓得齐刷刷同时跪下了。   “息什么怒!你们是不是都与这逆子一样,是要将朕给气死才罢休!”   “儿臣不敢!”   几位殿下异口同声。   素日里疯疯癫癫杀人如麻的五殿下也吓得面无血色。   六殿下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大殿下二殿下四殿下也都是各怀心事,低头跪着,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别说是皇家子嗣,哪怕是跟随父皇一辈子的那些个股肱大臣,也没有谁敢这么跟父皇说话的,简直不要命了!   普天之下,谁对皇帝不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伺候,敬而远之,怎么唯独他敢触龙之逆鳞??   六殿下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宋景桓一眼,他脸上除了怒色,没有半分畏惧,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一国之君该亲该敬的他的父皇,而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仇人。   杀气凛凛,怒气腾腾。   这份气势比之陛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他,可果真是不好惹的。   六殿下弱弱看了一眼二殿下,便低下了头。   二殿下也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深不可测   大殿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隐去了一抹得意色。 第140章 他怕是个傻子吧   司徒烨他尽管闹,尽可以闹,他最好再闹的更不可开交一些,三殿下有脾气是比较稀罕,可忤逆犯上就是大逆不道了!   司徒烨闹凶了能让父皇治他的罪才好,届时所有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司徒烨身上,便不会再有人一直盯着那件事不放了。   没有了司徒烨,他手底下那些人就是一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他们再跑十趟江南也无济于事了。   四殿下低头盯着那一地狼籍,广袖之中的手掌握成了拳。   没想到司徒烨他竟然来了这么一招,昨夜那些废物行刺失败铩羽而归,如今可就不好下手了。   今日出了这是,老三又当众发了话,从今往后这女人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便会悉数都被记在父皇的头上了。   他好阴险!   可是司徒烨,你别以为你这么狡诈我就没办法了,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自己守着她!   ……   御书房的气氛已然无比僵硬。   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了。   冷的犹如十二月寒霜。   钱宝儿惨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口,“你,别气了。”   宋景桓的背微微一顿,她忙接着说,“……我没事了。”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可在落针可闻的御书房里,尤其响亮。   对上钱宝儿满是担忧的目光时,宋景桓凤眸中的戾气尽数收起,轻轻就握住钱宝儿的手,“吓着你了吧。”   钱宝儿摇摇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你别生气,伤身。”   “嗯,那我不生气了便是。”宋景桓脸上怒容渐渐收去又莞尔一笑,哪里还有半分怒火冲天的模样。   与方才浑身戾气宛若利刃无法挡的那个三殿下判若两人。   皇帝陛下的眼底却是一片森寒,气的发抖。   他不愿多看他这个父亲一眼,却对那个出身卑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女人展现笑颜。   难道他堂堂一国之君,还不如一个乡野女子么?!   简直岂有此理!   钱宝儿又感觉到那绝杀的寒意,下意识往宋景桓身后一缩,宋景桓及时侧过身子,将钱宝儿完完全全挡在了他的身后。   严严实实。   “陛下,别再试图对她动手,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让、我、来、到、这、个、世、上!”   宋景桓一字一句,看似轻描淡写,却是丝毫不容置疑。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早就写好的折子,缓步上前,踏着一地狼籍而过,徐徐走到了空无一物的书案前。   “这是我自己领下来的差事,职责范围内该做的事我做了,至于信不信,要不要处置,由你。”   说完,宋景桓放下那折子,徐徐转身,目光在落在大殿下身上时,有意地多停留了片刻。   这一眼意味深长。   他的薄唇徐徐扬了起来,嘴角上翘,就像开了朵笑花。   大殿下却是遍体生寒。   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那一眼,仿佛洞察一切,看穿人心!   他恍然觉得,他心底里的那些秘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呢?   这件事换了几任钦差都能查到,之前司徒烨的行动也几次三番被他的人暗中拦了下来,该死的人都死了。   他不可能查到他身上来的。   别慌,别慌。   ……   大殿下不断的安慰自己,但看一眼宋景桓的侧脸,便又胆战心惊起来。   宋景桓看了他一眼,拥着钱宝儿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钱宝儿步履蹒跚,经过一场惊吓,她脚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跨过门槛儿时都险些被绊倒。   出了御书房的门,宋景桓索性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钱宝儿心里觉着是不妥的,可她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但还是象征性挣扎了一下,“……有人看着,不好。”   “就当他们瞎了吧。”   钱宝儿:“……”   她满心的担惊受怕顿时间消了两成,她双手抱着宋景桓的脖子,心安理得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细细感受他的体温与气息。   仿佛,全世界只余下来他们俩。   宋景桓的脚步大而稳,钱宝儿一直悸动不安的心,慢慢缓和了下来。   却听见他突然在她耳边说,“回家就给你做好吃的。”   他当时在御书房里说的也是,“回家就给你做好吃的。”   那种情况下,他还惦记着给她做好吃的。   他怕是个傻子吧。   钱宝儿眼眶一热,鼻头发酸,眼泪便从眼角偷偷滑了下来。   ……   陛下站在那书案之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小夫妻俩旁若无人地离去,久久又吼出了一句:“逆——子!”   随即就连书案都给推倒了!   ……   宁王府马车在原地等候了许久。   御书房里惊天动地的争吵远远地也能听见,韩恕见着宋景桓抱着钱宝儿过来,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连忙迎了过去,“殿下,夫人……没事吧?”   眼角余光忍不住多看了宋景桓怀中的钱宝儿一眼。   “嗯。”宋景桓淡淡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去吧。”   “是,主子。”   宋景桓的话像是暗示了什么,韩恕拱了拱手,便径自往御书房走去。   钱宝儿睁开眼看了一眼,宋景桓却笑笑安慰她,“你歇着吧,到家叫你。”   “那韩恕……”干什么去?   “他有他的任务,路上我再与你细说。”宋景桓柔声细语说道,见钱宝儿一味盯着韩恕的背影还颇为吃味,径自抱着钱宝儿上车。   又吩咐沈括道:“回府。”   “是,主子。”   沈括收了凳子,便跳上车,手执马鞭一甩,马车便碾过宫城的青石板“哒哒”出发了。   钱宝儿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上了车也被宋景桓揽在怀中,她哼哼唧唧地嘟囔了几句,宋景桓便将她搂的更紧了。   这世上若说有什么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那就她了。   她不止是他心头的肉,更是他的整颗心,没了,他又如何能活?   ……   此时御书房里,气氛依旧僵硬。   陛下站在那儿,气的脸都在抖,仿佛还要砸点什么东西才能消他心头怒气。   大二四五六等五位殿下伏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大气也没敢出,生怕用力呼吸便会惊扰了陛下,无端端会成为替死鬼出气筒。   “孙福海,你给朕滚进来!”   门口候着的孙公公早早儿也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乍一听宣,竟然抖了抖,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才敢答应道,“奴才……遵旨。”   说着话,孙公公小心翼翼弓着身子跨进了御书房,谨慎地跪下去,“……陛下,奴才在。”   陛下冷着脸吩咐道,“将三殿下的折子给朕捡起来!”   孙公公眼看着一地的狼籍与散落一地的无数折子,脸色微微变了变。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是么?!”   “奴才不敢!”孙公公吓得哟,忙不迭跪行过去,在倒翻的书案之外,成堆的折子里翻找起来。   幸好他是识得几个字的,但这般乱,他找起来也是艰难。   好容易,孙公公将找过皆不是的折子都摞起来,眼瞅着就剩下一本落在大殿下脚边了。   大殿下心惊肉跳,生怕孙公公过来,拼命想盖住身边的折子,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做。   但他心里终究没有斗过自己的贪欲,将广袖稍稍一扬,便将折子给盖住了。   孙公公的脸色大变,跪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僵持了有那么一会儿,便又若无其事往回找。   殊不知,这些早就落入上边儿皇帝陛下的眼中。   “司徒真!朕为你取名真,你就是这般真的!”   连四殿下六殿下都瞧见了,何况是陛下乎?   陛下陡然呵责道,御书房的空气再度冻结,孙公公要伸手的动作都跟着僵在半空。   “父父皇……”做贼心虚的大殿下吓得浑身一抖,话都说不出利索了,   陛下震怒,“东西呈上来!”   大殿下先前的得意洋洋顿时荡然无存,僵在那儿结结巴巴,“父父皇,儿臣并……”   “你耳朵是聋了么?!”   “王!”   孙公公心惊胆战,哪里还敢违抗圣意?   他跪行到大殿下跟前,谨慎地掀开大殿下的大袖,大殿下一脸的无助,拼命冲他使眼色求饶,孙公公也不敢看了,决然抽走了那份奏折。   大殿下执意要去拿,身子都扑了出去,可一抬头就望进他家君父森冷若阎罗般的眼神,他陡然一冷,一时竟吓得忘了收势,生生扑了个狗啃泥。   简直狼狈不堪。   孙公公已将三殿下的折子双手递到了君前,陛下一脸森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孙公公顿时寒从脚底起,险些站都站不住。   陛下展开奏折,细细阅读,随着阅读深入,陛下的脸色越发难看。   仿佛地狱打开了大门,十殿阎罗亲自出马收拾逃入人间的恶鬼一般。   “司、徒、真!”若说之前他还对谁心存了侥幸,到这会儿便彻底消散了。   那份折子几乎被陛下捏的变形,他好不容易消减了一些的怒火又在极具威严的眼眸中熊熊燃烧。   “司徒真!科场舞弊买官卖官这种事你都干的出来,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大殿下吓得一哆嗦,连爬起来都不敢,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上。 第141章 朕是亏待你了么?   “朕是亏待你了么?!你的宅第难道小到住不下还是银钱不够花?究竟是谁给你的权力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为所欲为!暗杀钦差拉拢大臣刺杀手足,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你是要反了么?!”   “……父父父皇,陛陛陛下,儿臣,儿臣……”   “……儿儿臣不敢,儿臣没没没……”   “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想狡辩!”   陛下的折子当头扔下,砸中大殿下司徒真的脸。   司徒真颤抖着捡起来看,折子上面白纸黑字将他的罪状细数罗列,条条清晰,陈述清楚,他将他过去所做之事一一详述。   他瘫坐在那儿,仿佛头上有双眼睛在看他,犹如掉入冰窖般浑身冰冷刺骨。   不,不可能的!   他司徒真不可能就这么败了的。   他做的那般严密,他的布局如此精巧,该擦屁股的该收拾的烂摊子也都收了,不该活着的人也都送去见阎王爷了,那个司徒烨纵是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抓住他的把柄的。   ……   大殿下脸色惨白,手中捏着宋景桓折子瘫坐在地呆若木鸡。   风向变得太快。   前一刻还是老三目无尊上忤逆犯上,这画风一转,就成了老大涉及科举舞弊。   二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全都盯着他,方才老三与父皇吵成那般,他们已深恐连累到自己,这会儿更是一个个壁上观,谁也没出声。   要晓得,这场科举舞弊案是朝中大事中的大事,陛下的心头大患,当初派了几任钦差皆是有去无回,钦差去了江南不是被杀便是畏罪自杀,案情扑朔迷离,十分棘手。当时已经没人敢接手这个案子了,正当陛下都一筹莫展之际,是老三自个儿毛遂自荐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无论他的出发点是因为不想待在朝中与这些人为伍,还是真的是想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地替陛下做件事,他的举动在当时都是轰动一时的。   就因为江南的案子备受瞩目,他在风口浪尖接下了案子,才更加举步维艰。   不过,咱们的三殿下向来不走寻常路,他一出京便失去了踪影,一没有以皇子之尊或者钦差之仪仗的灾情去查案,也没有像旁人说的微服私访,谁也不晓得他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一走几个月,音讯全无。   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回奏案情,却是带回了个出身民间的所谓结发妻。   所有人都以为他当真是去江南游玩无心正事时,他却又以考生的身份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事情闹大了之后他便找不见人了,失踪了一夜回来,竟然又带着他备受争议的结发妻,递上了弹劾老大的折子。   这位三殿下的做事风格,真可谓匪夷所思,深不可测到令人捉摸不透。   这么一个不可捉摸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便无法预测,无法预防,在这般情况下,谁敢贸然出手?   他们都不敢,也不会。   何况五殿下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才不会帮腔,更不会引火烧身。   至于四殿下,他也是储位之争的一员,倘若老大倒下了,他便少了一个劲敌,岂不又多了一份胜算?老大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   再看看二殿下与六殿下,二殿下稳重,六殿下与二殿下马首是瞻,二殿下不动如山,六殿下自然也就隔岸观火了。   他们都想瞧瞧,向来自诩才德兼备标榜以德服人面貌沽名钓誉的老大,这次是不是能斗过老三的一纸折子。   若是斗不过那是最好。   即便勉强平手,也是两败俱伤,届时他们再出手,便是坐收渔利的渔翁了。   跪在地上的几位殿下眼观鼻,鼻观心,不着痕迹交换了个眼神。   心照不宣。   ……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钱宝儿越想越不放心。   虽然钱宝儿一想起皇帝陛下那个眼神就怕的要死,但她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担忧与好奇,揪着宋景桓的衣襟问道:“你临走前递上去的那个折子,就是你一直在查的那件科举舞弊案?”   宋景桓闻言低头对上她的视线,轻声道,“嗯。”   “那,你已经查出幕后真凶了?”   “嗯。”   “那……”真凶呢?   “便是你瞧见你的那样。”   不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钱宝儿慢腾腾问完,宋景桓便索性打断了她。   钱宝儿微微一愣。   她是看见宋景桓临走前看了那个大殿下一眼的。   便是那个看上去眼睛里不太干净的大殿下么?   从外表上看,他倒像是个以德服人的人呢。   “书呆子,他真是科举舞弊案的幕后元凶,此案牵涉甚广,一旦查明,他便……”   “死罪。”   钱宝儿一时竟无言以对了。   死罪么?   钱宝儿忽而笑了,“那你是又给自己树敌了。”   宋景桓忽然就被她这一笑迷了眼,情不自禁在她唇上啄了一啄,钱宝儿也愣住了。   她老脸一热,“色狼!你又占人家便宜!”   娇嗔着揍了他一记粉拳。   三殿下却一本正经曰:“为夫是光明正大与自家娘子亲热,怎么会是色狼占便宜呢?”   钱宝儿:“……”   他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说这种,这种羞羞的话。   弄的她也不正经了。   她钱宝儿明明是如此正经的人。   某夫人小嘴一噘,状似埋怨道,“都怪你,把人家都给带坏了。我日后若是走了歪路,定也是被你给带的。”   说这话时,她水盈盈的眸子里却是写满了笑意。   她家三殿下顿时受宠若惊,笑嘻嘻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钱宝儿愣了愣,捂着脸不好意思的娇嗔道,“刚说完你就忘了,又占我便宜!”   某殿下理所当然道:“都说了,这是夫妻间亲热,咱们是正经八百拜过天地的夫妻,不叫占便宜。”   “你你你,你强词夺理。”   “我我我,我没有哇。”   “你你……”   “我我……”   “你……我不理你了。”   “娘子别生气,我不学你就是了。”   钱宝儿:“……”   她真是败给这个严重双重人格的三殿下了。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他与皇帝陛下吵得不可开交,若不是她险些就被陛下给砸死了,她真的要怀疑方才在御书房的一切就只是一场梦。   一场她闲得慌吃多了睡着后做的荒唐无厘头的梦。   ……   马车慢悠悠驶过宫城的正门,车里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还闹上了,其乐融融,倒是半点也瞧不出方才在御书房里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   此时御书房里。   大殿下呆坐在那儿良久,一直抱着折子一看再看。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就此俯首认罪之时,他却像是突然看见了一句什么,生无可恋的那双眸子蓦地又亮起了光芒。   对,司徒烨不可能这般轻易就能将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毁掉的。   不可能!   这折子定是司徒烨找不着证据后无计可施才想出来的法子,他想故意在父皇面前诈一诈他,好让他方寸大乱之下自乱阵脚,亲口说出某些话。   他不能上当受骗。   此案中那些关键人物他可以肯定他们都死了,那边来报,是亲眼看着他们服毒的服毒,自刎的自刎,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都已办了丧事,满城皆知。   而且该销毁的东西都被毁了,司徒烨能找着的定然只有一堆灰烬与私人骨头,他切不能上了那个狡猾多端之人的恶当!   ……   大殿下毕竟是大殿下,从来就不是那般容易就认栽的。   若是轻易就认了栽,他又如何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辛苦耕耘?   司徒真缓过来之后,脸色都缓和了许多,甚至又是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缓缓跪直了身子,拉着袖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便郑重其事地向陛下行了个大礼。   “父皇,这折子乍一看的确写的十分完美,罪状罗列清楚条理清晰,而且官员的口供也非常完整,事无巨细,看上去的确像想有那么回事。若是照这折子上面所陈述,儿臣的确是罪大恶极。”   大殿下成竹在胸老神在在,“但是,折子上所述官员均是重要人证,他们既然是当事人又都是证人,儿臣请求与这几位检举弹劾儿臣的官员当面对质。”   司徒烨敢将这份口供拿到君前,定一位他的折子写的好,那就要人证来为物证做佐证,否则,司徒烨就只是一面之词了。   届时找不到那些人,即便司徒烨最得宠最受父皇器重又能奈他何。   陛下的脸色沉了沉,想要杀人一般。   他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盯着跪的腰杆挺直的司徒真一字一顿道,“你当真要与人证当面对质?”   “是,儿臣当真。”   “确定?”   “确定!”   皇帝陛下一再追问,司徒真都是笃定的口吻,陛下便徐徐坐了回去,眸子扫了孙福海一眼,“来人,将这书案给朕扶好了。”   “奴才遵旨!”   惯会看脸色的孙福海孙公公忙不迭爬起来,又招呼了两个守在门口的禁卫军,三人七手八脚的才将倒翻的书案给扶正。   那两名禁卫很快退下了,孙公公又忙不迭将折子等物件儿一一又给捡回了案头。   御书房里除了孙公公在忙忙碌碌,其他人全都屏住呼吸。   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候,御书房门口响起一个朗朗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微臣建武将军韩恕奉三殿下之命,领舞弊案一众证人前来觐见。”   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大殿下,在听见这个嗓音响起时,脸色当场就变了。   陛下徐徐落座,以平缓的语调道:“传。”   下一刻,韩恕便领着几位身穿官服的男子齐刷刷前后有序进入了御书房。   大殿下抬头看去,乍见到站在韩恕身后离他最近的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你们不是应该都死了么?!” 第142章 喝口茶压压惊   大殿下此话一出,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书案后的陛下脸色绷紧,已是一片寒霜。   做贼心虚的人,已经不打自招了,还说什么呢?   片刻,大殿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慌失措的爬起来,“父父皇,我我我……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陛下冷冷打断他,大殿下骤然对上他父亲森寒的眼神,顿时噤若寒蝉。   陛下径自转向韩恕,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三殿下还有何吩咐?”   韩恕忙作了个揖,郑重道:“回陛下的话,三殿下只吩咐微臣带这些证人前来面圣,其余的微臣便不知情了。”   “好,你可以退下了。”   陛下挥了挥袖,韩恕又行了个大礼,便如同来时一般,稳重地退了出去。   瘫坐在地上的大殿下眼睁睁看着韩恕走出了御书房,又一抬头,便瞧见了那几位在他认知了早就该不存于这世上的知情官员,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呢?   自掘坟墓,自寻死路啊!   那几位大人齐刷刷都看了大殿下司徒真一眼,便又转去向座上的陛下行了礼,之后便一个一个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   从御书房出来,六殿下长抒了口气,“今个儿真是……”   “老六。”   话刚开了个头,二殿下便淡淡打断了他。   六殿下一怔,随即闭上嘴。   风流倜傥的五殿下斜睨了二殿下与六殿下一眼,若无其事摇着他最喜欢的那把折扇,走了。   就像没事人似的。   仿佛方才御书房里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他就这么走了。   六殿下看了看深色淡淡的二殿下,又看了看一脸不悦与不甘的四殿下,索性选择了沉默。   四殿下阴着张脸,也看了二殿下与六殿下一眼,往后宫去了。   而六殿下与二殿下对视了一眼,弱弱道:“回府?”   “嗯。”   二殿下点了个头,二人便往外走去。   而身后的御书房里,大殿下还瘫坐在地上。   座上的陛下闭了闭眼,收起眼底的沉痛,缓缓吩咐道:“孙福海,拟旨,庆郡王司徒真结党营私,为一己私欲泄露大考考题拉拢人心意图不轨,着废除爵位贬为庶人,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依律治罪!”   大殿下惨然一笑,泪如雨下。   自古成王败寇,理当如此。   理当如此啊!   ……   宁王府的马车穿过街道,悠悠而行。   宫城之中的变故仿佛与他们无关。   车里头的钱宝儿玩玩闹闹一番之后,到底是精疲力竭睡过去了。   然而她睡梦中仍不安稳,一惊一乍的是在御书房之时留下的后遗症。   她毫无意识的双手紧紧抓着宋景桓的手,一直喃喃念着:“这皇家能不能不要招惹?我只想过我满身铜臭的市井小民的日子。”   宋景桓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也喃喃念道:“你再等等我,等我替母亲洗刷了冤屈还了她清白,咱们就离开这儿。那把龙椅再好,他们要争便去争吧。”   睡梦中的钱宝儿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喃喃回道:“陛下器重你,陛下喜欢你,我的存在便妨碍了你。他会生气的。”   她念着念着又说:“陛下想杀我,杀了我,兴许你就回心转意了。”   “傻瓜。”   宋景桓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将钱宝儿紧紧抱在了怀里。   要不要争储君,要不要争帝位,都是他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他的想法。   不过,钱罐子说的却是对的。   兴许在陛下的眼里,他就是觉得他是因为钱罐子才不想争。   陛下一心器重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娶了一个乡野女子?   钱罐子,看样子你还要受些苦了。   ……   此时,后宫容华殿。   众皇子从御书房出来都各自出宫回府,唯有四殿下拐了个弯儿往后宫来向自己的贵妃母妃请安。   梁贵妃甚得陛下宠爱,做人做事自有一套,四殿下来了之后,她便遣退了下人,只留了贴身伺候的女侍官在门口候着,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四殿下见四下并无旁人,便将御书房之中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声情并茂的同梁贵妃都给演绎了一遍,说完不忘了拍桌子以示自己的愤怒与不甘。   “母妃,你说那个司徒烨可气不可气?父皇真真太偏心了!素日里朝上哪个大臣对父皇都是毕恭毕敬的,我们这些个皇子哪一个对父皇他老人家不也是恭恭敬敬的,他却偏偏瞧不上我们,被那个司徒烨横眉冷眼也不在意,众目睽睽之下被司徒烨那般对待竟然没将他治罪,司徒烨他凭什么呀!”   梁贵妃闻言摇摇头,给他递了杯茶水,“傻孩子,陛下对那个司徒烨就是偏爱,你就算做的再好,也比不上他分毫。”   四殿下愤然满饮了一口,“母妃,难道就任由司徒烨这么继续抢尽风头么?他从小就是个祸害,只要有他在,其他人便看不见我的好。”   “他走都走了那么多年,还回来干什么呀,他一回来,我这些年的努力又全都白费了,父皇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他,看不见其他人,我不甘心!”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他啊,长久不了的。”   梁贵妃意味深长道,“帝王心思最难测,宠幸谁不宠幸谁,也不是旁人能揣测的。谁晓得陛下他什么时候就改变心意了呢。”   四殿下短暂的怔愣之后,眼中又亮起了光,“儿臣明白了!”   说不定是因为他们几个皇子都太过顺从听话,才让父皇没有了新鲜感,反而喜欢那个叛逆的小子。   可是,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呢?   就冲司徒烨那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德行,放着朝中重臣家的大家闺秀不娶非要一个乡野无知村妇的狭隘目光,他就长久不了!   他就不信父皇会一直一味袒护司徒烨下去。   帝王心思最难测,总是一味忤逆的话,哪怕是陛下也迟早会厌烦。   既然如此,他就不妨助力一把。   “母妃,儿子告退了。”四殿下心里有了想法,便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记住,别与三殿下硬碰硬,眼下情势不可鲁莽行事。”   “孩儿明白!”   梁贵妃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慈爱的目光里染上了一点狠戾。   那个女人的儿子会得陛下瞩目又有何稀奇。   从前她便是一人专宠,有了儿子也是个天纵英才。   可惜,一人专宠又如何,该被打入冷宫时还不是进了冷宫么?   为今令人操心的,只有她的儿子了。   在外头这些年,那个孩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圆扁的小孩子了,皇三子宁亲王司徒烨,可是一身战功赫赫,朝野上下无数人敬仰佩服。   若是他有心争储位,那可是一场硬仗。   ……   康王府里。   二殿下与六殿下一同回来,进了门便直奔书房,让下人奉茶之后也不让伺候,大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一切。   “二哥,方才在御书房里,我真真差点给吓死了。”   六殿下一屁股坐下,猛地灌了口茶下去,才长抒了口气。   “要我说,老三简直胆大包天,我从未见过朝中有哪位大人敢这般与父皇说话的,哪怕是首辅范相爷,在父皇面前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他怎么有那么大胆子。”   二殿下呷了口茶,才徐徐说道:“老三与咱们都不同,就冲他敢顶撞陛下这份胆识,就是任何一个皇子都比不上的。所以父皇会对他另眼相看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这些在皇城中长大的孩子,哪一个不惧怕陛下的威严,素日里陛下皱个眉头他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却敢对着陛下大吼大叫横眉竖眼,全然没将一国之君的威严放在眼中,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份胆识魄力,岂不是叫人羡慕佩服。   “而且,真正胆大包天的不是老三,是老大。都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也都知道身在皇家不可能不争不抢,可他竟敢与江南那些个官员勾结起来做这些事,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几个字二殿下咬字重了许多,眼底泛起了丝丝的笑意。   如此少了个对手,若说他不兴奋那是假的。   可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老大这是自甘堕落,自掘坟墓。   若换了是他,他便不会去做这些事。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根本也不需要去做这些事。   六殿下望着他二哥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记得,二哥曾与我提起过此事。老大若是肯听劝,也不至于落到如今……”   的下场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二殿下神色微微一沉,打断道:“我从不知关于大殿下的什么事,更没提过。你也不知情。你记住了。”   六殿下心里“咯噔”一下,忙点头,“我什么都不晓得,也什么都没听说过,任何人问起都是如此。”   二殿下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如此甚好。”   说着又端着茶盏抿了口茶。   六殿下暗暗松了口气,多看了他二哥一眼,赶紧喝了口茶压压惊。   …… 第143章 我还不想死   大殿下乃科举舞弊案幕后元凶之事一经传出便不胫而走,不消一时三刻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男女老少人尽皆知。   世人皆知,大殿下为人厚道,待人亲和,可没成想,就是这般一个整日将以德服人被称之为“贤德王爷”的大殿下,竟然会干出结党营私、为一己私欲连续谋杀多名朝廷命官之事。   真真叫人难以置信。   此事一出,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朝野上下也是一片哗然。   据说百官都坐不住了,却是没一个人敢去求情的。   三司倒是领了圣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位主事齐刷刷去了天牢。   而远在深宫的大殿下生母冯美人得知此事之后,震惊之余,便向陛下自请搬去了冷宫。   陛下也没拦着,冯美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只带着两个贴身的女侍官,便住进了冷宫里。   不过,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钱宝儿还在睡梦中没醒过来。   她愣是从午后睡到了后半夜。   从最初的睡不安稳,隐隐做着梦,到最后是被噩梦生生给吓醒的。   “救命——”   钱宝儿惨叫着从梦中醒来。   手里忽然被什么抓住,她一睁眼,便望进宋景桓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凤眸中。   她顿时愣了。   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里是……王府?”   她打量了一眼四周,这纱帐这床褥,分明就是王府的宝玉阁。   “嗯。”宋景桓点了个头,扶她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   钱宝儿神色怏怏点点头,耷拉着个脑袋,无精打采的。   宋景桓在她头上揉了揉,起身端了碗粥过来,“你睡了大半日了,午膳晚膳都没吃,先吃点垫垫肚子。”   钱宝儿抬眼瞧了那卖相极好的粥一眼,撇撇嘴竟然纹丝不动。   她这会儿也是精神萎靡的厉害,换作是平时的她,瞧见有好吃的她早就扑上去了,哪里还能坐得住?   宋景桓舀了一口递到钱宝儿嘴边,她噘了噘嘴,推开了,“没胃口,不想吃。”   宋景桓顿了一顿,便把粥搁下了。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么?要不我让穆然过来瞧瞧吧。”   钱宝儿摇摇头,一下又滑进了被窝里。   宋景桓也不勉强她,反而替她掖好被角,才试探的问道:“还是因为下午在宫里的事?”   钱宝儿闻言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神色怏怏道:“陛下是真的想杀了我的,你也瞧见了。”   宋景桓没说话,她又接着说:“不过想来也是,朝野上下对三殿下成为储君都充满了期待,陛下自己个儿也是,如此备受器重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怎么可以娶一个粗鲁又没有见识还没有背景的乡下女子?换了是我,我也不乐意自己的儿媳妇是这种人。”   宋景桓无奈叹了一声,“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没有啊,我说的明明都是事实好不好,你看那些人,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是一副我鸠占鹊巢要罪该万死的凶狠模样。我是平头老百姓没错,可我也没想过我要嫁个王公贵族,更没想要傍大腿,成为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钱宝儿越说越来气,“他们这般弄得好像是我一心想要攀附权贵似的,我在钱家也是大小姐,不愁吃穿,我钱宝儿没那么大野心,我胸无大志,就在做生意赚钱。我招谁惹谁了!”   骂着骂着就狠狠的横了宋景桓一记白眼。   说到底都怪他,当个老百姓不好么,非要是什么皇子王爷,还是个战功赫赫备受瞩目的皇子王爷。   她才不想嫁一个王侯公卿呢,这种王侯公卿哪个会只娶一个老婆、哪个肯不三妻四妾的?   “好好好,是我害的你,都是我不对。”三殿下脸上不见半点怒容,全是笑意陪着道歉。   “我若不生在帝王家,也就没这么些破事儿了。”   钱宝儿:“……”   明明是顺着她在说,可她怎么觉得这书呆子又将了她一军?   钱宝儿鼓着腮帮子拍开他搭在她身上的爪子,“算了,这出身也不是你自个儿能选的。谁让我太会挑,瞧上谁不好非要瞧上你,我也是眼瞎,怎么早没看出来你这天潢贵胄的出身呢。”   宋景桓顿时哭笑不得。   她说自己眼瞎,没看出他天潢贵胄的出身,不就是在骂他老乌龟藏得深么?   钱罐子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人。   刚在口头上占了她两句便宜,她马上就讨回来了。   钱宝儿骤然拉住宋景桓的袖口,“书呆子,陛下如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是常说,像你这般的恶霸是祸害遗千年么,老天爷不会之后早收你的。”   三殿下软声安慰着,然而钱宝儿还是不放心,“那我以后我是不是连着门都不能出了?陛下会不会跟那些人一样,也派杀手来啊?”   说着激动的坐了起来。   宋景桓忙按住她激动的身子,“就你这伶牙俐齿的劲儿,杀手都被你说跑了。别担心了。”   钱宝儿认真郑重的盯着他看了有好一会儿,总结出一个结果:“我就知道你是看上了那什么李家唐家的大家闺秀不敢说。”   三殿下一脸无奈。   仿佛是在说:“娘子说什么都对。”   钱宝儿又探头看了一眼那边桌子上的粥,撇撇嘴道:“……我饿了。”   三殿下二话不说便把粥给端了过来,笑嘻嘻的道:“饿了一天了,是要多吃点,膳房里还炖着汤呢,先喝碗粥,待会儿再喝汤。”   钱宝儿听见炖汤眼睛亮了亮,但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雀跃的心。   “哦,炖汤就炖汤嘛,说的好像要上天似的。”   三殿下笑而不语,舀了口粥递到她嘴边,钱宝儿暗自偷笑,不好意思的从他手里接过碗,“……我自己可以的。”   宋景桓也不与她抢,将碗递给了她便又起身去拿了东西。   钱宝儿伸着脖子看,他却是拿了一盘碧绿色近乎透明的糕点过来,夹了一块也是送到了钱宝儿嘴边,“粥做的清淡了些,我就用蔬菜汁弄了这些,你且吃吃看。”   钱宝儿张嘴咬了一口,润润滑滑的,又很软,是蔬菜的味道,但这糕点却还有淡淡的咸味,她咀嚼了几下,糕点与粥一起吃下去,味道非但没有混淆,反而相得益彰。   好吃!   钱宝儿美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把剩下的小半块也给吃了。   宋景桓见她吃得开心,也就放心了,“你若喜欢,我下回再给你做。”   钱宝儿嚼吧嚼吧,又喝了两口粥,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脸的忧伤。   三殿下还以为她身上吃到了什么还是粥不可口,忙问道:“是粥太凉了不好喝么,我去给你热一热?”   钱宝儿鼓着腮帮子曰:“书呆子,我整个人都被你给养胖一圈了,再这般下去我迟早被你养成个大胖子,以后见不得人了。”   宋景桓竟然没笑,一本正经道:“我家娘子就是胖两圈也是倾国倾城。”   钱宝儿:“……”   她到嘴边的那句“你净会挑好听的话说。”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宋景桓接着说道:   “不过,娘子接下来要忙生意,若是不多吃些,到时候清减的不成样子,为夫可是要心疼的。”   钱宝儿瞪眼。   三殿下真不愧他情话大王之名!   不过,钱宝儿思来想去,也就作罢了。   到底是吃了两碗粥、一片糕点外加两碗汤,将五脏庙喂得饱饱的,硬拖着三殿下陪她到园子里消食晒月光。   但其实如今是月底,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月光了。   宋景桓担心夜里凉,她要出去,他硬生生给她披了个披风。   钱宝儿也是拗不过他的,便在这方面由着他。   “书呆子,我睡了大半日,你就守了我大半日么,你这个王爷怎地这般清闲?”   三殿下答曰:“陪你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钱宝儿被甜言蜜语糊了一脸:“……”   “那你岂不是没睡?”   某三殿下露出微笑,“你睡着了我也睡了,只是比你早醒一会儿罢了。”   钱宝儿哦了一声,才算放心下来。   当然,她并不晓得她睡着时发生的那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园子里溜了一圈,钱宝儿眼皮子便又耷拉到一处去,一困便耍赖要人抱抱要背要不就不走了。   耍赖的钱罐子别提多可爱了,宋景桓老老实实蹲下来,她便跳到他背上去。   “书呆子,以后我的生命安全就交给你了。”   “好,交给我。豁出命去我也会护你周全。”   睡意渐浓的钱宝儿咕哝道:“哼,我才不信呢,你那个皇帝父亲太凶……你也许斗不过他的……不过惹不起咱们可以躲起来……”   “好,娘子说了算。”   宋景桓接腔说着,背上的人却一个劲要往下滑。   他一顿,扭头看,钱宝儿已经趴在他背上呼呼大睡了。   宋景桓会心一笑,“宝儿,无论你到哪儿,我都到哪儿。倘若真有那么一日,陛下真的不肯放过你,我也真的护不住你一世,那就用我一条命换你片刻的安宁都好。”   “倘若有那一日,我希望最后替你挡致命一刀的人是我。到时候你可不要骂我自私。”   …… 第144章 以后少不得记仇   睡梦中的钱宝儿自然听不见他的这番话,但第二日一早钱宝儿就醒了,兴许是昨个儿睡得多了,觉得躺不住一下就坐起来了。   她家夫君已经在穿戴衣裳了,听见身后有动静,徐徐回过头来。   “怎么醒的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   钱宝儿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冲着他一笑招招手,“你过来。”   “怎么了?”宋景桓返身走来,不明所以坐在床沿。   钱宝儿二话不说凑过去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咱们的三殿下愣了一下,随即调笑道:“娘子是舍不得我走么?可惜不能将你给揣在怀里。”   钱宝儿老脸微热,一下就拍在他脑门上,“……不要脸的书呆子。”   一大早便有如此艳福他不是应该受宠若惊的么,他怎么就这般一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的德行。   宋景桓笑了笑,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怎么也舍不得放,“你前两日都没能好好歇息,待会儿再睡个回笼觉吧,晚些再去铺子里瞧瞧就好。”   钱宝儿试图拽回自己粉嫩的爪子,但屡屡失败,她索性就放弃了。   然后弱弱的转移话题,“我那个新开的酒铺呢,新开张两日我都不在,穆然有没有差人把账本给送过来。”   她言下之意大有穆然若是偷懒没将账本送过来她便要杀过去找他算账的意思。   宋景桓闻言忍俊不禁道,“铺子上这两日的账本穆然已经派人送来了,昨个儿太晚了我便与你说。你睡醒再去看,要去铺子里走走也要让杨熙陪着你才能出去,不能一个人出门,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钱宝儿连声答道:“我这个人很惜命的,才不会拿自己的小命闹着玩呢。”   宋景桓这才满意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你能记住便好,对了,瑾儿最近会住在别苑那边,她兴许也会过来玩,或者去铺子上找你,你与她玩玩闹闹可以,但是也不能与她单独外出。”   “好,好,你家的瑾儿小郡主也是个宝贝疙瘩,我不会带着她乱走。”   “胡说,你才是那个最宝贝的疙瘩。”   钱宝儿顿时不好意思了。   宋景桓见她一脸娇羞,便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吻,“我也该走了,去晚了他们又该说我是恃宠而骄了。”   哦。   “那你自己也一切小心,若是遇见过不去的事情,就回来与我说,别再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了。”   钱宝儿仍不放心的拉住宋景桓嘱咐道。   门口韩恕也来请了,“主子,时候差不多了。”   宋景桓往门口看了一眼,又在钱宝儿头上揉了一揉,郑重其事的保证道,“我会的,我绝不会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钱宝儿盯着他半晌,仿佛是要看他是不是在说话。   宋景桓哭笑不得,再三保证之后,钱宝儿才放他离去。   钱宝儿看着宋景桓带上房门离去,心里惆怅着抿了抿嘴,又一头扎进了大床的怀抱之中了。   ……   钱宝儿一个回笼觉下来,已经是辰时之后了。   她伸个懒腰爬起来,将信将疑的朝外边喊了一嗓子,清容随即推门而入。   “夫人,您醒了。”   钱宝儿呆了呆,就瞧见杨熙端着热水在清容身后也一起跟过来了。   她们还真就守在门口了?   钱宝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在太平镇那会儿她虽然也是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找人也是基本靠吼,哪儿成想三殿下府里的人这般尽职尽责。   她摸摸头坐起来。   杨熙随即放下热水迎了上来,“夫人,您应该饿了吧,我这就吩咐他们把早膳送过来。”   钱宝儿只能说:“好。”   洗漱时,钱宝儿还是问起了大殿下的事。   清容与杨熙对视了一眼,也没敢瞒着,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钱宝儿听完仿佛陷入沉思般,半晌也没说话。   清容与杨熙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良久,钱宝儿才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打入天牢交由三司审理,陛下倒也是个讲理的人。”   要是陛下在对她的时候也能这般讲理就好了。   她不怕别人当面骂她,就是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更可怕的是,陛下是天下至尊,他真对她起了杀心,使点什么手段她便防不胜防了。   在这世上,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与一个人在一起厮守就这般难么?   她突然有点理解钱老头为何要背着她去养什么外室。   这世上的真心人到底太少了,哪怕有过也很快便消失了。钱老头对娘亲大概是爱过的吧,可是娘亲没了,他的日子还要继续下去,他却还想留着什么深情的美名。   其实这又何必呢,他若是早些说破的话,她最多是把他脑袋砸个窟窿罢了,又不会要了他的老命。   “夫人?”   杨熙与清容见钱宝儿发呆半晌,异口同声唤了一声。   钱宝儿恍然回过神来,傻笑了一下,便从清容手里接过手巾胡乱抹了把脸,这就算完了。   早膳做的清清淡淡的,钱宝儿胃口很好,吃了好几碗才放下碗,然后就换了身衣裳,吩咐备车去了铺子上。   钱宝儿今个儿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头发也像男人似的全都梳起来,做了一个干净利索的打扮。   到酒坊门口,还有些姑娘盯着她瞧呢。   也不晓得是在看她穿着男装却没有半点男子气概的样子很怪异。   钱宝儿耸耸肩,她这般打扮是为了方便而已,她可没有刻意要女扮男装。   清容却是个玲珑剔透人儿,扶着钱宝儿下车后便与杨熙交换了个眼神,杨熙往门口一站,朝里头招呼道:“陆掌柜的,大掌柜到。”   陆无双在里头听见动静,连忙迎出来。   见钱宝儿又是一身类似于男装的打扮,也就心知肚明了,随即恭恭敬敬的向钱宝儿行了大礼,“无双见过大掌柜的。”   “陆掌柜的不必多礼了,还是里面说话吧。”钱宝儿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门上匾额挂着的羊皮鞭子,笑眯眯去拉陆无双的手。   门口的排着队的人都目瞪口呆,光天化日,竟然如此大大大大胆?   谁曾想,陆无双下一句便是,“是,夫人里面请。”   夫、夫人?   前一刻还觉得他们有伤风化的人一脸呆滞。   这难道是王公贵族之间新流行的打扮么?   姑娘妇人们面面相觑,都心照不宣。   之后,钱宝儿的女扮男装便流行了起来。   一时间,城中女子都争相扮起了男装。   女儿家帅起来便没男人什么事了。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后话了。   钱宝儿进了铺子便挑了个清静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问陆无双道:“无双姑娘,门口那鞭子挂上去之后,是不是便没人敢来闹事了?”   陆无双说道,“是的夫人,这两日并没有什么人上门来闹事。而且是新开张的铺子,街坊邻居的都来关照,生意还不错。”   她话音才落,便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柳家小郡主那日过来道贺是许多人都亲眼目睹的,她的鞭子挂在那儿,有些人自然是要忌惮的,而且本小爷在这儿呢,谁敢来闹事。”   钱宝儿闻声看去,就见某个向来自诩风流倜傥的穆神医从楼上慢悠悠一步一步走下来。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色,钱宝儿冲他招招手戏谑道:“穆小爷,咱们今日可真有缘,穿的还是同色呢。”   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哥儿的味道。   穆然却是愣了愣,忙定睛看她,瞧清钱宝儿也是一身月白色之后,表情跟活见鬼似的,“……我去换身衣服!”   然后二话不说就跑上楼去了。   钱宝儿一脸懵逼:“……”   她扭头看看杨熙与清容,又看看陆无双,“我,我说什么了么?”   “我猜穆小爷是怕他被哥哥瞧见他与小嫂子穿了同色的衣裳。”脆生生的少女嗓音从门口传来。   钱宝儿等人循声纷纷朝门口看去,粉雕玉琢的瑾儿小郡主蹦蹦跳跳从门口跑了进来。   本应该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她瞧着却是极小。   怎么瞧怎么可爱。   钱宝儿顿时眉开眼笑,“瑾儿小郡主,你怎么来了?你晓得那穆家的小爷无端端抽风是个什么情况么?”   杨熙与清容忙行礼道,“见过瑾儿郡主。”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这里只有瑾儿没有郡主。”瑾儿小郡主笑嘻嘻的摆摆手道,还过去拉了清容的手,“清容姐姐好久不见了呢。”   “是,好久不见了小郡主。”   “说不让你叫我郡主的,清容姐姐就是记不住。”瑾儿嘟嘟嘴,但瞧清容认真的模样,也就没就此纠缠下去,蹦蹦跳跳跑到钱宝儿门前来说道,   “小嫂子,穆然他穿那一身还与嫂子你站一块,若是给哥哥瞧见了,以哥哥的小心眼,以后少不得记仇。”   钱宝儿:“……”   为何听起来她那么像是祸水呢?   她莫名有些害怕。   但瑾儿小郡主并没有给她害怕的时间,忽然煞有介事道:“小嫂子我跟你说,我今个儿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你说的,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什、什么?”钱宝儿的注意力一下就转回来了,小心脏莫名提了起来。 第145章 有悄悄话要单独说   瑾儿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门口排队的那些客人身上,一脸老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上楼去说。”   钱宝儿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被自家小姑子给拽着上二楼了。   清容与杨熙自然不敢怠慢,对视了一眼,忙不迭追了上去。   陆无双也是有颗八卦之心的,但一回头看见门口排队等着打酒的客人,以及想到夫人说不定有什么不能听的皇家秘辛,她便笑笑走回了柜台后边儿去。   “小郡主你慢点儿走,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说。”钱宝儿被这小姑娘拽着走,脚步都有点跟不上了。   瞧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力气怎地这般大?   瑾儿小郡主愣了一下,爬楼梯的脚步倒是跟着顿了顿,“是哦,虽然那是个惊天的大秘密,可咱们也是有时间慢慢说的。”   钱宝儿扶额:“……”   她以为她已经够大而化之缺心眼的了,没成想还有人跟她是一样的。   而且这人还是她的小姑子。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钱宝儿默默汗颜,弱弱自行往上爬了两个台阶,“小郡主,咱们姑娘家遇事要镇定一点。”   小郡主双手叉腰:“咦?”   就在她以为自家小嫂子打算要对她说教的时候,钱宝儿突然凑到她耳朵边上大小声道,“咱们私底下打打闹闹没关系,可若是被人瞧见咱们咋咋呼呼大呼小叫,会被人笑话的。”   她说完顿了顿,看了楼下排队打酒的客人,跟着又补了一句,“你还这么年轻,万一这会儿进来个行侠仗义行走江湖的帅大侠你一见钟情却被他看见你一点都不淑女的样子怎么办?”   小郡主惊讶地瞪着双眼,“……小嫂子说的好有道理啊!”   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如捣粟。   后面走上来的杨熙:“……”   清容:“……”   然后,就见之前还被拖着走的钱宝儿,气定神闲地牵着瑾儿小郡主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悠哉悠哉。   瑾儿小郡主竟然真的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往上走,稳重的就像是个小淑女。   杨熙目瞪口呆:“……”   清容目瞪口呆:“……”   然而这都不算完。   上了楼之后,瑾儿小郡主便与钱宝儿进了屋子,扭头冲着门口的杨熙与清容道,“杨熙清容两位姐姐就在门口等着吧,我有悄悄话要与小嫂子单独说。”   然后顺手就将门给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杨熙与清容:“……”   她们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么?   房里头,钱宝儿不明所以咦了一句,“说什么呀,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瑾儿小郡主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确定这里也没有人偷听了,才惦着脚尖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小声地说道:“小嫂子我给你嗦,柳家那个女人可能会被指婚给我哥哥了。”   钱宝儿闻言一愣,音量顿时高了不止三个调:   “……你说什么?!”   ……   此时的广平郡王府。   凝月阁里面不断传出砸东的声响,一声接一声。   而紧闭的门前聚集了好些凝月阁的下人,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却是走也不敢走。   就在一片吵闹之中,柳乘风把玩着一把精美的竹骨折扇,排开众人走过来。   “这都两三日了,郡主一直是这样的么?”   下人们听见说话声,惊得纷纷回头,就见世子爷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连忙行礼:“二、二公子。”   “都起来吧。”柳乘风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在问你们,郡主这两三日一直都是这样的?就没歇过?”   “没、没有。”   柳乘风点了点头,挥挥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郡主这儿有我呢。”   “是,谢二公子!”   有了二公子的话,众人便跟得了特赦一般松了口气,赶紧就走了,生怕二公子下一句话便是他后悔了。   柳乘风回头扫了一眼,见所有人都走了,这才上前去敲门。   “丫头,是我,二哥。”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你给我滚!”   柳乘风的手顿了顿,继续敲:“不是你一直喊着要我来见你的么,我来了你又不见,这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门便从里面狠狠用力拉开。   最后却因为门上的锁而不得已止步。   “柳乘风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从那个酒坊拉回来还让人把我关在这儿,还给我吃那种东西,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还是不是我哥哥!”   “我当然是你哥哥。我若不是你哥,我早就放你出去胡作非为了。”柳乘风神色沉了沉,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慢条斯理地开了锁。   锁一打开,被关了两日的凝月郡主便迫不及待冲出去,却被看似文质彬彬的柳乘风给推了回去。   “丫头,别说二哥不为你好,你好生在家待几日,等风头过了,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你。”   柳凝月气得怒目而视,“柳乘风你是不是疯了!你还想关我到什么时候,我可是柳家的小郡主,我是凝月郡主,这偌大京偌大的大秦朝有几个人敢不卖我面子,你竟然敢关着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对你都不手软么?!”   柳乘风有许多话要冲口而出,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到底都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爹口口声声说的对你好未必是对你好,三殿下若是对你有意,早在当年就应了你的示好,他若是对你有心,根本不会让你等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他心里没有你。”   “我不信!他心里没有我还有谁,当初他是拼了命去救我的,为了救我,他自己都丢了半条命,他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哥,他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拼了命去救我!”   柳凝月振振有词,对自己的想法笃信不疑。   “如今他只是一时被那个女人迷惑了而已,那个叫钱宝儿的女人惯会演戏,定是她在烨哥哥的面前装腔作势演戏骗了烨哥哥的,她真的很会演戏,在烨哥哥面前一脸无辜,在人前一脸无辜,可是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都是在演戏的!”   柳乘风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他瞧见自个儿的妹子如今是这副样子,他竟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柳凝月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认同了她的想法,高兴地拉住了柳乘风的手:“哥,你给我解药好不好,你让我出去。我不能让烨哥哥上了钱宝儿那个坏女人的当。”   柳乘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不会给你的。”   “你为什么呀。”柳凝月诧异地盯着他,“你是我哥哥呀,你不是她哥哥,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那个女人说话为那个女人着想考虑?你还姓柳么?”   柳乘风淡淡地回了她一句,“你可以说我一心向着外人,甚至可以说我是胳膊肘往外拐。可是,那位夫人她绝不会主动来对付你,我放你出去你却会给自己和整个广平郡王府招来杀身之祸。”   “她是三殿下的心头挚爱,三殿下视她如命,为了护她周全不惜与陛下针锋相对,更不惜拼了命堵上一切,倘若她在你手上有个闪失好歹,三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整个柳家会如何,整个郡王府会如何,你考虑过后果么?”   柳凝月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望着柳乘风:“你说那个女人是烨哥哥的心头挚爱,那我算什么?他难道就没有为了我拼命过么,既然都是拼命,为何你就只看见烨哥哥对那个女人好,却不肯承认烨哥哥对我也是喜欢的。”   柳乘风一时无语:“……你为什么就说不听?他那时候见你有难,他是个男子汉,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杀被虏不成?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你不要再说了,你的话从今往后我一个字都不会听的!在山茶村的时候我就应该一刀把那个女人杀了,钱宝儿若是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这一切纷争!”   ……   墙外偷偷跟着柳乘风过来的王梦莹惊得捂住嘴躲在了窗下。   什么三殿下,什么烨哥哥,什么钱宝儿。   钱宝儿分明宋秀才家娘子的名讳。   还有山茶村。   难道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巧合么?   ……   “柳凝月,三殿下绝不会娶你的,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柳乘风也是气急了,急得脱口而出,“哪怕这世上没有钱宝儿这个人,哪怕他只是那个叫宋景桓的校尉、哪怕他只是山茶村里那个在私塾里教书的宋秀才,他也不会娶你的,你还不明白么?”   柳凝月愣了愣,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么?”   ……   墙外的王梦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几乎从走廊摔了下去。   不,不可能的。   宋秀才不是村子里的人么?他不是出生在外面生长在外面也在外面读了很多年书的山茶村人么?   怎么会是什么三殿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听错了么?还是她这会儿是在做梦?   王梦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结果疼得痛呼了一声。   “什么人?”屋子里的柳乘风当下就发现了异样,起身追了出来。   然而柳乘风追出来一看,只有两个丫头战战兢兢地站在老远的门口,她们面前的地上砸了许多的碎片。   两个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第146章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二、二公子。”   两个丫头颤抖着望向柳乘风的方向,都要哭了似的。   柳乘风眉头微微一敛,压下心里头的诧异之后倒也没生气,“你们俩把东西收拾一下就下去吧。”   “是,是,谢谢二公子。”   两个丫头惨白着脸七手八脚着急忙慌地蹲下去捡东西,柳乘风不放心还嘱咐了一句:“拿个簸箕去手,别割着手了。”   两个丫头点头如捣蒜。   柳乘风又在周遭都看了一眼,确定并没有其他人了,才返回柳凝月的房间。   王梦莹看着他进去了,等那两个丫头也走了,她才从树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捂着嘴生怕再发出声音,惊慌失措地仓惶离去。   ……   而柳乘风刚一踏进房间,实木的凳子便迎头砸过来。   他想也不想闪身就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柳凝月一击未中,反而身子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直直往门框上撞去。   亏得柳乘风眼疾手快,果断出手猛地将她给拉了回来。   柳凝月才避免了撞头的危险。   但被她当做“凶器”的凳子也被柳乘风徒手夺了下来。   柳凝月也并不感激他的出手,索性转过脸去,冷笑道:“你别以为你救了我这么一下我便会感激你,若不是你给我吃了那种药,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忙!柳乘风,我看在你是我二哥的面子上,你马上给我走,否则,从今往后你我就不是兄妹了!”   柳乘风闻言竟然笑出了声,“轻而易举一句话说不是家人就真的能把血脉割断么?当年大哥他们就天真的厉害,没想到如今的你也是这般天真。柳凝月,你我一日是一家人,这辈子都断不了!”   “你……”   柳凝月顿时气结,一时说不上话来。   她气得怒拍桌,指着门口大吼,“你给我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柳乘风却不为所动,“丫头,你就这么信爹的话么?他说你是三殿下的良配,说你是唯一适合三殿下的人,你就信么?”   “他至少知道我想要什么会帮我得到,而不会一味地阻挠我。”柳凝月信誓旦旦。   柳乘风闻言便笑了,“我们的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么?他这个人唯利是图,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卖儿卖女都毫不在乎,他若是真的在乎你喜欢的人是谁,当年又怎么会阻止你去追求那个小小校尉宋景桓?”   柳凝月当即就理直气壮道:“……那、那是因为父王觉得校尉的身份不足以与广平郡王府小郡主的身份相匹配,他担心我会吃苦。”   说的像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她却目光躲闪。   “你瞧,你自个儿都开始心虚了。”   柳乘风毫不客气地戳穿她,“你分明晓得我们的父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就不肯看清楚?他不是为了你喜欢谁,而是为了你跟谁在一起能给他带来更多更大的利益!”   “三殿下压根儿对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这世上的男子,对一个女子哪怕有半点的男女之情都不会是如今他对你的这副模样。”   “你不用说了,我不信!”   柳凝月激动地捂住耳朵。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柳乘风顿了顿,说道,“既然你不想听我说的话,那另外一件事想必你也不想听了。”   柳凝月当即就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俏脸跟着变了色,“你想说什么?”   “我们的好父王你的那个好爹爹,已经进宫为你与三殿下向陛下提亲去了,若是不出意外,这会儿三殿下应该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柳凝月仿佛听见了天大的喜讯似的,当即眉开眼笑喜出望外:“你说真的?!你没骗我?”   柳乘风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是一脸的淡漠地道,“别高兴的太早,三殿下不会答应的。”   “不会的,是爹爹提的亲,那个人又是我,烨哥哥一定会答应的!”柳凝月笃定道。“你不要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柳乘风到嘴边的话苦笑着又咽回了肚子里,再没有了说出口的冲动。   他嘴角扯了扯,意味深长道,“希望事情的结果不如你意时你还能如此乐观笃定。”   柳凝月仿佛被人当头淋了一瓢冷水,顿时怒上心头指着门口吼道:“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柳乘风轻扯了下嘴角,脸上那些许的担忧顿时一扫而光,“这柳家的兄弟姐妹迟早是要走到头的。”   说着话,他把玩着精美的扇子逍遥自在大步跨出了门去。   柳凝月气急狠狠摔上了房门,却是没瞧见她二哥渐行渐远无比落寞的身影。   柳家啊柳家。   这广平郡王府终是要走到末路的那一日了。   ……   此时,宫中。   三司主事在散朝之后又入了御书房,将大殿下司徒真中饱私囊舞弊科举结党营私一案即将开审做报备。   陛下全城冷着张脸,冷冷淡淡的,叫人看不懂他是怒还是什么。   三司主事委实难做。   朝中众臣先前才个个推崇大殿下以德服人的高尚人品,如今大殿下跌落神坛,他们自然要撇清干系。   否则沾染上一星半点的牵扯,届时便解释不清楚了。   而且事情刚出,风头正劲,陛下又是在气头上,他们做事自然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也会触怒圣驾,届时陛下将没发在大殿下身上的气顺势撒在他们身上,那就哭都来不及了。   三司主事战战兢兢禀报完,便心有戚戚都告退了。   二殿下惯会看脸色,拉着六殿下便走了。   四殿下自不必说,从来都是聪明人,当下也告辞了。   就连孙福海孙公公也忙寻了借口说去看看下人们泡的参茶怎么半天没弄好,也告退了。   御书房里的人不多不少,便剩下座上的陛下与站在下首的宋景桓。   当下就静了下来。   宋景桓不喜藏着掖着,凤眸一抬朝皇帝陛下看去,也算恭恭敬敬,“陛下是有什么话要对臣说么?”   陛下淡淡“嗯”了一声,“是有件事。”   但话还没说完,宋景桓回头看了一眼退出门口的孙公公,便打断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陛下这会儿定不会是为了说什么储君之事,何必这般藏着掖着要等所有人都退下了才肯说。”   “你……你就不能有一次好好说话么?!”陛下当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宋景桓闻言缓缓垂下眸子,“是臣放肆了,请陛下恕罪。”   “……”   陛下纵是有气,到嘴边也发不出来了。   就连原本想对他说的那桩事,也跟着莫名说不出口。   陛下气得拍了一下书案,腾地耸起来吩咐宋景桓道,“你,陪朕去一趟天牢!”   “臣遵旨!”   三殿下大大方方施了一礼,别提多恭敬了。   ……   天牢之地,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   自打本朝以来,犯过重大案件被打入天牢的人寥寥无几,除去已经被发配、被处决的,如今偌大牢房之中关押的,也不过只有三个人。   这其中便包括了新关进来的大殿下司徒真。   孙公公与天牢的牢头走在前引路,陛下与三殿下在后面缓缓跟着,偌大的牢房收拾得算是干净,却也空旷,走路都有回声。   好不容易走到了乾字牢房门口,牢头这才站住。   陛下吩咐道:“开门。”   牢头可不敢怠慢,拿出钥匙掏出属于乾字号的钥匙,熟练打开了门,便退至一边去。   牢房里的大殿下听见了动静,从混沌之中缓缓抬起头。   一抬头就看见穿着便服的陛下一脚踏入了牢房。   他呆了呆,下意识想起身,但顿了一顿之后又坐了回去。   “父皇日理万机,怎么得空来看我这个罪大恶极之人?”   皇帝陛下没说话。   跟在他后头的宋景桓也缓缓踏进门。   大殿下一眼就看见了宋景桓,不期然露出微嘲的笑容,“三殿下怎么也来了?我这个戴罪之人有什么可看的,怎么还劳动陛下与三殿下的大驾光临。”   “混账!”   陛下脸色微微一沉,却是怒了。   大殿下第一反应是要跪下,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呵呵一笑,却是不像往昔一般诚惶诚恐地跪下道陛下息怒了。   他安然站起身来,与陛下四目相对,徐徐道:“陛下,从小到大我都不敢在您的面前大声说过话,也不敢直起腰杆与您对视,您瞧,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遭呢。”   陛下微微敛了眉头:“你这话是何意?”   大殿下探头看了站在门口的宋景桓,嬉皮笑脸道,“因为我们都很羡慕啊,羡慕三殿下敢在君前肆无忌惮做自己。”   陛下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他却不在意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敢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放肆过一次,我小心翼翼,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事事谨慎,就是生怕在陛下您的面前出半点差错而惹了您哪里不快。可这样的日子过的委实太憋屈了。”   “如今我总算知道这种滋味有多舒坦自在了,难怪三殿下会一直自由自在做自己,远在边关多好,不问朝事多好,不敬君王多好,舒坦啊!真舒坦!” 第147章 我只要她   大殿下夸张地张开双臂仰天长啸,神态别提多恣意了。   空旷的牢房里回荡着他的笑声,回声作响,十分嘹亮。   陛下当即就冷下脸怒道,“住口!你是疯了么,你看看你如今像是个什么样子。”   大殿下闻言顿了一顿,但很快又笑了,“父皇,我已经被您贬为庶人打入天牢了,还要个什么样子,在天牢里端着架子装着派头给谁看,再说,有用么?我终归是个将死之人了,我还要个大殿下的样子做什么?”   “……你简直死不悔改!无药可救!”   陛下一脸怒容拂袖而去。   一刻也不愿在这儿多待了。   宋景桓不紧不慢地看了大殿下一眼,往后退了两步,便退出了牢房,也避开了在那狭窄的地方与陛下有身体接触的机会。   陛下的脚步也因他这个动作而顿了顿,他侧目看了一眼宋景桓,明显很受伤。   宋景桓却径自又退了一步,牢房里的大殿下见宋景桓如此,便哈哈大笑。   “别人费尽心思讨好的陛下到了三殿下这里却什么都不是,人跟人之间差的这一步果真有如天壤。哈哈哈——”   陛下的脸色很是难看了。   大殿下却像是故意要火上浇油一般,大笑未歇,便在陛下的身后大喊了一声,“父皇,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宅子太小不够住,银钱太少不够花么?是,我就是嫌宅子太小,嫌银钱太少了!”   陛下的注意力到底是被他给吸引了过去,闻言便迅速回过头去。   大殿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道,“父皇,你看看老二的宅子,看看老四的府邸,还有老五老六的府宅,兄弟这么多人,他们哪个住的不是比我风光?我连最小的老六都比不上,就更不要说老三的王府那般辉煌无人能及了。你看我,明明是皇长子,明明是备受推崇的大殿下,可我过的还不如人家一个寻常高官。”   “你再看看您这些皇子的背景,老二有皇后娘娘这个母后,老四有您最宠爱的梁贵妃撑腰,老五虽然荒唐,可到底有个世家延续的外祖,老六最小,您也宠爱有加,就是老三那个在外多年回来的游子,您也捧在手掌心,就因为他的生母是当年的李娴妃啊!”   “可我呢,我有什么?我的母亲只是个美人,她只是个美人,我的外祖父也早就离开人世,舅父是个地方小吏,在众皇子之中我算什么?我明明是皇长子,为何我却处处不如他们。”   “您给老三指婚挑的便是赫赫李家与唐家的女儿,给我指婚呢,是个四品小吏的女儿您都说是天造地设,父皇,他们是你亲生的难道我就不是了么?!就因为我的生母出生没有他们高贵,我便不是你的儿子了么?”   “你问我为何要做那些事,你看看老二他们,你问问老四,他们需要这么费尽心思去争取么?他们看上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从小到大,他们哪一回不是随随便便说句话就能从我手中夺走的喜欢的东西!”   “我啊,一无所有,我没有人可以帮我争取,所以我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不择手段才能得到啊。试问,您有考虑过公平二字么?”   ……   大殿下望着陛下,满目泪花,愤愤不甘之余,也满是凄凉。   身穿囚服满面虬髯,早已不负当初那个温文尔雅备受推崇的以德服人大殿下的丝毫踪影。   只余下狼狈。   陛下看着他良久不言语。   大殿下终于是笑了,两行泪猝不及防落下,几个大步走到门边,便迅速从里面关上了牢门。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所有人的怔忡沉默。   “父皇,这天牢往后你也无需再来了,您是九五之尊,委实不该来这儿。”   他的声音依稀哽咽了,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是个该死之人,我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所以也请陛下不必再为我这么一个废人而费心了。相信三司也绝不会冤枉了我。”   “……”   陛下久久不语,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最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天牢。   一走出牢门,陛下便抬头看着头上的太阳。   “不知是不是天牢里黯淡了些,朕怎么觉得天牢外的阳光特别灿烂?”   陛下自言自语道,宋景桓看了他一眼,没搭腔。   像是懒得搭腔,也像是根本不愿意搭腔。   陛下也不奢望什么,苦笑了一下,招呼着孙福海往前走。   孙公公的确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老道人儿,见陛下分明欲言又止,便识趣地领着其他下人与禁卫军往前走远些,不近不远地拉开距离,一来让他们好说话,二来离的不太远,倘若有个什么状况,也来得及应付。   陛下扫了一眼走开的孙公公,这才若无其事看了宋景桓一眼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老大老二他们几个早就都娶了正妃,你的婚事也该早定下来了。既然李家和唐家的女儿你都不想要,那柳家的丫头呢?”   柳家的丫头,陛下拖了这么半天,还特意拉着他来天牢走这么一遭,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见宋景桓没说话,陛下又接着说道,“别的大家闺秀你嫌她们柔弱,觉得她们都跟不上你的步子,但柳家的女儿能文能武,也与你颇有渊源,这几年她也一直总跟着你京城边关两头跑,她总不会跟不上你的步调吧?”   宋景桓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道:“柳家爵位世袭,关系人脉在朝中盘根错节,手上又掌握有兵权,而我在军中多年,在军中根基颇深,倘若我真想做点什么,虽然不至于一呼万应,但一呼百应总还是能做到的,陛下当真愿意眼看着我娶了那柳家的女儿,从此一呼万应?”   陛下闻言一愣。   他心头的那些个担忧全被人当面揭穿,难免难堪。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直来直去。   任谁对他这个陛下都是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生怕大声说话会惹了他烦。   唯有老三,毫不顾忌。   是他心无所求,才能底气十足无所畏惧么?   陛下愣神的片刻,向来忤逆的三殿下已趁机向他深深作了一揖,“陛下,指婚之事恕臣难以从命。”   “你。”   陛下气结。   宋景桓仍是一派不紧不慢的态度道,“陛下分明知晓我的心意,无论是唐家姑娘李家小姐,我都不想要。若是柳家的郡主,那我更不会要。”   陛下愣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宋景桓没有半点心虚,堂堂正正理直气壮道,“这些年对柳家那位凝月郡主我自认没有半点儿越矩的行为与言语,臣也早就言明,对她没有男女之意,更不可能停妻再娶。”   他像是怕陛下不够明白他的话,顿了顿又补充了依旧,“陛下,臣已有妻子,户部籍册上已然登记在案了,您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陛下顿时勃然大怒,“你这个逆子!是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肆意妄为!”   三殿下也早料到陛下会如此大怒。   也是因为早就触怒龙颜习惯了,他竟然没事人一般气定神闲道,“陛下请息怒。我不是大殿下,也不是你那些乖巧听话的皇子,做不来他们那般乖巧顺从逆来顺受。”   “从您对我的生死不闻不问那一刻起,便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宋景桓底气十足,无惧无畏。   “这大千世界纷纷攘攘,芸芸众生各有活法,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围绕着您一个人转的。哪怕您是陛下,哪怕您是一国之尊山河之主,这天下也总有许多只愿意为了自己的小日子奋斗,而不愿意掺合进您的皇权与富贵中去的普通人。”   陛下的脸色到底好看不了了。   他沉着脸色盯着宋景桓,宋景桓也回视于他。   “你此话当真?”   陛下的目光像是在警告,三殿下也毫不示弱。   三殿下说,“陛下,这世上我唯一想与之一生一世的人,只有她了,我绝不会让她有事,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还安然独自度过余生。”   三殿下也说,“我要的不多,您的江山帝位我都不要,我只要她。”   三殿下还说:“陛下,别试图伤害她,否则,让您后悔把我生到这个世上来的那句话,随时生效。”   ……   三殿下的神情之决然,语调之笃定,都是前所未有,绝无半点掺假。   被那般决绝不留情面的眼神盯着,陛下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清冷淡漠的话音仿佛还在耳边飘荡,可他一晃神,生得天姿国色的儿子已然走远,只留给他一个不喜被人靠近的孤傲背影。   他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的叫人难以靠近。   仿佛隔着汪洋大海那边的岛屿,遥不可及。   还是他说的对啊,哪怕他是一国之君,哪怕他是山河之主,这世上总有他的权力覆盖不到的地方。   可他的孩子们,为何如今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们小时,也都曾是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啊。   一个个冲着他软糯香甜的唤着父皇,声音软软的,稚嫩又清脆,脆生生地能唤进人心底里去。   到底是这帝王家的权势害了他们,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太失败害了他们?   ……   站在原地遥望儿子远去背影的陛下,仿佛一夕老去。 第148章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   离开的人渐行渐远,远到连背影都渐渐变成了一个点,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陛下看着那个点,满目沧桑。   惯会察言观色的孙公公也是半晌未敢上前。   直到陛下回过神来,吩咐了他一句:“孙福海。”   他这才赶忙上前答话,“奴才在。”   陛下敛去悲凉,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两个字:“回宫。”   ……   柳家是异姓王,大秦极少有异姓封王,柳家是因其先祖护国有功才能被封为广平郡王,而且备受朝廷的关注,后来柳家郡王爵位也如愿世代承袭,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光景了。   要说起大秦的四大世家,柳、唐、李、穆,柳家是大秦当之无愧的世家之首。虽非国姓,却也娶过公主嫁过皇族,背景之强大,在朝中根基之深,绝非一般世族侯门能与之匹敌。   单是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即便说完了,一般人也未必能听得明白。   而柳家的凝月郡主又是柳家这一辈人之中唯一的女儿,更是众星捧月,掌上明珠。   柳郡王对这个女儿更是十分宠爱,对一个女儿的爱远远超过了五个儿子,打小恨不得将自个儿所有的东西都给她才好,还一时被传为京城里街头巷尾的笑谈。   又因为当年三殿下在边关时曾对柳家小郡主有过救命之恩,很多人都说,柳家将来怕是也与三殿下割不开关系的。   更有人起哄说,指不定三殿下将来就娶了柳家的凝月郡主了,彻底与柳家结了亲呢。   还有人说,柳家无论怎么看都是绝好的一门姻亲,三殿下虽是最有望夺嫡的人选,但柳家这后盾,不要白不要,哪有儿人嫌权势太多扎手的?   杨熙与清容是一脸严肃讲述完柳家背景的,但钱宝儿听完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世家出身的郡主怎么了,世家出身的郡主就能随便看上别人家的相公,眼巴巴上赶着倒贴,还为了横刀夺爱就搬出家世背景来压人?世家出身了不起哦!”   杨熙惊呆:“……”   清容惊呆加一:“……”厉害!   瑾儿小郡主瞪大眼想鼓掌:“……”好霸气!   谁曾想,钱宝儿刚说完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呸,世家本来就了不起嘛。我一个乡下小地方出来的乡下村姑跟人郡王府的郡主比什么比,我脑子坏了!”   瑾儿小郡主顿时傻眼,“……”   竟然还能这样?   但钱宝儿打完就后悔了。   她刚刚没注意,下手真真太重了。   这一回过神来脸蛋儿就觉着疼。   杨熙心疼地道:“……夫人,要不,我去喊穆大公子过来,给您上个药?”   “算了,没那么娇气。”钱宝儿叫住她。   再说了,这还是她自己给打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杨熙没办法,又坐了回去。   钱宝儿怏怏灌了杯水,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杨熙,咱们这么多人,你应该是跟着你家主子最久的,当年他与那个柳家的小郡主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上次听谁说的来着,说的含含糊糊言语不清,这样我怎么晓得那位凝月郡主是怎么被救了一次便死心塌地看上我家书呆子了。”   杨熙顿时有点虚,弱弱道:“……错了夫人,这些事情最清楚的人不是我。”   说着手便指了指清容与瑾儿小郡主。   小郡主随即接着说道:“小嫂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年柳凝月去边关那件事发生的时候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我却是亲身经历了的。还有清容姐姐,也是当事人。”   瑾儿笑笑接着又说道,“那时候清容姐姐也是人在边关的。那个柳凝月受伤之后,清容姐姐还被找去照顾了那傲慢刁钻的柳家小郡主好几日呢。”   钱宝儿:“啊?”   这个事实出人意料,猝不及防。   钱宝儿郑重其事道,“那你们给我详细说说嘛。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瑾儿与清容对视了一眼,表情顿时变得好古怪。   “小嫂子,你确定你要听么?”   呃……   难道她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么?   还是说,这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钱宝儿怕怕地看着瑾儿小郡主,“……小郡主,你想说什么?”   瑾儿贼兮兮地盯着她笑,“小嫂子就不怕当年那件事里面有点不可告人的事情么?”   钱宝儿:“……”   说来说去就是卖关子。   某夫人一双大眼睛微微一眯,斜睨着瑾儿小郡主,“小姑娘,你要是不说,我待会儿就自己去问当事人,我相信书呆子会很愿意告诉我事情始末的。或者,我找韩恕也行啊。”   “不行!”瑾儿大喊一声。   我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八卦的机会!   小郡主大喝一声拍桌而起,“小嫂子我告诉你,当年就是柳家那个柳凝月自己作死非要跑出城去采彼岸花,然后就差点被抓了,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的,心高气傲,鼻孔朝天,就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然后就……”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   瑾儿小郡主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一千道一万,说来说去都是那位凝月郡主自己作的死。   那一年柳凝月随她父亲到边关时已经是暮夏初秋,边塞在这个季节里正好开有一种十分稀罕的花,本名叫什么别人都忘了,只依稀记得世世代代传下来都叫它彼岸花。   这种花特别漂亮,而且听闻这花有奇效,入药可补气养血,一点点便比许多同等功能的药材更有奇效。若是用来做菜直接使用,也有极好的美容养颜功效,还有传闻说,吃了这彼岸花便能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为此有许多人拼命要去采这彼岸花,可这花十分稀有,极难寻到一株,为此追逐者越发疯狂。   而作为一个女孩子听见说有一种东西是可以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柳凝月自然无法抵制这种诱惑,不顾一切都要出城去寻。   而别人传的说她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才不肯让人跟着去,实则是她怕被旁人察觉她竟然想青春永驻,就避开所有人偷偷找了个当地人的向导,让人带她进了山。   进山之后便将人给赶回来,她独自去寻花。   偏偏那个时候就是这么的不凑巧,赶上了敌军人马也在搜寻彼岸花,她那个人打小被人捧在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碰到竟然有人想与她抢东西便动起手来了。   而且她打小自视甚高,自以为自己武功盖世,无人能敌,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直到动起手来才发觉现实与理想差距非常大。   对方根本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心软,眼看着柳凝月就命在旦夕了。   正好这个时候,宋景桓赶到。   原来,柳郡王一早上没看见女儿,找来柳凝月的侍女一问才知,她竟然偷偷找人带她进山了。   那侍女见郡主出去了半日都不见回归,她怕出个什么状况她根本小命都赔不起,柳郡王多问几句她就劝招了。   这地方可不比京城之地,随时都有各种危险会发生,柳郡主赶紧找了宋将军也就是瑾儿小郡主她爹,营中的将士也帮忙找了起来。   而宋景桓这个校尉对城外地形熟悉,便领命带了一队人马出城去找。   他在山下正好碰见了被柳凝月赶回来的向导,一问便得知,那个任性的郡主竟然一个人在山里。   宋景桓令手下人分散寻找,点火为信,就带着向导去找了。   他赶到时,正好柳凝月受了伤被打倒在地,当时情况紧急,他一心想着救人,冲过去以一敌五,浴血奋战将柳凝月给带了出来。   其他人随后也赶到。   最后谁都没有性命之威,但宋景桓的伤便比柳凝月要重许多。   柳凝月原本就对这个模样生得无以伦比的校尉心生好感,这下就彻底沦陷了。养伤的时候便开始心心念念的说要去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这些细节照顾她的清容最清楚。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姑娘心里没有个英雄救美的梦?这也怪不得她。   但是当时柳郡王看不上只是个小小校尉的宋景桓,等到他公开了身份回京了,又巴不得要与之结亲这种小人嘴脸,就真的很令人不齿了。   ……   瑾儿最后总结一句,“说来说去,柳家那对父女真是奇葩的可以。我哥哥又不喜欢她,柳凝月做什么要上赶着投怀送抱哦。”   钱宝儿听完托腮半晌都不说话。   良久才冒出一句:“说不定你哥哥那个时候就对人家暗许了少年心呢。早知道人家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上赶着往上凑个什么劲啊。”   瑾儿闻言呆住了,“……嫂、嫂子?”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钱宝儿看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么?你那个没良心的哥哥当初舍命相救,年轻男女干柴烈火的,我就不信没有点火花。切,害我白操心。”   瑾儿小郡主震惊地大叫:“……嫂子?!”   “又干啥咧?”钱宝儿抬眼看来。   瑾儿小郡主往门口指去。 第149章 传闻中的宠妻无度   钱宝儿将信将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扭头一看。   就见门口站了个人,逆光而立。   呃。   仔细一看,来的人丰神如玉,眉目如画,虽然逆光的光线啊暗了些,但这张脸这副容貌,他不是书呆子又是谁?   钱宝儿莫名有些心虚。   ……这么说,刚才她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他都……听见了?   所以,她刚才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钱宝儿歪头想了一想。   ……呃,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她能够假装自己失忆了么?   不,她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对,就是这样。   ……   钱宝儿对自己好一番心理建设之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对着宋景桓笑,“你不是进宫去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事情忙完就回来了,你这个铺子开张我还没来看过,怎么说都是要过来瞧瞧的。”   宋景桓微微一笑跨进门来,就在钱宝儿以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准备干脆转移话题跳过时,宋景桓又说了一句:   “娘子担心我会红杏出墙,我怎么也要来澄清一下以证自己的清白。否则娘子想入非非忧心伤怀,我可是要心疼的。”   钱宝儿老脸一热,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立即钻进去躲起来:“……”   这个书呆子太可怕了。   不动声色就将了她一军。   得亏了她不与他为敌,否则岂不是要死的很难看?   ……   杨熙与清容还有小郡主三个人在边上你看我我看你,闷声不好意思笑出来。   所谓的被抓包也就是这样了吧。   钱宝儿心虚的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抬头看了宋景桓一眼,双手顺势就叉了腰,“……怎、怎么了,就只准你有风流韵事,我还不能议论了?”   宋景桓浅然一笑曰,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怎么会呢,只要娘子高兴,说什么都行。”   钱宝儿越发的怂:“……”   这书呆子此时不能笑,一笑就让人心里发毛。   这书呆子是真生气了?   平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没这般的杀伤力啊。   他会不会生气就半晌不理她了。   钱宝儿莫名有点害怕,弱弱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她准备举手投降之时,忽然像瞧见了什么似的,冲着门口挥手喊道,“嘿,穆大公子,你换完衣裳回来了。”   刚走到门口的穆然穆大公子忽然被叫住,一脸茫然往这边看。   但瞧清楚门口站着的是宋景桓只会顿时虎躯一震,下意识扭头就要跑。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跑?   那身同色的衣裳都换掉了嘛。   穆大公子的腿刚迈出去又收回来,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襟转回来。   穆然斜睨了宋景桓一眼,又转而看向钱宝儿,“夫人唤我作甚?”   钱宝儿闻言笑了笑,穆然顿时毛骨悚然。   这个笑容怎么这么熟悉?   仿佛似曾相识?   钱宝儿心里头已经盘算好要祸水东引,把注意力转移到穆大公子身上了。   就在这时候,在边上的瑾儿小郡主眨眨眼,“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大家便都纷纷向她看去。   “瑾儿笑什么?”宋景桓徐徐问道。   钱宝儿也看着她,然后又不着痕迹地悄悄看了宋景桓一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   瑾儿小郡主可是将钱宝儿这副孩子气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的像个小怪兽似的,“我是笑小嫂子啊,小嫂子她把哥哥的表情都给学看个十成十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钱宝儿闻言瞪了瞪眼,“……我才没有咧!谁要学他呀。”   小瑾儿噗嗤一下,自顾自傻乐。   钱宝儿见状鼓起腮帮子,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宋景桓,宋景桓也在这个时候看向她,随即会心一笑道:   “瑾儿说的很有道理。”   钱宝儿:“……”   哦,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钱宝儿有点沮丧还有点不太高兴,但她转念一想,不对啊,她好不容易转移了话题,让书呆子的注意力转到了其他地方,她不是应该高兴的么?   这般一想,钱宝儿又眉开眼笑了。   她主动挽了宋景桓的手,“夫君,有件事我觉得我们应该私底下说。”   宋景桓:“嗯?”   “走啦走啦。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府用膳了。”钱宝儿也不顾其他的,说着还开始撒娇了,“我饿了,你舍得让我饿肚子么?”   她一撒娇三殿下就没辙了。   “好,回府,用膳。正好有些话我也想告诉你。”   三殿下的话里透出一股子宠溺的无奈。   这个钱罐子啊,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钱宝儿那双大眼睛里又亮起了狡黠的笑意,冲着瑾儿小郡主眨眨眼,挽着宋景桓就走了。   瑾儿小郡主一脸惊奇:“……”   这就是传闻中的宠妻无度?   说好的前一刻还生气呢?   这下就好了?   害怕,惹不起惹不起。   ……   穆大公子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宋景桓与钱宝儿就走了。   他呆了半晌:就,就结束了?   来个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哎哟喂。   然而,杨熙与清容是随着钱宝儿来的,钱宝儿走了她们俩自然是要走的。   而瑾儿小郡主也是为了来寻钱宝儿的,钱宝儿离开了她自然也是要离开的。   故而,钱宝儿与宋景桓前脚刚走,后脚杨熙清容与瑾儿小郡主便也都走了。   留下穆大公子风中凌乱:“……”   这都叫什么事啊?   半晌之后,穆大公子憋着一肚子的郁闷下楼,柜台后的掌柜的陆无双陆姑娘拨空瞧了他一眼说道:“穆先生,夫人走之前交待我转告你,说是未来几日她应该都没空过来了,一切拜托你多多费心了。”   穆然:“……”   说好的她开铺子我帮忙呢?这怎么就变成了我在开铺子了?   然而,穆大公子一肚子的郁闷在想到了某殿下提出的条件之后,他便作罢了。   罢了罢了,为了做个了断一了百了,忍了!   司徒烨他们这对夫妻真是奴役死人不偿命。   早晚要找个机会“回敬”他们才行!   这般想着,穆大公子复又笑逐颜开了。   陆无双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连忙低下头去。   穆然:“……”难道我有丑到笑起来都献丑?   他都想去找个镜子揽镜自照了。   ……   街面上。   钱宝儿挽着宋景桓出了酒坊之后便被宋景桓上了马,马车交给了杨熙清容给带回去,他们小夫妻俩骑着马悠哉悠哉招摇过市。   不过钱宝儿这身男装倒是惹了不少目光,三殿下也毫不在意,将她揽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摔下去。   当然,钱宝儿根本不会骑马,她家夫君若是不抱紧些,她可真就摔下去了。   “书呆子,你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么?”钱宝儿扭头看了一眼宋景桓,问出心中的疑虑。   说好的回府用膳,可一出了酒坊他便带着她上街游荡,虽然她是路痴不会认路,但也知道,平时回府走的不是这个方向。   平素书呆子都是很开朗的人,也为了避免她受伤,老喜欢带着她回家躲着。他一反常她便察觉有异了。   “原来被娘子瞧出来了。”宋景桓闻言低声笑道。   钱宝儿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觉得不太好。   他是极少会用这般口吻说话的,难不成是,心情不好?   钱宝儿大胆猜测道:“……你,今日进宫之后还去了哪里?”   宋景桓闻言怔了一怔,随即笑出了声,“娘子的心七窍玲珑,我还没说你便猜到了么?”   呃。   钱宝儿更慌了,“……书呆子,你若是有心事就与我说,这般不痛快,不是你的风格。”   “嗯。”   宋景桓倒是痛快的应了一声,低声笑道:“今日进宫之后,陛下让我陪着去天牢走了一趟。”   天牢?!   钱宝儿心中顿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你是见到了大殿下,心有感慨么?”   “嗯。”宋景桓又应了一声。   “自古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瞧多了我原以为会麻木,但今日看见那位大殿下的模样,心中还是感慨不已。”   钱宝儿顿了顿,斟酌着语句说道:“……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并非每个生在帝王家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也并不是说生在民间寻常百姓家便没有了你争我夺你死我活。”   她生怕自己的话不够说服力,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争夺利益之事无论在哪里都会发生,与是否是帝王家没有关系,看人罢了。”   “不信的话你回想看看山茶村里的一切,再看看我,不正是最好的例子。”   钱宝儿说着说着就笑了,“还记得我们去赶集时遇见的那两个姑娘们,她们不也是为了第一次见面的你在市集上争得面红耳赤,根本不顾女儿家的体面。”   说完这句,钱宝儿猛地一顿惊醒。   不对啊,那个镇上的事情她还提来干什么?   呸呸呸钱宝儿,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会安慰人不要强行安慰嘛。   好端端的提什么旧事。   那两个姑娘的爹是书呆子的仇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她这会儿提起不是在戳他心里的痛嘛。 第150章 我能不能有果就全看娘子了   钱宝儿赶忙说道:“……我,我刚才胡说的,你别提我胡说八道。总之,我好下场。是……”   “我明白,你别急,也无需解释。”   钱宝儿慌慌张张的话音已经将她的心事泄露无疑。   宋景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眼中却没有半点不悦之色,反而轻言浅笑地来安慰她。   “母亲已经走了那么多年,我也长这般大了,不至于还都放不下。那些害惨了母亲的人,我自会一一与他们算清楚,但也不会因为就愤世嫉俗整日伤春悲秋。”   说着,他生怕自己的话不够说服力,无法安抚钱宝儿此时紧张的心,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宝儿你要对你的夫君有点信心。你的夫君可不是轻易就会被打倒了的人,我有多能坚持,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   他说这话时笑得趣味盎然,笑容也意味深长。   钱宝儿脑子里先是一懵,扭头便对上宋景桓透着痞气的笑容,她豁然开朗。   老脸也随即一热。   钱宝儿:……这个不要脸的书呆子。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居然在这儿用荤话撩拨她。   简直无耻。   对,无耻之极。   钱宝儿连忙挡脸,恨不得拿块面纱之类的将自己的脸给包起来。   “……我不认识这个人,这是谁家三殿下?不认识不认识。”   “惹不起惹不起。”   宋景桓被她轻而易举逗笑,仰着头发出爽朗的大笑,之前的那一点阴霾也都一扫而光。   三殿下本就生得容貌倾城,这样的相貌在大街上真真是极少见的,他当街哈哈大笑顿时惹来无数的回眸。   街边的小商贩和买东西的行人都往这儿看。   钱宝儿连忙扶额假装挡脸。   她为何想不开要跟这个人骑马上街?!   素日里坐马车不是挺好的么,为何这么想不开。   悔不当初啊。   钱宝儿心里苦,连跳下马背自己跑的念头都有了。   当然,要不是她怕自己不会武功不认路,跳下马背万一摔死或着摔断腿还找不到路回去,那就尴尬了。   “……那个,我说三殿下,咱们能走了么?再不走就成猴子了。”   明日全京城都晓得三殿下在大街上发疯大笑,然后同行的她就是疯子第二。   她才不要被这个奇葩的三殿下拉低水准呢。   宋景桓闻言又笑了,“宝儿,你可真是我的开心果。”   钱宝儿就不乐意了,“胡说八道,你才是果呢,你还是无花果呢。”   三殿下顿了顿,一本正经曰:“我能不能有果就全看娘子了。”   钱宝儿:“……”   这个三殿下怕是假的吧。   ……   钱宝儿心累:咱们能不能说说正经事。   为何每次她一本正经的心碰见这个乱不正经的三殿下就变味了。   一定是他将她给带坏了。   要完,要完。   钱宝儿无奈长叹了一句之后,一手叉在腰上,顿时气场全开,“宋景桓,你再不走我可就下马以后都不理你了!”   三殿下闻言一顿,随即笑嘻嘻地道:“好好,咱们回府。我还有好些事情要与你说。”   钱宝儿总算这口气。   三殿下算是要恢复正常了。   回去的路上,宋景桓将今日上殿面君又被带到天牢去的事情都与钱宝儿说了,说完又道了一句:   “还是娘子说的是,并非每个生在帝王家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也并不是说生在民间寻常百姓家便没有了你争我夺你死我活。利益之争无论在哪里都会发生,与是否是帝王家没有关系,看人罢了。”   钱宝儿煞有介事点点头。   利益之争到哪儿都一样。   人嘛,不是有句古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总有些人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伤天害理,但也有些人老实厚道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说到底在于人自己。   钱宝儿又叹了口气,随即老实巴交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了宋景桓,“抱。”   宋景桓笑着将她从马上给抱了下去。   钱宝儿脚踏实地之后退开一步,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扬首冲着宋景桓笑道:“夫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是没跟我说的呀?”   这一路回来三殿下说了一路,几乎要将他与陛下之间的所有对话都复述给她听了,但唯独一件事没提。   就是瑾儿小郡主说的那件事。   他藏着掖着的,难道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哼哼,他若想敢存了私心,瞧她不给他颜色看看。   宋景桓闻言笑了笑而已,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辩解也不说话,钱宝儿心想:这是心虚?   她斜眼盯着宋景桓:“怎么,三殿下心虚?”   三殿下气定神闲答曰:“为夫瞧娘子在吃醋,心中甚慰,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钱宝儿莫名被戳中了心中的小九九,一下就心虚了:“……你你,你才心虚呢。我像是心虚的人么?”   三殿下煞有介事点点头:“嗯。”   钱宝儿:“……”   怎么说来说去都说不过他!   凭什么呀!   夫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钱宝儿双手叉腰气呼呼就往里走,“我说没有就没有!”   宋景桓在后面悠哉悠哉地哦了一声,信步跟上。   钱宝儿老脸热的一塌糊涂,就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丢人啊钱宝儿。   你居然吃醋。   你居然会吃那个凝月郡主的醋。   她不就是有个郡王的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   钱宝儿的脚步走得飞快,但一拐过转角就慢下来了。   “有个郡王的爹本就很了不起嘛。”   她怂。   巨怂。   ……   钱宝儿在墙角呆站了良久,噘噘嘴望天发呆。   谁说她不会在意的,她明明就在意的要死。   她只要一想到书呆子是她的相公,可陛下还是要把别的女人送到他身边,她心里就很憋屈。   她心眼很小,小到心里只能装得下这么一个人,她也希望她心里的那个人心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她不愿意与旁人分享这个男人的爱。   无论对方是任何人她都无法接受。   ……   站了良久,钱宝儿望着头顶上的屋檐无力大喊了一句,“来人啊!”   某个远远站着不敢靠近的殿下当即就回话道:“小的在。”   钱宝儿一愣循声看去,“……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三殿下曰:“夫人没走,为夫怎敢先走?”   钱宝儿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给轰了一下似的,忽然觉得有一股热意盈眶了。   而乱不正经的三殿下愣是用他那张生得倾城倾国的容颜一本正经说道,“而且进了侧门就是这儿,要回去歇息这儿是必经之路。”   钱宝儿忙扯着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的热意,破泣为笑去拽三殿下的袖子,“那你还不带路。”   “是,娘子。”三殿下笑意甚浓。   钱宝儿也跟着笑逐颜开。   宋景桓一把便将她横打抱了起来,钱宝儿惊讶地“呀”了一句,他就这么抱着她往里走了。   钱宝儿呆呆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就是暖暖的。   每一次她心里有所怀疑的时候,他就会让她瞬间打消那些怀疑。   这个书呆子这么处处为她着想,她却反而更加不安。   是不是什么时候他就会为了另外一个人也这般体贴了呢?   她一个商人之女,他是天之骄子,无论怎么说都的确不相配。   陛下看不上她出身小地方也的确情有可原呢。   越是这般想,钱宝儿心里就越是没底了。   这是不是就是传闻中所说的,女子一旦陷入情爱,便会失去自我?   她好像也变成了那样的人了……   就在她越发彷徨,水眸也渐渐失去光彩时,宋景桓忽然站住将她放了下来。   “宝儿,陛下今日与我说,若是我嫌李家唐家的女儿是大家闺秀太柔弱跟不上我的步调,那柳家的女儿能文能武也与我颇有渊源,她总不会跟不上我的步调。你知道我是如何回他的么?”   钱宝儿愣愣啊了一句,“你,回了他什么?”   “我说,柳家爵位世袭,关系人脉在朝中盘根错节,手上又掌握有兵权,而我在军中多年,在军中根基颇深,倘若我真想做点什么,虽然不至于一呼万应,但一呼百应总还是能做到的。”   钱宝儿当即愣住,“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可知道皇帝最是多疑。若你当真娶了那柳家的女儿,从此一呼万应,你可知对陛下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啊,帝王最是多疑,那柳郡王想让他的女儿当王妃,陛下却未必打心里愿意吧。”   宋景桓气定神闲地笑道。   “陛下心里不会拎不清,无论他有多少个念头,但看在柳家的背景,他一定会打消这个念头。”   “……你!”钱宝儿顿时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好任性。”   陛下再疼爱他也到底是一国之君,君王有着所有上位者共同而且最严重的忌讳,就是旁人权势要超过他。   兴许陛下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一心想让他继承帝位,想给他找一个家世背景样样足以与后位匹配的女子结为夫妻,但大忌就是大忌。   “嗯,是任性。”三殿下老老实实地应下来了。   “陛下一日不打消往我这里塞人的念头,我便一日不能放松戒备。不过唐家李家的女儿都被他放弃了,柳家那位郡主也不能列入他的计划,陛下想另外寻找对象,总是要花些时间的。” 第151章 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宋景桓说着顿了顿,接着又说道:“陛下花时间的时候,自然也是给咱们争取了时间了。”   钱宝儿:“……”   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这位三殿下他不是任性,是不要命了。   钱宝儿:“……书呆子,老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常言也道伴君如伴虎,你就不怕陛下一言不合就……”   宋景桓耸了耸眉,不以为然道,“也许吧,帝王无常。不过,眼下的状况他也许还不会吧。陛下不是对我期望甚高嘛。”   钱宝儿:“……”   三殿下,恕我直言,你这个就叫恃宠而骄你懂不懂?   一边说着不稀罕那位陛下的特殊待遇,一边又肆无忌惮的享受他给的特殊待遇,而且还以此为筹码,我给你嗦,这就是传说中的说一套做一套。   钱宝儿嫌弃地在心里腹诽道,这般想着忍不住翻了个极致认真的白眼。   宋景桓见状忽然凑近她耳朵,“娘子是在心里骂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么?”   钱宝儿吓了一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听见他继续说道,“娘子须知道,兵不厌诈。”   钱宝儿闻言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简直无耻!”   “谢娘子夸奖。”   某三殿下嬉皮笑脸道,心情十分愉悦。   钱宝儿默默扶额,完了,她如今已然分不清究竟是书呆子被她带的毫无廉耻,还是她被这书呆子给带的脸皮不要了。   完了完了。   果然真应了那句老话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还真特么是那句话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有点小骄傲了怎么办?   亲娘啊,这是才她钱宝儿想要的人生的,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钱宝儿都要大笑出来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般。   但鉴于宋景桓就在她跟前,她还是忍住了大笑的冲动,随即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书呆子,我不想走了。你背我。”   “好。”   三殿下面上带笑,二话不说就在她面前蹲下来。   钱宝儿也不客气,一下就跳上宋景桓背上。   府中巡逻的卫兵瞧见三殿下背着夫人,个个识趣地让开路去,等他们过了之后,全都“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这要是外头的人瞧见了,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子呢。   这可是三殿下啊,外头的人都说三殿下用兵如神,冷酷无情而且杀人如麻。尤其是做事的风格铁腕强势。   真应该让他们瞧瞧三殿下温柔的一面。   保证让他们无话可说。   ……   钱宝儿趴在宋景桓背上,晃啊晃,晃得都发困了,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她便闻见了食物的香气。   于是,她便瞬间来了精神,催促着她家相公赶紧用膳去。   “快快,等一下菜就冷了。快走。”   “好,快走。”   宋景桓微微上扬的尾音已经透露出他此时的愉快心情。   他那双凤眸凝满了笑意,温柔得让人多看一眼都会陷进去。   见到钱罐子对美食如此充满激情,他也就放心了。   她只要能开心地大快朵颐,便什么都不算事儿了。   ……   接下来的几日,三殿下忽然就连早朝都不去了,完全与从前的大忙人形象大相径庭截然不同,像是彻底抛下了一切杂务包裹要陪着钱宝儿般清闲自在。   也没像平日里似的,动不动就有人上府里来拜会了,就连陛下也不来催她入宫议事了。   小日子平静得不晓得多可爱。   钱宝儿见他一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模样,便拖着他每日一早就去酒坊里帮忙。   当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八个字是钱宝儿夫人自个儿加上去的。   她才不晓得三殿下早在那日回府之后便写了折子递进宫向陛下告假去了,说是自打回朝之后忙忙碌碌,一直没有时间歇息,他需要休息。   陛下虽然有一肚子的话,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准了。   当然,他即便是不准,三殿下这折子既然递上来也就不理会陛下准与不准了。   张狂的三殿下从来都是只管告知,我行我素的。   被自家夫人拖着去打杂跑腿,三殿下似乎也乐得其所,换上朴素的布衣,被自家娇妻差遣着忙进忙出打酒送酒,就像店里的伙计一般忙的不亦乐乎,怡然自得。   毫无三殿下的架子。   酒坊里多了三殿下这位跑腿的苦力,这可把穆然穆大公子给乐坏了。   素日里被支使着鞍前马后跑腿忙活的人都是他,如今有个人来分担他的活计儿,他不晓得轻松了多少,心情也愈发的轻松。   精神勃发,神气抖擞。   “宋景桓,城东的云桂坊的老张头前两日定了一坛雄黄酒,明儿就是端午了,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也给送了吧。”   坐在柜台后的穆大公子双手环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支使着三殿下跑腿干活毫不手软。   三殿下闻言抬眸看去,穆然陡然吓了一跳,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姓宋的你别这么瞧着我,是你们家夫人吩咐说要让你帮忙的,可不是我说的。”   言下之意是,有本事找你们家那个宝贝娇妻去。   三殿下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他的桌子,像是彻底忽视了穆然这个人的存在。   穆大公子:……司徒烨,算你狠。   穆然气得攥了个拳头,虚空比划了两下,结果一扭头就看见陆无双从后院走过来。   他连忙将手藏到身后去。   “陆、陆姑娘。”   比小动作被人当场撞见,这就尴尬了。   陆无双掩嘴闷笑了一声,随即板起脸一本正经仿佛什么都没瞧见似的道:“穆先生,方才盈盈与王叔送酒过来,专门也把我母亲的拜帖送过来了。我母亲邀请您一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我们家,她老人家想当面谢谢您。”   穆然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   “好,我一定去。”   说到陆夫人就不得不提,自从有了穆大公子这位神医的帮忙之后,陆夫人的病也渐有起色不但能下地走路了,甚至有时候心血来潮还能帮着打打酒,晒晒东西刷刷酒缸,别提多精神了。   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陆无双重新站起来,陆家酒坊又开了这么一个分店在城中,陆夫人眼看着日子有了盼头,心里头的石头放下来,整个人也就轻松了。   陆无双笑笑道:“那无双就先多谢穆先生的赏脸了。若是可以的话,明日如何?”   “陆姑娘安排吧。”穆然爽快道,其实是想赶紧将刚才的事情翻篇。   太尴尬了。   “好,我会安排好的。”陆无双点点头,说着话行了个一礼。   穆然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扭头就对上三殿下那双意味深长的凤眸。   穆大公子顿时老脸一热,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直接把自个儿给埋进去了。   钱宝儿与瑾儿小郡主站在楼梯上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姑嫂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捂嘴阻止自个儿笑出声。   但还是笑出了声。   “噗嗤”两声很响亮。   就喜欢看穆大公子嚣张之后又吃瘪的样子。   好玩。   某位穆大公子听见楼梯上传来的笑声,扭头一看,赶紧捂脸。   今个儿可能不是什么好日子了。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就往外走,“我,瞧外头天儿不错,我出去逛逛晒晒太阳。”   说着话就径自往外走了。   钱宝儿眨眨眼,与宋景桓对视了一眼,笑得嘴要咧到耳朵那儿去了。   穆大公子,尴尬了吧。   让你皮。   钱宝儿她们姑嫂飞奔跑下搂来,穆大公子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外溜,没成想刚到门口,便被五六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给堵了回来。   “谁也不许走!”   那几个壮汉手里头拿着棍棒,几个人齐刷刷往店门口一站,原本要进来打酒喝酒的人一瞧这阵仗,吓得转头就走了。   生怕被连累。   穆然的脚步一顿,定定的看着带头长得最不凶神恶煞的人,“请问,有什么事么?”   那人气势汹汹挥了一棍子道,“我们要找你们掌柜的说话!”   这阵势一看就是来闹事儿的呀。   瑾儿小郡主看了身边的哥哥嫂嫂,以及要逃出门的穆小爷一眼,想笑。   景桓哥哥在这儿呢,她与穆然哥哥也都在,这些人挑这个时候到店里来闹事,眼睛可真没洗干净。   怕不是来送笑料的。   自打这铺子开张以来,有穆然穆大公子这尊大佛在这儿坐镇,门口又挂着柳家小郡主的鞭子,倒是没几个不识相的敢来闹事。   没成想,今个儿没长眼的就找上门来了。   钱宝儿二话不说开始撸袖子。   宋景桓伸手就拉住了她,“碰见闹事的不用撸袖子,咱们是斯文人,可以用斯文人的方式解决。”   钱宝儿顿了顿,淡定道:“你放心吧,我也是个斯文人,不与人打架。”   “那夫人撸起袖子做什么?”   钱宝儿理所当然曰:“……我就是觉得这样气势比较强。”   三殿下哭笑不得。   钱宝儿佯咳了两声,气定神闲地地放下了袖子,随即端着仪态万方,示意陆无双回柜台后边儿去,莲步轻移排开众人走过去。 第152章 事情都没办好,要什么钱   “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钱宝儿冲那几个人微微欠了欠身,礼数周到地道。   带头的壮汉将棍子往肩头上一扛,凶巴巴扯着大嗓门冲她喊:“明日就是端午,我们家主人在你们铺子里定了一坛雄黄酒,可拿回去一看,却是发酸变质了,你们怎么说?”   发酸,变质?   钱宝儿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眼自个儿穿的衣裳,端午还不到,天儿也没能真的热起来,怎么可能会有酒变质的说法?   她一脸诧异地回头看了看陆无双,陆无双也冲她摇摇头,钱宝儿也就淡然地又是一笑。   “那你们从我们铺子里买的那坛子变酸变质的雄黄酒此时何在?可否拿过来让我们瞧瞧真切。”   带头的壮汉二话不说就招呼后面的兄弟:“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刚落,后面又冒出两个穿着布衣像是谁家仆人家丁的年轻男子,合力抬着一坛子酒就过来了。   然后往铺子门口一放,随即揭开封坛子的红布。   一股子极其难闻的酸味儿骤然从坛子里头蹿出来,熏得钱宝儿连忙退了两步,险些就吐了。   这个味道够呛!   她赶紧扯着袖子捂住自个儿的口鼻,抬头一瞧,周边的人全都被熏得捂住口鼻连连往后退,有的都掉头就跑了。   就连抬坛子过来那两个家仆模样的人也都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脸拼命忍着才能不吐出来的模样。   那个带头的壮汉当然也是一样的。   钱宝儿暗暗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眼宋景桓,宋景桓本是想出来的,但钱宝儿这么一瞧,他便站住了。   钱罐子分明是不想他出面,她希望自个儿解决。   那他随了她便是了。   当然,前提是事情没有闹大。   钱宝儿见宋景桓站住便松了口气,捂着口鼻小心翼翼道:“你确定,这个东西是从我们陆家酒坊买回去的?”   带头的壮汉忍着吐出来的冲动,用力点点头道:“这当然是从你们家买的东西,要不然我们还能拿来讹你不成?”   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又退了好几步。   钱宝儿两个箭步上前迅速捡起红布就给捂在了坛口上,那股子酸臭味才减弱了一些。   周围的人也都似乎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见臭味淡了,又都围了上来。   钱宝儿终于放开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随即插在了腰上。   “这坛子东西确定是从我们家买的?”   “当然!”带头的壮汉也学着她叉腰,一副坚定到不能更认真的嘴脸,“这件事从你们家买的!”   他身后那几个壮汉也都学着他的动作,瞧上去气势非常浩大,很凶,很吓人。   真像那么一回事。   “好,既然你说这坛子里的东西是从我们陆家酒坊买的,那你告诉我,你们家是何时下的定金,酒是你们上门来取还是我们派人送过去的,是何时取又是何时送?”   带头的人被她这么一问就愣住了,还是穿着布衣的两个人凑过来低声嘀咕了两句,他哦哦了两句随即恍然大悟。   “定金是半个月前给的,是我们家的管家亲自来你们酒坊定的。酒是昨个儿我们家主人派人来取的,到府里时已经是傍晚。这些都有票据为证。没成想揭开红布便是这个味道了。”   说着就甩出了付定金与取酒时酒坊这边开具的票据。   钱宝儿结果票据看了一眼,随即招招手唤了陆无双出来。   柜台后基本上是陆无双在打理,也就是票据都是经过她的手,她一看便知。   陆无双从钱宝儿这儿接过去看了看,低声道:“夫人,这票据的确是我开的。”   “嗯,辛苦了,陆掌柜先进去吧。”   “是。”   陆无双微微颔首后便又进去了,钱宝儿笑笑点了个头,便将票据攥在手上了。   。   “好,我且当你说的是实话,那我们家酒坊开到戌时才打烊,你们开坛发现原本的酒变成这等味道,为何不昨日便上门来讨个说法?”   钱宝儿说着指着票据上所写的地址接着说道,“你们府上是甲子巷王家,阁下可知甲子巷王家到这儿是多少路程?”   带头的壮汉又愣住了,“我,我……”   钱宝儿说着话便回头问往铺子里头的宋景桓,“相公,甲子巷王家离这儿多远?”   宋景桓答曰:“步行半个时辰,有车马代步的话,两刻钟。”   门口围观的百姓也纷纷说道:“有马车也就两刻钟就到了。”   钱宝儿甜滋滋道了一句:“多谢。”   对吧,有马车的话两刻钟也就到了。   带头的壮汉顿时一脸尴尬,“那,那我们真金白银买的东西,发现坏了,我们晚上不愿意出门怕晚归碰上宵禁,今个儿再来不成么?”   “成啊。”钱宝儿脸上带着笑接腔道,“但我刚才说的是,假设你说的是真话的话。”   “可你知道在端午前这般的气候里,一坛酒要变酸变质需要多长么?你家主人派你们来取酒,你们不可能不验过货就取走了,既然是当场验过确定无误才取走,好好的一坛酒怎么可能两刻钟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钱宝儿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带头的壮汉,他心里头莫名没了底,胆怯地结巴起来,“那,那东西就是坏了呀。这坛子就是从你们家拿的,不信你看上面还有你们陆家酒坊的标记呢。才两刻钟酒就坏了,你要怎么解释,难不成我们故意将你们的酒换成别的东西来讹你们?”   “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钱宝儿无辜摊手。   那个壮汉顿时感觉不好,摸着棍子就重重打在了地上,“你就是这个意思。东西是在你们家买的,有票有据你居然敢不认。你就不怕我们报官!”   “报官?报官好啊。”钱宝儿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笑靥如花,“遇上这种疑似奸商偷工减料赚黑心钱的事情最应该报官了,坛子里的东西是不是我们陆家酒坊的雄黄酒,到时候官府一查便知。我们是不是真的赚黑心钱,还是旁的什么人偷换了我们的酒蓄意栽赃陷害,官府自会有公断。”   带头的壮汉根本没想到钱宝儿敢这么说,一脸茫然回头去看他身后穿着布衣那两个仆人,“说好的不是这样的,这怎么办啊?”   那两个人赶紧往后退,好似要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   钱宝儿不忘了趁机添油加醋添把火,还朝陆无双吩咐了一句:“陆掌柜,麻烦你报官吧。”   那壮汉傻了,“你,你真报官!”   钱宝儿摊手,“那不然呢,不报官就说不清楚了。”   那个带头的壮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   “你……我,我告诉你,我们家主人根本不住甲子巷,我们住在城外。昨晚没有过来是因为根本进不了城,你不要想趁机就将事情给糊弄过去。你们陆家酒坊就是坑蒙拐骗,拿着东西糊弄人!”   钱宝儿扶额,这年头来闹事的就不能是上档次一点儿的角色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居然还没明白。   就这种货色还好意思来闹事,也太看不起她钱宝儿了。   钱宝儿叹口气,“这位大哥,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你家住哪里,而在于这酒是如何变成这个酸臭熏天的模样,你若是执意说这是我们陆家酒坊卖出去的,那咱们当场就去酒窖里随便取一坛,出城之后再进城,看看会不会变成这般。”   “我,我……”   这下那个壮汉彻底没话说了,他把棍子一扔,冲着躲他远远的两个人道:“这事情我干不了,你们把工钱给我们兄弟结了,我们马上走。”   “结、结什么工钱,你别胡说八道了。”那两个穿着布衣作家仆打扮的人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都给弄得结巴了,话都说不利索。   壮汉就不依了,挥着棍子气势汹汹道:“说好了我们帮你们把这东西送过来,壮声势,跟这家酒坊的人起冲突,最好把事情闹大,事成之后给我们每人一一贯钱的,你们是想赖账不成!”   说着就像是要一棍子捶下去。   其中一个穿着布衣的家仆一紧张便脱口而出道:“你,你们事情都没、没办好,要什么钱!”   哦——   原来如此。   看到这里,门口瞧热闹的这些人也都瞧明白了。   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来他们是故意来闹事的。   围观瞧热闹的人纷纷发出老长的一声哦,那个带头的壮汉被激怒,当下就挥起他手中的棍子,“你给不给,不给可就别怪我么不客气了!”   那两个家仆吓得惨叫一声,“夫人救命啊!”扭头就往人堆里跑。   吃瓜群见状纷纷逃散,壮汉们不约而同挥着棍子就冲过去了。   眼看着场面便要陷入混轮。   就见那两个家仆风驰电掣般冲到站在对面铺子门口的一顶轿子后边去。   “夫人救命啊!”   哦,原来幕后主使在那儿呢。   钱宝儿带头恍然大悟。   后面一片吃瓜群众纷纷瞪大了眼珠子坐等幕后指使者浮出水面。   就听见轿子里突然传出粗嗓门的一句:“废物,没用的东西!”随即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就从轿子里探了出来。 第153章 辣眼睛   嗯,要如何形容呢?   这人大概是想把什么金银贵重物品都给穿戴在身上,于是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首饰匣子胭脂盒。   加上原本就丰硕的体型,又套了一身金光闪闪的衣裳,简直不忍直视。   一干吃瓜群众目瞪口呆。   有见识多些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妇人的身份:这不是前面天和酒家的老板娘元夫人么?   宋景桓与穆然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见机行事,穆然便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陆无双。   那位元夫人一出轿子便冷冷扫了众人一眼,颇有高高在上的骄傲。   那两个家仆却是很怕她似的,躲在轿子后面也不敢上前了,就这么缩在那儿,娃畏畏缩缩道,“夫人救命啊!”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养你们有什么用!”那位元夫人却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狠狠一眼瞪过去,便将那两个家仆吓得大惊失色。   她自个儿却是顶着这一身极其雷人的造型大步流星走上了台阶,两个箭步便冲到了钱宝儿跟前。   气势汹汹便道:“前阵子本夫人听说这条街上新开了一家什么陆家酒坊,还是从前那家没落的陆家酒坊的分店,我便十分好奇一直想来瞧瞧,今个儿倒是大开眼界了,你们用这种东西以次充好骗取钱财,就不怕我们告到官府么?”   钱宝儿眨了眨眼,她还以为这个人上来就是一巴掌呢,这与她想象中的还是有几分出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扫了一眼铺子门口瞧热闹的那些人,压低声音道,“这位夫人,既然这些人都是你家的下人,你方才也一直在场,想来我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们陆家酒坊不怕报官,甚至此时此刻我便可以让人去京兆尹将官差给找过来。”   钱宝儿顿了顿,接着又道,“若是官差也说您家的这坛东西的确是从我们这儿买过去,半日的光景就臭成这般模样,那我们不但照价赔偿,我们酒坊也从此不再卖酒,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么?”   元夫人闻言脸都黑了,“你,你竟敢!……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便怕了你了,只怕你早已买通了官差想要作伪证了。我告诉你,我崔媚儿也不是头一日出来,报官可以,你报官我也要报官!”   元夫人到底是见多识广,很快又找到借口想给自己扳回一局。   而且她这嗓门不晓得比钱宝儿大了多少。   钱宝儿见说不通了,便回头冲陆无双吩咐道:“陆掌柜的,麻烦你带着穆先生一起去京兆尹府走一趟吧。”   “是,夫人。”陆无双轻声答应了一句,便与穆然一道往外走。   跟讲理的人讲理,与不讲理的人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在场的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就是存心来闹事的。   钱宝儿之前也让周婶带着她悄悄去过几趟天和酒家,自然是见过这位元夫人,不过,哪怕没见过她,想猜出她的目的也不难。   元夫人见钱宝儿有了决断就站不住了,一下就冲到陆无双的面前去。   但穆然的反应更快,他下意识便将陆无双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元夫人眼睁睁看着就要一爪子挠到陆无双了,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小白脸儿截了胡,气得直骂道,“都是你这个狐狸精!你这种被休了的女人就好好找个鳏夫再嫁不就成了,出来抛头露面丢什么脸,我看你是太寂寞,恨不得让全天底下的男人都来跟你一夜风流吧!”   “你!”陆无双的脸色都白了。   穆然气得怒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是哪儿来的疯女人,疯狗么,逮谁都咬。”   若非他不屑与女人动手,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丑八怪。   这个女人真是应验了一句老话:丑人多作怪。   “没长眼的臭小子,你说谁疯女人呢!”元夫人双手往腰上一叉,当场就摆出了泼妇骂街的姿势了。   钱宝儿也是习惯性便要叉腰,但一瞧见元夫人那一大坨辣眼睛在叉腰,她又默默把自个儿的手给缩了回去。   “你就这么见不得无双重新振作么?还是说,你打从心里就认同说,你无论身材样貌人品样样都不如她。”钱宝儿似笑非笑地盯着元夫人说道。   三殿下的夫人哪怕双手不叉腰气势也绝不比旁人弱。   钱宝儿看着那位元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笑容也越发深邃起来,“当初你是靠着你父亲的权势地位才将元天和拉拢到你身边,但你得到了也不安心,甚至日日担忧,生怕他有一天会离你而去。是不是?”   “再怎么说都是抢来的东西,而且还不是凭你自己的真本事抢的,你怎么能安心呢,是不是?”   “你,你大胆!就你还想袒护这个贱人,我看你也跟她是一路货色!”   元夫人分明被人戳中了心中痛楚,当场就咬牙跺脚一言不合就一巴掌打过来。   但她的手在半空中便停住了,钱宝儿扭头一看,伸手挡住了元夫人的,不是忽然冲出来英雄救美的她家夫君又是谁?   钱宝儿蓦地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这张脸险些就挂彩了。   好险,好险。   “你又是什么人?!”元夫人也是怒上心头了,扯着嗓子便冲着宋景桓大吼,“我晓得了,你是这两个贱人的姘头吧!我瞧你生得油头粉面,比女人还漂亮,难不成是被她们养起来的小白脸!”   元夫人这话一出,钱宝儿穆然的脸色都变了。   钱宝儿忙说道:“那那那个……相公,她可能就是嘴快了一些,你,你别生气。”   虽然她很看不惯这个女人,可她一点儿也不想有人血溅当场。   她胆儿小。   “景桓,别动手,有什么事我来就好。”穆然也跟着说道。   宋景桓却是笑笑,慢慢放开了元夫人的手,低低唤了一声:“韩恕。”   话音刚落,韩恕便从不知道哪个方向就冒出来了,“属下在。”   “你去一趟京兆尹,就说陆家酒坊这儿有人闹事,请官差来这儿走一趟。”   “是。”韩恕话音落,转身人就不见了。   元夫人对着宋景桓怒目而视,又想一巴掌打过来,才发觉她的手使不上力气了。   气得直骂道:“你这小白脸儿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们陆家酒坊一窝子男盗女娼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么,我告诉你们,今个儿你们这么对我,明日你们就得后悔!”   三殿下面不改色道:“鄙人姓宋名景桓,是本科应考的举子。你可以回家问一下令尊,想必令尊户部侍郎崔大人会很乐意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说完又冲着外面吩咐道:“沈括,杨熙,送客。脏污罪证留下,脏眼睛的东西全都给我扔出去。”   分明是春风般悦耳的嗓音,但这般不容置疑的口吻还是吓着了不少人。   杨熙与沈括也不晓得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钱宝儿只看见杨熙沈括同时出手,一个人影凌空飞进了轿子里。随即看传出“哎哟”的一声惨叫。   门口的吃瓜群众们都吓呆了。   陆无双到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吩咐店里的伙计们也去帮忙,那几个伙子便与沈括杨熙一起站到了门口。   “不好意思诸位,我们陆家酒坊今个儿不做生意,想打酒的改日清早。”   ……   吃瓜群众们总算回过神来,这与夫人要不是有钱,哪个男人肯娶她哟。   ……   门口有了他们坐镇,钱宝儿便死活拽着她家皮笑肉不笑的相公赶紧往里撤。   说实话,她委实是怕了这位三殿下要笑不笑的模样。   这才是笑面虎的真正境界。   一路将宋景桓给拽到了二楼,四下没人了,钱宝儿这才敢松手。   但还是忍不住怂,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你,有没有想捏死谁?”   三殿下横了她一眼,点了个头,“嗯。”   钱宝儿又咽了口唾沫。   那位元夫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户部侍郎崔大人家的千金。   所以,元天和背后那位所谓的高官,便是户部侍郎崔大人了。   一个有着高官父亲便为所欲为的侍郎千金今个儿犯在了三殿下的手上,这怕是要强行送一波人头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假公济私一次?”   三殿下闻言眉头微微一扬,吓得钱宝儿作势往后缩了缩,但仍梗着脖子道,“……怎怎么,不行啊?”   三殿下曰:“夫人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光明正大得去,律法严明,不需要假公济私”   哦。   光明正大去就光明正大去,你搞这般吓人做什么。   钱宝儿顿时嫌弃脸,方才的担惊受怕已然一扫而光。   她说话就探出栏杆冲着楼下的瑾儿小郡主与陆无双道,“无双,小郡主,你们上来,我跟你们说一件好玩的事情。”   “来了!等我!”   瑾儿小郡主方才看完了吵架对峙的全城,一度很想冲过去搞事情,但是有她哥在她不敢上前去放肆,早就憋了一腔热血,这会儿有好玩的她哪里还憋得住?   答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往上走了。 第154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奇的是宋景桓竟也没拦钱宝儿,更没拦着小郡主。   瑾儿小郡主兴高采烈地便从宋景桓身边跑了过去,拉上钱宝儿便跑。   在楼下的陆无双见钱宝儿与瑾儿小郡主已经走了,便向穆然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多谢穆先生方才的仗义,无双感激在心。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说罢像是害羞似的也不敢去看穆然的眼睛,便忙不迭别开脸匆忙跟着上楼了。   穆然目送着她上楼的背影,自个儿暗暗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才帮你的。”   却不想他的嘀咕似乎太大声,楼上的宋景桓竟然回头看了他一句,以口型意味深长道,“难为我们的穆大公子居然对一个人上心了。”   穆然见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个长了顺风耳的司徒烨,你还有什么是听不见的!   一个堂堂三殿下好端端学人偷什么听。   无耻至极!   三殿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一派我无所谓的轻松姿态便悠哉悠哉步下了楼梯。   宝儿也不晓得要闹什么,只怕小女儿家说悄悄话一时半会儿不会完事,他还是不要站太近的好。   万一不小心听见了什么,只怕要招夫人嫌弃了。   ……   门口的那些人却还没完。   元夫人就这么被扔进了轿子里,惨叫之余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吩咐轿夫:“快走,快走!”当然,走前却仍不忘了撂下狠话道,“你们给我等着,这件事没完!”   那几个壮汉眼看着元夫人的轿子走了,沈括唯恐天下不乱,还给出了个主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和酒家不是在那儿摆着呢么。”   壮汉们自然不甘心讨不到银子,沈括这么一煽动,他们便拎着自个儿带来的凶器便追上去了。   陆家酒坊门前一片清净。   当然,还有些不肯离去的吃瓜群众,沈括便管不着了,他站着三七步,整个人斜倚在门口的柱子上,双手往胸前这么一横,气定神闲仿佛看戏的。   当然,他没忘了对门口坐等看戏的吃瓜群众撂下一句:“看热闹可以,若是想搞事情,小爷可不是好惹的。”   门口的围观群众闻言竟然爆发出轰然的笑声。   杨熙斜眼睨了沈括一眼,嫌弃地扔下两个字:“骚、气。”   说罢便进了店里。   一副恨不得跟他不认识的模样。   杨熙心想:沈括这等骚包,就欠小郡主收拾。   往后她要跟小郡主说说,让她多跟沈括“交流交流”一下感情!   ……   转头说回韩恕去京兆尹府报案的事。   韩恕到了京兆尹一不闯门二不亮腰牌,直接就击鼓上诉。   京兆尹正趴在二堂案头打盹,被鼓声吓得一个激灵栽了个大跟头,还顺便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画面非常美好,见者笑疯闻者笑惨。   京兆尹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气得直拍桌子,“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扰了大老爷的好梦,不晓得大老爷正在休息么?!”   “府尹大人,我家夫人的酒坊被人恶意敲诈,我家主人特意命我来报官。但不晓得竟然扰了大人的好梦,该死,该死。”   门口蓦地响起一个一本正经不紧不慢的男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   京兆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惺忪睡眼不禁盯着门口的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呃……   这个人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刑名师爷忽然也紧张地跑过来,压低了嗓音焦急提醒道,“大人,快起来!”   “贵客到了!”   京兆尹被师爷在耳边这么一说一下就醒了。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逆光站在门口的人越看越眼熟,那不是……   那不是三殿下跟前的那位……   韩、韩将军!   京兆尹吓得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他是见过三殿下几回的,自然也就见过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韩恕。   师爷赶忙上前去扶,“大人,没事儿吧?”   “没没、没事。”   京兆尹哪里敢说有事,忙推开刑名师爷的搀扶赶紧扶了扶自个儿大管帽,几个脚步便冲到了门口,结果没站稳,脚下一滑竟然就跪在了韩恕的面前。   韩恕眉头耸了耸,“京兆尹大人多礼了,你我同为四品官,哪儿用得着给我行这么大的礼。”说着话把他给扶了起来。   京兆尹依旧结巴道,“韩、韩将军,您您……您有何贵干啊?”   “府尹大人,我家夫人的酒坊被人恶意敲诈,对方还带着一群人闹到了门口,影响非常恶劣,我家主人特意命我来报官。”韩恕几乎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自己的话。   说着顿了顿,接着又道,“但我不晓得竟然扰了大人的好梦,早知道府尹大人在休息,我怎么也不敢敲了那么多下门口的鼓。”   京兆尹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转头看向身后的刑名师爷,那师爷连连点头就差说:“韩将军击鼓半天了。”   京兆尹蓦地腿软,“那那那什么……本官,不,我这就派人去看看。不不不,我马上带人去看看。”   正说着话,突然外面又有官差来报,“大人,户部侍郎崔大人府上来人了,说是崔小姐被开酒坊的同行恶意讹诈了,还被对方人多势众给欺负了,来找你给讨个公道。”   京兆尹听完就纳闷了:“今个儿怎么这么多事?”   说完赶紧吩咐人把崔府的人给请进来。   他身后的韩恕在这时候不紧不慢提醒了一句,“府尹大人很忙的话,是不是派几位官差去瞧瞧就是了。”   京兆尹惊得连忙说道,“不不,不会,很快就好了,很快。都是小事情,小事情。”   说着话那位崔府来的人便进来了,二话不说跪在京兆尹的面前,滔滔不绝便哭诉起来。   从他家小姐如何如何从同行那里买了酒,到对方如何以次充好欺骗消费者,再到对方如何如何恶霸,竟然拒不认自己干的坏事还找了一帮打手当街欺负了他们家小姐。   可谓说得情深意切,十分恳切。   韩恕要不是在现场经历了一遭,他都要信了。   这大抵就是黑白颠倒的最好阐述。   死的说成活的,白的说成黑的,好口才。   那人说着又说道:“府尹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家小姐做主啊,她受了这等委屈,若是给我家大人知道了,我家大人非气疯了不可。”   京兆尹:“……”   户部侍郎崔大人啊,那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嫉妒心强,要是被他惦记了那还能有好?   虽然户部侍郎是从三品,与他这个京兆尹只差了一个品阶,可户部那是管着国家财政的肥缺啊,侍郎崔大人的人脉比他不晓得广了多少。   惹不起惹不起。   京兆尹默默咽了口唾沫,问那个人道,“那个可恶的同行是谁,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都欺负到崔小姐头上来了!”   “大人,是西大街新开的陆家酒坊,听说他们的那个幕后老板是个什么富商的夫人,在朝中还有人,来头不小呢!要不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那位崔家的家仆说得气愤难当,生怕煽在情煽的不够,还握了个拳头以示决心。   京兆尹当即就表决心道:“你放心好了,本官一定派人去看看,这要是真有谁不长眼欺负到崔侍郎的千金头上,本官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真真是一副为民做主的好官做派。   却不想,他身后的韩恕笑出了声音。   京兆尹被他这一笑有些慌张,顿了顿赶忙回头询问韩恕道:“敢问,贵府夫人的店铺开在何处,叫何名字?”   韩恕微笑回答道:“西大街,陆家酒坊。”   京兆尹傻了。   呃……   “韩、韩……您说的那股陆家酒坊不会就是……”   “嗯。”   在京兆尹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韩恕气定神闲地点了头。   京兆尹要哭了。   崔侍郎撞上了三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个四品的京兆尹啊,随便哪一方他都惹不起啊。   这下好了,双方都来报官告状想讨个公道,明明有一个被告的,却都成了原告,也都成了被告。   韩将军表示:拭目以待。   跟着主子那么久,旁的学不会,至少能学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外加坐山观虎斗。   今个儿受害者若不是夫人,只怕就被那位户部侍郎崔大人的千金给截了胡了。   他也没旁的什么爱好,就喜欢看这种戏台子上百演不厌的戏码。   高官子女对上皇亲国戚,很有看头。   ……   京兆尹很想哭,但他又不能哭。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京兆尹这下束手无策,拉着刑名师爷就躲到一边商量去了。   然而,刑名师爷斟酌了半晌,只给了他四个字作为参考:“秉公断案。”   京兆尹险些就哭出了声:“……”   这要是能秉公断案他还急什么呀!   等等,秉公断案?   京兆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点子,顿时眉开眼笑吩咐师爷道:“师爷,点起衙差,咱们去现场看看。”   那位刑名师爷暗暗松了口气。   索性大人还不笨。   碰上这种皇亲国戚与高官子女冲突的大事,还是先拖延时间才能找好机会脱身啊。   善哉善哉。   这年头想明哲保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155章 整死,往死里整!   京兆尹有点慌张。   虽说从府衙出发时他还信心百倍,但越靠近西大街的陆家酒坊,他心里越发没底。   三殿下向来受陛下器重,在诸多皇子之中,也只有三殿下敢当殿顶撞陛下,而且连根汗毛都没少过。   朝中这些个官员,别说诸位皇子了,就连跟随陛下多年的这些一品大员们,也都对陛下又敬又畏,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三殿下谁有那个胆子敢顶撞陛下?   大殿下在幕后操纵的科举舞弊案错综复杂,死了多少钦差与查案涉案的官员,可三殿下一出马,几个月的时间便将幕后黑手给揪出来了。   这会儿德才兼备向来备受推崇的大殿下已经被打入天牢,三殿下却是半点儿损伤都没有。   还有就是,前段时间三殿下那位来自民间的夫人就在京中一时惹得沸沸扬扬,关于三殿下那位夫人的说法也是众说纷纭,但说来说去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三殿下对他的这位夫人疼爱有加,而且是视之如命,不惜与陛下做对也绝不肯退让半步。   呃……   所以说,他这回摊上大事了。   京兆尹眼看着都要转进西大街了,生生就刹住了脚步,然后猛地拉住他的刑名师爷,“朱麟啊,咱们能不能……”趁这会儿开溜啊。惹不起惹不起啊。   别说是三殿下天潢贵胄他惹不起了,就是那位出了名小肚鸡肠的户部侍郎崔大人他也惹不起啊!   “大人,不能。”   不给京兆尹说完话的机会,刑名师爷朱麟郑重其事打断道。   说着压低声儿提醒道:“大人,您这会儿若是掉头跑无疑就是当了逃兵,回头这两头追究起来,您受得了么?”   京兆尹想哭。   但是,他这会儿要是真落跑了,回头就真真想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京兆尹苦着脸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跟被上了枷锁似的走得比蜗牛还慢。   ……   这会儿的西大街陆家酒坊二楼里。   “小嫂子,你究竟是想跟我们说什么,吊胃口也不能这么吊啊。”   瑾儿小郡主被钱宝儿叫上来半晌,就是等不到钱宝儿主动开口,这可憋死她了。   钱宝儿老神在在道,“小郡主你别急啊,我正在思考要如何说明你们才能更好明白了解。”   陆无双疑惑道:“夫人想说什么?”   钱宝儿曰:“我还在等一个人。”   等人?   瑾儿小郡主与陆无双对视了一眼,一脸茫然一头雾水。   正说着话,就听见楼梯上传来“哒哒”跑动的声响,该是什么人从楼下一路跑着上来了。   钱宝儿三人循声往门口看去,便见行匆忙的陆盈盈一下就冲到了门口。   “无双,我听说这边儿出事了!”   钱宝儿顿时眉开眼笑,指着陆盈盈笑曰:“我就是在等她。”   陆盈盈:???   陆无双:???   瑾儿小郡主:???   钱宝儿却高高兴兴地道,“咱们这边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已经满城皆知了,陆二姑娘那边怎么能收不到消息呢。”   她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反正都是要参与的,自然是等人齐了再说。”   陆盈盈:“……”为何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瑾儿小郡主曰:小嫂子说的清楚我怎么听的糊涂。   陆无双眨了眨眼,依稀明白了什么,大胆猜测道:“……夫人难不成是指方才来闹事的那位……元夫人?”   钱宝儿粲然一笑,“陆姑娘果然聪明。”   书呆子说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假公济私,那她不妨就陪那些人玩一局。   她早就看那个天和酒家那对夫妻不爽很久了。   上回她请周婶带她去了天和酒家,那姓元的穿的是绫罗绸缎,身上戴的是名贵的扳指玉器,浑身上下无比散发出一股暴发户土大款的味道,周旋于客人之间,将溜须拍马发挥到了极致。   但也因为他这户部侍郎家女婿的身份,许多人都对他客客气气,谄媚逢迎,他还真就上天了。甚至有人问起,陆家酒坊好似也在西大街开个分店,他当时脸色就变了,一脸不屑道:“那家人早已与我没有关系了。”   人家再追问他便丢出几句抹黑陆家母女的话给搪塞过去了。   亲眼瞧见他过的人模狗样,而且嘴巴很不干净,再看看被他害得那么惨的陆家人,钱宝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姓元的居心叵测停妻再娶始乱终弃,还把自个儿弄得像多伟大多不容易似的,这种渣男她就想见一次打一次!   那位崔侍郎的千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这么一见,足可见他们是一丘之貉。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收拾收拾这种不是玩意儿的东西,这回倒好,元天和那个不长眼的丑八怪夫人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俗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无双啊。”钱宝儿忽然唤了一声。   陆无双不明所以,“夫人?”   “你心里还难过么?”   陆无双顿了顿,便明白钱宝儿话中所指何意了。   她摇摇头道,“以前兴许难受过,懊恼说我爹为何没权没势,为何我不是生在一个官宦家庭。但今日见到那位夫人的尊容,见到如此泼妇骂街的行径,我便很庆幸。”   她说着看了眼陆盈盈,又接着说道,“我爹娘不但给了我一副好模样,也给了我良好的家教,我清楚人的底线在哪里,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不需要靠着我爹的权势地位才能找到好人家。”   “我,可以成为很好的自己。”   “而且,我就算不嫁人,就算没有男人,也可以过的很好很充实!”   “说的好!”陆盈盈马上竖起大拇指。   跟风的钱宝儿与瑾儿小郡主也跟着连忙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曰。   “嗯嗯,说的真好!”   陆无双妥妥被她们给逗笑了,欣然道,“要不是元天和,我还真不知道一个人能为了权势名利做到这个份儿上,我还真得感谢他当初的休妻之恩。否则下半辈子与这种人一起过,还不晓得会发生多少可怕的事情。”   “什么感谢他的休妻之恩,你要感谢的是经历挫折还没有放弃的你自己。”钱大小姐毒鸡汤上线。   “元天和那种混账感谢他个毛毛虫啊,你要感谢的是在你低谷时不离不弃的妹妹与母亲。谢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八蛋做什么,他不配的。”   “就是说,那种人不配的。”瑾儿小郡主连声附和,无条件站自家小嫂子的队。   “无双,夫人说的对,那种人你就当他是个屁把他放了。管他以后死活呢!”陆盈盈霸气站队。   陆无双:“……盈盈,女孩子家家不要脏话。”   陆盈盈张了张嘴,但随即看了钱宝儿一眼,钱大小姐当即就跳出来打圆场曰:“不妨事不妨事,偶尔说说粗话爆爆粗口有助于减压,做人那般压抑做什么。”   陆无双张了张嘴,愣是反驳不出来。   搁在以前她会觉得是歪理的话,怎么从夫人口中说出来,她就觉得是正义王道了呢?   陆无双心想:我只怕也是中了夫人的毒了。   钱宝儿带笑的目光在陆无双她们三人身上扫过,徐徐道:“我想看天和酒家那对夫妻不顺眼很久了,这回有人送上门来,顺水推舟的事情不做白不做,不晓得你们有没有兴趣参与?”   这话一出,陆无双三面面相觑,而后爆发出整齐利落的异口同声:“参与!”   好样的,对那种人就应该一句话:整死,往死里整!   ……   楼下,一路拖拖拉拉的京兆尹到底是到店门口了。   忽略掉一直在门口站岗的杨熙沈括,是穆然穆大公子出来迎的人。   京兆尹见着穆然,表情就垮掉了一半,再打眼一瞧,三殿下就在店里坐着,他吓得掉头就想跑。   这个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是他的腿还没迈出去,便被紧跟在他身边的刑名师爷朱麟给拉住了。   “大人,您可不能走了。”   京兆尹两条腿直打颤,但还是惨笑了一个,壮着胆子迈进门了。   “三、三……”   三殿下几个字他在口中绕了好几圈就是说不出口。   准确说,他是在这儿见着了三殿下,他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口。   反而是跟着来的那位崔府的家仆,迫不及待道:“府尹大人,就是这伙人,十分嚣张十分张狂,方才就是门口的那两个人动手扔了我家大小姐。外头的人都看见了!”   京兆尹吓得都要哭了,之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把他的嘴给堵上,就见三殿下搁下茶杯便徐徐站起身来,还向京兆尹颔了个首,“府尹大人屈尊驾临,小店蓬荜生辉。”   “不不,不敢。”京兆尹连忙摆手,说着话就要跪下去。   宋景桓稍一抬手便扶住了他,“府尹大人能体恤民情亲自来勘察现场,我替受害者多谢府尹大人。”   京兆尹紧张得手都在抖,“三三、三殿……我我,下官……”   不等他吞吞吐吐完,三殿下便率先打断道,“府尹大人既然来勘察现场,想必是需要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以及查验人证物证。我就不耽误大人办案了。”   说着话,他转头看了那位去告状的崔府家仆,又看了京兆尹一眼,笑笑道:“大人身为京兆尹,掌管天子脚下京城安防,想必能做到秉公决断勿枉勿纵吧。” 第156章   “当然当然!”京兆尹脑子里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就只顾上点头了。   说着话二话不说扭头便拽着刑名师爷朱麟的手道:“朱麟啊,你找找找一下在在场的人证物证,咱……咱们该该该开始……就,就……你懂的吧。”   刑名师爷朱麟正要说,“明白。”一抬头便对上了三殿下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也惊得一个哆嗦,到嘴边的话都给咽回去了。   三殿下若无其事转头吩咐门口的沈括道:“沈括,方才事情发生的经过你也亲眼瞧见了,门口不是还有许多方才在场的围观百姓么,带府尹大人去瞧瞧吧。”   沈括二话不说立正站好道,“是,主子!”答得掷地有声。   穆然穆大公子也没闲着,双手往胸前一横,十足愤青的架势,“府尹大人是要好好询问旁观百姓,去弄清楚事情真相,否则不晓得哪儿跑出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要说咱们售卖假酒品德有亏,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门口的沈括杨熙闻言险些没给笑出声儿来。   京兆尹的脸色顿时就尴尬了。   穆家的小侯爷谁不晓得,这位小祖宗连穆家人都不敢惹,皇亲国戚也都要忌惮他三分,他若是发起火儿来,只怕是也不好收场啊。   怎么今个儿这事一下子就惹到了这么多位不能惹的祖宗们啊!   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么?   ……   事已至此,那位崔府来的家仆的脸色也是不好看。   他不蠢,到了这会儿他也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京兆尹怎么会对两个酒坊里打杂的年轻人这么毕恭毕敬小心翼翼伺候着的?   瞧他那德行就跟对着两尊大佛菩萨似的。   这家酒坊里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那家仆存了个心眼儿,心里头已然开始盘算些什么,这时候忽然一只手猛地搭在他肩膀上。   他吓得大叫一句,“谁啊!”   抬头一看,正是与他一样是去衙门报案的那个人。   他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韩恕韩将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府尹大人要去询问人证证词并查看证物,按照惯例,咱们原被告双方是不能出面的,否则就会有串供的嫌疑,你明白么?”   那崔府的家仆想说反驳的,可话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就成了:“明、明白。”   韩将军迷之一笑,便将他给按在了板凳上,“府尹大人要办案也需要些时间,想必阁下不介意在外面这儿坐坐喝杯茶水一块儿等吧。”   “……不不不介意。”   韩恕将军又是迷之一笑,便给他倒了杯茶,又与气定神闲没事人般的三殿下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那崔府家仆惴惴不安地两手抓着茶杯喝了口茶,谁知眨个眼的功夫,那个把他按在板凳上的人就不见了。   而他的面前与身侧,便坐了这店里打杂的那两个年轻男人,他们两个明明长得一脸秀气斯文,其中一个生得比姑娘还好看,可怎么他们往这儿一坐,他便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   京兆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就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寻访了一圈,最终得到的结论都是:   天和酒家的人为了栽赃陆家酒坊,雇了一群打手带着那一缸臭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上陆家酒坊来闹事,但是当场就被陆家酒坊大掌柜的戳破真面目,那群打手与雇他们来的元夫人分赃不均,闹将起来。   元夫人还仗着自己是户部侍郎千金的身份对陆家酒坊大掌柜的出言不逊,说话极其难听,还要动手打人,若不是哪位大掌柜的夫君在及时阻止了她,只怕这会儿大掌柜脸都不成样子了。   ……   京兆尹听完虎躯一震,要不是拽着朱麟都站不住了。   这、这要是真一巴掌打到了三殿下夫人的脸上,那那那……那他和稀泥还有命回去么?   京兆尹惨笑一声,连忙吩咐衙差去把仵作给找来。   不验不知道,一验吓一跳,门口那坛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是一天就变质的雄黄酒,里边儿还掺杂着酸败的猪油以及腐败的动植物尸体,酸臭味就是腐败的尸体发出来的。   仵作还去酒窖里抽查了酒的样品作对比,来回禀时,京兆尹感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但还没等他高兴完,他又是一顿,便想嚎啕大哭了。   三殿下的夫人是清白的,那也就是坐实了崔侍郎千金栽赃诬陷以及光天化日之下雇凶伤人的罪名,三殿下倒是能放过他了,可崔侍郎能放过他么?   天啊,谁给他来个两全之策?   就在这个时候,某位正义感爆棚的夫人便领着她的娘子军下楼来了。   还招呼宋景桓道,“相公,杨熙我就带走了。这儿的事情就全都拜托给你了。”   三殿下见是钱宝儿,不疾不徐便站起身来,微笑颔首道,“夫人请放心,为夫必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瑾儿小郡主蹦蹦跳跳就冲出了门口一把抱住了沈括,“沈括哥哥,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小小……小,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男女授受不亲。”沈括少年极力想挣脱都脱不开。   小瑾儿哪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抱了再说。   沈括:“……”   屋子里,钱宝儿冲着宋景桓满意地点点头,“相公办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说着又扫了那位陷入天人交战的京兆尹一眼,戳了一句:“府尹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想必也是有青天之志,定会为我们这无辜百姓正名伸冤的吧。”   说完也不等京兆尹反应,便领着陆无双陆盈盈姐妹俩以及瑾儿小郡主,又招呼上杨熙走了。   当然,她带走小郡主几乎是用拽的。   京兆尹本就纠结,被钱宝儿这么一戳,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那位姓钱的夫人早就走得老远了。   眼看着三殿下还要说话,京兆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三三……三公子,人证物证已收集完毕,此案本官定定……定会秉秉公办理,绝不会徇私枉法!”   三殿下淡淡一笑道,“我自然相信府尹大人的为人。”   于是,此时就此拍板。   京兆尹又与三殿下寒暄了一番,便领着他的衙差与刑名师爷赶紧撤了。   美其名曰:今日天色不早了,还需要回去好好整理一下详细的东西,待明日衙门会传一众证人到堂,好好审理。   三殿下自然不会拦着,还让沈括与酒坊里跑腿的两个伙计送他们到街口呢。   京兆尹心虚啊,讪讪地连连回头招呼说: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沈括少年曰:那哪儿能啊,主子说要送就得送到地方,否则回头治一个失职治罪我们可吃不消。   跑腿的小伙计也点头如捣粟。   京兆尹心中已泪崩。   ……   目送沈括与京兆尹等人离开之后,宋景桓低声唤了一句含糊,韩恕便出现了。   “韩恕,上回唐大人不是说那位户部的崔侍郎手底下不太干净,你去跟进这件事,晚些顺便去一趟京兆尹府,可别让旁人得了什么可趁之机,颠倒黑白。”   韩恕闻言愣了愣:……三殿下这意思是,要治一治那位崔侍郎?   “上回您不是还说不着急动他么?”韩恕认真脸求教。   三殿下理所当然曰:“除暴安良,无须理由。”   他原本还想多留安慰崔侍郎些时日,可今日一瞧,这种人还是过的太舒坦了,日子一好便忘了自己是谁改做什么。   委实欠收拾。   韩恕:“……”   主子的画外音他算是听出来了。   那位崔侍郎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纵容女儿惹到夫人头上来,让殿下多留他一刻都没耐心了。   这种人手中攥着权力太久,便忘乎所以,只怕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若是今日被那位侍郎千金欺负到头上的是普通老百姓,只怕屎盆子早就被扣到无辜者的头上了。   韩恕老老实实应了声是,转身便出了酒坊。   人啊,切不可忘本。   更不可得意忘形飘飘然。   否则,迟早会自食恶果。   穆然跟到门口,伸长了脖子一直往街头那边看,沈括委实看不下去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若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就去追,一个大男人还怕表白失败么?别怂,兄弟挺你。”   穆然脸上微微一热,“你别胡胡胡说,我什么时候对对对人家姑娘有什么意思了,你少胡说八道了!”   “我是不是胡说您老心里还没点儿数么?”   穆大公子老脸都挂不住了:“……”   我有表现的这么厉害么?居然连沈括这娃儿都看出来了!   沈括给了他一个:“你没救了。”的表情,连连摇头叹息便上了房顶去了。   酒坊里的三殿下笑而不语,转头便走进了柜台。   要是搁在平时,穆然哪儿能这么被人调侃。   他早就嘲笑回去,并且往死里戳沈括的死穴。   穆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了宋景桓一眼,“……我有事要出去。”   “嗯,去吧。”   “可……” 第157章   “你再不走,沈括还能再下来嘲笑你一遍。”三殿下好心提醒道。   穆然一脸惊悚:“……”   这还得了!!!   穆然二话不说就扔下手里的抹布飞一般奔出了门,“今个儿你自己看店!”   只留下一句越走越远的话,然而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三殿下耸耸肩,“我何时看过店?”   说完便将柜子锁好,钥匙也都收好,冲着刚爬屋顶上去的沈括招呼了一句:“沈括,打烊了。你就在店里守着,哪儿也别去了。”   沈括差点脚滑从屋顶上摔下来,“……”   就说主子极力怂恿穆大公子目的不纯。   居心不良,啧啧啧。   不对,居心不良什么呀,三殿下妻奴属性一直很突出。   沈括很无奈地从屋顶上下来了,往店里一瞧,几个跑堂的伙计们正在收拾东西。   然而,还有那个崔府的家仆坐在那儿,一脸呆滞。   ……这都发生了什么?   沈括走过去在他桌上重重拍了一下,吓得那个崔府的家仆当场给蹦了起来。   “哥们儿,咱们商量个事呗。”   三殿下让他看店,那也就是说他有权处置店里的人与东西了。   “……干干干什么?我我我们有有什么好商……商量的。”   沈括少年挤眉弄眼曰:“我保证是好事。”   那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伙计忽然就把他给架了起来,门口不知何时连马车都给拉出来了,那个人毫无反抗能力就给架上了车。   ……   而这会儿,钱夫人已经领着她的一帮姐妹淘换上了男装,妙龄女子摇身一变成了眉清目秀的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至于年纪最小的瑾儿小郡主,她换了男装也撑不起气场,索性也就免了。   杨熙身上配着剑,衣裳一换恍然一代少侠,风流倜傥。   某夫人大赞曰:“我们杨熙这要是上街去只怕是要迷死一票情窦初开的少女。”   “夫人说真的么?那我以后就这么穿了。”杨熙开心地都要蹦起来了。   钱宝儿:“……”当我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们说街一看,街上的姑娘们怎么都穿成她们这般。   呃……   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钱宝儿愣了半晌,还是陆无双提醒她:“夫人,上次还是您穿着男装去酒坊里引起的潮流,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穿着男装的女子。”   钱宝儿眨眨眼,难怪她们这么多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进成衣店说要买男装那老板也一点儿都不惊讶,感情是见怪不怪了。   这般一说,钱宝儿便也淡定了,领着人浩浩荡荡往天和酒家去。   天和酒家自打开张以来生意一直很红火,不晓得是因为老板背后有位身为户部侍郎的老泰山在撑腰,还是因为这里的酒的确醇、这里的菜的确香,总之,人来人往,客似云来。   钱宝儿她们一行五个人进店时险些就没座了,跑堂的店小二说二楼雅间才有空位置,但瑾儿小郡主眼尖啊,一眼就看见在角落里还有个空位,钱宝儿带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抢占了位置。   店小二:“……”   但该点菜还是要点,亏得钱宝儿她们人多,一口气就点了六七个菜,银子亮出来也十分慷慨。店小二这才放心。   店里这会儿人不少,关于那位元夫人去大闹陆家酒坊的消息也传到这儿了,便难免有人再次问起陆家酒坊的事情。   还有人问说,“元老板,听说令夫人今日去了陆家酒坊,是生怕你们家的生意被抢走了,还是怕你又对陆家那位大小姐陆掌柜萌生爱意与她旧情复燃?”   元天和原本和颜悦色的,但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一脸不悦地冷冷道:“那家人早已与我没有关系了,请客官不要胡说。”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元老板,你店里卖的这些酒的配方大都是从陆家得来的,你这一身酿酒的本事也都是陆家老掌柜教的,拿了人家的东西受了人家的恩惠之后非但不心存感谢反而一走了之,如今还说与人家没关系,做人不是这么做的吧?”   元天和闻言脸色剧变,仿佛被人戳到了痛处当场暴怒道:“谁,是谁在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原来不心里难道还没点儿数么?”发言的钱宝儿不疾不徐站起来。   天和酒家里的客人纷纷往钱宝儿这儿看。   但咱们三殿下的夫人的脸皮向来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而且站在理字上,理直气壮腰杆很硬,她怎么会怕人看?   陆盈盈也跟着站起来道,“当年你不过是我们陆家收留的一个落难倒插门女婿,如今偷了陆家的配方出来,攀附权贵娶了个户部侍郎的女儿就以为很了不起么?”   “你,你们……”元天和的脸色极其难看,想反驳却似乎想不到更好的说说辞,一下就转火冲着陆无双道,“陆无双,我早就与你们家没关系了,你如今还追到这儿来,你就这么离不开我么,这样做有意思?”   “你……”陆无双的脸气得涨红,“你无耻!”   “无耻之徒,简直无耻之极!”陆盈盈怒拍桌。   “你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们陆家原本已经宽宏大量不想与你们这些小人计较了,你那位夫人倒好,带着人打到我们陆家酒坊门上去闹了。姓元的,当初放过你是因为我懒得与你计较,今日本小姐想计较了,我告诉你,你欠我们陆家的,一样一样迟早都要还回来!”   陆盈盈一肚子火气,陆无双见她越说越上火,忙拉了拉她,“盈盈,我们无须与这种人多费唇舌。”   陆盈盈不甘心,但陆无双还是抢先说道,“元天和,今个儿我们姐妹俩来这里不是想跟你叙旧的,你偷了我陆家的配方,不经我们的同意便擅自使用,又纵容内眷家仆到我陆家酒坊闹事,无论哪一件我们都可以去京兆尹衙门告你。”   “你们倒是去啊!”元天和底气十足仿佛无所畏惧,“既然你陆无双这么有把握那你就去啊,我倒想看看,是你能告倒我,还是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盈盈气结:“你!”   “二姑娘,别与这种人置气,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啊。”半天没说话的瑾儿小郡主也生气了,一下子就站到了凳子上。   这小郡主虽说生得粉雕玉琢,但气势却是很强,她往那儿一站,一个眼神元天和瞪过去,他要说的话都生生给吓得憋了回去。   见鬼了,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怎么还被她给唬住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   钱宝儿扭头看了杨熙一眼,杨熙冲着元天和皮笑肉不笑,反手摸了她的佩剑。   元天和吓得后退了一步,活像有人要活剐了他似的,“你,你们别乱来,这儿可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你们,你们就不怕官府么?”   “怕呀,怎么会不怕。”钱宝儿一脸无辜地摊手道,“可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从不干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坏事,我们怕官府做什么?有道是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要怕的,是德行有亏坏事做尽的人。”   说完还不忘了拉上天和酒家里一众看戏的吃瓜群众当评委,“诸位,你们说是吧?”   “是,是。”一干吃瓜群众们点头如捣蒜。   钱宝儿冲着元天和耸耸肩,“你都看见了。”   元天和脸色就很难看。   然而,下一刻钱宝儿又招呼着她的姐妹淘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别气别气了,该说的话说完了,咱们别忘了来这儿是要吃东西的。”   说着看了元天和一眼道,“元老板,我们的菜呢?你们家不是说三个菜一炷香功夫就能上么,还说如果菜上晚了,照价三倍赔偿,我们进来都喝了两壶茶了,可怎么一个菜都没看见呢。”   元天和一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呆呆看热闹的店小二们,给钱宝儿他们点了菜的个店小二吓得忙道:“老、老板,他们的确早就点点……点了。可是他们说……”   没等店小二说完,钱宝儿便打断道,“罢了,你家的菜我也不敢吃了,你们能往水里放死老鼠烂菜叶说是我们陆家酒坊的酒变质了,谁晓得你们会不会也在菜里面加什么东西。”   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正在吃东西的一干客人。   大家莫名一顿,纷纷下意识看向自个儿桌上的饭菜,脸色都变了了,还有人连筷子都丢了。   钱宝儿顿了顿,瑾儿小郡主曰:“你们照价三倍赔偿就好了,我们可以上别家吃去。”   其余的客人也纷纷停手说:“不吃了不吃了,结账。”   说不吃的人比比皆是,原本热热闹闹的店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钱宝儿一派无辜地冲元天和伸出手,“元老板,我们一共点了六个菜一个汤,都是你们店里的招牌,元老板,三倍赔偿拿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元天和一肚子气又不能不给,气得脸都绿了。 第158章 我哪儿舍得忽悠你   从天和酒家出来,钱宝儿掂量着手里沉甸甸有些分量的银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兴高采烈地拉着陆盈盈她们道:“走走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空口白牙就坑了那姓元的一顿,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陆无双与陆盈盈对视了一眼,忽然冲着钱宝儿一下就跪下去了。   “夫人,多谢您!”   “别啊,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钱宝儿忙给杨熙使了个眼色,齐力也不能这对姐妹花给扶起来,她们俩就跟铁了心似的,死活不起来。   钱宝儿就急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陆无双却毫不在意似的,“夫人,若不是您,我这会儿一定还守着祖上传下来的那间小小酒坊自怨自艾,不,照我之前那个模样,这个时候说不定连祖业都守不住了。”   “是您点醒了我,没能识破一个人包藏祸心是我的错,但嫁错了人不是我的错,被那种人抛弃也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拿别人的错去惩罚自己,还将自个儿的家人也拖下水。”   钱宝儿不好意思地往四下里瞧了瞧,果然很多人在看她,她脸都红了,“这些话咱们回去说也行,大街上多少人看着呢。再说了,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能耐。”   “夫人,无双这话是真心的。是你点醒了我们姐妹俩,还给我们的娘找了那么好一位神医,我们的感激之情无法表达。自打我们家出事之后,我从没有像方才那么痛快过。”   说完,她顿了顿又狠狠补了一句:“我想骂那个贱人元很久了!”   钱宝儿:嗯,很强。   “但你们也先起来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才是欺行霸市的那个人呢。有些话咱们私底下说,回头你们要揍他我也可以帮忙的。”   这话说完钱宝儿都觉得不妥了,连忙张望四周。   还好前一波路人刚走了,应该没人听见。   她连忙压低声儿道,“要打人还是小声点好。”   陆无双陆盈盈姐妹俩相视一笑,也是考虑到这儿是大街上,夫人毕竟身份特殊,她们这才肯起来。   “走走,咱们去吃好吃的,揍那个贱人元的事情回头再议啊。”   钱宝儿一腔热血沸腾,银子揣兜里今个儿要是不好好搓它一顿心里是过不去了。   但大家忽然就都不动了。   连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钱宝儿不解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都不走?”   瑾儿小郡主抿紧了嘴冲她使劲儿眨眼,粉雕玉琢的小脸儿都要扭曲了。   杨熙的表情也是极其诡异。   钱宝儿看得一头雾水,随即脑补了成千上百种她们是突然被人隔空点穴下蛊的可能性。   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富含磁性的男性嗓音道:“玩儿够了?”   呃……   钱宝儿顿时僵了僵,身子慢了半拍才僵硬地慢慢转回去。   “书、书……”书呆子?   就见那个本来该在酒坊里待着主持大局的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斜眼睨着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钱宝儿莫名就有一种干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心虚。   好不容易坑了人点银子想出去浪一圈居然被逮。   囧。   瑾儿小郡主第一个狗腿地抱上去,“哥哥!”   “小丫头就会撒娇。你爹回来了,你也该回家去了。”   瑾儿小郡主的巴掌都不到的小脸蛋儿顿时给纠结成了一团,“可是人家还没去吃好吃的呢。”   宋景桓闻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送你回去?”   小郡主仿佛见到笑面虎上线,连忙道:“不用!回去就回去。可是我想要沈括哥哥送。”   当然,三殿下怎么可能如她的愿,转头便仿佛杨熙道,“杨熙,先送小郡主回家,再送两位陆姑娘回去。”   小郡主噘了噘嘴,杨熙姑娘上前便挽着她的手,“小郡主,咱们该回去了。”   于是,小郡主的控诉生生就被无视掉了。   陆家姐妹也齐齐向宋景桓行了一礼,便跟着告辞了。   离他们不远处的不起眼角落里,某位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的世家公子恨得想上去给三殿下一记爆栗子。   死人司徒烨,明知道他在后面还故意让杨熙最后送陆姑娘回去,他就是居心叵测。   居心不良!   三殿下状似无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像是在说:“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你还不把握住,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穆大公子:“……”   当然,这眉来眼去的一幕钱宝儿都没发现,她只顾着想偷偷摸摸溜走了。   然而,她刚一扭头跑,便被三殿下给拎住后领子拽了回来,“夫人去哪儿呀?”   钱宝儿回头露出一抹傻笑,“松手松手,大街上这么多人盯着看呢,多难看啊。”   三殿下闻言徐徐松了手,煞有介事地打量了钱宝儿一眼,“咱们家很缺银子?”   钱宝儿蓦地后颈子一凉,下意识护住自己藏了银子的衣襟,“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国土寸土不让!”   宋景桓耸了耸眉,“要是我非动手呢?”   钱宝儿挺了挺自个儿一马平川的胸,信誓旦旦:“愿以此身赴国难,国土一寸不能让!”   三殿下一下就被她给逗笑了,“好好,不让,不让。”想装模作样吓唬吓唬她都装不住。   瞧他这一脸宠溺,哪儿还有半分前一刻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方才钱宝儿与一帮娘子军在天和酒家里边儿闹场子的时候,三殿下就在边上远远地看着,只不过人多他又藏得好便没被发现。   说句实话,论正义感以及不服输,他还这么没服过几个人,但钱罐子无疑叫人心服口服。   她在天和酒家里那一番义正词严外加反转的戏码,他只想评价四个字:   有够精彩。   钱宝儿顿了顿,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又忽悠我!”   一不小心就上了这个书呆子的恶当。   “不不,我哪儿敢忽悠娘子。”三殿下一本正经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家娘子这般可爱,我哪儿舍得忽悠你。这不是瞧你生得伶俐动人,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也自有风情,才想多瞧几眼的。”   钱宝儿“……”   情话大王再次再现。   钱宝儿脸一板,叉了腰,一脸嫌弃道:“就算你甜言蜜语我也不会上当的。”   三殿下顿时一脸受伤,“这些话都是心里话,怎么会是甜言蜜语呢?”   “……”   钱宝儿卒。   三殿下段位太高,干不过干不过。   告辞!   咱们家钱夫人转身便走,三殿下忙拉住她,“夫人莫要生气,为夫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钱宝儿听见有意思的地方这几个字,脚步这才稍稍放缓,回头睨了他一眼:“你不骗我?”   三殿下郑重其事答曰:“说谎是小狗。”   钱宝儿哼了哼,“姑且信你的。”   ……   崔侍郎千金大闹陆家酒坊的事情已然传遍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崔侍郎在户部也听到了风声,吓得都顾不得手上的事情没办完便与尚书大人告了假,急忙回府了。   刚进家门便听见自个儿闺女正把她的夫婿给数落得一无是处。   还他跪在地上。   “姓元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铺子里与那个姓陆的眉来眼去暗通款曲的事,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姓陆的。”   元夫人崔小姐双手叉在腰上,气势汹汹活像泼妇骂街,元天和一副极力想解释的模样,“我没有……”   但不等他说完,那位膀大腰圆连腰都看不出来的元夫人便冷笑着打断道:“你没有?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姓陆的年轻貌美是吧,她体态婀娜是吧,那你倒是回去找她呀,你倒是继续回去过你那穷酸的日子啊。她能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如今这般的身份地位么?元天和,当初可是你高攀的我!”   元夫人的食指戳着他的心口,气急败坏尖酸刻薄的模样没有半分包容情分在。   元天和的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但他一低头就马上给掩饰过去了。   随即又摆出那副懦弱的脸孔极力解释道:“……夫人我没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夫人却是得理不饶人,“姓元的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忘恩负义!你别忘了你今日的出人头地和风光都是谁给你的。你要是胆敢背着我与那个贱人勾勾搭搭,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元天和本想反驳,可眼角余光一下就瞥见站在门口的崔侍郎,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咬咬牙,暗暗将双手攥紧握成了拳,假装没有看见崔侍郎,低着头服软道:“夫人教训的是,那姓陆的不过是破鞋,而且家里除了一个病重的老娘和缺心眼的妹妹,就剩下那间破酒坊,她连夫人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我怎么会回去找她。”   元夫人闻言哼了哼,“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会犯贱到要回去找一只破鞋旧情复燃。”说着话就冷笑着侧过身去,似乎都不想多看元天和一眼。   元天和握着拳头的手气得在发抖,但根本不敢发作,心里还在计算着崔侍郎要听墙角听到何时。   这会儿崔侍郎在门口终于听够了,几个大步气势汹汹就走过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千万不要去惹事的么?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第159章 看不懂三殿下的审美标准   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的元夫人顿时惊讶地朝她爹崔侍郎看去,“爹?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崔侍郎气得直瞪了她一眼。   元天和扶着凳子徐徐站起来,很快就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脸也跟着唤道,“爹。”   “嗯。”崔侍郎冷淡地应了一声,对元天和的态度与对他自个儿的闺女大相径庭。   “天和,你先去忙,我有些话要单独跟莲莲说。”   “好。”   元天和也不敢违背,说着话便顺从地退了出去。   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崔侍郎见元天和走了,这才拉着他家闺女坐下,却不知道门外的元天和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嘴角逸出冷笑。   在崔家,这对父女把他当家养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从没拿他当人看过。   是,他是为了名利富贵就和这个又老又丑又胖又粗鲁的女人在一起了,可他不是狗。   姓崔的,迟早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   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告诉爹,今日你去那陆家酒坊门前闹到什么地步了?”   “爹,瞧你这话说的。我没有。”   崔侍郎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冲道,“你当你爹是傻的是不是,如今外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连你爹我在户部都听见了风言风语,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急急忙忙赶回来?”   崔莲被自己的爹当面戳破了谎言也是心虚,这才没有再继续强行推脱,老老实实示了弱。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要我说什么。”   崔侍郎的一肚子火气仿佛一下就消了,“莲莲,你告诉爹,你今日去那陆家酒坊到底都干了什么。”   崔莲闻言看了他一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还能干什么,我不就是那老一套。不过我有记得您说的,绝对没去招惹他们背后那位不能惹的大贵人,至于其他人,我就管不着了。”   崔侍郎像是想到什么,一下抓住女儿的手臂,“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其他的人?”   “就是那破酒坊里的几个人,男男女女长得人模狗样的,狼狈为奸,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男盗女娼,我就顺手教训了一下。”   她刚说完,她爹崔侍郎骤然脸色大变,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说你都看见了谁,教训了谁!”   最近三殿下告假不朝,听闻就是整日与他那位夫人去酒坊看看上街走走,这要是碰上三殿下,那岂不是……   “爹,你抓疼我了!”膀大腰圆的崔小姐夸张的叫了起来,极力想挣脱开她爹的钳制,可是她爹这次不一样了,平日里她随便胡闹,她爹都没管,这回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崔侍郎下手也是很重的,愣是把自家闺女儿那只肉肉饱满宛若猪蹄的手都给捏红了都不肯撒手。   崔莲急的大喊道,“爹,我就看见了几个人,好像有主子有下人,其中还有一个男的长得比女人还漂亮,说话很厉害的!”   崔侍郎脸色一凛,气势汹汹道,“就是他,你都做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崔莲何时见她爹这般过,吓得平日里抖机灵的那一套都不灵光了,结结巴巴就什么都交待了。   “你你你……”   崔侍郎听她说完脸色都变了,一下跌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崔莲第一次见她爹这副样子,不以为然地嗤了句,“不就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白脸,至于把您吓成这个样子嘛,你可是堂堂的户部侍郎,多少人见着你呢都绕道走,你这样被别人看见了要笑掉大牙的。”   崔侍郎本就忧心忡忡,被她这么一番冷嘲热讽当即一腔怒火蹿上来,抬手“啪”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都知道什么就在这儿胡说八道!你知道他是谁么!你这是要害死你爹害死我们全家啊!”   崔莲一下就被打懵了。   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瞪着她爹,“……你你打我!从小到大的都没舍得打过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小白脸你打我?”   “蠢丫头,要是惹毛了这位大人物我们全都得死你知不知道!滚,滚出去!”   崔侍郎怒到了极点,重重拍了桌子指着门口的方向怒道。   崔莲的眼泪一下子就飚出来了,捂着半边脸哭哭唧唧就冲出门去。   崔侍郎却没有半点心软的迹象,随即扯着嗓子冲外面唤道:“来人,备轿!”   在外头忙碌的管家远远就听见了主人的呼唤,一路小跑着过来,正好与崔莲擦肩而过,他见大小姐是哭着出去的,也不敢追问,忙小心翼翼地进来。   “大人,备轿去何处?”   崔侍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去宁……”王府。   但王府两个字还没出口,他又及时顿住。   这会儿若是去王府,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说他已经知道一切,等于承认是他纵女行凶管教不力?   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崔侍郎这般一想,忙改口道,“去京兆尹府。”   三殿下不能去见,但去见京兆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虽然比不上三殿下位高权重受陛下器重,但也是朝廷大员户部要员,那个小小的京兆尹谅他也不敢忽略他这个户部侍郎。   这会儿说不定还能来得及做什么。   ……   然而,事情并没有入崔侍郎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崔侍郎令人备轿子匆匆赶去京兆尹府,可有了早前在陆家酒坊那会儿的经验教训,京兆尹哪儿敢见他呀,见了崔侍郎就是得罪了三殿下啊。   虽说小鬼难缠,但他宁愿得罪这位崔大人也不想惹怒了三殿下,于是派了刑名师爷朱麟出来当挡箭牌。   崔侍郎喝了有两盏茶,朱师爷才不紧不慢地出来说:“府尹大人带着衙差出去办案了还没回来。”   这边朱师爷是应付着,府尹大人真就领着人从后门溜走了。   嗯,这么一来就理直气壮了。   ……   钱宝儿越发看不懂三殿下的审美标准了。   有意思的地方,等于,大殿下的府邸?   他把人给送进大牢里还要上人家里来炫耀?   看不懂看不懂。   告辞。   哦不,三殿下好不容易将她给诓来了,压根儿不可能让她走。   钱宝儿刚想扭头,便被她家夫君给拉住了,“陪我进去一趟,很快就好了。”   三殿下微微一笑,便惊天为人颠倒众生。   钱宝儿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亲娘啊,他这种笑容又出来了,她的小心脏受不住啊。   钱宝儿直接捂着心口,半天才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出一句:“进去就进去,你说的很快的!”   三殿下笑曰:“嗯,很快。”   宋景桓去敲了门,很快便有人来应门,见是宋景桓还吓了一跳,但也没敢拦着,连忙请入内。   府中的下人几乎都已经走光了,还留下来的也就只有老管家和厨娘以及照顾小世子的奶娘这么几个人了。   王妃似乎没想到宋景桓会登门,老管家来报时急急忙忙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东西便迎出来。   她甚至穿了一身几乎没有什么绣花纹饰的简装,看上去就像是寻常家境好些的人家,压根儿就没有一点儿王妃的奢华。   比上次她见过的皇后娘娘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   就连今个儿刚见过的那位崔侍郎的千金都穿的比她金贵华丽。   这跟钱宝儿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大殿下再怎么说都是宋景桓给弄进天牢去的,他们府上的人见到他们多少也应该会有些愤恨的情绪才对。   可老管家没有,这位打扮朴素的王妃更没有。   钱宝儿疑惑地看了看宋景桓,宋景桓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成竹在胸一脸平静。   倒是大王妃对宋景桓夫妻二人的到来一脸诧异。   “三殿下,您怎么会来?”   宋景桓淡淡笑道,“我想王妃兴许会想天牢牢里看看,便多管闲事来走这一遭了。”   大王妃顿了顿,回头张望了身后的屋子一眼,似乎在看什么。随即又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在这儿替他谢过三殿下了。”   这会儿奶娘刚好也带着小世子过来,他大概七八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颇有几分像大殿下,但神韵却更像大王妃,眼睛大大的,特别干净。   他大抵是认识三殿下的,却不一定就见过钱宝儿,但他过来便向宋景桓和与钱宝儿见礼道:“竣儿见过三殿下,夫人。”   彬彬有礼,像个小大人似的。   最关键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像是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大王妃对他保护的有多深。   宋景桓摸摸他的头笑道:“竣儿真乖,三叔三婶要陪你娘出门一趟,你要乖乖哦,晚点给你带礼物。”   小竣儿随即从善如流眉开眼笑道,“谢谢三叔!”   奶娘随即就把小世子给带走了。   钱宝儿忽然就明白大殿下的母亲冯美人当初为何要自请去冷宫了。   她尽全力也想保住这对善良无辜的母子。   他们是无辜的。   大王妃向宋景桓行了个礼便进屋里收拾了包裹,临走前又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发髻仪态,这便精神抖擞地出来了。   “有劳三殿下和夫人了。”   老管家已经把马车给套好了,他们出了门便直奔天牢。   天牢里依旧空荡荡冷冷清清,毫无人气可言。   就连人声也几乎都没有。   大王妃踏进天牢的那一刻眼眶便湿润了。 第160章 他这是美男计   钱宝儿扭头一看,大王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没有落下来,而且生生给逼了回去。   钱宝儿便想起在路上时,她悄悄问过大王妃的那两句话——   当时她问大王妃,“你,不怪他么?”钱宝儿指的是宋景桓。   大王妃闻言却是苦笑道,“怪什么?在这个时候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三殿下却还肯屈尊走这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了。”   “再说,这世上从来都是公平的,做错了事终归要付出代价的。”   那些话说的令人揪心,钱宝儿此时看着大王妃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行,他们原本可以过着很开心的日子,兴许还能避开皇室夺嫡的纷扰,慢慢慢慢到白头。   但人一旦误入歧途,便前事尽毁了。   有企图心不是错,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便罔顾人命残害无辜,连杀书名朝廷命官为所欲为,根本将人命当成了草芥。   这种人她委实同情不来。   她只是心疼她身边这个很简单很直接的女子,也佩服她的勇气与坚强。   若换了是她,肯定做不到。   这般一想,钱宝儿忽然虎躯一震。   呸呸呸,钱宝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才不可能是她呢,这牢里的大殿下也不能与三殿下相提并论。   她都想拍自己一巴掌,但手都拍到了脸边上,因为怕疼又缩了回去。   宋景桓看了她一眼,手掌一下糊在她头顶上,转头便若无其事对大王妃道:“他就在最里面那一间,想必他不会想见我,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多谢三殿下。”大王妃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但也向送宋景桓行了个礼,便带着她贴身携带的包裹在老头儿的引领下往里走了。   钱宝儿目送着大王妃走远,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牢里还能清晰听见脚步一步接一步的回声,钱宝儿扭头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子,“书呆子,人为何要这样?”   “什么?”宋景桓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一脸迷惑地疑问道。   钱宝儿噘了噘嘴,“我是说,他们为何如此?”   宋景桓闻言笑了,“总有些人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伤天害理,面对皇位那么大的诱惑你说是为什么呢?”   钱宝儿长叹了口气,“我想装个天真你都不让,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宋景桓笑曰:“不是不让,这会儿也没其他人了,不必这么费事。”   钱宝儿:“……”   他这言下之意是不是在说,在他面前做自己就好了?   不行,少女心又被这书呆子三言两语轻易给撩到了。   钱宝儿赶紧闭上眼深吸口气:钱宝儿,他这是美男计,不要中计了!   宋景桓又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钱宝儿嫌弃地拍掉了他的爪子,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连忙立正站好。   却见是领大王妃进去的牢头又折回来了,见宋景桓他们还站在原地,便指着里头平日里他们自个儿休息的屋子道,“三殿下,夫人,请那边休息吧。”   “多谢。”宋景桓微微颔首,钱宝儿也像模像样地点了个头,便跟着往里走。   桌上有热茶热水,牢头不好意思地拿茶水冲洗了杯子又擦了擦才递到宋景桓他们跟前,“三殿下,夫人,牢里简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请将就用口茶,别见怪。”   “不会,这些已经很好了。”三殿下接过茶杯时客气地微微颔首,随即饮了一口。   钱宝儿接过去也毫不做作地就一口闷了,她跑了半天也是真渴了,喝完还爽快的把杯子递出去,“能不能再来一杯。”   牢头忍不住笑了,“夫人真是真性情。”说着又给钱宝儿添了杯茶。   宋景桓从牢头手里头接过茶壶,钱宝儿一口气又喝完了第二杯,三殿下忍不住又嘀咕道,“喝慢点,待会儿又该呛着了。”   但说着话还是给她添了杯水。   钱宝儿两手捧着杯子,暗搓搓偷乐,心里头美滋滋的。   反正书呆子也只是说说而已。   牢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头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眼前这对小夫妻怎么看,也都不像从那个冷冰冰的皇宫里边儿出来的人。   像大殿下落魄至此,寻常人拼命肯定摘干净,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会惹祸上身,他进天牢至今,除了陛下与三殿下上次来过之外,也的确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   可三殿下不但自个儿来了,竟然将自个儿的夫人与大王妃都给带来了。这份情意,就是在寻常百姓家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再看看他们这对小夫妻外界都传闻三殿下将自己的夫人捧在手掌心,如今一瞧,传言都是真的。   真心或假意,一目了然。   三殿下对他夫人的爱意,眼睛里根本藏不住,在她面前他眼里就只有她。   他在这牢里干了一辈子了,什么样儿的人几乎都见过,可像三殿下他们夫妻这般真实又洒脱自在的人见的却是极少。   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越瞧越羡慕。   “三殿下可真是好福气。”牢头情不自禁说了一句。   这么年轻就能找着自己想要的人,也晓得自己要干什么,多少人到老了都没能弄明白自己一辈子想干什么呢。   他没有听从陛下的话,娶个什么名门千金大家闺秀,而是听从内心,还找到喜欢他并且他也喜欢的人。   这就是许许多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幸福。   钱宝儿闻言看了那牢头一眼,又转向宋景桓,“你可不是好福气嘛,要不是我,哪个姑娘受得了你。”   三殿下也看了一眼牢头,眸中迅速隐去一点深意,脸上随之就剩下无奈和宠溺的神色了。   “好,夫人说是就是。”   钱宝儿:“……”   这种明明应该讨了便宜却偏偏被将一军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上了年纪的牢头顿时闷声笑出了一脸褶子。   “夫人吃糕不?”   他藏在柜子里,很宝贝似的,饶是吃货本质的钱宝儿也不好意思了,“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牢头说,“不麻烦,这是我家那口子做的。粗糙,就怕入不了夫人的口。”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没忍住伸手拿了一块,然后就管不住手了。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狱卒突然过来,嘴巴里唠唠叨叨地在念着,“都是阶下囚了,还摆什么殿下的架子。”   牢头看了三殿下他们一眼,不疾不徐地转过去,“又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最里面那位,非嚷嚷着说要喝茶。”年轻的狱卒一脸不屑道,说着就看见挨在一起的三殿下和钱宝儿了,还多嘴问了一句,“曹头,这是你家亲戚呀,我怎么没见过。来亲戚你应该领着人上家里,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曹牢头正要纠正他,那个年轻的狱卒就一脸我明白地自顾自说道,“乡下来的亲戚吧,是不是也想看看天牢长什么样子。”   “对,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钱宝儿一本正经附和。   牢头老曹有点诧异,可三殿下眼底尽是笑意,就这么不作声就看着她,分明就是随她去的模样,老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钱宝儿穿的是成衣店里买的寻常料子,三殿下也是图方便穿的一身布衣,怎么看都像是“乡下来的”,那个年轻的狱卒怀疑都没有,直接就信了。   他拉开了板凳就一屁股坐下,宛若好不容易找到听他唠嗑的人,“我跟你们说,天牢也是牢,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坐一下差不多就走了,而且这地方死过人,晦气的很。”   “汪苗。”牢头老曹大概怕他胡说八道,一个巴掌糊在他脑袋上,“说正事。”   汪苗赶紧站起来,“头儿,就里面那个,他说要喝什么龙井。天牢里哪儿有什么龙井,他真以为自己还是殿下呢,瞧把他能耐的。”   “行了,别唠叨了,你去收拾东西,茶水我去送。”   牢头老曹大概是怕汪苗再说出更失礼的话,拽着他就把他扔出去了。   钱宝儿眨眨眼,心想,他话还没说完呢。   还想搞点事情,就被三殿下给一把按在凳子上了。   钱宝儿怂。   牢头老曹一脸抱歉道,“三殿下,夫人,刚才失礼了,我先去给送壶水。”   “嗯。”宋景桓淡淡颔首。   老曹便利索地又拿出个茶壶,用热水冲洗干净,再沏上茶,仔细挑了两个干净的茶杯带上就走了。   “小的去去就来,殿下夫人稍坐。”   钱宝儿与宋景桓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   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门口,牢头打开了锁就退下了,可大王妃就拎着她的包裹站那儿不动。   门内的人不明所以,等了半天还冷冷哼了句,“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我如今这幅模样谁来看我笑话我都不怕!”   大王妃喉咙一梗鼻头发酸,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她打眼往里一瞧,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   素日里最爱干净的人这会儿下巴全是胡茬子,眼窝子都陷下去了,眼下还有深深的一圈乌青,怎么看怎么憔悴。   “你,你怎么来了?”大殿下惊得一下耸起来,前一刻的冷然与无所畏惧荡然无存。 第161章 我只会为了银子低头   大王妃忙抹了把眼泪,平复情绪道,“我怕你想念家里的味道,就给你做了几个饼子。你的衣裳也好几日没换了,我怕你爱干净受不了,所以给你带了换洗的衣裳。”   大殿下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眼泪眼看着要掉下来,他却突然冲着外头大喊一声,“来人,本殿下要喝茶,要明前的龙井!”   年轻的狱卒过来看了一眼,不耐烦道:“这里没有茶,只有水,爱喝不喝。”   “滚!去跟你们牢头说,本殿下要喝明前龙井!”   大殿下到底是大殿下,虽然落魄余威犹在,年轻的狱卒摸摸鼻子灰溜溜就走了,但还是不甘心地嗤了句,“殿下了不起啊,还不是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大殿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汪苗一下就跑了。   大王妃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徐徐跨进牢房,兀自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桌上,随即打开包裹。   油纸包着的是饼子,包裹里的是换洗衣物,大殿下见了饼子便忍不住大咬了一口,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幕看得大王妃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生生忍住泪,“慢点吃,我做了很多,够你吃几天的。”   大王妃温柔笑着,拿出梳子便开始给他梳头。   老曹过来送茶,客客气气把茶壶放在了桌上,便准备退下,大王妃忙叫住他,“劳驾,能不能帮忙打盆水过来。”   老曹点了点头说,“稍等。”便走了。   大殿下连忙搁下饼子倒了杯茶,摸着茶杯还嫌弃地念叨,“这里什么都没有,将就着喝口水吧。”   “嗯,都好。”   ……   老曹去了挺久的,钱宝儿把那盘糕点吃的差不多了,没好意思再吃,给人留了几块,然后就坐不住。   她几次想跑出去看,但都被她家的三殿下按住了,只好老实待着。   老曹过了很久才回来,说是给大殿下打了盆水过去,大王妃在帮他梳洗。   钱宝儿的手顿了顿,原本想说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愣愣看着宋景桓。   宋景桓也没说话。   但钱宝儿想说的,他都明白。   他们这是要作最后的告别了。   而她心疼大王妃。   钱宝儿沉默了一会儿,又摸了块糕点往嘴里塞,含糊地问道,“牢头,按说他是阶下囚了,你为何还对他那么好?”   他洗茶壶挑茶杯时郑重其事的画面太深刻了,对一个囚犯,完全可以像刚才那个年轻的狱卒那样,随便一壶冷水就打发了。   压根儿没必要这么费事。   可他就这么做了。   “您是说那个呀。”   老曹顿了顿,随即又笑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仿佛看透了这世界,“关在天牢里的都是重犯,可这些人从前也都是王侯公卿,打小就尊贵到大的。大殿下虽然被下了天牢大狱,但他到底还是陛下的亲儿子。”   他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宋景桓与钱宝儿也能听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老曹说着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但却始终没有坐下。   他喝了一口,仿佛叹了口气道,“他这么重的罪,只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又何必与一个没多长路可走的人为难。”   说的,很有道理呢。   ……   大王妃在里头与大殿下说了很久的话,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只是大王妃出来时已是两手空空,她脸上的神色浅淡如风,仿佛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心愿,再没有遗憾了。   但她眼底又有一抹怎么也抹不去的哀伤,令人动容且心疼。   钱宝儿突然觉得很压抑。   临行前,宋景桓又折回牢里,不知与大殿下又说了什么,就那么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钱宝儿其实是好奇的,好奇他折回去是为了跟那位大殿下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   书呆子若是想告诉她,自然是会说的。   他若是不肯说,那就说明在他心里这件事不应该让她知道。   那她好奇也没用。   ……   送大王妃回府,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王妃原本是想留他们用晚膳,但这话说完她又笑了,“我们如今这处境太尴尬了,今日劳烦三殿下相送已是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若是再留两位用过饭,只怕非但不能表达感激,还会连累二位。”   说着话,大王妃竟然冲着他们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如此大恩小妇人铭感五内,此生不敢忘。”   宋景桓竟然也没有要扶她起来的一起,只淡淡说道,“王妃,往后好生保重。”   说完这话他便牵着钱宝儿的手离开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打着灯笼慢悠悠走过街头,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依稀只有临街商铺还亮着灯火,灯笼的光芒也是暗暗的。   钱宝儿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石子,走快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宋景桓问,“你说,陆姑娘是多好的姑娘啊,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待人也客气,而且关键是孝顺,那个姓元的放着这种好姑娘不要,非要为了钱去找那么个膀大腰圆嗓门儿粗的母老虎,你也是男人,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景桓随即放低了灯笼含笑道:“虽然他也是男人,可他不是我,我怎么能走到他是怎么想的。夫人这问题问的有点强人所难了。”   钱宝儿摸了摸下巴,仿佛陷入了沉思。   然而沉思不过眨眼间,她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直接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嘛,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损我。”   宋景桓笑笑没有反驳,“这世上有人不愿意为了功名富贵而妥协,想对的,自然也就总有些人会愿意为了名利富贵而折腰。说到底不过是各人的目的不同,想要得到什么便得先为之付出。”   只不过,付出之后得到东西是不是与之原本想要的回报一致,那就另说了。   钱宝儿:“……”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竟叫人无法反驳。   钱宝儿挺了挺腰杆,一本正经郑重其事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只会为了银子低头。”   宋景桓哭笑不得,只是不好说穿:为了银子我也没见你低头过。   “那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你亲自出面的。你说一声就是了。”   钱宝儿斜睨了他一眼,“你忘了我是太平镇第一恶霸了,恶霸就该干点恶霸该干的事情。”   “再说,我当初嫁给你又不是图日后干什么事情动动嘴就有人替我跑腿才嫁的。而且,吩咐人去做哪儿有自个儿玩来得痛快啊。”   人家什么官家夫人成日躲在深宅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门还得要蒙个面纱家仆侍女左右环绕,家丁护院前后开道护卫,生怕被人瞧见了真容就丢人似的。   可她是谁啊,她是钱宝儿,她不必遮遮掩掩,她也没有嫁了一个觉得她出门便是抛头露脸不成体统的丈夫。   相反的,书呆子乐意给她空间。   所以,这么活着她高兴。   钱宝儿越说越来劲,双手干脆叉在了腰上,“怎么,这会儿觉得我不成体统了?”   宋景桓无奈地摇摇头,指着她身后道,“马车到了。”   钱宝儿猛地回头,就见车上挂着宁王府灯笼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她身后十几步的地方。   驾车的韩恕恨不得自己能隐身,赶忙把头转开。   但他又觉得这种行为太刻意了,只好又转回头,装出一脸的茫然无辜,好似什么都不晓得似的。   他们家三殿下却是睨了他一眼,韩恕便赶紧别开眼。   钱宝儿扫了韩恕一眼,又转回来。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回答我呢。”   三殿下笑了笑,径自跳过这个问题,“晚膳想吃什么?”   钱宝儿顿了顿,难得从善如流一次,“三殿下今个儿是又要下厨了。那我要吃鱼。”   三殿下闻言微微挑了挑好看的剑眉,“还想学烧鱼?”   钱宝儿当即连退了两步,“不不不,下厨这件事我是拒绝的。你就别再让我糟蹋粮食了。”   瞧她戒备的模样,生怕又会被逮去学做饭似的。   宋景桓忍俊不禁,“娘子别紧张,咱们家有一个人会做饭就够了。”   说着便牵过她的手,扶着她上车了。   马车在前头宽敞的地方掉了头,便向王府去了。   钱宝儿一开始还与宋景桓有说有笑的,到后面不知不觉便靠在三殿下怀中睡着了。   驾车的韩恕依稀在说着什么,三殿下低声吩咐道:“嘘,夫人睡着了,别把她给吵醒了。”   韩恕便不再说话了。   回府的路上,一路静谧。   钱宝儿睡梦中呢喃呓语着什么,宋景桓听在耳中,嘴角笑意轻轻浅浅,仿佛春风。   她却不知自个儿念叨的是:“书呆子,我才不图你什么。因为是你,我才肯做你的娘子的。”   “若不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本姑娘也不嫁。……。对,也不嫁。……”   三殿下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低喃道,“夫人放心,为夫定不会辜负你这一番真情实意。”   睡梦中的钱宝儿只觉得耳朵痒痒,下意识伸手想拍掉在她耳边响的东西,柔荑却被抓住。   她挣扎一下没挣扎开,便不管了,脑袋靠在宋景桓胸口,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 第162章 记住,你欠朕一个人情   ……   “书呆子,如果有一天你也变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才不要跟别人一样可怜兮兮的。被休了之后还要被人数落怜悯。我啊,你真的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了,我……我会舍不得,可是我也会放手的。”   “傻瓜。”三殿下在她额头上徐徐落下一吻。   “就算你想放手,我也不会放的。”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   钱宝儿依稀梦见自己拉着书呆子的手胡说八道,说了很多有的没有的。   像是在做梦,但那种感觉又太过真实了。   她还梦见她拉着书呆子哭唧唧。   钱宝儿梦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正说到关键时刻,她一下就醒过来了。   再打眼一瞧,她才发现自个儿换了身衣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钱宝儿摸摸脑袋,一脸茫然:还真是做梦啊。   就在这时候,杨熙清容正好送了热水进来,见钱宝儿醒了,顿时欢喜地道:“夫人您可算醒了,殿下吩咐了,您一醒便请您去用膳。”   钱宝儿听见用膳两个字,惺忪睡意就去了大半,接过清容递过来的热手巾随便抹了把脸,便下床了。   “你们家主子今晚烧的什么好菜?”   “主子说烧的都是夫人您爱吃的。”   钱宝儿莫名就笑了,冲着门口的黑夜傻乐。   待钱宝儿跟着杨熙清容慢悠悠到膳房时,一桌子美味佳肴已经在等着她了。   可宋景桓却不在。   只有沈括在那儿守着。   钱宝儿好几次都要下手吃了,但又好几次都忍住了。   良久良久,她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便见宋景桓与韩恕正说着话往这边走。   “书呆子。”   钱宝儿唤了一声,宋景桓闻声一顿,便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钱宝儿就跟捡了银子似的,飞奔一下子撞进宋景桓怀里去了。   “宝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   月西沉,夜色渐深。   崔侍郎府上却仍不得安歇。   元天和被鸡毛掸子疯狂追着打,拼命逃命。那边手里执着鸡毛掸子的崔莲却是一刻都没放松,挥着鸡毛掸子就一路狂追。   早时崔莲挨了她爹崔侍郎一巴掌,哭着跑回来,见着元天和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甩过去,“都是因为你和那个贱人!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挨我爹的打!”   元天和只是回了一句:“我没有啊。”   崔莲便抓起鸡毛掸子追着他打了一路。   后来还是崔侍郎回来了,才给拦下了。   元天和也以为没事了,可谁知崔侍郎一去歇息,这侧院里只有他们,崔莲就又故态复萌了。   元天和有口难言,又不敢还手,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你还跑,你还敢跑,姓元的你给我站住!今个儿老娘不把你的腿打断我就不姓崔!”   崔莲骂骂咧咧的,鸡毛掸子“嗖”的一下飞过来,直砸在元天和后脑勺上,痛得他惨叫一句,便被膀大腰圆的崔莲给压在了地上。   拳头什么的就都落了下来。   元天和一直哀嚎着求饶,动静也是越闹越大,忽然,主苑那边传来崔侍郎的一声怒吼:“还有完没完了,吵吵吵,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刚骂完管家便跑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把给拉起来了。   “小姐,快回去吧,老爷要发飙了。”   这时候崔侍郎又吼了一句,崔莲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管家去扶姑爷,却见他已然鼻青脸肿的,管家叹了口气,喊了两个人过来把他扶到客房去了。   主苑这边崔侍郎还在骂,管家忙不迭又赶回来,崔侍郎又骂了几句,忽然低声吩咐道:“管家,备车。”   “大人,这么晚了,您是要……”   “别废话了,让你备车就备车。”崔侍郎心急道。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发不安。   今个儿莲莲惹到了三殿下的夫人,怕就怕三殿下会趁着当下的形势,将他也一举拿下。   他与大殿下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可是真要追查下去,可就摘不干净了。   夜色里,崔侍郎府的马车从后门出发,穿过无人的街道,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   而天牢里此时也静得有如死寂般。   大殿下握着掌心里小巧的牛骨梳,望着小窗口流泻进来的月光,良久都呆呆不能回神。   耳边都是白日里司徒烨来时说的话。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你的母妃,在你被下了天牢的那一日便向陛下自请搬去了冷宫,据说日夜为你焚香祈祷。”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不是一无所有的人就有理由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无所有不是为所欲为的理由。这世上一无所有的人太多了。”   是啊,这世上一无所有的人太多了。   大殿下司徒真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牛骨梳,眼眶一下就红了。   司徒烨,你可真狠,杀人不见血。   你知道我的底牌,清楚我的死穴,你一刀就能毙了我的命,毫不费劲。   母妃,和他们母子,都是我无法割舍的东西。   可为什么做这件事的人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你我本该是你死我活的,为什么要帮我!   小巧的牛骨梳几乎被折断,司徒真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然后莫名其妙哈哈大笑。   空旷的牢房里回荡着的,都是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   笑声歇,忽然又闻一声掷地有声的呼唤:“曹老头,笔墨伺候!”   ……   夜再长终究会过去。   夜尽天会明。   老曹一大早去换班,进牢里一看,靠墙坐着的大殿下早已没有了呼吸。   身子都僵硬了。   手里却还紧紧抓着那个平凡无奇的牛骨梳。   而桌上还压着一封墨迹早已干涸的休书。   早朝上,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也一时成了京中的热议话题。   但也因此,科考之事总算尘埃落定。   三司已将案情真理清楚,大殿下的罪名已定,罪该处以极刑,但他已经认罪自戕,陛下便下诏书,将司徒真从皇氏彻底除名,其余党羽按罪论处。犯官之亲眷,概不株连。   而考生们的成绩也由主考官与几位阅卷官一致上书建议的一般,除去靠着舞弊手段得到功名之人,以及三殿下之外,其他人照着排名依次递进。   而查案有功的钦差唐大人也官升一级,其他逃出生天幸免于难的幸存者也都得到了嘉奖与抚恤。   有罪者罚,有功者赏,事情终于圆满落幕。   科举也终于正式放榜,考生们都高高兴兴地围观放榜去了。   无论如何,扫除科举弊端对这些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学子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大朝散后,钱宝儿便跟着宁王府的马车进了宫。   并且直奔冷宫,接走了原本该在冷宫里终老一生的大殿下生母,冯美人。   陛下竟也到场了。   钱宝儿只与陛下和宋景桓打了个照面,便领着冯美人走了。   冷宫门口,陛下目送马车离开,回头看了他儿子一眼:   “记住,你欠朕一个人情。”   三殿下也斜眼睨了他一眼,“不是陛下说有功者赏有罪者罚的么?微臣替陛下查清了科举弊端,按理说是最大的功臣才是。”   陛下顿时无言以对。   钱宝儿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忽然就觉得有些高兴。   大殿下走了,却换来了更多人的幸福。   这也算是他最后做的一件好事吧。   “夫人,你为何如此帮我们?”同在车里的大殿下生母冯美人忽然问道。   钱宝儿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我没想帮你们的,可是有人请我帮忙,我拗不过他的请求。”   冯美人也掀开帘子往后看,马车渐行渐远,依稀还能看见站在冷宫门口的陛下与三殿下。   进宫一辈子了,没成想临老临老还有离开的机会。   她做梦都不敢想。   冯美人回头看着钱宝儿,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出了皇宫,穿过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就出了城门。   城门口还有另一辆朴素的蓝印花布马车在等着。   冯美人拎着包裹下了马车,冲着钱宝儿屈膝行了个礼,“夫人,大恩不言谢。”   钱宝儿扶了她起身,她便上了那辆蓝印花布的马车。   车里头的人始终没露面,钱宝儿与车夫交换了个眼神,吩咐道:“走吧。”   车夫答了声是,便甩着鞭子驾着车走了。   远去的马车里露出了一张半大孩子的脸,冲这边挥挥手,仿佛是在说后会有期。   而孩子的旁边,曾经的大王妃也换下了官宦人家的装扮,冲着她感激一笑,满目温柔与感谢。   钱宝儿也高兴地冲他们挥手。   后会有期。   不过,经历过如此风浪他们还能安然离开,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必他们的余生会很幸福吧。   孤儿寡母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有了自由便海阔天空,远离了皇城纷扰,想来也不会太差。   不知不觉,那辆蓝印花布的马车已经远到看不见了。   钱宝儿才放下举高高的手,却忽然被圈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夫人,辛苦了。”   低沉且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钱宝儿幽幽叹了口气道,“下回这种事情还是别找我了。”   “送别这种事,真叫人难受。” 第163章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三殿下笑曰:“这哪儿是什么送别,分明是迎接新生。”   钱宝儿   嗯,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钱宝儿又叹了口气,索性整个人都往后仰,就这么懒洋洋地将全身力量往宋景桓身上压。   三殿下可是费了些劲儿才接住她的。   “书呆子,回去了。我想吃好吃的,下午还得去酒坊帮忙呢。”   “好。”   说完话,后知后觉的某宝儿突然又想起来,“对了,今日是端午啊。”   三殿下随即笑道,“给你画个五毒让你射,可好?”   射五毒?这个她倒是没玩过。   钱宝儿随即甜甜笑道,“可以有。”   所以,下午去铺子里帮忙的事又变成了一群人射五毒的集体娱乐休闲活动。   穆大公子曰:我这辈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像这两个月以来过的轻闲。   三殿下闻言横了他一眼,用眼神淡定地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珍惜吧。”   穆大公子识趣闭嘴。   京城这风云诡谲风起云涌的地方,也就剩下这么一方净土了。   谁知道何时就连这最后一点平静都没有了。   的确是要好好珍惜。   思及此,穆然又往东北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这里安生平和,京中也都在热议大殿下之事,但不代表其他的事情就会就此被人遗忘。   比如,司徒烨拒婚柳家小郡主那件事。   ……   按理说,三殿下当初拒婚的事情应该能掀起一些风浪才是,可,却是石沉大海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紧接着便被大殿下畏罪自尽的消息所覆盖,如今满城热议的,都是三殿下力破科举弊案还科举一个清明之事。   三殿下一时风头无二,那件只在群臣之间稍稍传开的事情,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了。   可是广平郡王府柳家这边,到底没那么好过去。   柳王爷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一切如常,心里头却是忍着股气的。   若是丫头与三殿下的婚事能成,此时本该是双喜临门的。   可偏偏就错失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下朝之后,柳王爷回到家连朝服都没换,便把柳乘风给叫到了书房。   “老三,凝月与婚事你怎么看?”   “父亲不是铁了心想把丫头嫁给三殿下让她做太子妃么,问我意见做何用。您应该知道我的想法的。”柳乘风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满不在乎地对上他爹柳王爷的视线。   似乎,无论他父亲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你。”柳王爷一时气结,“我们家凝月模样生的好,又能文能武,比起京中任何一家的千金都丝毫不逊色,如何比不上旁人?怎么比不上那个在大街上开酒坊的乡下女子了?”   “三殿下宁愿娶那个乡野村姑也不愿娶她,他究竟想做什么?”   柳乘风闻言嗤笑一声,“父王,三殿下不愿意娶的,是柳家的女儿,他是不想与柳家联姻。三殿下睿智天成,早就看穿了您的野心。爹,您要是真的疼丫头,就让她嫁给一个普通人,别再拿她的一生幸福做赌注了。”   说到最后,柳乘风可谓苦口婆心。   没成想却惹得他爹勃然大怒。   “混账。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拿她的一生幸福做赌注,广平郡王府世袭的富贵难道是轻易就能得来的么,既然生在这个家,就该为这个家做点事情,她不是就喜欢三殿下,为父成全她嫁给三殿下的心愿还不是为她好?!”   柳王爷一掌就拍在案头,书案整个都晃了一晃。   他虽然是王爷,如今领的也是闲职,可却是实打实的军旅出身。   这一掌要是拍在人身上,后果可见一斑。   柳乘风的脸色也严峻起来,“父王,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你心里没数么!您不就是想当国丈,不就是认定了三殿下一定一定会成为太子继承大宝,可您想没想过,三殿下希望再大,他跟前还挡着个二殿下与四殿下,他们的背后是六宫之首的皇后和圣眷隆宠的贵妃娘娘,他们难道就不可能抢先一步?”   柳王爷的脸色一下沉到了极点,“你究竟想说什么!”   柳乘风说道,“放弃三殿下吧,二殿下与四殿下,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混账!”柳王爷勃然大怒,又一掌就冲着书案拍下去。   看上去十分结实的书案晃了晃,“哗”的一下彻底解体。   案头的文房四宝以及文书顿时散落一地,精美的白瓷笔洗更是“咣当”碎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   柳乘风往后退了一步,收起折扇冲着柳王爷深深一揖,便转身退了出去。   柳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恨不得一掌拍死那个不肖子。   此时却听得走出去的柳乘风呼唤管家道,“管家,找几个人去打扫一下书房,王爷又把书案给劈了。”   “是,二少爷。”   柳王爷气得不轻,可眼看着儿子越走越远,也只能狠狠踹了墙一脚,再做不了其他什么。   管家的确是个惯会看颜色行事的老道人,很快便吩咐人抬了新的书案进来,又帮着收拾掉了一地残骸,却愣是一个字没多说。   末了,柳王爷才叫住他,“这几日小姐都被关在屋子里没出来?”   管家退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忙放下手里头的东西回话道:“是,王爷,小郡主这几日一直都在屋子里,府中下人没有二少爷的命令,谁也不敢去开那个门。”   柳王爷皱了皱眉,随即又问:“那老五呢?”   “五少爷在国子监呢,前段时间五少爷不是偷偷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便被那位素来严苛的庄严庄先生罚在国子监抄书,近日又碰上什么编撰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怕是也脱不开身了。”   柳王爷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吩咐管家道:“这两日仍看着小姐,别让她出去了。”   管家忙答了声是,便收拾东西退出去了。   柳王爷站在新弄好的书案前,陷入良久的沉思。   老三虽然态度不好,可他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那位三殿下可谓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他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倘若他铁了心不愿意娶柳家的女儿,他再施压或者搞什么动作都是无济于事的。   反而可能引起三殿下的反感,届时他在陛下面前随便说几句,便足以让柳家吃不了兜着走。   广平郡王府可握着重兵,若是做得太过叫皇帝起了疑心,随时都会有大祸降临。   想到这里,柳王爷又不禁有些得意。   臭小子,他以为他老头子不过问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他暗中与二殿下还有六殿下有所往来么?   不愧是柳家的儿子,算他有远见。   不过,二殿下与四殿下,为何不能都要呢?都下注,不是赢面会更大么?   ……   此时的后院。   王梦莹自从入了府之中便一直小心翼翼蜷在屋子里很少出门,今日也是一样待在屋子里。   柳乘风回来时,她更是紧张地躲到床上去,脸上就差写着惊恐害怕四个字了。   柳乘风在床沿坐下,她抓紧了被子,紧张地望着他,“你把我弄回来,就是为了把我关在这个宅子里么?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你不是想要锦衣玉食?我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柳二公子淡淡笑道,手里的折扇刷的一下展开来。   “你,你根本是在骗我,你跟宋秀才,还有那个姓钱的女人,你们都是一伙的!”   “是啊,我们都是一伙的,你如今知道了,又能如何?”柳二公子坦诚得可怕,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坐在床沿看着她,“你是想去告我么?还是说,你想离开这个家?”   “我……”   王梦莹仿佛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不,不行,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知道哪些事情了。   宋秀才是殿下,那个姓钱的死丫头,如今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不甘心啊。   柳乘风不晓得有没有看穿她的犹豫,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这几日丫头不是没来烦你嘛,正好她过她的你过你的,不是很好么,往后也这般,你定也吃不了亏的。”   “还有,在这王府里除了父王之外,小郡主就是老大,凡事你还是多让着她些的好,以往府里进了什么新人,可不一定都有你这般的好运气。”   “你!”这不是等于在说,以后那个小郡主若是心情不好拿鞭子抽她,她也不能吭声么?   她王梦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凭什么!   然而,此时的她却是敢怒不敢言。   王梦莹犹豫再三,才谨小慎微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柳乘风一眼,“我,可以出去走走么?”   “嗯?”   柳二公子一抬眼,她便紧张地直哆嗦,“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能不能在府里走走?”   “当然可以,你本就是这个府里的人,在自己的家里走动不用害怕。你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管家一声即可,他自会替你办妥。”   柳乘风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是想出府,还是等我回来的好,京城不比那个小村子还有你们真是,你出去若是走丢了,可就不好回来了。”   他说这话时,王梦莹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吓得她连连点头。   柳乘风见状像是很满意她的表现,吩咐了下人进来照看她便走了。   走时似乎心情颇好,脸上犹带着愉快的笑容。   王梦莹紧张地捏紧了双手,等确定柳乘风的确走远了,她便一下来了精神,看了一眼伺候她的那个丫鬟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那丫鬟也不敢说不,忙答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王梦莹搬好凳子堵住门,便偷偷从窗口翻了出去。   凝月阁,小郡主。   那个女人虽然凶,却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第164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凝月阁。   柳凝月被关了好些天了,从最开始每天发脾气砸东西,到如今东西也砸不动了,内力使不出来,就整日闷闷地待着。   下人除了送水送东西,也几乎都不敢靠近这里了,每日除了二少爷之外,旁人也不会来见这位小郡主。   柳凝月已经快被憋疯了。   突然听见外面有声音,她便激动地冲到门口,“柳乘风你个王八蛋,你还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去!你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   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柳凝月越发气急败坏,狠狠踹了门一脚,结果却因为踢的太用力了,反弹的力量也大,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一下就跌坐在地上了。   “郡主。”此时却忽然响起一个不算陌生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柳凝月警惕地一下耸了起来,“谁,是谁在那儿?”   “我。”窗口那边传来响动,柳凝月连忙回头,循声走去,就见被上了锁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她并不陌生的脸来。   “我,王梦莹。”   “你这个女人来做什么?”柳凝月一见她顿时火冒三丈,“乡野村姑,难不成你也是想来看本郡主笑话的,凭你也配!”   王梦莹被她当面数落,脸上一下就挂不住了。   而且自打她入了府便一直被这位小郡主欺负,一见着柳凝月她就从心里害怕。   但为了自己的不甘心,她心一横咬咬牙道:“小郡主,我是好心来帮你的。你要是一直这么大声把别人给招来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你。帮我?”柳凝月不以为然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能帮我?”   王梦莹一对上她这种冷冷的嘲讽的眼神便直达哆嗦,仿佛柳凝月隔着窗户都能一鞭子甩过来抽在她身上,吓得她连连退了两步。   柳凝月冷笑了一声,嘭的甩了窗户。   窗外的王梦莹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该死的,这个死丫头到底有什么害怕的。   她被关着,出也出不来,手里也没有鞭子,根本不用怕她的!   对,不用怕她!   王梦莹不断地想说服自己,她的牙齿都在打颤了,可一想到当初在山茶村受到的欺骗与侮辱,再想到如今的处境,她便恨得牙痒痒。   不可以,她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那些人,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她一个都不能放过!   凭什么宋秀才是殿下,凭什么那个什么都不是女人可以嫁给他。   他们都在骗她,而且还联手设了一个局,为的就是把她这个碍事的人弄走。   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般一想,王梦莹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一下子就爬起来冲到了窗口。   “我能帮你,如今会帮的只有我了!”   隔着那么一条缝隙,柳凝月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她:“你说你能帮我?你凭什么?”   “就凭我能靠近你哥哥!就凭我能靠近柳乘风!”王梦莹攥紧拳头抬头挺胸,“我可是他的枕边人,只要我想,我一定可以让你出去!”   王梦莹说得斩钉截铁。   柳凝月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激动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窗口。   “你真的有办法拿到解药?!”   解药?   王梦莹愣了有那么一刻,随即道,“我会找机会放你出来,可你也要帮我离开这个地方。”   “你敢威胁本郡主!”柳凝月双眸一瞪,怒气冲冲。   王梦莹忽然就没那么怕她了,“你可以不答应,我也可以继续这样毫无自由的活下去,可是我起码能在宅子里走动,你呢?你要是再不能出去,那个女人就要跟你的心上人生儿育女了,你甘心么?”   “你心爱的人有孩子了,可却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有了孩子,以后你就更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你真的甘心么?”   “闭嘴,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呀,你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   柳凝月勃然大怒,怒气上头,仿佛随时要破窗冲出去。   王梦莹猛地倒退两步。   “你这个贱人,你一个山村里的野丫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知道什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你帮,你滚!”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柳凝月就像是发怒的猛兽忽然间暴怒无比,抄起一个凳子便朝着窗子砸过来。   “咣”的一下就砸在窗户上。   王梦莹吓得瘫坐在地上,直接吓尿了。   房间里柳凝月的骂声一直不断,越骂越难听,王梦莹吓得身子都软了,爬都爬不起来,整个人都几乎要趴在地上了。   就在这时候,头顶上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来。   她迟缓地想回头,便听见熟悉的男音要笑不笑道,“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他顿了顿,徐徐走到她跟前,“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么?怎么就是这么不乖?”   “我,我没有……我只是,我我……”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   王梦莹害怕极了,舌头也跟着打结,牙齿也在打颤,就连一整句的话都说不出来。   对着柳乘风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怕得就想往后缩,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动也动弹不得。   她都要哭了。   可就在她以为她死定了的时候,柳乘风却只是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便招来两名丫鬟将她扶起来。   “往后,你就好好在屋子里待着,想去哪儿玩吩咐下人一声就好,至于我们家丫头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柳乘风说着顿了顿,眸子却骤然冷了几分,“不该管的事情贸然插手,可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   “那个代价,只怕你付、不、起。”   王梦莹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好在有两个丫鬟扶着才没有再次跌倒。   却见柳乘风说完便若无其事地吩咐那两个丫鬟道,“送姨娘回去歇着,往后你们要一刻不离地照看着,倘若姨娘出了个什么好歹,我唯你们是问。”   两个丫鬟忙不迭异口同声道:“是,二少爷!”   ……   自打崔莲大闹陆家酒坊那件事之后,崔侍郎便惶惶不可终日,两天过去了,京兆尹衙门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他坐不住了呀。   可偏偏,他又不敢再去京兆尹衙门了。   只要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关系到三殿下,崔侍郎便心跳加速,心惊胆战。   京兆尹那儿他是不想再去了,一则是去了京兆尹不见他不顶用,二是,哪怕京兆尹见他了,这件事还是关系着三殿下的那位夫人,更何况莲莲是当着三殿下的面骂了三殿下,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他又想到那日半夜出门去见的人,和那个人说的话,心里越发没底了。   越想崔侍郎越是坐不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半日休息也休息不了了,又吩咐管家道,“管家,备轿!”   管家从外面匆匆忙忙进来,也是顺口就问了一句:“大人,您今日不是休沐?备轿去哪儿?”   “让你备轿就备轿,哪儿来这么多话!”崔侍郎心一急冲口而出。   管家愣了愣,忙不迭低下头认错,“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备轿。”   说着便返身往外走,边走边心想着:大人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   难不成,是为了小姐前两日大闹陆家酒坊那事儿?   当然,是与不是他也不敢再多嘴问了,赶紧吩咐人备轿。   崔侍郎很快就换了身衣裳,还从书房里取了件什么东西带上,这才整整齐齐地出门了。   出发前特意吩咐轿夫不要走人多的大街,尽量避开人群去。   管家送到门口,听见自家主子这般吩咐,便想起了那日晚上自家大人半夜也是这般神神秘秘就出门了。   竟然连他这个管家都瞒着么?   管家心存疑窦,但也没再认真往下想,便退了进去。   却见崔侍郎的轿子绕过人多眼杂的大街,专挑人少偏僻的小箱子,七拐八拐终于绕到了一个气派的宅子前。   轿夫只知道跟着吩咐走,等到地方抬眼一看,这就连个侧门都十分气派。   可不是四殿下的府上嘛。   那位有个极其受宠的贵妃母亲的四殿下。   京城里头,除了三殿下的府邸,可就只有四殿下有这么气派的宅子了。   崔侍郎可是顾不上这宅子气派不气派的,他吩咐轿夫们在此等候,便匆匆忙忙拎着东西下轿,自个儿拿着名帖递到了门前。   守在门口的护卫瞧见他的名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忙道:“大人里面请吧。”   崔侍郎点了个头,便匆忙往里进。   四殿下,你可是我全部的希望了。   ……   而这会儿,钱宝儿却还在陆家酒坊里忙碌,跟着陆无双和穆然跑上跑下的,看看账本敲敲算盘,忙得不亦乐乎。   上午她还让杨熙和清容陪着她去了一趟在重新修建的悦来客栈,看了周叔周婶他们,这才没多少日子,他们那边的客栈已经修了好个规模了,干活的人精气神都特别足,看着就觉得分外有干劲。   忙活了一天,钱宝儿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合上账本一摸肚子,“呀,今个儿没吃点心。”   边上站岗的杨熙差点就笑出了声。   钱宝儿气呼呼扭头瞪她,“你笑什么?本夫人就是饿了而已,这有什么可笑的?”   杨熙连忙立正站好,一本正经道:“杨熙只是觉得,夫人不是饿了,是想念主子不好意思明说。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懂的。”   钱宝儿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   要死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165章 重要的决定   此时城外。   几名作缟素打扮的人抬着一口棺椁手脚利索就上了板车,棺椁四面用绳子固定好,板车也都上了白幡,俨然就是要发丧的模样。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韩恕四处都看了一眼,与领头的人交谈了几句,那领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韩恕点点头,便返回走到了宋景桓的身边。   “主子,他们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宋景桓淡淡应了一声,吩咐道:“调一队人跟着,一路护送到地方为止。”   “我明白了。”韩恕答着话,转身便走了。   韩恕又与领头的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那个人连连点头,便吩咐手底下的人出发了。   韩恕随即又走到大树下,与一个打扮简单的年轻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便吹了口哨,随即又来了几个人全都上马,跟上了护送棺椁的送丧队。   他们也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宋景桓骑在马上,目送着棺椁远去,脑子里忽然跳出一张半大孩子的脸庞来。   “三叔,竣儿知道父亲做了错事,也……也害了人。可是,能不能让他跟着我们回乡?他再坏,也是给了我一半生命的人。”   “我想能在每年清明能给他上一炷香。可以么?”   眉清目秀的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那么清明透彻,他仿佛看见了钱罐子眼巴巴盯着他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拒绝。   鬼使神差就答应了。   司徒真倒是好福气,他虽然走了歪路,却有一个好妻子,也有一个好儿子。   不提日后他是否会大富大贵,只说这孩子的品行心性,只怕是要甩他爹好几条街的。   “主子?”韩恕见他望着远方看了良久像是在发呆,不由得唤了一声。   宋景桓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韩恕,回去吧。”   “嗯?”   三殿下曰:“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就该去接夫人了。”   他不禁有些期待,要是他与宝儿有了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是会长得像他,还是像她?   将来脾气是像他,还是像她?   这么一想,三殿下的心情莫名就升到了最高点了。   ……   “咳咳!”   跑腿打杂的穆然穆大公子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朗声抬头挺胸郑重其事道,“这种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够了,以后不要说出来了。”   说着还看了钱宝儿一眼,仿佛是在说:你看她的老脸都挂不住了。   钱宝儿接收到这么不友善的目光,立时就回了一个充满嫌弃的眼神,“穆大公子,穆神医,我们家相公不在你就觉着本姑娘好欺负是吧?”   说着话锋一转,冲着杨熙道,“杨熙,打他!”   杨熙姑娘二话不说就拔剑,穆大公子吓得当即就跳上楼梯,“别别别,这剑可不能随便拔,等你们家主子来了还以为我真对他的宝贝疙瘩怎么了呢!”   杨熙可不管,夫人说打人就打,她拔了剑就追着穆然上去了。   穆然吓得哇哇大叫,“夫人,男女授受不亲啊,杨熙还是个小姑娘,我跟她动手别人是要说我欺负小姑娘的……喂!别动手啊。”   “杨熙你的剑往哪儿戳呢,刀剑无眼的!喂……”   接下来就见穆然穆大公子被杨熙追着满酒坊上蹿下跳,还手不是不还手也不是,只能麻利儿地跑,还边跑边哀嚎惨叫。   钱宝儿就坐在下边儿,双手环胸作壁上观,不时的提醒一句,“喂,你们可注意着点儿,别把陆姑娘辛辛苦苦酿的酒给弄砸弄洒了。”   穆然惨叫一声:“没天理了!”然后一下就蹿进房间去了。   听见动静的陆无双陆姑娘从酒窖里出来,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人,就见着坐在那儿纯属看戏的钱宝儿,又听见穆然的声音这边响一句那边嚎两声,便不由得担心起来。   “夫人,这是怎么了?”陆姑娘试探问道。   钱宝儿闻言看了她一眼,指着身边的位置道,“陆姑娘也坐下歇息歇息吧,他们就是打打闹闹,其实感情很好,不妨事的。”   “哦,是这样。”陆无双答应了一声,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眸子突然黯淡了许多。   钱宝儿看见她这个表情,蓦地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陆姑娘你别误会,我说他们的感情好不是那种感情好,是那种感情好,你别多想了。”   陆无双:“啊?”   “我是说,他们就是认识很久了,是很好的朋友战友那种感情,不是别的什么男女之情。”   陆无双愣了愣,心里的那一点忧郁顿时一扫而光,脸上却不由得一热,“夫、夫人,您说什、什么感情好,我怎么听不懂?”   钱宝儿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随即噗嗤一声,“还说听不懂,你瞧你都脸红了。”   陆无双连忙转过脸去,一看就是要落跑了,钱宝儿赶忙拉住她小声道,“你,喜欢穆然吧。”   陆姑娘的脸蛋儿“轰”地一下就炸了。   跟火烧云似的。   “夫、夫人,您说什么呢!我我我怎么可能会……”   “我不可能的……”   “我我我……”   陆姑娘着急起来舌头也打结了,话也说不利索了。   钱宝儿就这么双手抱胸看着她,仿佛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在看她,“你紧张什么呀,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嘛。陆姑娘,你这个叫不打自招。”   “我,我……”陆无双心里发虚,想辩解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紧张地直咬住下唇。   钱宝儿见她都这样了,心里头便有些内疚了。   她牵了一下陆姑娘的手,压低声音说道,“陆姑娘你也别在意。只是,姑娘家的心事哪里是能藏得住的,你看穆然的眼神那么不一样,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陆无双心底里的秘密被人一眼看穿,她顿时就惊惶无措了,“我我我成过亲,我知道我不配,我知道的,我没敢肖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钱宝儿见她神色不安地开始发慌,忙解释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喜欢他不丢人,告诉他就是了。”   “我我……”   就在这时候,穆然忽然一下子就从楼上凭空落下来,还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陆姑娘措不及防猛然吓了一大跳,惊慌看了穆然一眼,发出“啊”的一声惨叫,转头就跑。   刚刚从楼上蹦跶下来的穆大公子一脸懵逼。   “我,我……发生什么事了?”穆然茫然地看着钱宝儿,“是我吓着她了么?”   他说着,就开始自我检讨了,“我,我也没干什么呀。她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钱宝儿扶额。   她自诩太平镇第一恶霸,搞定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可不得不承认,感情的事情真的别旁的什么都难以理清。   你瞧,平常损起人来生龙活虎花样百出不带重样的穆然穆大公子居然慌了?   钱宝儿重重叹了口气。   随即一掌搭在穆然的肩膀上,“穆神医,我诚然觉得,你若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可能要费些波折了。”   “我我,我没……”穆然第一反应张嘴就想否认,可话到嘴边他又意识到这话不对,忙改了口压低声问道,“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姑娘她心里,难道还惦记着那个人渣?”   “人渣你个头啦!”钱宝儿狠狠冲他翻了一记白眼,“你才惦记人渣呢!”   说着,她又冲着站在楼上栏杆边缘的杨熙吩咐了一句:“杨熙,打他!”   穆然一脸莫名:“……”   我是怎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   为什么今日老是针对我!   但是这句话没来得及问出口,杨熙提着剑就又杀过来了。   穆大公子只能玩儿命跑,一口气就蹿出了酒坊。   眼看着他们一跑一追就跑出去老远了。   穆然的哀嚎也都渐渐远去了。   钱宝儿往通往后厨的小门那看了一眼,目光关切且担忧的陆无双一触及钱宝儿的视线,连忙就缩了进去。   就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钱宝儿深深叹口气,这陆姑娘纠结,这穆然又是个木头疙瘩,这可咋整啊。   明明姓穆的和书呆子是同一伙的,怎么就没学会他半点机灵劲儿?   早知道这样,她刚才就不多时问陆姑娘说什么她喜不喜欢穆然了,瞧把人家给吓的。   穆然这回事大了。   她有罪啊。   钱宝儿倒了杯茶猛灌一口,“感情的事情太烦人了!”   “为夫是哪里又招宝儿烦了?”熟悉的男音忽然从门口传来,钱宝儿也是猛地吓一跳,循声看去,便见他们家相公不知何时就出现在酒坊门口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一身鸭卵青的袍子,却不是今早出门与她分开时穿的那身银灰色。   钱宝儿顿了顿,站起身来将他好一番打量,“书呆子,怎么半日不见你就换了身打扮?你,干什么去了?”   “我么?”   三殿下也顿了顿,嘴角上扬了一个优美了弧度,“我去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后顺便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钱宝儿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还能让你顺便下个重要的决定?”目光越发锐利。   他该不会是去什么地方风流,就看上旁的什么年轻漂亮小姑娘了吧?   三殿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却是不紧不慢道,“宝儿难道不该问,为夫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么?” 第166章 回家,生娃娃   “哦对,你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了?”钱宝儿从善如流。   三殿下闻言笑得有些耐人寻味,慢悠悠地凑到钱宝儿耳边说道:“当然是……”   “生娃娃。”   钱宝儿的老脸轰地一下成了火烧云:“……”   “你你你你你……”   “你不要脸!”   “谁要跟你生娃娃了!”   其紧张程度比方才陆无双陆姑娘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口的韩恕一脸震惊:“……”   我这都听见了什么!   大白天就说这么劲爆的内容合适么?   韩恕迟疑了一会儿,但眼角余光瞥了他家主子一眼,然后心里又默默肯定地回了一句:合适。   他们家主子想做的,就合适。   嗯,就是这么的自信。   “夫人这话就不对了,咱们的娃娃你不跟我生,我跟谁生去。”三殿下一脸诚恳地望着钱宝儿,拉着人家的小手手死活就不放。   “……你闭嘴!不知羞耻你。”   钱宝儿都恨不得地上有个坑她好钻进去。   这人说就说吧,还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非要拉着大嗓门说话,韩恕就站在门口的!   大白天的他这是在干啥?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宝儿是生为夫的气了么?”某三殿下拉着钱宝儿的小手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双漂亮晶莹的凤眸亮的不可思议,仿佛揉碎了满天星辰在其中。   钱宝儿与他对视了一眼,险些就被他给电晕了。   不对不对,这书呆子今个儿怎么回事?   钱宝儿最后还是靠着理智战胜了爱美之心,这书呆子很长时间不冲她卖萌撒娇装无辜了,今个儿怎么又故态复萌了?   钱宝儿拽不开手,只能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书呆子,你老实说,你今日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三殿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吓得钱宝儿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慌慌张张冲着韩恕大喊:“韩恕,你们家主子今个儿是不是撞墙了?”   韩恕一脸茫然转过来:“没有啊夫人,主子没受伤。”   下一刻他们家主子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夫人是想说,你们家主子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过了,今个儿又发傻。只不过不好说太直白罢了。”   韩恕:“……”   钱宝儿:“……”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他为什么要一脸得了奖赏拿了糖的满足样子?   三殿下又转回来,拉着钱宝儿的小手手曰:“夫人放心,为夫好的很。其他事情都忙完了,咱们回府吧。”   钱宝儿越看他这模样越担心:“……书、书呆子,你确定你真没受什么刺激?”   “夫人要是非觉得我是受了刺激的话,那为夫就是受了想生娃娃的刺激。”   钱宝儿:“……”   跟这个人没法儿说话了。   为什么他三句话离不开生娃娃?拐着拐着就给拐回去了。   钱宝儿郑重其事打量了宋景桓一番,最后又淡定坐了回去,“三殿下若是忙完了就早些回府歇着吧,我这儿还有些生气没忙完呢。”   三殿下不死心,跟着就在她对面坐下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夫人操心的,说出来为夫替你办了。”   钱宝儿抬眸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倒了杯茶递给他,才说道:“那个案子不是交给京兆尹去办了么?人证物证俱全,这么多天了结果还没出来。一直是一天拖过一天,虽然那坛东西搬走了,可是京兆尹一日不给个明白说法,我一日不能安心,我要在这儿等着。”   三殿下闻言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眼底便迅速隐去了意味深长的思虑。   转而又死皮赖脸地盯着钱宝儿道:“那夫人的意思是,京兆尹不把这件事情交待清楚,你就一日不走?”   钱宝儿:“……对,对啊。”   她刚生完宋景桓一下就站起来了。   张嘴就唤道:“韩恕。”   钱宝儿吓得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你想做什么?”   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该不会是想去京兆尹府找人家府尹大人的麻烦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钱宝儿可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   “主子,有何吩咐?”尽职尽责的韩侍卫立马上前待命。   三殿下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咱们在路上遇着穆然和杨熙一逃一追往城北去了吧?”   韩恕这脑子也是灵光,和他们家主子对视了一眼,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是,主子。看见了。”   钱宝儿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杨熙是我派出去的!是我让她打穆然的!”   三殿下就是不接她的话,转而又问韩恕道:“之前我是怎么交代杨熙的?”   韩侍卫曰:“您交代过,杨熙身为护卫要守着夫人寸步不离。”   言下之意是,她离开了夫人身边就是擅离职守。   钱宝儿瞪眼。   三殿下随即冲她扬了扬好看的剑眉,仿佛是想宣告自己的胜利   钱宝儿:“……”   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三殿下曰:为夫何时循规蹈矩过?   钱宝儿:“……”   这话如此无耻,她竟然无法反驳!   你这书呆子你还能要点儿脸么?!   某殿下曰:要脸那玩意儿做什么,生娃娃又派不上用场。   钱宝儿卒。   全剧终。   呸呸呸,怎么可能?   钱宝儿在自家相公的不要脸猝不及防糊一脸之后,还是挣扎了一下。   然后伸出双手,“我不想走路,你背我,我就回去。”   三殿下露出一个稍微纠结的表情,随即就蹲下去,“来。回家。”   韩恕:“……”   三殿下能屈能伸不愧是大丈夫。   这要求搁了旁人谁不得跳脚。   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只怕那些人都会觉得背着自己娘子招摇过市也丢人吧。   也就三殿下此人脸皮其厚无比,习以为常了。   当然,三殿下背着钱宝儿出门时,还回头看了韩恕一眼,这目光意味深长。   韩恕跟随他多年,这一个眼神就足够他心领神会了。   韩恕冲着酒坊里跑堂的伙计招招手,那伙计连忙过来听韩恕吩咐。   韩恕就简单交待了那跑堂的伙计几句,便跟着离开了。   京兆尹一直拖着让这件案子悬而不决,无非是用拖字诀,拖一天算一天。   只要结果没出来,他就既不用得罪三殿下,也不用得罪崔侍郎,两全其美。   他这如意算盘虽好,却忘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既然见了三殿下,又拒绝了与崔侍郎见面,崔侍郎必定五内焦灼心急如焚。   至于崔侍郎情急之下会做什么,那就要看他的求生欲和护短之心有多强了。   所以韩恕去的也不是京兆尹衙门,而是转向了另外一个地方。   至于大白天就不畏人言背着自家娘子大摇大摆上街的三殿下回去之后有没有顺利进行他的生娃娃计划……   咳咳。   佛曰:不可说。   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   晋王府上。   崔侍郎走后,京兆尹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四殿下,崔侍郎他说的……”   “不必在意他说了什么。”不等京兆尹把话说完,四殿下晋王便径自说道,“他女儿大闹酒坊,雇凶恶意栽赃陷害的事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京兆尹不确定地道,“可是他……”   “你大概不知道老三有多宝贝他那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吧!”   四殿下再一次打断了他,冷冷笑道,“为了那个乡下女人,司徒烨可以在御书房毫无顾忌地顶撞陛下,就因为陛下说了她几句不是。旁人若是对那个女人不敬,你觉得那位三殿下能轻饶了么?”   京兆尹一时无言以对。   他虽然没亲眼见过那样的场面,但坊间传说无数,想没听说过都难。   京兆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四殿下又接着说道,“这次崔莲非要惹到那个女人头上,就是她自己在找死,你何必费这个事。就算你有心从轻发落,司徒烨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说着顿了顿,冷冷道,“何况,咱们这位户部侍郎崔大人从前就与那位已经被废薨世的大殿下有诸多瓜葛,三殿下刚扫除了科举弊案风头正劲,大殿下的余党又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本王若是在这个时候帮了他,不是等于往自己身上揽了个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的雷么?”   “是,下官明白了!”京兆尹答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崔侍郎,这回可不是下官不帮你,是四殿下都发话了。   你们家啊,自求多福吧。   京兆尹离开王府之后,书房一下就安静下来。   四殿下坐了一会儿,又召了他的护卫进来,附耳交待了几句,那侍卫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表情道。   “殿下,之前几次都失败了,那几个女子也好,还有那次火烧客栈也罢,他们都是十分了得的高手,若是他们都不能成功,那这次是不是也……是不是太冒险?”   四殿下闻言瞥了他一眼,冷然道,“本王自有道理,你照办就是了。”   “是,殿下!”   那护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赶紧领命退下。   周遭再无旁人,四殿下看着院子里枝繁叶茂的大树露出了写满算计的笑容。   司徒烨,我谅你千算万算,千防万防,也不会防到这个人身上的。   你绝对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我的人。 第167章 掉进圈套的即视感   五殿下府上。   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脚步匆匆进来,单膝跪在五殿下跟前,“殿下,晋王府来的消息,崔侍郎已经连续两次去那边了。不过……”   五殿下把弄着他的古扇,才拨空问了一句,“不过什么?”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据打听到的消息,似乎四殿下无意相助崔侍郎,还让京兆尹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五殿下听完,半晌才哦了一句,“这倒是挺像他的做事风格。不能得益的事情他绝不会做。还有呢?”   那个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他似乎又打算对三殿下那位夫人出手了。”   “哦。”就是还没死心呢。   上次失败,上上次失败。   还是不肯接受教训,非要往死里嗑。   老三那个死脾气,对谁都满不在意,唯独对他这个夫人宝贝得要死,含在嘴里怕花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说是掌上明珠都嫌不够贴切。   就见不得她有一丁点的损伤。   老四非要对付她,那就是与老三作对。   与老三作对,就是与他作对。   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明白他。   所以,那个人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他的人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支持了。   司徒瑞,你非要与老三作对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日晒三竿头,钱宝儿才慢腾腾爬起来。   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昨个儿晚上那死书呆子也不晓得是发的什么疯,非要拉着她生娃娃。   不害臊!   简直不要脸。   后半夜她就累得睡着了,一早醒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洗过澡了。   但她仅仅醒了那么一会儿便又倒头继续睡了。   书呆子不晓得何时走的,她没印象。   不过也算他懂事,没有吵醒她,否则有他好看的。   “杨熙,清容,有人在么?”   钱宝儿有气无力冲外面喊了一嗓子。   杨熙随即推门而入。   还耷拉着脑袋跟做错事的小孩儿一般,“夫人,我在呢。”   钱宝儿继续有气无力道,“好饿,有吃的没。”   “有,有。”   杨熙点头如捣粟,不知为何高兴的紧,转头便跑出去了。   在院子里吼了一嗓子,“备膳。”然后又蹿了回来。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送了热腾腾的美味一锅粥来了。   钱宝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杨熙全程老实站在她边上,乖的跟什么似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话多又活泼的杨熙姑娘。   钱宝儿利索喝完了两碗粥,这才拨空瞧了她一眼:“杨熙,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无精打采的?”   “夫人,您……不怪我么?”   钱宝儿:“啊?”   “昨日我追着穆神医一不小心跑太远让夫人您落了单,韩老大说,主子刚好赶到,非常生气。最后是夫人您与主子据理力争,才免了杨熙的责罚。为此还……还吵起来了。夫人恕罪,杨熙以后再也不擅离职守了。”   钱宝儿闻言表情有点凝重。   虽然昨天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没错,可是从杨熙口中听见,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儿呢?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钱宝儿这般想着,又反复打量了杨熙一番。   杨熙一本正经,一脸懊恼,仿佛做了什么罪不容赦的大错事似的,也不像是演戏的。   不对啊,杨熙平常挺机灵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上这种恶当?   韩恕到底都对她说了些什么呀?   钱宝儿与杨熙对视了一眼,原本是有一肚子话想说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吞了回去。   总觉得问杨熙好像问不出个什么结果。   还是回头问韩恕好了。   钱宝儿迅速扒完那大半锅粥,满足地抹了把嘴,才问道:“你们家主子呢?今个儿上朝了么?”   “主子一大早就去上朝了,但是不让吵醒夫人您,出门时还特别叮嘱,一定一定让夫人您把那锅粥给喝完。”   粥?   钱宝儿愣了愣,“粥有什么关系?”   “粥是主子一大早起来张罗的,说是……补身子最好。”   杨熙说的一脸暧昧。   钱宝儿:“……”   感情杨熙刚才的满脸愧疚不是上了韩恕的什么恶当,是昨晚儿上在外面听墙角造成的?   钱宝儿扶额。   杨熙之前那一脸惭愧早就不见踪影了,冲钱宝儿眨眨眼睛格狡黠道:“韩老大说,夫人您为了我,也是豁出去了。杨熙还得多谢夫人的……咳,相护之恩。您放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今个儿我特意多铺了一层软垫,保证格外舒服。”   钱宝儿:“……”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全是一丘之貉,没皮没脸!   于是某夫人气得跳脚,“舒服你个头,本姑娘今个儿不出门了。”   这回换了杨熙:“……”   夫人,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钱宝儿横了她一眼:“看样子是我这个夫人当的太没有架子了,才让你觉得可以一时心血来潮?”   杨熙忽然背后一凉,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夫、夫人?”   钱宝儿冲她皮笑肉不笑道,“我有件事要你办,办好的,方才戏弄本夫人的事情就不与你计较了。否则,昨个儿你们家主子没罚成的那份儿,今个儿双份。”   杨熙连忙堆起一脸傻笑:“夫人请吩咐!杨熙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钱宝儿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随即完成了月牙。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杨熙:“……”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掉进夫人的圈套里的即视感?   这是怎么肥事?   ……   虽然杨熙心里是拒绝的,但自家夫人的交待,她为了不挨罚,哪儿敢怠慢啊。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悄悄话,出府时杨熙的脸都快成苦瓜脸了。   这要是被主子知道的,只怕就不是罚双份儿那么简单了。   她仿佛已经可以看见自己惨淡的未来。   ……   杨熙纠结了一番,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上了马车,老老实实跟着自家夫人上酒坊帮忙。   钱宝儿她们到时,正是酒坊生意最好的时候。   当初开这个酒坊,一来是卖酒,二来还趁着卖酒的时候顺便卖点下酒菜,这会儿铺子里头客似云来,别提多热闹了。   穆然和陆无双他们可是忙惨了,外加几个跑堂的伙计都忙不过来。   一见着钱宝儿出现,穆然高兴的跟什么时候,“夫人您总算是出现了,可好,快来啊。”   “来了来了!”钱宝儿连声答应着,跟忙得焦头烂额的陆无双打了个招呼,便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可还没等她把桌上的东西给收拾完,就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甚至有人进门便吼了一句:“你们倒是好啊!”   钱宝儿闻言顿住,回头一看,站在酒坊门口的人,不正是元天和嘛。   他身后还跟了一帮天和酒家的伙计。   瞧这阵仗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光顾生意的。   她愣了愣,随即看了穆然和陆无双一眼,穆然和陆无双纷纷都走了过来。   铺子里一下就安静了。   陆无双与钱宝儿对视了一眼,便上前道,“这不是天和酒家的元掌柜么,带着这么多人上我们酒坊来,不知所为何事?”   经历过那些事情,又有了上次天和酒家的经历,如今她面对这个人,心中已经泰然无惧了。   元天和却是看也不看她,冷冷讽刺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跟我说话!让你们大掌柜的出来。”   “元掌柜是找我么?”钱宝儿这个被点名的大掌柜只好站出来。   “原来是你这个女人。”元天和瞧见是她还顿了一顿。   “这位夫人好手段啊,竟然能让京兆尹查封了我们天和酒家。虽然我不晓得你与京兆尹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但论手段,我元天和的确不如你!”   这番话夹枪带棒,话里全是刺。   说话的元天和更是一脸“我就不信你与京兆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的笃定嘴脸,仿佛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酒坊里的客人和门口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顿时哗然。   钱宝儿也是一怔。   这强行要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做法,怎么这么熟悉啊?   这么说,天和酒家就被查封了?   昨个儿还迟迟没有动静的,今个儿怎么就这么快行动了?   “谁准你侮辱我们家夫人的!简直胡说八道!”杨熙二话不说就两步上前,拔剑就要动了。   吃瓜群众们就全都盯着杨熙了。   “慢着,杨熙。”钱宝儿抬手拦下了她,“咱们好好的讲理就好了,不需要对他们动拳脚。再说,打这种人你也不嫌脏了自己的手。”   杨熙闻言一顿,瞧见自家夫人那信誓旦旦的模样,立刻就收了剑乖乖站在钱宝儿身边不动了。   穆然也上前来,看了钱宝儿一眼,钱宝儿却是不疾不徐冲他摇摇头。   仿佛是在说:就这么一个只会靠女人上位的小瘪三我都搞不定,回头还怎么应付那群身在皇城之中的大人物。   穆然干咳了两声,又退了回去。   钱宝儿这才对上元天和的视线,淡然道:“听元掌柜的意思是,你们的天和酒家被京兆尹府给查封了?我们陆家酒坊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替衙门跑腿儿的,京兆尹大人做了什么不需要知会我们,也不会要我们鞍前马后传消息,我们怎么会知道你们家酒家是不是被查封?” 第168章 吃不了兜着走   元天和闻言气得两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你休想一推四六五!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钱宝儿就纳闷了,“元掌柜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你家酒家被查封又不会敲锣打鼓满大街传,我这边在做生意,难不成会派人一直守在你家门口不成。”   “再者,你们天和酒家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缺德事才被查封的,你们心里就没点儿数么?虽然我不是什么公门中人,但我也知道,元掌柜你是户部侍郎崔侍郎的东床快婿,你家夫人可是崔侍郎的独生女崔府的千金小姐。京兆尹的官儿可没有户部侍郎高,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他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查封了你家的酒家?”   “你!你强词夺理!”   元天和仿佛辩驳不过,气愤得要跳脚。   他本来分明是要占上风的,可为什么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抢了先机!   “你这话难不成是想说我岳父仗势欺人,我岳父可是堂堂户部侍郎,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假公济私的事情。”   钱宝儿皮笑肉不笑地回他道,“这话可是元掌柜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你!”   钱宝儿摊手,一派无辜。   “元掌柜带着这么多人上门若是就为了质问我们关于你家酒家被查封的事情,我想元掌柜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可能更快一点。”   “元掌柜,请吧。”   元天和脸色变了变,像是突然拿不到主意似的,眼神有些飘忽。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钱宝儿不算陌生的女声响起,   “你与她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她不是后台很硬背景很强么?我倒是想瞧瞧,我今日砸了这就酒坊她能怎么样!”   这声音伴随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的重量级人物一起登场。   最喜欢把什么绫罗绸缎全都穿在一身的崔莲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大摇大摆走过来,看了钱宝儿一眼后,又看了看在钱宝儿身后的陆无双,便冷笑着扭头对元天和道:“姓元的,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对那个残花败柳心存什么念想吧?”   “你以为你休妻之后她会一直在等着你,当什么贞洁利嗯么?她说不定跟多少个男人都搞过乱七八糟的关系了。”   崔莲说着这话,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穆然一眼。   陆无双闻言脸色一白,两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穆然脸色一沉,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横了过去,“你在看着谁说话?”   “哟,还不打自招了呀。没想到这个女人还真能找到一个小白脸。”崔莲当场就冷嘲热讽起来,“这种被人休了的女人你也敢要,小白脸儿,她是给你了你多少好处啊?”   陆无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拳攥紧到了极点,猛地上前一步大喝道,“你少在这儿污言秽语血口喷人!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穆先生!”   “还穆先生,叫的挺亲热的。”崔莲一脸暧昧,话里满满都是污秽之意。   “你们平常干那种事的时候也是这么叫的么?”   陆无双的脸顿时又涨得红了,“你……你简直无耻!”   陆姑娘可是个单纯的人,从来就没当过泼皮无赖,论骂人根本骂不过崔莲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人,真是又气又急。   钱宝儿本来是想出口帮忙的,可是她一看穆然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默默就退居二线做个壁上观。   穆大公子大抵许久不曾这么生气过了。   他的那双星目都蓄满了冷意怒气,张开手心便包住了陆无双攥得紧紧的拳头。   陆无双怔住,但反应过来想挣脱的时候,眼界挣脱不开了。   “崔大小姐,我还当你是崔明的女儿所以给你留几分面子,可你也得给脸要脸。无双与我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们的关系天地可鉴。”   穆然冷冷盯着崔莲,“可退一万不讲,就算我们之间真有点什么,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情我愿,干你这个外人何事?说到底,你是见不得无双比你年轻漂亮还比你努力,而且比你有眼光比你幸运,遇到的男人也比你巧取豪夺得到的男人优秀一百倍。”   “你就是嫉妒她,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怕他因为你不好看就离你而去,拼了命的嫉妒无双。不过也是,吗连找个丈夫都必须靠着你爹的权力地位才能把人给哄骗过来,你还能有什么自信心?”   钱宝儿真是开了眼界了。   平日里这穆大公子没正形的时候吊儿郎当,可他护起短来这等魄力,还真不是盖的。   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宣布了他对人家陆姑娘的司马昭之心了么?   可以啊,穆大公子。   以前我们真是小看你了。   钱宝儿默默地冲着穆然竖起大拇指。   不得不提的是,穆然损起人来不带脏字却是字字戳心啊。   穆然倒是看了钱宝儿一眼,但又仿佛没看见似的,冷冷盯着崔莲道:“崔大小姐,你别以为你自己找个男人不靠谱,就觉得全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样一肚子的腌臜念头,我要是想与无双怎么样,我一定会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把她娶进门,而不是让她没名没分地受委屈。”   穆大公子说着,还嫌戳的不够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更不会让她像你这样,过的像个怨妇,到处乱咬人。”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说谁是狗!”你崔莲的脸都要扭曲了,上去就是一巴掌冲穆然呼过去。   穆然的身手何其敏捷,带着陆无双身形一闪就堪堪避过了。   崔莲猛地挥出那一巴掌却没打实,反而是自个儿身子一晃,踉跄了两步栽在了地上。   “啊!”   还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陆无双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穆然圈在怀抱里,退开了好几步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陆无双想退开,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忽然加重了力道,一下就圈住了她。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穆然那双黑色如墨的眸子。   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而崔莲那坨身子瘫坐在地上,格外扎眼。   她像是自个儿爬不起来了,气急败坏地扭头冲着门口的元天和大叫:“你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我被人欺负了么?!我们家养你这废物有什么用!废物!”   元天和被这么当众数落脸上一阵尴尬,暗暗攥了拳头之后又松开,便又屁颠屁颠上前去扶崔莲。   “没用的东西!”   崔莲站起来第一件事反手就给了元天和一个巴掌,元天和脸上一下就涨红了。   崔莲,适可而止!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元天和的手本来是要起来的,可是他又强行按下了。   就这么站在了崔莲身边,像是敢怒不敢言。   钱宝儿简直又一次大开眼界。   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么相处的?   她又上了很宝贵的一课,回头找书呆子好好实践实践!   就在这时候,气头上的崔莲冲着元天和又是一句大吼,“你是木头么,他们都把我欺负成这样了你还站着,愣着干什么?把这里给我砸了呀!”   “好。那就听你的!来人,给我砸了这间破酒坊!”   元天和发了狠似的看了崔莲一眼,露出一抹算计的冷笑。   今日是你自己找死的,你们父女俩给我的侮辱,就在今日一起清算好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跟着他们来的天和酒家的伙计便一股脑都冲进来了。   当然,陆家酒坊的伙计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迎了上来,就是那些酒客,趁乱一下就都溜出去了。   钱宝儿被杨熙给护到了身后,扭头一瞥,便看见元天和那狰狞的笑容。   她就说今日的事情很蹊跷,原来是这里不对。   这个元天和,是故意的!   钱宝儿拽了杨熙的袖子,杨熙以为她是害怕,还安慰道,“夫人请夫人,今日就是把这些个杂碎都切了,我也不会让他们伤了夫人一根汗毛!”   穆然也接着话说道,“我可是答应过他要护好这家店的,要是被人砸了,我那我穆然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说着又不放心地转向陆无双交待了一句,“你去柜台后待着,我不会让这些人伤了你和夫人的!”   说着便抱起陆无双直接给扔进了柜台后面。   呃……说扔可能不太贴切,但他的动作的确很快。   杨熙见状就想要有样学样,钱宝儿都来不及拒绝,也被扔进去了。   钱宝儿:“……”   难道我是东西么?   杨熙曰:夫人,紧急关头,小命重要,就不要计较这些细节了。   钱宝儿: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不起啊。   杨熙赶忙转过身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穆然与杨熙双双站在柜台前,穆大公子更是随手就抄起柜台上的算盘横在了胸前,气势汹汹地盯着那些个天和酒家的伙计道:“你们要是这会儿停手顶多没了饭碗,可要是真动手砸了这酒坊里的一丁点东西,你们没有的,就可能是后半辈子的自由了。”   “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崔莲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崔大小姐双手叉腰,稳如泰山。   真有那么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穆大公子闻言冷笑了声,“若是你爹没告诉你这陆家酒坊动不得,那我这会儿就可以教你做人。我答应过某人要护他夫人和这酒坊周全的,倘若这酒坊和夫人损伤了一星半点儿,我要你崔家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第169章 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你一个小白脸儿在我面前横什么横,你真当我怕你了不成!我可是崔家的大小姐户部侍郎崔明的女儿。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吆五喝六!”   崔莲气势汹汹地往前一步,一副要与穆然一较高下的模样。   穆然哼了一声,目光徐徐扫过众人,那一票天和酒家的伙计纷纷看着穆然,谁也不敢动弹。   不得不承认,这位穆大公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也没个正形,可一旦板起脸来,这不怒自威的气势却不是闹着玩的。   “崔大小姐,你手下这些人可比你有眼力,我劝你,现在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还来得及,当真惹毛了本小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被穆然一瞪,崔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虚地往后退,她身后的元天和却见机暗暗使劲儿推了她一把,崔莲一个踉跄,就这么往穆然身上扑去。   穆然反应也是快,侧身一闪便躲过了崔莲那么一坨,但崔莲那一踉跄太猛,脑袋就往柜台上撞去了,穆然和杨熙一人一边硬生生又给推开了。   崔莲“啪”地一下重重坐在地上,简直狼狈不堪。   这一下她算是彻底恼羞成怒了,坐在地上便扯着嗓子大吼:“你们都瞎了!没看见我被人欺负了么,一个个都在那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那些伙计还迟疑着,崔莲又大吼一声:“我看谁敢退,今日谁要是不动手,我让他全家都在京城待不下去!”   这话一出,那些伙计哪里还敢迟疑,纷纷撸起袖子就开打了。   然而,陆家酒坊的伙计们也不是吃素的,何况还有杨熙与穆然在,更不在话下。   杨熙与穆然真的是一招一个,生生让天和酒家那十几个伙计近不了前,门口看热闹的那些个吃瓜群众纷纷拍手叫好。   那些吃饭喝酒到一半就溜走的客人也都在门口跟着叫好,场面别提多热闹。   崔莲眼看着自己从人多势众渐渐落于下风,气得一跺脚,自个儿就扑上去了。   穆然眼看着一大坨人影就朝他扑过来了,往右边一个神乎其神的移形换影,便堪堪躲开了。   崔莲这回是真一头撞在了柜台上。   “咣”的一声尤为响亮。   她连着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额头上肿了好大一块。   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兵甲碰撞之声,紧接着就听见一声高呼道:“京兆尹府办案,闲人回避!”   酒坊门口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纷纷让路避开,就见京兆尹的陈捕头带着一大队人马强势登场。   京兆尹领着刑名师爷朱麟在后面也紧跟着粉墨登场。   天和酒家的那些个打手见状吓得都停了手。   京兆尹大摇大摆走上了台阶,气势汹汹地道:“将这些闹事的通通抓起来!”   衙役们这就动起来了,将天和酒家的人通通给押起来带走了。   就连撞到了头跌坐在地上的崔莲也都被带走了。   就听见刑名师爷朱麟站在酒坊门口高声道:“天和酒家元天和、崔莲,偷盗陆家酒坊祖传秘方在前,以次充好栽赃诬陷他人,诋毁他人声誉恶意竞争在后,更在光天化日之下,煽动伙计强闯民宅肆意打砸,简直目无王法。如今罪证确凿,为还无辜一个公道,现京兆尹将天和酒家暂行查封,罪魁祸首元天和崔莲收监候审!”   门口一众吃瓜群众愣了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可是,陆无双却突然叫了一句:“元天和呢?”   钱宝儿也跟着“咦”了一句,方才一片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元天和上哪儿去了。   穆然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与钱宝儿对视了一眼,钱宝儿一脸茫然。   京兆尹如今算是学的淡定多了,向钱宝儿见了个礼,又连忙跟穆然行了礼,却是话不多说,吩咐人画影图形去抓捕元天和,便领着一干人等鸣金收兵打道回府了。   崔莲直至被带走时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大喊:“你个小小京兆尹你也敢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放开我,你们这些市井小民,我爹可是户部侍郎崔明!”   京兆尹就跟没听见她大吼大叫似的,抬头挺胸就往前走。   钱宝儿忽然就要对这位京兆尹刮目相看了。   这跟上次见着的,对书呆子毕恭毕敬话都说不利索的京兆尹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仿佛换了一个人。   随着京兆尹将人带走,骚乱也很快平息,那些吃一半喝一半就跑出去的客人竟然又一个个地回来了。   因为方才的一番打斗,翻桌倒椅在所难免,好些酒菜也都洒了一地,那些客人不好意思说不结账就跑了,陆无双征询地看了钱宝儿一眼,钱宝儿回了她一抹微笑,陆无双略加思索之后,便大大方方道:   “因为小店与其他铺子的一些摩擦让大家受惊了,打碎的这些就算是小店请了,今日店里一地狼藉不能再做生意了,诸位若是还要用酒菜,明日再来。我们家定好生招待!”   “好!”   “多谢陆姑娘!”   应声如潮。   有客人索性直接就把钱留在柜台,说是当做定金明日再来,有人开了头,后面其他人也跟着纷纷效仿,陆无双可就忙了,钱宝儿见状打算上前帮忙,谁知穆然的手更快,仗着手长便抓过来纸笔开始帮忙登记了。   还补了一句:“夫人一边歇着去吧,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了。”   钱宝儿:“……”   这人目的性不要太突出了!   她撇撇嘴,想吐槽来着,但鉴于还有许多客人在场,便把吐槽的话给省下了,转身便走出了柜台。   杨熙忙来扶她,“夫人,方才场面杂乱,您没受惊吧?”   “没事,我哪儿是这么容易受惊的人。”钱宝儿满不在乎。   说着话,却瞧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来人眉目如画,一袭白衣翩翩,宛若画中走出来的谪仙,惊为天人。   钱宝儿愣了愣,这个一出场就抢戏的人,不是她家夫君还有谁?   只是……   “你什么时候来的?”钱宝儿呆呆望着他。   三殿下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含笑答曰:“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是多大会儿?   钱宝儿斜睨着他,“说实话。”   三殿下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困窘,气定神闲道,“正好看见那些人来闹事砸场子。”   钱宝儿:“……那你就全程旁观啊?”   “嗯。”   还嗯!   钱宝儿气得瞪他一眼双手叉腰:“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帮忙?”   “有穆然在,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三殿下理直气壮。   钱宝儿气得握拳:“……”   我真恨不得给你一拳!   但事实上,钱宝儿倒是没打他一拳,气呼呼越过他就往外走了。   还不忘了招呼杨熙道:“杨熙,夫人我累了,咱们回府歇着去!”   杨熙:可是夫人,咱们才刚来那么一会儿呢您怎么就累了呢?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老老实实就跟了上去。   三殿下往柜台那儿看了一眼,正好与穆然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然后,穆然接着登记交付定金的客人的名字,三殿下转头便走出了酒坊。   钱宝儿走的不算快,杨熙轻轻松松就能跟上的,三殿下也是。   但她走了几步见那个书呆子没跟上来,停步扭头一看,结果就一头撞进了熟悉的怀抱中。   “宝儿,这还是在大街上呢,你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了。”   钱宝儿脸上一热,猛地退了两步。   “……胡胡说,谁要对你投怀送抱了,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脸蹭上来的!”   杨熙一脸惊讶:???还可以这样?   三殿下闻言眨了眨眼,“宝儿说是就是吧。”   钱宝儿顿时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但她顿了顿,又发现了不妥。   “韩恕呢?他平日里不是总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么?”   “宝儿,陪我去见姑姑吧。”宋景桓答非所问,“姑姑回京了。”   姑姑?   钱宝儿愣了愣这才恍然想起,瑾儿小郡主的母亲可不就是他姑姑了嘛,那位对他有养育之恩活命之恩的若云公主。   钱宝儿突然就有一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即视感,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若云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宋景桓闻言就笑了,“宝儿这是在紧张?”   钱宝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可以不回答!”   宋景桓忍俊不禁,自然而然就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因为人多,他就命人将马车停在了前面人少的地方了。   边走边说道:“你放心吧,姑姑很好相处的。”   “我才不信,你们男的都喜欢说自己的家人好相处,但其实没有一句是真的。”   三殿下只好笑了笑,表示无可奈何曰:“好,那你就自己去见见,看是不是我言过其实了。”   “嗯哼。”   ……   杨熙跟在后面其实很煎熬。   你说她成天跟在这么一堆恩恩爱爱的夫妻后面,跟的她都想找个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了。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此时,就在离西大街两条街的一处小院内。   不知所踪的元天和悄无声息就出现在了这里。   院子里的大树下有个人正抬头观树,日影投下来,在他的华服上斑驳。   元天和见着站在树下的那人,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殿下,我什么都依照你说的做了,你可得救我呀!” 第170章 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树下的年轻男子闻言徐徐回过身来,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精美的古扇,一脸困惑地打量了元天和一眼,“你是谁,我认识你么?”   “什么意思?我可是照着殿下您的意思鼓动崔莲那个女人去陆家酒坊闹事的。”元天和说着话就激动地站起来,气愤难当地盯着面前的人。   “是你说过事成之后就帮我脱离崔家父女,让天和酒家归到我名下的!现在事情办完了你就想要说话不算数。你,你好狡猾!”   “说话不算数?”俊朗的年轻男子把玩着他的古扇,重复念着元天和的这几个人字,随即就给了他一个森寒冷漠的眼神,“本殿下何时说过那样的话,就算说话,本殿下说话不算话又如何?”   “你,你过河拆桥!”元天和脸色大变,“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怎么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不懂呢?”把玩着古扇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说着吩咐不远处待命的人道,“杨宽,将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贼给京兆尹送去。竟然敢偷偷跑进本殿下的院子里偷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殿下!”   面无表情的杨宽应声上前,剑都不用出鞘,出手一招就将元天和给打趴下,顺便点了他的哑穴,随即又召来下人将元天和五花大绑,送交京兆尹。   一气呵成。   简直完美。   某位殿下全程一派无辜,完全是个没事人一般。   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什么都没做几个大字了。   不知情的人兴许也就信了。   待到人都散了之后。   杨宽面无表情说了一声,“殿下,您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哦。”某殿下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又转过身去继续盯着树上的叶子发呆。   但也没忘了吩咐杨宽一声,“记得去宁王府报个信,让司徒烨知道是我做的事。”   “是。”杨宽面无表情地答道,就算是记在心里了。   他们家殿下看着树,他就看着树。   两个人就这么跟院子里这棵树耗上了。   谁也不再说话了。   ……   钱宝儿与司徒烨的马车慢悠悠穿过了大街,最后停在了别苑门口。   钱宝儿刚下车往里走,便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和大笑声。   瑾儿小郡主的声音钱宝儿是熟悉的,还有宋将军斯文又不失浑厚的音色也很好辨认,而另外一个女声就完全陌生了。   但说话的方式,还是与瑾儿小郡主有些相似,不难听出是一家人。   钱宝儿顿住脚步看了身边的宋景桓一眼,宋景桓淡淡道,“是姑姑。”说着便挽着她的手往里走。   钱宝儿心里真的有点紧张,紧张得手心里都要出汗了。   之前见宋将军和瑾儿小郡主的时候她就没有紧张过。   怎么到了若云公主她就这么紧张了呢?   “书、书呆子,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若云姑姑很好相处的,她真的比你想象中的好相处。”   司徒烨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钱宝儿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些话你还是别说了。”   “好,我不说了。”三殿下笑了笑,无可奈何。   钱宝儿越走越慢,生怕太快进去似的,三殿下也体贴,跟随着她的步伐慢悠悠的。   瑾儿小郡主在里头跟她爹娘说话,突然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似的,猛地跳起来就指着门口道,“娘亲你看,那就是小嫂子!”   她这么一喊,屋子里的人便都朝钱宝儿看了过来。   原本还想龟缩着的钱宝儿闻言一愣,匆匆忙忙就对上了若云公主的视线。   咦。   没有恶意。   没有探究。   钱宝儿眨眨眼。   “是钱家的宝儿吧。”若云公主笑吟吟地便迎过来了,很自然地就拉了钱宝儿的手,“还记得我么?我们家那个时候住在你家隔壁,你可还有印象?”   “这个嘛……”   钱宝儿犹豫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脑海中不由得浮出一个模糊的印象。   那个人脸像是隐匿在迷雾之后。   而迷雾慢慢被风吹散。   仿佛一阵清风拂面,钱宝儿一个战栗,那个迷雾之后的人骤然就清晰了。   而且,与此同时,她脑子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突然就触动了。   像是隐藏了许久,封印了许久,突然就被这迷雾揭开的瞬间所带动,也跟着被触动。   那是什么?   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是什么?   那触目惊心的一片红色……   钱宝儿骤然又是一个冷颤,双腿一软就站都站不住了。   “宝儿,没事吧?”   三殿下反应极快,眼明手快就扶住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抱起她往里面房间走。   钱宝儿脑子里只余下一片血红,半天才都回不过神来。   良久良久,她眼前那片血红才渐渐消散。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   钱宝儿睁开眼,勉强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   “书……书呆子。”   司徒烨紧张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钱宝儿恍惚了一下,愣愣望着他,“……我,我看见好多血。”   这话一出,向来镇定自若的宋景桓脸色当场变了。   仿佛这是一件不该提起的事情。   而若云公主与宋将军的脸色也都跟着微微变了,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面面相觑。   钱宝儿脑子还一阵阵发昏,却是没顾上这些。   她抓着宋景桓的手,徐徐站直身子,再抬头看若云公主时,脑子里的什么东西也更加清晰了。   “不晓得为什么,自打见了宋将军与小郡主开始,我便好像想起了什么旧事似的。这会儿见到公主殿下,又想起了更多。”   钱宝儿挠挠头,一脸的苦恼,“但是想起来的事情都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很细碎,像是流了很多血,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若云公主,你也认识我,你知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是发生了什么??”   说着便满脸希冀地看着若云公主。   “你没发生什么,你很好。”   宋景桓生怕她再接着往下想,便打断了她。   钱宝儿却是不乐意了,“你不要老打断我的话,我是认真的。再说了,我会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肯定不是没有道理的,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吧。”   若云公主与宋将军不约而同看着宋景桓,宋景桓也不着痕迹回了一个眼神,便露出无奈的笑容来。   “你当真要问那我就告诉你。那是你小时候爬树,结果爬太高从树上摔下来还撞到了头。那次之后你就生了一场病,之后关于那天爬树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了。”   仿佛预想到钱宝儿会追问下去,三殿下一张嘴便先将所有可能都给堵住了。   钱宝儿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来着,但是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来了。   尝试了几次,她都对着宋景桓这张脸说不出话来,她就索性放弃了。   钱宝儿拍拍自己的脑壳道,“今日是若云公主回京,好像也不是我追问这些事情的时候。”   “宝儿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住在太平镇那时候你都管我叫婶婶,如今你已与景桓成了亲,按理就随景桓唤我姑姑便是了。”   “好,姑姑。”   钱宝儿从善如流改了口。   嗯,虽然书呆子平日里没少挖坑坑害她,但就这一次来说,他说的是真话。   若云公主……哦不,若云姑姑,当真很好相处呢。   瑾儿小郡主在边上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嫂子,你之前一定很担心我娘亲不好相处吧,是不是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   这小姑娘要不要这么实诚?   若云公主随机没好气睨了自个儿的闺女一眼,“小丫头片子净胡说八道,你小嫂子哪里丑?我瞧你长大了未必有宝儿这等姿色。”   钱宝儿瞪眼:“……”   小郡主也瞪眼,难以置信道:“娘啊,你还是我娘么?你确定我才是你的女儿,而不是小嫂子是你女儿么?”   若云公主:“……”   钱宝儿却是一脸的期待与好奇:这话我也想问。   若云公主登时哭笑不得。   ……   那一点插曲似乎就这么平静给带过去了。   像钱宝儿所担心的丑媳妇见公婆,也完美地过去了。   一切都是这么的完美。   但在钱宝儿与瑾儿小郡主还有若云公主三人有说有笑时,三殿下却与宋将军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有些事情,他还是不希望她想起来。   那些不好的童年记忆,能封存一日就封存一日吧。   ……   因为若云公主回京这件喜事,周嫂都被找过来掌勺了,几乎毫不知情的钱宝儿就这么继续被蒙在鼓里,无忧无虑的吃吃喝喝。   若云公主与钱宝儿说了很久的话,虽然是话家常,却是将三殿下这些年发生的,钱宝儿所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大致都给讲了一遍。   钱宝儿在韩恕那儿听来的,在瑾儿小郡主那听来的,以及在穆然还有杨熙等人处听来的,都是东拼西凑一点一点,她第一次这么完整而且全面的听别人说起关于宋景桓的事,于是听得格外认真。   就连天黑都舍不得走。   窗外,宋将军与三殿下对视了一眼,放轻了脚步就离开了。   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第171章   庭院里,月光下,宋景桓负手而立,宋将军就站在他身上淡淡道:“那些事情她迟早是要想起来的。你不肯告诉她,就不怕她突然有一日毫无预警想起来,会无法接受么?”   宋景桓闻言顿了顿,背脊几不可见地颤了颤,良久才转回头来。   “当年她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那些记忆对一个小女孩儿来说太残忍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我又怎么可能告诉她?”   宋将军又道,“若是她自己想起来了呢?”   宋景桓闻言苦笑,“若是她自己想起来了,那就只能说明,天意难违。”   天命难为么?   这倒是不假。   也罢,有些事他就是作为长辈也是不好劝的。   宋将军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勉强了。   转而问他道,“你的伤,没事吧?”   宋景桓笑着回了一声,“没事了,都处理好了。只要动作不太大,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你能瞒得过你那位夫人么?”   宋景桓顿了顿,淡淡笑了道,“也许能呢?”   也许能,那也就是说,也许就不能。   宋将军也不戳破,说着话往身后看去,突然说道,“景桓,你去叫住你姑姑吧。”   “嗯?”宋景桓也跟着看了一眼,就听见宋将军道,“她们这都说了好半日的话了,你也晓得你姑姑这个人,虽然大事上不含糊,但也难得有人对她胃口,只怕说着说着就该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宋景桓眉头一动,依稀想起了什么,便大步往里走。   屋子里,若云公主和钱宝儿正说到兴奋处,愣是从瑾儿小郡主出生又说到了她练武。   明明她们的话题一开始是在讨论三殿下这些年的心酸为难的。   就在若云公主张嘴说到了药王谷时,三殿下就及时登场了。   “宝儿,若云姑姑今日刚到京城,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今晚理应让姑姑好好歇息,你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该等明日再过来。”   若云公主原本想说什么的,但被宋景桓这么一打断,也顿住了。   钱宝儿愣了愣,就被宋景桓给拉起来了,“跟若云姑姑道别吧,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回府了。”   钱宝儿看了他一眼,三殿下一脸正经,她话到了嘴边,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就跟着站起来了。   “那,那若云姑姑……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过来,我们接着聊啊。”   若云公主点了点头,也站起身:“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宝儿,明日得空了就过来坐坐,我们家瑾儿可喜欢你了。”   “嗯嗯。”   依依不舍的,钱宝儿还是跟着宋景桓离开了。   在门口的时候好一通告别,瑾儿小郡主更是将她娘亲说的那句“我们家瑾儿可喜欢你了”给发挥到了极致,对着钱宝儿又抱又搂的,就差上去要亲亲了。   一点也不顾及着她哥的嫌弃眼神。   小郡主很坚强。   然后,钱宝儿就被拽走了。   马车走得很快,小郡主话都没说完人就走了。   完了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嗯,我就说见色忘义是存在的,哥哥就是个最好的范例。”   若云公主与宋将军竟然无言以对。   已然入了夜,城里马车不能跑得太快,便慢悠悠地走着,回到王府时已是亥时初刻了。   但刚一进府,沈括便过来回话。   “殿下,那位过来了。”   宋景桓顿了顿,看了沈括一眼,就仿佛知道他所说的“那位”指的是谁。   “嗯,我知道了。先给客人奉茶,我马上就过去。”   “是。”   沈括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宋景桓转头又吩咐杨熙道,“杨熙,送夫人回去。”   “是,殿下。”   钱宝儿像是想说什么,扭头看了宋景桓一眼之后到底是没说。   最后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那我先回去歇着了,你早些忙完早点休息吧。”   “嗯,我会的。不用等我了,你早些休息吧。”   宋景桓回以微笑,钱宝儿也不好说什么,应了声好便让杨熙带路领着她回去了。   走回宝玉阁的这一路上,钱宝儿始终在想,这书呆子怎么总是一副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的模样呢?   他毕竟是生在皇室,哪怕他什么都不想要,还是会过的很辛苦啊。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要麻烦就不会找你的。   麻烦之所以称之为麻烦,就是因为它毫无章法。   ……   书房里亮着灯烛,非常亮。   三殿下悠悠而来,还没进门便看见那个穿着一身绫罗绸缎,非要将自己弄成个满身锦绣的人,明明是个纨绔子弟,偏又喜欢把弄着一把古扇学人家附庸风雅。   杨宽在门口待命,倒是没进去。   他和韩恕都在门口候着,莫名就对视了一眼。   三殿下看了韩恕一眼,跨进门槛反手就关上了门,“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不欢迎我?”那个满身锦绣的五殿下“啪”地一下合上了他的扇子。   三殿下走到主位坐下,端起案头的茶盏便饮了一口,这才说道,“的确不是很欢迎你。这么晚了你不在府里休息,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当然是想来告诉你好消息的。”五殿下兴高采烈道。   “陛下最中意你这位三殿下的事情人尽皆知,而柳家也一直有心想拉拢你,甚至想将她们家那位小郡主嫁给你当正妃,这件事一直都是你的心结之一吧。”   三殿下闻言看了他一眼:“心结谈不上,就是有些麻烦。怎么,你那儿有所突破么?”   五殿下颇有些得意到,“那位柳王爷一直想与你攀亲,可是柳家那位二公子却不这么看,他私底下与老二老六总有往来,最近出了老大那件事之后,柳家二公子的反应更是不同寻常了。”   他说着顿了顿,像是想要吊他家三个胃口似的,然而某三殿下却不给面子,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有话说话,没话说我就回去了,宝儿还在等着我。”   五殿下顿时黑了脸,“难怪老头子会这么在意那个钱宝儿了,敢情都是你自己作的。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将她挂在嘴边。”   “能。你说吧。”   五殿下:“……”这态度比他还欠揍。   算了,说到底他也说不过这个人。   五殿下深吸了一口气,“柳家那位小郡主一直被柳乘风关在家里,你知道的吧?相对于柳王爷极力想撮合你们,他却是极力反对。而且看近来他的动向,我觉得,他也有向老四那边靠近的迹象。那位柳王爷自打被你拒婚之后,也极力在找机会接近老二老四,说不定柳家那位小郡主将来会与四殿下联姻呢。”   宋景桓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他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五殿下,“无论他是与老二老六走近也好,是与老四走近也罢,我都不关心,至于柳家小郡主要跟谁联姻,我也不关心,只要不是我就好。”   “你若是得空了,还是自个儿找个机会当面与我们家宝儿解释清楚,并且接受她的道谢。”   五殿下斩钉截铁道,“我不,她要误会就误会,反正我就是当着她的面杀人了,至于那些人是谁派来的都没什么关系,这种事情没什么可说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   后墙外的钱宝儿猛地抽了口气。   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跟着一起偷听的杨熙也是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钱宝儿。   钱宝儿索性蹲在地上,也不爬起来。   呆呆说了一句:“我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呀。”   杨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夫人,咱们这是在偷听啊。   她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走过,窗户便打开了。   而且,韩恕韩老大不晓得何时也出现在她们身后。   杨熙:“……”   我就是陪着偷听了一下而已,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刺探军情的。   我……   杨熙心里苦。   宋景桓从窗口探出头来,“宝儿,进来吧。”   钱宝儿闻言恍然从站起来,抬头与宋景桓对视了一眼:“之前,你都不告诉我。”   宋景桓没说话,像是不想解释。   隐瞒便是隐瞒了。   五殿下自个儿凑过来,“是我不让说的。”   钱宝儿嗯了一声,弱弱往里走。   书房里,钱宝儿盯着五殿下看了半晌,怎么看都觉得这张脸与她第一次看见的有些不一样。   她看了半晌,还是走到了宋景桓身边,“你干嘛早不告诉我?”   宋景桓只是笑笑没说话。   钱宝儿又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会儿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宋景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了五殿下一眼,“该说的话你都说完了吧,早点回去吧。”   五殿下一脸懵逼:“……”   这就下逐客令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我今个儿还办了个漂亮差事呢!”   “嗯,改天吧。改日找你聊。”三殿下避重就轻,显然是想让他走了。   五殿下很心酸,气呼呼地看了宋景桓一眼,虽然不甘心,还是喊上杨宽道:“走了杨宽!咱们回府了,这些个过河拆桥的坏人,早知道就不帮忙了!”   说完了就气呼呼走了。   书房里一度静默。   然后,又跟着静默。   半晌,宋景桓伸手摸了摸钱宝儿的头,“不是让你回去歇着嘛,怎么还过来了?” 第172章 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钱宝儿僵住。   呃……   这是要算账?   “那那那个,我我我……是我让杨熙带我过来的,这件事情不怪她!”钱宝儿自觉就往前一步,结结巴巴地抬头挺胸。   端的是要一力承当的主母做派。   杨熙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学着自家夫人的气势往前一步,“主子,杨熙没能将夫人及时送回宝玉阁,是杨熙的错,请主子治罪!”   钱宝儿忙道:“不不不,是我的错。”   杨熙:“不不不,是杨熙的错。”   钱宝儿:“不对,是我!”   杨熙:“不对,是我!”   钱宝儿气得瞪了杨熙:“都说了是我让你带路的嘛,你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了是想干什么。”   杨熙一时间接不上来话。   夫人气场一下就好强了呀!   怕怕。   三殿下好笑地打量了她们一眼,“我又没说要追究谁的责任,你们这么着急往自己身上揽错是干什么?宝儿,你是怕为夫罚了杨熙,日后就没人陪你胡闹了?”   钱宝儿干笑了两声:“……”   被戳破了目的就很尴尬。   既然不想追究那他做什么不早说。   她显然又上了这书呆子一个恶当了。   这般一想,钱宝儿就很不甘心,磨着牙心里盘算了会儿小九九,随即主动挽起宋景桓的手:“你的事情忙完了吧,有你在就不用杨熙带路了。”   “宝儿就这么着急回去,休息?”三殿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眉毛也跟着扬了扬。   休息二字,生生被他说出了一股子欲说还休的骚气。   钱宝儿巴掌大的脸蛋儿一下就红了。   这个老不正经的,净会调戏她!   杨熙二话不说就转过身去,生怕瞧见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似的,“主子,夫人,杨熙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家主子发话,撒丫子便跑了。   钱宝儿:“……”   为什么杨熙也学的跟兔子似的了。   说好的谁先落跑谁是狗呢?   杨熙心想:狗就狗,我可不敢跟夫人一起走。   钱宝儿:这就,很尴尬了呀。   三殿下生生把钱宝儿那颗东张西望的小脑袋给掰正回来,“你是不是等不到我一起回去,便不肯好生歇息了?”   钱宝儿咧嘴,笑得一脸呆滞。   宋景哭笑不得,伸手在她脑袋上肆意蹂躏了一把,这才牵着钱宝儿的手往回走。   钱宝儿:“……”   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就见不得我像个正常人。   难道头发跟个疯婆子似的就很好看?   三殿下曰:只要是我们家宝儿,就算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钱宝儿默默转过脸去。   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不认识,能不能来个人把这个污妖王领走?   没脸看了。   ……   回去的一路上,钱宝儿暗搓搓的好几次想与身边这个极其不要脸的三殿下保持距离,但都失败了,小手被拉的紧紧的,挣都挣不开。   最后钱宝儿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在比赛谁的手劲儿大,就算是,她也比不过啊!   于是就弱弱放弃了。   小夫妻俩打情骂俏磨磨蹭蹭的回到宝玉阁,也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清容早已得到吩咐,在夫人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安排人将热水送上来,钱宝儿美美泡了个澡,就爬上房间里头那张宽敞的黄花梨木大床来回打滚了。   今个儿她跑了一整日的,她滚了几个来回,倦意便阵阵袭来。   宋景桓在门口不晓得又吩咐人准备什么,这才进来,钱宝儿见着他便紧张地爬起来,“你,你……我跟你嗦,本姑娘最近都很累,你你你……你不要乱来。”   三殿下一脸无奈道,“在宝儿的心里,为夫就是那种会乱来的人么?”   钱宝儿点头如捣蒜。   三殿下顿时哭笑不得。   但还是径自宽衣解带,脱下风尘仆仆的外裳。   他一件一件往下脱,很快就脱得只剩下最里面那一层白色的中衣中裤了。   但就这样他也没停手,继续在解中衣的系带。   钱宝儿紧张地一下抱住被子,“你你你……”   “你袒胸露背,你成何体统。”   闻言三殿下的手一顿,一脸无辜道,“我一直这样,以前怎么没见娘子怎么说我不成体统。”   “那那那……那是我没想起来啊!”   某人理直气壮。   三殿下单手托着下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娘子反应这么大,莫不是想再陪为夫洗一遍?”   他的神情别提多暧昧,钱宝儿蓦地就想起某个儿童不宜的画面,白皙的脸蛋儿一下就跟染了红霞似的,猛地扭过头去,“你少胡说八道!谁要跟你一起洗了!”   过了一会儿,钱宝儿就听见了低低的笑声,她扭头回来一看,正好看见屏风后面伸出一只手,将中衣中裤挂在了屏风上。   屏风后面随即传出入浴的声音,钱宝儿这才想起,方才她沐浴完之后,清容忙里忙外地张罗着换热水来着。   钱宝儿气鼓鼓地嘟囔道,“死书呆子,要去泡个澡还不忘了调戏我。”   她往床上一滚,可又鬼使神差地坐起来不自觉就盯着屏风看了良久。   脑子里还莫名就勾勒出了某殿下沐浴的场景。   简直血脉喷张,香艳无比。   钱宝儿的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不行不行,不能继续脑补了!   肾都要虚了!   钱宝儿连忙把被子一裹,假装自己睡着了。   宋景桓洗完过来时,钱宝儿已经睡着了。   被子被她踢到了边上,还躺得四仰八叉,毫无睡相可言。   宋景桓将她手脚都给掰正回来,又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幔帐,便穿好衣裳出去了。   这会儿穆然和韩恕都在外头守着,宋景桓出来之后,便吩咐清容进去照看,自个儿则与穆然他们往远离主卧的房间走去。   穆然手上还拎着他的药箱,坐下来便横了宋景桓一眼道:“大半夜就不能让人好好休息,我整日的替你们夫妻俩跑腿卖命我容易么?”   宋景桓压根不打理他的话,径自脱下衣裳,露出左手手臂来。   他左手上臂缠着一圈纱布,依稀还有些淡淡的血痕透出来。   穆然看了一眼纱布,随即没好气又瞪了他一眼:“你说你整日的作死干什么?受伤了还不说,跟你们家那位逞强,回头要是被她发现你受了伤还不肯告诉她,她非闹着要休夫不可。”   三殿下不咸不淡道,“你换药就好,这些事情就不劳穆大公子操心了。”   穆然:“……”好心当作驴肝肺!   他越想越气直嘟囔“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没心没肺的家伙。”   三殿下索性当作没听见他说话,看都不看他了,径自转向韩恕道,“那件事呢,怎么样了?”   韩恕拧了递上干净的手巾递给穆然,便回道,“殿下,那件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那个人也已经在来京的途中了。”   宋景桓嗯了一声,说道,“加派人手,这件事务必不能出岔子。还有,那个人也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是。”   韩恕答着话,但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主卧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道,“殿下,这些事一直瞒着夫人是不是……”不太好。   宋景桓闻言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些事情纷繁复杂,眼下她难得过几天开心日子,就不必拿这些事情去给她徒增烦忧了。等到瞒不住的时候再跟她说也不迟。”   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仿佛是在说今日吃的什么穿了几件衣裳那么轻松。   但韩恕很清楚这件事背后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殿下这么多年来除了夫人这个牵挂之外,余下心心念念的,便是替娴妃娘娘平反,还她一个清白公道,让她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可娴妃娘娘当年被陷害的事情错综复杂,牵涉甚广,时至今日,早就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事了。   真的要到了为娴妃娘娘平反的那日,只怕这大周朝的天都要被捅出个窟窿了。   但同时韩恕也清楚,这件事情无论多难,殿下都不会放弃。   因为,这是身为人子的他唯一能为自己的母亲做的事了。   韩恕心里头暗暗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了。   穆神医很不爽被人忽略,上药的时候就故意狠狠戳了宋景桓一下,结果三殿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仿佛不会疼似的,就抬了下眼皮子斜睨了他一眼。   “你可比我们家宝儿幼稚多了。”   穆神医:“……”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你是木头做的么,喊句疼会死啊?!”穆然搁下药瓶子,拿起干净的纱布便往他伤口上重重地缠上去,就恨不得他能喊声疼。   平日里他跟他们家夫人在一块儿那会儿那一副活泼可爱的样子上哪儿去了,那位夫人一不在他就恢复成这副性冷淡的德行,看了就来气。   真是恼火!   谁知三殿下仍是一脸性冷淡地模样道,“明个儿我便跟我们家宝儿说,让她好好张罗张罗,给陆姑娘寻一个好婆家。”   穆然闻言脸都绿了,脏话在肚子里打了几个转,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他狠狠扯了一下纱布,抱得紧紧得,然后又用力在纱布上打了个结,反手就“啪”的一下重重盖上了药箱,简直就像是要找谁拼命似的。   韩恕就有些无奈,眼看着气氛不太妙,只好插话转圜一下:“殿下,今日天和酒家已经被查封了,那位崔家千金和元天和也在五殿下的助力下也都入了京兆尹的大狱,崔侍郎这会儿肯定坐不住了。”   宋景桓嗯了一声,慢条斯理穿回了衣裳道,“他要是能坐得住,才叫人担心呢。”   他说着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掠过一丝冷然的笑意。   这个时候,刑部的人应该已经行动起来了。   …… 第173章 老皮老脸,不害臊   彼时,焦躁了一日的崔侍郎终于坐不住了,在夜色的掩映之中火急火燎备轿就往晋王府来。   可是他到了晋王府门口,却被人挡在了门外。任由他递上名帖也好,好说歹说也罢,门口的人就是不让他进。   更是理直气壮地道:“崔大人,我们家殿下不在府上,您改日再来吧。”   崔侍郎这个急啊气啊,又无可奈何,只能在门口守着。   大有等不到人就不走的气势。   京兆尹这会儿也在王府里,紧张得出了一手心的汗。   “殿下,崔侍郎守在门口死活不走,这也不是办法呀。您看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他守的是本王的王府,又不是你的京兆尹府,你有什么可紧张的,难不成他还敢闯进我这王府不成?”不等京兆尹把话说完,四殿下便打断了他。   京兆尹顿时哑口无言,只能跟着讪笑附和道,“……是,殿下说的是。他的确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可难保崔明在晋王府门口守着无果,不会去京兆尹府守着。   晋王府他不敢闯,京兆尹府的那些人就未必能拦得住他了。   四殿下看了京兆尹一眼,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担忧,却是不说话,反而是唤了管事的进来,让其附耳过来悄悄吩咐了几句什么。   管事的听完有些惊讶,但还是领命退下去照办了。   不多时,有人悄悄从另一个侧门出了王府,悄无声息隐没在夜色之中。   过了至多一刻钟,便有大队人马从城东而来,骑着高高头大马带着火把浩浩荡荡而来。   领头的人,正是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明火执仗,居高临下冲着崔明这位户部侍郎道:“崔明,刑部收到举报,你与多宗大案牵涉甚深,我们奉旨请你到刑部接受问话。”   “你奉的什么旨?我与什么大案牵涉甚深?”   “这些等你到了刑部自然会知晓,崔侍郎,请吧。”   于是,崔侍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   晋王府与宁王府还离着老远,晋王府那儿有什么动静完全影响不了宁王府的安宁。   但穆然摸着药箱站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司徒烨,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也明白你想要还娴妃娘娘公道的决心有多坚定,可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也想过后果有多严重么?你知不知道将来要面对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当然清楚那都是些什么人。”三殿下一脸平静道,“你能为了你娘一句话坚守婚约十几年,不惜被人退婚也无所谓,我怎么就不能为了我的母亲做点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吧!”穆然一下急了,“我最多是被人嘲笑几句,你这可是要把天给捅破了窟窿的。而且,而且你想过没有,你继续下去,很可能连已经拥有的都会失去。”   宋景桓没说话,穆然又接着说道:   “你就从来没担心过么?倘若你家那位夫人知道了所有事情,又没办法阻止你的决定,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无能为力,你以为你们还能像如今这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过下去?就算你不在意,她呢,她能不在意么?你这不是存心要她在你们之间做选择?!”   宋景桓沉默了良久,脸上不喜不怒,平静无波,穆然的话就像一块小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里,依稀激起了一点点涟漪,但很快又平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穆然真要急死了。   “司徒烨,横在你们中间的矛盾,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你就不怕为娴妃娘娘平反之后,就会失去她么?”   宋景桓顿了顿,终于回道:“倘若真到了那一日,她得知了所有真相,又不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那分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决定。要是她真的不能谅解,也放不下心结,那我勉强留住她也只是徒增痛苦。”   只不过,失去了她之后,他便会是一具行尸走肉。   孤独终老。   这世上总有那么个人,在心中的位置是旁人永远无法代替的。   穆然无法反驳:“……”   韩恕也一时沉默。   却在这时候,宋景桓忽然看了韩恕一眼,没头没尾地道:“柳王爷差不多要请旨册立世子了。”   韩恕的脸色当场就不对了,“他……”   “殿下,我……”   “你若想做什么就去,不用顾及我。”宋景桓淡淡笑道,“等最后一件事解决了,我就带着宝儿离开,”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嗯。”   穆然看看令人恼火的司徒烨,再看看更让人恼火的韩恕,气得扭过头去,“算了,你们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说的话你们也不会放在心上,我瞎操什么闲心。走了!”   说着背着他的药箱就走了。   韩恕往门口追了两步,试图叫住这位往外走的穆神医,却见他们家主子边系着系带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当他真生气了?他八成是招借口脱身好去陆姑娘屋顶上蹲守了。”   刚走出门的穆然险些被自己给绊倒了。   火冒三丈扭过头来冲着某殿下怒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还蹲房顶,丢不丢人!”   三殿下面无表情曰:“你有本事就别蹲。”   穆然:“……”   我是没本事。   可我凭什么告诉你。   自个儿成亲了就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秀妻狂魔。   哼!   穆神医傲娇地白了他一眼,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韩恕:“……”   所以,之前那么严肃的气氛,都是骗人的?   用夫人的话说,他真真上了这两个人一个恶当了。   可是怎么办,这是自家主子,上了恶当也得忍着。   韩将军的心好痛。   可他们家主子偏偏就一本正经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辛苦一整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再不回去,我们家宝儿醒来找不着我该以为我背着她偷偷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韩恕:“……”   这波秀恩爱我能不接么?   宋景桓看了韩恕一眼,便越过他往外走了。   夜色已深。   宋景桓放轻手脚走进屋里时,便见睡相从来也不老实的钱宝儿又把被子给踢了,整个人索性倒趴在床上。   而守在边上的清容则是一脸无奈。   “殿下,夫人她……”   “嘘。”   不等清容说完话,宋景桓便示意她噤声。   清容几乎就笑出来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笑的冲动,向宋景桓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门轻轻关上之后,屋里头就剩下床上钱宝儿的呼吸声起了又落。   宋景桓轻轻走过去,小心地将钱宝儿给翻了过来,被子还没盖到她身上,一个粉拳便打过来了。   还好宋景桓躲得快,才没被打中脸。   否则明天出现在人前的,就是黑眼圈的三殿下了。   差点打了人的某夫人毫无自觉,砸巴着嘴嘟囔道,“……书呆子,你老这么调戏我,迟早是要有报应的。”   “你老皮老脸,不害臊。……”   三殿下顿时忍俊不禁。   “这些话若是不对你说,我就没有人可以说了宝儿。”   “遇见你之前,我不敢想有未来。可是遇见你之后,我的未来就没有考虑过别人。”   钱宝儿又翻了个身,不晓得做了什么梦,手又开始挥舞其实,宋景桓硬是把乱挥的爪子给按下来塞进了被子里。   总是踢被子是会着凉的。   三殿下:“穆然问我,有没有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我当然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倘若你知情以后,不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从今往后就不理我了。我不敢想没有你在,我会有多难过。”   “可是,正如你会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我也同样没办法在你和母亲之前做出选择。”   “宝儿,若是真到了不得不作出选择的那一日,你无法原谅而选择要离我而去,我也一定不会放手的。要是你不在,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能明白么?”   睡梦中的钱宝儿也不知是听多了床边的情话还是什么,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宋景桓微微一怔,就见钱宝儿含糊不清道,“虽然你调戏我很不正经,可我也没罚你睡地上啊。”   宋景桓闻言轻笑出了声,“嗯,多谢夫人大人有大量。”   钱宝儿噘了噘嘴,大抵是觉得又被调戏了,不高兴地试图捶他一拳,但到底困极了,出手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力量。   宋景桓略有薄茧的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柔声道:“你不是说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去周叔周婶那儿去帮忙的么,睡吧。”   钱宝儿的倦意上来了,便含糊点了个头,口齿不清也不晓得说了什么,眨眼的功夫就又陷入深深的梦乡了。   睡得真快呢。   宋景桓盯着钱宝儿的睡颜看了良久,才褪去了外裳,越过睡相极其不老实的她躺到了床的内侧去。   钱宝儿一个翻身便撞进了宋景桓怀中。   睡梦中她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趁机就上下其手了一把,完了还砸吧砸吧嘴嫌弃了句,“真硬。”   “咬不动。”   三殿下哭笑不得。   …… 第174章 完全被美色所迷   半夜里睡梦中的钱宝儿没少趁机吃她家相公豆腐。   但素,她自个儿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可哭了受伤还要瞒着他的某殿下了。   半夜只差起身洗冷水澡。   ……   翌日一早钱宝儿就醒了,睁眼便瞧见身边的人侧卧着,跟一脸便秘似的盯着她。   钱宝儿:???   这一大早的要闹什么妖蛾子?   她斗胆一猜,“……你,昨儿晚没睡好?”   某殿下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末了义愤填膺道,“欲、求、不、满!”   钱宝儿:“……”   一大早就来荤段子,惹不起惹不起,告辞!   钱宝儿暗搓搓想跑路,但一抬头看见宋景桓盯着她瞧的眼神,这个打算默默又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随即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乖巧可人儿道:“怎么,三殿下今日还想跟着我去铺子里鬼混?”   三殿下闻言在她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脸蛋儿上捏了捏,乱不正经道,“非也,上朝去。”   诶?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钱宝儿几乎笑出声,但生怕表现的太明显,连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嗯,男子汉大丈夫,理该以国事为重。”   三殿下犀利点评曰:“违心。”   一语中的。   钱宝儿:咳咳。   “这几日总有我在身边,你怕是都倦了,活似被人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为夫今日去上朝,你岂不是鸟出樊笼,天高任鸟飞。”   嘿嘿。   嘿嘿。……   钱宝儿一通傻笑:“嘿,言重,言重。”   “德行。”三殿下没好气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随即唤了杨熙进来。   杨熙也是起了个大早便在外头候着了,随时听从调遣。   三殿下吩咐道,“杨熙,今日你尤其要照看好夫人,去完铺子和悦来客栈后,要马上将夫人带回来,不许让她到处乱跑。”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接着又补了一句,“若是夫人再发生像上次那般与人大打出手弄得一身伤回来,你以后也就不必在宁王府当差了。”   三殿下面带微笑说出这些话,但杀伤力却是十足。   杨熙闻言下意识看向钱宝儿,钱宝儿心虚地弱弱地转开头,谁知身边的某人此时便出手按住了她的脑袋,皮笑肉不笑道:   “夫人,倘若为夫今日下朝回来瞧见你又把自个儿弄伤,我就让你半个月下不了床。”   钱宝儿猛地想起之前的某些回忆,虎躯一震,整个脊背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挤出一个大笑脸,乖的跟小鸟似的点头如捣粟,“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三殿下这才满意地笑笑,摸宠物似的在她脑袋上摸了两下,欣然起身更衣。   钱宝儿一脸黑线:“……”你当我是大黄狗么?   说来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放着杨熙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不要,他偏偏要自个儿穿衣裳,还真是一点生在帝王家天之骄子的架子都没有。   真真白瞎了他这最受陛下瞩目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三殿下人设了。   真特么务实。   那当初为什么把杨熙在身边啊?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当面问的,她才不傻呢。   这话她要是当面问了,某书呆子万一以为他是吃醋,万一再觉着这个方法可行,回头再给她搞个十个八个杨熙这样儿的回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上茅厕都不放过,那真真是消受不起的。   于是她脱口而的话就变成了:“书呆子啊,万一周叔周婶那里太忙,需要人手帮忙我脱不开身早回来,你可不能拿这个算账的。”   “嗯。”   钱宝儿松了口气,披了件衣裳屁颠屁颠走到梳妆台前,三殿下往那儿一坐,便到了她发挥的时候了。   钱宝儿也是有一双巧手的,三下五除二便替她家夫君盘好了发,戴上冠,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三殿下风华无双。   钱宝儿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秀色可餐。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弱弱移开了视线。   我滴个乖乖,男人长成这样也太祸水了。   让书呆子这样儿的负责貌美如花还负责赚钱养家,真是太不应该了。   看得她都想挺身而出养家糊口了。   三殿下将钱宝儿的举止尽收眼底,眼中尽是笑意。   真是甜煞旁人。   杨熙很自觉就退出门口了。   过了一会儿,清容端着热水进来,随后又有小厮捧着朱漆方盘送早膳入内,就见三殿下拉着钱宝儿一起洗漱,之后又拉着她一起用早膳,钱宝儿吃的正开心的时候,他自个儿匆忙扒拉了几口就完事了。   他站起身看见吃的正开心的钱宝儿,忽然就笑了。   钱宝儿闻声抬头一看,吃着东西就看呆了。   “记住我的话,不许四处乱跑。否则回来有你好看的。”   钱宝儿点头。   一双清透明澈的大眼睛由头至尾都盯着三殿下的盛世美颜,完全被美色所迷。   三殿下忽然凑过来,啪叽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钱宝儿还没反应过来,三殿下就扬长而去了。   钱宝儿:“……”   清容却是笑了。   用清容的话说,“夫人眼里只有殿下一个。”   当然,殿下的眼里也只有夫人一个。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半晌。   杨熙从外面进来,钱宝儿才回过神来。   她望天,又托腮,便想着:这明明即将步入仲夏,这书呆子怎么跟动物到了春天似的,满脑子就想生娃生娃。   这是咋肥事哦?   于是,她抬头就看见了站住旁边的杨熙,“杨熙,你当初是怎么就跟了这个书呆子的?”   杨熙闻言骤然吓了一跳,一脸震惊,“夫人,你怎么知道杨熙是是……”   “是什么?”钱宝儿一脸迷茫。   “我我我……没没没有。”杨熙一副被人猜中心中秘密的窘迫模样,支支吾吾的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钱宝儿歪着脑袋看她:这是什么情况?   杨熙摇头再摇头,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打死一个字都不肯说的。   钱宝儿见她似乎很坚定,也就没往下追问,将桌上早膳都扫了个干净,便更衣出门了。   这才一大早,京城里外就都在传,说户部侍郎崔明昨天晚上被带到刑部去了,起因是有人带着证据状告他私相授受中饱私囊,而且与许多王侯公卿过从甚密,手上藏有许多私密暗账。   崔家大小姐和夫婿昨日才因为聚众闹事还有不法经营被抓进了京兆尹的大牢,他自个儿紧接着就落网了。   大街上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说,崔侍郎是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没人敢出面庇护他了,这才会一下子摔的这么惨。   可是,他得罪的大人物会是谁呢,竟然有这么大的能力,让在朝为官多年的户部侍郎说倒台就倒台,这也是众人最好奇的。   因为户部的官职不比其他什么地方,虽说侍郎是副手,可却是个天大的肥缺,这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官职了,若是没几分手腕魄力,一般人是爬不上这个位置的。   如今他说倒就倒了,可见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是有多厉害。   当然,这种阴谋论只是其中一种说法。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户部侍郎崔明作恶多端,利用职务之便私相授受,又纵女行凶,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如今终于被揭发出真面目,简直大快人心。那位敢于搜集证据状告崔侍郎的人,简直是大英雄大豪杰!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崔侍郎从前都是为某些大人物办事的,如今那位大人物得罪了别的大人物,两虎相争,崔侍郎就成了牺牲品。不过,他这种人也不可惜,他做的那些事都是有目共睹的。   总之,众说纷纭。   说什么的人都有。   至于这些说法有没有根据,是不是能站得住脚,谁在意呢?   京城这个地方,街头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都能砸到一堆皇亲国戚,王侯公卿们弄出点什么事情来就是给城中百姓增添点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   事不关己己不忧心。   会担忧惶恐的,也许就只有利益相关之人。   ……   钱宝儿放下帘子,对车夫说了一句,“走吧。”   马车便穿过大街,向前驶去。   而崔侍郎的事情无疑成了早朝上热议的话题,众臣议论纷纷。   平日里忌惮着崔侍郎或者是暗地里偷偷奉承没成功的那些人正好抓住机会落井下石,添油加醋。   陛下当朝发了一通脾气,责令刑部尽快彻查此案,务必弄它个水落石出。   那些还没发挥尽兴的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怏怏退场。   钱宝儿到铺子里时,陆无双已经提早到了,素日里陆无双便是一大早就到的铺子,张罗着开门做生意的事情,钱宝儿实则就是个甩手掌柜,除了出资出店面之外,经营的事情她多数都交给了陆无双的。   但照常来说,穆然穆大公子平日里总寻摸理由能晚来就晚来,生怕被人奴役的太惨,今日却也来了个大早,无比殷勤。   这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那个整日喊着:“本公子凭什么白白给司徒烨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当牛做马还要任劳任怨起早贪黑,我傻呀!”   钱宝儿观察了一下帮忙搬搬抬抬忙进忙出不亦乐乎的穆大公子,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爱情使人盲目,比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厉害! 第175章 吃醋的穆神医   钱宝儿翘着二郎腿在那儿细心观察着,穆大公子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昨个儿她离开之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虽然钱宝儿很好奇,但话到了嘴边,她还是老老实实给咽了回去。   她还是别多事的好,感情这种事情嘛,顺其自然就好。   像穆然这种劳江湖老泥鳅,他追姑娘定是少不了有几个狗头军师给他出谋划策贡献馊主意的,他追人家陆姑娘应该不会太困难才才是。   而且他又与那书呆子是一伙儿的,他们在一块儿就激情四射,书呆子的情话向来是登顶级别的,他耳濡目染多少也能学到点吧?   这般一想之后,钱宝儿便在酒坊里晃了起来。   穆大公子可勤快了,陆姑娘要弄什么东西他立马第一个就冲过去,上去就是一句:“我来。”   陆姑娘懵。   然后缓了缓,转头便去弄别的。   谁知穆大公子又一个箭步上来,“我来我来,我来就好。”   陆姑娘再度懵。   但还是退开了两步,转头便往后院走。   穆然见她转头就走,紧张得丢下东西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了过去,“你你你想拿什么东西,我我我帮你拿。”   陆姑娘愣了一下,随即道:“不用了。”   说着便越过他往里走。   穆然一下就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移形换影便堵到了陆无双的前面去,“你要拿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的,你别……”   陆无双闻言怔住。   脸上微微一热,又往旁边挪了一步,像是要避开穆然似的,穆大公子真急了,也顾不得其他上手便拽住了陆无双的手腕:“你别走,你要拿什么我去给你拿。”   陆姑娘也急了,“真的不用!我自己去。”   “不行,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   穆大公子耍赖了,抓着陆姑娘的手死活就是不让路,陆姑娘真真急眼了,气急败坏吼了一句:“我要去如厕!”   全世界都安静了。   肉眼可见,陆姑娘和穆大公子的脸就像被晚霞侵染,瞬间红透。   两个人顿时都僵在那儿。   钱宝儿:“噗!”   她忍俊不禁就笑出了声。   穆然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连忙松开手往后退;陆姑娘脸更红,她尴尬地低着头便一路小跑奔了出去。   咳咳,这就真的很尴尬了。   钱宝儿淡定的清了清嗓子,冲穆然招招手,“穆神医,过来过来。”   穆大公子脸上热度慢慢消退,一脸生无可恋的迈了过来,“干什么?”   “你今早怎么这么失常,你想对人陆姑娘做什么?”钱宝儿半带调侃道。   穆大公子撇撇嘴颓了下来,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我还能干什么呀?我不就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么,凭什么他司徒烨追姑娘那么容易,到我这儿就这么难了。”   钱宝儿:???   穆大公子今个儿这么老实她委实不习惯啊!   像往日她要是问这话他一定是要怼回来的。   “穆神医,你老实与我说,昨个儿都发生了什么事?”钱宝儿难得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女儿家的心事只有女儿家最清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穆然闻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讲真?!”   钱宝儿点头如捣粟。   穆然站起身来鬼鬼祟祟地四下环顾了一下,便板着脸严肃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钱宝儿欣然曰:“好。”   然后便拽着穆然往楼上走。   这么一个天大的八卦在眼前,她委实难以压抑自个儿雀跃的八卦之心。   完了还吩咐杨熙道:“你不用跟上来了,我与穆大公子有些悄悄话要说。”   杨熙:???   到时候主子问起来我要怎么说?   说夫人与穆大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悄悄话不让她跟着。   她怕是要被打死了!   杨熙欲哭无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与穆大公子就这么单独关进了房间里。   她弱弱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还是弱弱地跑上楼守在了门口。   就听见屋里的人在说。   “这儿可没旁人了,你与我好好说说,昨个儿杨熙送陆姑娘她们回去,你是不是偷偷跟着了?”钱宝儿一本正经道。   穆然迟疑了一下,才嗯了一声:“我是跟着去来着。只不过。……”   “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穆然一脸委屈道,“昨晚我亲耳听见她说,她会再找个愿意入赘陆家的人成婚,以后好好过日子。她还跟盈盈姑娘还有陆夫人说,要去跟那个什么酒坊的少东家相亲。就这几日的事。”   钱宝儿:!!!   这就很刺激了呀。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   钱宝儿一脸的雀跃引得穆大公子十分戒备。   钱宝儿忙深吸一口气,赶紧压下自己满脸的雀跃,复又正经八百地道,“我这是想帮你啊,你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怎么帮你。”   穆然这才哦了一声,将信将疑瞄了她一眼后便娓娓道来。   原来,昨日穆然半夜到了宁王府,与三殿下悄咪咪商量了些话之后便又离开后,偷偷去了陆家守屋顶。   当然,钱宝儿也好奇问了一句:“你大半夜的去我家做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穆然想起某殿下手上的伤,当即虎躯一震,白了钱宝儿一眼道:“那你还听不听了,男人之间还不能没点儿秘密了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与陆姑娘还有杨熙清容以及小郡主她们在背后是怎么偷偷说我和司徒烨的。”   钱宝儿:咳咳。跳过跳过!   说你和陆姑娘的事情才是重点。   穆然:哼!   哼完之后才正经八百说了起来。   昨晚大半夜穆然从宁王府离开后,药箱都没放下便直奔陆家去,到后便蹲守在陆无双陆姑娘的房顶上。   他原本是见她还没熄灯,想在上头守着等她熄灯歇息了便走,但没成想他刚在屋顶上盘腿坐下,便听见陆盈盈来敲门。   “姐,你睡了么,我有话想跟你说。”   “没呢,进来吧。”陆无双答着话便起身去开门。   陆盈盈一下就挤进来,随后紧张兮兮看了看门口,似乎是想确定有没旁人,确定完了便赶紧关了门拽着陆无双坐上床去说话。   陆无双见状也紧张起来,“盈盈,出什么事了?”   “姐,今天有人上家里来提亲了,你不知道吧。”   “提亲?”陆无双吃了一惊。   “娘本来说先不告诉你的,但我还是忍不住。”陆盈盈也不藏着掖着,上来就开门见山。“这是娘吃完饭就偷偷跟我说的,对方是京城里头最有名的酒坊水井坊孙家的少东家孙明哲,也是他们家酒坊里一等一的酿酒好手。孙家的少东家孙明哲你也是认识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陆无双闻言迟疑了一下,“孙明哲挺好的人。娘呢,娘是怎么说的?”   陆盈盈说道:“娘说,她想看你自己的意思。你为这个家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她是想你好的,可是她怕你还没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也怕那个孙家也和那个元天和似的存了什么不良的心,就先不想告诉你。眼下已经托人去打听孙家的情况了。”   陆盈盈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姐,你呢?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倘若那孙明哲不是别有目的不是另有居心,你会同意么?”   这话一出,陆无双便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同意。像我这么一个成过亲又被休了的女人,有人愿意娶我我是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可我对那个孙明哲并没有那样想要深情到白首的感情,我与他之间连熟悉都算不上,顶多是有过几面之缘。”   “若是与这么一个人成了亲,我不晓得自己以后会过的如何。”   陆盈盈闻言便叹了口气,“姐,你的担心我都明白,不过孙明哲这个人外面的口碑还是可以的,也你先别想什么成没成过亲的问题,你要是同意,咱们可以先接触试试看啊。”   “倘若这个孙明哲人还可以,你也能瞧得上眼,那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也来得及。咱们不用着急这会儿就做决定的,咱们家不会生生逼你去嫁给一个你不愿意嫁的人。”   陆无双沉吟了片刻,才点了头。   几乎是苦笑着道:“那我就去见见那位孙家的少东家孙明哲,也无妨。”   “嗯,等娘托去打听的人回消息了,我就跟娘说。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你也好好考虑考虑。”   陆盈盈就像是解决了心头一件事,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夜深了她也就没再多留,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徒留陆无双对着灯呆坐了片刻。   不多时,陆无双也熄了灯就寝了。   穆然在屋顶上也坐不住了,失魂落魄便走了。   ……   穆然说完长叹了一声,“陆姑娘是真的要去与那个什么酒坊的少东家相亲的。”   钱宝儿听完懵逼了半天:“……就这样?”   “就这样啊,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等到她上了花轿才算数么?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陆老夫人让她嫁了,她还能违逆不成?” 第176章 殿下交办了要紧的事   那个啥,不要吐槽上面水井坊这个,凉歌小姐姐想名字想到头发白,原谅我顺手一抓(希望水井坊不会来找我要版权费,上帝保佑阿弥陀佛)   ……   钱宝儿:!!!   穆大公子你的能力哪儿去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陆老夫人会让她嫁的?   陆姑娘说了要马上就与那个孙家少东家相亲的么?   钱宝儿严重怀疑她眼前的是个假穆然。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骚气的穆神医呢?   钱宝儿长叹了一声:“穆神医穆大公子,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好啊。”穆然说完又否定了自己,“……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你一定没有什么好话等着我。”   钱宝儿:???   什么叫没什么好话?   你这话说的,就让本夫人很不高兴了好么?   钱宝儿原本是想与穆大公子好好分析分析形势,给他摇旗呐喊鼓劲助威的,但这人这种嫌弃她的嘴脸就让她很不爽,站起来就往外走。   走出门对门口的杨熙说的第一件事就是:   “杨熙,我不想看见他,你把他给扔出去吧。”   杨熙一脸懵逼:“……”   我还没搞明白发生了森么呢!   当然,杨熙没明白归没明白,穆大公子还是被丢出了陆家酒坊的大门外。   穆大公子就很委屈: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钱宝儿曰:我这是让你醒醒啊穆神医。   她可是金牌神助攻,一招毙命……呸,一招见效药到病除。   陆姑娘去了一趟茅厕回来,便发现蹲在门口可怜兮兮的某神医,转头又看了看钱宝儿,“夫人,他……”做错什么了?   但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   随即默不作声地走回了柜台后面核对账目去了。   钱宝儿在铺子里游荡了一圈,该看的看了该问的问了,快巳时便招呼杨熙备车,去周叔周婶那边。临走前还瞄了眼蹲门口的穆大公子道:“今日你就在门口待着吧。”   穆大公子可委屈了。   他扁扁嘴,又往里看了一眼,陆无双正好往他这里看来。   四目相对。   眸光流转。   陆无双脸上微微一热,连忙就避开他的目光,心虚地去看账本。   却发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进去了。   ……   悦来客栈如今已在重建中,忙碌了这么些时日,加上人手充足,已经盖好了大半。左右两边被牵连的两间铺子也都在修建中。   之前钱宝儿便听杨熙与沈括在聊天时无意间提起,说是悦来客栈烧了之后,边上被牵连的商铺的主人非常生气,找上门来闹事。然后那位神秘莫测的三殿下也不晓得是从哪儿找来了非常著名的建筑师父,一下就靠手艺征服了他们。   那位那两家商铺的老板感谢连连,说是生平都难得见到这位高人一面,连重建铺面的钱都要替悦来客栈出了,不过周叔周婶没同意,于是如今三家人同时在进行重建,其乐融融。   钱宝儿过来时,他们正忙得热火朝天。   周婶见是钱宝儿过来,忙不迭就放下手边的事情迎了过来。   “夫人,您怎么真的来了,我们这儿还没收拾好呢。”   钱宝儿搔搔头,“周婶这话说的,是不欢迎我来么?”   “不不不,我哪儿能是这个意思啊!”周婶紧张地解释道,“夫人能来,我们寒舍蓬荜生辉,欢迎都来不及呢。夫人快请坐。”   说着便扯着袖子把板凳给擦了擦然后推到钱宝儿跟前。   钱宝儿也不坐,反而往人多在干活的地方凑,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十分新鲜。   完了之后回头问周婶,“周婶,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帮忙的。”   周婶愣了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转头便看了杨熙一眼,杨熙姑娘只能咧嘴干笑。   言下之意说:就是夫人说的这般。   周婶顿时陷入两难,可她与杨熙对视了一眼的功夫,夫人已然挽起了袖子,一下就挤进了做工的人中间去,“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么?”   旁边的人初时还一愣,她穿的这一身怎么看也不像是做工的人。可一瞧见钱宝儿脸上牲畜无害的笑容与真诚,人家便没办法拒绝了。   张嘴便说道:“都是一些杂活,搬搬抬抬的。”   “来啊。我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呢。”钱宝儿把袖子给挽的更高了。   杨熙扶额。   但是根本不敢上去把自家夫人拽回来。   钱宝儿干活一下就上了瘾,这边搬一下,那边抬一下,忙的是不亦乐乎。最后就连午饭也是与周婶他们一起用过才肯走的。   用钱宝儿的话说:咱首先得出了力,才能心安理得蹭饭。   杨熙恍然大悟:敢情夫人这么卖力帮忙就是为了蹭顿饭?   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   杨熙在心中长叹一声。   钱宝儿吃饱喝足拿出帕子抹了嘴,便不禁好奇道:“方才我听他们说,这客栈你们赶的急,还交待说这几日便要弄完的。怎么就这么急呢,慢慢建起来,也算是多些休息时间嘛。”   周婶笑笑说:“那哪儿成啊,殿下还交办了一件要紧事,这边的客栈盯完就该走了。”   “是什么要紧事?”   “是……也也也没什么事。”话到了嘴边周婶才惊觉自个儿嘴快说漏了嘴,连忙又给咽了回去。   钱宝儿顿了顿,但也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了。   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   午后的阳光很好。   王梦莹守在窗口偷偷观察了许久,确定外面确实没人在了,她才壮着胆子开门出来。   “你要去哪儿呀?”   她刚一只脚迈出门,便听见熟悉且让她恐惧的声音骤然响起。   王梦莹闻言浑身僵住,极为僵硬地循声看去。   就见柳乘风穿着一袭宽松的袍子逆光站在院门口,负手而立。   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可她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她就不自觉地害怕。   这个人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内心所有的秘密,她在他的面前仿佛什么都没穿一般,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见王梦莹没说话,柳乘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王梦莹这才回过神来,蓦地对上他的视线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我我我……我没……”   “我……我想没去哪儿……”   柳乘风煞有介事打量了她一眼:“我以为你趁着没人在时要一个人出门,是又想去找我们家丫头呢。”   王梦莹忍不住又抖了一抖,“我我……没、没有……”   “我我……我只是看天天气好,想出来,走走而已……”   “那就好。”柳乘风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王梦莹咬紧下唇,双手暗暗握拳,小心翼翼的就想往屋里退,谁知柳乘风又叫住了她:“等等。”   “既然你没有什么要紧事,那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很是要紧,需要你去办。”   “什、什么?”   柳乘风忽然笑道:“家里来客人了,总需要有人去招呼。而且。……”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那两位客人你也认识。”   王梦莹愣了一愣,但柳乘风并没有给她提问的时间,便将她给带走了。   此时的郡王府花厅里的确是有一双来客的。   来客是一对年轻小夫妻,锦衣华服,一瞧便是身份不俗。   倘若钱宝儿在这儿,她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   “三儿,梁公子?!”   被柳乘风给带过来的王梦莹刚走到门口便惊讶唤道。   正在喝茶的一双人闻声搁下茶盏看来。   他们正是当初陪着柳乘风去山茶村提亲顺便把胖婶家的三儿给娶走的那位梁公子。   而此时他身边的人,正是胖婶家的三儿。   不过,三儿徐徐站起身,笑着对王梦莹道:“梦莹姐,如今咱们都嫁人了,未出阁时的绰号往后还是不要叫的好。梦莹姐若是不嫌弃,要么叫我梁夫人,要么就唤我小雨吧。”   王梦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胖婶家的三儿大名叫王小雨,只因为在家里是排行第三的丫头,才一直都叫她三儿。   王梦莹此时心里很是震惊。   这才多长时间不见,三儿……哦不,王小雨就像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似的。跟当初在山茶村里的那个三儿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等一下,她说,她是梁夫人?!   王梦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你……”不是妾?   王小雨与她对视一眼,就像是明白了她要问的是什么,淡定笑道:“我家相公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我迎进的门,我自然就是梁夫人。”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八个字就像是一个耳光无情扇在了王梦莹的脸上。   王梦莹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她是多要面子的人!   从前在山茶村向来都只有她骂别人的份儿,她可是村长的女儿!如今连胖婶家的三儿都成了夫人,她王梦莹却只能是个侍妾!   凭什么!   王梦莹打眼一看,王小雨身上穿的比她好,头上戴的比她的贵。她恨得牙痒痒,可一看到身边的柳乘风,便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讪讪想要离开。   谁知柳乘风淡淡一笑,忽然就搂住了她腰肢:“夫人,来者是客,你可是主人,要好生招待才行。” 第177章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王梦莹的身子一僵,想逃无处可逃,被柳乘风钳制住,最后给按在了座上。   “夫、夫君……”   柳乘风却是一脸没事人似的冲她笑了笑,转头就对客人道,“坐吧,都站着做什么?”   梁公子也回以微笑,牵着王小雨缓缓落座,“也没提前打招呼就贸然来访,的确是我们不对。”   王梦莹僵着身子,被柳乘风搂着腰亦步亦趋跟着落座。   随后下人便端上了茶水。   王梦莹盯着面前的茶盏发怔,又被柳乘风看了一眼,这才小心谨慎地端起了茶盏,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没了其他的动作。   柳乘风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王梦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柳乘风一与那位梁公子说上话,他的注意力好像一下就不在她身上了。   他们说了好些人名,官位,都是王梦莹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大约是一些大官,还有什么贵妃娘娘的亲戚等皇亲国戚之类的。   她只能跟着听,也插不上话。   但王梦莹暗暗庆幸着,最近她被忽略了,又喝了口水,慢慢压下不安的心,就见柳乘风忽然站起来说道,“我们还是去书房吧。”   梁公子随即也站起身来,“也好,花厅毕竟人多嘴杂。”   说着话,柳乘风与梁公子两个人便起身往外走。   王小雨连忙跟上,王梦莹愣了愣也赶紧起身。   却见柳乘风快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王梦莹一眼道,“你们就留在这儿吧,你们是同乡姐妹,许久未见,该有许多话想说才是。”   梁公子顿了顿也跟着说道,“对对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好好叙叙旧。不用跟着了,你们好好聊聊。”   王梦莹闻言呆了呆,倒是王小雨从善如流道,“是,妾身多谢夫君体恤。”   王梦莹见状这才硬着头皮,学着王小雨的模样也向柳乘风行了个礼,“是,妾身,遵命。”   柳乘风与梁公子都点了个头便双双离去了。   花厅里只余下王梦莹还有王小雨。   此时四下无人,王梦莹便连装都懒得装了,往那儿这么一坐,冷冷瞪着王小雨道,“想不到你的日子倒是混的不错啊,挺有本事的呀。”   王小雨闻言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那可不,再怎么着也不能混得像村长家的女儿这般。”   “你!”王梦莹的脸瞬间就绿了。   王小雨微微一笑,讽刺道,“村长家的闺女一向清高自负,自诩要嫁个状元郎,飞上枝头当凤凰。如今倒是进了金银凤凰窝,可惜你没有成凤凰的命,蹦跶上枝头也就是只小麻雀!”   “王小雨你别太过分!你以为你是谁呀!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房了,是吧!”王梦莹一下就炸了,猛地耸起来气势汹汹一巴掌就要挥过去。   谁知王小雨冷冷瞥了她一眼,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你可想清楚了,你这一巴掌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我是鄱阳侯府小侯爷的正妻,你不过是柳郡王府上二公子屋里的一个侍妾,打了我就是打了我们侯府的脸,你确定你一个小小的侍妾能担得起这么重大的责任么?”   “王小雨!”王梦莹怒不可遏!   然而,王小雨却是有恃无恐。   她慢悠悠站起身来,气定神闲看着王梦莹,“梦莹姐姐,过去在村子里那是大家都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才对你多加忍让,可如今世道不同了,这里是京城,不是那小小的山茶村,你赶紧收起你那可怜又可笑的骄傲吧。”   “王小雨你别太过分!”王梦莹气得直发抖,那一巴掌想打出去,可就像是被人定住了身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手。   “你,你别以为你攀上高枝儿你就厉害了,你还不就是胖婶儿家的三儿么,我爹好歹也是个村长,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那爹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一个父不详的孤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王小雨闻言冷冷一笑,“是,我是没有爹,我是父不详,可我的夫君愿意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聘我为妻。你再看看你。”   “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小山村村长的女儿身份有什么可骄傲,值得你这么抱着不放。你到此时此刻还看不清楚现实么?”   王小雨说着又是一声冷笑,“你就是个侍妾。一个连家谱都进不去的侍妾,像你这等身份,将来老了死了,都葬不进祖坟。”   “你个贱人!”   王梦莹心中怒海翻江,不顾一切便冲王小雨扑了上去!   谁知王小雨是怎么做的,她好似随便这么一避,就躲过了王梦莹气急败坏的扑杀。   王梦莹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一个趔趄就扑在了茶几上。   不晓得磕到了哪儿,惨烈地发出了一声哀嚎。   王小雨垂手闲闲看着她,然而王梦莹不甘心啊,她费劲地站起来,又要卷土重来。   “我劝你慢动手。”王小雨见状打断她,“今日我来不是想找你吵架打架的。真要动手,你也打不过我。”   王梦莹此时怒上心头,哪里听得进她的话。   她蓄足力气又一个全力扑过去,王小雨的脚步一晃,王梦莹就打偏了,而在这个时候,王小雨又伸出一脚在王梦莹脚底下绊了一下,王梦莹整个人失去平衡就往前面磕去!   她吓得都闭上眼不敢看了。   可偏偏就是没等到想象中的疼痛。   王梦莹一怔,这才发觉被人拽住了手。   王小雨这才慢慢松开了手,王梦莹“嘭”的一下摔在了地上,顿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你个贱人!”   王梦莹囫囵爬起来,直接一个拳头冲王小雨砸过去。王小雨一抬脚就将她踹开了。   痛得王梦莹哎哟惨叫了好几声。   王小雨慢悠悠走到她跟前蹲下,随手就将王梦莹的手给反拧了过来。   王梦莹疼的一通惨叫。   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惊恐万状,她竭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嘶吼,可就是发不出声。   王小雨冷眼睨着她,“你还没吃教训么?对付像你这种人,就不应该客气。我应该一早就让你说不出来话也动不了,才能让你好好听我说话。”   “你听着,我今日过府,不是为了找你吵架打架的。我这儿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你若肯听话好好配合,我便饶了你。你要是不知好歹,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王梦莹满目惊恐,连连点头。   她这是真的怕了。   此时哪里还敢多说一个不字。   王小雨冷哼了一声,这才将她拉了起来。   王梦莹初时还战战兢兢的,王小雨也不理会她的害怕,径自附耳吩咐了几句,“你这样,待会便去凝月阁……”   后面说的什么便听不清了。   待守在外面的下人听见声音游移不定了一番之后终于进来查看情况时,就见梁夫人与二公子的王姨娘正相谈甚欢。   他们一脸茫然。   还被王姨娘训了句,“我们正聊的好好的,你们进来做什么?扫兴。”   下人们一头雾水,只得讪讪离开。   ……   钱宝儿在悦来客栈周婶那儿一番插科打诨之后,总算是舍得走了。   杨熙长长松了口气,心里头这个畅快啊。赶紧张罗套好马车便领着人回家。   谁知,钱宝儿刚进门,下人便来报说:柳家小郡主递名帖求见。   钱宝儿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提了提嗓音问道,“你说是谁求见?”   那个人忙顿了顿,郑重其事地回道,“回夫人的话,是广平郡王柳家的小郡主,凝月郡主。”   凝月郡主?   钱宝儿闻言微微拧了拧眉头。   上次见到她好像已经是酒坊开业的时候了。最近都没怎么听过这位小郡主的消息,她还以为这位小郡主是忙着其他事没空搭理她呢。   敢情今个儿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钱宝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吩咐道,“请小郡主花厅用茶,我更衣便去。”   “是。”   “慢着。”   那下人刚应声准备退下,杨熙便赶紧叫住她,又小声地对钱宝儿说道,“夫人,那位凝月郡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一直对您就是那种,那种您懂吧。您让她进来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钱宝儿张嘴就来了一句,“我长得像小绵羊么?”   杨熙一时静默:“……”   跟那位身手了得而且来意不善的小郡主相比,您可不就是小绵阳了嘛,真动起手来,您在她手上估计一招都扛不住。   这些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杨熙又怕说了大实话会伤了自家夫人的心,便默默又把这些话都给咽回了肚子里。   钱宝儿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已经看穿她的心思:“杨熙,你是不是担心你家夫人羊入虎口啊?”   “当然!”杨熙想也不想点头如捣蒜!   钱宝儿随即咧嘴,杨熙愣了愣:“……”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杨熙想要哭唧唧。   谁知,她家夫人煞有介事拍拍她的肩膀曰,“放宽心,谁是羊谁是虎还不知道呢。”   杨熙欲哭无泪:“……”   夫人,这种安慰并没有好一点。   钱宝儿说完便径自吩咐来半信的下人道,“去吧,请小郡主去花厅,奉茶好生招待。” 第178章 我这么说你信不信?   “是,夫人。”下人领命退下。   钱宝儿转头便吩咐杨熙道,“你去把沈括叫过来,顺便让清容把花厅里的屏风摆开来,我有用。”   杨熙愣了愣,“……夫人怎么知道沈括在府里?”   钱宝儿露出怪异的笑容,笑曰,“杨熙你是要考我么,韩恕跟着你家主子,你跟着我,剩下一个沈括可不就是在看家护院了。”   “难不成他还会活腻了自个儿去云公主宋将军那儿找存在感?锦儿小郡主那么喜欢他,要不是非去不可,我瞧他巴不得躲起来不见人了。”   杨熙尴尬,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夫人英明,夫人威武。   杨熙心中高喊着口号,老实巴交地把自家夫人领回宝玉阁之后便去寻沈括少年。   过了没多会儿,杨熙便领着沈括回来,清容也跟着过来。   钱宝儿端坐在梳妆台前,徐徐回头看了清容,“清容,过来帮我梳个头。”   “夫人。”清容上前行了个礼,“您想梳个什么头?”   钱宝儿微微一笑曰,“王府的当家主母该是什么模样就梳个什么样的。”   “是,夫人。”   清容又行了礼,便下手拆开钱宝儿的发髻重新梳。   这个空档钱宝儿也没闲着,招招手吩咐沈括上前,“沈括,你去调一队护卫进驻花厅。”   沈括忙应了声是,然而一脸茫然。   钱宝儿又补了一句,“凝月郡主大驾光临,咱要拿出点王府的气度来,可不能让别人以为咱们宁王府没人。”   沈括闻言差点笑出来,但一看见钱宝儿那一本正经的神态生生就把笑意给憋了回去,郑重其事道:“沈括遵命!”   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沈括前脚一走,钱宝儿又转头吩咐杨熙道,“杨熙,你也去换身行头。”   “是,杨熙是夫人的随从,总不能丢了王府的脸。”杨熙煞有介事应道,说完也走了。   钱宝儿终于心满意足,笑眯眯对清容道,“清容辛苦了,本夫人身为当家主母,怎么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了。”   清容笑盈盈地答了声是,手上一下都不敢停。   夫人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此时在花厅里的柳家小郡主。   ……   约莫一刻钟之后。   柳凝月在王府花厅里等了良久,迟迟未见钱宝儿出现,竟然一反常态耐心等候,与从前那般嚣张跋扈的姿态真是天差地别。   甚至还有些局促不安。   但她还是先看见了带着王府护卫进驻花厅的沈括。   沈括带着十二人的卫队就这么昂首阔步抬头挺胸走进了花厅,气势磅礴,有备而来。   柳凝月一时怔了怔,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短暂的错愕过后她便哼了一声,   “你们家夫人就是这么待客的么?”   “凝月郡主此言差矣。”   凝月郡主的话音才落,钱宝儿的声音便紧随而至,“我们宁王府向来是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只是为了照顾到每位客人的感受,我们在待客时也会根据不同的客人而相应改变待客的阵容。对于小郡主这般能文能武的人才,还是要找些懂行的人来才行。”   凝月郡主闻声四下张望,却不见钱宝儿的人影。   顿了顿之后,终于瞧见花厅里摆着的屏风。   柳凝月脸上一阵青红,险些拍桌。   屏风后的钱宝儿悠哉悠哉打了个招呼,“凝月郡主有礼。”   柳凝月没忍住拉下脸,不情不愿道,“夫人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凝月郡主此言差矣。你递名帖拜见,本夫人邀你入府,此时你我就身处同一处屋檐下,何谈躲字?”   钱宝儿气定神闲说着,不给柳凝月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还是凝月郡主忘了,咱们大周女眷是有屏见客的先例的。”   凝月郡主顿时语塞。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夫人的酒坊开业时,凝月给夫人送了礼,如今凝月有事,夫人是不是应该也有所表示?”   钱宝儿闻言一顿,随即笑道,“哦,但不知想要什么样表示?”   柳凝月正要说话,她又说道,“据我所知,凝月郡主向来是广平郡王的掌上明珠,有求必应,不知凝月郡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柳凝月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随即哼了一声道:“夫人若是不愿就罢了,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听她的口气,大有:“我柳凝月从来不强人所难”的意思。   钱宝儿就很想怼一句,说的好像追在我家相公屁股后面好几年死缠烂打的人不是你似的。   但话到了嘴边她,还是给吞回去了。   虽然柳凝月暗恋书呆子,但暗恋这件事本没错,可不要随意出口伤人的好,免得伤了无辜。   钱宝儿端着气势道:“倘若凝月郡主所提合情合理合法不违背宝儿的做人原则,不触及宝儿的底线,那宝儿答应了也无妨。”   言下之意说,你要是提什么奇葩的问题,我可不管。   当然,她更想说的是,你要敢开口提什么过分要求,我就让杨熙和沈括将你给丢出去!   柳凝月险些语塞,气地哼了一声才说道:“夫人过虑了,再有半个月便是凝月的生辰,凝月是想请烨哥哥……我是说,请夫人与三殿下到时候能够赏脸大驾光临。”   钱宝儿闻言沉吟了片刻,徐徐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她穿的是一件烟青色的绣花上襦,最上等的丝绸,还是御赐的料子,散发出独特的光泽,襟前绣的是一丛兰花,清贵雅致,领口是银线滚的边,清秀中透出不同寻常的贵气。   下裙色比上襦略深,长及曳地,前后对称的两幅兰草刺绣与上襦的绣花相呼应,却又各具特色,别有风情。   她在外头罩了一件大袖,是比水色略深的蓝,瞧着清清淡淡,可袖上的飞花戏蝶图样可谓绣工精湛无双,一瞧便知绝非凡品,不知是何材质的绣线滚边的袖口,与淡淡的蓝色浑然一体,越发雅致清贵。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但锦衣加身,整个人到底是越发不同了。   柳凝月乍一见到这身打扮的钱宝儿还愣了愣,“你——”   道:“凝月郡主,你所提此事不止关系到我,也关系到了我家夫君,宝儿不能替他决断,所以此事要我们夫妻商议过后才能给你一个答复,郡主不介意等上个一日两日的吧?”   柳凝月在听到“夫妻商议”之类的字眼时,脸上顿时不悦,但还是忍着怒气,不情不愿道:“那就有劳夫人了,若三殿下答允,请务必往王府送个消息。”   钱宝儿一脸天真无害曰:“郡主且放心,我家夫君若不答允,我也会早早派人通知郡主,绝不会要郡主白等的。我这儿还有些事就不留郡主做客了,郡主就先请回吧。”   柳凝月闻言脸上阴云密布。   钱宝儿却不管她是个什么表情,冲她微微一笑便转头吩咐沈括道:“沈括,送凝月郡主出府。”   柳凝月立时就瞪了她一眼,钱宝儿无所畏惧地回以微笑。   就在这时,有几个人从外头往这边走来。   柳乘风竟然走在了最前面,生怕旁人欺负了他妹子似的加快了脚步,但又保持着他的气度从容,跨进花厅的门给钱宝儿行了个礼道:“夫人,在下来接舍妹回家。”   钱宝儿眉头扬了扬,随即往柳乘风身后的门外看去。   这王府的主人还慢吞吞地走在后台,像是根本不爱搭理这些个琐碎事情。   这个死书呆子,就知道关键时刻甩锅!   钱宝儿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一点都没有客气,“二公子难得登门做客,原本是该留你喝杯茶的,不过二公子既然是特意来接令妹回府,那我们也就不强留了。慢走啊。”   “多谢夫人招待舍妹,改日乘风定专门登门道谢。”柳乘风含笑点了个头,还道了声谢,便去牵柳凝月的手。   方才还一副目中无人模样的凝月郡主一见着柳乘风便立时安静了,莫名变得畏畏缩缩的,连他伸过来的手都躲。   钱宝儿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摆摆手曰:“不客气,不客气。”   “夫人,告辞。”   柳乘风向钱宝儿颔首致意,说完便也不顾柳凝月是个什么态度,拽着她的胳膊便退走了。   他们退出花厅转身过去,正好与慢条斯理的某殿下擦身而过,柳凝月的脚步一顿,那位殿下却像是没瞧见她似的,径自走过。   几个快步便跨进了花厅。   “宝儿,这大下午的你就在家里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是在欢迎为夫回府么?”没正形的三殿下司徒烨正式上线。   钱宝儿抬头与他对视,他正在用一种不曾对旁人的姿态对她笑。   方才柳乘风也笑了,这会儿这书呆子也在笑,可笑与笑到底是不一样的。   都是气度从容,从容的也完全不一样。   钱宝儿绷着脸盯着他看了半晌,噘着嘴道,“书呆子,你什么时候去找的人?”   三殿下眼眸亮了亮,微笑如风地上前两步便揽住了她,“不是刻意去找的,就是在门口碰见了。”   说着侧过头看她噘着的嘴,又笑着问了一句:“我这么说你信不信?” 第179章 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某夫人一脸嫌弃地曰:“勉强。”   三殿下登时好笑,抱着她便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钱宝儿眼角余光瞥见了在旁边窥伺的杨熙沈括与府内护卫等若干人,老脸一热连忙躲进他怀抱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三殿下闻言抬眸看去,识趣的众人纷纷背过身去。   钱宝儿:“……”   三殿下淫威果然了得。   三殿下复又将钱宝儿好生打量了一番,她的襦裙她的头她脸上的妆容,他一一细致浏览,半晌,凤眸里写满了暖暖的情易,“我们家宝儿今个儿为了迎客可是下足了功夫了。”   钱宝儿闻言巴掌大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坨,不爽地高声呼唤清容道:“清容,杨熙,陪我去卸妆更衣!”   说着就往外走了。   钱宝儿心想:老娘这么费劲打扮的这么漂亮就是为了给那位凝月郡主看,她多大的脸啊!   难不成你回来我就更衣换装卸妆了么?   三殿下见势不妙连忙拉住人,“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夫人这身盛装都是为了见我。夫人辛苦了。”   钱宝儿嫌弃地哼了一声,脚步倒是停下来了。   一贯狗腿子的三殿下忙又凑过去讨好道,“夫人莫气,你这一身气度雍容而不媚俗,清新且又秀丽,真真是堪为楷模了。”   说着这话他还露出一脸的谄媚讨好,别提这嘴脸有多狗腿了。   钱宝儿原本还在生气了,可一瞧见他这副模样,气一下就没了。   想假装都假装不起来了。   恕她直言,她已经不止一次想问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狗腿子,他就不觉得老脸上过不去嘛?   他要不是生得这般惊为天人,一般人露出这种表情何止是猥琐二字能够形容的。   老天爷对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厚待,他就是溜须拍马也让你觉得理所当然。   简直要了老命。   钱宝儿心里委实不想承认自个儿是被某殿下的美色给迷住了,仍是嘴硬道:“哼,谁要穿给你看了。”   “是是是,夫人就是今个儿高兴,往后每日都这么穿也好。”   夫人干脆爽利拒绝曰:“我不。”   清容姑娘给她梳这个头费了多少功夫,每天都这么折腾她还活不活了?   三殿下立马答曰:“好好,夫人说不就不。”   钱宝儿:“……”   在唱黑听的众人:“……”   你还能不能有点原则了三殿下!   你还是我们心目中那个战功赫赫顶天立地的三殿下么?   三殿下曰:我也可以不是。   众人卒。   钱宝儿完败。   论不要脸以及厚脸皮她怎么你与这位殿下相提并论。   骚不过骚不过。   钱宝儿果断道,“回吧,我饿了。”   妻奴属性突出的三殿下立马道,“好,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   他们夫妻俩打得火热,杨熙沈括他们也愣是没人去管广平郡王府柳家的那对兄妹。   王府门口,凝月郡主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柳乘风带上马车,而不远处马车里的人看完这一幕,关上小窗淡淡吩咐道,“走吧。”   驾车的白杨应了声,“是。”便在柳府的马车走了之后也调转了方向往另一边驶去。   而此时车里是两人同坐。   其中一个,便是王小雨。   她望着身旁的人道,“郡主既然金蝉脱壳,又为何要做这些铺排。真要对付那个女人,寻个由头让她离开王府便好动手了。”   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徐徐道,“还不是时候。况且,真要对付她,就不会是眼下这个阵仗了。”   钱宝儿,你等着,总有一日我定会让你消失!   烨哥哥身边的位置只能是我的,站在他身边母仪天下的人也只能是我!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懂他的抱负懂他的大志么?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思及此,她捏紧了拳头,眸中的狠辣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原本娇俏可人儿的模样也狰狞了起来。   王小雨看着她笑道,“郡主原来早已有了全盘计划,倒是小女不自量力杞人忧天了。”   她哼了一声,也笑道:“那也多亏了梁夫人你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啊。”   说着话,一直低头把玩着手上玉扳指的姑娘徐徐抬起了头,模样正是应该在方才就被柳乘风带走的那个人——柳凝月!   “若不是夫人有如此高超的技艺,改头换面就在顷刻之间,本郡主只怕也不得脱身。”   柳凝月的话轻描淡写,漫不经心,这些话虽是夸奖,但话里的轻视与自负骄傲却也显而易见。   江湖人这些个伎俩在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眼中,不过都是些江湖把戏,上不得台面。但旁人多少会当面恭维几句,并不当面点破。   她可到好,这会儿娇生惯养的郡主脾气就发作了。   王小雨听得笑容顿了顿,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几乎是皮笑肉不笑道,“多谢郡主夸奖。请郡主在前面街口放我下去,小女离府太久,夫君若是久寻不见我,怕要招人怀疑了。”   柳凝月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吩咐驾车的白杨道,“在前面街口放梁夫人下去。”   白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答曰:“是,郡主。”   到了街口,马车停了一下。让王小雨下了车,马车便径自离开了。   王小雨盯着远去的那辆马车良久。   哼,柳家掌上明珠的小郡主又如何,天之娇女不也爱而不得么?她的傲慢目中无人又是摆给谁看?   能站在三殿下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有一日,这些人都要为她让路。那个自以为是的郡主又算什么?   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王小雨望着马车远去的身影,直至它混在人潮中失去了踪影,她才收回目光。   “夫人。”   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呼唤,王小雨浑身一震,惊起回头。   就见八抬大轿迎她入门的夫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脸无害地冲她笑,“夫人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出门连个下人都没带,可让为夫一通好找。”   王小雨脸上的表情几乎僵住。   ……   京中风云诡谲波涛暗涌,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钱宝儿即便再迟钝,多少也是能感受得到的。   于是趁着吃饭饭的时候,她便问了三殿下一句,“若云姑姑这一趟回京是为了什么呀?”   三殿下闻言顿了顿,筷子也搁下了,“姑姑有件顶顶要紧的事要办,侄儿搞不定的事情,只能请姑姑出面帮忙。”   这样么?   那她大抵就明白了。   钱宝儿又接着问,“若云谷是进宫了,锦儿小郡主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三殿下答曰:“姑姑入宫,锦儿与姑父自然也是要去向陛下请安的。”   钱宝儿接不上话。   之后桌上,一时静默。   过了会儿,钱宝儿不死心地又道,“对了,方才凝月郡主过府专门来问,说是过半个月是她生辰,邀请三殿下赏光。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三殿下闻言顿了顿,目光顿时深邃了起来。   而钱宝儿背上一凉,求生意志这时候越发顽强。   “不过我已经替你回绝了,就说我们没空。”   三殿下满意地笑出了声:“夫人说如何就如何。”   钱宝儿只想说:这人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   至于那位被柳乘风带上马车的所谓凝月郡主,到了半路,便被柳乘风揭了易容的假面。   他不紧不慢地看着人皮面具下的真面目,状似无奈叹了一声,“在王府好好呆着不行么,为什么非要学着她们兴风作浪不安于室?”   王梦莹惊恐万分地抱住了自己,很快便缩成一团。   ……   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前的宁静尤其压抑。   钱宝儿被自家夫君强制在府中待了两日,不许她迈出大门一步,据说是为了那日她去看望周婶时非要抢着干活的事情。   钱宝儿一脸气愤:难道我勤劳勇敢热爱劳动也有错么?   不让她去周婶他们家客栈就算了,连酒坊都不让她去,她还想知道穆大公子和陆姑娘的剧情发展如何呢。   钱宝儿就很气。   但是现实比人强,三殿下的命令,整个王府都不敢违抗,他专制的要命。   钱宝儿捶足顿胸,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三殿下还派了沈括去酒坊,每日回来给她报告穆大公子和陆无双陆姑娘的动向。   美其名曰:殿下怕夫人您操心太多劳心劳力,可谓是煞费苦心。   钱宝儿复又捶足顿胸。   小日子就在钱宝儿一日复一日的捶足顿胸中过去。   转眼就竟然就小暑天了。   钱宝儿会发现小暑天还是因为,她一大早就被热出了一身汗给热醒的,一睁眼,窗户缝隙间投进来的阳光便十分刺眼。   钱宝儿这才回忆起来,最近她衣裳越穿越少,被子越盖越薄,褥子也早就撤下了。   然后她把清容叫过来一问,小暑了。   钱宝儿呆滞了好一会儿。   啊啊啊啊!她这个有半个月都没出门了呀!   被那个书呆子关久了她都忘了要往外跑了!   钱宝儿又是一通捶足顿胸……但她刚要下手,就看见自己堪称一马平川的胸,心里痛了痛,放弃了。 第180章 你们要当爹当娘了   清容伺候着钱宝儿洗漱,说着话提到了一句前几日京中竟然也没热闹起来。   钱宝儿不知就里就问了一句:“为何京中这个时候要热闹起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清容也没多想,顺口就道,“往年柳家小郡主的生辰都是非常热闹的,今年也不知怎地,竟也没有宴席请客。”   钱宝儿愣了愣,想起来半个月前的柳凝月上王府来的事情,脑子里头许多念头飞速转过,但最后也只淡淡哦了一句。   清容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说太多了,下意识噤声不再说话,拧了手巾给钱宝儿递过去。   钱宝儿抹着脸,不晓得寻思着什么,忽然又问了一句:“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看见韩恕了,他都在忙什么?”   清容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很快又若无其事道:“韩大哥若不在府里,定是殿下有其他差事交代他去办了。韩大哥身上还领着军职,想必也不空闲。”   钱宝儿初时妹反应过来,呆呆“啊”了一句。   随后才想起来,“清容,韩恕好像也是个什么将军来着?”   清容笑道:“回夫人的话,韩大哥是陛下封的建武将军,官阶四品。”   四品。   那就不小了。   知州也才四品官。   钱宝儿不晓得想到什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将手巾递给清容之后,更了衣便去用膳了。   用膳的间隙,钱宝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了杨熙一句:“你说,这还没到三伏天,京里头便这么闷热了,这要是真到三伏天可怎么了得?”   杨熙摊手无奈道:“夫人,杨熙也是第一次在京里待这么长时间,往年我们都是在边关的。那里冬天特别冷,但夏季就不长,也很舒服。”   钱宝儿咬了一口包子便陷入了沉思状态,半晌,又咬了一口包子仰头问清容:“所以,你们家主子是打算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清容:“……”   杨熙:“……”   夫人您说话真的出其不意,叫人猝不及防。   最害怕突然的安静。   沉默持续了那么一会儿之后,杨熙组织了一下语言,郑重其事道:“夫人,殿下的意思是,您,还是留在府中休养吧。”   钱宝儿当即就怒了,狠狠两口塞完了一个包子,鼓着腮帮子道:“我又没生什么病,为什么老让我好好休养。我都在这破王府里待了半个月了,我连门都没迈出去一步!”   “这跟软禁有什么区别嘛!”   突然的爆发和突然的安静一样可怕。   敢说宁王府是破王府的,她大概是第一人。   杨熙和清容一脸惊骇,像是被自家夫人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呆了。   钱宝儿:“……”   “你们两个的反应能不能稍微给点儿力?”   杨熙与清容对视了一眼,从惊愕到无奈,摊手道:“夫人,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清容也表情纠结地道:“对,您真的没有感觉么?”   钱宝儿也是一脸茫然:“什么感觉?”   杨熙清容异口同声叹一句,一脸挫败。   钱宝儿也顿时失去了信心,又抓起一个包子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你们不说算了,你们就跟我说那个不靠谱的书呆子在哪儿,我自个儿去问他去。”   杨熙一脸为难,清容不晓得怎么说,索性给她舀了碗粥。   钱宝儿气呼呼地吃饱喝足之后,便自个儿在王府里瞎溜达。   却又不让杨熙和清容跟着,她们俩之好在后头慢慢跟着,远远跟着。   钱宝儿漫无目的地走着,能拐就拐,能转弯就转弯,后面两个人远远的她也不管了,踢一踢石子,也就算是出了气了。   可她越走吧越心塞,越想越难受,猛地一顿回头,就看见原本远远跟着的杨熙和清容不知何时就蹿到她身后了。   “夫、夫人?”   “你们干嘛老跟着我?就这么个王府难不成我还能走丢了?!”   杨熙尴尬。   清容也只能陪着笑。   心里不约而同道:夫人您不会认路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要真是在自家王府里迷了路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是,这话不能随便说,她们斟酌了一下便将这个念头给吞回肚子里去了。   钱宝儿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会走丢?”   杨熙迟疑着道:“……虽然说是自家王府,但里里外外真是不小,夫人您若是走到了僻静处转不出来,再受了惊挨了饿,只怕殿下要扒了我们的皮。”   钱宝儿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你不要骗我。我就不信我会在这个王府里走丢。你们不许跟着!一步都不许跟!”   眼看着自家夫人倔脾气上来了,杨熙委实憋不住了,一下就拉住了钱宝儿:“夫人,您再仔细想想,真的没觉着有哪里不对么?”   钱宝儿就生气了:“你今天怎么老是问我这个问题。”   杨熙挫败,但也坚决不让钱宝儿落单了。   “夫人,得罪了!”   她和清容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二话不说就拖着钱宝儿往回走。   “你们干什么呀,放开我!”   还没嚷嚷完,就被塞进了门,拉进了房间。   钱宝儿愣了一下抬头一看,这不是她的房间嘛!   敢情转悠了半天她都在这儿啊!   “夫人,殿下有吩咐了,您若是执意不肯好好休息,我们就有权将您送回来!”   说完就把门带上了。   钱宝儿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了,脑子里一脸茫然。   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呀!   空气中突然安静。   钱宝儿趴在床上发愣,不一会儿就陷入了呆滞。   恍惚间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爬起来一看,来人穿了一身一丝不苟的朝服,推开门之后便双手背在深后了。他背着光,面容看不太清楚,但钱宝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书——呆子?”   来人微微一笑,顿时惊为天人。   如此风骚的出场,除了风骚无比的三殿下也是没谁了。   钱宝儿又停滞了一会儿,“扑腾”一下爬起来,“你说,你到底要关我到时候去?我是人又不是小宠物,哪儿能说关禁闭就关了半个月不让出门的!”   “还有没有天理了?”   三殿下也不恼,气定神闲走过来,轻轻地给她按在了床上,“宝儿,别生气。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你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   钱宝儿:“……”   不让我出去是为了谁好哦。   钱宝儿越想越气,随口就怼了一句:“我不信,你一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是不是,我又不会偷偷举报你!”   三殿下脸上仍挂着笑容,无奈道:“宝儿,你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么?就没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钱宝儿一听这话脸绿。   今天这是第几遍听见这话了,他们干嘛老是重复这一句。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你就不能打哑谜?”   三殿下好笑道:“宝儿,你还记得你上一次葵水来是什么时候么?”   钱宝儿先是一愣,而后呆滞,接着深度呆滞。   表情都给吓呆了。   他,他的意思是说,她——她怀孕了?!   半晌。   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你是说,我,我我……我怎么可能?”   司徒烨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已经让穆然过来了。”   说着,又不禁好笑道:“为夫那么卖力,怎么就不可能。”   钱宝儿呆滞着,一抬头便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笑容,巴掌大的俏脸顿时染上了红云。   “你,你不要脸!”   某殿下心里可高兴了呢,美滋滋地应道:“是是,夫人说为夫不要脸,那为夫就是不要脸。”   钱宝儿一时语塞。   但太平镇第一恶霸也不是盖的,短暂的害羞之后便霸气地道:“要真怀了娃娃也是在我肚子里,你得意个什么劲。”   三殿下忍俊不禁,钱宝儿就不爽地白了他一眼。   阳光正好,从窗户的缝隙间照进来,光影之中的钱宝儿靠在了司徒烨的身上,画面何其美好。   岁月此时静好。   仿佛这一刻,地久天长。   ……   “咳咳。”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   钱宝儿脸上一热循声望去,便见吊儿郎当的穆大公子就站在窗台上冲他们挤眉弄眼。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恩爱了。”   三殿下的大掌抚在钱宝儿背上,气定神闲给了他一个眼神:“穆神医架子好大,很难请啊。”   穆然似是有什么短处捏在他手上,气地哼了一句,跳下窗台三步并作两步便凑到了钱宝儿跟前。   一点也不客气地道:“夫人,手给我。”   钱宝儿嫌弃地咦了一句,才肯把手伸出去。   穆神医也是态度敷衍,随便掏出个帕子盖在钱宝儿手腕上,自个儿的一根手指便搭了上去。   然后嗯嗯啊啊地自言自语了几声,便拿着锦帕塞回回中,漫不经心道:“嗯,就是三殿下说的那样。”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三殿下说的是哪样?   “你一根手指头把脉,准不准的呀!”   穆神医顿时就认真起来,抬头挺胸双手叉腰:“夫人,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了!我说你有了你就是有了,绝对跑不了!”   说着又看了司徒烨一眼,笑嘻嘻道:“恭喜恭喜,你们要当爹当娘了。” 第181章 钱宝儿她爹   钱宝儿:穆神医这个态度要不要这么敷衍啊?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莫名怔了一怔。   等等,穆然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钱宝儿僵住,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看着司徒烨,难以置信地,“他说,我——”   三殿下脸上跟开了朵花似的,见牙不见眼。   钱宝儿傻了。……   ……   然后,三殿下彻底断了她出府的念头。   钱宝儿:“……”   去你丫的书呆子!老子就怀个娃娃不是坐牢啊!   夫人彻底抓狂。   杨熙和清容守着门,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夫人真是活力十足。   三殿下吩咐曰:照看好夫人,要是夫人跑出去了,或是有半点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平缓,不疾不徐。却是不怒自威。   气得房中的钱宝儿直跺脚也拿他没办法。   小人,就知道抓住她弱点。   死书呆子不要脸!   ……   钱宝儿已有半月不曾出门,并不能详知如今的京城已是风云暗涌。   自从之前的大殿下获罪,到户部侍郎下狱,短短的时间之内,各部重要官位空缺出来,成了诸位殿下培植势力的好机会。   其中以二殿下与四殿下最为明显,不遗余力借机安插自己的人脉,培植亲信,以期来日。   就单拿户部侍郎这个缺来说,半个月来二殿下与四殿下为在户部侍郎这个缺就不止争了一次两次,至今也没能争出个结论来。   每每他们在殿上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陛下都是打着岔就过去了。他们争了有半个月了,到如今也没争出个结果。   日将暮。   夕阳在天边染下一片红霞,天色旖旎绮丽,风光无限。正是应了那句诗:夕阳无限好。   宁王府里,钱宝儿挣扎半天也出不去之后,她就趴床上去装死了,三殿下也是极好的性子,也不晓得从哪儿弄来的一堆杂书,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好以暇整地给她读奇闻轶事。   钱宝儿:“……”   我墙都不扶就服他!   他的声音温柔熨帖,轻轻柔柔,明明读的是奇闻轶事,却跟哼唱着童谣似的,钱宝儿听得入了神,也不晓得啥时候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恍惚间,她听见了韩恕的声音在说话。   声音很低,但她还是醒了。   韩恕说:“殿下,钱老爷已经安然入京,如今就下榻在城中最大的旅舍鲤跃居。”   钱老爷三个字让钱宝儿的睡意顿时醒了一半,她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就又听见韩恕迟疑道,“夫人的父亲入了京,殿下真的不告诉夫人么?”   倒是她家夫君语气淡淡地道,“我会再寻个机会再对夫人说的。”   钱,钱老头?!   他入京了!   钱宝儿震惊地不像话,这会儿她跟前要是有个镜子,她定能看见自己的一脸惊讶难以置信。   三殿下却像是忽然听见她的动静似的,返身推门而入,正好与呆住的钱宝儿四目相对。   她连要躲回床上去都给忘了。   倒是韩恕还在三殿下身后给她行了个礼。   钱宝儿:“我——钱老头入京了,是真的么?”   司徒烨笑着点了个头。   钱宝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道,“那我爹,那他怎么突然间就……钱老头儿好端端的,怎么会……”   司徒烨笑道,“明日请他过府,不就知道了。”   钱宝儿搅着十指,支支吾吾,“就。就不能今日么?”   司徒烨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岳父大人一路奔波旅途劳顿,总需要休息一番才有力气应付你的兴师问罪还有十八般武艺的伺候。”   钱宝儿老脸一热,“我,我才没有——”   “再说,要见岳父,你总得给我这个女婿一点准备的时间吧。为夫也是会紧张的。”   说着话司徒烨薄唇微扬,钱宝儿不自觉愣神点头。   等她反应过来:又中了这书呆子的美人计!他他脸皮这么厚,连皇帝都敢怼,他用什么准备啊!   然而,三殿下已经岔开了话题,又给她读起了奇闻轶事,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钱宝儿脑子里到现在都是懵的。   老头好端端的进京干什么呀。难道说,他是知道自个儿女婿是当朝三皇子,跑进京来拓展商路的?   虽然这种是钱老头是干的出来没错,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   而此时,宫里来的马车已到了鲤跃居门口,天字一号房里的钱宝儿她爹钱老爷沐浴更衣收拾停当便出门了。   他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只身一人上了马车便往宫里去了。   鲤跃居的人来回报消息时,三殿下还在给自家夫人读奇闻轶事,韩恕守在门外,听那人说完便往门口站了一步,也就是在三殿下面前晃了一晃,三殿下眉头一扬,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钱宝儿打了个盹的功夫,一晃神就看见自家夫君和门口的韩恕正在交流眼神。   呃……眉来眼去?!   眉目传情?!   眉……   两个大男人这样手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真的不合适吧??   钱宝儿以前任凭凝月郡主还是什么王梦莹的死缠烂打她都不担心。   她这是第一次担忧有人会跟她抢相公啊。   钱宝儿战战兢兢,“书、书呆子?”   三殿下眸光一顿,落在她身上时,复又恢复了暖暖温柔的笑模样,“怎么了,是这个故事你不喜欢么?”   钱宝儿连忙摇头如捣蒜,三殿下索性搁下手上这本,又抓起边上的一本书,“要不就换一本。”   “不用不用!”钱宝儿连忙摆手,眼角余光再一瞥,看见书的封面写着五个字《伽罗异闻录》,她一想,这里头指不定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听为好,不听为好。   三殿下笑了笑,也不勉强,让钱宝儿自个儿挑一本出来。   钱宝儿只能硬着头皮随手挑了一本。她的注意力都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杂书身上,却是没注意到,三殿下回头与韩恕交换了个眼神。   此时宫里。   出宫接人的马车径自驶入了后宫,到了栖梧宫的门口。   就见钱老爷下车,在门口整了整衣冠之后,神色庄严地迈入栖梧宫。走入正殿时,便端端正正地大礼参拜。   “草民钱冠森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秋康宁,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早已盛装等候多时,见他五体投地忙起身离座来扶他:“咱们都是一家人,表兄无须如此多礼,快起来。”   钱老爷迟疑了一下,坚定道:“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草民理当跪之。”   皇后娘娘闻言也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但仍坚持扶了他一把:“表兄对我又何须客气。”   钱老爷见皇后娘娘坚持,便也站起身了。   皇后娘娘回头看了一眼贴身的侍女,吩咐了一句:“都退下吧,本宫要与表兄单独说会儿话。”   “是,娘娘。”   ……   下人们倒是鱼贯退出了。   可下人都退出去之后,气氛却也随之变了。   钱老爷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双眸道:“皇后娘娘本不该找草民来的。”   “表兄……”   皇后娘娘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模样,“小妹也知道不应该打扰了兄长的清静,可小妹委实无人可信了,只能,只能……”   话到嘴边她也晓得说不出口,又都给咽了回去。   钱老爷依旧垂着眸子,也瞧不清他的神色,“皇后娘娘如今贵为中宫皇后,一国之母,你的二殿下也正如日中天,你还有什么可烦心的?”   皇后娘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张目看了看四下,确定周遭没人了才压低声音道:“表兄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   钱老爷闻言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与愧疚,但很快便压了下去,“那位三殿下从军多年,虽说如今他在朝臣中威望不差,但您的二殿下也并不比他差,皇后娘娘是在担心什么?”   皇后娘娘紧张道:“他在追查当年的事情!”   “这些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放逐了,没机会翻身了,可谁知道他从边关回来便势不可挡。如今朝中的许多大臣都偏向于他,陛下也对他无比纵容,甚至连他当众怒指陛下都能容忍,还一心想让他娶了几大世家的千金好顺理成章承袭嫡位。”   钱老爷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攥了攥拳头,脸上还能保持镇定道:“他,会追查当年的事情是必然的。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年的那些人早已天各一方,又岂是他说找便能找到的。”   皇后娘娘却比他焦虑多了,紧张地捏紧了绣帕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陛下对他的期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司徒烨他从外头带来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丫头,无媒无聘便说与人成了亲,陛下便怒火中烧,本宫从没见他这般生气过!那种恨一个女人毁了他儿子的怨恨,太可怕了!”   钱冠森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也紧张起来,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皇后娘娘拉住他的胳膊道,“表兄,你可知。那李家王家的千金,可都是连太后都颇为赞赏的未来太子妃人选,陛下一心想让那个司徒烨娶了她们。好让他有个强大的支援,光明正大成为太子!”   “陛下如今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那就只是迟早的事。一旦他得了势,那本宫……本宫可如何是好。” 第182章 杀他个措手不及   皇后娘娘的话急迫紧张,钱冠森闻说后沉默了良久。   栖梧宫中也跟着陷入短暂的沉默。   好久。   钱冠森才道,“要是他真能成为太子,也是天意如此。”   他双眼不知看向哪里,语气淡得仿佛事不关己。   皇后娘娘的脸色巨变,惊慌无比地要去拉他的手,“表兄,你不能这样……事已至此,没有其他人能帮我了。只有你了。”   “陛下对司徒烨护着的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很是忌惮,你,一定不能让他们如了陛下的愿。”   钱冠森双眼盯着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双玉手,神色有片刻的怔愣,“皇后娘娘,陛下若有心立三殿下为太子,只怕旁人多想什么都没用。”   皇后闻言双眸随即蒙起了一片雾气,“表兄,我家承儿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他的条件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司徒烨?难道就因为他是本宫所出么?可本宫才是正宫娘娘啊。”   钱冠森一时沉默。   好半晌才说道:“娘娘,二殿下承了娘娘您的无限希望,可也要看二殿下是否有这份心。况且,陛下他心意已有所属,草民一介庶民,如何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皇后娘娘听了他这话,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双手从钱冠森手上滑了下去。   “……表兄,你是不愿意帮我了么?我们不是说好了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起面对的么?当初你都肯帮我,如今——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么?”   钱冠森握了握拳,“娘娘,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   话到了嘴边,他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娘娘,草民……草民一介平民,委实帮不上你什么。草民——”   不等他说完,皇后娘娘便快速打断道,“表兄若是有心帮我,就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钱冠森顿了顿,明明是想心一狠,可话到了嘴边他到底狠不下心。   于是又变成了,“娘娘,您想要我如何帮您?”   皇后娘娘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意,“只要陛下不能如愿,你怎么做都可以。”   钱冠森却是一怔,沉默了半晌,只好默默点了个头。   她眼中的那抹亮意他已经充分领悟到是何意了。   从栖梧宫离开时,钱冠森钱老爷脸上一片凝重色。   但他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让陛下不能如愿,令三殿下也无法如意,那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他们之间的隔阂无法化解。   这也就意味着,他要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手。……   卿儿,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   幸好我家宝儿已经脱离了这个泥潭,早就嫁的远远的。   哪怕她后半生过的没有那么舒坦优越,但能远离是非,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他就很满足了。   ……   残阳如血,转眼已是黄昏。当晚霞被天边的黑暗彻底吞没时,夜幕也就彻底降临了。   今日正逢小暑,暑气越发重,用过晚膳之后陛下仍觉得暑意难消,便召了各宫的娘娘到御花园纳凉。   十几盏八宝琉璃宫灯齐放光彩,灯光熠熠辉煌,愣是将这御园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陛下就坐在正中央,左边是气度雍容的皇后娘娘、右边是貌美妖娆的梁贵妃。一左一右,正是左拥右抱的好局面。   其他妃嫔在边上按照位份各自排开,时蔬瓜果齐齐摆上桌,宫人内侍伺候在一边。   真真一片其乐融融。   原本只不过是闲聊,陛下说了一句,大家也就答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对了,上次三殿下不是带了他那位夫人入宫了么?怎么也没再见入宫。”   这说话的是一名平常也不怎么出头的美人,谁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场面顿时尴尬,一时鸦雀无声。   陛下的脸色顿时也就沉到了冰点以下。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陛下哼了一声,若无其事道,“老三从未大婚,何来的夫人?他堂堂亲王,他大婚的妻子应该是一品诰命王妃。”   陛下说了这话,那位没眼力的美人却还是不开窍,又说道,“可陛下,三殿下都昭告全天下了,连臣妾这个久居深宫的人都有所耳闻。您说,那位夫人连个婚礼都没有,没名没分的图个什么呀。还不是看上了三殿下的身份地位。”   陛下的脸色阴郁一片,故作轻松地呵了一句,“这话倒是在理。”   那位美人自以为押对了宝,得意洋洋地往皇后娘娘这里看了一眼,满心以为她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关注了。   梁贵妃也往皇后这里看,笑得意味深长,皇后娘娘莫名心虚,随即喊道:“够了。你这还没喝酒呢怎地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说着吩咐身边的宫人道:“来人,送赵美人回去。”   赵美人还想说话,便被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给捂住了嘴,几名宫人内侍齐齐上前,硬是不动声色就把人给拖走了。   但场面仍然僵硬。   陛下一言不发,场中便谁也不敢开口了。   好一会儿,皇后娘娘才调整好情绪,堆起一抹看上去自然些许的微笑,“陛下,赵美人兴许是神志不清胡说八道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冷着嗓音举重若轻哼了一句,“她既然生了病就给她传个太医瞧瞧,可别让人说咱们亏待了人。”   皇后娘娘忙道:“是,臣妾会吩咐太医去照顾她的。”   但陛下被这么一闹,也就彻底没了心情,吩咐摆驾回宫了。   好好的一场相聚,便这么被赵美人给搅合了。   陛下一走,其他人也就都散了。   梁贵妃却不知何故,这次没有跟上陛下的脚步,反而留了下来。   皇后娘娘要走时,梁贵妃却踩着莲步一步一摇一袅娜地靠了过来,“看不出来皇后娘娘还是个好人。”   皇后娘娘闻言怔了怔,心中暗暗发虚,但脸上仍露出一抹端庄的微笑,“贵妃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贵妃勾唇一笑,凑到皇后娘娘耳边低声笑道,“妹妹又何必在这儿装好人呢?当年若不是你的好计策,若不是你与娴妃娘娘关系最为亲近,她对你毫不设防,她又何至于到死都不能见到陛下?你瞧,你的儿子,如今又与她的儿子正储君争皇位,你说,她在天有灵,会不会来找你算账?”   皇后娘娘下意识捏紧了手心,“我,本宫没有……”   “有没有皇后娘娘自个儿心里清楚,又何须旁人多言。你如今再回护老三,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说完这话,梁贵妃又给了她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扬长而去。   宫灯熠熠辉煌中,皇后脸色微微泛白。   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   月沉日升,一夜便过。   钱宝儿美滋滋睡了一个好觉,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习惯性一个翻身,竟然摸到一堵肉墙。   吓得她猛地醒过来。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呢?”   某殿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将她给搂回怀里。完了才用刚醒的沙哑嗓子道,“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钱宝儿脑袋有点懵,好半晌才戳了他一下:“平常你不是要去上早朝的么?今个儿怎么还在?”   三殿下睁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继续睡,只留给她一抹浅浅的笑,“夫人不是说今日要去拜见岳丈大人的么?”   钱宝儿本来都躺下了,可听见这句话直接就蹦起来了。   “你说什么?”   她这一蹦起来,三殿下也就跟着坐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在钱宝儿脑袋上揉了揉,“今个儿要去见你爹啊。昨天我们不是还在说么,夫人觉得是请岳父大人过府合适,还是咱们去岳父大人下榻的客栈见他好?”   “我们去吧!”钱宝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说完她嘿嘿傻笑一句:“钱老头的脾气我晓得,要是你这个王爷忽然给他递帖子,说不定他就给吓跑了。咱们杀上门去,让他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想跑都跑不掉。”   三殿下一双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见牙不见眼。   钱宝儿暗暗捏了个拳头。   想到当初他恨不得将她大甩卖赶出门的那个架势她就很气,居然问也不问,随随便便就把她给嫁出去了。   要不是她碰上的是心机贼深的书呆子,而真是一个穷的家徒四壁的穷书生,那她这辈子不就完了么?   老头子的这笔账,她定是要跟他算的。所以,绝不能让他有所准备。   杀上门去找他算账,杀他个措手不及。   ……   当钱宝儿挽着她家三殿下站在鲤跃居门口时,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然而三殿下对她微微一笑,甚至连让她忐忑的机会也不给,反手与她十指相扣便进了客栈。   钱宝儿她爹这时候刚用完早饭,还坐在桌旁,一抬头便看见了与男人手挽手的钱宝儿。   一身布衣,素面朝天,头上就用个简单的白玉兰簪子挽了个已婚女子的发髻,朴素地俨然是从乡下初次进城的小妇人。   她爹眼眶一热,愣是就着那要起没起的姿势呆愣了良久。 第183章 你、你是……是你!   今儿出门钱宝儿死活不肯盛装,把她在山茶村里穿的那几身衣裳都给翻出来,挑了其中最整齐鲜亮的给换上了。还非拖着她家三殿下把书生袍逍遥巾给换上,说是夫妻一心,步调必须一致。   三殿下原本是舍不得的,可一听她说夫妻一心,立马就高兴地跟捡到金子似的,眼巴巴屁颠屁颠就去拿来穿上了,挣扎都没挣扎过。   彼时杨熙沈括等人的表情都是一脸呆滞。   但短暂的呆滞之后便反应过来了。   殿下粘着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殿下的狗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   ……   而此时此刻。   钱宝儿与她爹对上了眼。   她爹迟疑了半晌,游移不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宝儿?”   “嗯。”   钱宝儿重重应了一声。   钱冠森几个大步走到钱宝儿跟前,“宝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也是到这时,钱冠森才看见站在钱宝儿身边的三殿下,目光一顿,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是?”   三殿下笑着作揖:“岳父大人好。”   钱冠森当下就吃了一惊,“你,你是那个——可我原来见的怎么不是你?”   钱宝儿还嫌弃了一句:“老头子,不是你把我卖给人家的么?怎么这会儿不认识人了?”   她虽然不说,但她爹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   当初书呆子到底是怎么设计诓的她爹,她大概心里有数了。   钱冠森怔了怔,“可他……”不是那个人啊。   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钱宝儿笑眯眯挽了钱冠森的手:“阿爹,你住哪间房,我们进去说吧。”   钱冠森被钱宝儿一叫才回神,目光在司徒烨身上定了两下,这才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人就此转战上楼。   关上门便隔开了外面,钱宝儿他们父女俩还站在原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司徒烨提醒了一句,“坐下说话吧。”钱宝儿这才麻利儿地拉着她爹坐下了。   “老头子,你怎么突然间进京的?以前你不是说你不想把生意做到京城这边么?还不让我来。”钱宝儿也不拖泥带水,开口就单刀直入。   她爹顿了顿,支支吾吾道,“……我,我也……”   老头子没想到钱宝儿会突然闯进来,也没想到她话问的这么直接,所以话到了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好歹是个生意人,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抓回了主动权反问钱宝儿,“那你们怎么会千里迢迢进京的?你怎么知道我进京,我昨天刚到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钱宝儿一听这问题顿时来了精神,“爹啊,你是不知道自打被你卖了之后我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在那个小乡村里要啥没啥,住的屋子都是破破旧旧的,家里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就那么三两间茅草屋,说家徒四壁都是夸他了。我多喜欢吃肉你知道的,经常没肉吃啊,还老是给我煮面条。我简直——”   三殿下在旁边弱弱发出抗议的声音,“娘子……”   钱宝儿话头被打断,果断瞪他一眼道,“还没说到你呢,等会儿,等下有你出场的时候。”   三殿下立马闭嘴,乖如家犬。   钱冠森又愣了愣。   钱宝儿两条腿这么一叉开,摆出大架势来,“虽然那个小山村很小还老有人莫名其妙针对我,可是,这个书呆子对我还算不赖的,家里的钱都交给我管着,我要的他只要能做到的也都会给我办到。我看他这么诚恳,就勉强不和离了。”   “宝儿?”边上的三殿下又一次弱弱发出抗议的声音。   钱宝儿看了他一眼,“干嘛,还不能说了是不是?!”   “不不,能说能说!娘子随便说。”三殿下摇头如捣蒜。   宝儿她爹一脸震惊。   钱宝儿倒是镇定的很,把她家夫君拖过来,郑重其事道,“爹,这是我相公你女婿。书呆子,这是我爹你老丈人。”   钱冠森尴尬地颔了个首。   倒是三殿下转头给他岳父大人无奈笑了一笑,“岳父大人请勿见怪,宝儿就是有时候脾气大了一点,平日里还是很善良很贤惠的。”   钱宝儿哼哼了一句,就当是认可了。   她爹再度震惊。   半晌才挤出一句,“没想到女婿还是北方人,如今连这丫头也是一口的京片子。”   钱宝儿傻笑。   这回换了三殿下说道,“我是在北方出生,不过小时候也在南边住了好些年,也算是半个南方人了。”   钱冠森哦了一句,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偏偏他又一时想不起来。   钱宝儿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补了一句,“对啊老头子,这个书呆子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上京赶考我原本是不打算跟来的,可他死乞白赖非要我跟着一起。没办法,我拗不过他只好来了。”   “科考已经结束了。你们这会儿还留在京里……”她爹看着三殿下,又看看宝儿姑娘,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贤婿可考取了什么红名。你们如今又住在哪儿,可要搬过来与我一起住?”   他这话问的含蓄小心,但钱宝儿再笨也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老爹不愧是商人。   钱宝儿拍了拍她爹的肩膀道,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爹,要不你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人在京城,你总住客栈不是办法呀。再说传出去,他们要说我不孝的。”   “是啊,岳父大人。租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能让您到了京城还破费。要不你还是搬去跟我们住吧。”三殿下附和着自家夫人,也是一派诚恳的口吻。   钱冠森闻言打量了一下钱宝儿的装束,又看了看三殿下,心里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看他们这个打扮他们的日子应该过的不太好,可瞧宝儿这丫头的气色,又好似比以前在家时还红润了许多,脸都圆了一圈。怎么看也不像过清苦日子的人。   这年轻人穿的虽然也是粗布麻衣,可他气宇轩昂生得堂堂正正的,虽然话不多,也一直好像对宝儿这丫头恭恭敬敬的,可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子矜贵,也完全不像要整日为了生计奔波的人。   钱冠森认真思量,钱宝儿却是忙着与三殿下眉来眼去了一番。   末了,三殿下慎重道,“还是您怕寒舍简陋,委屈了您么?”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宝儿她爹忙否认。   “我这次进京是有事要办的,没想到你们会在京城。既然女儿女婿都开口了,我哪儿能不去。”   钱冠森说着便站了起来,“那我就去府上叨扰几日,你们可别嫌我老头子麻烦。”   钱宝儿脱口而出,“不会不会,他爹比你麻烦多了。”   三殿下笑了笑,没反驳。   宝儿她爹闻言怔了一下,“亲家也在?”   这话说完他又笑了。   既然女婿都不是当初见到的那个女婿,那那个无父无母一贫如洗还丧妻的背景,多半也有些失真。   钱宝儿笑嘻嘻说道,“放心吧,他爹不跟我们住一处。”   三殿下也含笑点头,“嗯,不住一处。岳父大人可放心住下,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钱冠森点点头,“那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你们稍坐等我一下。”   钱宝儿立马道,“我帮你啊。”   她爹二话不说就摆手,“可别,你的东西都是别人帮着收拾的,你什么时候自己收拾过呀?”   钱宝儿弱弱对手指,呐,被亲爹嫌弃了。   三殿下笑而不语,钱宝儿上去就给他一记粉拳。   这一幕钱冠森看在眼里,去收拾行李时嘴角眼底都是带笑的。   兴许这个女婿家室没那么优渥,但他并非池中物,对这丫头的好也是显而易见的。若是后半生与他在一处,想必丫头的日子会很惬意。   ……   钱冠森收拾个东西的功夫,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那是一辆极为简单朴实的马车,就是大街上到处跑的那种样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下来退房结账时,鲤跃居的掌柜看见是钱宝儿和三殿下,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再不长眼,也认得这位前段时间在城里开酒坊闹得沸沸扬扬的夫人。尤其是经过崔家千金大闹陆家酒坊之后,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那家酒坊背后是三殿下在做主。   掌柜的越想越紧张,只能干笑着陪了个笑脸。   钱宝儿就镇定多了,左手挽着爹,右手拉着相公,开开心心上了马车。   堪堪十几载光阴,京城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钱冠森推开小窗往外看,并不熟悉的街道从眼前略过,他也不知道身置何处,但迎面有风拂过,他混沌了半晌的思绪一下就清醒许多,恍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强烈感觉。   这时他再去看身边的东床快婿,冷不丁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他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张容颜……   是娴妃,是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娴妃娘娘!   钱冠森盯着司徒烨,脸色巨变,“你、你是……是你!” 第184章 要变天了   “岳父大人怎么了?”三殿下眨眨眼,一脸茫然不知,纯良无害。   钱冠森咬了咬牙,险些脱口喊出他的名字,“你!”   做贼心虚的钱宝儿强装镇定赶紧问,“阿爹,你——认识这个书呆子?”   她心想,老头子不会这么快认出他是当年隔壁家小胖子来了吧。   她当初看脸可是完全都没看出来。   老头子要是一下认出不是显得她脑子不够用???   钱冠森盯着三殿下,又看着钱宝儿,他有一肚子的话,可一对上司徒烨的目光,他的咽喉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难道,他是故意接近丫头,故意设计娶了丫头,目的就是为了报复他?   难道说,当年的真相他都查清楚了?!   “……老头子,你——怎么了?”   钱宝儿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爹的袖子,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回 看见她爹脸色这么难看呢。   钱宝儿紧张。   钱冠森怔了怔回过神来,勉强冲钱宝儿露出抹笑容,故作轻松:“没事,也许是我赶着进京连日劳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三殿下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稍纵即逝。   钱宝儿一心不二用,哦了一句,勉强算是接受了她爹的这个答案,“那回去以后你好好休息。”   钱冠森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但眼角余光仍盯着司徒烨瞧。   至始至终三殿下就说了那么一句,之后便不再言语,从头到尾都是没事人一样。   而钱冠森的惊慌失措他都看在眼里,也不趁热打铁。仿佛是在坐看他更失态的时候。   钱冠森犹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但同时也更加坚定。   他没有认错,也不会认错。   这个年轻人与那位娴妃娘娘如此相似,若说非亲生,那也太巧合了。   他一定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来的,他是冲他来的。   可宝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钱宝儿自是不知她爹的心思,也不晓得她家相公的心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转而盯着窗外掠过的街道看。   口中还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还说见了老头子第一件事就是要问那个小兔崽子是怎么回事的呢,结果还是不好意思提。……”   待会儿到了王府门口,老头子她嫁了个皇子又故意戏弄她,会不会大骂她不孝女然后抄起鸡毛掸子追她八条街?   钱宝儿紧张地要死。   ……   马车里的三人各怀心事,之后谁也没有再开口。   马车安安稳稳地驶到了宁王府正门外。   钱冠森探头往外看。气派的大宅就近在咫尺,抬头便能看见门上悬挂着的烫金匾额“宁王府”三个大字。落款的印章颜色被阳光反照,亮的刺眼。   此时王府中门大开,钱宝儿咦了一句,差点脱口而出说,“怎么还开了中门?”扭头就惊讶地看着司徒烨,又连忙看向她爹。   三殿下没事人似的冲着钱宝儿微微一笑,没说话。倒是宝儿她爹对上钱宝儿的视线时,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她想象中的震惊震撼却一点都没有。   钱宝儿顿时心虚。   “老头儿,我……”   钱冠森叹了口气没说话,他也不是不想说,而是话到了嘴边不知该从何说起。   三殿下看了他岳父大人一眼,吩咐驾车的韩恕道,“去,开侧门。”   韩恕点了个头便吩咐下去了。   王府的中门关,侧门开,钱冠森长舒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钱宝儿的肩膀,这才迈开步子上了台阶。   才进府门,杨熙和清容便候着了,钱宝儿迟疑了一下,她爹立马说道,“你先走吧,我有话要和女婿单独说。”   口吻之笃定,语气之坚决,坚定得让人没法拒绝。   钱宝儿哦了一句,倒是不坚持了,临走前看了司徒烨一眼,她家相公随即道,“娘子放心,岳父大人不会欺负我的。”   钱宝儿干笑了两声,先跑为敬。   她本来是不怎么担心的,但现在她就很担心他们两个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还是远离战场的好。   钱宝儿拉了拉领口,天气太热了,这身衣裳裹得难受,便招呼了清容和杨熙便回去了。   三殿下谁也没带,领着岳父大人就往书房走。韩恕也识趣地走在了很远的后面,尽量不打扰。   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   ……   书房寂静,四下无声。   下人奉茶上来之后便赶紧退下了,也不敢多留。   司徒烨和钱冠森谁也没说话,倒是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刺眼,微风拂过,树影婆娑。   钱冠森盯着窗外看了良久,他一直极力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但目光转向司徒烨时,还是不自然地避开。   他双手终于抓起茶盏灌了口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半晌。   钱冠森咬咬牙突然耸起来道:“宝儿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她!”   三殿下眉头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扫了岳父大人一眼,“岳父大人误会了,宝儿是我的妻子,我自会对她好。至于她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那都不重要。”   钱冠森暗暗攥紧了拳头,警惕地盯着司徒烨,“那你费尽心思接近我们父女俩究竟是想干什么?我不信你没有任何企图!”   三殿下随手抓过来茶盏呷了一口,意味不明的冲着他笑钱冠森,“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至于岳父大人您,您是长辈,又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想必生活经历比小婿丰富了许多,您应该知道一句话吧?”   钱冠森愣了愣,后脊背一阵发凉,“……什、什么话?”   “冤有头,债有主。”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三殿下一字一顿,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   钱冠森仿佛遭到心头一记重击,双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当年的事情,你已经查到什么地步了……”   三殿下面无表情接下他的话,“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我母亲蒙受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她应该得到一个公道。”   钱冠森艰难地蠕动了双唇,吐出一句,“……那你可知,此事牵涉甚广。并不是你一句……公道,就能轻易概括的。你更有可能——从此陷入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三殿下闻之扬唇一笑,并不在意,“身为人子,受父母生养之恩。若不能为生母正名,那我要这一生荣华富贵虚名浮华,又有何用?”   钱冠森登时哑口无言。   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宝儿她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些危险之中。   三殿下笑了笑,“她的安危幸福就不劳岳父大人费心了,从我们成亲那日起,宝儿与我便是一体。宝儿也不会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个为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而不顾一切的追名逐利之辈。”   钱冠森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三殿下说着又看了钱冠森一眼,意味深长道,“再说,将宝儿扯进皇家这些危险权利之争的,从来都不是我,不是么?”   “你!”钱冠森一时气结。   可偏偏有句话在他脑海中徘徊不肯去:善恶到头终有报。   是啊,善恶到头终有报,都是他做的孽啊!   三殿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淡淡提醒道,“岳父大人若再不悬崖勒马,只怕届时父女反目,后悔莫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钱冠森一愣,蓦地想起昨日入宫与皇后的那一番对话。   “只要陛下不能如愿,你怎么做都可以。”……   钱冠森脸色大变,几乎坐不住了。   他要对付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皇后娘娘要弄死的,竟然是他心心念念希望她能远离是非,过上寻常日子,长命百岁平安的宝儿?!   他怎么能——   三殿下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四两拨千斤点了一句,“岳父大人此时收手,或许还来得及。”   明知是助纣为虐,为何还要为虎作猖?   三殿下一句话就直戳了他老丈人的心窝。   钱冠森的手一直在发抖,怎么也拿不稳茶盏。   三殿下摇了摇头,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中门除了陛下来时开过,就只有宝儿进府时开过。”   钱冠森愣了愣,下意识看了司徒烨一眼。   却见三殿下温吞一笑,“小婿一直未能给宝儿一个像样的婚礼,如今岳父大人来了,人也齐了,正好全礼。不知岳父大人以为如何?”   钱冠森愣了愣,一时接不上话。   ……   钱宝儿在宝玉阁等啊等,等得脖子都长了,好容易才看见司徒烨回来。   她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书呆子书呆子,我爹呢?老头子说什么了?”   司徒烨快步上前忙把她给按回了床上,“娘子尽可放心,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没说,岳父大人并无责怪你之意。”   钱宝儿眨眨眼,似是不敢信,“……你怎么跟他说的?”   三殿下笑曰:“这是秘密。”   钱宝儿巴掌大的小脸顿时一脸沮丧。   三殿下笑笑不语,往外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呢喃了一句:“怕是要变天了。”   钱宝儿闻言也跟着探头往外看,却见天空清澈高远,远远飘着零零落落几朵白云。   这哪里像是要变天的样子? 第185章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钱冠森搬去了宁王府的消息很快就藏不住了,皇后娘娘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屏退左右她的寝宫里暴跳如雷。终是于事无补。   午后钱冠森便进了宫。   皇后娘娘一度将之拒之门外,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他召入宫了。   照惯例,皇后娘娘屏退左右,只留了钱冠森一人单独叙话。   “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本宫?我请你来对付那个野丫头,你可倒好,竟然住进了王府去,表兄真是好手段!”   四下无人时,皇后娘娘不再气度雍容,开口便是责难。   她沉着脸说着又冷冷哼了一句,“你可不要说,这是你的策略。”   钱冠森面无表情朝她行了一礼,徐徐道,“皇后娘娘明鉴,您想要草民对付的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正是草民的亲生闺女。女儿女婿接草民过府小住,草民无法拒绝。”   皇后娘娘保养得极好的脸庞顿时扭曲,抓在手里的锦帕几乎撕裂。   ……   钱宝儿一晃神,她的爹已搬入王府住了三日了。   钱宝儿每日都会听见她爹喊吃饭叫她去多运动的声音,她恍然就像回到了在家时候的日子,甚至一度恍惚,拉着三殿下问,“书呆子,我是不是在做梦?”   三殿下笑着戳了她的额头,“傻不傻,岳父大人喊你用膳呢,咱们再不去要被人笑话的。”   钱宝儿老脸一红,“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我现在可是……特殊身份。才、才不会做那些羞羞的事。”   三殿下忍俊不禁,索性将她给抱起来了。   钱宝儿惊呼一声,她家夫君手长脚长,一伸手就扯下挂在架子上的衣裳罩在了她身上。   得,她已经沦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了。   用早膳的时候,钱冠森一个劲儿盯着宝儿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只差把脑袋埋进碗里了。   完了她爹还是忍不住以父亲的身份劝宝儿道,“丫头,虽然你夫君宠你,但已嫁做人妇你总归是要勤快些的。你明白爹的意思么?”   钱宝儿心虚地点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总感觉她要是不这么说的话老头子就会没完没了。   没成想三殿下也笑着答应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会帮忙看着宝儿的,不会让她为所欲为。”   钱宝儿瞪眼叉腰,你个书呆子你是不是活腻了!   但一对上她爹的视线,宝儿就怂了。   用过早膳之后,钱宝儿心一横提出,“我好长时间没出去走走了,今个儿能不能去酒坊走走?多派几个护卫也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介意了。”   如今她可是要当娘的人了,不能掉以轻心。护卫多几个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可她真真也快憋坏了,再不出去走走看看和别人说说话,她就受不了了。   三殿下闻言顿了顿,笑笑没反驳,但很快便招来了杨熙和沈括,“只能去酒坊,不过不能耽误太久。”   钱宝儿先是呆滞,然后惊喜,随即点头如捣蒜,连声嗯嗯嗯。   酒坊今日竟然歇业,铺子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太对劲。钱宝儿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伙计站在门口,一脸紧张也不晓得是在担心什么。   而且陆盈盈姑娘也来了,躲在柜台后面不晓得在做什么。   钱宝儿蹑手蹑脚地进来,钻到柜台后边儿小声地问,“出什么事了?”   陆盈盈姑娘也小声紧张地曰:“昨儿个有人上我家提亲了!就是上回我娘说要安排相亲的那个水井坊酒坊孙家的少东孙明哲。当时穆先生就闯进我家去了,事情就给搅了。穆先生今日把人约到了酒坊来谈判。这会儿都在楼上呢。”   钱宝儿左右看不见陆无双,又追问,“那你姐呢?”   陆盈盈把声音压得更低,紧张兮兮地道,“事关重大,我跟我娘串通好了,让我娘装不舒服,姐姐在家陪她。”   “顺便说一句,我娘的意见也是,要是穆先生能看上我姐,我们肯定乐见其成,就怕穆先生家里头不能认可我姐成果亲这件事。”   钱宝儿虎躯一震。   穆神医这样好看又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好大夫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   陆家人全被他的优良品德给收买了,以后可不得了了。   钱宝儿抬头看了看楼上,好奇心一直在作祟,就像有个猫爪子一直在她心里挠啊挠,挠啊挠。   她咽了口唾沫,趴在柜台上冲杨熙招了招手,“咱们上去会不会惊动了穆神医?”   杨熙往楼上看了一眼,沈括却是抢先道,“只怕这会儿穆大公子没心情管什么惊动不惊动的事情了。”   钱宝儿顿时受到了鼓舞,提着裙子就蹑手蹑脚上了楼。   刚走近便听见穆大公子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你的决定,并且打消向陆无双姑娘提亲的念头。”   “阁下说笑了,你能对她有意思,我凭什么就要让步?我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孙明哲轻笑了一声,但很快又黯淡下来,“若不是那个时候她成了亲,我怎么会等到今日。如今她重获自由,我不想再错过她了。……”   钱宝儿从窗口的缝隙看进去,就见穆大公子闻言皱了眉头,一脸寒霜地耸了起来,“既然你说你对她情深意重,那她之前受苦的时候呢?她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你难道不知情么?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她们母女三人受苦受难孤苦无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   “你。……”孙明哲没料到穆大公子的反应会这么大,一下就接不上话来了。   穆然又道,“陆姑娘与那混账和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们母女三人一度受尽煎熬,度日如年,你明明人在京城,离她那么近,对陆姑娘情深义重的你那个时候在哪儿?在你的酒坊里当你的少东家,看着别人羞辱欺负她而视若无睹,你这种行为也配叫对她有情?”   “孙明哲,你要的不过是一个你看得顺眼,又配的上你的女子。而陆姑娘有整个陆家酒坊,又与三殿下的夫人有交情,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陆姑娘无依的时候你躲起来坐视不理,如今她好起来了你又想来捡现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休要胡说!”孙明哲被人说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某再不才也干不出这种事。你自己对陆姑娘有意,为何要如此贬低于我?”   穆大公子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陆姑娘没有这酒坊,没有她的家传酿酒秘方,没有与三殿下的夫人之间这层关系呢?”   “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娶她爱她照顾她!”孙少东家答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穆然登时笑出了声,“你连犹豫都没有,很显然早就在心里预设好了答案不是么?要是我的话,一定稍稍犹豫一下再作答。”   孙明哲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其窘态不言而喻。   已是无地自容。   穆然开门出来,看见在门口偷听躲闪不及被逮了个正着的钱宝儿,无奈摇了个头什么也没说,就准备走了。   但迈出去的脚步忽然顿住,目光也随即定住,怔怔看着前方楼下。   钱宝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陆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她一手扶着门,还有些气喘,显然是匆匆忙忙赶来的。   屋里的孙明哲在这个时候也沮丧地走了出来,三人目光相遇,何其尴尬。   穆大公子却是镇定自若得很,短暂的怔愣之后便迅速下了楼。   他徐徐走到陆姑娘跟前,凝视她半晌,才轻启薄唇:“陆姑娘,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可是你不能草草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人。”   穆然和陆姑娘之间仅仅一步之遥,说完这话便径自越过陆姑娘走出了酒坊。   空气突然安静。   却见穆大公子又突然退了回来,对钱宝儿说了一句,“夫人,我要回穆家了。以后恐怕不能得空帮忙照看您的酒坊了。抱歉。”   “……没,没关系的。”钱宝儿尴尬地回复,穆然嗯了一声,便径自走了。   再也没回头。   偌大的酒坊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楼上的孙明哲目光朝陆姑娘这边投来,陆姑娘回以礼貌的微笑之余,再没有说话了。   后来,听说陆姑娘回绝了孙家的提亲,孙明哲则与一位酒楼老板的女儿相了亲,双方都觉得印象不错,婚事大概也就算是成了。   后来,穆大公子回了穆家,穆家老太太请旨为他正式请封爵位名号,陛下于是降旨,加封他为宁川侯。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   钱宝儿去酒坊的时候,三殿下便把岳父大人请到了书房,来了一场翁婿之间的对话。   四殿下野心勃勃蠢蠢欲动,梁贵妃为儿撑腰;二殿下筹谋多时,蓄势待发,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局势纷乱紧张,夺嫡之战一触即发。   钱冠森叹了一句,喃喃自语道,“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   俗话说的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当年一念之差,竟然酿成今日的后果。他欠了娴妃娘娘一条命,该怎么还? 第186章 假的真不了   三殿下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淡淡说了一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公道不过了。”   钱冠森登时激动地道,“可丫头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他做的错事他来还就好了,那丫头……他答应过她娘要让她一世无忧的。   三殿下笑了笑,“该不该宝儿都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钱冠森闻言脸色变了变,又颓了下来。   终于死了心。   他与宫里那位相识的时间太长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她看似柔弱不争,实际上比谁都执着,若不能将她的儿子扶上帝位,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因为他出尔反尔,她已是怒火中烧,依照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脾气,如今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宝儿。   宝儿是他的软肋,也是这位三殿下的软肋,倘若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对他们而言就是致命的打击。   钱冠森越想越紧张,随即盯着三殿下质问,“你怎么敢让宝儿单独出去?她去的酒坊在哪儿,我得去看看。”   “岳父大人别急,这个时候他们反而不敢随便动手。”三殿下气定神闲道。   言外之意是:若不是确定没有危险,我也不会让她出去。   钱冠森闻言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兴许他的确是老了。   这天下终究是要留给年轻人的。   丫头往后与他在一起,即便不是天下至尊,也会过得很开心吧。   这么一想,钱老爷就想通了。   他冲着三殿下粲然笑道,“那就与我说说吧,你想办个盛大的婚礼,我都能帮上什么忙。”   三殿下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嗯,倒是真有那么一件事需要阁下相助。”   钱冠森愣了愣。   只见三殿下侧目而视,面带微笑道,“宝儿有孕在身,以后就请岳父大人多多照拂了。”   钱冠森脸上笑容僵住,“你是说。……”   “嗯。”   三殿下微笑如风浅笑安然。   钱冠森看着他不自觉出了神。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年轻,初为人父满心的期待与欢喜。   他的丫头不知不觉也要当娘了么?   ……   钱宝儿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了之后就闷闷不乐的,说是太揪心了。   司徒烨再问她,她就不理了,还叹气。   三殿下没辙,一问杨熙和沈括才晓得,原来她是为了穆大公子和陆姑娘的事情在干着急,三殿下登时哭笑不得。但能怎么办,她纠结两天也就好了。   三殿下随后就下厨给做了好吃的。钱宝儿先是喝了碗放凉的酸梅汤,又吃了点心,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末了,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书呆子,我还想吃。”   三殿下无可奈何,抢下她手里头的筷子道:“进食不可全饱。”   “什么意思,现在就不让吃了么?”钱宝儿一脸哀怨。说好的孕妇的权利大过天的呢?   三殿下哪儿看得了她这副哀怨模样,立马就好声好气哄道,“不是不是,晚上还有好吃的,你个肚子空点位置。”   钱宝儿昂着脑袋高傲地作思考状,半天才肯嗯了一声。   看在吃的面子上,忍了。   傍晚时分,柳家的管家拿着柳王爷的名帖登门来送请柬。说是,“我家二公子将于六月二十六正式承袭爵位,请三殿下无论如何拨冗莅临。”   司徒烨倒是吩咐接下了帖子,也回话说,到时候一定去。但钱宝儿总觉得,书呆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真心的。   因为他笑的太平淡了,平淡得看不出喜怒。仿佛戴了一张假面具。   回话的人走后,钱宝儿皱眉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什么我能知道的么?”   司徒烨笑笑摸摸她的头说,“你不是很好奇韩恕最近都在干什么事么?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这话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   ……   这头柳家的管家前脚刚走,穆家的人后脚就到了。   也是送来的请柬。   两日后,穆家的小侯爷要入宫,由陛下亲授爵位。之后,穆家要大摆筵席庆贺新的当家人产生,执掌穆家多年的老太君也要安享晚年了。   自打穆侯爷去世之后,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穆家都是老太君在做主,如今孙儿长成人,愿意担起这份家业,她老人家自是喜不自胜。   钱宝儿反复斟酌了那请柬的内容,不自觉嗅出了爱来不来最好不来的味道。   穆大公子——大概是打从心里不愿意继承这份家业的吧?   否则他也不会一走那么多年,回京这么久才肯回去。   ……而且,据她猜测,穆然这次回去的目的恐怕也不单纯。多半与某殿下脱不了干系。   钱宝儿不禁多看了三殿下一眼:还是他的魅力大。   不过,江湖游医摇身一变成了穆家侯爷,穆然和陆姑娘之间是不是就不可能了?   ……   最近京里最大的两件大事,就是四大世家其中穆家与柳家世子袭爵的喜事,一是穆家那位小霸王穆然回来了,正式袭爵陛下封了宁川侯;另一件,就是广平王柳王爷也要退下来,由二公子柳乘风袭爵当家。   穆家的盛事举朝瞩目,三殿下自然也是携了夫人到场,只不过钱宝儿初有身孕饮食诸多忌讳,目前又不适宜公开,出门前三殿下便亲自下厨让钱宝儿饱餐了一顿。   钱宝儿吃得忘乎所以,以至于到穆府时还在打嗝。   杨熙忍不住心想:别人家的小媳妇怀了身孕都是干呕连连食不下咽,怎么到了夫人这儿就反过来了?炎炎夏日,她的反应不是应该更严重么?   钱宝儿摊手一脸无辜:怀孕初期不孕吐还吃得多怪我喽。   杨熙:惹不起惹不起。   ……   穆家不愧是百年传承的世家,小侯爷袭爵满朝文武生怕这个时候没来会被穆家记上一笔,将来日子不好过,皆备礼来贺,除去当值都不开的,凡是能得空闲的,来得一个比一个早。   穆家也是摆足了世家的排场,老太君坐镇中厅,穿了一袭深朱色的正服,整个人精神抖擞,目光如炬,真真是老当益壮。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热情待客。   放眼望去,满堂宾客无布衣。   钱宝儿与司徒烨到时,穆然是举家到门口迎接的。三殿下光临是何等荣耀,他们自然不敢怠慢,朝中文武也纷纷跟在了后面,个个毕恭毕敬。   “拜见三殿下,拜见夫人。”穆然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地朝三殿下行了个大礼。   其他人也忙学着穆然拜道:“拜见三殿下,拜见夫人。”   钱宝儿平日见惯了穆然一副吊儿郎当懒散没正形的模样,乍一见他华服玉冠,还真挺不习惯的。   不过碍于场面不好表露得太热切,她就学着三殿下颔首以致意。   钱宝儿这位在陛下眼中他儿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夫人”时常都跟在司徒烨身边到处走,众人想忽视都很难。   穆老太君见到三殿下就很激动,朝着司徒烨一拜再拜,“三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吾家孙儿成人能邀得三殿下莅临,我穆家祖上定也深感天恩厚泽。”   “老太君言重了,穆家是大周功臣,几代人为国为民不辞劳苦,穆家新任家主就任这等大事,小王怎敢不来?”   三殿下生得眉目如画眉目如画又说的一手漂亮话,哄得穆家老太太笑出了满面褶,连声说三殿下抬举了。   穆然也马上就客套道:“不敢当不敢当,区区小事承蒙殿下抬爱,穆然不胜惶恐。”   三殿下微微一笑,“你我之间尚有些私交呢,穆侯爷又何故如此客套。”   穆然耸了耸眉头,像是还想说什么,穆老太君连忙打圆场道,“是,三殿下说的是。穆然这孩子刚刚回来,以后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三殿下多多提携帮衬。”   “如您所愿。尽我所能。”   三殿下面上笑意轻浅,一字一句轻缓却郑重,这无疑是一种保证。   在场臣工闻言都为之诧异。大概是没见过三殿下在哪个场合公开要与人站队,一时吃惊。   穆家老太君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人,闻言顿首再拜,“老身多谢三殿下对穆家的眷顾!”   “老太君客气了。”   三殿下脸上始终平静。   在场的诸位朝臣也都回过神来,短暂诧异过后纷纷向穆然这位陛下正式册封的侯爷连声道贺。   老太君也忙着延请三殿下与夫人入内。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的,然后大家也都笑了,你一句我一句登时笑声一片。   众人各自落座,下人奉了茶,钱宝儿端着茶盏意思意思比划了两下却是一口都没沾。   过没多久,广平王府的柳王府携二公子小郡主前来恭贺,就连久未露面的凝月郡主也跟随父兄一起出现了。   在场就三殿下身份最为尊贵,柳王爷领着儿女进来的头件事便是先来拜见三殿下。   三殿下也应付了一下,简单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径自转来与钱宝儿说话,钱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配合这种事她还是会的。   柳王爷脸上尴尬了一会儿,倒也很快便自个儿找了台阶下,在边上落座了。   今日的柳凝月格外安静,除了必要的问安其余的话一句都没说,钱宝儿把玩着茶盏,状似无意提道:“凝月郡主的鞭子好像还在我那酒坊里搁着,改日我差人给郡主送过去。”   凝月郡主闻言愣了一下。柳乘风看了她一眼,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不客气。”   钱宝儿搁下茶盏顺势与三殿下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这位果然不是那位凝月郡主本人。   仿冒品满是瑕疵。假的真不了。 第187章 这个书呆子的求生欲就很强啊   至于那位凝月郡主究竟去了哪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钱宝儿越想越激动,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奈何三殿下坐在身边,并不会允许她乱来,今天的场合也不合适,她只好把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暂时按下来。   ……   穆家的宴席自是非同一般,满桌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引得人垂涎三尺。   钱宝儿与司徒烨虽然避开话题,但身份摆在那儿,只能坐在主桌。   菜品实在在诱人了,饶是钱宝儿这个吃饱了才出门的人,这会儿闻着香味也受不了。她盯着一桌子菜肴直咽口水,生怕自个儿伸手去摸,只能死命抓住司徒烨的手臂。   书呆子,我好想吃!   好想吃怎么办?   三殿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淡定夹了一口切成薄片的鸭子送进口中慢慢咀嚼。   钱宝儿目瞪口呆!   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为什么我不能吃你却在吃!   三殿下冲她微微一笑,自顾自又吃了一口。   眼神大概表达了:总有人要吃几口意思意思的,否则别人会多想。   钱宝儿顿时扎心。   借口!你什么时候还在乎别人的想法了。   然而她并不能对某殿下做什么,只能愤愤盯着他试图用眼神将之消灭。   其结果可想而知。   ……   老太君一直关注着三殿下与钱宝儿,眼见钱宝儿一筷子都没动,心里不由得忐忑,低声询问道:“是不是桌上的菜肴不合夫人胃口,要不要老身吩咐人准备点别的什么过来?”   “不、不用了。”钱宝儿连忙摆手。   三殿下揉了揉钱宝儿的脑袋笑道:“多谢老太君考虑周到,不过不用费心了。宝儿这两日染了些许风寒正在服药。大夫不让沾荤腥。若不是她一直说想来穆府瞧一瞧凑凑热闹我拗不过她,这会儿她该躺在家里歇息的。”   钱宝儿就很不服气了。   明明是你要拽我出门陪你演戏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强行甩锅?   可她一见某殿下一本正经的嘴脸,她又很不争气地把话都给咽回去了。   哼,不就是演戏嘛,不就是看着他们吃嘛。她钱宝儿顶天立地能屈能伸,这点嘴馋还是能忍住的。   钱宝儿利落吞了口唾沫,配合着三殿下的话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还附带说明曰:“我染了风寒也不好吃这些荤腥。若是下回有机会叨扰,还希望老太君不嫌弃我死皮赖脸来蹭饭。”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夫人愿意纡尊降贵大驾光临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怎敢谈嫌弃二字。”老太君说着就郑重地端起了酒杯道,“夫人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我们穆府的大门随时都为夫人敞开。”   “那就多谢老太君了。”钱宝儿回以微笑,但看见桌上的酒杯还是犹豫了一下。   穆然此时出声道:“夫人既然染了风寒正在用汤药那就不宜饮酒了。”   “是是,瞧我都老糊涂了。”老太君一边说着忙放下了酒杯,“夫人随意就好,请勿在意。”   钱宝儿学着三殿下在人前一贯以笑回应所有的那一套,淡淡回了抹笑容,便不再作声了。   司徒烨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每道菜都是象征性地夹了那么两筷子,并没有吃多少。   钱宝儿就光看见他和穆然一直在眉来眼去眉目传情了。   要不是穆大公子对陆无双陆姑娘执念颇深,她都要以为他是偷偷喜欢这个书呆子了。   两个大男人眼神交流这么热切是想干什么?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啊,她可是书呆子的正牌夫人哟喂!   钱宝儿越看越生气,干脆托腮看别人吃得津津有味。   柳王爷与柳乘风他们坐在隔壁那桌,原本他们也是要在主桌的,最后是柳乘风提出的说不合适,他们才去的次座。   柳乘风见钱宝儿看过去,夹菜的手一顿,微微颔首致意,“夫人。”   钱宝儿也赶紧堆起笑容作为回应便转开了。   说实话,她真的看不太懂这个柳家二公子。   要说他是柳家人吧,也是。要说他疼爱妹妹,也没错。   可眼下他身边的柳凝月是冒牌货,他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他不着急么?为什么还要带着她?   难度这个冒牌货本身他就是认识的,而真正的凝月郡主去了哪里他心里也有数么?   一想到这儿钱宝儿便长长舒了口气。   她还是做做生意就好。这些个纠结复杂的事情就扔给书呆子去解决吧。   柳乘风这个难题,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了吧。   ……   穆府的宴席过半,三殿下以自家夫人身子不适为由便先告辞了。   穆老太君自是不敢强留,倒是送他们到了门口之后还几番嘱咐说:“夫人往后得空常来。”   钱宝儿一想到桌上那些没吃到的美味佳肴就嘴馋,应得别提多精神了。为此还挨了三殿下一记无奈的眼神。   马车里,钱宝儿摸着肚子回想席上的菜肴,越回想就越嘴馋,却也只能干干地吧唧嘴假装自己是吃过的。   不行,这次没吃着,迟早是要补回来的!   “夫人在想什么?”三殿下忽然凑过来,靠近的盛世美颜让钱宝儿心里不小心生出了一丝邪念。   她老脸微微一热,抬头挺胸挺直腰杆道,“我在想,你这个时候走,你和穆然要商量的事情想必已有了结果。”   三殿下曰,“嗯。”   “嗯”算是个什么回答。   钱宝儿嫌弃。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又道,“你在席上借口说我身子不适沾不得荤腥,其实是想诱导穆老太君在众目睽睽下邀我日后常过府,也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也能代表了三殿下您,给我面子。”   三殿下笑了笑,又嗯了一句,“然后呢?”   钱宝儿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然后你又借口我身子不适提早离席,好好敲打了那些陛下的重臣一番。”   “嗯。怎么说?”   “因为您是陛下最爱重器重的三殿下啊,您百忙之中还带着身子不适的夫人来赴宴,这是对穆家多看重可见一斑。您这一走反而是给足了穆家面子。这要是换了旁人提前离席,那就是对穆家、对穆老太君、对新任穆侯爷的不敬,其中的差距一目了然。可谓云泥之别。”   钱宝儿说着还夸张地比划天与地的高度。   三殿下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某夫人瞪眼,“我哪儿说的不对了?”   “不,不是。我笑是因为夫人夸我是云,我太开心了才忍不住笑的。”   钱宝儿默:“……”   这个书呆子的求生欲望就很强啊。   ……   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了。   正闭目养神的司徒烨与钱宝儿同时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司徒烨隔着门问道。   今日负责护车的沈括回道,“殿下,夫人,前面路不太好走。”   钱宝儿愣了一下,三殿下却是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他握住了钱宝儿的手小声交代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钱宝儿脑子里飞快过一个念头,用力点头。   此时外头已经打起来了。   钱宝儿耳边尽是兵刃剧烈碰撞时发出的铿锵之声,铛铛铛一声接一声,还有惨叫声掺杂其间。   外头的战况大约可窥一二。   钱宝儿身上的鸡皮疙瘩悄无声息地往上爬,她下意识地往司徒烨身边缩了缩,由衷地忧心。   “……沈括没问题吧?”   “别担心,我在。”司徒烨将她拥入怀中,自个儿则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外头的状况让他眉头一敛,但到底没出声。   钱宝儿的注意力全都在持续不断的“铛铛铛”的声音上面,今日出门他们就带了沈括与几名护卫,并未大张旗鼓地拉开阵势。   这些人趁虚而入真是太无耻了!   钱宝儿越想越紧张,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司徒烨一个没留神没能按住她。便让外头的状况完全暴露在钱宝儿的面前。   就见十来名黑衣人正前后围攻马车,以沈括为首的护卫们全力狙击。   刀光剑影,一时激情上演。   然而黑衣人不晓得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还不断冒出增援,沈括等人即使都是以一敌二的能手,也架不住人多的人海战术。渐渐便露出了破绽。   司徒烨当机立断道,“沈括,回侯府,求援。”   激战正酣的沈括闻言一顿,随即大喊一句其中一名护卫的名字道,“回侯府,找穆侯爷!”   “是!”那护卫朗声答道,振奋精神迅速斩下一刀击退面前的黑衣人,在沈括的掩护下且战且退,很快便抽身撤离。   而余下的三名护卫也与沈括通通退回马车旁,勉强守在车前戒备。   钱宝儿的心瞬间就吓得提起来,一下抓住了司徒烨的衣襟。   “沈括可以吧?”   “嗯,我们可以相信他。”三殿下语调轻缓,听不出半点慌张。   但外头的黑衣人就不同了。   他们见护卫又少了一人,交换了个眼神便齐齐攻了过来。   四名黑衣人同时跃起朝马车抛出铁钩。   闷的一声重响,马车顷刻间四分五裂。马儿受了惊吓,拼命挣脱了缰绳撒丫子狂奔而去。   司徒烨抱起钱宝儿腾空飞起。黑衣人的铁钩便冲着这边齐齐抛过来!   …… 第188章 他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他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那些铁钩直打门面,司徒烨抱着钱宝儿忽然提气一跃,以铁钩为踏板蹬了出去。   钱宝儿紧紧抱住了司徒烨的腰,紧张到都忘了要呼吸。   等到平稳落地时才发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黑衣人头领站在人群中果断道,“主人有命,速战速决。”   “书、书呆子……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别怕,我在。”司徒烨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把信心传递给她。   钱宝儿的心里完全没了底。   她长这么大也没有这么惊慌过。虽然她一直说她是太平镇第一恶霸,可她在太平镇长大,又能见到过什么大风浪。   她的人生在遇上司徒烨之前简直是一帆风顺。   这种场面换作以前,她最多只在说书人的口中听说过。   沈括看着对面的黑衣人人数不断增加,不小心脱口而出,“杨熙到底干什么去了,到现在还不出现?”   但说完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连忙噤声。   “看见那个娇娇弱弱的女人了吗?就是她!”黑衣人见司徒烨护着钱宝儿,便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几回,一时就将矛头对准了钱宝儿。   司徒烨左手牵着钱宝儿,右手在腰间摸了摸,陡然抽出来一柄软剑。   钱宝儿是大概知道她家书呆子身手不弱的,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他出手。   软剑在他手里“嗖嗖嗖”几下挽了个剑花,气势就截然不同了。   黑衣人头领高高举起右手一扬,黑衣人的铁钩纷纷又冲这边抛过来,沈括他们几个人飞身一跃全都围在了司徒烨与钱宝儿的周围。   钱宝儿只听见“铛铛铛”的几声短兵相接的碰撞声,眼前依稀可见兵器碰撞火花飞溅,但所有的一切都太快了,她的眼睛根本跟不上。   黑衣人一波攻击不奏效,头领模样的人略微沉吟很快又变换了策略。随着黑衣人头领引颈朝着天空吹出口哨,不知从哪里又冲杀出大概二十名身背弓箭的黑衣人。   他们随着哨声冲出来,迅速就位,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动作之快,行动之有效,分明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瞬间,羽箭齐发嗖嗖破空。   司徒烨与沈括等人手腕翻转,将刀剑舞得飞快,“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   钱宝儿什么都做不了,但也怕拖了后腿,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不该有的杂音。   羽箭嗖嗖嗖扑面而来,连续不断。   后面的黑衣人等放完一波箭便冲了过来,又是一波短兵相接的拼杀。   他们最开始明显是想速战速决,可发现对手太过强悍就及时调整了策略,改由车轮战术想借此消耗他们的体力。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再好的功夫也扛不住体力的不断消耗。   护卫们经过一番酣战也的确渐渐体力不支,黑衣人头领瞄准机会一声令下,全员蜂拥而上。   司徒烨当机立断,把钱宝儿往沈括怀里一推,“护着夫人!”   话音未落人已经跃了出去。   钱宝儿没站稳险些摔了,沈括连忙扶着,但所有人的眼睛一时都转到了司徒烨的身上。   他在空中强势踢出连环腿,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人被踢中头部应声倒地。惨叫声还在耳边回荡时他反手又是斜剑一劈,便又击退了两名黑衣人。   他手上不曾停歇,脚下的步法也十分迅捷,他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与力道穿梭于黑衣人之中,一进一出,在他身边已倒下十来人。   钱宝儿无数次脑补过心上人英雄救美的场面,可没想到真实画面如此惊心动魄。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司徒烨的身法沉稳,招式不多,但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一股凌厉与压倒性的气势。腾挪跳跃却也完全不在话下。他在黑衣人之中穿梭的身影简直帅呆了。   可钱宝儿一点都不敢放松,好几次她都好像看见那些人的刀从他身上擦过去,她浑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   就在司徒烨与几名护卫同对面黑衣人激战正酣之前,他们的弓箭手又一次发难,无数制作精良的羽箭瞬间齐发!   箭镞带着尾羽在空中旋转勇往直前,目标就是司徒烨,钱宝儿几乎叫出声来,身体本能往前冲。却有另外一波羽箭就在这个时候朝着她射来。   沈括二话不说就挡在了她身前。   精铁打造的箭镞划过了他的肩头,钱宝儿却听见另外一声闷响,就见沈括的身形晃了晃,脸都皱成了一团。   钱宝儿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住了,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沈、沈括……你你没事吧?”   少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明明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可还是一步不肯挪开。   钱宝儿无助地四处张望,眼角就刚好瞥见一支羽箭将从司徒烨的手臂擦过,他吃痛动作一顿,后面的黑衣人便趁机一刀冲他砍过去!   浑身的血液一下都冲上了脑门儿,她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黑衣人头领又一次下令道,“继续放箭!今日绝不能让他们离开活着这里!”   弓箭手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就在这时候,又听见一片羽箭破空的嗖嗖声,就见黑衣人弓箭手纷纷发出一声惨叫,应声倒地。   一个响亮的男音高声道,“护驾!保护三殿下和夫人!”   只听见铁甲碰撞的“铛铛”声从身后响起,钱宝儿循声望去。就见整装的府君在穆然的带领下从侯府的方向冲杀过来。来人至少上百,并且全副装甲气势昂扬。   而此时在另外一个方向,杨熙也领着一堆人马飞骑赶到。   精干的女子骑在马上高声呼和,“保护殿下夫人!”   双方碰面立即展开激战。可黑衣人一见侯府府君出动,又有王府的卫队,军心已散,根本不是对手。当下又倒了十几个。   头领见情况不妙当下就下了撤退的命令,自己更是第一个掉头就跑。   前一刻杀机四伏,这一刻敌人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至此局面彻底扭转!   杨熙领着人策马就要追上去,司徒烨当机立断喊住她,“回来!穷寇莫追。”   杨熙连忙勒马。   穆然的人也停止追逐,原地待命。   穆然自己像模像样地跪在司徒烨面前,“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嗯。多谢。”司徒烨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利落地收起了软剑,右手按在左臂的伤口上,徐徐朝钱宝儿走来。   而沈括回头看见是杨熙穆然已到齐,当即松了口气,脚步晃了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钱宝儿伸手想扶他,可她一弯下腰,腹中骤然就剧烈疼痛起来。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   宁王府的宝玉阁外站满了人。   穆然在屋子里给病人把脉看诊,病人亲属一身擦伤箭伤不肯包扎上药,就在边上全程沉着脸没有蹦出半个字。   良久。   司徒烨才徐徐看了穆然一眼,“看了这么久,她究竟怎么样了?”   穆然给夫人掖好被角,退开无奈地摊手道,“情况你也瞧见了,你家夫人的身孕还在初期,今日的场面对她的情绪影响太大,夫人心里肯定备受冲击。如今又出了血,我会给她开药,但从现在开始夫人必须静养才行。”   司徒烨绷着脸一言不发。   钱冠森捏了捏拳头,“侯爷的意思是,我们家宝儿的胎儿不太稳定,短时间内都受不得半点刺激。”   “是这个意思。夫人今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能再受刺激了。”穆然郑重道。   司徒烨嗯了一声点点头,替钱宝儿放下了幔帐吩咐清容暂且照料着,就与穆然钱冠森往外走。   穆然看得出来他是有话要说,却不想在这里说话扰了他家夫人的清静休养。   门一打开,门外等候的众人便一窝蜂迎过。瑾儿小郡主扯住司徒烨的袖子都要哭了,“要早知今日如此凶险,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去。我我能进去看看小嫂子么?”   “晚点再去吧,你小嫂子现在需要休息,别去打扰她。”司徒烨淡淡笑道,但瑾儿能看出来他不开心,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若云公主与宋将军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道,“她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司徒烨点点头回以微笑。   而杨熙是唯一跪在那儿没起的,她重重磕了头,“殿下,是杨熙没用,是杨熙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害得殿下与夫人陷入危险之中,求殿下责罚。”   今日出发前殿下便有料到可能有事发生。也安排了她赶去侯府接应的。可到头来还是在她这里出个岔子。   要不是她太笨中了敌人的陷阱,夫人也不会出这种状况。   多日不见的韩恕也赶了回来,他看了看杨熙又看了看司徒烨的脸色,什么求情的话都没说,只说道,“沈括背上的箭取出来了,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大夫说伤的位置不太好,恐怕也要静养好一段时间,不能动武了。”   “嗯。好好照顾他。”司徒烨说着话又低头看了看杨熙,“你现在是夫人的人,要不要罚你等夫人醒了再做决断。你要是还有力气,就去换身干净衣服,进去帮着清容照看好夫人。”   杨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可三殿下却不是会在这个时候说笑的人。   “谢殿下!”   杨熙又重重磕了个头便起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司徒烨回头看了看室内,流连了许久恋恋不舍。   良久才转回来。   他的目光徐徐落在韩恕身上,忽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达了他不想活的意愿,那我就——成、全、他。……”   他的笑容绝艳倾城,但也令人毛骨悚然。 第189章 物是人非   穆然不禁替那些策划了今日这些事的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在他的心里,除了他过世多年的母亲娴妃娘娘,只怕再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的夫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那位夫人,就是他绝不能触碰的禁忌。无论任何人伤了她,他都会毫不犹豫让对方加倍奉还。   哪怕那个人是天王老子。   归根结底,今日会发生这种事大抵是因为昨日陛下在朝上宣布准备正式册立储君,有些人坐不住了。   他真的担心司徒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   穆然和韩恕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钱冠森依稀从韩恕与穆然的对视中看出了什么,他又看看司徒烨,最终什么都没说。   最后穆然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手上的伤好歹让我给你包一下,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了么?”   司徒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直到半个时辰后从书房出来,他才叫住穆然道,“帮我处理一下伤口,要收拾干净一点。否则宝儿醒来见我受伤,又该念叨我不爱惜自己了。”   穆然顿时无语:“……”   有时候他真不想知道这个姓司徒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不能正常一点么!   然而三殿下此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他的宝儿何时才能醒来。至于穆然如何看待他,他根本不在乎。   皇帝要立谁当太子是他的事,储君是谁干他何事?为什么偏偏要把宝儿拖入其中。   他们是不是觉得,他现在有宝儿弱点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可他们却都忘了吧,他是凡人,他从来也不曾刀枪不入过。   ……   后宫,容华殿。   三殿下遇刺之事说小不小,事情一出有心人就都知道了。   事发之后,梁贵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派人把她的宝贝儿子四殿下晋王司徒启给召进了宫。   偌大一室,左右皆被屏退,只余下梁贵妃与四殿下母子二人。   他们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半晌都没说话。   静若死寂。   落针可闻。   忽然,就见梁贵妃抬手一巴掌“啪”地就拍在了四殿下的脸上。   四殿下一时愣住,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母妃,您这是做什么!”   “混账东西!你到现在还有脸问我做什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要稳重做事要稳重,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不要轻易出手。你看看你今天做的都是什么事!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派人去袭击司徒烨,你是嫌陛下还不够关注他嫌自己活的太舒服了么?”   “谁知道他命那么大,明明就剩下那么几个侍卫竟然还负隅顽抗。要不然我早就把他收拾了。”司徒启大言不惭。   梁贵妃顿时火冒三丈,又一巴掌高高举起,但贴近司徒启的脸时还是心软收了势。   “启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日做了什么。昨日陛下在朝上宣布准备正事册立储君,如今京中风云暗涌,所有人都盯着储君之位。你们几个人的一举一动也都会备受瞩目。那个司徒烨不是好惹的,你一击不中,必将后患无穷!”   “母妃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儿子有那么多计划那么多手段,我就不信他的王府真的就刀枪不入固若金汤!”   司徒启得意洋洋,梁贵妃气得冲他吼了一句:“混账!”   ……   傍晚,宫里又来人请钱老爷入宫。   马车摇晃里,钱冠森眼前浮现出许多的画面,年少时欢笑喜乐逐一闪现,却又像泡沫一般逐一破灭。   当年年少青葱,如今物是人非。   时光啊,从来没有让人回头的余地。   栖梧宫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地盘。钱冠森又是空着手被领进来的,不过今日尤为不同,因为皇后娘娘还特意派人搜了他的身。   想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   “表兄,我……”   “皇后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草民委实不敢担您这一句表兄的敬称。”   皇后娘娘脸上顿时一片失落道,“……表兄这是迫不及待要与小妹撇清干系么?”   钱冠森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至两人之间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他才跪下大礼参拜。   “草民有负娘娘所望,娘娘所谋之事草民无能为力。请皇后娘娘准许草民回归乡野,余生与闲云野鹤为伴。绝不再涉朝堂!”   钱冠森一字一顿郑重无比,语毕,一个响头重重磕在了冰凉的青砖上。   但他越是如此,便越是激得皇后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皇后重重拍案而起,那黄花梨木的圆桌都应声晃了一晃,可见那一拍力道之大,“钱冠森,你拿本宫当什么了?你以为本宫这栖梧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娘娘明鉴!草民不敢。”   “不敢,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么?钱冠森,事到如今你才想撇清干系,你撇得清么?当年娴妃之事你可没少参与其中,如今你想为了你的宝贝女儿当一个好爹爹,是不是太迟了?你说,要是你的宝贝女儿知道她爹做的那些事,她还能好好地跟那位三殿下在一起么?”   钱冠森愣了愣,抬起头来时满目水雾,“请皇后娘娘宽容大度一次,容许草民回乡。前尘过往草民只想放下。”   他长叹了一口气,话里带着些许的哭腔,“我欠宝儿她娘的已经够多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到答应她的,给女儿一个未来。”   皇后雍容华贵的面目顿时狰狞起来,“你想给你女儿的一个未来,那我儿子呢!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承儿被那个野种踩在脚下么?我的承儿他帝后的血脉,他才该是天命之子啊!”   钱冠森伏地长叹,“皇后娘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别再执着了。”   皇后捏紧了梅花吐蕊的绫罗绣帕,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钱冠森,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肯帮本宫么?”   “草民无能为力。”   “好,好好好!”皇后连说了三声好,脸上紧绷的神色忽然就松弛下来,她甚至笑出了声。   “既然表兄不肯听好言想劝,那也就别怪小妹不顾昔日兄妹之情了。”   钱冠森背上蓦地一凉抬起头来。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笑容不复和煦,眉目之间多了一抹不言而喻的阴狠毒辣。   钱冠森心里凉了半截,“昔日种种,难道都不足以令皇后娘娘放我归乡么?”   “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本宫也不能让你成了那个野种与承儿争夺储位的帮手。”皇后娘娘一字一顿,她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见不到半分笑意。   钱冠森顿时遍体生寒。   只听得皇后一声令下,“来人!给本宫将这逆贼拿下!”   禁卫军从门外冲了进来。   皇后作出惊慌失色的模样道,“这逆贼好生无礼,本宫视你如兄长,你竟敢对本宫欲行不轨!将这以下犯上的逆贼捉了,打入天牢!”   皇后娘娘令下即行,禁卫军们即刻便要上前那人,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   “皇后娘娘且慢!”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身着便装的男子手持令牌挺着胸膛一路从外头闯了进来。   因为他手中的令牌是陛下钦赐的金牌,栖梧宫上下无人敢拦,退避三舍。   皇后顿时也变了脸色,下意识就捏紧了绣帕   那人径自穿过禁卫军走到皇后的跟前,颔首为礼,“皇后娘娘,三殿下命下官韩恕前来接钱老爷回王府。”   皇后顿时怒发冲冠,“这厮冒犯了本宫,岂是你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的。你们把本宫这栖梧宫都当成了什么地方?!”   韩恕面不改色道,“钱老爷与皇后娘娘是表兄妹,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想必钱老爷只是见着娘娘一时情怯,还以为是小时候兄妹叙旧,才会无意冒犯了娘娘。”   他语调平板面无表情,话里却没有半分退意,腰杆挺得笔直态度更是笃定,任是谁来了都无法撼动他的坚持一般。   “你!岂有此理!”皇后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   如今竟然连宁王府里一个小小的四品散品将军都敢来对她堂堂皇后指手画脚了!   司徒烨,你好啊,很好!   “多谢皇后娘娘宽容。下官与钱老爷这就告退。”趁着皇后没说话的空档,韩见缝插针刻就道出了这句话,说完二话不说扶起跪在地上的钱老爷就走。   其他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敢上前。   皇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话到了嘴边看见韩恕腰间别着的金牌,又生生咽了回去,十指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只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不,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这么多年她苦心经营,斗倒了娴妃又与梁贵妃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承儿才有今日的显赫。如今储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怎么甘心这储君之位拱手让人!   她不仅要母仪天下,她还要当这大秦朝的皇太后!   将来百年之后,葬入帝陵能与陛下合衾的,只能是她!   ……   之前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把背景的大秦朝给写成了大周。凉歌近几日翻看才发觉的,后面会改过来。造成阅读不便之处还望见谅。 第190章 因为——你比孩子重要啊   走出栖梧宫时,钱冠森就连脱开韩恕的搀扶都做不到。   在身后的宫殿里,他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此时宛若虚脱。   明明在来之前他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切的发丝,可真正走到了这一步,他心里竟然是这么的痛。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到底都变了。   这些年宫闱争斗的浸染,权势欲望的侵蚀,让她早已面目全非。   这个人或许早就不是他昔日一心爱慕恨不得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了。早就不是了呀……   钱冠森,你当年做的那些事,你这些年做的这些事,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   年近五旬的老人在马车里泣不成声。   韩恕只能眼看着他哭得不能自己,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或许,有些事情根本无从安慰。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   栖梧宫里。   韩恕与钱冠森走后二殿下司徒承才姗姗来迟。   整个栖梧宫都陷入难以名状的死寂沉默,就连平日里与皇后最亲近的嬷嬷也不敢上前去多嘴。这是时候谁去多事就是去触霉头。   二殿下进门之后摆摆手遣退了左右,宫人内侍们暗松了一口气放轻了动作鱼贯退出。   殿内一时就只余下皇后与二殿下母子二人。   “母后。”二殿下上前行了个礼轻轻唤道,皇后听见他的声音立时回神,两个箭步过来抓住了二殿下的手。   “承儿,咱们必须做点什么了。”   二殿下顿了顿,不明所以道,“母后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闻言一顿,眼底浮起一层阴郁雾霾,“总不能就这么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人了。”   ……   日落月升,夜尽又天明。   钱宝儿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太平镇,回到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儿的时候。   那时候她会梳着双丫髻是因为,钱老头儿认为小姑娘家家的就该梳这么个头才好看,就勒令家里的奶娘必须这么给她打扮。还非要她穿粉嫩嫩的小裙子,就跟隔壁家那个话都说不太利索的小丫头似的。   当然,隔壁家的小丫头毛都没长齐,自然是梳不了这么可爱的头,最多扎两个羊角小辫子。   那日,她与小胖子约好了去河边摸鱼的,小胖子的小跟班就是那个羊角辫小娃娃死活非要跟着,没办法他们就三个人去了。   可是,平日里总是有小孩子三三两两偷偷来游水摸鱼的小河边今日安静的不得了,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羊角辫小丫头含糊不清地喊着:“要鱼鱼——”摇摇晃晃就拽着她往水边走,小胖子却忽然拽住她们俩,“我们回家。”   “要鱼鱼。……锦儿,要鱼鱼。”羊角辫小丫头滑的跟泥鳅似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就溜过去了,小胖子手长都没能抓住她。   就在这时候,几个穿着布衣用布巾蒙了面的人齐刷刷从树上面跳了下来,挥舞着刀剑就砍过来。   “锦儿快回来!”小胖子大叫,跑着要去把小丫头给拽回来,可那几个人冲着他就砍过来。   钱宝儿当场就尖叫起来,吓得腿都软了,那些蒙面人却是冲着羊角辫小丫头冲过去。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清,只依稀记得,有刀子往羊角辫小丫头身上砍,她连滚带爬一把拽住了羊角辫。后来,有什么东西一下就打在她后背上。疼得她几乎背过气去。   可她都不敢放开羊角辫。   再后来,有人跑出来抢她怀里的小娃娃。她使尽了自己的力气也撞不开那个人,但是,却撞开了那个人蒙面的布巾。   那张脸,是她从小到大都对着的人。   那一眼,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奶娘。   再再后来,小胖子扑了过来。   她的眼前就一片模糊了。   耳边全都是惊叫尖叫。以及,痛到令人窒息的背。   ……   梦醒的时候,钱宝儿出了一身冷汗,惨叫一声就蹦起来了。   守在床边一整夜没合眼的三殿下刚刚打了个盹,顿时也惊醒了。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去抱她。   钱宝儿惊魂未定,掀开眼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张熟悉的天仙美颜。   她瘪了嘴,委屈“哇”地嚎啕大哭,“书呆子,吓死我了——”   事后钱宝儿想起那时候嚎啕大哭的自己时,异常坚定的说:“我只是被噩梦吓着了,一时脑子不太清楚而已。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说哭就哭的女孩子。我很坚强!”   “好好好。”三殿下连说了三个好,笑得像捡了宝似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只差拍马屁说我们家夫人最坚强了。   估摸着这话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但钱宝儿醒了,三殿下无疑是最开心的那个人。至于她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她高兴就好。   她能好起来就比什么都重要。   穆侯爷看着这对夫妻忍不住摇头长叹了口气。然后强行插话进去,“夫人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需静养即可。”   他说着顿了顿,又看着钱宝儿道,“不过夫人,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再跟从前似的上蹿下跳去爬树骑马了。尤其是怀孕初期,一点都大意不得。”   穆然鲜少这么一本正经跟她说话的,钱宝儿不由得正襟危坐连连点头,乖得比坐在私塾里上课都老实。   穆然被钱宝儿逗笑,险些“噗嗤”大笑出来,但鉴于某殿下在场他又生生忍住了,故作镇定大摇大摆离开,走得远远了再放肆大笑。   钱宝儿望着穆然的背影发呆,发呆到三殿下都吃味了。   良久,她才扭头看着司徒烨道,“你说,穆然都成了侯爷了,还这么吊儿郎当没正形真的合适么?”   三殿下顿了顿,答曰:“侯爷只要能负起责任就好,什么脾气没关系。”   钱宝儿:“嗯。”   她都不好意思说,她刚才其实是想说,穆然都成侯爷了,你还动不动就把人拽过来当大夫用,真的合适么?但她觉得这些话问了三殿下估计也是理所当然地说:合适。她就放弃了。   房中忽然就安静下来。   司徒烨回身从清容手中接过刚刚出锅的汤药,钱宝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了他一声:“书呆子。”   “嗯?”   “我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事了。”钱宝儿说道,“是小时候在太平镇,那个羊角辫小丫头,就是锦儿小郡主吧。”   司徒烨的手一顿,汤药险些就撒出来了。   “你,想起来了。”   当年,她奋不顾身替小锦儿挡下那一刀便受了重伤,在那之后更是持续高烧,体温怎么也降不下来。   他们说,她也许看见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才用金针过穴的办法封住了她的记忆。   没想到,她还是想起来了。   “嗯。”钱宝儿平静地点了点头,“都,想起来了。”   梦里……不,应该说儿时那一场犹如噩梦一般的经历之中,她看见的那张脸太清晰太深刻,深刻到她根本不敢相信。   从小陪着她长大,待她如亲生的人,竟然……   钱宝儿都不敢往下想了。   那个人,她一度帮她当成亲娘看待啊。   她到底是怎么下得了手,又是怎么能对着她说出:“不关你的事,你要是放开这个孩子,我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生路。”   那些话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啊。   钱宝儿心里就像梗了块大石头,压得难受,取不出来。   眼泪在眼眶里徘徊打转,她生怕自己要哭出来,大喘了口气,伸手拉了拉司徒烨的袖子,   “书呆子,是不是可怕的记忆会带来连锁反应,把同样可怕的东西都给翻出来?”   司徒烨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穆然不是说了么,你现在是怀孕初期,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不为了孩子想,也为自己想想。”   钱宝儿一下就被他给逗笑了,“别人都是说不为了自己想也为了孩子想,你怎么总是把话倒过来说。”   “因为——你比孩子重要啊。”三殿下理所当然道。   “因为是你,因为是你的孩子,对我来说才格外重要。你可明白?”   他说这话时,舀了口汤药吹到适温递到她嘴边,这个举动这句话,无疑是最撩人最动心的情话。   钱宝儿盯着他看了又看,忍着苦吞下苦到要命的汤药之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果然是情话大王。什么话到你嘴里全都是风花雪月的味道。”   三殿下笑而不语。   虽然钱宝儿老在话里话外嫌弃他,可是她打从心里高兴。   因为他,她才觉得,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假意。也有人是真心啊。   也许有人能演戏演很多年,可还是有人,为她费尽心思,都只是为了她开心幸福。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想到这里,钱宝儿沉甸甸的内心仿佛也轻松了许多。   那些可怕的记忆,就让他们都过去吧。   如今的他们,不都一个个活得好好的么。书呆子也好,锦儿小郡主也罢,他们都照着想要的方式在生活。   而她,也很开心。   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所以否极泰来才有意思啊。 第191章 太子妃轶事   钱宝儿自此之后便安心当起了米虫。   初时她不能下床,整日醒吃吃了睡,比猪还悠闲自在。她爹也整日整日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地与她讲讲笑话父女俩斗斗嘴,小日子别提多和谐了。   但是谁都没提那日遇刺的事情。   钱宝儿静养期间,若云公主一家三口倒是经常来探望。若云公主还带些好吃的过来,一起分享。   尤其是活泼可爱的锦儿小郡主,见了钱宝儿便直说:“我爹说,小时候是小嫂子救了我一命。要不是小嫂子我肯定早就不在了。”   “小姑娘家家说什么傻话,咱们福大命大的很咧。”钱宝儿都是这么回她的。   说完大家就都哈哈大笑。   钱宝儿自打从梦中醒来,尘封的记忆也仿佛打开了匣子,很多过去模糊不清的东西也渐渐清晰。   书呆子与若云公主他们一家在太平镇那两年的事情,她也渐渐都记起来了。以前她总记得的那些事情,原来都不到十分之一。   那时候的每一天,原来都是可以永恒的。   年少时的感情最是纯真无邪,是能够永远留存的。   这一点她很庆幸。   养胎的日子其实漫漫无聊,但钱宝儿从来不主动去打听那些风云诡谲的事情,也没有追问她家夫君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他有时候是白天见着人,有时候是半夜才见着人,很忙很忙,人都消瘦了许多。   钱宝儿见他一次说他一次要多吃饭,见他一次说一次,三殿下每回都满口答应,但有没有真的多吃两碗谁知道呢。   时间一晃眼就小一个月过去了。   穆然来看过,说是没大碍了,连钱宝儿一直在喝的安胎方子也换了。钱宝儿这才敢确定她是真的没事了。   如今杨熙清容都敢陪着她在宅子里四处晃悠,不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这日晌午,钱宝儿一时兴起说想吃包子,大厨临时剁馅儿包包子,一时手忙脚乱。钱老爷说是想给闺女露一手,也去膳房凑热闹。不过依钱宝儿看,她爹以前一顿饭都没烧过,他怎么可能会包包子?想来是去搞事情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们折腾了半个时辰,一屉肉包子终于新鲜出炉。   钱宝儿隔着八百步开外都能闻见那股香味,馋得跟贪吃的小猫似的,冲上去下手就抓。   结果就被刚出炉的热包子给烫的缩回了爪子。   她爹钱老爷无奈道,“又没人跟你抢,瞧你那个猴急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被虐待饿了十天半个月呢。”   钱宝儿压根儿不与他费口舌,全身心都在包子上了。她咽了口唾沫,接过清容递过来的筷子小心翼翼夹起来一个,轻轻地吹了吹,慢慢送进口中。   “宝儿。”   没想到她刚要咬下去,司徒烨的声音毫无预警就从门口传来。   钱宝儿气得扭头瞪他,“我正在吃包子你不要吵我。”说完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结果还是烫着了。   钱宝儿吐出舌头疼得直呼呼。   其他人连忙都朝司徒烨行了礼,司徒烨摆摆手,几个箭步就走到钱宝儿跟前,“你这副模样要是被旁人瞧见,陛下又该有借口说太子妃仪态有损死活要给我纳一个李家千金唐家小姐了。”   太子妃?   这陌生的三个字突然出现钱宝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太子妃?”   “就是你啊,太子妃。”三殿下点在她鼻头上,好笑不已。   剩下大半的肉包子“啪叽”掉在地上。   钱宝儿惊愕地冲司徒烨瞪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下巴都要脱臼了,“太……子妃?”   他淡淡一笑,“嗯,收拾一下一起进宫吧。”   钱宝儿嘴巴张得老大,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呢?   她只是养了下胎,怎么就从那个啥变成太子妃了?   这个惊喜来得太快太意外,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啊。   ……   彼时。钱宝儿穿了身无比端庄优雅的宫装,挽了个凌云近香髻,战战兢兢挽着她家三殿下的手跨进了麟德殿的大门。   殿中满朝文武俱在,陛下高座于上,二殿下、四殿下、六殿下以及穆然这个新鲜出炉的穆侯爷悉数到场,就连一贯不受待见的五殿下也站在了一旁。   这阵仗不可谓不大。   钱宝儿一抬头便对上了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书呆子死活非要她穿这身浅粉桃花色的宫装,粉色桃花绣花一片式下裙,搭配两件白色叠穿的上襦,外头是一件特别漂亮的大袖衫,袖口滚边的都是银线,看着别提多贵气了。   初时她还嫌麻烦不想穿的,来了她才明白书呆子的决定有多正确,用心有多坏。   他居然都不告诉她是要上大殿是要见这么多人!   幸好是穿了这身正服,否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脸丢了捡都捡不回来的。   钱宝儿深吸了口气,努力优雅地拜下去,“拜见陛下。”   满朝文武看见三殿下挽着钱宝儿出现,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殿下居然真敢把这位没有正式册封的夫人带上朝堂了!   ……   今日早朝议事结束后,陛下便请出了册立太子的诏书,命孙公公当殿宣读。   皇三子宁亲王司徒烨秉性纯良谦和有礼,敬上礼下俊采嘉驰,幼失母持然不堕青云之志,勤奋向学勤谨为人。弱冠从戎治军严谨,掌一方土地不纵不枉,胸中文墨可安邦,掌间刀剑能定国,上体天心下察民意,兄友弟恭睦邻友好,四海归心高贤推崇,确为储君不二之人选。今,朕上承天命下体民心,册立皇三子宁亲王司徒烨为皇太子,望烨秉承天心与民意,肩挑国储之重担,造福四海万民。传我大秦江山万代千秋。   圣旨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走的竟然是务实风格,满朝文武听得摇头晃脑,四殿下怒目不敢言、二殿下胸中暗气闷。   可当加盖玉玺的圣旨递到三殿下跟前时,他却是不肯接。恭恭敬敬地冲座上的陛下鞠了个躬说道:“微臣不敢承此殊荣。”   陛下的脸立时就黑下来了,最是骄傲的四殿下马上就坐不住了,“司徒烨,你到底想做什么?”   满朝文武都惊出了一身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得不到这殊荣的二殿下也沉着脸紧盯着司徒烨的动作,但他到底是比那位四殿下冷静的多。   好一会儿,司徒烨才郑重其事地道:“陛下,微臣能有今日都要感谢一个人的功劳,若是她不在这儿,微臣不敢接这皇恩嘉封的圣旨,请陛下恩准。”   明白人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了,三殿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陛下勃然大怒,“司徒烨,你当朕的圣旨是什么,菜市场里的萝卜青菜随你爱买不买么?!”   “陛下明鉴,微臣绝不敢有此意。可先圣教导我们,做人须常怀感恩之心,知恩图报才是君子之道。倘若微臣功成名就之后便忘了当初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的恩人,那又有何颜面立场站在麟德殿中接受陛下圣旨嘉封的一国储君之位呢。”   三殿下字字句句和煦温柔,可是朝堂上难得的轻声细语和颜悦色了。可他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陛下一时气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礼再拜之后潇洒退下殿去,想喊他都张不开嘴。   直到此时,眼看着司徒烨就把钱宝儿给带上了殿,皇帝陛下的脸色委实好看不到哪儿去。   钱宝儿小心翼翼拽着司徒烨的手臂站起身,一抬首便对上陛下幽深如狼一般的眼神,吓得她赶紧咽了口唾沫压压惊。   不过,陛下到底是陛下,自是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发作。他拉着脸也只是沉着声道,   “这位就是你要带来的大恩人么?”   “是的,陛下。若是她不能一起见证,微臣此生都会遗憾。”三殿下郑重其事地又行了一礼,诚恳且笃定。就连看着陛下的目光也意味深长。   陛下双眸微微一眯,钱宝儿的头皮一阵发麻。   陛下看她的那个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剥了皮扔油锅炸过还要翻个面。太可怕了。   要不是她怕自己落跑了会被书呆子罚禁足以示警告,她一定毫不犹豫落荒而逃。   钱宝儿欲哭无泪。   ……   “既然烨儿这么坚持,那就择日册封太子妃吧。”   “择日不如撞日,陛下说是吧?”   陛下盯着钱宝儿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个遍之后,终于是松了口。没想到三殿下略略拔高了声音竟是一步不肯让。   知父莫若子,他存的什么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说择日册封太子妃,可没说册封谁为太子妃。此时若是让了步,无异于听凭摆布再无反悔的余地。   殿中气氛一时僵到了冰点。   吃不到葡萄的四殿下早已是一肚子的火。气得只想冲上去往三殿下脸上招呼一巴掌打醒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好歹的东西。   而二殿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脸上根本瞧不出喜怒。   六殿下站在他身边也没吭一声。   满朝文武又一次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全都在观察陛下的举动。   这种气氛诡异极了。 第192章 我受不了这种委屈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明明已经入了夏,殿中的气氛却沉入了清秋。   良久。   眼见陛下脸色越发幽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陛下要发飙之时,却见陛下冷冷哼了一声,“若是朕不答应,你当真就要抗旨不遵了是吧。”   三殿下微微一笑,冲着座上的陛下深深一拜,“多谢父皇成全。”   说着,转头便提醒身边的钱宝儿道:“还不快点谢主隆恩。”   钱宝儿也是机灵的。万众瞩目之中,她忍着落跑的冲动,跪下去就是一个响头:   “臣媳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句话,已成定局。   “……”柳王爷的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   “……”李家那位满心期待着女儿要成为太子妃的尚书大人也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终归是许多人的梦都落了空。   四殿下司徒启双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杀意难遮。   司徒烨,凭什么你一个没娘的孩子就能如此风光?我的母妃可是最受宠的梁贵妃啊,凭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   四殿下徐徐转头朝二殿下看去,却见二殿下一脸平静,像是没事人一样。   哼,一个个都装什么正人君子。难道他就不想要太子之位,难道他就甘心让司徒烨当太子么?   这副嘴脸又是演给谁看的。   老六一直看着二殿下,偏偏他的二哥脸上不喜不怒,全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老六很苦恼。   他一扭头,便对上了五殿下的视线,那个跟疯子一样的竟然冲着他笑,仿佛是在说:你看,你最喜欢的二哥当不成太子了。   呸。疯子!   满朝文武都在看三殿下。有人暗自庆幸:转来转去还是落到了三殿下这儿,果真没有猜错圣意。   有人又想:四殿下没能成,以后好处就少了。   还有人想着:要是二殿下当了太子,那也是好的。   ……   殿上中人各怀心事。   跪在地上腿软得起不来让人以为是敬上的钱宝儿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我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弱小无助又可怜。我受不了这种惊吓和委屈。   嘤嘤嘤。   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知是谁开始了第一声恭贺:“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然后众人纷纷附和。   朝堂上一时热闹无比。   人声如潮,暂时掩盖了部分人的抑郁,气氛似乎也美妙了许多。   钱宝儿与司徒烨领了册封太子与太子妃圣旨回去的路上,便多了一队护卫。   那是宫中的禁卫军,从今天开始专门护卫太子与太子妃的。   钱宝儿透过小窗偷偷看了看,躲在车里没人看见的角落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宝儿怎么了?”她家三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太子殿下了,这位殿下好笑得睨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调皮坐不住的小娃娃。   钱宝儿叹口气曰:“你们皇家真是风云莫测,说一出是一出。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在那麟德殿上的时候险些就给吓死了。”   要知道人家家可是身怀六甲需要重点关怀的孕妇呢。   司徒烨顿时忍俊不禁。   “宝儿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方才你在殿上的表现许多人都做不到呢。”   钱宝儿:“……”这种安慰我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听好不好?   她决定放弃跟这个人交流,专心致志看窗外掠过的风景。跟这种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她没什么好说的。   但太子殿下一贯是个妻奴,一会儿都坐不住很快便屁颠屁颠地凑过来。   “夫人,明日再陪为夫去个地方可好?”   “你想干啥?我可告诉你,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钱宝儿果断抱胸保持距离。这个书呆子每次笑得暧昧撩人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书呆子眨眨眼一脸无辜曰:“柳家二公子要袭爵,交情一场,总不好不去的。”   钱宝儿愣了愣眨眨眼,“柳家二公子不是早就应该……”袭爵了么?   话到嘴边她才发觉不对劲。若是柳乘风已经袭爵成了广平郡王,那今日她在朝堂上见到的柳王爷就是不是他爹而是柳乘风本人了。   也就是说,柳乘风还没袭爵。   那次他们接到穆、柳两家的帖子,日子不是很相近的么?算算日子,柳乘风早该当家了才对。怎么也不会等到明日。   钱宝儿忍不住问道:“他们家,改期了?”   “嗯,因为出了一些状况,延后了。”   “哦。”钱宝儿不明所以应着,点点头。心里也没多想便说道,“那明日需要我做什么?”   “明日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宝儿可要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钱宝儿的心凉了半截:“哦。我知道了。”   这大概就是前方高能吧。   她本来还觉得热,这会儿一点儿都不热了。   ……   黄昏日落,残阳如血。   宁王府的蔷薇已经缠上了墙,生机勃勃,伴着黄昏的风,清清凉凉。   钱宝儿她爹就坐在蔷薇架下仰头看,也不知在想什么,毫无预警长叹了口气。   “老头儿,你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钱宝儿的声音蓦地从背后响起,钱老爷一怔立马正襟危坐收起所有的情绪。   直到他确定自己掩饰得很好,才回过头。   “丫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钱宝儿冲跟着她来的清容杨熙摆摆手,“你们俩自己先去走走逛逛吧,我跟我们家老头儿聊会儿天,丢不了的。”   “是,谨遵夫人吩咐。”清容杨熙相识一笑便双双离开了。   钱宝儿一屁股坐在她爹旁边,“老头儿,你是不是在王府住的不开心了,还是有谁欺负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弄死他们。”   “瞎说什么呢。贤婿待我很好,府中的下人也很客气。”钱老爷哭笑不得戳了自家闺女的大脑门儿。   钱宝儿闻言苦恼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叉了个腰,整个人便懒洋洋往柱子上靠去。   “又没人欺负你,难道你是想念家里的生意了?还是水土不服?照我说也是,咱们也不是京城人氏,这边的饮食与咱们太平镇有诸多不同,吃不惯也是常事。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的。”   钱宝儿自顾自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但她说完又觉得不太对。   她似乎也没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吧?对,是没花多少时间来着。   这一切大概都是受了那个书呆子的影响吧。   钱宝儿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容那叫一个甜蜜。   钱老爷忍俊不禁就纠正了一句:“谁说的,咱们本来就是京城人氏。”   钱宝儿愣了一下发出一声惨叫:“啊?我们家业是京城人士,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钱老爷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往后有时间我再跟你好好说说。”他揉了揉钱宝儿一脑袋的毛,说得意味深长。   钱宝儿也不晓得听没听出来,只是呆呆地点点头。   钱老爷又道,“丫头,你不是一直想问问我还有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么?”   “这……这不太好吧?”   钱宝儿虽然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可真当她爹主动说破了,她反倒窘迫起来。总觉得没有她当初想象中的那么理直气壮。   “那……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多大了,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什么脾气秉性,对你孝顺么?”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钱老爷满脸的无奈。   但他还是整理了思路慢慢说道:“那个孩子十五岁了。长得像我,就是没你好看。大名振南。小名多多。倒是块学做生意的材料,秉性也算不错,已经在铺子里学着管账了。要是你不嫁给太子殿下,兴许以后就会跟你一起分担家里的生意了。”   钱老爷说话的口吻,便是一个父亲对孩子寄予了厚望又希望他平安到老的模样。   钱宝儿:钱多多?还真是她爹起名的风格。不敢恭维。   她托着腮想了想,挺直腰杆反驳道:“就算我没有嫁给书呆子,也是会嫁给别人的,你早就巴不得把我给嫁出去,钱家偌大的家业只怕是早就盘算着留给你的钱多多了吧。不过你放心,我不惦记你那点钱,我钱宝儿凭本事也能成为我大秦第一商。”   “是是,我们家宝儿是有这种本事的。我们家宝儿刚学会走路就会打算盘了。”   哼,这还差不多。   钱宝儿仰着脸哼了一句,转脸还是甜腻腻地唤了一句:“钱老头,爹。”   “诶,爹在呢。”   钱老爷笑着答应,年近五旬的人了笑出了满脸褶。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如花笑颜,他的心里却越发沉重。   宝儿要是有朝一日知道,害死了她娘的人是他,害死了娴妃娘娘的人也是他,她会如何?   丫头心气高,她要是知道了那些,还怎么能好好过下去。   “丫头,要是有一天你发现爹有好些事瞒着你,你会怪爹么?”   钱宝儿白了他一眼曰:“说得好像从小到大你瞒着我的事情就少了一样。”   说得好有道理,钱老爷竟然无法反驳。 第193章 柳家大公子   钱老爷顿了顿,暗暗深吸一口气再道,“那你万一真发现我瞒着你什么,你一定要原谅爹。不管发生了什么,爹心里都是装着你的。还有,无论将来怎么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和贤婿好好在一起。他对你是真心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信他。明白么?”   “嗯。”   钱宝儿歪着脑袋想,书呆子的真心倒是不必怀疑呢。所以她想也没想便满口答应了,   “行了行了,你别老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老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的。”   “奇怪么?哪儿有。”钱老爷莫名有些心虚。   钱宝儿咦了一句,窃喜道,“我知道了,你是做贼心虚,怕我对你的宝贝儿子怎么样是吧。你放心吧,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答应你了,以后不管我发现你瞒着我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至于那个书呆子。……”   “他就算是休妻我也不会走了。哼,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休妻。”   说着话她撸起袖子,一副马上就要找谁打架去的架势。   不远处的太子殿下往这儿看了一眼,眸中宠溺溢出,几乎笑出了声。   “殿下,该走了。”韩恕在他身后提醒道。   司徒烨闻言顿了顿,留恋不舍地又看了钱宝儿一眼,三步一回眸。   韩恕无力吐槽。   殿下您至于嘛,就是出门办个事而已个把时辰也就回来了,为什么非要演的像出多远的门似的。夫人她知道您这么做作的么?   然而太子殿下不以为然,又回头看了一眼蔷薇架下的自家娇妻,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   彼时,太子殿下到了与人相约的茶楼,进了雅间,却全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韩恕光是跟在他身后都觉得冷。   这大热的天儿殿下怎么就成了移动的冰窖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雅间里早已有人在候着。里面等候的人见是司徒烨到来,立马开心得起身相迎。   “烨哥哥,你来了。”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司徒烨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烦,在她还没碰到他之前就直接避开她的肢体接触了。   柳凝月伸出去的手与满怀期待就这么落了空,脸上一时挂不住。   但她顿了顿,还是很快就又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烨哥哥,恭喜你啊。你终于得到陛下的认可,成了太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   天大的好事?也不尽然吧。   他们觉得是天大的好事,搁在别人身上,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郡主要是只有这么一句话想说,那本王就告辞了。”   司徒烨面无表情道,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等,烨哥哥。你等我把话说完!”柳凝月急急忙忙追上拦住他的去路,“烨哥哥,我不是只有这么一句话想说。我还想说,我……我当侧妃也可以的。我不求当你的太子妃,侧妃,就侧妃可以么?”   司徒烨闻言两道眉毛就拢到了一起,“凝月郡主这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郡主是柳家的掌上明珠,有的是追求者,这是要上赶着给某当侧室的意思?”   “司徒烨,我都把我的自尊放在地上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哪里比不上那个乡下地方来的野女人了?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柳凝月的神色从祈求到无助,最终愤怒。她攥着拳头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看上去颇为狰狞。   司徒烨眸色一沉,神情也冷峻了几分,“凝月郡主,宝儿是我的全部。请不要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拿来与她相比。”   “你!”   柳凝月愤怒难当。她把拳头捏得咔吱作响,下唇咬得泛白,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是都说三殿下吃软不吃硬的么?为什么我用尽所有办法,你都不肯对我心软一下?当初的你不是这样的。”   “吃软不吃硬,凝月郡主到底是听谁说的。”司徒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我吃软不吃硬也分对谁。对我们家娘子,我可以软硬通吃,至于你,本王软硬不吃。”   司徒烨眸色幽深漆黑如夜色,冷笑着徐徐跨出雅间。   柳凝月不死心地追过来,但她还没碰到司徒烨的衣袖便被韩恕的佩剑挥开。   “凝月郡主,请自重。”   韩恕沉着张脸的模样也怪吓人。   柳凝月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呐喊:“到底我要怎么样你才肯看我?我喜欢你喜欢错了么?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司徒烨下楼的脚步一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但也仅仅一眼。   他的嘴角徐徐扬起,一笑日月无光。   “凝月郡主应该很久没回家了,还是抽空回家瞧瞧吧。易容术并不是那么的靠得住。以及,明日是柳二公子袭爵当家的大日子,郡主贵为广平王府的一员若不出席,只怕说不过去。”   柳凝月怔了怔,还没从司徒烨的话里回过味来,便被制住了。   “郡主,请跟我们回府。”   柳凝月试图挣扎,但一运功就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大喊了一声:“白杨!”可她一向依赖的那个白衣少年,早就被人给打晕带走了。   ……   司徒烨从容优雅地下了楼,轻车熟路地进了名为“暗香疏影”的雅间。   等候在雅间里的翩翩公子连忙起身相迎,并且礼数周到地行了个大礼。   “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司徒烨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下便又转开了。   “我可以答应你留下她。但你答应我的也希望你做到。否则,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太子殿下请放心。臣下会把舍妹带回府好生管教,至于微臣答应了您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柳乘风说得言辞恳切郑重其事。司徒烨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倒是柳乘风说完又往韩恕那儿看了看,欲言又止。   “殿下,微臣能否与韩……韩将军说句话?”   “只要他愿意。”司徒烨看了韩恕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韩恕的脸色却是一沉,果断道:“回殿下,韩恕不愿意。”   柳乘风:“……”   司徒烨对柳乘风回以微笑,并摊手,“本王不会强人所难。”   说完便抬脚往外走。   韩恕也似乎连一刻都不愿多停留,紧跟着司徒烨就要跨出门。   谁曾想柳乘风忽然“嘭”地一下就双膝齐齐跪了下去。   “大哥!”   韩恕的背影猛地一颤,连拿剑的手都在抖。   柳乘风跪行了两步,在他身后郑重磕了两个头,“这么长时间了,大哥真的不愿意认我么?”   韩恕的背影又是一颤,握剑的手指尖都泛了白。   他停顿了一下,僵硬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柳乘风斯文俊秀的脸上时,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柳二公子糊涂了吧,贵府的大公子柳长风早在七年前幽州之围时便已经为国捐躯。鄙人不过区区四品散将,怎么敢当未来广平郡王的一声大哥。柳二公子以后还是莫要再随便认错人了。”   柳乘风一时哽咽,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恕抱了个拳算是别礼,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暗香疏影”雅间的门。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   回去的一路上韩恕都垂眸不语一言不发,他家主子旁敲侧击问了他一句:“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说的么?”   “没有。我没什么想说的。”韩恕答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   太子殿下轻笑了声便不再问了。   这会儿天色早就黑了下来。街上除了巡逻的卫兵之外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沿街商铺还亮着灯烛。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准备要陷入梦乡了。   司徒烨望着天上星月交辉的美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宝儿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在想我。”   韩恕一脸懵逼:???   前一刻还在为我担心的人到底是谁?   太子殿下一直都是这么做作的么?   答案是:对,不管他是太平镇的小胖子、还是山茶村的书呆子,或是宁王三殿下还是太子殿下,他都是那么无比做作的人!   太子殿下见韩恕一点没有搭话的意思,又说了一句:“韩将军也老大不小了,我看陆家姑娘就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陆姑娘?不了不了,我怕穆神医要打死我。”韩恕虎躯一震,连声拒绝。   太子殿下便忍不住嫌弃他,“谁说陆大姑娘了,我说的是陆家二姑娘。你但凡敢对陆无双姑娘有半点其他的念头,穆然能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去。”   韩恕:“……”   追杀到天涯海角?不会的,像穆神医那种人他直接会给我喂一剂老鼠药,干净利落永绝后患。   惹不起惹不起。   太子殿下想了想又道,“不是陆家二姑娘,杨熙也可以。若是她愿意的话。”   韩恕都要哭了:“……”   我的殿下啊,我求你可快别骚了!就算杨熙同意了夫人能同意么?   韩恕欲哭无泪。   原本他被认亲只是心累。他现在连脑仁都疼了。 第194章 她早已在他心上了   “……”韩恕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居然能在这位殿下的手底下正常地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哟。   ……   茶楼后门。柳凝月在挣扎中被送上了马车。   柳乘风已经在车上等着她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们凭什么,我不回去!”   “你在外面玩的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少女怒目而视的模样颇为狰狞,却不能撼动心意已决的柳家二公子半分。   他一句轻描淡写便否则了她所有的机会。   “柳乘风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关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喜欢烨哥哥怎么了,爹也支持我嫁给他的不是么?为什么到了你这里我就不可以?!”   柳乘风闻言扯了扯嘴角,“家里的郡主是冒牌货你以为能瞒住多久、能瞒住多少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想让广平王府脸上不那么难看。他不想让太子妃的名额旁落便宜了别人。”   柳乘风说着沉了沉,依稀叹了口气,“你也不必挣扎抗争了,这药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你的白杨也不会来救你。趁早死心吧。”   “我不会死心的。就算你困着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再逃走的。这世上还没有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二哥,你知道的吧,要是哪样东西我想要却得不到,我一定会毁了它。”   柳凝月阴森森地盯着柳乘风看,“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满肚子怨恨愤懑,却不知道那个被她抓来使唤的冒牌货,早就被扔进了王府的地牢里。   地牢里阴暗潮湿。最可怕的是竟然还有跳蚤和老鼠上蹿下跳跑来跑去。王梦莹左躲右闪也躲不开,吓得尖叫连连。到最后缩在破木板床的一角,动也不敢动瑟瑟发抖。   老鼠成群结队而出,一下就团团围住下人给她送来的饭菜。   但没一会儿,那群老鼠吱吱叫着满地乱窜,紧接着就一只接一只地翻肚,口吐白沫。   王梦莹吓得脸都白了,心惊胆战地抱头惨叫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   王梦莹缩在角落里,惊恐万状地把自己抱成了团,地牢里连声音都没有了。   忽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徐徐而来。王梦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到自言自语,“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我只是喜欢那个人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脚步声停在了了门外。“咔嚓”、“哗啦”是钥匙开门铁链滑落的声音。   “不要过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个女人,是她让我这么做的。那个女人,柳凝月和三儿……都是她们让我干的。……”   王梦莹紧闭双眼,本能放声尖叫。   然而,事情却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往下发生。   脚步声进了牢房,便没再往前。   良久,来人才说了一句,“以后别再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了。”   王梦莹骤然睁开眼,又惊又喜又怕,立刻又转开脸,“你还想来干什么,我……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你再问我也……”   “现在你就可以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回乡下休养了。”   来人,……也就是柳乘风,他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径自宣布。   王梦莹的脸色变了变,顿时狰狞起来,“你这个可耻的恋妹癖!你是想把我送走了好名正言顺跟你的妹妹双宿双飞么?!你别以为没有人说我就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你妹妹。每个人都知道了。”   柳乘风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但只是那一瞬,他复又一如既往地笑了出来。   “都知道了那又怎么样?会有人因此砍我的头么。倒是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明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么?你的性命,连同你全家全族的性命都在我手上。你还不晓得自己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吧。我杀人不眨眼。”   王梦莹打了个哆嗦,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想逃,想逃走。可是无处可逃。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她怎么可以死?   王梦莹陷在崩溃的边缘,抱头大哭,“我不走。我死也不会走的。是你们骗了我,是你们联起手来把我骗到这儿的,你们这些疯子,疯子!我不要受你们的摆布了!”   “对,我不想受你们的摆布了。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我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跟他在一起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哪儿点不如她了。我不走,我不要回乡下。让我回乡下我宁愿去死!”   王梦莹越说越激动,就像是陷入了疯魔一般。柳乘风静静听她发泄完,就说了一个字,“哦。”   从你说出哪儿点不如她的这些时,就已经不如她了。   丫头没想明白,她也没想明白。   那位夫人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她站在那或笑或发呆,哪怕是静坐什么都不作,也能吸引那位殿下的全部注意。   她早就在三殿下的心上了。人的心很大,可以装下很多很多东西,但人的心也很小,小到只能装进去一个人。   所以那位夫人从来都不需要跟任何人比较,她就是她。   ……   柳乘风顿了顿,他的目光又落在地上刚刚死去的那些死老鼠身上,嘴角忽然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走,它们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啊!”   在柳乘风的注视下,王梦莹寒从心起,不自觉发出惨烈的尖叫声。她直接就把头埋入双膝间,颤抖啜泣起来。   “今晚子时之前你还有机会改变主意。”若过了子时,抱歉,过时不候。”   柳乘风说完又看了王梦莹一眼,便不再停留。   牢门落锁,脚步声“哒哒”走远。   王梦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牢房外确实一个人都没有了。   就当她暗暗松口气时,牢房外赫然多出一张阴森诡异的脸。   “你只怕等不到子时了。”   ……   夜色如墨。凉风习习拂过窗台,纱帘翩飞作响。   康王府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六殿下自打朝会散了就陪着来了康王府,二殿下一个人坐了大半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一言不发。他也只好陪着坐了半天也一声不吭。就连晚膳都错过了。   终于熬到了这个时候。二殿下才起身去开了窗。   六殿下动了动坐了一天酸麻发胀的腿,老牛拖车似的挪到了窗台下。   “二哥,你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   “你从今天父皇在朝会上宣读册立太子的圣旨时就不正常了。太子之位被老三夺了先手,你应该跟老四一样生气,愤怒才是。为什么你都不生气?是不是你还有其他的打算?”   二殿下因为六殿下的话而愣了愣,“我有表现出来这么明显么?”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游离。   六殿下点头如捣蒜。   二殿下苦笑不已。   “老六,你说,要是你发现你一直很信任以为她正直无私绝对不会做错事的人其实犯了错。你会怎么做?”   六殿下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苦恼地挠挠头,不确定道,“……这就要看他犯的错多大后果有多严重了。若是小错,道个歉,咱们再帮忙想个办法弥补圆过去也就是了。”   “……倘若她犯的是谋害人命的大错呢?而且牵涉甚广,影响极大呢?”二殿下闻言一怔,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试探。   六殿下年轻的脸庞皱到了一起去,“若是人命官司,只怕没那么好圆和吧。虽然说现在这些个王公贵族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是父皇也常说,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不正国何立?要是犯了大错影响巨大,也绝不能姑息养奸。而且,民间不是有句话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二哥,不是什么错都能圆和的。否则乱了纲常法度,天下就该乱套了。”   六殿下把陛下平日里给的教条都给背了一遍,说完又忍不住凑到二殿下跟前问,“对了,那个人是谁?是我认识的人么?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这个风口浪尖兴风作浪。别是不要命了吧?二哥要是有这种脑子不好使的朋友,趁早绝交算了,他迟早会连累你的。”   二殿下心中沉沉,脸色也跟着沉了两分,“……倘若这个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呢?”   “对我很重要的人?我母妃前几年就过世了。如今活在世上,能称得上对我很重要的人,也就剩下父皇和二哥你了吧。皇家人情向来寡淡,无论是死去的老大,还是如今成了太子的老三,或者是梁贵妃的四殿下和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五,我们除了是同一个爹所生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关系了吧。”   二殿下淡淡嗯了一声,半晌都不吭声了。   “等等,二哥你刚才说的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向来没心没肺的六殿下指着自己说了半天,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二殿下这话说的啥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用假设的口吻。也就是说,这个事情可能已经很严重了。   严重到他都不知该如何决断,所以才会有这种方式来询问他的意见。   六殿下司徒瑞背后顿时一阵发冷。 第195章 送你一份大礼   “嗯。”二殿下淡淡地又应了一声,便算是承认了。   “二、二哥。你说的是谁?”六殿下小心地试探道。   他从小就与二哥作为亲近,二哥在意的人有几个他心里都一清二楚。他你说出“很重要”这三个字就证明,那个人要么是父皇,要么是……皇后娘娘?   想到这儿司徒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甚至不敢往下想了。   二殿下望着窗外星月交辉的美景,良久才回头,“阿瑞,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你只要记得,无论到什么时候二哥都不会害你,就够了。”   “可是二哥,我……你……”这些话说到一半不问清楚的话我心里会难受到睡不着的。   “阿瑞!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了。今日晚膳未用就当是二哥欠你一顿,改日再补回来。管家,派一队护卫护送六殿下回府。”   二殿下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说着便把管家给叫了进来。   六殿下司徒瑞愣了愣,甚至没有反驳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二哥从他面前走过,头也不回。   他就连背影都充满了心事。   难道皇后娘娘真对谁做了什么。   ……   夜渐渐深。   原本沉静下来的晋王府又亮起了烛火。   身后脚步声轻盈落下,司徒启徐徐回头,“你倒是准时。”   四殿下府上惯来守卫森严,若非有备而来,也不能这么如入无人之境。   “殿下有吩咐,小女哪儿敢迟来。”来人朝他微微一福,拉下了面纱。   烛火映照下,来人巴掌大的小脸瞧着牲畜无害我见犹怜,偏偏一双眼睛里藏着与外表不符的阴鹜。   “王爷吩咐的事情小雨都做到了,王爷答应小雨的,也该是时候兑现了吧?”   “明日柳家。”司徒启递给她一个小纸包,也就两个拇指大小,“小雨,机会我可给你了,能不能一举成功可就看你自己了。”   王小雨揣好东西垂眸不语,嘴角却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个人……那个她喜欢的了好久的人。她是绝不会让的!   无论是柳家的柳凝月,还是那个钱宝儿,挡我者——死!   ……   翌日一早。   钱宝儿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看见帐顶,翻个身顺便把身边的人也给踹醒了。   某殿下被踹了一脚,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要不是在家,根本看不见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平日里板着脸让人不敢靠近的人,刚醒的时候也是萌的一塌糊涂。   钱宝儿打了个哈欠才慢腾腾跟着爬起来,“今天去柳家要不要盛装打扮的?”   某殿下听完顿了那么一下,随即就笑出了声。   钱宝儿被他这么一笑给笑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哇,你居然敢嘲笑我!我这么谨小慎微还不是怕丢你的脸嘛!”   夫人双瞳圆瞪,一记粉拳就招呼过去了。   某殿下被她挠到了痒,“咣”一下就倒回了床上,钱宝儿顺势一个霸王硬上弓的姿势就骑坐在他身上,粉拳连环击。某殿下左躲右闪也“没”能躲过去,“咯咯”笑个不停。   “死书呆子臭书呆子让你嘲笑我。我挠死你,挠死你——”   “夫人饶命。”   “我就不,看我就先不弄死你!”夫人雄赳赳气昂昂。   被她坐在身下的某殿下在惨烈的连环攻击下还拨空辩驳了一句,“夫人,你怀着身孕,不好剧烈运动的。”   钱宝儿的拳头一顿,红霞布满两颊。   但接踵而来的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死书呆子,你信不信老娘弄死你——”   “夫人饶命——”   ……   打情骂俏里,又是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在房里头一阵折腾之后,钱宝儿夫妻二人才肯更衣洗漱出门。   院子里,穿着一身粉红色小裙子的锦儿小郡主还追着沈括满地跑——   “沈括哥哥,你等等我啊,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钱宝儿清了清嗓子,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司徒烨,“咳。要不然你跟小郡主稍微说一下。姑娘家家是需要矜持的,她这样不太好。”   某殿下曰:“锦儿严格来说还不算是个姑娘,要不等等再说吧。”   钱宝儿:“……”   这个理由给力!   辰时过半,司徒烨钱宝儿一行人便整装出发了。   穆然今日为了凑热闹也一早就到王府来,与司徒烨他们一起出发。   他们到时,柳王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马,门庭若市,比起先前穆然那会儿的排场一点儿也不逊色。   司徒烨与钱宝儿刚到门口还未下车,门口迎客的管家便高声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的院内喧哗声起,片刻便见所有人都往这边涌过来。   柳王爷带着头上前便大礼参拜。   后面无论是文官武将或内院女眷皆伏地叩首大礼参拜。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   钱宝儿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暗暗松了口气,内心的紧张不知怎地就减轻了不少。   今日柳乘风也是焕然一新,跪在那里就很突出了。   钱宝儿还是第一次看他穿了一身明艳的紫色,与先前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模样一比,便显得贵气了许多。毕竟是要承袭爵位的人,过了今日他可就是正儿八经的郡王了,穿衣打扮风格变一变也是正常的。   柳凝月也在的,虽然一脸不情不愿地站在柳王爷身边,但好歹也算是出场了。否则人家问起,二公子的大日子小郡主怎么没出现,可就不好圆过去了。   当然,她一见着太子殿下就跟狼见了肉一样,就连跪在地上都不老实,还悄悄地抬头来偷看太子殿下。   钱宝儿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平身吧。”司徒烨面无表情地叫着起,却与钱宝儿十指相扣。   柳凝月的脸要气歪了。   钱宝儿避开众人的注意趁人不备给了她一个胜利者的得意洋洋,气得她攥着拳头就要打过来。   但她的手刚一动,便被柳乘风捏住了手腕。   “难道你想当着众目睽睽袭击太子妃么?”   袭击太子妃的罪名可大可小,可一不小心就会是杀头灭门的大罪。   柳凝月不敢赌,咬咬牙忍了下来。   她的一双眼睛拼命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直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王小雨,今日可就看你的了。   ……   宴席很快开始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居于上座。柳王爷、柳乘风与凝月郡主也在主桌,同桌的还有前来凑热闹的穆然。   钱宝儿来前就已经吃饱了,这会儿面对满桌食物,尤其是看见柳凝月那张脸之后,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她执着筷子象征性地夹了几下菜,却是吃都没吃一口。   不过,这回不止她没吃,太子殿下也没吃。穆然更是连筷子都没动,就光拉着柳乘风灌酒了。   也许旁人正在举杯庆贺,可这一桌上的气氛太诡异了。   柳凝月的眼睛全程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司徒烨的身上。但还是有时候偏离了。   钱宝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了坐在东边的梁公子与如今已经是梁夫人的王小雨。   王小雨对上钱宝儿的视线,冲她露出一个诡异非常的笑容。钱宝儿蓦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抱住了司徒烨的胳膊。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司徒烨反手拥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没事,我在呢。”   “嗯嗯。”钱宝儿点头如捣蒜,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靠。   “咳。”柳王爷正好看过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钱宝儿才不管,窝在最舒服的地方打死不肯挪窝了。她对面的柳凝月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钱宝儿,你少得意!我迟早把你的胳膊砍下来!   反倒是柳乘风与穆然不知怎地就对视了一眼,就像是不语间就交换了什么情报。   气氛越发诡异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压得人心头沉重,喘不过气了。   ……   “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宾客间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就见正喝酒吃席的宾客忽然三三两两地倒趴在桌上,浑身虚软无力,动弹不得。   其他人脸色纷纷变了变,一站起来便一阵晕眩,也都跟着倒趴下去了。   转眼间,就只剩下东边那一桌的王小雨,还有主桌这边的人了。梁公子几度试图要坐起来,但最后都失败了,只能这么浑身虚脱般趴在那儿,动也动不了。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偌大院落,竟然就剩下十来个人是醒着的了。   王小雨终于坐不住,推开梁公子的手便往主桌这边走。   柳王爷这才发觉事情不对,猛声断喝,“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   可他纵使喊得再大声,也听不见一声回应。他的府军护卫,竟然一个都……   柳王爷一脸震惊。   “就是您看见的那么回事了,柳王爷。今日小女子可要送您一份大礼啊。”王小雨徐徐朝他一拜道。   “你什么意思?你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王小雨闻言“嗤嗤”笑了起来,“王爷错了,这话您不应该问我,而是要问您的宝贝女儿凝月郡主啊。软筋散是她放进酒里面的。否则小女哪里有那个本事跑到你们柳府的地窖里下毒?” 第196章 你们都得死   柳王爷难以置信地看向柳凝月,柳凝月竟然摊摊手一脸无辜道,“对,是我下的。可软筋散不会要人命。我没想过要对你们怎么样。”   “你疯了么?”柳乘风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丫头,你知不知道今日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你们不肯让我与烨哥哥在一起,我偏要他跟我在一起。我只要他就好了。我就是想让这个女人死!”   柳凝月就跟疯了一样冲钱宝儿扑过来。   柳乘风抱住她的腰,死活都不肯撒手。   兄妹俩便僵持起来了。   钱宝儿害怕地往司徒烨怀中靠了靠,“这个女人……不对,这两个女人都疯了吧。”   柳王爷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王小雨却还一步步往这边靠近,“柳王爷一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既想要功利富贵,又想要名声显赫,是不是太贪心了?”   “你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柳王爷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此时还能临危不乱。   王小雨看了柳凝月一眼,又看了看柳乘风,仿佛看穿了一切。   “柳王爷,您费尽心思在几位皇子之间都下了赌注,表面上让凝月郡主去靠近三殿下,私底下却让二公子去接近二殿下,您自己更是偷偷去投诚于四殿下,如今三殿下成了太子,您便想要抽身走人了,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您可别忘了,雁过留声。您所做的那些个事情想就这么一笔勾销,哪儿能这么容易啊。”   柳王爷终于勃然大怒,“你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你可知道你这么一番空口白牙的胡诌,本王是能治你一个污蔑之罪的!”   “王爷莫不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柳王爷,你否认也没用。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为了向四殿下邀功都做了什么您难道都忘了么?”   王小雨的淡定从容彻底挑起了柳王爷的心虚与恐惧,在场的人虽然都动不了,可脑子还是清醒的,什么都能听见。   这些话若是被他们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大胆!来人,来人,把这个女人拖出去!”   但府军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饶是柳王爷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答应。   院子里只有细细碎碎的无力呻吟,此起彼伏。   柳乘风费尽全力才能抓住柳凝月,但也是够呛。尤其是,此时浑身都使不上劲,更是煎熬。他心一横,索性一记手刀就劈在了柳凝月后脖颈上。   柳凝月只来得及发出细碎的嘤咛,便沉入黑暗中。   王小雨见此笑出了声。   柳乘风把柳凝月安置好,回眸便凌厉盯着王小雨,“你到底想利用凝月做什么?”   王小雨嗤笑了一声:“二公子说什么呢,明明是凝月郡主自己做的决定,她可是堂堂柳家的小郡主,怎么甘心听人摆布。若非她自己愿意,我这个小小梁府内苑女眷也不能令她乖乖听话了,您说是不是?”   “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何必在这里多费唇舌浪费时间呢?”穆然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矫揉造作的行为了,忍不住吐槽道。   她说着又往穆然那儿看去,“穆侯爷,小女子知道你师从高人医术高明,所以要对付你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您也不必费心想服用什么解毒药,我给你们吃的,可不是软筋散。”   穆然被人看破了目的,脸上有一瞬的窘态,但很快便被他一笑带过,“没想到你这小女子还挺聪明。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其他的东西上面也动了手脚是么?”   “对呀,酒里面下的是软筋散,你们可能有所防备。可你们有谁注意过着院子里隐隐飘散的香味儿么?”王小雨骄傲地指着天上,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得意作品。   穆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从一开始进这院子,我们便都闻到了一股香气。因为院子里栽了花木,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花木散发的香气,却没有人想过,这香气很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这就是你的杀手锏了么?”   王小雨摇摇头,径自转向司徒烨,“太子殿下,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司徒烨眉头微微一敛,“我跟你很熟么?”   “你!”   司徒烨一句话就把人气了个半死。   他从一开始就几乎没说过话,此时似乎也不打算多说话。钱宝儿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缩在他怀里,毫不吝啬地霸占着属于她一个人的依靠。   王小雨的脸都绿了。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盯着司徒烨痴迷地发笑。   “太子殿下可以不记得我,可我记得你啊。你不知道为了能站在你身边,这些年我知道做了多少努力。就连我的脸,为了你我也可以舍弃,然后变成另外一个人。你瞧,连她亲娘都看不出来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呢。”   钱宝儿冷不防打了个哆嗦,浑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说这个人是疯子都抬举她了。疯子哪儿是这样的呀,这根本就是入魔了。   司徒烨的手在钱宝儿背上拍了拍,他全部的注意力也都在钱宝儿的身上,对于那个疯魔的女子,他就连眼神都不肯多给一个。   王小雨顿时就怒了。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看我?我难道不比这个女人好看么?你们都中了我的毒,要是我不给解药,你们都得死!”   院子里又此起彼伏地响起呻吟声,是那些中招起不来的人在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呐喊,“我们……不想死……”   王小雨便得意得哈哈大笑。   但司徒烨仍不肯看她。他径自看着柳乘风道,“二公子今日已经正经八百接过了令尊的印信,便是这王爷的主人了,你可愿向这个女人投降?”   柳乘风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住口!”王小雨暴怒,抓起一个酒壶便砸在地上“咣当”开了花。   她抓住司徒烨的手激动地说了起来,“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已,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你知不知道,四殿下为了对付你都给你准备了什么。都是我,都是我瞒着他,偷偷变改了那支小队的队长。否则这会儿你们早就被射成了筛子了!”   “他想当太子,他想当皇帝,你就是他最大的绊脚石。你死了太子就是他的了,你不明白么?”   司徒烨冷着脸甩开了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同意与你在一起了,司徒启就能放弃对付我。还是我跟你在一起了,你就要转过头帮着我去对付他?你以为你是谁?”   “我都是为了你啊,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王小雨就跟疯子一样,说着说着竟然就哭了,“你们中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你们全部去死!”   钱宝儿挺了挺不太明显的胸,气势汹汹道:“解药不给就不给,我们大不了一起死,到黄泉还能做一对同命鸳鸯。你好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上赶着这么倒贴男人,你是没人要了么?”   钱宝儿终于硬气了一回,说完她就看见某殿下偷偷笑了。   王小雨却是不甘心。   她有一肚子的不甘心。   哭着哭着她就笑了。   “你们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个宅子早就被包围了!区区一个柳王府算什么,他手上有的是可以调动的兵权。”   王小雨说着说着压低了嗓音,“太子殿下,这可是除掉他们的大好机会,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他们可以为你作证的。只要你愿意,那些人就都能为你所用。你也立马就能你的除掉眼中钉肉中刺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追杀人,也没有人跟你抢夺太子之位了。”   司徒烨真是受够了她的触碰,拂袖一掸,扶着钱宝儿退开了两步。   “是谁告诉你我怕被人追杀、怕有人跟我争这太子之位的?那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别把本王拖下水。”   司徒烨一脸冷淡,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司徒烨!你真的就不怕死么?!”王小雨再也忍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白眼,恼羞成怒,“今天你不与我在这里拜了天地,我就让所有人都陪我一起死,你也无所谓么?”   她话音未落,袖子里便亮出银针直朝钱宝儿打去。   司徒烨抱着钱宝儿堪堪一闪,银针从他鬓边擦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王小雨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连忙在身上掏啊掏,掏出一个瓶子便倒出药丸要给他,“那上面有剧毒!”   太子殿下扫开挡在前面的那只手,看也不看她。   “你死也不肯接受我的东西么?”王小雨的眼泪说掉就掉,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竹哨子,含泪冲着天空吹出尖锐的声音。   竹哨声未落,无数黑衣蒙面人齐刷刷出现在屋顶。   弓箭手各自就位,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形势已经是一边倒。   “司徒烨,我再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娶我?”   太子殿下比女子都要美上几分的容颜毫无表情。他就这么静静看了王小雨一眼,一字一顿——   “就算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要。” 第197章 宝儿,别看   空气就像是瞬间凝结住了。   “救——命啊。……”   “太子——殿下,救命啊。……”   “我们——不想死。……”   凡人皆怕死。   死是极度的恐惧。   院子里中了软筋散与花毒的诸位大人贵妇们争相发出求生的哀嚎。   言下之意仿佛都是在说:太子殿下答应她。太子殿下答应她!   钱宝儿抓了抓司徒烨的袖子低声道,“……是不是应该先答应她,比较好。不是有那种叫,缓兵之计么?”   “我答应过的事情都做到了,娘子。你是希望我答应了之后,真的娶她进门么?”司徒烨郑重其事道,眉眼间却有一宠溺与无奈。   但自始至终,他脸上的镇定都没有变过。   钱宝儿咬了咬下唇,倔强地连连摇头。   什么都能答应,就这个不能。   她可以不当太子妃,可以钱少一点,甚至可以不吃肉,就是不能把丈夫让出去。   打死都不行!   王小雨脸上肉眼可见青筋暴起,面目顿时狰狞。   “司徒烨,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就见她攥紧了拳头,提气跃上了房顶,一声令下,“给我杀!一个不留!”   黑衣人得令纷纷从屋顶上跃下来,宛若一大群来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蜂拥而至,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中了软筋散的人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手举钢刀一步步逼近,什么都做不了,口中呜呜哇哇发出可怜的哀嚎声,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都越发哀怨越发憎恨。   仿佛是在说:今日你见死不救,我们就是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你!   呵,人心啊。   真是个极其丑陋的东西。   钱宝儿揪住了司徒烨的袖口,“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   这里的人无论死了谁,她心里都不会好过的。眼下的局面难道就没有一个解决办法么?   局势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候,太子殿下突然用异常轻松的口吻呛了穆然穆侯爷一句,“到底好没好?回去当了几天侯爷就忘了自己原来是干什么的了么?”   穆然气得跺脚,“闭嘴!你行你上。”   太子殿下哼了哼,穆然又忽然大叫一句,“行了行了!好了。”   在场的人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连王小雨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穆然手中撒出一大把药粉,风一吹便四处飘散。   早知道今日柳家的宴席将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可没想到能乱成这样。   司徒烨却突然捂住了钱宝儿的眼睛,“宝儿,别看。”   钱宝儿愣了愣,便被耳边温柔的声音给迷住了心神。   与此同时,王小雨的动作却是一滞。离她最近的黑衣人忽然一刀从她背后捅了进去。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仿佛就这么定格在这一刻。   直到,王小雨发出一声痛呼,脚下一滑便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黑衣人纷纷停手,拉下蒙面的黑巾。   黑巾下的面容,竟是巡防营的年轻人们。   尖叫声四面雷动,“啊啊啊”的叫声震耳欲聋。也不知道是哪个恐惧到了极致的人发出来的。   ……   王小雨最后也没跌落在地上。   有个人抢在她落地之前便冲过去接住了她。   温暖的怀抱散发出来的,是熟悉的气息,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却见那个人冲着她笑得无奈:   “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待你还不够好么?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为什么也不肯把那个不可能的人从心里放出去呢?”   ……   司徒烨撤开他的手之后,钱宝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梁公子满脸痛惜地怀抱着王小雨的场景。   她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过往纠缠,但这一幕莫名令人心疼。   尤其是梁公子眼中含泪却极力隐忍不敢落下来的模样,看得人心里难受鼻头发酸。   司徒烨轻轻揉了揉钱宝儿的头,倒是对梁公子说道,“把她交给大理寺吧。会有人替她疗伤的。”   梁公子眷恋不舍,但抬着担架的人进来时,他还是选择了放手。   王小雨被抬上了担架上倒趴着,眼睛却还一直盯着司徒烨不肯放,“为什么?为什么我让这么多人陪葬,你都不肯松口。如果你没有事先埋伏,你也能拒绝得这么干脆果断么?”   “就算今天我会死在这儿,答案也一样。”   司徒烨面不改色。   “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姑娘家的感情都能拿来作为筹码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害怕么?”   王小雨很快被抬走。她也没机会说出她的答案了。   梁公子冲司徒烨行了一礼,“殿下,是我太过执迷,才给你惹来了这些麻烦。我会想办法补救的。”   司徒烨摇了摇头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这些事情本就很难说。你没有助纣为虐我已经很欣慰了。”   梁公子苦笑不已。   “太子殿下这么说,我真是惭愧。”   ……   这样的画面在钱宝儿看来就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   她的脑子里一不小心就脑补了梁公子与太子殿下过往二三事。以及他们与那个被抬走的王小雨的二三事。   太子殿下一看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又脑补了儿童不宜的东西,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不要自己在那儿瞎想乱想,以后我再告诉你那些事是怎么回事。”   这就很尴尬了。   她现在就连脑补一下都这么明显了么?   钱宝儿尴尬地笑出了声。   梁公子也赔了个笑脸,便跟在担架后面离开了。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那个人的。   而院子里原本中了招的朝臣内眷们基本上都慢慢都能动了,三三两两被扶着离开。   但死里逃生的他们,却没人过来向太子殿下道一声谢的,走时眼中分明还堆着怨恨,只怕这心结已经结下了。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抵就是如此。   柳王爷从方才就一直处于诧异与震惊状态,直到此时才回过来神。但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司徒烨,生怕都看他一眼都会被看穿内心的秘密。   他顿了顿,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向太子殿下拜了拜,“殿下,今日闹成这般局面,是老臣教女无方,请殿下治罪。”   “令嫒在酒中下毒,意图对本王不轨对众人不利,这一点于情于理于法不能容,但国家自有法度制裁,不用本王在这儿多说什么。不过柳王爷,你对女儿有失管教这一点也逃不脱问责。将来这些都会交给三司定夺,希望柳王爷到时不要拒绝上堂才好。”司徒烨平静叙述,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柳王爷愣了愣,连声说道,“是是,老臣不敢。到时老臣一定配合。”   司徒烨又看了边上的柳乘风一眼,善意提醒道,“我可以给你半天时间。可如果天黑之前郡主还没到大理寺投案,届时登门的就不是巡防营了。”   “大恩不言谢,太子殿下的恩情柳乘风永远铭记于心。柳乘风一定会在天黑前送舍妹前去大理寺投案,请殿下放心。”   柳乘风说着向司徒烨躬身一拜,便抱起被打晕的柳凝月迅速离开。   柳王爷愣了一下神,完全没弄明白柳乘风与太子殿下之间打的是什么哑谜。   他心里想去找柳乘风问清楚,可一看太子殿下在这儿,眼下王府也都乱了套,他若不出面主持说不过去。   “太子殿下,寒舍如此混乱,老臣就留您了,待改日老一定到府上登门请罪。”   “柳王爷客气了,本王就先告辞了。”   柳王爷也向司徒烨行了个礼,便很快就投入安置来客的忙碌之中。   巡防营的将领与柳王爷的人安排人将满院受害的官员一一送出,都吩咐下去,才过来向司徒烨回话。   “太子殿下,都依照您的吩咐安排了。”   穆然在旁边直嘟囔,“根本都没我出场的机会嘛。白瞎了我这么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侯爷了。”   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径自道,“嗯,那个女人的毒确实挺厉害的。”   穆然顿时眉开眼笑,“对吧,那个毒挺厉害的呢,我能解开那个毒更厉害吧。”   穆侯爷还真是不经夸,一夸就能上天。   不过,钱宝儿到这会儿放松下来才意识到,从一开始她身上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按理说,都中毒了的话,她应该会觉得难受才对啊。   想到这儿,她看了看司徒烨又看了看穆然。   然而穆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夫人快别看了,唯一的一颗避毒丹就给你吃了。那可是恩师给我的护身符,没想到给你用了。”   “啊?”钱宝儿一脸懵逼。   “你啊什么啊,那颗避毒丹可是我师父花了好长时间才炼出来的。一共就三颗,师父师娘各一颗,剩下的就这儿了。你们家这位死活逼着我把东西叫出来,说你身娇肉贵禁不起折腾。过分。”   钱宝儿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煞有介事道,“对。过分。”   穆然评价曰:“做作,毫无诚意。”   钱宝儿冲他露出一口白牙,“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呀。”   说完就“噗嗤”笑了出来。   “亏我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给你吃。早知道我就坚持到底打死不给。你千万别给逮到机会,要不然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穆侯爷气愤填膺信誓旦旦。   钱宝儿立时怂。   太子殿下:“你是认真的么?”   这回换穆然怂。   “……”行行,知道你护犊子,我认怂还不行么? 第198章 那我自我了断以谢罪可好?   王府门口。   “夫人!”钱宝儿一行人从府里出来,站在阴凉处的杨熙开心地冲他们挥手。   这会儿正午刚过,天气炎热得厉害。王府里栽了许多花木便没有太大感觉,可一出府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头顶上的大太阳更是毒到不行。   太子殿下不晓得从哪儿变出了一把红梅白雪清丽雅致的纸伞,就折到了钱宝儿头顶。   钱宝儿也是到这会儿看见活蹦乱跳的杨熙,才慢慢想通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   首先,杨熙从一开始就没跟进去。就连后面里面出事了,柳王爷在里面大喊大叫的时候她也没进去。那显然就是一早被安排在门口另有任务的。   第二,今天韩恕就没来。沈括的伤是好了,可还在休养恢复,不算好利索,他不来情有可原。可韩恕一直都是贴身保护他们家殿下的,不应该没来啊。   况且,按理说有了上一次的刺杀事件,他们应该更加戒备才是。可是他们并没有。虽说今早出门时多加了一队护卫,但还是哪里不得劲。   钱宝儿在心里纠结了好久,几番组织了语言,都是想问司徒烨:今日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她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一点儿也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到最后她索性放弃了套路,开门见山问:“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车吧,我慢慢与你说。”司徒烨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   司徒烨早知道她会问,他也不打算对她隐瞒。   他之所以没有事先告知她,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牵涉甚广铺垫太多,解释起来麻烦不说,还不一定能说明白。这是第一点。   不告诉她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他怕她忧思过度伤了身子。索性什么都不说。   “那韩恕今个儿怎么又没来?”   “韩恕他不喜欢柳王府,所以不来。”回答钱宝儿的是穆然穆侯爷。   穆然一脸对韩恕十分了解的得意,就差在后面补个八百字说明了。   钱宝儿眨眨眼,正要问:“为什么?”就见太子殿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毫不犹豫踹了穆然一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穆侯爷顿时拔高音量惨叫“呀”了一声,声音极其突兀,引得门口的人纷纷往这儿看。   也甚是丢脸。   然后。穆侯爷果断道:“剩下的事情估计也用不上我了,我就先回府了。大热的天,我才不想在大太阳底下遭暴晒之罪,我又没人给打伞。”   他酸溜溜地说完,就跟泥鳅似的麻利儿钻进自己的马车里——走人。   钱宝儿扭头看了看给她打伞的太子殿下,再看看只留给她远去背影的穆侯爷的马车,心中一片澄明了然。   嗯,穆然这是嫉妒了。   她就说穆然与太子殿下之间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太明显了。   ……   马车平稳往前行,虽然凉风从窗口吹进来,但车里还是有些闷。   司徒烨摸出团扇给她扇风,钱宝儿不好意思往上凑,还往外推了推,“不用这么麻烦的其实。”   然而太子殿下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反而把团扇凑上去了些,“热,不扇风待会儿再把你热出一身痱子了。”   “诶。”钱宝儿托腮叹气,选择放弃。   太子殿下这才慢慢说起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司徒启早在之前穆府宴席那次的袭击一击未中之后,便算计好要再度行动。更是势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便制定了计划要借着今日柳府的宴席动手除了司徒烨。   他也早就计划好了,一旦得手便将所有罪名一推四六五,然后嫁祸给二殿下。他甚至早就盘算好了,关键时刻要让那个一直为他所用的王小雨,就是最好的利器。   因为王小雨与柳乘风的妾室有同乡之宜,柳乘风又与二殿下六殿下来往频繁,只要稍加操纵便能让事情看起来顺理成章。为此他甚至偷偷收买了将领,调动了原本分属于二殿下管辖的巡防营来柳王府进行阻击。   只要事情成功,他最大的两个竞争对手一死一败,再也没有人能跟他争夺太子之位了。   可惜,他机关算一场空。   他万万想不到,当初被他当成弃子的崔侍郎在狱中为求自保,竟然找上了二殿下。   崔侍郎是户部第二主事,掌管着户部钱粮多年,从他手上经过的账目更是数不胜数。他曾经为了以防万一偷偷记录下了一部分户部钱粮的往来账目。还供出京兆尹这么多年受四殿下庇护,从而利用职权为四殿下大开方便之门的事。   四殿下挪用户部钱粮以作他用的行径,随着户部账目曝光而彻底暴露。   巡防营被收买的将领被二殿下悄悄扣下,暗中调遣了另一支队伍假作听从命令实则见机行事。   而被四殿下司徒启扔出来打头阵的前锋王小雨……或者是说,假的王小雨,她一开始便注定了她最后会死的结局。   司徒启早就算好了每一步,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女人都不能留。而凝月郡主不过是遭王小雨蛊惑煽动的一枚棋子。   ……   司徒烨说了这么多,钱宝儿还是听得一头雾水而且满心的疑问。   因为他的解说之中,由头至尾说的就是那位崔侍郎找上二殿下供出一切,二殿下偷偷调换了巡防营被收买的队伍,听起来就像是二殿下成功阻止了这次刺杀与嫁祸。   可事情并没有他说出来的这么简单才对。   柳乘风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知道什么,柳王爷今天的表现也很奇怪。照那个假的王小雨的说法,柳王爷也与四殿下关系匪浅,柳乘风则与二殿下过从甚密,那今日的结果就是二殿下、柳乘风想看到的、而会令柳王爷心惊胆战局面。   柳家父子的意见不太统一啊。……   想到这儿,钱宝儿的那双眸子蓦地一亮。   太子殿下仿佛看出了什么,徐徐笑问:“怎么了,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   钱宝儿老神在在道,“二殿下想除掉四殿下,可你却保了二殿下。那柳乘风是站在你这边的么?”   司徒烨听完顿了顿,忍俊不禁,“宝儿怎么这么聪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柳乘风说站的二殿下的队伍”   钱宝儿原先还混沌着,被他这么一提醒就彻底想明白了,“不对,柳乘风谁的队伍都不站。他只是想保全他的柳家和他的妹妹。你答应了他什么事情对不对?还是说,你和二殿下都答应了他什么。”   钱宝儿用的是肯定口吻,她对这个答案很自信。   “好了,你已经好奇太多了。再问下去可就孕妇不宜了。”太子殿下直接打住她的话头,态度坚决。   这个人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嘛。   钱宝儿鼓了鼓腮帮子,心里委实不爽。   太子殿下的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型,凑过去便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被生气,等这些事情孕妇都能听了再告诉你。”   “我是傻子么?”钱宝儿瞪眼。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钱宝儿不死心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太子殿下斟酌之后曰:“只要不是追问刚才的问题,都可以。”   钱宝儿问:“今日在柳王府里,王小雨拿在场那么多人的命逼着你与她拜堂成亲时,你果断拒绝了,你就不怕那些性命遭要挟的人心里怨恨你,从此心里留下疙瘩,在将来滋生出诸多事端陷你于不义么?”   “他们濒临死亡,满心恐惧,那个时候最容易滋生出怨恨,而且他们都是朝中的重臣啊。”   太子殿下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宝儿,那我要是答应了她在这里拜天地之后,她还要求立即入洞房呢。我是不是也得答应?我不答应,她依旧有借口可以动手,那些人也依然可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是我不肯答应王小雨的要求才害了他们,从而心怀怨恨。我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你心里能接受么?”   “不行!”钱宝儿想都不想摇头摇头再摇头,“可,可要是当时没有伏兵……我是说,倘若当时我们真的所有人都被她控制要挟了,她要你必须与她成亲入洞房才肯给解药,你会照做么?我是说,如果我也在那堆人里面的话。你也会。……”   “没有如果。”太子殿下果断打断道,“不会有这种如果,我也绝不会让这种如果发生。你忘了么,我们还有个师从药王谷的穆神医。”   “可我说的是如果啊。”   “我也说了,没有如果。”   “那我说的就是如果嘛!”钱宝儿被他敷衍得烦了,音量顿时飙升好几个等级。   吓得车夫愣是手一顿拉紧了缰绳。   夫人怒发飙,后果很严重。   太子殿下什么意气风发都没了,弱弱道,“真要是有那样的如果,我就先按照她的要求,寻找机会夺取解药。尽量争取不与她有多的肢体接触。”   “那要是不可避免呢?”   “那我自我了断以谢罪可好?”太子殿下歪着脑袋看她,双眸含笑,表情却是再正经不过。   “……”钱宝儿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99章 斩立决   然后,钱宝儿就脱口而出,“呸呸呸!你知不知道这话有多不吉利!以后不许胡说。”   “好好,不说不说。”太子殿下被她给逗笑了。   钱宝儿这才满意。   “可你瞧,你对这个答案也不会满意。宝儿,你要记住,我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我也绝不可能会被人逼到那个份儿上。也许在别人身上会发生的事情,但在我这儿不会有。”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太子殿下郑重其事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叙述着,但钱宝儿忍不住想吐槽。   这位太子殿下真真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毫无情趣毫无想象力。   也不知道他之前张嘴就来的情话都是跟谁学的。   钱宝儿叹了口气。但就在此时,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口掠过的景色,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我们这不是回王府的路!”   “嗯,不回去。进宫。”太子殿下语调平静,   “什么?!”某夫人一时激动一蹦三尺高。   ……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宫城,太子殿下领着钱宝儿下车往奉阳殿走。   一路上钱宝儿光揉着自己脑袋上的包就已经很扎心了。   她刚才在车上一时激动用力过猛结果一头撞在车顶上。   这会儿脑阔疼。   “就不能回去么?”钱宝儿揉揉头,心生退意。   太子殿下忽然牵住她的手,还冲她笑,“别担心,你就是去看看也好。大不了等一下露个脸就走。”   钱宝儿:“……”太子殿下,你当皇宫是你家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呸!皇宫本来就是他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钱宝儿差点就因为自己的智障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此时的奉阳殿里气氛沉抑,鸦雀无声。   司徒烨领着钱宝儿入内,皇帝陛下睨了他们一眼,只淡淡嗯了一声叫起,竟没有为难钱宝儿了。   钱宝儿大喜过望,瞬间就大松了一口气。   但奉阳殿内的气氛诡异得很怕。   坐在上头的陛下一脸铁青,跪在下首的四殿下垂头不语。   在场的还是二殿下六殿下还有五殿下,以及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等人,但是谁都没开口。……应该说,谁都不想做这个打破沉默的人。   良久。   “呵。”   跪在地上的四殿下首先打破了沉默,突然就抬起头来了。   “司徒烨,你连这个女人都带过来,是为了来看我的笑话的么?”   太子殿下闻言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四殿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哼,我已经沦落到折腾给地步,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这样不正是你想看见的么?我司徒启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除掉了我,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了。”四殿下冷笑以对。   司徒烨嘴角微微一勾,笑而不语。   四殿下转头看了二殿下一眼,然后才又转回来看了司徒烨,“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跟二殿下合作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你以为他就是真心想与你合作的么?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那就有劳四殿下挂心了。多谢。”太子殿下气度从容,面不改色。   司徒启顿时气结。   可他不甘心。   他有一肚子的不甘心,于是就把二殿下也一把拖下了水,   “还有你,司徒承,你以为你攀上太子殿下的高枝你以后就平安无事了么?你存了利用他往上爬、想乘机取而代之的心,又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就没有存了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念头。”   二殿下脸色一沉,重重哼了一声,“你够了。”   “够了?怎么会够了?怎么能就这么够了!”四殿下勃然大怒,“司徒承,我的二殿下,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有我一个。凭什么身败名裂只有我!凭什么你就能相安无事地站在这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凭什么!”   “司徒启,你疯了么?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陛下龙颜大怒拍案而起。   “对,我是疯了,可我是被谁给逼疯的?父皇,从小你就说你最喜欢我,可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爱护我的么?既然你最喜欢我,为什么不肯立我为太子?司徒烨那个野种哪里好了?他连是不是您亲生的都不一定吧!”   “住口!”陛下与太子殿下异口同声。   司徒烨眼底泛着冷意,直视他的双目,“司徒启,我知道你怨我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我也知道你有一肚子愤懑不甘。可以,你爱不甘爱怨爱恨都是你的事,我无所谓。可我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母亲。”   “烨儿是不是朕亲生朕心知肚明,你这个逆子,死到临头了还说这种混账话!朕这些年真是白疼你了。”   陛下是恨铁不成钢。   “娴妃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清白的谁知道?陛下,你可不要上了他们母子俩的当,否则这大秦江山他日交到他手上,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父皇您将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住口!”   “啪!”   陛下怒目。   然而太子殿下的手更快,他一巴掌直接甩在司徒启脸上,司徒启的脸立刻就红了。   “司徒启,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你要是不会说人话,本王不介意以储君和兄长之名教教你什么叫国法家规!”   太子殿下俊美的容颜覆上一层寒霜,杀气凛冽可怖。   就连陛下也愣了愣。   奉阳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   这气氛直到殿外的一声高喧响起,才暂时缓解——   “皇后娘娘到,梁贵妃到。”   话音刚落,皇后娘娘与梁贵妃便先后入门,齐齐给陛下行礼,“臣妾叩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陛下扫了她们一眼,没了往时的热络。   “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和梁贵妃前后起身,梁贵妃更是两个箭步就凑到了四殿下跟前去,心疼地捧起他红肿的脸,“启儿,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我。我打的,梁贵妃有意见?”太子殿下淡淡一哼,言语之间冷意森森。   座上的陛下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出声。   梁贵妃顿时不悦,但司徒烨到底是太子,她再不高兴也只能堆起笑道,“太子殿下,你四弟他还年轻,他要是真做错了什么事,你骂他就是了。怎么能动手呢?”   “四殿下早已弱冠成家,梁贵妃若是非要说四殿下是年少轻狂少不更事,那皇家子弟从五岁起由太傅授课又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梁贵妃觉得本王没资格教训你的宝贝四殿下?”   “你!”梁贵妃被他一句话噎住了,保养得极好的脸也生生给气出了两道皱纹。   但她向来最是聪明,也最有手腕,双膝一跪便冲陛下磕了个头,“陛下,启儿纵有大错,他也是您最疼惜的孩儿啊。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该妄动私刑。请陛下为臣妾和启儿做主。”   呵。   太子殿下闻言冷笑,“原来陛下最疼惜的孩儿也是可以免除刑罚的一种理由。大秦律法应该把这一条加进去才是。”   “司徒烨,放肆!你可知你是在对谁说话。”   如他所料,梁贵妃一开口,陛下马上就心软了。   太子殿下抬起头,正好与陛下四目相对。   “陛下,大秦律法里没有写说您最疼惜的孩子就可以作奸犯科。倒是有说,储君权位仅次于陛下,担着社稷重担负有教化万民之责。就是不知道,您最疼惜的四殿下是不是也属于大秦江山社稷中的一部分,算不算万民其中的一员。”   “司徒烨!”   “还有,我大秦一向以法度治国,以礼传家,祖宗家训第一条里面就有一句:凡我司徒氏子孙,长幼有序,敬上睦下。敢问陛下,不尊长者,是不是要以家规处置?”   “你!……”   陛下再一次被他怼得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吹胡子瞪眼睛。   太子殿下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想请教贵妃娘娘,请您允准。”   “说!”   陛下到这会儿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司徒烨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一礼给梁贵妃见了一礼,“梁贵妃疼惜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但不知贵妃可知,策划谋杀储君是什么罪名?”   “本、本宫自自然是……”   太子殿下眸光锐利无比,盯得梁贵妃心惊胆战,她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站在二殿下身边的皇后心里暗暗发出冷笑:真难得看见这个女人这样,解气!   陛下的脸色渐渐发冷,看着司徒烨的目光也越发复杂。   但司徒烨并不在意。   他跪地朝着陛下一拜,郑重道,“陛下,敢问刺杀储君在我大秦律法是何罪名?”   陛下看也不看他,太子殿下又转向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位大人执掌国家法度,总不会不知道吧。”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硬着头皮道,“……斩立决。情节极其严重者,满……满门抄斩。”   太子殿下闻言一顿,露出了然的笑容点头曰:“哦。”   “……”梁贵妃的脸色顿时煞白。 第200章 好好清、醒、清、醒——   “……你,你怎么敢?我的启儿可是四殿下,是陛下册封的晋王!”梁贵妃颤抖着用手直指司徒烨,像是恨不得要扑上去与他拼命一般。   司徒烨嘴角撇了撇,像是在说,我怎么不敢?   但他并不理会梁贵妃,而是径自问陛下道,“陛下,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的话没有假吧?”   “……没有!”陛下气得咬牙切齿。   他可是一国之君。却被自己的儿子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怎么能不气、怎么能甘心?   “陛下,臣先后两次遭不明人士截杀,险些丧命,后调查得知,这些所谓的不明人士均是来自于巡防营受四殿下所指使的某部。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秉公决断,为臣讨一个公道。”   太子殿下说着便一个响头嗑下去,诚意十足。   话里话外却有不容拒绝的气势。   他明明是对着皇帝,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傲骨铮铮,决不妥协。   “……”座上的陛下顿时瞠目,面色铁青。   陛下死死扣住了座椅两侧的扶手,胸中怒火暗燃。   而护犊子的梁贵妃可不像陛下这么能克制自己,立刻就抢话道,“太子殿下这话好有意思。巡防营分明归属于二殿下管辖。四殿下是如何能调动巡防营的人马。这不是栽赃嫁祸是什么?!”   她入宫多年受宠惯了,向来是所有人都忍着她让着她由着她为所欲为。她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太子殿下瞥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那梁贵妃可有实证能证明本王这是栽赃嫁祸?”   “……本、本宫不过是依照常理推测。巡防营一向由、由二殿下管着,他手底下的官兵,为何要听从四殿下的调遣?”梁贵妃言语支吾,理不直气不壮。   “那就要问您的四殿下了呀。四殿下可是连晋王府的手令都给了呢。”太子殿下一脸无辜。   一直没说话的二殿下也在这个时候附和道,“陛下,这件事儿臣可以作证。巡防营中有个别将领私自领受了四殿下府上的手令,将官兵当成私人打手般指使差遣。今日若是儿臣再晚一步,柳王府中包括太子殿下与儿臣在内的所有人,只怕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梁贵妃气得发抖,却是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四殿下面如死灰。   座上的陛下也默不作声。   至于皇后娘娘,她巴不得是这种结果,心里早就偷着乐了。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等官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了。   如奉阳殿三度陷入了死寂。   ……   钱宝儿也在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的行列之中。   这殿中的气氛太可怕。这皇家的人心也太可怕。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终于清晰了解道,为什么皇家人之间的亲情如此淡漠,矛盾不可解。   他们之间有不得不争的权位、不可不夺的利益。   进一步天下至尊,退一步粉身碎骨。   不争,就是死。   ……   而自始至终五殿下和六殿下都没说过一句话——今日的他们出奇的默契。   钱宝儿的将殿中所有人的神色都打量过一遍,最终出了列,徐徐走到太子殿下身边,艰难地双膝跪下。   “臣媳也恳请陛下为尚未出世的皇孙做主。臣媳身怀六甲却几番遭人追击,腹中孩儿一度险些保不住。如今真相大白,还请陛下秉公决断,勿枉勿纵。”   司徒烨闻言一怔,钱宝儿冲他微微一笑,便握住了他的手。   说好的一起面对的,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   司徒烨反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他看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感动,还有感激与感谢。   谢谢你不舍得让我一个人。   谢谢你,宝儿。   ……   司徒烨与钱宝儿从奉阳殿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白日里的炎热渐渐散去,凉风迎面吹来,清清凉凉好不舒服。   钱宝儿深吸了一口含着凉风的新鲜空气,方才在殿内的阴郁也仿佛一扫而光。   不过钱宝儿一想到司徒烨连等都不等陛下最后决断就走,她心里便替他梗得慌。   司徒烨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伞撑了起来,钱宝儿嘟囔了一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但到底没推开。   太子殿下曰,“姑娘家都爱美,这会儿也容易晒黑。要是为了身体好而晒太阳,还是早上早起晒朝阳的好。”   钱宝儿连连点头以作附和。   马车缓缓驶离宫禁,车轱辘碾过宫城的青石板,“辘辘”声延续不断,伴着晚风微凉,不知怎的别有一番风情。   “书呆子,你说陛下最后会如何决断?”看着马车出了宫门,钱宝儿才坐下来问。   “想必是秉公决断吧。”司徒烨看了窗外慢慢往后的宫门一眼,意味深长道。   “……你是觉得陛下到最后会徇私,对四殿下网开一面?”   “不是我觉得,而是他一定会这么做。”   司徒烨说得坚定肯定以及理所当然的淡定,但钱宝儿一下就从他话里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钱宝儿说道,“陛下应该很是在意你才是,却会在这件事情偏袒四殿下,是因为四殿下毕竟是陛下的孩子,他不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重手么?”   “孩子?倘若今日之事换了是老五做的,结局就不会是你看见的那副样子。等事情过去了,我再与你好好讲讲皇家的这些秘辛。你权当是听了话本子,那些编故事的人只怕也不敢这么写。”   司徒烨冷冷一笑,寒意从里到外自然散发。钱宝儿咬了咬下唇不敢接话,生怕再说什么会挑起他心中辛苦压抑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儿。   书呆子他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又或者说,太子殿下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谜团,他周围与之相关的人也皆是一身不可说的秘密。   这是因为他们生在帝王贵胄家,他们还是经历遭遇相似的人会互相吸引?   钱宝儿没有答案。   回府之后,司徒烨破天荒喝了酒。   钱宝儿累了一天了,回府用膳沐浴后便歇下了,司徒烨在她熟睡后却从酒窖里抱出了两大坛子酒,就坐在蔷薇花架下对月独酌。   韩恕沈括等人得令不许跟随,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干着急。就连钱老爷也给惊动了。   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那两大坛子酒竟然都见了底,徒留两个酒坛子和空酒壶在地上滚来滚去。   “韩恕,拿酒!”   韩恕叹了口气,吩咐沈括道,“去请夫人。”   要知道殿下他虽会饮酒但绝不嗜酒,这么多年来他像这般毫无节制的情景,一共那么两三回。他心里是多不痛快多难受,才会在这儿抱着酒麻痹自己。   ……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睡眼惺忪的钱宝儿跟着沈括一路小跑而来。   一过来便闻见酒气冲天。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韩恕忙行了个礼。   钱宝儿皱了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喝多久了?”   韩恕迟疑了一下,“夫人您歇下之后就过来了。……有,有一个多时辰了。”   “……”钱宝儿脸绿。   钱宝儿至少停顿了喘两回气的功夫,她揪了揪自个儿的衣角,皮笑肉不笑,“这个书呆子!他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心里有事不肯对我说,却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这是喝了多少啊。”   钱宝儿提着裙摆走过去,顺势就踹了酒坛子一脚。   某殿下愣了愣,没能清醒。   “……丫头?”钱老爷倒是看得胆战心惊。   钱宝儿看了他一眼,“没事爹。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去歇着吧。韩恕,吩咐厨房准备醒酒汤,要一大锅,越浓越好。我得给这个酗酒的书呆子好好清、醒、清、醒——”   还没意识到夫人驾到的某殿下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韩恕更是机智,二话不说就清场。拽着好事沈括宛若在拖一条不听话不肯走的家犬。   “老大!我想看看……”   “看什么看,你就不怕夫人把你的眼珠被挖出来。”   沈括:“……”夫人好凶残啊。   ……   钱宝儿提着裙摆,上去二话不说一脚把某殿下从凳子上踹下来。   某殿下猝不及防往前扑倒。可就在着地之前,他双手在地上一撑便跃了起来,稳稳当当。   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什么。他扭头一看,他家宝贝娇妻双手正叉腰怒目而视。   “宝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的酒也就醒了大半了。   “司徒烨你能耐了是吧,喝酒不要命了是不是?!这酒这么烈,旁人喝个几杯一壶就够呛了,你特么给我喝了两大坛子,酒不用钱的!”   夫人这一吼中气十足石破天惊。太子殿下顿时怂。   “宝儿。”   “臭死了,你想熏死我。”   他讨好得刚要凑过去,就被钱宝儿嫌弃地一拳给呼开了。   “你怎么来了?是他们把你吵醒了么?”太子殿下也不死心,还死命往上凑。   钱宝儿深吸了一口气,麻利儿站上凳子爬上圆桌,“司徒烨。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沟通沟通。”   “沟通什么?”   夫人曰:“你是选择被冷水浇醒,还是选择被解酒汤撑醒?”皮笑肉不笑。   太子殿下顿时一脸懵逼。   这一家人都是戏精。戏精。 第201章 太子殿下这话真不像夸奖   半个时辰后。经过一番折腾,太子殿下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有一群好事之人从外头透过门缝往里一看,太子殿下双手捏着耳朵跪在搓衣板上,毫无一国储君的威严气势。   夫人翘着腿居高临下,严词厉色:“知没知错?”   “知错知错,下回再也不敢了。”   太子殿下点头如捣蒜,乖的像小猫咪似的。   ……   窗外的沈括险些笑出声。   但在他发出声音被发现之前便被韩恕和杨熙给双双拽走。   拖到了安全处,杨熙才松开他的嘴,“你要是想被送给小郡主就直说。”   沈括摇头如拨浪鼓。   ……   宝玉阁里。   某夫人翘腿坐了一会儿腿突然就麻了,关键是还抽筋,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太子殿下抬头一看,她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   “书呆子,我……我腿抽筋。”   太子殿下连忙起身,抱起她就给平放在床上,“是哪边抽筋了?”   钱宝儿艰难地挤出个“左”字。   司徒烨撸起袖子,熟稔地给她按了起来。   他的手法纯熟,顺着筋的脉络轻轻往下捋顺,按了一会儿钱宝儿就没那么疼了。   但太子殿下到底不放心,“怎么样,好些没有?要不要叫穆然过来。”   “没事了。再说大半夜的把他折腾过来干什么。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他来照亮么。”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   他又按了一会儿,钱宝儿说没事了他还再三确定,才肯停下。   钱宝儿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着墙背对着他。   太子殿下一愣,忙凑过去问,“怎么了?还难受么。我把穆然叫过来吧。”   “我不是难受,我是不高兴,不想看见你了。”   太子殿下一脸茫然。   “我,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说出来,别自己生闷气。”   “不说,就不说。你心里有话都不跟我说,还一个人跑去喝闷酒,我干嘛要把心里话告诉你。”   太子殿下闻言呆了呆。好一会儿才说道,“……有些话,想说出口不容易。”   钱宝儿背影一顿,囫囵爬起来倒了杯水递给他,“既然有些话清醒着不好说,那你醉了跟我说就是了。”   太子殿下登时哭笑不得。   不过钱罐子说的是,有些话清醒着不好说,那就醉了再说。   人生一世,清醒难,糊涂更难。   司徒烨接过水满口饮尽,顿时多了三分醉意。   “宝儿你知道么,自打我回京之后,陛下表面上事事都向着我,就连我在麟德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撞他跟他叫板,他也都忍下来了。后来在御书房里我也顶撞过他,无论我把话说得再难听他再生气,也从没有对我怎么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不?”   钱宝儿想了想,猜测说:“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他从心里觉得愧疚,想弥补你?”   “那我问你,假如是在你家,你做错了事说很过分的话,岳父大人会一味忍让么?”   “怎么可能,我跟老头儿一吵架就要掀屋子,我一掀屋子他就动手。虽然多半时候是雷声大雨点小,但他实在舍不得打我的时候就骂我小兔崽子,然后把我喜欢的玩具给砸一遍就算是出气了。哪儿爹娘对着自个儿孩子忍让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钱宝儿嘴快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了。   呸,钱宝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仔细一想,陛下每次被书呆子顶撞了都会骂他,但这种骂而老头子气到极致的骂又不一样。   老头子就是给气的,恨不得把她这个小崽子打得她娘都不认识;可陛下的骂更多的像是在扮演。   陛下看上去是生气恼怒,实际上看不到一点儿父母对孩子恨铁不成钢的感情。而更多的是怨怪他不照着自己的铺排好的路乖乖走下去。   虽然父母多数都会想给孩子安排好未来的路,也都喜欢操控自己孩子的未来。可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真心为了孩子好,和真心想让他听话。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钱宝儿背上一阵发冷。   司徒烨从钱宝儿突然停顿的笑容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你也觉得很可怕对不对?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也不会有父母会舍得把自己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孩子推出去成为众矢之的。”   “不是我不信陛下真心在意我,而是他对我从来都只有愧疚,还有利用。他心里真正疼惜爱惜的,只有他的四殿下。但他是一个父亲的同时,还是一个皇帝,他肩上扛着祖宗的基业大秦的江山,他需要找一个人来为他扛,于是他选上了我和司徒承。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的默认下进行的。他想看我们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拼个你死我活。最后他发觉,皇后会碍事,而且司徒承在他母后的庇荫下抗压能力远不如我,于是就把我给推了出来。”   钱宝儿咽了口唾沫,这个全新的认知让她头皮都一阵一阵发麻。   别人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自己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   何况是家人之间。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宝儿你知道么?所有人都认为陛下当年对我母亲情深意重,所有人也都以为他是爱之深责之切,才会对我母亲冷酷到底。可是,同样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在梁贵妃身上。   梁贵妃出身也卑微,可靠着她一个人,整个梁家都翻身成了新贵。几乎要与在大秦延续两百年的世家梁家起名。梁贵妃在后宫独宠多年,连皇后娘娘都动不了她分毫,真的就完完全全只是靠她自己的手腕么?”   这个问题钱宝儿完全回答不上来。   男女之事是世上最复杂最难解的事情之一。   可是她确定的是,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了丈夫的庇佑,想在那个家里坐大风光是绝不可能的。   这就如同父母之于子女。在兄弟姐妹众多利益牵涉甚广的家庭里,倘若没有父母的偏爱庇护,只怕连好好活着都是一种奢望。何况是皇家。   梁贵妃与四殿下能有今日,若说不是陛下的偏爱偏袒,就根本解释不通了。   “陛下口口声声说他对我母亲心怀愧疚,也口口声声说他当年不该怒发冲冠一时冲动。可是,真要是面对真心爱护的人,心疼她保护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因为别人的一句两句闲话就将她彻底遗弃,几年里不闻不问。”   世上要真是有这样的爱,就太可怕了。   但更可怕的是,明明不爱还要假装爱。   就更可悲了。   如今想想,当年娴妃娘娘是不是最后也悟到了这个道理呢?   “他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他安慰自己的说辞,自欺欺人罢了。他大概以为我从小流落在外,给我一点和颜悦色和小小的恩惠我就会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受之驱使当牛做马。”   太子殿下说着冷笑了一句,“他这么费尽心思想挑选一个替他扛下这社稷重担的人,可他怎么就想当然地觉得我就合适呢。”   钱宝儿对了对手指,弱弱道:“……兴许,是因为你没有强大的外祖家,不会让外戚干政;也或者,陛下觉得你从军多年脾气秉性早就被定格为军人,一定会对他的命令无条件服从。……”   太子殿下闻言顿了顿,目不转睛地盯着钱宝儿看。看得她一时毛骨悚然。   “你你……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啊,没见过本姑娘这么好看的人么?”   太子殿下嘴角徐徐弯了完,浅浅笑道:“不,我是看我们家宝儿聪明。你不愧是生在商人家庭,眼光独到言简意赅。”   钱宝儿:“……”太子殿下这话听起来真不像夸奖。   但是,她还是可以把这句话给默认为夸奖。   她就是这么聪明,她还眼光独到,不接受任何反驳。   太子殿下掐了一下她的小脸儿,忽然说,“你还记得初见老五时,我曾提到的那个建宁宫的逍遥楼么?”   钱宝儿在脑子里梭巡了良久,对这种不熟悉的模糊的东西实在好像是没多少印象。   司徒烨又补了一句,“就是一句话让他闭嘴的那个。”   这个好说!   说到让五殿下吃瘪的事情,钱宝儿顿时就来了精神——又是绞尽脑汁的一番记忆搜索。   半晌。她才从记忆里挖出一段相关的东西。   当时五公子还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说,“可是三哥,这个姑娘很可爱,我很喜欢她。”   害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愈演愈烈。   这种感觉就刚好应证了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然后书呆子冷不丁回了他一句,“那你是不是还更喜欢建宁宫里的逍遥楼?”   那位五殿下顿时就暴躁了。   钱宝儿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建宁宫以前是方婕妤的寝宫。逍遥楼是老五出生的地方,但也是他母亲殒命的地方。不过,如今早就被封了。”   “你是说,那位五殿下的娘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了,而且寝宫还被封了?”   钱宝儿眨了眨眼睛,突然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她有点消化不良了。   按照一贯宫廷套路,这背后少不了一段不为人知不可告人的宫廷秘辛。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就像个神经病令人害怕么?换了是任何人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掐死,他却只能躲在柜子里苟且独活,后来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而他能活下来,就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四殿下正好缺个可以任劳任怨随意打骂的玩伴。” 第202章 真是世事难料   那年的冬天很冷。   方婕妤过世之后,年纪尚小的五殿下被所有人当成球一样踢来踢去,后来,是陛下将交给了当时还是贵人的今日的梁贵妃抚养。   可她有自己的儿子,又如何会理会他这个别人的孩子的死活?   大雪纷飞的夜里,五殿下的房里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没了炭火房间里头便冷如冰窖。   他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哭都不敢哭出声。到第二天,还是方婕妤昔日的侍女去看他的时候,才发觉他几乎被冻僵了。   若不是这个侍女,只怕他在那个时候便撒手人寰了。   后来,也是那个侍女小心地将这件事稍加利用起来,梁贵妃虽然得宠,但也怕被人拿捏着把柄传出去不好听,只好对五殿下好一些。   而真正的转机是那一日,四殿下去园子里玩耍,看见独自一人在玩沙子的五殿下,见他不理人便起了兴致。   随后纠结了一帮人去欺负他。   但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打得半死也不吭一声。四殿下顿时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跑去找了他的母妃梁贵妃。   “母妃,那个傻小子我要了。”   “哪个傻小子?”   “就是那个不会说话不吭声的傻瓜。我打他他连救命都不会好,还特别耐打。”   当时的梁贵人一下就想到了他。她蹲下身子问她的好儿子:“你真觉得他好玩?”   “对啊母妃,他不是没娘的孩子嘛,父皇也把他交给您养了,以后就让他陪我吧。我觉得再也找不到这么一个耐打又不聒噪的人肉桩子了。”   “好。就依你。”   ……   那些年真真不堪回首。   五殿下被四殿下当成练拳的桩子揍了好些年。直到那一年,四殿下忽然把他带到了建宁宫去。   平静了这么多年的少年一下就被带回当年那个可怕的梦魇,发狂一般地将建宁宫中的一切砸了个稀巴烂,更把四殿下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险些连梁贵人都没认出来那是她儿子。   梁贵人勃然大怒,在陛下面前哭天抢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这个被她儿子从小打到大的孩子说得一无是处纨绔不堪,简直把他说成了一个地痞流氓。   陛下一怒之下命禁军去把他抓回来。   可是,那个少年就像是陷入了魔怔疯魔了一般,竟然连禁军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更是一把火就把建宁宫给点着了。   他站在大火之中,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嚎啕大哭着:“母妃,你在天上看着,那些害你的人都会遭到报应的。……”   “对,他们都会遭到报应的。你在天上好好看着。”   ……   “那后来呢?他不是自个儿放火烧房子么?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钱宝儿紧张地问道。   太子殿下摸了摸她的头,“当然是禁军扑灭了火。不过在那儿之后他也被送到宫外的道观看管起来。美其名曰是休养,实则是囚禁。”   “那后来呢?”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等下一次有空我再与你讲。”   说着说着他就打了个哈欠。钱宝儿也莫名被他传染,跟着就打了个哈欠。   眼皮子一耷拉,倦意就阵阵袭来了。   很快,她就沉入了梦乡。   司徒烨放下了幔帐,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看着她睡梦中毫无防备吧唧嘴正梦着美食的模样,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可又缓缓垂里下去。   宝儿,要是你至亲的人没了,你还能这么开心这么无忧无虑么?   ……   清平王府。   今夜的月分外圆。趴在窗口看了许久,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后面的杨宽道,“木头疙瘩,你想没想过回家?”   一向连话都不说的杨宽顿了顿,幽幽说道,“王爷说笑了,早在七年前的幽州之围后,杨宽就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哪里有家。”   “那你大哥呢?”   “……大哥?”杨宽迟疑了一下。良久,复又坚定地道:“我们早就没有家了。在被出卖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死了。大哥,也不是大哥了。”   “是么。我倒是觉得,大哥终归是大哥。”五殿下趴在窗台自言自语道。   就像老三。   要不是他,他可能到现在还是一个疯疯癫癫狗都不愿理疯子。   不过他反而觉得,比起他,老三更像是个疯子。   他可以为了他想保护的人,不顾一切。   这比什么都可怕。这也注定了,那个皇帝老头根本不可能轻易就如愿地控制他。   ……   钱宝儿第二日清早起,便听说,四殿下的案子已经归大理寺接手。四殿下暂时关押,待彻查之后再行处置。   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钱宝儿醒得早,用了早膳又躺回床上去继续睡。   太子殿下临去上朝前还吩咐清容和杨熙道,“往宝玉阁里多放些冰,夫人受不得热。”   天气已经热得不行了。虽然有冰块搁在房间里,但依旧闷的厉害。钱宝儿睡了个把时辰便睡不着了。   床上也不躺了,索性就在地上打滚。   想想那个王小雨,想想凝月郡主,她们都是因为与书呆子有一段渊源才对他执迷。   凝月郡主是被他救过一命,就被看太多的话本子所骗,对救了自己的英雄暗许芳心。   想来王小雨的状况也该差不多才是。   可书呆子他明明从小就去了太平镇,后来又跟随若云公主四处求医,却有这个艳遇那个遭遇。相比起他丰富多彩的人生,她一次又一次相亲又想办法逃婚的经历真是差的太远了。   房门忽然从外面推开。钱宝儿手脚并用爬起来,却见是端着水盆的清容开的门。   “……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家主子回来了呢。”   钱宝儿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又仰躺过来。   清容莲步小心进了房,杨熙在后头也跟了进来,“夫人又太热了吗?”   “热。在家的时候热也热,可京城这热也太闷人了。我老觉得喘不过气来。”   钱宝儿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是下定了决心不肯起来了。   杨熙想扶她起来她还躲,反而问道:“杨熙,你知道书呆子以前还英雄救美过哪个姑娘么?”   “……”杨熙一愣,下意识看了清容一眼。   钱宝儿也往清容那儿看去,“清容,我记得你与书呆子还有一层什么关系来着。小郡主不是一直管你叫姐姐,还每次来都会给你带你最喜欢的东西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夫人言重了,我只是若云公主在送殿下去药王谷求医的半道上捡来的弃儿,幸亏公主和将军收养了我,我才有今日。清容不敢说和殿下有一层什么关系,不过关于殿下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你说你说。”钱宝儿一听她知情便来了兴趣,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   然而清容递了个手巾过来,无奈道:“夫人,这些事情还是等殿下告诉您吧。殿下终归也是没打算瞒着您的。”   钱宝儿:“……”   你这话说了不是等于没说?!   钱宝儿就很气,趴在地上生了好久的闷气。   清容也很无奈。   可怎么办呢,太子殿下早就交待过了。   ……   在这之后,朝上也好其他事情也好,都有了短暂的平静。   接下来天气大热,钱宝儿也开始了剧烈的孕吐,整日整日的反胃,连汤汤水水的味道都闻不得,一闻就吐,吃进去的还没吐出来的多。   也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整个王府上下都因为她费尽了心思,也没能让她多吃两口东西进去。   穆神医都说,这种事情不好搞。只能多给她准备点什么酸的涩的,给她压压。   倒是听说太子、太子妃册封大典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钱宝儿吃也吃不消、睡也睡不好,如今唯一的兴趣就是在园子里的蔷薇花架下去坐坐、乘乘凉吹吹风。   上午陆无双、陆盈盈两姐妹也来看她,还特意带了陆老夫人专门给她准备的酸话梅,说是孕妇孕吐的时候吃这个最管用了。   钱宝儿本来是拒绝的。因为太子殿下没少给她找来酸梅之类的东西,可都没多大效果,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   可这回她刚把罐子打开,便闻见诱人的味道。她莫名就上了瘾,连吃了好几个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陆盈盈看得直咽唾沫。恕她直言,这个味道光闻着牙齿都发软,夫人居然一口气吃了这么多。   难怪说女子柔弱、为母则刚。这简直太坚强了。   “夫人,您真的不觉得酸么?”   “胡说八道什么呢。”陆无双睨了自家妹子一眼,还拿手肘撞她。   陆盈盈一脸无辜地讪笑,“夫人勿怪,我就是有点嘴欠。”   “不不,不酸不酸。酸的刚刚好。这可比那书呆子给我找来的什么酸梅强多了。老夫人这是独家秘方么?”   陆无双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曰:“这酸梅我娘是十年前腌制的。一般人承受不来。”   钱宝儿听完也颇为感慨,“嗯。”果然怀了孕的女人都不是一般人啊。   比如她。   这要换做是在以前,打死她都是吃不下这么酸的东西的。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吃的津津有味。   真是世事难料啊。 第203章 蛊   钱宝儿原本是要留了陆家姐妹用午膳的,不过她们都担心陆老夫人在家里没人照看,便婉拒了钱宝儿的好意。   钱宝儿也不好强求,倒是一直跟陆无双姐妹俩强调说下次来把老夫人也一起带过来,这样就可以安心一起用饭了。   陆家姐妹也不矫情,连声说好。千恩万谢的感激了钱宝儿一番这才走。   不过她们一走,钱宝儿也就又无事可做了。她无聊地只能抱着酸梅罐子在宝玉阁廊下来回的转悠。   最近身边所有的人好像都很忙。   若云公主他们很少过来了,书呆子也是成天忙的几乎见不着人。当然,书呆子身为太子忙一些是情有可原的,可这些日子连老头儿也都是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偏偏她这个状况又不能出去乱跑。   偏偏那个书呆子上次说一半哄着她睡觉了,后面一半的剧情变得遥遥无期。   半个月来,柳家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穆然也几乎没什么动作,他如今就连酒铺都不去了。   方才陆姑娘他们来时,陆二姑娘陆盈盈还在说,如今少了一个年轻力壮又能打的人在铺子里随叫随到,就有很多事情不方便。而且某人还经常因为年轻力壮又能打的人没出现而经常走神发呆。   四殿下的案子至今还拖着,美其名曰是尚在调查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   太子殿下却也不急,他似乎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为的是等到他想要的结果。   那书呆子的耐心好的令人害怕。他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就冲这一点,四殿下就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说起来二殿下也是个人物。上回柳府那一场刺杀他与书呆子不动声色就给解决了,四殿下渗透进他的巡防营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动声色就给办了,最后哪怕到了奉阳殿上,他也几乎没说什么话。   如今仔细想想,二殿下也是个可怕的存在,轻易惹不得。   幸亏是书呆子这种老狐狸在跟他打交道。这要是换了是她上阵,准死的很难看。   不行,她的修为资历尚浅,她以后是想当一个富甲天下的殷商的,这点历练还远远不够。   等以后有机会还是要与二殿下面对面好好切磋切磋才行。   钱宝儿这般想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酸话梅。而后继续小碎步慢腾腾在廊下绕圈子。   “刚收到大理寺传回来的消息。夫人呢?”是杨熙的声音,猝不及防从正门那边传来。   钱宝儿顿了顿,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动了。就像个蹑手蹑脚的小贼。   就听见清容也说道,“早前陆家两位姑娘来了,夫人与她们姐妹俩去了后花园。这会儿还没见回来。”   “王小雨在狱中自尽了,殿下交待,这件事情别被夫人知道。”杨熙压低声音郑重道。   不知为何,明明杨熙她们说话很小声,明明她们隔了东和西,可钱宝儿就是听见她们说的了,而且清清楚楚。   她心里“咯噔”一下,又听清容问,“凝月郡主也和王小雨关在一处吧,那岂不是也……”   “凝月郡主整日说看见王梦莹来向她索命。如今已经疯疯癫癫的了。”杨熙说道,“总之,这些事情殿下不让夫人知道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们赶紧分头去找夫人,可别让夫人一个人悄悄的又偷偷溜出去玩儿了。外面太危险。”   ……   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钱宝儿就没听清了。   她只听见杨熙与清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说话声也越来越远,可不知怎地她双腿一软莫名就坐了下去。   这才半个月,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么。   王梦莹死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那个疯狂爱慕书呆子的假的王小雨也自尽了?可她就不像是个会自尽的人啊。   这半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钱宝儿的心口莫名抽痛起来。   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钱宝儿拼了命想喘气。可非但没能喘上来气,一股热意更是汹涌冲上了头。   好难受,好痛苦。   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东西都模糊起来,钱宝儿就连想呼救都喊不出声,便沉入了黑暗中。   ……   彼时,宝玉阁里只能听见太子殿下的怒吼。   “不是让你们照看好夫人的么?你们就是这么照看夫人的。”   在场的这些都是跟随司徒烨多年的人了,谁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   太子殿下天姿国色的俊颜蒙了一层寒霜,浑身都散发着任何人不敢靠近的冷意。仿佛索命的阎罗,令人胆战心惊。   一屋子的人愣是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关键时刻,还是钱老爷打破了这个可怕的沉寂。   “穆侯爷,我们家丫头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穆然迟疑了一下,“……不太好。”   “不太好?”钱老爷一脸惊诧,“丫头她晕倒不是因为中暑了么?怎么会不太好?”   他说着下意识看了司徒烨一眼。   司徒烨沉着脸不吭声。   穆然可真怕他再开口冲着大家吼一通,摸摸鼻子说道,“……这件事儿您也别问太子殿下了,还是我慢慢告诉您吧。”   钱老子闻言一顿,脸色也越发难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对,你们究竟都瞒了我些什么?”   穆侯爷闻言扶了扶额,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夫人身体里的蛊发作了。……”   ……   钱宝儿迷迷糊糊地又做了个梦。   梦里,应该山清水秀的风景不知怎地糊上了一层红色,血淋淋地看着让人怪难受。   她怎么努力地揉眼睛也抹不开眼前的红色,总觉得有一叶障目,却毫无办法。   她在漫无边际的红色里走啊走,走啊走。   走了好远好远,这条路始终没有尽头。   突然,身后传来了呼唤。   “宝儿,你还要去哪儿?”   她闻言回头。红色的血影尽头似乎有个人站在那儿冲着她挥手。   钱宝儿愣愣“啊”了一句:“……可我找不到路出去啊。”   “找不到路出去就跟我走,瞎跑什么呢。”   钱宝儿呆呆点头,老老实实转头朝着那个人影走去。   可是无论她怎么走,就是没办法靠近那个影子。   她往前一步,那个影子也往前一步,她无论如何都抓不到。   可是那个声音又一直在她耳畔回响。   他见她停下还提醒她,“快跟上,可别跟丢了。”   这个声音是谁呢?   听着好熟悉,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血色弥漫的路途遥遥没有尽头,她就这么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这么走。   走到不知疲倦不知前途。   忽然,前方骤然有一道白光亮起,亮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她只觉得热意滚烫,就再度失去了意识。   ……   “什么?你是说蛊?!”   穆然徐徐说完,钱老爷就炸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加上夸张的肢体动作,都足以说明他此时的诧异与震惊。   钱老爷急得语无伦次,“你说什么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小时候不就……可她不是早就已经没事了么?”   “夫人在小时候就遭人下了蛊,不过那个时候有高人相助,暂时封住了那个蛊。可随着这些年夫人慢慢长大,当初对蛊的压制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如今夫人又怀了身孕,她身上的蛊还是提前发作了。”   钱老爷听完愣了愣,“那怎么办?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她了么?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躺在这里?”   “办法有是有,可夫人如今怀着身孕,而且月份尚小,真要用药施针起来,恐怕有损她腹中的孩儿。”   钱老爷闻言一怔,蓦地转向司徒烨,“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么?为何不早告诉我?还是说,你是想保小的?!”   钱老爷说完这话自己都惊住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司徒烨道,“她肚子里那个才几个月大,丫头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若是宝儿救不下来,那个小的还能活么?!”   “不会的,殿下不是这种人。”韩恕绷着脸对钱老爷怒目而视。   “那你告诉我眼下这状况是怎么回事!明明有办法救她,为何不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躺在这里么?宝儿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不痛是不是!”   “你不许污蔑殿下!”一贯性子沉稳温柔若水的清容也绷着小脸怒气冲冲。   钱老爷沉着脸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一言不发。   宝玉阁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穆然,有办法先让她醒过来么?”最后司徒烨还是开了口。   此时的他与先前怒吼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在他脸上看不见半分怒意,但也看不见半分喜色悲伤。   这样的他越发叫人害怕。   穆然顿了顿,“……办法有是有,可治标不治本。而且那个办法用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先让她醒过来。无论如何,要做什么决定都得等宝儿醒来再说。”   司徒烨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穆然只能说好。   “清容留下照顾夫人,韩恕杨熙随我去一趟书房。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 第204章 根本不配得到宽恕   穆然看着司徒烨走时的背影,直摇头。   太子殿下这个储君之位又如何?司徒烨那小子由头至尾要的就不是什么江山社稷皇权富贵。那些狗屁玩意儿在他心目中连他的心上人十之一二都比不上。   司徒烨把钱宝儿看得有多重他这个局外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恨不得为这姑娘豁出命去保她周全。要不是他现在的医术没办法把蛊从钱宝儿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司徒烨早就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这么干了。   为了钱宝儿他命都不要了,更别说为了个两三个月大胎儿对她弃之不顾——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司徒烨担心的,是她一觉醒来发现娃儿保不住了,会崩溃吧。   那个护妻狂魔。   穆然叹了口气,喊清容拧条热手巾递过来。   没想到递过来手巾的,却是钱宝儿她爹。   “穆侯爷,你有什么办法让宝儿醒来?”   穆然说,“钱老爷若不放心,在旁看着就是。”   其他人离开的离开、退下的退下,这宝玉阁里一共就余下四个人了,床上躺着的钱宝儿,穆然这个没正经郎中,还有负责照看的清容和钱宝儿她爹。   穆然顿了顿,又说道,“方才太子殿下在这儿我不好说,可这会儿他走了我就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钱老爷,若不是看在你是他夫人父亲的份儿上,司徒烨早就把您给扔出去了。”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要不是宝儿的爹,能不能活到这个时候还两说呢。”   穆然:“……”钱老爷也是真的耿直。   钱老爷不愧是经商的人,见过大世面,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不过说起如今的事,还是要说到当年事。   夫人中蛊的始末司徒烨和他都清楚。   当年在太平镇时,皇后派出的那伙人突袭了在小河边玩耍的司徒烨、钱宝儿和小郡主瑾儿。   钱宝儿拼命救了小郡主,同时也被下了蛊,生死一线间。   那个时候,幸好有那个路过太平镇的高人及时出手,救了钱宝儿一命,也给那个时候茫然无措不知前路在哪儿的司徒烨指了一条路。   可偏偏,夫人自个儿不知道怎么的就冲开了当年的禁制,她恢复了记忆的同时,也是蛊在她体内重新发作的时候。   “钱老爷,要我说你也别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夫人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可她已经有了舍命保护别人的勇气,您不觉得那是您家里教的好,这也别人轻易学不来的勇敢么?。”   钱老爷闻言愣了愣,“穆侯爷怎会对当年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你……你和那个大夫是什么关系?”   穆然微微一笑,“那个在夫人小时候救了她一命的人——是我师兄。”   ……   书房里一片沉寂。   杨熙跪在下首,心里头慌得很。她不断看了看韩恕,但一贯面无表情的韩恕只能给她一个啥都看不出来的表情。   杨熙的心里就更慌了。   良久。   太子殿下才问道:“今日都有什么人来过王府见过夫人?”   “只有陆家的两位姑娘。”   杨熙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紧接着又道:“殿下,是……陆家两位姑娘哪里不对么?”   “不会。”太子殿下淡淡道,“宝儿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她的朋友不该有问题。”   他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蓦地看了杨熙一眼,杨熙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殿、殿下?”   “你们在门口发现夫人晕倒时,夫人身边还有个罐子?”太子殿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杨熙吓得舌头都直了。   她呆呆点点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是陆家两位姑娘特……特意给夫人带的酸话梅,说是陆家老夫人珍藏的,对夫人这样的孕妇恶心干呕特别管用。所以就……就……”   看着太子殿下的眼神,她愣是说不下去了。   司徒烨嗯了一声,仿佛一下就弄懂了什么,转脸便吩咐韩恕道,“韩恕,你马上去陆家走一趟。看看陆家老夫人家里还有没有这种酸话梅,有的话立即带回来。”   “是。”   “杨熙,你回宝玉阁去,把那个罐子交给穆然,让他查验里面的酸话梅。”   “明白。”   ……   韩恕与杨熙得了令一刻都不敢耽误,迅速起身离开。   司徒烨脸色微微一沉,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嗜血的弧度。   那些人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死的死了、疯的疯了,他们还嫌不够。还要把主意打到宝儿身上来么?   看样子,有些事情真是拖不得了。   司徒烨沉思了片刻,朝外头呼唤了一声:“沈括,进来。”   沈括进了门便单膝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你拿我的手令去一趟柳王府,面见柳乘风。就说,本王马上要见他。”   “是。”   沈括领了手令马上就离开了,一刻都不曾耽误。   司徒烨徐徐走到窗前,   窗外正是天高湛蓝万里无云。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   明明已经入了八月,这个天候却一点儿凉意都没有。   这个燥热难耐的天就像那些人此时此刻的心,都是在火上烤着,片刻不得安宁。   既然他们这么躁动耐不住寂寞,那他不妨做那桶醍醐灌顶的冷水,好叫他们都清醒清醒。   ……   约莫一个时辰后,韩恕带着从陆家取回来的罐子飞奔赶回。穆然看见那只罐子眼神都直了,二话不说就抢了过去。   “拿来给我。我倒是想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这等能力在背后捣鬼!”   说完抱着那只罐子就进了药房。   韩恕先是愣了愣,等到那扇门“嘭”的关上之后,他回过神来也就释然了。   药房里的穆然自顾自捣鼓着,边弄边自言自语:“我就说司徒烨这小子不会平白无故让我验什么东西的。果然有猫腻。……”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正与新任的广平郡王柳乘风在书房里对坐好一会儿了。   柳乘风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太子殿下,我何时能把凝月接回王府去?”   太子殿下闻言眉头扬了一扬,“若是我非要你在柳家与凝月郡主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柳乘风闻言苦笑了一声:“殿下何必多此一问。我的答案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既然如此,那你就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吧。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对柳家手下留情。”   太子殿下语调平静,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不容置疑。   柳乘风顿了顿,忽然起身朝他双膝跪下去。   司徒烨眉头微微一敛,果然就听见柳乘风恳求道:   “太子殿下,能让我与大哥说句话么?”   “柳家的长子与第三子都死在了当年幽州之战不是么?就连当年年纪尚轻的四公子,不是也因为接受不了一连两位兄长去世的打击,失神跌入池塘溺毙了。我这会儿上哪儿给你找你的大哥去。”   “乘风,我可不是阎王爷,还能帮你大哥还魂不成。”   “太子殿下,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有几句话,若是不当面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安心。”柳乘风仍不死心,冲着太子殿下郑重地磕了几下头。   太子殿下徐徐背过身去,“柳郡王,你想见的人不在我这儿,你还是回去吧。让你接走凝月郡主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了,你若是不想要,那尽可不要。”   柳乘风闻言一怔,浑身都僵住了一般。   良久。   “多谢太子殿下,柳乘风明白了。”   柳乘风呆呆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光是瞧着他的背影,都能瞧见一片寂寥与孤独。   司徒烨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他忽然侧目向身后右侧看去,“行了,人都走远了。你也该出来了,韩恕。”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窗外跳了进来,恭恭敬敬跪在司徒烨的身后,“殿下。”   “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肯见他。”   “殿下说的什么,韩恕不是很明白。”   司徒烨转回身去,“我不是柳乘风,你又何必与我装傻。你不肯见别人尚情有可原,为何连他也不见。”   “殿下,柳长风早就死了。早在柳锡将幽州与儿子卖出去的那一刻,柳家就再没有老大跟老三了。”   韩恕顿了顿,话里森冷无比,“那个人、那一家人,根本不配得到宽恕。”   司徒烨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也是,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的事情,又何必去劝你原谅。   ……   钱宝儿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天都已经快黑了。   她睁开眼一瞧,她的床前竟然是清容跟老头子在守着,一时激动要坐起来结果就又跌了回去。   “哎哟。痛痛痛——”   她浑身都酸痛不已,就跟干了一天的粗活累活似的,动一动就这里难受那里难受的。   钱老爷连忙把乱动的她给按了下去,“丫头,爹可求求你了别再乱动了。你就当是为了你爹这个老头子还有肚子里的小娃娃着想行不行?”   “……老头儿?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钱宝儿一脸茫然。   清容连忙端着杯水就凑过来,“夫人,您刚醒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钱宝儿都没能拒绝,就被强行灌了水。   “……”   你们就是这么对付孕妇的么? 第205章 再无瓜葛   钱宝儿的内心略有些崩溃。   之后,无论她想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一张嘴一动手,清容和她爹都会抢着递水递热手巾。   钱宝儿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她往那儿一坐,清容连忙递过来个软枕,钱宝儿摇摇头让她拿开了,“清容,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跟我爹单独说说。”   清容愣了愣,“可是夫人,殿下吩咐了要清容贴身照看夫人,要是被殿下知道,殿下是要怪罪的。”   “你殿下怪罪,就不怕夫人怪罪么?”钱宝儿横了清容一眼,愣是把太子殿下平日里不容置疑的神态给学了个七八成。   “是,夫人。”清容没办法,只好先退出去了。   等门一关上,不等钱老头儿说话,钱宝儿立刻就凑上去,   “老头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是么?”钱老爷一脸心虚地抹了抹鬓角,“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你这还不叫明显么?你就差把‘我有心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我……等等?你这回怎么这么干脆?”   她爹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瞒着你的,怎么还是被你给发现了。其实,这件事情女婿也是打算瞒着你的。不过你如今也不好糊弄了。”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爹,你以为我还是扎着羊角辫满地跑的时候么?我都多大人了。你也直说吧,我是不是被什么人给下了什么毒了。”   钱老爷:“……”他闺女也是直接到不行。   “老头儿,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你也不必瞒我了。照实说吧。”   她爹轻咳了一声,就老老实实都交待了。   半天说下来,钱宝儿忍不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书呆子怎么都不让别的大夫给我瞧病,我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把穆然这尊大佛叫过来。爹,我小时候救了那个羊角辫小姑娘真能给如今埋下这么大祸根么?可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啊。我那个时候也没能想那么远是不是。”   “……你的心可真大。”   钱老爷对自己个儿的闺女都无言以对了。   钱宝儿闻言冲他咧嘴:“我心大不就是随的你么?”   她爹:“……”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那穆然那蒙古大夫到底有没有办法治好我?”   “……”钱老爷二度沉默。   不过这回却是货真价实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钱宝儿顿了顿,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被她脸色爽朗灿烂的笑容给掩盖过去了。   “爹,您别担心了。穆然一定会有办法的。虽然穆然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说话不着调瞧着没个正形儿,但真的办起事来还是靠谱的,尤其是他的医术,我是亲眼见到过他救人的。否则书呆子……否则太子殿下也不能这么依赖他。”   钱老爷心里头一阵发酸,可当着钱宝儿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   他僵硬的拉扯了嘴角,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宝儿,爹也相信穆侯爷的医术。而且,女婿是太子,就算穆侯爷一个人不够,宫里不是还有那么多太医呢嘛。总是会有办法的。会好起来的。”   “嗯嗯,会好起来的,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我真的不担心。”   钱宝儿说着说着就咧嘴露出大笑。   她爹眼里泛着泪花,却“噗嗤”笑出了声,“你瞧你,才出嫁多久,都学了一口的北方口音了。”   钱宝儿捧脸作呆滞状,“有这么严重么?”   ……   天黑时,司徒烨才回宝玉阁。   钱宝儿伸了个懒腰,见他进来便撒娇地冲他伸手要抱抱,“我躺了一天都躺废了,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才醒了半个时辰,就不能老老实实休息么?”   “那不行,你觉得我是那种能在床上老老实实躺着的人么。”钱宝儿回答得斩钉截铁。   太子殿下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去花园散步。   夜幕已降临,王府里四处掌了灯,杨熙与清容还生怕周遭的灯不够亮,一前一后分别提着灯笼开路垫后。   如今太阳下山白日里的热气也都逐渐散了,凉风吹来,竟是无比的清凉舒爽。   钱宝儿张开双臂使劲儿呼吸了一口凉风,就开心到不行了。   头顶的月只有半轮,钱宝儿往蔷薇花架下一坐,拖着他们家太子殿下当靠背便整个人都赖过去了。   “书呆子,是不是还有几天就中秋了。”   “嗯。快了。今个儿初八,等月圆就中秋了。”   “我不知道皇家人有没有过中秋的习俗,不过我们民间是有的。书呆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个中秋。”   太子殿下闻言忍俊不禁,“钱罐子,你是不是忘了,我打小就是在民间长大的,哪儿有过过什么皇家的生活。”   “这倒也是。那我们就叫上若云公主一家,一起赏月吧。陆家两位姑娘,还有清容杨熙和小郡主,可都是需要拜月的呢。”   太子殿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比风还温柔,“好。不过我们家宝儿也是需要拜月的。总归是要告诉月娘,将来若是生了娃娃,可不能都如你这般连路都不会认。”   某夫人一听自己被人戳了弱点就炸毛了。   “不会认路怎么了?你这会儿后悔娶我了是不是?我可告诉你,你后悔也没用!那会儿我让你休妻你自己不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夫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十分不好惹。   于是太子殿下顿时怂了。   “不敢不敢,为夫哪儿敢啊。夫人这么好的娘子,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了。”   “哼!”这还差不多。   夫人给予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杨熙与清容面面相觑,在树下默默做两个乖巧的灯罩。   ……   今年的时间感觉一晃就过去了。往年从过往年之后,就接着元宵,二月二、三月三,然后是端午七夕,太平镇上一整年的庆典和庙会一个都不会少。   她今年不但错过了七夕,连中元节都没去祭拜,一下就要到中秋了。   钱宝儿暗暗发誓,今年的中秋无论如何都是要好好过的。都说京城繁华,想必京城的中秋节也与南方不一样。   翌日。钱宝儿一觉醒来时,已是日晒三竿头。   她一夜无梦,睡了个香甜无比的觉。如今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影响不了她的美梦了。   钱宝儿翻了个身,习惯性去找身边的人,可一摸身边的位置,人早就不见了,连余温都没有。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便见杨熙推门而入,清容随后也端着热水进来了。   “杨熙,什么时辰了?”   “夫人,这会儿已经辰时了。”   “你们家主子呢?是不是又去哪儿不务正业去了?”   “没有没有,主子是上早朝去了。”杨熙连忙替自家主子辩解道。   清容在后面接着补充了一句,“听说殿下是要将册封大典的日子往后延。所以殿下一大早就上殿面君去了。”   册封大典往后延?   钱宝儿挠了挠头,心里有一堆的问号,所谓三千烦恼丝,就跟她打小就不给修剪的头发一样长。   “清容,你等一下去备热水,我待会儿想洗个头。”   “是。”   “杨熙,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头发给修一修啊。我爹一直都不让我动头发,都这么长了,大热的天儿可难受了。”   杨熙吓得倒退了两步,“那不行,到时候您与殿下大婚时才能修剪呢。这会儿杨熙可不敢给您随便修剪的。”   钱宝儿:“……”就是修个头发嘛,又不会怎么样。   怎么这些人把头发看得这么重要呢。   ……   然而钱宝儿并不知道,她的酒铺今个儿并没有开张。   此时的陆家酒坊城西分店里只有太子殿下,穆然与陆家两位姑娘。其余人等都被清了出去。   “……侯爷的意思是说,我们被人利用,给夫人投了毒?”陆无双将穆然说的话总结起来,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穆然点点头。   陆家姐妹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陆盈盈直接就拍案跳起来了,“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干出这么王八蛋的事情。居然在我娘的酸话梅里面下毒!夫人可我我们全家的恩人,他这么害我们就不怕遭天谴么?!”   “盈盈,别说了。”陆无双颤抖着捏紧了拳头,脸色已经白如纸了,“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给夫人送那一罐子酸话梅。原本是想,夫人吐得难受指不定吃了能缓缓,没成想……太子殿下,夫人她情况可还好?”   “行了。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你们还能好好坐在这儿么?”穆然对上陆无双的语气就就不自觉硬了起来,但他眼中的柔软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司徒烨看了穆然一眼,徐徐道,“那些人在酸话梅里下的不算毒药,但却直接激发了夫人体内的蛊。你们家与夫人交往密切,已经被人盯上了。从今往后,这家酒坊就归你们了,与宝儿再无瓜葛。”   “可是殿下,这家酒坊是夫人她的心血,您把酒坊送给我们,我们无功不受禄啊。”   太子殿下淡淡道,“铺子也不是白送你们的。”   有得必有失。   ……   没过两日,市井便传说太子妃中了毒,而投毒者正是往日与她交往甚好的陆家姐妹。   虽然后面查出她们也是遭人利用被人陷害,但太子殿下生怕以后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当机立断宣布,陆家酒坊从此与宁王府毫无瓜葛。 第206章 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消息时,钱宝儿正在吃穆然开的苦到爆炸的药。   她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狠心一口把药灌进去了,才抬头看了身边的太子殿下一眼。   某殿下立马就乖巧解释道,“接下来的事情比较棘手。若不趁现在摘干净了,你的小姐妹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是穆然要这么做的吧。他是舍不得陆姑娘吃苦受罪是不是?”钱宝儿一眼看穿了他话里的意思。   太子殿下笑着给她递了一块蜜饯,“既然知道了,就别说出来。若是给穆然知道连你都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当心他自尊心受挫,都不敢过来看你了。”   钱宝儿点点头,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你啥意思,什么叫连我都看穿他的那点小心思。你是看不起我的眼光么?”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忙认错,又递上蜜饯以赔罪。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中秋。   这一日,钱宝儿他们早早置办好了拜月的瓜果酒品,就在中庭摆起了供桌。若云公主他们一家也全都到了,一大群人在一起过节,好不热闹。   今个儿这么热闹,用钱宝儿的话说就是,“今年我已经错过了很多的节日了,可不能连中秋都给错过了。”   不过因为之前太子殿下放出消息与陆家酒坊撇清干系的关系,陆家姐妹俩不好光明正大出现在王府,钱宝儿便差人悄悄给她们送了南风送来的瓜果。   那些都是北方买不到的珍品,太子妃殿下却是送的一点不心疼。连太子殿下都说:“娘子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太子妃殿下曰:“那可不,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姑娘们都是小仙女,能一样么。”   太子殿下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月上中天。   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年十五的月亮却是格外圆,穆然兴高采烈道:“我听钦天监那几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说,今年是拜年一遇的十五月最圆,真是难得的很,错过了今年好像要再等个百十来年。我估计是等不到下一个了,赶紧趁这次十五月圆好好欣赏。”   钱宝儿朝他扔了一记果皮,“可不是嘛,再活个百年岂不成老妖怪了。有什么事想做不敢做的,赶紧趁今天一起办了吧,过了今天可要等上百年了。你等得起,人姑娘等得起嘛。”   这话一出,众人都明白太子妃殿下所指何意,纷纷看向穆然:“穆侯爷赶紧去吧。今个儿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好事要趁热。”   穆然饶是一贯吊儿郎当厚脸皮习以为常,但在这种时候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了。   “……你们都别看我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好……”   “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干脆点。畏首畏尾的跟鼠辈似的。”太子殿下都看不下去了,一掌重重拍在他肩头上,“自个儿喜欢的姑娘都没勇气开口,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穆然被他这么一拍估计是肩膀给拍疼了,龇牙咧嘴地掀开太子殿下的爪子曰:“万一人姑娘拒绝呢。我以后岂不是连……”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赌一把怎么知道人家姑娘会不会拒绝?”   不等他说完,锦儿小郡主便打断道,“男子汉大丈夫勇敢一点。你这样裹足不前是追不到喜欢的姑娘的。”   穆侯爷:“……”   如今他已经沦落到要被一个小不丁点的小姑娘说教的地步了么?   穆侯爷内心就很崩溃。   不过,月光下的穆侯爷并没有纠结多久,跟太子殿下忽然来了一句:“我先走了。”   话音都没落,人就化作一道影子跃上了房顶。   瞧瞧,心急得连走大门都顾不上了,非要飞檐走壁。   不过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锦儿小郡主学着大人模样双手环胸曰:“这才像话嘛。喜欢的人就去追,若是不说出来,人家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他。是吧,沈括哥哥。”   说完就往沈括身边凑了。   沈括受宠若惊地连忙抽出手,“小郡主说的是,小郡主说什么都是。”   “沈括哥哥,你这就太敷衍了。”   “不敷衍不敷衍。……”   沈括很紧张还心虚。然后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没完没了了。   太子妃殿下忍不住小声问可能知情的知情者清容:“清容,你知道他们这两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么?”   打从她第一次见沈括与小郡主时她就很好奇了。   小郡主一看就是高冷的天才少女,平日里也没见谁这么费心费力过,也就对她的哥哥撒娇的时候像个孩子。怎么到了沈括这儿,完完全全就变成了个小迷妹?   清容笑着低声道,“小郡主心目中的英雄有三个人。一位是将军,一位是太子殿下,最后一位就是沈括了。将军是小郡主的爹爹,太子殿下是小郡主的哥哥,可沈括不是啊。这不就变成这样了。……”   清容话里满满的都是对小郡主的宠爱。   虽然清容一直在王府里帮忙,也都以下人自居,但宋将军与若云公主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这点毋庸置疑,从锦儿小郡主与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也可见一斑。   钱宝儿最喜欢的,大概也就是他们的这份真实与自然。   有时候没有血缘胜似血亲。   ……   后来。据说穆侯爷是告白成功了,至于他与人家陆无双陆姑娘之间都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那就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了,别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当一切结束,穆然功成身退时,也成功把人家陆家的姑娘给拐跑了。   不过,这些全都是后来的事了。   ……   王府里,众人拜过月,时候也不早了。宋将军说是要带着若云公主还有锦儿小郡主去城楼上赏月,一家三口就走了。   随后,太子殿下也神神秘秘地备了马车就带着钱宝儿出门了。   钱宝儿原本还以为,太子殿下会是那种她一提出门就会说,“你不能跑太远,也不能去那么高的地方吹风”的人。没成想,她自己不好提,他都替她想到了。   太子殿下好体贴。   当然。他们临出门前,钱宝儿她爹钱老爷还不放心地再三交待太子殿下:“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家丫头,她可不是一个人。”   太子殿下郑重其事作了一揖:“岳父大人尽管放心吧。我比您更舍不得宝儿受一丁点伤害。”   从王府出发的马车笔直出了大街,也没绕太远,便停下了。   一路上钱宝儿还雀跃地问:“咱们去哪儿呀。”   没成想还没兴奋完,就到了。   钱宝儿从车里探头一看,眼前竟然是城门楼子。   在城楼上赏月委实不同。   眼前毫无遮挡,头上一轮明月高洁清雅一览无余。   而城中的繁华热闹也都尽收眼底。   今日中秋,城中也有庙会,这个时候了还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点儿没有往日入夜的迹象。   钱宝儿习惯性地往司徒烨怀里一靠,就自个儿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书呆子,今天的月亮真圆。”   “嗯,百年一遇的十五月圆。”   钱宝儿又说:“等下一次十五月圆我肯定是看不见了,要是我会画画就好了。”   太子殿下笑了笑,没说话。   韩恕沈括杨熙与其他护卫等人守于四周,都很默契地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绝不上前打扰。   夜风清凉,尤其是城楼上的风更凉,坐了一会儿钱宝儿便觉得凉,又往司徒烨怀里钻了钻。   太子殿下回头看了杨熙一眼,杨熙立马递上了披风,然后又退回了原处去。   “书呆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钱宝儿披上了披风,终于点了正题。   太子殿下笑了笑,“那娘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的。”   “有啊,当然有。我有好多话想问呢。”钱宝儿向来有话直说,尤其是在他们家夫君的面前更是不藏着掖着,爽朗又直接。   太子殿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那就问吧。”   钱宝儿深吸了一口气,也是做足了准备。   “王梦莹是什么时候死的?三儿呢,她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凝月郡主,她是不是被柳二公子……不对,被柳王爷给接回王府去了。”   司徒烨早就知道她会问,但没想到她问的还真真干脆利落,言简意赅。   “宝儿,你真像你爹。”太子殿下由衷道。   钱宝儿“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赞美。   太子殿下也是个爽快人,答应了便干脆得可怕。   “王梦莹早就死了。就在柳乘风接任王位的前一夜,人是那个假冒的三儿杀的。至于那个假冒的三儿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如今可以知道的就是,早在山茶村时,原本的王小雨就已经被换掉了。”   “她死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是意料之中的,我们手不够快,慢了别人一步。凝月郡主已经被她兄长接走了。其余的事情想必你也都想通了。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钱宝儿迟疑了一下,“那你能告诉我,当年害了娴妃娘娘的人,你一直想要讨回公道的人,究竟是谁么?” 第207章 殿下,脸是好东西   夜色如墨,风声泠泠。   原本月圆该是和乐团圆气氛,但钱宝儿这一问,却使月色下的城池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   太子殿下才徐徐道,“这个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眼下还不好说。”   不好说的意思是,是他还不确定对方是谁,还是说——他不好说出口?   可是,以书呆子这段时间的表现以及他有所隐瞒的模样来看,他不像是还没找着真正仇人的样子。   他——怕只是不好对她说吧。   可这是为什么呢?   钱宝儿心里头没由来地“突突”了一下。   ……   头顶上的圆月渐渐往下移,夜色也渐渐深了。   司徒烨把钱宝儿身上的披风拢了拢,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钱宝儿乖乖地点点头,不过临了还是挣扎了一下,“我想,去买个灯。”   “行。”太子殿下宠溺笑道。   他们回到王府时,钱宝儿她爹却还在等着她。   钱老爷见他们回来便迎了过来,“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城中多逛一逛呢。”   “也不早了,我还在城里买了个灯呢。您瞧。”   钱宝儿献宝似的把自己买的花灯凑到她爹面前去。   “行,我知道你每年都得买上这么一盏,家里都挂满了。”钱老爷笑得一脸慈爱。“你饿不饿,我刚刚给你炖了盅汤,你好不容易不怎么吐了,今天吃月饼的时候也没吃几口,我就想给你做点你爱吃的东西。”   钱宝儿听见炖了汤眼睛都直了,“什么汤什么汤?”   “瞧把你给馋的,小馋猫。”   钱老爷好笑不已,说着话也问了司徒烨一句,“太子殿下要不要也来一口?”   “不了,宝儿喜欢就好。”司徒烨说着从钱宝儿身上接下披风来,“我就先回房了,你可别吃的太饱。夜里吃多了,怕半夜要闹肚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吃完就回去。”   太子殿下对她无能为力,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便先走了。   往宝玉阁走去时,韩恕忍不住说了一句,“殿下是担心抢了夫人的东西吃,今晚要跪搓衣板么?”   太子殿下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了韩恕一眼,一本正经道:“我家夫人温柔娴淑善解人意,怎么会有罚跪搓衣板这种事。”   韩恕嘴角抽了抽:前不久还被众人围观捏着耳朵跪在搓衣板上过的吧殿下。   殿下,脸是好东西,请您要一下……   ……   膳堂。   炖好的汤撇掉了油,已经放到刚刚好的温度。鲜甜可口,香而不腻。   钱宝儿猛地喝了好大一口,“咕噜咕噜”吞个没完。   她爹看了忍不住要跟她抢碗,“瞧把你馋的,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要不是我天天看着太子殿下被你欺负,我还以为你多少天没吃饭了。”   钱宝儿理直气壮就把碗给抢回来了。   “阿爹,那不一样好不好。你想想,你都多久没给我炖过汤了。”钱宝儿说着又大喝了一口。   她爹也拿她没辙,好笑着递上了手帕,“幸好太子殿下对你是真心的好,以后就算没有我了你也还有太子殿下宠着,我也算放心了。不过,就算太子殿下宠着你,你也不能老在这么无法无天的,太子殿下毕竟是太子,你可不能总是这么孩子气,慢慢也要学着长大了。”   钱宝儿喝着汤闻言一顿,“老头,你最近怎么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爹的表情微微一僵:“……有、有很奇怪么?”   “可不是嘛。虽然我知道你对你的儿子偏爱一点,我明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你也不用老是给我强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被休的,就算真有那么一日,我在外面要饭也不会惨兮兮跑回去找你养的。”   钱宝儿说着翻了个大白眼。   她爹气得拍了她的手背,“死丫头,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你爹永远是你爹,你就算是哪一天真跟着太子殿下的再进一步,你也是我闺女。我告诉你,哪怕全天下都不要你了,我也还是你爹,爹的家就是你的家。”   “行行行,我知道了。”   钱宝儿作出感慨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实际上她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老头儿最近估计是太闲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她爹倒是没看见她心里那点小姐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又道,“丫头,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叫宝儿不。”   “记得啊。小时候你不是总跟我说,宝儿这个名字是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娘给起的。她希望我能被当成宝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钱宝儿答得敷衍。   说着心里还想着,娘的希望倒是挺好,可是我这个爹不太靠谱。   他要是把我当宝哪儿能随随便便就把我给卖了呀。   她爹听她这么说顿时一脑门的黑线,“我就知道你从小到大小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过话。我明明跟你说的是,你娘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你是她心里最宝贝的人,你也是爹最宝贝的人。”   钱宝儿:“……”   这也差不多好吧。   钱宝儿也不知道她爹是哪根筋不对劲,最近老是奇奇怪怪的。   她也不好揭穿,只当老头子是要当外公了心里高兴才越发爱唠叨。她爹说什么她也是答应着,便“嗯嗯呀呀”的边喝着她的汤。   末了还不忘了夸她爹一句:“老头儿,你炖的汤还是这么好吃。要不明天你再炖一个吧。”   “你这丫头就是嘴馋,这些个东西哪儿能天天炖。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你喜欢吃的喝的那些个东西都写下来整理好交给女婿了,等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都有。”   “那你呢?”   “你都出嫁了,难道真要你爹陪你住一辈子哦。”钱老头一脸嫌弃。   钱宝儿失落的“哦”了一声,却是没注意到她爹嫌弃之后的苦笑和心虚。   天上的月被薄云遮住了一半,朦朦胧胧的。   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即将离别的感觉。   ……   中秋刚过,陛下就给太子殿下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相亲宴席。   这是措不及防的。来得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那日一早,钱宝儿还抱着月饼啃的很开心,就见沈括着急忙慌地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您快去看看吧,殿下要把天给捅出个窟窿了。”   钱宝儿吓得一顿,刚咬下去的那口月饼就给堵嗓子眼了。   上不去也下不来。   要要要死了。   杨熙见她噎得眼睛都要瞪脱窗了,这才赶紧从后背拍了一下。   钱宝儿猛地一咳,总算是把那一口月饼给吐出来了。   “沈括,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熙白了沈括一眼。   钱宝儿舒了口气,“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家殿下不是好好去上早朝的么,是谁又把他给惹毛了?”   “夫人,这回事情是真的棘手啊!”沈括一脸严肃道,就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原来,今日早朝很早就散了,可是陛下说有要事相商,便让太子殿下留下议事。   谁曾想,陛下所谓的议事,竟是让皇后娘娘早早安排了众多世家闺秀,太子殿下一出现在御花园便被包围了。   依照殿下的火爆脾气,他怎么能妥协。这会儿太子殿下就与陛下吵起来僵持不下了。   韩恕还跟着,沈括便赶紧跑回来求助了。   这个时候若是没人去拦着火爆脾气的太子殿下一点儿,待会儿他真能把宫里都给掀咯。   ……   钱宝儿听完默默擦了把汗。   陛下为了给他儿子找一个家世匹配的太子妃也是拼了。这种方式手段都用的出来。委实不像一国之君的做派。   她干咳了两声,扶着杨熙的手站起身吩咐道:“清容,更衣。咱们也进宫去瞧瞧热闹去。”……   这会儿的后宫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御花园成了陛下与储君对峙的战场。一众世家闺秀吓得花容失色,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但也别说她们了,就连母仪天下掌管后宫的皇后娘娘,此时也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对峙的可是陛下与储君,谁上去都只能是炮灰。   “你这逆子,你就全然不把朕放在眼中么?”   “陛下又何必呢,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在背地里做这种小动作?”   陛下愤愤,太子殿下不以为然。   “什么是小动作,难道朕给太子找一个家世修养足以匹配的太子妃也叫小动作?”陛下振振有词。   太子殿下闻言嗤笑了一声:“人都道,一国之君金口玉言,陛下才在麟德殿上说过的话,这么快就要食言了么?陛下,倘若一定要有个太子妃,那个人一定是宝儿,也只能是她。圣旨难道也是可以反悔的?”   “你……你说什么混账话,朕何时说过要反悔?”陛下仿佛被人戳中了痛处,顿时恼羞成怒。   司徒烨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话。转头便吩咐韩恕道,“出宫。”   “站住!是谁允许你出宫的!”陛下恼羞成怒。   “来人,把太子拦下!”   禁卫军闻声而动,一整个小队齐齐出动,便将太子殿下的去路拦住了。   司徒烨眉头一扬,终究是站住了脚步回头,“陛下就是不惜绳子把我捆在这儿,也要臣选出个太子妃来么?” 第208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看了司徒烨一眼,沉声道:“你说呢。”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司徒烨眉头微微敛了敛,低声问身边的韩恕道,“沈括呢?怎么从方才就没看见他了。”   韩恕回道:“沈括回府去找夫人了。”   “是谁让你们把夫人找来的?”天底下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韩恕:“……”   “殿下,沈括是……”怕您与陛下真的闹起来了。   “沈括是何时走的?”不等韩恕说完太子殿下便径自问道。   韩恕老实答道:“……早就走了,这会儿应该见到夫人了。”   该死。   ……   “丫头,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钱宝儿刚到门口,便被她爹给叫住了。   她脚步一顿,眨巴眨巴眼睛曰:“爹,我要进宫去。书呆子……不对,太子殿下在宫里遇到了点麻烦事,我准备进宫一趟去看看。”   “你别出去了,你身子刚好一点往外跑什么,爹替你去。”她爹钱老爷果断道。   钱宝儿愣了愣:“……”这个还可以替着去的么?   “你别发呆了,你刚好一些就别往外跑了,回屋歇着去。要是被太子殿下瞧见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进宫去,他不得着急生气了呀。”   钱老爷说得果断,不容拒绝,说着就从钱宝儿手上接过了令牌,“女婿就算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麻烦事,瞧见我去了,也该明白我是担心你不让你去,他知道你替他担心,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说完就径自钻上了车。   沈括还愣着,看了看钱宝儿一脸懵逼。上了车的钱老爷探出头又招呼了他又:“沈括,赶紧走吧。可不能让你们家太子殿下久等了。”   “去吧去吧,我爹就拜托你了,沈括。”太子妃殿下冲沈括挥挥手。   沈括还能怎么办,他也只能照办。   “……是,夫人。”   “丫头,外头热,你回去吧。爹去去就回。”   ……   随着车夫的鞭子一甩,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钱宝儿的视线了。   钱宝儿探着头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扭头问杨熙道:“杨熙,你有没有觉得,我爹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杨熙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与平常差不多吧。”   是吧。杨熙也瞧不出来有什么差别。   可她心里还是觉着怪怪的。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难道是她想多了么?   ……   钱宝儿终究还是没多想。   此时。宫里。   御花园的气氛仍是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   皇后候在一旁,就静静观察着。   十几名精心打扮过的世家千金闺秀极尽娇妍,个个美得不可方物。精致的妆容配上精致的衣着,任是任何男人见了都是会动心的。   偏偏,太子殿下就是不中招。   陛下越想心中越发恼怒,“那个女人究竟是有哪里好的?这里随便哪个挑出来都比她强。你难道瞧不见么?”   “那这里随便挑出一个不比陛下的梁贵妃年轻漂亮么?陛下不考虑考虑挑一个两个选入后宫么?”   “混账!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陛下彻底被激怒,抓起案头的一个杯子便冲太子殿下砸了过去!   司徒烨躲也不躲,迎面便任由那个杯子砸过来。   杯子直接朝他门面飞过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他脸上,就见太子殿下轻轻抬手那么一扫。   “咣当。”   杯子落地,飞起无数碎片。   陛下的脸都绿了,气得是浑身发抖,指着司徒烨气得你吹胡子瞪眼睛。   “逆子!逆子!你别以为你成了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也,别说如今册封大典还没到,就是祭了天禀告了天地朕也能废了你!”   “陛下请便!”   ……   气氛只能越发僵硬。   那十几名精心打扮一心想要攀上太子殿下高枝儿的世家闺秀们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人都是难得入一回宫,向来视陛下为天,谁曾见过陛下像这般震怒啊。她们吓得跪站都站不住,花容失色。   陛下瞪着司徒烨,但他仍是一副准备硬碰硬到底的模样,陛下气得脸上挂不住,扭头就冲皇后吼道:“瞧你办的都是什么事!亏你还是一国之母,你何时能靠谱一点,你是不是觉得太子并非你所出就故意懈怠,这可不是你这后宫之主该有的气度。”   皇后被点名,吓得连忙出列,“陛下,臣妾办事不利臣妾知错了。可臣妾不敢这么想啊!太子殿下尊贵无比,臣妾高攀都来不及怎么敢……”   “哼,你不敢还有谁敢?”陛下冷下脸哼道,干脆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   那些个世家闺秀眼看着火就烧到了皇后娘娘身上,更是吓得话都不敢说,还有人眼眶都红了,几乎就要哭出声了。   司徒烨往那些个世家闺秀们之间扫了一眼,目光终于落到了皇后的身上。   皇后骤然对上了太子殿下的视线,后颈子蓦地一凉。   “太子殿下这么瞧着本宫做什么?”   “臣还没谢过皇后娘娘苦心安排呢。”太子殿下冷冷一笑,话里带着刺。   皇后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心虚,“……本宫不明白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聪敏机智,深谋远虑,又怎么会不懂小王说的话呢。”太子殿下话里仍带着讽刺。   陛下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司徒烨,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非要像个刺猬似的浑身长刺见谁都扎人一身伤么?”   “陛下言重了,不是您不让臣出宫,非要臣在这儿面对这么十几个名门出身的世家千金么。那臣只好找点什么事情做了。”   司徒烨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皇后身上。   “这些个姑娘个个模样生得姣好,家世背景上乘,学识涵养也都是一等一的,皇后娘娘不应该给自己的二殿下留着么?您可是一心想让二殿下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呢。”   “……太子殿下这、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在司徒烨锐利目光的注视下,皇后仿佛被人看穿了内心的秘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陛下眉头敛得更紧,皇后见状忙双膝一软便朝陛下跪了下去,“陛下明鉴。臣妾绝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太子殿下言重了。”   司徒烨闻言横了她一眼,“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小王胡言乱语,给皇后娘娘您编排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您?”   “……不,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绝没有这个意思。陛下明鉴,臣妾绝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请您明察秋毫!”   皇后不敢直视司徒烨的眼睛,索性朝着陛下又是一拜,直接扮演起弱者的角色。   但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个儿是上了司徒烨的当。   然而,为时已晚。   陛下的脸色变了变,“你们一唱一和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皇后忙道,“陛下,臣妾没有。”   太子殿下却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臣就是想请陛下重新调查当年所谓的娴妃与人私通案。”   此话一出,皇后的脸色顿时煞白。   但陛下的脸色也没能好看到哪儿去。   陛下几乎是下意识就横了身边的总管太监蔡公公一眼:“没看见那些个姑娘都吓坏了么,赶紧安排人送她们出宫各自回家。”   “是,陛下!”   蔡公公一刻也不敢耽误,可偏偏此时太子殿下又冷冷补了一句,“陛下是良心有愧么,当年的事情人尽皆知,又何须怕人知道。”   陛下恼羞成怒:“混账!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提!”   “那是因为我不得不提!我不能眼看着我的母亲被人栽赃冤枉,更不能眼看着有些人做了丧尽天良的缺德事还安然享受了荣华富贵几十年!”   “这世间若是没有了公道正义,那我便来主持公道!”   司徒烨昂首挺胸,底气十足。   他往那儿这么一站,腰杆挺得笔直,无惧无畏。   皇后脸色越发难看。   陛下已是怒不可遏龙颜震怒,“司徒烨,你究竟想做什么!”   “陛下,臣是想替亡母讨一个公道,讨无数无辜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太子殿下撩起衣袍的下摆,便这么跪了下去。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天下至尊,您也一直强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么,臣敢请问,通敌叛国者,买凶杀人栽赃嫁祸者,该当何罪?”   陛下咬了咬牙,极其不情愿道:“通敌叛国者,杀无赦!买凶杀人栽赃嫁祸者,依照我大秦律法,当处以极刑!”   “那你请陛下秉公决断,为我亡母已故李氏娴妃、为七年前幽州死伤的几万百姓平冤昭雪!”   ……   钱宝儿她爹拼着宁王府的令牌与沈括毫无阻碍就进到了内庭的御花园。   他们到时,太子殿下挺着脊梁跪在君前,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仿佛天地正义扛于一肩,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   钱冠森长抒了一口气。   宝儿,你可是找了一个好夫婿啊。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壮足了胆子大步往前,就往君前那么一跪,三拜九叩——   “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与太子殿下僵持不下的陛下闻言一顿,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循声朝他看来。   正逢,钱冠森徐徐抬首。   陛下诧异道:“钱昊明,你不是应该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么?” 第209章 旧事,旧案   钱冠森长磕了一个头,伏跪不起。   “是草民有负陛下的期望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很快缓过来了。   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面对这么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他心里一瞬间便对此产生是十数种猜测。   钱冠森又是一个长头磕下去,“陛下,草民背负着罪恶躲藏了将近二十年,到如今日日夜夜都被这份罪恶感所折磨,惶惶不得终日。陛下,犯了错还假作若无其事地生活的滋味,太辛苦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心中最不好的猜测依稀被他的话所应证,就连日理万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皇帝陛下也不安起来。   钱冠森顿了一顿抬起头来,“陛下,草民今日是为了当年娴妃一案而来,请陛下屏退其余人等,草民再行详陈。”   皇后闻言脸色又白了白,陛下的脸色也变了变,随即看了身后的宫人们,“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春和轩半步。”   “是,陛下!”   宫人内侍等人悉数退下。陛下的左右一下就只有皇后以及太子殿下以及韩恕,还有跪在地上的钱冠森了。   “钱昊明,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钱冠森迟疑了一下,重重磕了个头,“陛下,草民陈情之前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务必恩准。”   “你竟敢要挟朕!钱昊明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的人这会儿出现在朕的眼前就是欺君之罪,朕完全可以斩你全家灭你九族。”   “草民明白。所以草民恳求陛下务必答应,草民之罪一人做错一人担,身后莫要再牵连草民的家人。他们都是孩子,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更无从参与。请陛下施恩降德,成全草民最后的这份心愿!”   钱冠森一个响头磕下去,春和轩里竟然回响嘹亮。   陛下攥了攥拳头,却是又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才说道,“好,最不及家人,只要你老实交待,将有关娴妃当年一案细节详细道来并且能厘清当年那件案子的前因后果,朕,便对你的家人网开一面。”   “谢陛下。”……   而自始至终,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都没有开口插过半句话。   终于,钱冠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指着皇后道,“陛下,草民的表妹嫉妒娴妃娘娘得宠而使得她受冷落,便找到了草民。”   “当年娴妃一案,那个所谓的与娴妃娘娘有染,被抓后服毒自裁的男人,正是草民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安排的。……”   “岂有此理!”   陛下闻言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皇后更是恼羞成怒冲着钱冠森大吼,   “你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污蔑本宫是要杀头的大罪!”   钱冠森却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轻松过。   他仰头看着皇后笑,“娘娘,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十几年内心的煎熬,还不够么?”   ……   这一个上午过得莫名得煎熬。   钱宝儿回房换下了原本打算穿着进宫的那身正服,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薄纱大袖,便抱着壶谁坐在了蔷薇花架下。   可不知怎地,她却莫名的心神不宁。喝不了两口水便搁下杯子,绕着石桌来回的晃悠。   好端端的,她这心里这么乱是怎么回事啊。   她总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我这就差人去请穆侯爷。”杨熙见她神色不对,说着话便准备叫人去。   钱宝儿连忙拉住她,“别别别,我没事。我好的很。我就是……我就是心神不宁的厉害,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杨熙一脸茫然地问:“……要发生什么事情?”   钱宝儿:“……”   我要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我还能这么烦躁嘛。你个缺心眼的姑娘。   钱宝儿扶额。   她走了好几圈走累了才肯坐下。但心里那份不安却越发强烈。   老头儿竟然会说替她进宫去劝那个书呆子,也不知道他们翁婿会不会在宫里当着陛下的面就吵起来了。   那一幕光是想想就热闹。   “可还是不对啊。”钱宝儿自言自语道。   杨熙忍不住凑上前道,“夫人,要不我还是差人去请穆侯爷吧。”   钱宝儿摇摇头。   她仰头望着满架蔷薇,满脑子浮现的却是她爹坐着马车离去的背影。   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就像诀别一般?   ……   御花园,春和轩。   钱冠森一字一句将过去的事情一一详述,从他如何受人之托,到如何寻到一个肯为了钱毫无顾忌去死的勇士陷害了娴妃娘娘,再到他假借死遁脱身远走他乡。   当年的事情,完完全全呈现在陛下的眼前。   原本还对钱冠森持着怀疑态度的陛下也终于肯相信。   原本极力否认的皇后,也在他拿出了当年皇后所书亲笔信之后,震惊到哑口无言。   钱冠森也道:“当年的知情人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草民几番死去活来,为的,就是向陛下当面澄清。当年,娴妃娘娘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的事。……一点点都没有。”   “这种事情你们怎么能做得出来!”   陛下盛怒。更是一度高声呼和禁卫军:“来人,把皇后给朕拖出去!”   但禁卫军刚到门口,便又被陛下自个儿反悔叫住,“回去!”   禁卫军不明所以,摸摸鼻子都退了出去。   陛下那张脸都气得几乎扭曲了,“你们同在后宫,当年也是姐妹相称的人,你怎么能下得了这种狠手!这些年,你又是如何心安理得在这后位上享尽荣华富贵的!”   “享尽荣华富贵?”皇后带泪哼了一声,竟是哭出来了,“陛下,你的眼里根本看不见我,这所谓的后位再尊贵,空荡荡的栖梧宫再荣华,又有何用?”   “你!事到如今你还强词夺理,简直死性不改!”   陛下要不是强行压抑着一腔怒火,只怕都要当场掐死皇后了。   钱冠森也垂眸不语良久。   半晌,又忽然说道:“娘娘。七年前幽州之围,您可还记得?”   “你,你说什么七年前,什么幽州,本宫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前一刻还在极力为自己辩解的皇后顿时有如五雷轰顶,慌张得像是被人发现了更可怕的秘密,连眼睛都不敢抬。   “娘娘,七年前邻国来犯,幽州大乱,三万将士战死;最后还是靠着您母家那位陈兆林陈大将军与柳王爷及时出动解围,才终于化险为夷。那一战,柳王爷痛失大公子与三公子,却让自己登上了顶峰。陈将军更是一战成名,成了二品大将。”   钱冠森说着话从怀中又拿出了两封书信,“陛下,七年前草民正巧就在幽州做买卖,目睹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请陛下,明察秋毫。”   陛下从方才的盛怒到惊讶,到此时皱了皱眉,“钱昊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草民苟活了十几年,早已是该死之人。只不过,有些话我不能带下去说给阎王爷听。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陛下将信将疑地拆信看,那信,却是大将军陈兆林与柳王爷柳锡的手笔。   交流的内容不外乎是,约定的时间,地点。   柳王爷所说,早已有某人约定,时间一到打开城门。只等城中失守,他们便好率军赶到。   陈将军所言大概是一番感慨与奉承,随即又问道:柳王爷竟然连自己的两位公子都不顾了么?   ……   陛下难以置信到了极致。   “钱昊明,这种东西你也敢伪造!你可知道,通敌叛国是多么重的罪!”   钱冠森信誓旦旦道:“陛下,草民可对天发誓,草民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这两件事藏在草民心头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说出口对草民来说就是解脱啊。通敌叛国,草民怎么敢诬告。”   太子殿下终于开口道:“七年前幽州之案,臣也有证人。”   他的话音刚落,韩恕便跪了下去,“陛下,臣——愿意作证!”   “怎么连你们都……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陛下难以置信,   太子殿下拜了一拜,郑重说道:“臣只有两个心愿,一,为我亡故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二,帮七年前无辜枉死的三万将士讨一个公道。柳锡与陈兆林为一己私欲通敌叛国,更陷三万将士与死地。而这件事背后,还有皇后娘娘的推波助澜。陛下,臣请陛下彻查当年这两桩案子,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司徒烨,你知不知道你此时此刻说这些话都代表着什么?”陛下冷冷盯着他,同时也看着腰间挂着宁王府腰牌的钱冠森,“朕不是傻子,钱昊明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死遁了十几年,又如何会落在你手上?”   “陛下的意思是说,臣是为了陷害皇后娘娘,所以编造了一个十几年前和七年前的旧案来蒙蔽圣听么?”太子殿下闻言冷笑出了声,眸光也越发锐利起来。 第210章 撕心裂肺的疼   “陛下,您太看得起臣了,十几年前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太子殿下冷笑。   陛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也在他的目光里无所适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又道,“而七年前的我朝不保夕,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我要如何去指使他们去做那些事情?不过,陛下要是想说,臣是为了这个太子之位才编造出的这些谎言,臣无话可说。”   说到最后,他自己竟然也心酸起来了。   早就预想到的结果,可真走到了这一步,他心中还是酸楚。   民间总说皇家好,可谁知最是无情帝王家?   好一会儿,陛下才找了个借口道,“司徒烨,是不是朕太纵容你了。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陛下,臣知错。倘若您觉得这储君之位臣不适合担任,臣随时可以请辞。”   陛下怒目,“你敢威胁朕!”   太子殿下好笑,“陛下,您言重了。臣只是就事论事。这储君之位是您给的,您若是不愿意给了,收回便是。何来威胁?”   ……   陛下沉默不语了良久。   陛下面无表情走出春和轩时,命令传召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卿的主事进宫议事,还让把新老两任广平郡王以及大将军陈兆林也一并请入宫。   皇后瘫坐在地上,从极力否认,到坐地痛哭,最后只口口声声地说:“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陛下要杀要剐都可以,但是陛下请不要迁怒承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一脚踹翻了凳子,冷冷道,“你觉得朕还会信你的话么?有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手段恶毒的母亲,朕没让他当太子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陛下,承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承儿他那么优秀,承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陛下,为何你眼中就看不见他——”   “就像当初,你眼睛里只能看见娴妃,你为什么看不见别人?!”   陛下闻言沉默了良久,就这么看着皇后坐在地上痛哭指责。   好久好久,他陛下才说了一句:“凡是人,心都会不自觉偏向某个人,心向着她的时候,眼睛也会不自觉看她。你能控制自己么?”   皇后闻言愣了良久,慢慢慢慢就笑了出来,又哭又笑的。   “哈哈哈,凡是人,心都会不自觉偏向某个人……要是能控制,若是能控制,我还能这么辛苦么?说的是好,说的好。”   皇后就这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状似疯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地上跪了良久的钱冠森看着皇后,摇头无奈地叹了叹气。   倘若可以,他绝对不想见到这个结果。   可偏偏,事情的发展不受他的控制。   钱冠森忽然说道:“陛下,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允准。”   陛下的目光一冷,扫向钱冠森时越发锐利:“你说。”   钱冠森却不再畏惧,大大方方迎上了陛下的视线,“陛下,草民十多年前曾来过御花园,见荷塘中锦鲤悠游自在煞是喜人,一直惦念不忘。不知陛下能不能允准草民再去看一眼。”   他的神态,简单安详。就仿佛是要去了结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心愿。   ……   人生的分离总是猝不及防的。   就像一个人的出生,就像你与某个人突然的遇见。这都是突然间就发生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当他们来临时,猝不及防。   毫无防备。   钱宝儿一直觉得,虽然她爹不太靠谱,也撒了一个谎一骗就骗了她二十一年,可是,她爹就是她爹,至亲的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钱老头儿骗了她的确不对,她也是生气的,但她看得出来,老头儿骨子里还是疼爱她的。既然是一家人,又何必苦苦为难。   大不了她以后跟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好好相处就是了。然后有事没事趁机就敲打敲打老头子。这般想想也是不错的。   可她从来没想过,会在某一天,老头儿忽然就没了没了。   就早上还是活蹦乱跳好端端的人出去,到了晚上就抬着回来了。   而且还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钱宝儿站在那担架前,良久都反应不过来。   她就这么难以置信的傻站着。半晌,才拽着司徒烨的袖子笑出来,“书呆子,你们这是联合演什么戏,一点都不好笑。大热的天儿还往老头儿身上盖块白布,他都不热的么?”   她的笑容却很勉强,说着话便要去拽那块白布。   “宝儿,这不是演戏。”太子殿下一下就按住了她的手,“岳父大人也不希望你看他最后的样子。”   钱宝儿甩开了他的手,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块白布盖住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让看?连看都不让看,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说的再也醒不来的人是我爹啊。他早上还说怕我怀着身孕不好到处跑,替我进宫的。他那时候好好的呀,为什么才出去这么大半天,就被抬着回来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宝儿,你别激动。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要怎么不激动,我要怎么冷静听你说?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冷静。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早上还好端端的,进宫一趟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中午的时候你不是派沈括回来说你们在在外面有事要晚些回来的么,为什么晚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瞒着我。”   钱宝儿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一直试图抱住她的太子殿下,便抢先一步揭开了白布。   担架上的她爹,脸上已是煞白,唇色如纸,毫无血色毫无生气。额头上肿了一大块,还有大块伤疤,只是鲜血已经干涸凝固。   钱宝儿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坐下去。   “宝儿——”   ……   “丫头,你永远都要记得呀,你是爹和你娘的心头肉。你娘给你取名宝儿,是想告诉你,你就是爹娘最疼爱的宝。将来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过得好。”   ……   ——“钱宝儿,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我给你说,我帮你挑的可都是青年才俊,百里挑一,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你再给祸祸没了,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钱宝儿,你一天天地除了折腾我你就不能有点别的事情做么?你瞧瞧隔壁老王家的闺女,才十八岁孩子都满地跑了。你瞧瞧你,这都二十有余马上二十一了,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着急。……”   ——“钱罐子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不争气,我以后的家产可是不留给你的。我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守着这个家过一辈子。你要是找不着个好人家嫁了,我回头就把这个家里的所有钱都给捐善堂去。……”   ……   ——“宝儿,爹也相信穆侯爷的医术。而且,女婿是太子,就算穆侯爷一个人不够,宫里不是还有那么多太医呢嘛。总是会有办法的。会好起来的。”   ——“嗯嗯,会好起来的,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我真的不担心。”钱宝儿说着说着就咧嘴露出大笑。   ——“你瞧你,才出嫁多久,都学了一口的北方口音了。”她爹眼里泛着泪花,却“噗嗤”笑出了声,   钱宝儿捧脸作呆滞状,“有这么严重么?”   ……   ——“丫头,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叫宝儿不。”   ——“记得啊。小时候你不是总跟我说,宝儿这个名字是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娘给起的。她希望我能被当成宝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钱宝儿答得敷衍。   ——她爹听她这么说顿时一脑门的黑线,“我就知道你从小到大小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过话。我明明跟你说的是,你娘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你是她心里最宝贝的人,你也是爹最宝贝的人。”   ……   ——“老头儿,你炖的汤还是这么好吃。要不明天你再炖一个吧。”   ——“你这丫头就是嘴馋,这些个东西哪儿能天天炖。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你喜欢吃的喝的那些个东西都写下来整理好交给女婿了,等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都有。”   ——“那你呢?”   ——“你都出嫁了,难道真要你爹陪你住一辈子哦。”   ……   ——“你别出去了,你身子刚好一点往外跑什么,爹替你去。”   ——“女婿就算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麻烦事,瞧见我去了,也该明白我是担心你不让你去,他知道你替他担心,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   短短的那么一刹那,钱宝儿这一生仿佛都重新走过了一遍。   往昔那些个记忆瞬间如潮水涌过来。   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一下一下撞击在她心上,撕心裂肺的疼。   她的喉咙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梗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心里就像生生被挖空了一块,疼到要窒息。 第211章 有人等不了了   钱宝儿抓着胸口,顿时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嘴唇发紫,脸色却红得像血一般,任谁都怕。   她就这么双眼一闭,倒头栽进了司徒烨怀中。   司徒烨急急忙忙接住她,连声着急唤道:“宝儿!宝儿!……”却毫无反应。   他心口一紧,沉声又唤道:“穆然,你还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再出来。”   ……   穆然是被太子殿下火急火燎的叫过来。   虽然太子殿下早有这一手准备,但钱宝儿的状况还是不容乐观。   穆然上前把脉,眉头不禁皱了皱,“司徒烨,你真是太乱来了。你家夫人如今这身子骨儿哪儿受得了这等刺激。我早跟你说不能现在告诉她关于她爹的死讯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废话少说。宝儿情况究竟如何?”太子殿下脸色沉凝。   穆然被他一凶,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体内的蛊发作了,这次可比上次还凶险。我也没办法再像上回那样简单就把她救醒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我不是说过了么?这是南疆特有的蛊虫,我也解不了。除非找到下蛊的人亲自为她解蛊,否则我在她身上胡乱医一通,那不是救她,是害她。”   穆然语重心长。说着又忍不住说道:“不是说好的要缓缓的么?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就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司徒烨默不作声,沉着脸横打抱起钱宝儿便往宝玉阁走。   “司徒烨,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家夫人看病了。”   “左右你都治不好,穆侯爷还是回你的侯府去吧。”太子殿下脚步飞快,说这话时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穆然想数落他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他就不见了。   穆然气得直跺脚。   韩恕和沈括原本是要马上追上太子殿下的,但是听了穆然的话之后,韩恕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穆然道:“侯爷,您错怪殿下了。今日之事,原本不在殿下的预料之中。”   穆然闻言又皱了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是沈括自作主张,回府请夫人进宫。结果,被钱老爷知道了,便自告奋勇替夫人入宫了。”沈括满脸愧疚道,越说越自责。   穆然听完脸色却浮出些许无奈,随即叹了一声,“他到底是过不了这一关。你们也不必替他说话了,司徒烨心里跟明镜似的。倘若他有心阻止,今日这一幕兴许能够不这么快上演的。”   他再看重钱宝儿,终究还是放不下钱老爷与娴妃的那段旧怨。也许钱老爷之死是他不愿意看见的,可为母亲洗冤昭雪却是他这么多年的心愿。   人到底会败给执念。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司徒烨跟他这位夫人的前路恐怕要生出许多坎坷曲折了。   丧母之痛,或者丧父之痛,都是人心最痛。   他的母亲因她的父亲而死,她的父亲又因他而死。他们这辈子只怕都要互相亏欠,彼此还不清了。   ……   穆然拎起药箱,跟韩恕等人很快就追上了司徒烨。   “司徒烨你别逞能,眼下除了我京城里还有哪个大夫能救你家夫人的命。男子汉大丈夫这个时候矫情个什么劲儿,婆婆妈妈的。”   太子殿下抱着心爱的人已是心急如焚,但闻言还是横了他一眼:“不想死就闭嘴!”   瞧瞧,司徒烨这点脾气都被激出来了。   这才是原来那个司徒烨嘛。   虽然眼下情势不太美妙,但穆然眼底还是燃起了笑意。   他认识的那个司徒烨没有变,没有。   就连刚才那一点点的他以为司徒烨被执念所累的念头,也都打消了。   钱宝儿被放平在床上,司徒烨仔细为她盖好了被子掖好被角,便转头吩咐穆然道,“穆然,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拖住宝儿体内蛊毒的发作。我去去就回。”   “你想干什么去?”   “当然是尽一个为人夫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司徒烨眼底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竟是取了一直挂在墙上的佩剑便走。   韩恕要跟上还被他冷冷喝住:“谁都不许跟来。今晚守住王府,无论是谁来都不许他靠近宝玉阁靠近宝儿一步!”   说完连一刻也不曾停留,便飞奔跃进了黑暗之中。   穆然心头“咯噔”一下,顿生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脸上微微一变,抓着韩恕吩咐道,“吩咐个得力的人,立马去向若云公主和宋将军通禀,就说太子殿下进宫去了。”   “韩恕明白了。”韩恕不需要多言,转头便快步走了。   穆侯爷果真是最最了解殿下的人。   殿下这个时候提着剑走,又不让任何人跟着,只怕是进宫找人算账去了。   这下头顶上的天真的要被捅破个窟窿了。   ……   今日御花园春和轩内发生的事情一直都是悄悄在进行的。   刑部、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等人与陛下转到御书房议事后大半天都没再出来。   但陛下却早已命内侍监将皇后送回栖梧宫,并且不得皇命一步不得踏出栖梧宫,这件事就连身在宫外的二殿下都全然不知情。   二殿下只收到消息说今日宫中气氛不同寻常,却收不到半点的风声。   若非钱冠森突如其来的撞柱自杀,太子殿下这会儿也不会出宫。   此时,陛下与御史大夫以及左右丞相仍在商议,柳家父子还跪在君前,始终没起来,御书房外被禁卫军重重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提着剑就闯进了栖梧宫。   把守栖梧宫的禁卫军愣是没敢拦,也拦不住。   太子殿下从未像此时这般浑身戾气令人不敢直视过。   他冷着脸直视禁卫军道:“陛下只说皇后娘娘不得命令不得擅出,可有说过本王不得入内?”   “……没,没有。”   太子殿下冷笑一声,大步入内。偌大栖梧宫没有一个人敢拦。   他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直闯皇后寝宫。一脚就踹开了门。   “嘭”的一声巨响惊得呆坐在铜镜前顾影自怜的皇后整个人弹起来,“……你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栖梧宫,你不要乱来!”   太子殿下上前一步跨进门,“我只问你,当初下的蛊,可有解药?”   “……什、什么蛊,什么解药?本、本宫怎么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皇后娘娘除了装傻充愣之外还有别的招式么?你就这么一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用你不觉得腻么?!本王再问你一句:当初你的人下的蛊是什么东西,可有解药,解药如今在何处?”   “……你你,你别乱来!本宫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蛊,本宫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司徒烨本宫告诉你,这里是栖梧宫,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本宫还是皇后,陛下没有废后之前本宫还是皇后,皇后你懂么!来人!外面的人都死光了么?你们就这么任由太子提剑闯入本宫的寝宫而不管么?!”   皇后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扯着嗓子冲着外面大喊。   可外头的下人根本没人敢过来。别说是栖梧宫中伺候的宫人内侍了,就是门口守卫的禁卫军都不敢来。   太子殿下太可怕了,谁敢惹?   “本王再问你一句,那个蛊可有解!解药何在?!”司徒烨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耐性,只要想到宝玉阁里还在昏迷的钱宝儿,他便心急如焚,手中三尺青峰一抬便架在了皇后娘娘的脖子上。   他自恃冷静,可在这个时候再冷静,他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本宫不知道你说的蛊是什么东西!来人,太子殿下杀人了!来人啊,就没人管管么?救命啊——”   皇后吓得花容失色两腿发软,只一个劲儿地想躲,可司徒烨哪里会让她躲,他手中的宝剑就像是沾了浆糊似的,紧紧黏在了皇后的脖子上。   那抹凉意就是深深的恐惧,皇后跑不了只能张嘴歇斯底里地嘶吼求助。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再最后问你一次,解药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别问我。来人啊——”   “救命啊——”   “看样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的!”太子殿下脸色一沉,手腕翻动,三尺青峰从皇后颈间擦过,竟然生生削下了她一青丝。   皇后眼看着剑光在眼前闪过,白光闪烁,青丝落下,她惨叫一声,瘫坐在地。   眼看着,太子殿下又一剑要下去,却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断喝:“司徒烨,你想干什么?!”   司徒烨的手一顿,闻言回头看去,就见身穿龙袍的陛下站在门边一脸铁青。   “你是疯了么?深夜带剑闯入皇后的寝宫,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就算皇后犯了天大的罪也该有国法惩处!”陛下的眼睛盯着司徒烨手中的三尺青峰,就仿佛盯着洪水猛兽一般。   司徒烨眸子垂下,复又抬起,眼中竟是没有半分怯生:“陛下,臣这么做是什么后果臣自然心中有数。臣有时间等陛下口中的国法,可有人等不了了。” 第212章 古来难两全   “你在说什么?”陛下瞪他。   “陛下深夜至此,就是要来保你的皇后么?”   太子殿下毫不畏惧地迎是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毫无怯意。   天子与储君之间的对视,旁人压根儿不敢插手。   皇后看准时机,往陛下面前一跪,“陛下,陛下。臣妾再不济也还是一国之母,太子深夜持剑闯入栖梧宫这是大不敬啊。他根本没把陛下放在眼里,请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这一哭,原本盯着太子殿下的陛下转头一瞪,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朕废后?”   “不。……”皇后浑身一僵,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幻灭,死气沉沉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陛下。   废后。他竟然说出了“废后”两个字。这么多年,她辛辛苦苦换来的竟然是“废后”两个字。这么多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陛下冷着脸命令禁卫军道,“将太子的兵器下了,押送御书房。”   ……   陛下命禁卫军看管着太子殿下又移驾御书房。   柳乘风还跪在御书房里,他父亲柳锡却已然不在了,只怕已被下了天牢。   陛下一坐下便吩咐道,“蔡荃,传令拟旨,皇后失德,母仪已失,不配国母之称,即日起收回皇后金印,囚于栖梧宫终身不得出。着门下省立即宣诏,昭告天下。”   御史大夫迟疑道,“……陛下。是不是不妥?”   刑部尚书也道,“陛下,这……失德是不是太重了?而且废后诏书一下,岂不是等同于向世人承认了皇后的罪行。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你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等刑部尚书把话说完,陛下便抬眸看去,双眸冷意沉沉,“她敢做就不怕别人说。事已至此,难道还要遮着掩着不成。”   刑部尚书立刻识趣闭嘴。但也因此被他的顶头上司尚书令瞪了一记白眼。   蔡荃蔡公公也不敢再多话,连忙领了旨便去宣中书舍人与内史令。   柳乘风伏跪在地上,沉重磕了三个头,“陛下,臣自知家父罪大恶极,事到如今,只求陛下看在大哥三弟的份儿上,饶恕柳家其他无辜人等一条性命。父亲的罪恶他们一无所知。”   “你倒是会做好人。还要饶恕其他无辜人等一条性命,柳锡在犯下此大错时可曾想过幽州的军民也是无辜!你就是个将死之人,你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求情!”   “罪臣该死——”柳乘风无力反驳,唯有重重又磕了一个头。   陛下沉着脸命人将柳乘风押了下去,再一看尚书令、大理寺卿、御史大夫等人,不耐烦地道:“行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几位大人瞧着像是有话想说,但看了看陛下的脸色,便都没再说话老老实实退下了。   偌大的御书房,在几位大人鱼贯退出之后,便只余下座上的陛下和太子殿下,以及禁卫军们。   太子殿下至今还被禁卫军捆着,他也不挣扎,就站在那儿冷冷望着陛下,“陛下,臣还有一件私事要当面询问皇后娘娘,可否请陛下允准。”   “你说的私事?是为了那个乡下女人吧。堂堂一国储君深夜持剑闯入皇后的寝宫,你可知这传出去是何后果?”   太子殿下轻轻松松就脱开了禁卫军的钳制,几名禁卫军都呆呆看着他,完全没瞧见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太子殿下就是做到了。   陛下看了看那些禁卫军,没好气遣了他们退下。   这回连蔡荃都退下了,御书房内也就只余下陛下与太子殿下父子二人了。   司徒烨往前两步,抬头对上陛下的视线道,“请陛下放尊重点。您再不喜欢她,她也是臣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个乡下女人’这种称谓,委实不该是您这个一国之君该用的词汇,这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修养。”   陛下被他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气不打一处来,“司徒烨,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么?你是不是这个太子当的太容易太舒服了。”   “陛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四殿下的案子至今还压在大理寺是为何您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何必自欺欺人。您是九五之尊尚且存着偌大私心,何况臣这等普通人?”   “你……”陛下顿时哑然。   “陛下若能公正决断秉公处置,何至于时至今日四殿下尚在大理寺的劳中过着有如王府一般的逍遥日子,而事情相关认证却接连一个一个地死去消失疯了,倘若每个人都能像他这般坐牢,我也想去了。”   太子殿下笑着说出的这些话,陛下闻言脸色都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言尽于此,有些话若是再说下去可就成诽谤诬陷了。”太子殿下坦然的很,面对陛下也毫无畏惧。   陛下的脸色难看的厉害,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摆摆手让司徒烨退下。   司徒烨也不再迟疑,转头就出了御书房,直奔栖梧宫。   他此次入宫的目的,只有一个。   ……   栖梧宫。   有了之前太子殿下闯宫的经历,门口的禁卫军连拦都不敢拦了,直接放人入内。   此时司徒烨手上没有剑,也同样令人生畏。   皇后跟前的嬷嬷守在了门口,一见太子殿下气势汹汹而来,二话不说就拦在门前,“……你你休想再闯进去娘娘的寝宫。除非你从我的身上跨过去!”   “你是自己走,还是本王送你走?”太子殿下斜眼睨了她一眼,冷意森然。   那个嬷嬷被太子殿下这么一瞪,一个哆嗦腿软坐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就这么轻而易举从她身上跨了过去。   皇后娘娘此时已经换了另外一身装束,深朱色的深衣是祭天时才穿的礼服,她挽了圆髻,插着凤头钗玉搔头,端庄华贵。   可她却就这么坐在铜镜前顾影自怜。   听见开门声时,皇后才徐徐回头,“太子殿下二度闯宫,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本王不想与你啰嗦。解药呢,解药在哪儿。”   “解药,不存在的。你这辈子都找不到解药了。那个钱宝儿就和亲娘娴妃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魅惑男人的贱人死了活该!”皇后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司徒烨脸上怒色沉沉,“嘭”的一掌拍在了皇后的梳妆台上。   “既然皇后娘娘如此坚持,那本王也不介意去找找二殿下。二殿下是娘娘唯一的骨血,说不定二殿下能让皇后娘娘改变主意了呢。”   司徒烨望进铜镜里与皇后对视,一字一顿。   说完便立刻抽身离开。   梳妆台上只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皇后从短暂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追到门口,“司徒烨你给本宫站住!回来——”   “要是你敢动本宫的承儿一根汗毛,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可太子殿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   御书房里灯火长明,却悄无声息。   陛下下旨不让任何人入内,就连蔡荃蔡公公也只能守在门口。   谁也不知书房内的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半夜里,还能听见从里头传出的几声叹息与咳嗽声。   夜深人静,灯火阑珊。   城中人不知,半夜里禁卫军突然行动,悄无声息就把封锁广平王府的事情给办了。   陈大将军一府满门也悉数下狱。   可这一系列的动作,竟是没能惊动旁人一二。   ……   宁王府里,也有人一夜无眠。   宝玉阁里燃了一夜的灯烛,钱宝儿始终没有醒来,太子殿下就在床前守了一夜。   床上的钱宝儿一直昏睡中,睡梦中迷迷糊糊叫喊着她爹的名字,一直喊着钱老头别走。司徒烨甚至连回应她安慰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候,在御花园里,他走动荷塘边看了许久的鲤鱼,却忽然回头冲他笑:   “殿下,丫头就拜托给你了。”   话音落,便一头撞在了春和轩邻水走廊坚硬的大理石柱上。   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穆然等人在门口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再说话。   方才司徒烨从宫里两手空空回来时,穆然便问他,“有些事情你原本是可以先瞒着不告诉她的。你明知道她身子是这种状况。”   可是司徒烨却说,“身为人子,哪儿能连父母的身后事都错过?”   这话让穆然无法反驳。   母仇不能不报,可看着她爹死在他面前,也绝非他想要的结果。人也许生来是矛盾的。   古来难两全。   ……   天亮时分,广平王府与陈大将军等人的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开了。骇人听闻的消息飞散满城,人尽皆知。   广平王府德高望重的柳王爷,与陈大将军,竟然是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而且就是七年前幽州城败、三万将士赴死的幕后元凶。柳王爷还是个连亲生儿子都能出卖的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更可怕的是,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却失德败行,不但是当年谋害娴妃娘娘的主谋,也是陈大将军与柳王爷通敌叛国的同谋。   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二殿下清早便被这个消息惊醒,可等他匆忙更衣完毕准备出门时,迎接他的却是前来封府的禁卫军。 第213章 我想听真话   二殿下跟前的随从连忙上前护主,“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可知道你们是在对谁说话?”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禁军统领让人给“请”到了一边去。   禁军统领向二殿下依礼一拜,“二殿下,清早闯府实乃皇命在身,请二殿下海涵。陛下有命,没有皇命,即刻起二殿下不得踏出王府半步。请二殿下耐心在府中等待。”   “梁统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去见父皇。”   “殿下,陛下有明旨,您眼下不能离开王府,恕微臣难以从命。”   “你……”   “二殿下,得罪了。”   禁军统领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完便命属下禁卫军把守王府各个出入口,任何人不得擅入擅出。   二殿下绷着脸满面寒霜,却无济于事。   但聪明如他,也看得出事态之严重早已超出他的想象了。   难道说,传闻果真属实?   ……   宁王府里。   司徒烨在床前守了一夜,才等到钱宝儿幽幽转醒。   可她一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要下床,“我爹呢,我要去看老头儿。”   “等等,你刚醒。先把药喝了。”司徒烨连忙按住她。   昨天夜里这碗药熬了热,热了再热,不行就重新熬过,冷了再热再倒,都反复折腾过好几帖药了。   钱宝儿被他按在床上,老老实实喝下了药,就抓着司徒烨的胳膊,“我要去看我爹。”   “好,我带你过去。”   这会儿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钱老爷也已经被抬到了灵堂上。但太子殿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动钱老爷的遗体。故而就将遗体陈在一侧。   但天气太热,也给遗体做了简单的清洁,怕遗体发味,灵堂上还放了许多的冰,一进来便凉的透骨。   所以在开门之前司徒烨也早早就给钱宝儿加了件衣服。   这般大热的天儿,若非屋子里放了这么多冰,遗体只怕早就起味道了。   早已没有了呼吸的人就躺在那儿,浑身早已凉透僵直——没有半分温度。再也不会哭,也不会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昨天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呀。为什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钱宝儿紧紧捏住了司徒烨的胳膊泣不成声。   “你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他应该会希望你让他尽快入土为安的。”   司徒烨拍了拍她的背,并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胳膊都被捏出手印了,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钱宝儿顿了顿,“寿衣,……做了么?”   “寿衣和棺木已经连夜赶制出来了。不过我没让别人碰过你爹。”   司徒烨说着,替钱宝儿拿走了盖在她爹脸上的白布,“我想,有些事情你会想自己来。”   钱宝儿流着泪点头,然后问司徒烨要了温水替她爹擦拭身子。   她爹头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惨白的面容还是令她触目惊心。   阿娘走得太早,她根本没有机会也来不及懂那种切肤之痛。   可原来。……   原来亲人在面前没了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受就像被人生生从心头上剜了一块肉,痛不欲生。   “老头儿,你不是自己说的,等我生了娃你还要帮忙带的么?你还嫌我笨,嫌我过的太糙,怕我把自己的孩子教成我这副德行,你答应要好好帮忙教的。你怎么能食言。……”   “你还没带我去见过我那个弟弟呢。我们素未谋面,长这么大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万一以后我们在路上碰见了,都不认识对方怎么办?”   “老头儿,我还有好些事情想问你呢。你每次都没把话说清楚,我一肚子疑问现在都不知道找谁问去了。你说,我以后要找谁去问。……”   钱宝儿絮絮叨叨地对着她爹的遗体说着话,满目泪光,却死活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就这么非得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边笑边说。   司徒烨不好打断她,全程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陪着她。陪着她帮着给她爹换上了寿衣,送入了棺木。   钱老爷一停灵便是七日。照旧例是要停灵百日的,可天气太热,饶是有冰一直冰着遗体,也还是放不住,只能一切从简。   整整七日里,太子殿下就陪着钱宝儿守在灵堂,哪儿都没去。宫里头京城里头的天翻地覆全被他给抛在了脑后。   什么二殿下、六殿下被软禁于府中,什么四殿下于大理石中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什么京城中一夜之间风云变幻格局焕然一新,似乎也全都与他无关。陛下几番派人上门催促,他一律拒之门外。哪怕是上门宣旨,太子殿下也是象征性地应付一下,便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入宫。   他也全然不顾陛下将自个儿关在御书房两三日,出来后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他。   头七过后,钱宝儿她爹挑时下葬。   太子殿下以女婿身份,披麻戴孝为岳父摔盆落葬,陛下气得火冒三丈在御书房里大骂太子不像话,只差派一队禁卫军前去拦截出殡队伍把太子殿下给押回王府了。   然而,一国之君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在御书房里头关上门来对着空气把太子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也只能愤愤了事,最后还真派了一队禁卫军出去,倒也不是去捣乱,而是去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但京城之中却炸了锅了,太子殿下为一个平头百姓摔盆落葬,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偌大朱雀街上全挤满了瞧热闹的人。   抬眼看去,人头攒动,乌压压的一片。   禁卫军忽然杀出来也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了。无论禁卫军是否出于本意,都当了一回护送送葬队伍的护卫。   墓地选在了郊外,是一块风水宝地,瞧热闹的百姓有些真的跟出了城去。   落葬填土立碑,一切都是依着规矩来的,那碑也是请了资历甚高的老师傅给刻的,可谓上品。有太子殿下扶灵,整个葬礼流程走下来,也是极为体面风光的。   但钱宝儿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她不哭,也仿佛不会笑,就像个木头人儿似的。眼神都是呆滞的,毫无神采。   她站在一旁,看着司徒烨给她爹捧了第一捧土,看着那些人一铲子一铲子往下填土,她始终一滴泪都没落下。   新坟埋着亲人,她木然往坟前添着纸钱,目光短暂扫过墓碑上的父字,又垂眸添纸,不复言语。   默默无声。   ……   从墓地回来之后,钱宝儿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让杨熙吩咐膳房准备了好些饭菜。   她爹停灵的整整七日里,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都是每顿随便吃几口应付过去。   此时她胃口大开,一个人对着菜肴狂风落叶般,就像饿了许久的饥民,一口气吃到了盘底见空。   然后靠在雕花的黄花梨木靠椅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清容,你去把你们家殿下叫过来……哦,不,请过来。”某夫人拍着肚子打饱嗝的模样十足痞气。   清容闻言看了杨熙一眼,杨熙也只能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清容没辙,也不敢怠慢夫人,便去请他们家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正在书房与穆侯爷他们谈着什么事,清容来请,他便像心里头有预感似的,冲着穆然笑了笑,“你做的够多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就照自己的心意去办,不必顾忌我。”   穆然愣了愣,“司徒烨你……”   “我们家夫人找我了,你回去吧。”太子殿下淡淡一笑,颔首示意便出门了。   穆然看着他的背影几度张嘴,却愣是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司徒烨他该不会是打算要做那件事吧。   ……   花厅里,钱宝儿正让杨熙扶着她到处转悠。   几个月大的胎儿显怀了,腹部能看见明显的隆起,但也没到不方便的时候,她大抵是想体会体会日后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感觉,所以转悠得很投入。   司徒烨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看着屋里转悠来转悠去的钱宝儿,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钱宝儿却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他往那儿一站,她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就回头看过去了。   “杨熙,你去吧。”钱宝儿侧目看了杨熙一眼。   杨熙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姑娘,一见自家主子与夫人眉来眼去,立马就识趣地行了礼告退。   杨熙前脚一走,空气就一下子沉寂下来。   最怕这种突然的安静了。   钱宝儿迟滞了一下,自顾自扶着椅子坐下,才给了司徒烨一个正眼,“你也坐吧。”   太子殿下笑着点了点头,便在她身边坐下。   钱宝儿看了一眼他的位置,好像是想说什么的,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好吧,他坐在什么地方已经无关紧要了。   钱宝儿暗暗吐出一口气。   “我爹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钱宝儿正视司徒烨的目光,无比认真却又无比平静,“我知道,你之前没有告诉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可如今我爹都已经下葬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过往,也随着他老人家一起埋入地下终将归为尘土。我想听真话。” 第214章 不适合杨熙听见的话   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有那么片刻的停滞,才笑道,“说什么真话不真话的,我何时骗过你。”   钱宝儿咧嘴一笑道:“你是不会骗我,可你总会瞒着我。书呆子,我希望这一次你能毫无隐瞒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我所求无多,仅此而已。   太子殿下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玉质的环佩递给钱宝儿,“这是你爹先前给你留的,说是你娘亲留给你的物件儿,他希望你能好好爱惜,好好保存。”   “我会的。”钱宝儿郑重将环佩握在手中,面色神圣。   司徒烨会心一笑,也看出来她此时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心情。   他心中清楚钱宝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她的心思有多细腻,他最知道她了——她一直以来不说破,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还不到时候揭破。甚至是,她一直都在等他觉得时机到了向她和盘托出的那个时候。   所以,他便也不在多说多余的话了。   “我想,你爹的来历不简单你也应该猜到了。他与皇后娘娘还有一段不小的渊源。”   钱宝儿闻言一顿,几乎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表兄妹?”   太子殿下愣了愣,随即点了头。   钱宝儿:“……”   这完全符合那些个狗血恶俗话本子里设定的剧情。自打她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之后,关于儿时的其他记忆也都清晰起来。   小时候她曾在无意间听到老头儿提起过他的“表妹”,只是他自己说太快说漏了嘴,她追问:“你的表妹是不是就是我的姑姑啊?”她爹便三缄其口,否认说:“没有什么表妹,我说错了。”   后来无论她再怎么问,老头儿都不肯再透露关于“表妹”这个人的只言片语。而今想来,原来是大有文章。   所以,钱老头这么多年隐瞒他与皇后娘娘的这么一层关系,真的就是为了隐瞒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钱宝儿的心渐渐沉下去,“……所以,他们说的,娴妃娘娘当年是遭到皇后娘娘的陷害才……那件事也是真的。”   司徒烨闻言扯了扯嘴角,沉默不语。   整整七日里,她为她爹守灵足不出户,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钱宝儿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的沉默就是对她最好的回答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么?”   所有的事情仿佛是一张大网,每一根蛛丝都是一个秘密,这些个秘密缠绕着她,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太子殿下又是一顿,最后沉默着给了她一记微笑。   有些话不得不说,但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明。   这大概就是点到为止了吧。   钱宝儿心口抽抽了一下,有些接不上来话。   她对这个书呆子还是有信心的,他不是会为了某些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她信他;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明知道她爹是害死他母亲的仇人,还是忍不住靠近她,就让她很扎心。   果然啊,这天底下没有谁的情路是能够一帆风顺无风无浪就白头到老的。   像她前面二十一年过的太顺遂了,终究是要遇到些折磨的。   后来。钱宝儿又问了很多,太子殿下也说了很多。   她想知道的,他都一一解答。   从她爹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到当年一些不得不说的秘密,但凡他能启齿的,他都说了。   接着他们又说到了广平王府柳家的事情。如今广平王府被抄家,王府上下悉数入狱,唯一幸免的,却是当初那个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凝月郡主。听说陛下在下旨抄家之前,柳乘风便将柳凝月逐出了家门——她也因为而逃过一劫,置身事外。   但她也从郡主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虽然不必再进大理寺的监牢,但对于骄傲且傲慢的她来说,或许变成普通人并不比坐牢更容易。   如今二殿下已经能自由出府了,但陛下却始终不见他,连带的陛下连与他关系甚好的六殿下也不见了。五殿下更是任性,留下一纸信件便带着他的护卫浪迹天涯去了,说是这辈子都不想回来了,陛下也许并不在乎他,也就没往深了追究。   而四殿下依旧在大理寺里待着,只是日子远不如之前的好过了。梁贵妃在皇后事发之后曾试着向陛下为她儿子求情,但陛下连她也不见了。   如今陛下还肯见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而他几番下旨来催促进宫面圣的太子殿下却也死活不愿意进宫——他们父子俩大抵都是在赌气,闹性子。   而京城里头之前支持四殿下、二殿下的那些个王公大臣在短短几日便都安静下来了,谁都不敢吭声,似乎是在风声,等陛下的明旨下来,他们有了明确风向好行动。可陛下一直拖着,他们只好一个个龟缩起来,静待事态发展。   如今的朝局也好,皇家也罢,无疑就是一盘乱局。   钱宝儿想象了一下将这些人换成棋子在棋盘上操纵的画面,便越发觉得脑仁儿疼。   她啊,并没有什么富贵命。她还是适合当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向钱看齐就够了——其他别的都不用想。   像帝王家这般复杂的环境,委实不适合她这种在乡野之地长大的人。她喜欢自由呼吸的空气,也喜欢广阔的天地。皇城再好,宫城再繁华,终究不是她的归宿。   ……   那一日,钱宝儿拉着太子殿下整整说了一个下午,到天黑时也没说完。吃过了晚膳接着说,像是恨不得将所有的话都在一夕之间说完。   杨熙守在外头长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曰:“兴许殿下和夫人还能回到从前吧。”   韩恕闻言看了她一眼,眉头深锁,一言不发。仿佛是有什么话,欲说还休。   这一天夜里,几队禁卫军轮番在王府外值守,几乎将王府保护得滴水不漏。知道的,陛下这是在命他们守卫王府的安全,不知情的说不定还以为这是在软禁太子殿下。   这一夜算是平安过去了。   隔日一早,宫里又来了人催。太子殿下换了身正服,戴上紫玉冠,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加上一身冷峻,颇有那么一种无法靠近的高冷气质。   在蔡公公期盼的目光中,太子殿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淡淡笑道:“有些事情拖得太久,也是时候该去解决了。”   蔡公公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入宫吧。”太子殿下淡淡一笑,率先走出了王府。   但他的那抹笑意,却让韩恕久久不能忘怀。   那么意味深长,那么耐人寻味。   只怕殿下这回已经下定了决心吧。   韩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宝玉阁,心里也仿佛沉重了许多。   ……   太子殿下出门后,本该还赖着睡懒觉的某夫人也坐起身来,把杨熙给唤了进来。   “杨熙,我想见一见锦儿小郡主,你去帮我把小郡主接过来吧。”   杨熙迟疑了一下,“这个时候么?会不会……”有点早?   “我记得小郡主很早就会起来练功了。这个时候应该都用完早膳,不算太早。”钱宝儿淡淡道,并没有动摇的意思。   杨熙又看了钱宝儿一眼,自是不好勃了她的意思,便吩咐了人去请小郡主过府。   钱宝儿也起来梳洗打扮,杨熙把她的异样都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觉得不对劲。可偏偏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小郡主听说是小嫂子找她,顿时开心的不得了,换了身桃花粉色的襦裙就过来了。梳了个双丫髻的小郡主别提多俏皮秀雅了,她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花仙。   “小郡主,你今个儿可真好看。”   “小嫂子也很好看啊!”锦儿小郡主蹦蹦跳跳就冲了过来,上去就准备一个熊抱。   但冲到跟前的时候杨熙连忙拦住:“小郡主,夫人有身孕,可不能乱来。”   当然,小郡主冲到钱宝儿跟前自个儿也站住了脚步,身子晃了晃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就站稳了。   “杨熙姐姐放心吧,我可不敢随便抱小嫂子了。小嫂子如今越发宝贝了,要是哥哥知道我敢就这么冲过去抱抱,哥哥能把我拎起来从屋顶上丢下去。”   杨熙:“……”小郡主您可真敢说笑。要不是杨熙晓得您一身武功了得,都要以为殿下有不可告人的凶残一面了。   小郡主忽然冲杨熙笑道,“杨熙姐姐,我想喝茶,能不能给我倒一杯过来?”   杨熙眨了眨眼,懵着脸说了句好,走前还不忘了嘱咐锦儿小郡主道,“小郡主,可真的不能随便乱来哦。”   “放心吧,杨熙姐姐快去快回。”锦儿小郡主使劲儿挥小手,无比诚恳又俏皮。   杨熙脚程过,说句话的功夫就走远了。   钱宝儿盯着杨熙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那个背影远得不能再远了,才转过来,目光通透地看着锦儿小郡主,“小郡主怎么好像知道什么?”   小郡主闻言露齿一笑,扶着她走到那边凳子上坐下。小姑娘家家的坐下还习惯性就踢腿。   但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钱宝儿心里也暗暗发紧:平日里的锦儿小郡主瞧着可都不是这个模样的。   就在她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时,小郡主却是扭头冲着她笑,“也不算吧,我只是觉得小嫂子会忽然一大早把我叫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加上清容姐姐也被支开了,我就知道,小嫂子要说的话可能是不适合杨熙姐姐听见的。”   钱宝儿闻言一怔,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顿时手足无措。 第215章 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小嫂子别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跟我谁跟谁啊。”锦儿小郡主赶紧握住了钱宝儿的手。   钱宝儿顿了顿,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小郡主都点破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小郡主,你能帮我出府么,我想去见一个人。”   “谁?”   “那个人小郡主也认识的。”   小郡主闻言娇躯一震,“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需要饶过哥哥偷偷找她来帮你去找的人,难道是——她?   ……   此时太子殿下已入了宫,临上朝前,陛下单独见了他。   太子殿下恭恭敬敬地下跪朝陛下行礼,三拜九叩行足了大礼,特别的郑重。可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却无半分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你终于肯见朕了。”陛下一见他便冷声哼了哼。   太子殿下又是一拜道,“陛下言重了,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想见臣,臣哪里敢不见。”   “说得好听。你口中说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你之前那是在做什么?整整七日不上朝,圣旨几番宣召也都视若无睹,这就是你为人臣为人子的态度么?你心中眼中哪还有半分朕这个皇帝这个国君?!”   陛下越说越激动,太子殿下也不接话,就这么规规矩矩的跪着,陛下不叫起,他便不起。   陛下的一腔怒火对上他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便像是一记拳头打在了厚厚的棉花上,砸不出一点响动。   陛下脸上的怒火渐渐平息,转变成另外一种揣测,“……还是说,你是在怪朕至今没有为你母亲正名?”   太子殿下闻言嗤笑出声,“陛下若是真心在意我的想法就当知道,我介怀的不只是如此而已。”   陛下蓦地对上他的视线,太子殿下眼中的嘲讽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那样毫无起伏的语调和他不屑一顾的态度,都让他感觉到,这个儿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远到,他伸手想抓都抓不住。   陛下俯下身扶了他一把,君臣父子俩四目相对,陛下终究忍不住问,“……你可是还在怪朕,是不是?”   司徒烨没说话。   怪么?也许是怪过的,在他和母亲被人陷害在冷宫里生不如死时,他曾经怨怪过,怨怪一直疼爱他的父皇为什么不来保护他,为什么父皇之前那么宠爱母亲,一夜之间就不爱了,从来也不肯看她一眼。   后来他跟着若云姑姑出了宫,四处寻医问药,四处奔波的时候,他也怪过怨过,他也怨,为什么父皇的其他孩子可以在宫里安享荣华富贵,就只有他一个人,要四处漂泊处境凄凉,生不如死。   可后来经历的多了,失望的多了他才明白。假装在意抱着不可告人目的接近你的人,总有一天,戏演够了你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些人便会毫不犹豫将你一脚踢开,绝不会有半分留恋。   而你需要在意的,你要保护的,只是那些真正在意你,真正疼爱你的人而已。   没有爱,也就没有怨。   御书房里头静悄悄的,只余下呼吸的声音。   气氛有些重,太子殿下却在这个时候脱开了陛下的手,泰然一笑,“不怪了。”   不……不怪了。   他说,不怪了。   陛下的动作僵在那儿,竟是一时回不过神来。   太子殿下弯腰鞠了个躬,便退出了门外。   报时小太监正好来到门口,的蔡公公这才壮着胆子提醒道:“陛下,该早朝了。”   ……   整个朝会上,太子殿下由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最后陛下忽然提到,“诸位卿家觉得,柳锡父子与陈兆林该如何处置?”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满堂竟是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不过众多文武大臣也都是机敏的,面面相觑无果后纷纷看向当朝首府范相爷。   范相爷无疑一下子就被推上了刀尖上。   陛下也在众人注视范相爷的目光中,将目光淡淡瞥向这位年近六旬的老相爷。   “范相以为如何?”   范相爷平日里就总把中庸之道明哲保身那一套贯彻到底,若要论起朝中谁最惜命谁最懂得避开纷争,无疑是这位老相爷。   但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他被陛下点了名,他也缩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陛下,柳王爷与陈大……不,柳锡与陈兆林都曾是有功于社稷之人,如今犯下此等大错,实乃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老臣虽与他们同朝为官多年,也有一些往来,但这件事上也未敢为之求情一二。”   “你倒是把干系都撇的清楚,老东西。”陛下冷冷哼了一声。   范相连忙赔上笑脸,“陛下,老臣只是实话实说。在这件事情上,老臣也难做。您也晓得,老臣为官多年,多多少少与这两位都有些往来,老臣若是不为他们求情,那是无情,但老臣若是为他们求了情,便是对枉死的百姓无义。老臣无法抉择,请陛下另择有大智慧之人来公断此事。”   陛下与范相君臣多年,自是深知范相此人的明哲保身中庸之道,也不勉强,顺着他的话便问:“那范相以为,何人有大智慧能来公断此事?”   范相施施然道,“老臣以为,刑部与大理寺掌管着大秦律法,想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闻言脸都绿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这盆水给泼出去了,范相这不是生生又把这盆水给泼回来了么?   刑部尚书更是求助地看向他的顶头上司,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只期盼着这两位能拉他一把。   然而,在这个时候,人人自危,恨不得离这些个事情越远越好,谁也不愿意沾。尚书省左右两位仆射也是一样。   倒是这个平日里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亲近的老相爷,今日却是破天荒地把别人给拉下了水,委实少见。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太子殿下看了一会儿戏,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根本没有要回话的意思,他才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儿臣也以为,刑部与大理寺是最靠近大秦律法的人,他们应当最有资格对此事有个公断。否则,当年幽州城的几万军民,便该死不瞑目了。”   太子殿下这话一出,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的脸色都变了。   但陛下的脸色何尝不是变了变?   陛下闻言脸色一沉,冷冷道,“那刑部大理寺以为如何呢?”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先后出列下跪,刑部颤颤巍巍地跪在那儿道:“禀……禀陛下,依照大秦律法,通、通敌叛国者,斩……斩立决。”   “还有呢?”   大理寺卿道:“通敌叛国,祸国殃民者,诛……诛九族。”   “很好啊,诛九族。”陛下似笑非笑道,说着转而看向太子殿下,“太子以为如何?”   司徒烨的嘴角扯了扯,漫不经心道:“陈兆林与皇后娘娘是表兄妹,陛下与陈家是姻亲。若诛九族,陛下也在其列。”   陛下的脸色沉了沉,朝堂上又一次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   若是仔细看,陛下的脸色都发青了,也不晓得是气着了还是怎么地。   这也就是太子殿下,换了其他人谁敢这么跟陛下说话呀——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太子觉得,如何处置才妥当?”陛下举重若轻,一字一句都令人胆战心惊。   司徒烨郑重地拜了一拜,说道:“刑部与大理寺掌我大秦律法,应当是最有大智慧之人,他们也应当最清楚。若陛下下旨诛这些罪人九族,又独恕某些特定人,自然要受非议。倒不如斩罪魁,宽宥不知情者,才更彰显我大秦以法治国,彰显陛下仁君之昭名。两位大人以为呢?”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愣了愣,连忙附和,“是,是,太子殿下说的有理。”   范相也跟着附和曰:“陛下仁德治国,太子殿下大爱无疆,如此甚好。”   陛下冷冷哼了一声,看着司徒烨的目光越发深不可测。   虽然老三最敢顶撞他,最肆无忌惮不受控制,可偏偏他却是最了解他心思的人。   他明白,今日他若不赦那些人,老四也别想赦。   这一局,究竟是谁在给谁台阶下?   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   早朝散后,市井便传闻:陛下有旨,大将军陈兆林、广平郡王柳锡两名逆魁通敌叛国,大逆之罪十恶不赦,斩立决。从犯若干按律判决。   但对陈家以及柳家其他不知情的无辜者格外施恩。陈家以及柳家三族之内,凡有官职者,一律削职为民,无论男女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录用。   虽然流放三千里不近人情,但比起九族尽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同享了富贵的人,也得共享磨难才行。   同时,陛下也下旨昭告天下,皇后失德败行,凤仪有亏,即日起废除皇后尊位,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死后更不得葬入皇陵,不享追封。   可谓冷酷到底,绝情到底。   但在同一道圣旨里,陛下却追封已逝娴妃为淑仪昭德敬敏皇后,移棺椁入帝陵,待陛下百年之后同葬一处,享千秋万世香火供奉。 第216章 我相信你会的   不但皇后娘娘被废了,二殿下也因此受连累而被降了阶品,成了诚郡王。   四殿下刺杀储君本是大逆,理当择日问斩。但有了太子殿下与陛下大赦陈家、柳家的铺垫,陛下也对四殿下网开一面,夺其爵、收其府,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而在这场风波里,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大抵就是早已远走的五殿下,与事发之后被软禁在府的六殿下。   关于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的消息向来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的话题,不多时,大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行人奔相走告,口中称颂的,全是陛下仁德圣明,万岁万岁。   钱宝儿放下了帘子,冲对面的锦儿小郡主笑了笑,“小郡主也觉得陛下仁德圣明吧?”   锦儿小郡主皱着眉头道。“陛下我倒是见过几次的。只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对哥哥远不如对他那位四殿下。偏不偏心,在他把最心爱的东西赏赐出去时便一目了然了。”   是啊,连锦儿这么一个孩子都看得出来。难道书呆子会看不出来么?   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锦儿小郡主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十分靠谱的姑娘。   她到底是在军营里头长大的,透着一股子与京城中娇娇女们截然不同的英气与豪气,这不,她才敢托小郡主办事。   她也相信小郡主的能力绝对能够胜任,所以这会儿她才能坐在马车上,而不是困守在宝玉阁里。   “小嫂子,你真的想好了么?我带你去见那个人,万一被哥哥知道了,他真的会生气收拾我的。他发起脾气来好吓人的。”   小郡主对这些个八卦似乎并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担心的还是她那个好哥哥。   钱宝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小郡主放心吧,你哥再生气顶多把宝玉阁给拆了,他还真敢对你动手不成。别忘了,你是若云公主的掌上明珠,也是他比亲妹妹还要亲的妹妹。”   锦儿小郡主闻言干笑了一声,“……就,就当小嫂子说的是吧。”   她这会儿其实已经后悔了。其实在发觉小嫂子目的不纯时就应该绝了她的念头了,如今已经骑虎难下。   完了完了,被哥哥发觉他带着小嫂子去见那个人,哥哥真的要打人了。   锦儿小郡主心中暗自叫糟,就在此时,马车转过拐角,竟然到了地方。   “小嫂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回吧。   锦儿小郡主紧紧拽住钱宝儿的手。钱宝儿微微一笑,掰开了她的手,“小郡主别慌。我就与她说几句话,有你和杨熙在,她不能对我怎么样的。”   说完便径自掀开帘子下车。   锦儿小郡主哪儿敢迟疑的,立刻就跟着跳下车缠上去挽住了她的手。   被逼着不得不放夫人出门的杨熙苦着脸扶了钱宝儿一眼,郑重道:“夫人,您可不能离开杨熙的视线范围。否则您若是有个闪失好歹,殿下能扒了杨熙的皮。”   “放心吧,我很喜欢你这张皮,不会让太子殿下把它给扒了的。”   钱宝儿面带微笑,左手挽着小郡主,右手被杨熙扶着,可谓是左拥右抱。   马车停在了小巷口,她们步行过去。巷子里有个雅致的小院落,这会儿门打开着,她们刚走到门口,便看见白杨从里面走出来。可他看见钱宝儿就径自转身往里走。   “什么德行,还敢给本郡主甩脸子,看本郡主把他打得他娘都不认识。”锦儿小郡主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马上就火冒三丈了。   钱宝儿连忙按住她,“小郡主息怒。咱们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了。你要是与他打起来,咱们回去晚了,岂不是更容易……”露馅儿。   小郡主一下就听出了钱宝儿的话外之音,简直乖的不能在乖,“小嫂子快点走。赶紧说完赶紧走。”   钱宝儿他们进去时,柳凝月还一个人站在树底下发呆,白杨在她身后说了句什么,她便猛地看过来,大步流星就冲着钱宝儿来。   杨熙与锦儿小郡主一左一右下意识就把钱宝儿给护在了身后。   白杨也往前一步,小郡主立马就瞪了他一眼。   但钱宝儿与柳凝月之间总算保持了安全距离。   “钱宝儿,你是来看我如何落魄的么?我已经不是王府的郡主了,可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来宣告你的胜利么,我告诉你,我不会上你的当!”   钱宝儿皱了皱眉,“凝月郡主,我并不是。……”   “我不是郡主了!”不等她说完话柳凝月便激动地打断她,“你明知道我这是个什么处境,为什么还要这么来讽刺我。你是觉得我从郡主变成平头百姓很可笑么?!你凭什么!”   柳凝月越说越激动,更是一步步逼近,杨熙与锦儿小郡主立时浑身戒备,钱宝儿皱了皱眉,按住了锦儿的手,上半身微微前倾。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她整个人都截然不同了,   “柳姑娘,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你一句,我不是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我是已经是太子妃了——虽然还没正式祭天,但圣旨也是下了的。那就是既定事实。还有就是,你如今能这般安然站在这里你应该很高兴才是,柳家亲族三族都被削职,流放三千里。你不是郡主却还是一个自由人,你应该谢谢你的好哥哥柳乘风才对。若不是他全心护你,这会儿你也在大理寺监牢里等着被流放。”   “你,你说什么!”柳凝月脸色都变了。   钱宝儿却不打算给她解释了,她眉头一敛,说道,“看样子柳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想知道,马上就可以自个儿去大街上听一听。不过今日我来,是希望柳姑娘能帮我个忙。”   柳凝月呆了一下,冷冷看着她,“我能帮你什么?你可是太子妃。”   “有些忙只有你能帮。”钱宝儿话里有话。   柳凝月迟疑了一下,让白杨退后。   钱宝儿往前走了一步,杨熙立马紧张道,“夫人。”   “无妨的。柳姑娘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钱宝儿说着搭了柳凝月的肩膀一下,“柳姑娘,你说是么?”   柳凝月面色不善,但到底没动手,“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帮你。”   钱宝儿淡定一笑,“我相信你会的。”   她的笑十分笃定,笃定到柳凝月都不自觉相信她了。柳凝月捏了捏拳头,终于放开了手。   钱宝儿凑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低语了几句,柳凝月立马面露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如假包换。”   柳凝月盯着她的眼睛看,像是要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点,但钱宝儿始终面带微笑面不改色,看不出一丁点端倪。   柳凝月点了点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帮你。”   钱宝儿笑笑颔首,拍了拍她的手,随即就道了声,“告辞。”   说着话便招呼杨熙与小郡主离开。   杨熙和锦儿小郡主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她们明知道她是动了某些念头,可却无从得知,又不能问。   柳凝月捏紧了掌心里刚才钱宝儿塞过来的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心惦记着被塞进她掌心里的究竟是何物件儿。   良久。   直至钱宝儿她们离去的背影远去,柳凝月才迫不及待摊开掌心。   掌心里那张纸条上,白纸黑字只有四个字:   帮我离开。   ……   早朝散后,众臣仿佛是死里逃生,一个个逃命似的争先恐后出了宫。   太子殿下与范相算是走的最迟的。   其他人火急火燎地都奔着出宫去,就只有他们这一老一少在出了麟德殿之后还慢慢悠悠地散步。   走着走着,范相便忍不住说道,“殿下,老臣还是觉得,您是最合适登上帝位的人选。”   “老相爷抬爱了。”   “您与陛下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啊,有些话明明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说的。”   太子殿下闻言一笑,“范相,帝王家父子不比寻常人家的父子,我与陛下除了一层父子关系,还有一层君臣关系。有些事情,不是坐下来就能说清楚的。否则还要衙门做什么?”   范相一时无言以对。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殿下您最终还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您可是帮了陛下一个大忙。”   他帮了陛下大忙啊。   司徒烨心中觉得好笑,嘲弄道,“范相向来看得通透。陛下生了我,也曾养了我。他待我有生养之恩,我回报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范相您说是吧?”   何况,由头至尾四殿下就都在大理寺里面待着,陛下要赦他的决心再清楚不过了。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范相一时接不上话。   别的不说,他最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孩子。   虽然如今贵为太子,可他身上没有半分骄纵之气。他与陛下冷战了这么久,可终究在最后选择了妥协退让,成全了陛下那份私心。   这孩子心里是有多寂寞多难受,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他又得是多大度多包容,才能做出这样的事。那位四殿下几次三番置他于死地,换了其他人,只怕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吧。 第217章 别跟自己为难   “孩子,别太勉强自己了。你其实可以轻松点儿的。”范相语重心长道,话里话外都是对太子殿下的关怀。   司徒烨闻言莞尔,“老相爷,有些事做不来就是做不来,无所谓轻松不轻松的。马上就到宫门口了,小王还有事要办,就不陪您走了。您老保重。”   司徒烨说着给范相行了个晚辈礼,便径自走了。   范相也依礼回了礼,就见太子殿下旋身又往宫内去。   良久。   范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地无奈地叹出了声。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可怜哟。   ……   宁王府。   钱宝儿回来时已经快用午膳了,她前脚回来,太子殿下后脚就到了,她二话不说扒了外裳就钻进了被窝里,假装哪儿也没去过。   太子殿下从外头进来,扫了努力装出没事人的杨熙和锦儿一眼,便笑着进了屋。   钱宝儿这才像模像样的像个赖床的人一般懒洋洋爬起来。   司徒烨往床边一坐,习惯性地就伸手去扶了钱宝儿一把,钱宝儿却是下意识躲了一下,他随即一愣,但什么都没说。而是斟酌了一下才说道,   “锦儿怎么来了?”   “我找的她,府里太无聊了,就想找小郡主过来说说话。不过说没一会儿我就困了,又自个儿钻进被窝里来了。”   司徒烨闻言莞尔,“那锦儿就没说你把她找来又自个儿跑来睡觉,不仗义么?”   呃。   钱宝儿弱弱道:“……小郡主只说,我要是能让你下厨,她就原谅我。”   太子殿下闻言笑出了声。钱宝儿囧。   好一会儿,太子殿下笑够了,才若无其事地提起道,“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   司徒烨沉吟了片刻,仿佛感慨道,“再过几日,柳家与陈家人便会被流放,他们这辈子怕是都回不了京师了。”   钱宝儿闻言迟疑了一下,“……那四殿下也是……一样么?”   “嗯。流放三千里,只怕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   “陛下到底舍不得他,是不是?”   “可不是嘛,到底是陛下最心疼最宠爱的儿子,他怎么舍得送他上断头台。如今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太子殿下说得云淡风轻,但钱宝儿还是能听出来他话里的落寞。   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了。   钱宝儿在司徒烨肩头轻轻拍了拍,长长抒了一口气。   但太子殿下始终面带着微笑,似乎也不需要人安慰。   锦儿小郡主在门口疯狂试探,整个人都贴在了门上,   她哥往这边看了一眼,问钱宝儿道:“今儿和锦儿去哪里了?”   钱宝儿脸上的笑容一僵,“你,你说什么?”原本她还想笑锦儿小郡主太紧张,表演痕迹也太重了,想让人不发现都难。可这会儿她笑不出来了。   “怕我知道锦儿带着你偷偷溜出去,要罚她么?那倒不至于的。”太子殿下笑意轻浅,一双桃花眼仿佛看透了一切。   钱宝儿有一种被人看穿了所有想法的错觉,顿时结巴了,“……我,你……我们明明就……”就隐藏的很好啊。怎么可能还是被发现了?难道是府里什么人偷偷说出去?   但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又被她自个儿否决了。他们可是偷偷溜出去的,又不是走的大门大摇大摆出去的,压根儿就没几个人知道。   太子殿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你和杨熙的衣裳都换了,的确没什么遗漏。可锦儿没换鞋。”   钱宝儿:“……”   太子殿下你的眼睛是什么构造,为什么连鞋子都盯着看得那么清楚。   门口的锦儿小郡主:“……”   完了完了,哥哥要秋后算账了。   我现在逃命还来得及么?   她暗搓搓地往后退,探头探脑地给自己寻找退路,一个转身就要跑。   结果,太子殿下从屋子里就唤了她一声,“锦儿,中午哥哥下厨,把若云姑姑和姑父接过来好不好?”   某郡主一听见哥哥下厨几个字便走不动道儿了,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就一小步一小步退了回来。   “哥,我想吃好多好吃的。”小姑娘望进屋里时,笑得别提多谄媚了。   钱宝儿扶额。   小郡主,您的骨气呢,您的危机意识呢?   某郡主曰:只要有好吃的,骨气和危机意识算什么,本郡主通通不要了。等等,危机意识?   锦儿小郡主迟疑了一下,“……哥,那个,要不我还是改天再过来吧。今儿我就先,先回了。”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用过午膳才回去的。这么着急走做什么,你是干了什么坏事心虚了么?”   锦儿:“……”   是,你是太子殿下,你说什么都对。   做贼心虚能不难受嘛。   到最后小郡主到底也没能走成,司徒烨还派了车去把若云公主和宋将军给请过府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用了顿饭。   若云公主自然是知道钱宝儿她爹的事情的,用完饭若云公主也安慰了她一番,但若云公主自个儿说完也忍不住叹道:“丧亲之痛,哪儿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丫头,别跟自己为难,真的难受了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   “嗯,我会的。”钱宝儿眼中带着泪光,语带哽咽,却始终没有哭出来。   ……   大理寺监牢里深夜仍传出骂声。   自打贬四殿下为庶民的圣旨下来之后,四殿下便有如疯了一般在牢中大吵大闹大发脾气,见人就骂,逮谁都想找茬儿——俨然是疯魔了。   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尊贵的四殿下,没人会再看他的脸色办事。一个被贬为庶民即将流放的罪人,牢中狱卒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给他白眼就不错了,他闹的凶了,那些个狱卒索性一桶凉水泼过来,他连床铺衣裳都全湿了。   牢里头原本就潮得厉害,这一下连个干净的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发霉的味弥漫在空气中,难闻得令人窒息。   可四殿下天潢贵胄,又打小最受宠,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他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   云与泥的落差让他根本一时转换不过来,他气不顺了就在牢中气得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骂,哪儿还有一点天潢贵胄该有的风度。   “你们这些小人,等本殿下出去了,一定要你们好看!你们这些小人!……”   离得近的那些牢房里关着的都是陈家人,陈家人先前就是皇后那一边的,向来与梁贵妃四殿下这一拨人不对付,事到如今更是不可能忍让,四殿下吵得凶了他们也是要起来闹一闹的。   当然,他们可比天潢贵胄的四殿下聪明多了,见着狱卒过来便老老实实回了自个儿的位置,留下四殿下一个人对着空气怒骂。   大半夜的,狱卒被他吵得烦了,冲过来对着牢门就踹了一脚:“你骂够了没有成天骂骂骂,你这是骂给谁听呢!有本事你把你的皇帝老子骂过来啊!再吵吵老子让你今天晚上都别想睡了!”   “他要真来了你可别后悔!”四殿下愤愤瞪了他一眼,便走回了干净的角落里。   他心里头当然是希望父皇能来的,可事到如今父皇还会见他么?怎么可能。   他心里只有司徒烨那个好儿子,除了司徒烨他谁都不要了。他心里要是还有他这个儿子,就绝不会一面立司徒烨为太子,一面把他下了大狱把他贬为庶民甚至流放三千里。   流放啊!流放三千里,他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了。   他怎么能甘心,怎么能!   ……   牢头正靠在墙上小憩,突然有人把他摇醒了,“牢头,宫里来人了,快醒醒。”   牢头听见宫里来人一下就醒了,揉了揉眼睛赶忙问道,“宫里来什么人了?”   “是一位公公,说是陛下御前伺候的蔡公公,是陛下派来见牢里头那位被废的四殿下。而且那位公公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还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很宽很大的斗篷盖住了脸,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的,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黑斗篷,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   牢头闻言一怔,心道不好:别是陛下真的来了吧?   他赶紧吩咐来报信的狱卒道,“快,快带我去。……不,你先去办件事。”   牢房里的状况若是被陛下看见,只怕是要追究下来的。   蔡公公三人候在休息的地方,牢头匆匆前来,见着蔡公公便赶紧行了礼,“蔡公公,不知道你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诸位是……”   “牢头不必多礼了,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速速带我们去见见四殿下吧。”蔡公公很快打断他的话。   牢头迟疑了一下,目光往穿着黑斗篷的人那儿看,蔡公公和侍卫模样的人不约而同都怒视了他一眼:“放肆,还不带路。”   牢头心里头一颤,连声说是,连忙前头带路。   瞧这阵势,他就算再迟钝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只怕是陛下亲自前来了。   牢头也是机灵人,他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便麻利儿地走了。 第218章 道别   兜兜转转的,牢头带着蔡公公三人总算到了四殿下所在的牢房。   尽管已经换过了一间干净许多的牢房,但牢里头潮湿的霉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一时难以驱除。   身穿黑斗篷的人站在牢房门口久久不语,牢房里的霉味无处不在。   蔡公公问牢头要了钥匙,便过去开了锁。   监牢里出奇的安静。   身穿黑斗篷的人与牢里面的四殿下隔着栅栏相望,久久不语。   蔡公公看了牢头一眼,“你退下吧,没有咱家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公公。”牢头接过了监牢的钥匙便迅速离去,走时顺便把其余看守夜都带走了。   蔡公公与侍卫模样的人也自动退后,退到能看见黑斗篷人却听不清他说话的位置去。   良久,身穿黑斗篷的人终于跨进了牢房。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还能听见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双大手徐徐摘下了盖住容貌的黑斗篷。天子至尊的样貌也彻底暴露出来。   “父、父皇……”四殿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斗篷人,几乎说不出来话了。   “父皇,您怎么会……”   陛下凝视他良久,如今的四殿下在大理寺监牢里关久了,早已不复往昔的丰润贵气,他胡子拉碴,满脸沧桑,囚服裹身,无比邋遢。   这一点儿都不像他熟知的那个孩子了。   陛下的眼眶顿时一热。   四殿下也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一下就扑到了陛下的跟前,“父皇,您总算是来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陛下深吸了一口气,可牢房里的霉味随着他的深吸气呛得他直咳嗽。他花了好些功夫才平息了嗓子眼儿里的那股骚动。   四殿下更是一如往昔地献殷勤道:“父皇,您没事吧。您是九五之尊,您不该来这儿的。”   陛下垂下眼眸,徐徐问道:“启儿,你怨朕么?”   四殿下闻言一顿,“……孩儿怎么可能怨父皇,父皇您是一国之君,无论您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呵。   陛下忍不住嘲弄笑出了声,“启儿,事到如今你也不需要说这种场面话了。朕晓得你心里有气也有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趁这个机会朕都可以回答你。”   四殿下听了这句话,脸上的谄媚也渐渐敛去,跟着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敬意也慢慢被怒意与怨怼所替代,与方才二十四孝的四殿下判若两人。   “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儿臣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毕竟,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一个未知数。   父皇,我们几个同样是您的儿子,我是在您膝下养大的,我的母妃也是您一直以来最宠爱的梁贵妃,全天下人都觉得我是应该成为太子成为您的接班人的人,为什么司徒烨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   司徒烨他是什么出身,他又是怎么长大的?他的娘不干不净,他还一个人在江湖上混迹了那么久,在军营里跟那些个兵痞子打交道,他究竟是有哪里好,凭什么他一出现,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他?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他?!”   四殿下一连串的发问就像是质问,无情地敲击在陛下的心头。陛下闻言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启儿,朕……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直以来,朕都希望你能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活着。朕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你,朕不希望你跟朕一样被这个皇位的枷锁绊住,一生受累。”   “事到如今,父皇还要说这些话为司徒烨开脱么?”四殿下愤愤不平。   陛下闻言苦笑,抚鬓长叹,“烨儿那个孩子啊,朕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他早年就没了母亲,又出了宫,这么多年流浪在外,他全是靠的他自己。可朕却……可他的的确确是朕这么多孩子里面最适合也最有能力担起这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大任的一个了。朕对不起他,为了你只能对不起他,可你让朕太失望了。”   “父皇说到底还是要为司徒烨说话。何必呢?我如今都落到了这步田地,您何必在我面前这样。”四殿下脸上的愤愤不平渐渐被愤恨所代替,越发阴郁怨怒。   “启儿,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过完下半生,远离朝堂纷争。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这个担子有多重。也是朕不好,是朕太娇惯着你了,男孩子本就该好好历练,而不是躲在父兄的羽翼下备受庇护。朕若是不溺爱你,也许你就不会是今日的模样。”   陛下语重心长,可他眼见他的宝贝儿子一点没有被点醒,反而越发怨怒,他心里也越发的失望。   他说的对,同样是他的儿子,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启儿,在朕的心里,你一直以来都是朕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孩子,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开心,你根本不需要跟别人比较什么,可你不懂。朕想将江山社稷托付给太子是因为他值得托付,也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合适那个位置,朕相信依照他的脾气秉性,他一定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你也不懂。你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时气愤,屡次三番对亲兄弟下手,可事到如今你仍毫无悔意,你难道就没想过,你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有多么令朕痛心么?”   “兄弟,他也配么?!我没有司徒烨那种兄弟!他是贱人的儿子,是下等人。他根本不配当我的兄弟,我绝不会认他是我的兄弟!像他这样肮脏的血统根本不配活着,我只是在替天行道——”   四殿下说得激动,他话音刚落陛下便一巴掌便落在他脸上。“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司徒启完完全全被打懵了,看着他的父皇久久回不过神来。   “朕告诉你,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说娴妃半句坏话,当年的事情她也是受害者,如今朕已经追封她为皇后,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尊称她一声先皇后。一直以来都是朕太溺爱你,疏忽了对你的管教才让你变成这副目中无人狂妄无知的模样。流放的路上你好好反省吧,朕也会好好反省。从今往后,朕只当没有你这么个儿子,你也当没有我这个父皇。”   “父皇这是要跟儿臣恩断义绝么?”   陛下不再言语,戴上黑斗篷便径自离去。   他临走前看四殿下的最后一眼中充满了不舍,牵挂,也写满了决然。   该放手时终归是要放手的,即便不舍,也无济于事。   溺爱,终究教不出一个成才的孩子。   可惜他到如今才醒悟,已然太晚。   陛下离去时的脚步也踉跄了几步,还是蔡公公及时扶住了他,陛下才没有摔跤。   “陛下,您……您没事吧。”   陛下痛惜叹道,“走吧。”   简短两个字却包涵了为人父所有的心酸无奈与无能为力。   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他曾经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如今看来,他不但皇帝没当好,连父亲都做不好。   你究竟还能做好什么呀。   牢中死寂,凄冷。   四殿下所有的愤然与怨气都在他父皇离去时那个含着泪水含着殷殷期盼却决然狠心的眼神之中,崩塌瓦解。   他从来没见过父皇的眼泪,从来也没有。   他是一国之君,他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他终有一日也是会哭的么?   那抹泪光就像无形的刀刺进他心里,痛的无法言喻。   ——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过完下半生,远离朝堂纷争。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这个担子有多重。   ——朕不希望你跟朕一样被这个皇位的枷锁绊住,一生受累。   ——烨儿那个孩子啊,朕最对不起的就是他。……可他的的确确是朕这么多孩子里面最适合也最有能力担起这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大任的一个了。朕对不起他,为了你只能对不起他,可你让朕太失望了。   父皇对他失望了。那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有没有做过一件令父皇骄傲的事情呢?   是三岁时他第一次能背出完整的一首诗?还是他七岁时已经能独立地写出一首诗?亦或是,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附庸在他四殿下晋王的名下?   寂静的牢房里,不可一世的四殿下掩面痛哭,像个孩子一般泪流满面。   ……   陈兆林与柳锡处决的那日是个好天气,湛蓝晴空,万里无云。听说围观的百姓将刑场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许多人纷纷叫好,都说,叛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这般的声浪下,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曾经与几万人命换来荣华富贵的贼子们人头落地,此生到此划下了句点。   听说那日柳凝月也去观刑了,带她去的人看见她在行刑的瞬间闭目不敢看,随即转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哭得不能自已。   到底是养育了她的人,再怎么也割不断这么多年的恩情。   听说,后来柳凝月去大理寺探了柳乘风的监。至于他们见面会说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在那儿之后,陈家人柳家人以及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四殿下就都要踏上了流放的路。   流放之路漫漫,也许这一别,永生无期。 第219章 君恩断   柳乘风与四殿下被流放的那一日,钱宝儿他们也是有去城门口相送的,只不过他们没有出现,只在人群之外远远看了一眼,柳乘风依稀看见了太子殿下夫妇二人,还朝他们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那般真挚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钱宝儿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柳凝月的身影。柳乘风所有的感激,都是因为这个妹妹吧。   那时候她曾好奇地背着司徒烨问过穆然,“你知道柳乘风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这个妹妹么?我怎么感觉他为了这个妹妹能把命豁出去。”   穆然当时就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那大概就是孽缘吧。从他把那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从路边的雪地里抱起来的那一刻,这段缘就纠缠不清了。”   亲眼见过生离死别的人,亲眼见过她奄奄一息嗷嗷待哺的模样,又哪儿能舍得再让她陷入那样的困境。   也许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了吧。   围观流放队伍的人群很快被巡防营好心驱散,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自宫城方向而来。   一向娇贵的梁贵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泪眼婆娑地抱住她从此就要天各一方的儿子。   母子俩叙话说了良久,梁贵妃大抵是愤愤不平的,话里有不少激进言语。总结来说,就是说她要回去求陛下,尽早让司徒启恢复封号爵位重回京城,否则就要以死相逼之类的。司徒启却看依稀看得比她通透,反复在提醒梁贵妃在宫里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但也有人留意到,另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了不远处。   太子殿下顺势看了一眼,便看见了本该在御书房里日理万机的九五之尊,就从小窗微微探出了半张脸,正望着四殿下的方向难舍落寞。   听说,自那日之后,梁贵妃又去陛下面前哭诉了几次之后,但陛下都没怎么理会,到后来更是渐渐地远离梁贵妃,甚至于在听见她的名字后索性说不见。   后宫一枝独秀了多年的梁贵妃,悄无声息就这么退了场,再激不起半点波澜。   冷宫里的皇后娘娘也好,悄然无声就被退了场的梁贵妃也罢,争斗了一生,到头来谁也没有赢。   帝王之爱太过飘渺,总有人以为握住了就能一辈子,甚至因此而肆无忌惮。可帝王之心深沉如斯,又有谁真正能猜得透呢?   君恩重或者君恩断,不过是弹指间。   ……   在过了中秋之后天气就渐渐变凉了。转眼便到了九月。新月如钩,隐隐能看见一弯浅浅的月痕挂在天上。月影黯淡,星光正灿烂。   但这个时候早晚的凉意已仿佛会浸入骨子里,冷得叫人受不了。   南方人的钱宝儿还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冷意,早上越发起不来了。整日整日地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   不过幸好她并不需要给公婆请安奉茶,否则只怕是要闹出大矛盾了。   快到晌午时,穆然拎着药箱过府,清容这才迫不得已把她给摇起来:“夫人,穆侯爷过府来给您瞧病了。”   “怎么又是穆然?他这个侯爷当的就这么轻松的么?”钱宝儿不情不愿的钻出被窝,嘟嘟囔囔地不高兴得很。   但看见清容那满脸的期待,她也只好配合着清容梳洗。   穆然如今几乎是一天来一次,开的药也是越来越苦了,她吞了好几个蜜饯都感觉消不去那个苦味。   钱宝儿心里是有数的,她的身子能撑到什么时候去,她真的毫无把握,只能是有一日拖一日。   等她梳洗打扮好,杨熙才放穆然进了门。这位穆侯爷拎着药箱就跟走方郎中似的,给她把了脉之后似模似样的交待道:“夫人,我给你开的药可要按时吃,决不能偷懒。你身上的蛊我就快想到办法解决了,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放心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大好河山我还没去看过呢。”钱宝儿满口答应着,点头如捣粟,乖巧到不行,听她的口吻之轻松,简直就像是多吃一碗饭那么简单。   穆然无奈地点点头,就当是信了她的话了。   太子殿下正好忙完了公事,吩咐韩恕把公文送走,走到门口看见钱宝儿那满口答应着却根本不走心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   “穆然,宝儿得过且过惯了,看着她喝药的事情还是我来吧。你这会儿跟她说的事她转头吃顿饭睡一觉也就全忘了。”   钱宝儿:“……”   穆然:“……”   宝儿心里莫名凄凉:我就有这么不堪么?我不是这种人啊。   穆然:真不愧是同床共枕的人,真的了解得比谁都透彻。   太子殿下又径自说道,“宝儿,灶台上在炖鸡汤,中午你要多喝两碗。难得你这两日胃口比较好,之前没能吃上的,要慢慢补回来。”   钱宝儿顿了顿,随即用力点头并且保证说:“我会多喝三碗的。”   穆然:“……”真是个大胃王。   也真亏得司徒烨是个太子,家里还能养得起,这要是搁在一般人家娶个这么能吃的媳妇儿,只怕早就吓得要休妻了。   “对了对了,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件事要跟你说。”穆然就跟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蹦起来咋咋呼呼的,一点儿都不稳重。   太子殿下嫌弃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你没救了。”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过来说吧。”   穆然就搁下东西,开开心心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了。   钱宝儿:“……”   她恍然有种错觉,穆侯爷才应该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霸刀太子,痴迷侯爷,莫名配一脸。   嗯,是时候给他们腾地方了。   钱宝儿默默暗示杨熙和清容过来扶她一把,然后带着她们俩就淡定地退回内室去了。   杨熙听命关了门之后,好奇问了他们家夫人一句:“夫人,为何好端端的要关门?”   某夫人理直气壮曰:“那两位不就是想背着我说点什么悄悄话嘛。我自觉退几步不就完事了。”   杨熙:“……”   这话我没法接儿啊夫人。   此时廊下。   穆然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没人而且离钱宝儿的房间够远了,这才压低声音道,   “你也知道,一直以为我犹豫未决的是没把握保住这个孩子。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司徒烨,他们母子你只能选一个。若等到孩子平安降生,这蛊在她身体里植根,再想拔除就难了。可这个时候就动手的话,你的孩子我就没办法保证她能……活着。……”   太子殿下垂眸沉吟了片刻,淡薄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才从双唇间溢出:“我知道了。”   “那你……”   “你去准备吧。”   穆然愣了一下,“准、准备什么?”   “你不是能驱蛊。”太子殿下眼角扫了过去,穆然顿时愣住,“……你,你还真的能狠得下心……”舍弃那个孩子么?   司徒烨回头看了身后的宝玉阁,随即又看向了远方,“关于她的事情,我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   “那你就不怕她日后埋怨你?”   “无妨。”   只要她能好好的就好,其余的,都不妨事。   穆然竟然一时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莫名觉得鼻头发酸。   他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男子汉,也算是见过生死见过无数大场面了,可还是忍不住要为这一对心酸一把。   难道真是天不成人之美么?他们之间隔着父母大仇就算了,如今再加上一个孩子,以后只怕……   呸呸呸,穆然你想什么呢,你就是个大夫,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穆然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了一跳,然后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神神叨叨的一幕看得太子殿下一度莫名其妙,但这种莫名其妙并没有持续多久,穆然很快就清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那我先回了。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会派人告知你的。”   这种事情终归是要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进行才好的。   ……   钱宝儿懒洋洋又趴回了床上,远远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无论是否情愿,她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她的耳朵越来越灵敏吧。   九月初九重阳节。   这原本是一个登高赏菊的好日子,但人总是很奇怪,每逢佳节倍思亲。   尤其是远离故土,独在异乡,最后一个亲人也长埋于黄土之下,那种滋味更不好受。   这日一大早,太子殿下让钱宝儿陪着他进了宫,去拜祭如今被追封为皇后的已故娴妃娘娘,随后他们就驾车去了城外扫墓。   仔细算算日子,钱宝儿她爹也才过了三七,新坟新土新石碑,可埋在底下的故人却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钱宝儿把刚买来的金菊摆在了坟前,然后郑重地点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头,“老头儿,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好好的,千万不要惦记我。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你看看周围有什么朋友,多找人玩。还有,你去了下面记得帮我向阿娘带句话,就说我如今也能明白当娘的心情了,我也谢谢她当年让我来到这个世上。谢谢你们让我出生,让我见到这世上最温暖的阳光。”   “真的谢谢你们。”   …… 第220章 人呢?   重九一过,太子册封大典祭天之事又被提上了日程,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了。但陛下却态度强硬地表示要为太子殿下正式选妃,还说,“太子殿下如今那位还尚未册封的太子妃是重孝之身,又怀着身孕只怕不合适吧。”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回怼道:“倒是从没听说过大秦律法有哪一条是规定了妻子丧父便要休妻的。倘若陛下要以九五之尊强拆姻缘,那臣下无话可说。”   陛下的态度强硬,那太子殿下的态度何尝不强硬。   太子殿下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是说,陛下是不想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上看见我了?”   陛下面上一片铁青。偌大御书房里,在场的均是一品二品的重臣,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的。   范相看着对峙的那对天家父子,暗暗摇头,也偷偷地叹了口气。   册封大典最终定在了九月十六,整个尚书省都忙得团团转,尤其是主要负责册封祭天大典的礼部,更是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生怕一点点细节出了错都能要了大家的脑袋。   往年还没有册封太子,也有皇后与梁贵妃在后宫各占据半壁江山,朝中还有二殿下与四殿下分庭抗礼。可今年的情势却截然不同了。今年一眨眼就立了太子,废了皇后,降了二殿下的爵,又流放了最得宠的四殿下、冷落了后宫一枝独秀多年的梁贵妃,局势天翻地覆,对于习惯了往年那些个祭天大典站位顺序想偷懒的礼部官员来说,这简直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朝中可是一连废了陈、柳两家,不止贵人们的站位要重新排,连参与的文武大臣的站位也要重新排。这才是礼部越发纠结的原因。   但这些事情太子殿下都不看在眼中,他整日里除了必要的早朝与大朝会,其余的时间都不踏出王府一步了,就陪着他生病的娇妻,每日三餐伺候着,这样的日子也惬意得很,他过得怡然自得。   十五夜,月亮已经很圆了。皎洁的满月如圆盘一般挂在天上,凉风吹动了月亮边上的薄云,竟是像轻纱一般飘动起来了。   美不胜收。   但美中不足的是,一开窗凉意便冷得叫人难以抵挡。   凉风蹿进脖子里,钱宝儿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赶忙拉了拉身上的衣裳,试图把自个儿裹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一件带着暖意的厚衣裳盖到了她身上。   暖暖的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哪怕不回头钱宝儿都知道来人是谁。   “这么冷你还开窗做什么,不是说最怕冷的么?”温和无害的男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不难分辨的担心,一双臂膀很快就将她给圈进了怀里。   钱宝儿近来越发怕冷嗜睡,平日里都是早早钻进被窝里抱着她的被子取暖的,今个儿却是难得到这个时候还醒着。某人就生怕她再冻出个好歹。   钱宝儿在司徒烨怀里挣扎了一下,探出个脑袋来,“书呆子,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大晚上要去哪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太子殿下不由分说就被拽走了。   然后七拐八拐东绕西绕的,就绕到了膳房去。   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还是比较好的。   这时候灶上还留着火,就为了有时候半夜里夫人想吃个什么东西,或者熬药方便,灶火就一直没有熄过。   钱宝儿对旁的地方兴许不熟悉,对着地方却是轻车熟路,推开门就直奔灶台。平日里都是看看有没有吃的,今个儿看了灶台一眼之后,便把太子殿下给按坐在了板凳上。   “你在这儿坐着,我一会儿就好了。”   太子殿下一头雾水,却见她一模一样地往大锅里放了水,又蹲下身去添柴火,他刚要起身帮忙就被她一个回头警告:“不许动!在那坐着。”   然后就一个人在那忙活着。   奇妙的是,灶台上竟然就用碗盖着切好的肉菜,锅里的水煮开之后,钱宝儿把从篮子里搜刮出来的手擀面以及肉菜一股脑都倒了进去,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蛋进去,然后盖上锅盖继续添柴。   忙活了半晌,捞面的时候也是磕磕绊绊的。钱宝儿挑面的功夫不到家,拿着大捞勺才勉强把面条给捞起来倒进了碗里,然后肉菜什么的捞一捞,再加点盐巴,完事。   她以前心急吃东西被烫到过,如今也是学聪明了,拿块干布垫在碗底下,就这么端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   “那个,卖相可能没有你煮的好看,不过我之前试过很多次了,应该还能吃的,你尝尝。”   突然地充满了期待的笑脸就这么展现在眼前,司徒烨愣了愣,“宝儿,你……”   “我知道的,你是十五出生的,你只是不想在我爹过世一个月不到的时候就去庆生。不过,你的人生原本就该是圆圆满满的,是不是。你快尝尝看嘛。”   钱宝儿催促着把筷子塞进了他手里。   司徒烨唇际绽出一抹笑意,欣然夹了一口面就可是吃。   钱宝儿紧张死了。屏住呼吸两只眼睛盯着他,就等他吃完这一口给个评价。   “怎么样怎么样,还好么?好不好吃。”   太子殿下吃了一大口,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钱宝儿顿时就泄了气,颓废往板凳上这么一坐,叹气道:“我明明试过很多遍的,怎么还会不好吃?是不是面没煮熟,还是肉没煮熟,还是菜放早了煮烂了。蛋煮散了么?还是说盐放多了?我明明怕太咸所以就只放了一点点盐巴的。怎么还会咸呢。”   钱宝儿急得从他手里头抢过筷子就吃了一口,但入口的味道显然没有她自个儿想象中的那么难吃。   她就顿了一下。   “别急,逗你呢。”太子殿下慢吞吞地从她手里头拿回了筷子,还理所当然地指使她道,“不咸,还淡了。你给我拿点盐巴过来。”   钱宝儿嘴巴里那口面还没吞下去了,就恶狠狠瞪了太子殿下一眼,“就你会支使人,逗我好玩么?”   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但她还是拿了个小瓷勺子舀了盐巴过来。啪叽就全给倒面汤里了,“哼,咸死你!你一定要给我吃完,吃不完有你好看的。”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干脆埋头大口大口吃。   这个不敢有所期待的生辰,不愿有所期待的生辰,到底是过出了惊喜。   这一碗面,胜过无数。   钱宝儿就这么趴在桌上,一眼不眨地盯着司徒烨把面吃了个精光。   太子殿下吃完抹了嘴,才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们家这么有心的娘子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存了这个念头的?”   钱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怎么说呢,毕竟是过生辰,虽然府里的大家都听了你的命令不敢声张不敢张罗,生怕让我觉得不舒服。可我不能当做没看见啊。而且,我相信只要我肯花功夫去学习,无论是什么事情,我肯定都能学会的。包括这碗面。我相信我以后可以煮的更好的。”   她那郑重的语气,仿佛是在说:这样哪怕以后我一个人了,也可以很好的照顾我自己。   但说完她才惊觉自个儿话里流露了太多情绪,随即又堆起了满脸笑,“转头你可要好好犒劳清容和杨熙,还有小郡主。为了你这碗寿面她们几个没少遭罪。”   “嗯,好。”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若无其事便掩饰了心里的不忍。   ……   九月十六,太子册封大典。   因为皇家册封大典有祭天的一系列繁琐流程,全部走完只怕就要一整日。所以无论愿不愿意,钱宝儿一大早都被人从被窝里给揪起来梳妆打扮。   太子妃的发冠是镂金飞凤镶玛瑙百花冠,也不知是经过了多少能工巧匠的手才能得这么一个宝贝,顶上是一颗顶顶好的明珠,就这么么小小的一个小东西,却光彩夺目,令人看一眼都移不开眼。   太子妃的朝服殷红殷红的,缂丝龙凤条纹蜀锦曳地深衣大大方方,两袖通绣了吉祥如意纹图案,下摆用的金银丝包边,仅次于太后与皇后的金银丝鸾鸟朝凤朝服,也是富贵逼人。十几位绣娘日夜赶工便为了这么一件衣裳。通身上下是缝制了成千上万针而成,每一个针脚几乎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且,不但深衣与发冠极为精致,就是穿在脚上的绣花鞋,都是难以言喻的精品。那是缎面的绣花鞋,却是选了貂皮纳的底,金丝银线在鞋面上绣出了如意吉祥纹。   这一身行头刚是摆在那远远望去,就叫人觉得眼花缭乱。寻常人多看一眼都算是开眼了。   而且,这所有的服饰头冠包括鞋子,都是为了钱宝儿如今怀有身孕特意调整过的,原来的朝服穿上身去只怕是能把她压个半死。   钱宝儿看着架在那儿的朝服和发冠,背后一阵发凉。她被杨熙按在椅子上让清容梳了个头,半晌终于憋不住来了一句,“……我,我想如厕。”   杨熙:“……”   清容:“……”   夫人,您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陪您去。”杨熙无力扶额,说着话便扶起她家这个没正形的女主人往外走。   钱宝儿就跟十万火急似的火急火燎就冲进了茅厕,还大喊着,“你不要靠太近!”   杨熙脑补了一下某个情节,然后有点尴尬地退开了两三步。   蹲茅坑的某人哼哼唧唧的,杨熙等了好一会,等她反应过来不对劲再闯过去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杨熙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夫人!人呢?   …… 第221章 彻头彻尾的混蛋   那边册封大典可就快开始了,太子妃却不见了踪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司徒烨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第一句话便吩咐韩恕道,“封锁王府各个出入口,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就算把府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夫人找出来!”   “是!殿下。”韩恕连忙称是,转头便吩咐下去了。   司徒烨询问了杨熙关于钱宝儿失踪的前因后果之后,脸色变了变,随即自个儿进了房间,兀自翻找起来。   梳妆台,衣柜,抽屉,他全都翻了个遍,随后目光就落在了钱宝儿最喜欢赖着的那张雕花的黄花梨木大床上。   好一番折腾,他也只在床底下找到一封钱宝儿留下的信——   我走了,太子殿下不必费心找我,你找不到的。倘若可以,我们就此别过,这辈子都莫要再相见。我爹已经为他所做的错事付出了代价,上一辈人的恩怨也该两清一笔勾销了。   从今往后咱们两不相欠,你有你的母亲放不下,我也有我的爹爹舍不得,亲情这回事不是说大义灭亲就可以一刀斩断所有感情的,希望你能谅解。还有这个孩子,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不到最后我绝不会放弃这条小生命的。   还有,我说到底都是南方的鸟儿,你们北方天大地大,却终究没有我的归处。   就此一别,你我夫妻情断,从此婚娶自由,两不相干。望你好自珍重,觅得良配佳人相伴一生,余愿足矣。   ……   字迹娟秀中带着几分灵动与俏皮,的的确确是钱宝儿的手笔无疑。   太子殿下捏紧了那封信,几乎要将纸给撕成碎片了。   这哪儿是什么留书出走啊,这分明就是休夫。   钱宝儿,你好大的胆子!   “韩恕,令全府出动,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给我追回来!”   太子殿下当即就拔下了头上镂金的蟠龙发冠,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头巾便迅速将头发都给盘好,然后提着剑就走了。   韩恕愣了一下,“可殿下,今日的册封大典还……”   “你去,让巡防营协助封锁城门,绝不许让她走出京城。”太子殿下厉声命令道,脸色前所未有的焦急,但说着话他又重新戴上了镂金蟠龙发冠。   “老大,我也去。”杨熙连忙快步追上去。   夫人正怀着身孕,体内还有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要了她的命的蛊,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杨熙根本不敢往下想了。若是找不到夫人,后果不堪设想。   ……   就在满城以太子册封大典为借口而戒严时,钱宝儿早已坐上了出京的马车,远远地离开了这权力与富贵的最中央。   也多亏了柳凝月在府外接应,并且送她到了城门口,否则她也不会走得这么顺利。   分开前,柳凝月还问她:“你为何这么笃定我就会帮你,不会趁机害你。”   钱宝儿用过来人一般看得通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笑靥如花,“我相信经过了那么多事,你也该成熟了。但我同时也明白,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你依旧放不下对那个人的执念,所以,我笃信你会帮我,但不会害我。”   柳凝月被她说中了心中事,一时哑口无言。   钱宝儿朝她伸出小拇指,“你帮了我,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恩怨两清,一笔勾销了。谁也不欠谁。……”   ……   钱宝儿出城她是搭的一对夫妻的顺风车,车把式夫妻是前几日进城探亲的,虽然听说有什么太子册封大典,但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用他们的话说:“咱们这些个平头老百姓去了,别说是太子,连随便一个大官的面都见不着。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到时候出城的人还多,你挤我我挤你的,路都不好走。再说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也折腾不动咯。”   钱宝儿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那大娘给她递了口水,问她说:“女娃娃,我瞧你年纪也不大,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娃娃,你这么一大早一个人是要出城去做什么的?”   做什么啊。……   钱宝儿抚了抚鬓边,云淡风轻笑道:“我爹在京城过世了,我要一个人回乡下去。”   那大娘顿时就心生不忍,“这可怜的姑娘哟。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就……”   “没事的大娘。我回去也可以好好生活的。”   “可我看你这肚子……”   大娘到底是过来人,一看钱宝儿的肚子便看出了端倪。她如今早就显怀了,想不被瞧出来也难。   钱宝儿顺着大娘的视线看了一眼自个儿的肚子,眉目染上一抹失落,但又很快笑道:“我……和孩子的爹分开了。以后,不一起过了。”   大娘顿时泪目,直说:“这真是个可怜的闺女。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钱宝儿有想开口给她解释一下,她不是被休的,是她休的夫。但这些话她总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也就不解释了。   快到大叔大娘他们的镇上时,他们夫妻还一直挽留她,“要不也别走了,实在不行再找个人过日子,也比自己一个人辛苦回乡下的好。”   钱宝儿谢绝了他们夫妻俩的好意,跟他们到了镇上之后,便与他们分开自己雇了辆车走了。   老头儿,这世上终归是好人多啊。   钱宝儿攥着包裹里的信,几乎要将之给揉成一团了。   她在给她爹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藏得很隐秘的信。   老头子的习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封信有人能发现,那一定是她。   宝儿,爹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这封信,但爹还是想给你写写。就当是你能看见吧。   爹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事到如今只想让你不再蒙在鼓里错怪了好人。   当年爹鬼迷心窍,伙同别人陷害了娴妃娘娘。娴妃娘娘心地善良纯正,却遭了有心之人的陷害,她的死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爹今日的苦果都是我自己种下的,怨不得旁人。   前人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丫头,要记得爹的前车之鉴,害人之心不可有。   丫头,你在爹走了之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爹做的错事,你不要介怀。爹答应过你娘要护你平安长大,可还是让你遭遇了这么多不幸。爹一直愧对你娘,也有负你娘的情深义重。如今爹终于有脸下去见你娘,告诉她你过得很好。   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过好你的每一天。只要你过得好,爹就能瞑目了。   ……   信的篇幅不长,但字字句句都透露着父亲的关心与殷殷期盼。   钱宝儿细细抚摸着那封信,心里越发难受。   爹啊,你期盼着我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好好过日了,可是老头儿,我怎么可能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你害了人家的娘,害得他这么多年漂泊在外孤苦伶仃,若不是有若云公主,他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在这世上。他有今日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付出的努力。   被那样伤害过,他还能成为这么优秀的人,他太了不起了。爹,我们欠他的太多。他的伤害是我的亲人给的,他的优秀是他的倔强不服输赢来的,我但凡有一点廉耻之心,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当什么太子妃安享他带来的荣华富贵。   何况,陛下对他寄予厚望,倘若我留下,势必只会拖了他的后腿。我走了,他才能找到一位家室显赫才德兼备足以与他匹配的妻子,他才能这么了不起下去。我总不能让他的人生被同一家人绊倒两次吧。   尤其是这个孩子……作为母亲,我更是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性命,眼睁睁看着它好不容易要来到这个世上却没办法见到这个人世间最温暖的阳光。   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我和这个孩子的生的希望。   ……   插播一点钱宝儿爹娘的一点小番外。   二十一年前的初夏夜,这天渐渐闷热起来,便下了一场雨。   半夜里,钱宅的主苑响起了女子的痛苦的呻吟声。伺候女主人的丫鬟婆子连忙赶过来,就见女主人痛苦地从床上翻下来,哀嚎着求助:“快,快找稳婆。孩子要……要生了。”   “夫人您挺住,我们这就去叫稳婆!”那丫鬟一见自家夫人这般,说着话拔腿就跑。   经验老道的稳婆张婶家离得不远,来得也算是及时,可稳婆来了一看,脸色都变了,“你们家夫人胎位不正啊,要万一孩子在娘胎里被脐带缠住了脖子,可是要留条命的。”   “张婶,我求求你,你一定……一定救救我的孩子。”濒临昏迷的女主人紧紧抓住了稳婆的手,极力恳求。   张婶心一横,看了边上的婆子道:“你们家老爷呢?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男人怎么能不在这儿拿主意?”   那婆子这才叫人出去找老爷回来。听说,这家老爷是出去喝酒去了。   胎位不正最容易要了人命,稳婆张婶费尽了心思,才让脐带慢慢绕开了脖子。他们也把大夫都请来了,可产妇的体力也几乎都消耗光了。   能不能把孩子生出来就成了个未知数。   眼看着产妇体力透支,意识渐渐昏聩,稳婆只能招呼那两个婆子说,“你们老爷呢,还不回来只怕这孩子都见不着了。”   可差点昏迷的产妇一听到孩子顿时又来了精神,她咬着东西,拼了命一般地使劲儿。稳婆张婶看她这样也有了信心,一直在给她鼓劲,“你再加把劲,已经看见头了,马上就好了。”   大雨猝不及防而来,一个惊雷伴着闪电劈下来,就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新生儿嗷嗷哭着,别提多精神了。   可伺候女主人的丫鬟刚坐到她的女主人身边,就发现她身下的血被褥全都被血与汗浸透了。   稳婆张婶叹了一句:“这孩子能剩下来都已经是难得了。你们家夫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而这家的男主人赶回来时,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主人已经奄奄一息,她拼尽全力抓着她相公的衣袖,也要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你能善待孩子。我……照顾不了她了。求求你,求你一定让她平安长大。我不求她荣华富贵声名显赫,我只求她平安到老,开开心心。好不好?”   男主人怔了一怔,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说话,就与她对上了一个眼神,她便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仿佛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承诺。   男主人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一直不愿意正眼多看一眼的人,说没就这么没了。   他,是个混蛋吧。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   二十一年后的那个上午,人之将死,往事历历在目。   钱冠森在撞向那根柱子时,仿佛看见了那个被他弃若敝屣却对他爱慕至深的女人正在朝他招手。   巧儿,我终于——有脸下去见你了。 第222章 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   很久之后的后来,钱宝儿远在千里之外也听说,太子册封大典那天,忽然就遍寻不着那位太子妃。   有人猜测是不是一贯看那位太子妃不顺眼的陛下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也有人猜想,是不是那位乡下来的太子妃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了;还有人想说,太子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只听说那日太子殿下找遍京城,翻遍所有坊市,寻遍了大街小巷,却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从此便展开了漫长的寻人过程。   当然,在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子早已请辞了太子之位,浪迹江湖不知所踪了。   ……   册封大典那日,司徒烨换了朝服正儿八经地祭了天,却让韩恕拿着他的太子手令调动了巡防营封锁了京城把门四处寻人。   陛下没看见他带着钱宝儿出现时,一度夸他是开了窍,但事后他才明白,太子殿下并不是所谓的开窍,而是他还为了天家颜面皇家威信在考虑。   册封大典之后的三天里,太子殿下就跟疯了似的,一反常态地动用了他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搜遍了全城,却没有找到一点他想要的线索。   他就连钱宝儿她爹的坟前都去找了。但去时,却只找见了她放在坟前的那株菊花。   那株金菊的花盆不知被谁打碎了,花却扎根在了土壤里,竟也没有枯萎。   却没有半点她来过的痕迹。   钱宝儿,你够狠心,说走就走了。   就连你爹的墓都不看最后一眼才走么?   ……   “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始作俑者之一的锦儿小郡主见她哥哥这般模样,终于是没忍住跳了出来。   太子殿下顿了顿,黑眸立即扫向她,锦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哥,你也别怪我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我欠了小嫂子一条命,这个恩情总不能不还。”   “是你帮她出的府,难怪没有人看见。可你帮她出了王府,你没有一起走,那她又是怎么出的京?”司徒烨盯着她,盯得锦儿浑身发毛,话在嘴巴里就是怎么也吐不出来,舌头就跟打结了似的。   “她去找了柳凝月?”司徒烨再度猜测道。   锦儿抿了抿嘴,没吭声。   下一刻,太子殿下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司徒烨找到那个小院时,柳凝月正在收拾东西,她看起来也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她人呢?她去哪儿了?”   柳凝月像是早就猜到司徒烨会来,她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然后继续收拾包裹。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只送她到了城门口,至于她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她说的对,经历了这么多我的确长大了,可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从今往后我会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直到我能放下为止。至于你。……”   “她能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想必你这辈子也都不可能放下她了,我又何必再去跟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争在你心里的位置。”   司徒烨看了她有那么一刻,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等到脚步声走远了,柳凝月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坐在了地方,“白杨,我送她离开到底对不对?”   “小姐只是帮她完全了她的心愿。恩怨两清了。”   从小院离开后,太子殿下便带着人骑马出了城,一个村庄村庄地去找。   就跟木头是似的,别说是上什么早朝大朝会了,他几乎不用休息不用进食,加起来吃了不到一碗饭,喝不过一壶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可京城那么大,京城周边的村庄那么多,她走的那日偏偏是人最多的,连她是往哪儿走的都无从查起。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一无所获。   可就是这样一无所获特也不肯放弃,陛下来过圣旨催他入宫,他一再视若无睹;陛下催他搬入东宫太子府,他也不理。蔡公公每日都要宫里、宁王府地来回跑几趟。   陛下气得只拍着御书房里的明黄色书案道:“他要闹就让他闹去吧!朕倒是想看看,他能闹到什么时候去。”   可太子殿下能找多久,谁知道呢?   旁人怎么劝也都没有用。哪怕是若云公主与宋将军来了,也不管事。   冷静睿智如他,从来都把所有事情处理得很好,谁也没见过他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若云公主劝不动他之后,便死心了。   他们夫妻二人相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有些事能劝,但有些事却不是旁人能劝得了的。   约莫过了有半个月,王府里能派出去的人手也都逐渐派往全国各地,反而是京城里的搜索慢慢结束了。   也不知怎么地,太子殿下又跟没事人一般,梳洗干净换了朝服就上朝去了。   阔别多日的太子殿下再度上朝那可是会引起轰动的。司徒烨却像没事人一样,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滴水不漏,半点看不出之前满京城到处找他妻子的疯魔样子。   可就在这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又开始了不眠不休的模式,揪出朝中各部腐败的官员,开始了能者居之的更替。因为太子殿下在还是三殿下时便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毫不手软,他主事更是没人敢敷衍,仅仅三个月,成绩显著。   可就在所有人都对这个太子殿下称赞有加的时候,司徒烨却出人意料地给陛下的御前递了一封请辞书。   力有不逮,请求归乡。   御贡的松烟墨,书写在御赐的浅蓝苏宣纸上,一共八字,言简意赅。   递了这请辞书之后,太子殿下便不知了去向,任谁都找不着了。   陛下瞪着案头的八个字,百感交集。   ……   此时城中的一间茶楼的雅间里,二殿下诚郡王司徒承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微微上扬。   所有人都在说太子殿下不知所踪的时候,他却把他约出来,有意思。   “你找我,有事?”   “我找你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替我向陛下带句话,就说,不必寻我。”太子殿下依旧言简意赅。   二殿下点了个头,就算是答应了。但他顿了顿,忍不住又问,“你是太子,也明明比任何人都合适那个位置,你为什么要走?”   “谁说能力匹配就合适的。没准有人就做得比我好呢?你大概没见过我疯了一般的样子,我试过了,在我心里,江山社稷永远也抵不过她一个人。”司徒烨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挥一挥手便云开雾散。   但经历这许多事的二殿下,依稀还是能从他云淡风轻的话里听出一丝心酸与悲凉。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哪怕拥有全天下,也换不回一个人的无奈与无能为力。   她太重要了,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下意识的往她后面排。抱着这样心态的他,是当不好一个皇帝的。他的天性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何况,让她不舒服的地方,不待也罢。   二殿下忽然就明白了,论起经历与阅历,他还是太过浅薄。   从前他总想不明白自个儿是哪里比不上这个从小浪迹江湖的兄弟,如今他明白了。有些差距,在他提出质疑差别在哪里时,便已经高下立判。   “……那个,关于你母亲昭德先皇后那件事,我一直都欠你一句。……”   司徒烨说完了该说的话,默默起身离开。而二殿下在他身后沉吟了片刻,忽然叫住了他:   “对不起。”   司徒烨的脚步只顿了那么一顿,连头也没回便径自走出了“暗香疏影”的门。   司徒承的心头却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仿佛卸下了压在他心口上许久的一块大石,前所未有的畅快。   ……   有传闻,陛下在御书房里对着太子殿下的请辞书整整坐了一日,任谁都不见。二殿下到了门口,知道陛下不见人,也就托蔡公公转达了太子殿下的话,便离开了。一刻也未曾逗留。   自打皇后被废,罪行昭告天下之后,他也没再主动去见过陛下了。   有些错,他已心知肚明。   若云公主夫妇二人奉召入宫时,那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颇有睥睨天下之意的八个字还摆在案头上,就这么大咧咧地摊开着。她进门一打眼就瞧见了。   那样的字迹,旁人模仿不了。   那样的浅蓝素宣纸,也不是上哪儿都找不到的。   但若云公主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依礼拜了拜,“臣妹叩见陛下,陛下千秋万载,万岁永寿。”   “不必这些虚礼了,起来吧。”   陛下的话里依稀透出些许的疲倦,若云公主与他兄妹多年,大抵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她这位皇帝兄长的脾气。   她迟疑了一下,与宋将军先后起身。然后又瞧见了案头上摊开着的八个字。   那么熟悉的字迹   “陛下,您找我们来是……”   “朕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知不知道太子去了何处。”陛下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若云公主顿了一顿,“……陛下,我们并不知。”   “就连你们也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么?”陛下仿佛是不信的,说完又嘲弄一笑,“他是朕的儿子,朕却连他的下落都要问你们。”   “陛、陛下……”若云公主与他相识多年,却也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竟有些于心不忍。 第223章 往后山高水长江湖路远   “朕没事。朕还没那么脆弱。既然连你们都不知他的下落,那就算了。”陛下是骄傲的,他的脆弱也就那么一瞬间,很快便收敛于无形。   算、算了?   若云公主闻言愣了愣,“……陛下,您的意思是?”   陛下没说话,若云公主顿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便激动的给他磕了个头,“皇兄,臣妹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你什么,可臣妹能不能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兄妹的份儿上,听若云一句劝,那个孩子一直以来都过得太苦了,他如今好不容易能下定决心离开,能不能请陛下大发慈悲,让他去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陛下闻言沉吟了良久。许久许久,才淡淡地哼了一声:“……既然他这么不喜欢待在京城朕的身边,那朕也绝不会强人所难。他的确是比谁都有能力担起这江山社稷的重任,可要是这份责任让他这么痛苦这么备受束缚,那又何必呢。他既然想走,那就走吧。……”   若云公主愣了愣,一时没能适应过来。   就听得陛下长叹了一声,徐徐收起案头上摊开的浅蓝素宣纸请辞书。   “这把椅子他不稀罕坐,可还有的是人想坐。朕也不只有他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就他这牛脾气,几个人受得了他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看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强按牛头不喝水。他用着御赐的浅蓝素宣纸写的请辞书时,去意便已决。   往后山高水长江湖路远,就由他自个儿去闯吧。   若云公主跪在下首,抬首凝视陛下的面容望去时,意外在他脸上看见了十几年不曾见过的释怀轻松。   些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若云公主暗暗高兴地想着。   ……   彼时,穆家侯府。   “你才刚回来,这又是要去哪儿啊。”老太君刚踏进主苑,便见穆然换下了锦衣华服,穿了一身祥云图案的石青长袍,背着行囊拎着药箱就往外走。   见老太太迎面而来,穆然的脚步一顿,似模似样地迎上了老太君的目光,“当然是去一个自由自在,能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这个地方空气太污浊了。我待着就浑身难受。”   “你这混账小子,说的是什么浑话呢!”老太君闻言当即就变了脸。   穆然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淡定道,“老太太也别动怒,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管着这偌大的侯府不容易。往后您还是找个得力的人去管着,您老尽早歇着,好生颐养天年吧。”   “你怎么越说越浑,什么叫找个得力的人管着我好颐养天年,你才是这侯府的主人,你才是!我老婆子只不过是替你管着的。”   “别,不必了。你们穆家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要。就跟当年你们把我那十月怀胎的娘赶出门去,后来见我爹没有子嗣继承家业又把我给找回来一样,都是向着利益出发,您老何必说得这么高尚呢?”   “你……”   “老太君,您也别动怒。我打小就不是个阿谀奉承的脾气,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您消消气,往后再见不是在我的坟头,就是在您的灵前了。”   穆然依旧吊儿郎当,说完便将他的包裹甩上肩头,大步流星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而他住的屋子里,除了他来时带回来的东西之外,什么都没少。但他带来的东西,一件也没留下。   在他身后,穆老太君气得拄着拐杖狠狠戳了几下地上的青石板。   “混账小子,烂泥扶不上墙!你真当我们穆家没有了你这么个窑姐儿生的种就传续不下去了么?!”   她大抵是当穆然走远了,却不知他口中那个窑姐儿生的种穆然就靠在月洞门外的树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活着为什么就不能耿直一点,非得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演戏是演不了一辈子的,保不齐哪一日就暴露了。   他从包裹里摸出一块印,在手里头把玩了一下,顺手就朝后抛进了院子。   只听见“喀”的一声有物体落地,他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老太君瞧见从天而降的爵印,老脸顿时绿成了一池荷叶。   ……   穆然从侯府出来便雇了辆马车,在离京前他又去了一趟陆家酒坊。   陆家酒坊如今没有了太子殿下的庇护,自然没有以前那般追捧者无数,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但如今还光顾的,却是因为陆家酒坊的酒醇香醇正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而来。   穆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往里头看,不期然就与算着账抬头看向外面的陆无双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陆姑娘,可我承诺了别人一件事,必须去完成。但我不确定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履行这个承诺,我也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回来。倘若,你愿意等我,一年后无论我能否履行我的诺言,我都会回来找你。……”   “一年?”陆无双迟疑了一下,穆神医马上就着急上火了,“一年太长了么?……果然一年都太久了么?可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陆无双被突然间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君子一诺,五岳皆轻;一约既成,万山无阻。这是夫人告诉我的,我懂。如果你非去不可,那我就在这里等你。若是一年后你还没喜欢上别的姑娘忘了我,那你就回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一定会回来!”   穆然生怕人家陆姑娘听不清他说的话,重要的事情还要说三遍!   他一激动就捏住了人姑娘的胳膊,力气之大,就只差把人家姑娘的手腕都给抓断了。   陆无双“滋”了一下,缩了缩手,穆然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你,对不起我把你抓疼了。我我,我下次不会了。”   陆姑娘顿时无奈又好笑。   这个男人在认识最初到如今,仿佛改变了很多,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恍然间,陆无双也仿佛明白了,人与人相处之间那妙不可言的真谛。   ……   城门口。   穆然的马车与司徒烨的马车碰上了头。   穆然从车里探出个头一看,好家伙,这哪儿是要浪迹江湖的,这是要组团去劫富济贫扫荡江湖吧。   他跳下车就蹿到了司徒烨的身边,“你出个门还是这么拖家带口的,就不能轻车简从删减一点随从队伍么?”   某前任太子殿下闻言横了他一眼,懒到不置一词。   倒是后面的韩恕调侃了他一句:“穆神医是觉得我们碍眼了,想让我们几个都走开你好与我们家殿……我们家公子干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穆然闻言瞪了瞪眼,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司徒烨,“不是吧,韩恕你这么大胆子的么?你以前可没这么大胆子这么随便调侃你主子。”   某前任太子殿下曰:“有没有地位很重要。”   说完就扬鞭策马,第一个扬长而去。而他身后的韩恕、沈括、杨熙等人也都纷纷策马驾车追上。   就只有好奇心太重的穆神医一个人被留在了原地,还被马蹄与车轮扬起的沙尘呛了一嗓子糊了一脸。   “咳咳……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良心的!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等?   等是不可能等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于是,穆神医只好爬上自己的马车,灰溜溜吩咐车把式麻利儿地追上去。   他还在心里头暗暗发誓:等到了地方他就要换回他自个儿的马。男子汉大丈夫,谁稀罕坐马车,马车都是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和老人孩子准备的。   可他又怎么知道,那个放着太子殿下不当非要浪迹江湖的人,他非要带着车马带着这么多东西,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那些东西她都说她喜欢,既然是她喜欢的,那谁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找到她了呢。   ……   时光如白驹过隙,数载光阴荏苒而过。   只听说江湖上多了一伙儿来路不明的义士,一个个都身怀绝技,四处行侠仗义,不求回报地帮助了不少穷人,帮他们重建家园,带他们走出困境,然后在穷人们得以自食其力之后,就消失于无踪,无迹可寻。   但这些人的声名渐渐也在百姓间流传,越传越神。   ……   扬州的再来镇靠近运河,水利交通方便,商贸往来络绎不绝,是一个商机遍地的好地方。这里做买卖的人到处都是,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房屋租赁买卖,应有尽有。   但人多了,生意多了,也就容易有矛盾。   这不,齐家米铺的那个小东家——才五六岁的小女孩大妞刚一出门便被人给盯上了。   盯上她的,都是齐家铺子的竞争对手雇来的人。那些人都不够她亲娘舅舅,就冲这个小姑娘下手。   大妞沿街左看看右瞧瞧,这个看着好玩,那个也想买,奶娘就只好哄着说:“小姐啊,夫人说这个您不能吃的。”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儿顿时就皱成了一块破布。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突然一个人影扑过来,奶娘下意识护着小主人,却被那个人影给撞翻在地。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就冲出来,趁势抱走了大妞。   奶娘试图爬起来,可被撞翻她的人又撞了一下,眼看着小主人就被他们这么当街掳走了,奶娘放声大喊:“天杀的,有人抢孩子了!”   话音落,就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从旁边闪过,直逼那个抢走孩子的打手而去。 第224章 重逢   大妞只听见奶娘大喊抢孩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一个很温暖的怀抱给抢了过去。   明明是陌生的气味,可她莫名就很喜欢,整个人都窝在人家的怀里,蹭蹭要抱抱不肯起来了。   而两个抢孩子的毛贼见事情败露,转头就钻进了街上里里外外的人群中,不见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奶娘着急忙慌跑过来,连忙要从陌生男子的手上把自个儿小主子给接过来。   可她家小主子却是没出息的很,闭着眼睛死活赖着就不肯动,还可怜兮兮地说:“奶娘,大妞要这个叔叔抱抱。”   奶娘:“……”   小姐,您能不能有点节操?   奶娘对自家小主人彻底没了注意,扶额叹了一口气,这才抬首对救了她家小主人的英雄道谢道:“多谢这位义士仗义相救。义士高姓大名,您抱上名来我才好向我家夫人禀明,回头好好谢谢您。您……您是?”   正说着话,奶娘忽然就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吓得她猝不及防就脱口而出。   那位救了孩子的英雄也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婶子可是认识我?”   “不,我是……我可能是认错了。”   奶娘正解释着,就见一直闭着眼睛假装自己有事的大妞也跟着睁开眼。   那么一张如画的容颜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呈现在她面前,大妞呆滞了半晌,然后爆发出热烈的尖叫声:   “爹啊——”   ……   时光流逝,兜兜转转也过了这么多年。   如今的钱宝儿已经是个富甲一方的女商贾,几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有钱有闲有时间的美好生活。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有一堆的拖油瓶。   比如,动不动就跟在她后面对着她念叨的年轻人:“宝儿姐,大妞今天又问我她爹在哪儿了。我按照你上回教的,说她爹在天上,她反驳我了,说在天上的都不是人,不可能是她爹。”   钱宝儿:“……那你就不会放机灵点怼她么?”   “您也是知道的,我一说谎就会被揪小辫子,我……我说不过大妞。”   钱宝儿:“……”   你身为舅舅总是被自个儿的外甥女踩了痛脚,你也好意思。   她是真不明白了,怎么老头儿那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竟然会生出这么个憨厚老实的儿子。   这别是抱养的吧。   可仔细瞧他的眉目,确实与老头子有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尤为传神。   罢了罢了,谁家还没个种瓜得豆的先例。就当他是另类吧。   钱宝儿叹了口气,满心的无力感。   这些年她为了隐姓埋名也没少费工夫。   当初她也是误打误撞碰到的她弟,碰巧她弟弟是随的母姓,她为了隐藏身份,也就改了名换了姓,连她家大妞如今也是姓的齐。   也得亏了这孩子是个实心眼没心机的一根筋,要真是个城府极深的那种孩子,她哪儿受得了啊。也不能好好藏了这么多年了。   当年她收了老头儿的那些生意,就带着这两个拖油瓶远走他乡,重新开始。如今想起来,当年的事都跟做梦一样。   她以为自己会死,以为孩子也许没办法平安生下来,可到底是老天爷赏脸给力,奇迹发生了。   一晃眼大妞都会打酱油了,成天还就知道出去勾搭好看的小哥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花心!   这般想着,钱宝儿越想越有气,狠狠给自己灌了口茶。   就听见门外有间米铺的二把手匆匆忙忙来报:“夫人,咱们铺子有人来闹事了,说咱们铺子里卖的北方大米是南方米冒充的,说咱们欺骗街坊,要把咱们给告到衙门去。”   “这种闹事的人不是很多么?也不是第一天见了,直接先下手为强不就完了。”商场老手某夫人干脆利落。   这些年她最忌讳的就是跟做官的人打交道,能避免的绝对要避免。谁知道会不会就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认识那个书呆子的人。   可那人为难地磕巴道,“……可、可是夫人,他们已经把衙门的人给带到铺子上了。还说京城里来的巡按也到了咱们镇上,要万一查出点什么来,咱们家的米铺就……诶,夫人,夫人您去哪儿啊?等等我。”   他话都没说完,他们家夫人就跟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也连忙跟着冲了出去。   齐家宝在后面挠挠头,自顾自念叨着:“……那我是不是也该去瞧瞧。”   他正念叨着,奶娘的大嗓门都从外头传了进来,“夫人,舅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被人掳走了。”   齐家宝吓得一哆嗦,撒丫子就往外跑。   可刚一出厅门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上,要不是那个人闪避得快,两个人就都撞得人仰马翻了。   等齐家宝回过神来,他才瞧见,那个险些和他撞个满怀人仰马翻的,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他怀里抱着的,不正是大妞嘛!   齐家宝这可吓坏了,顺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冲着他比划,“你你……你是什么人,你想对我们家大妞做什么?你你你赶紧放开她,你要是敢伤害我们家大妞,我跟你说,我这条命都跟你拼了!”   男人没说话,倒是他怀里的小丫头表示要下来。   大妞背着手学着大人模样老神在在地走到齐家宝面前,拍着他的胳膊道,“小舅舅,你误会了,不是他。是奶娘没把话说清楚,在集市上有人要把我掳走,然后是阿爹把我给救回来的。”   “……阿、阿爹?”齐家宝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没搞明白这个阿爹的称呼是从何而来。   半晌,他才从混沌中醒悟过来,忽然就指着陪大妞一起回来的男人大叫,“啊啊!是你,就是你!宝儿姐房间里挂的那幅画,画的就是你!”   只见某位义士略有茫然的眼神渐渐清澈,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宝儿姐。   这个称呼倒是新鲜得很。   ……   扬州府衙门。   钱宝儿火急火燎赶过来,里面已经开始了问案,虽然不是正式开堂审理,但瞧那巡按大人的架势就不是花架子。   米铺的掌柜和伙计都在,尤其是那几个伙计,他们哪儿见过巡按这么大的官,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她虽然很不情愿与官家打交道,这次却是无可避免地要上公堂了。   “什么人!衙门你也敢闯。”钱宝儿在门口被拦住了,她当即就表明了身份:“我是齐家米铺的当家人。”作为案件相关人士,门口衙役这才没有拦着她。   钱宝儿上到堂上,掌柜的正在回巡按大人的问话。钱宝儿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声,“民妇拜见巡按大人。”就正要跪下去。却上头的那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诧异的满满的惊叹,“夫、夫人?”   坐在上头的巡按大人跟见着鬼似的,竟然摘下了头上的官帽便快步走了下来,直接就要跪下去了。   钱宝儿恍惚了一下,突然就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怎么看上去好像有几分眼熟?她连忙制住了他下跪的动作。   “……大人,咱们认识?”   “夫人,您不记得我了?”巡按大人又道,“我是书生,酸秀才。”   钱宝儿下意识想挠头,但刚想伸出去的爪子又被她自个儿缩了回来,她搜肠刮肚的想啊。   书生这种词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是用在那个死书呆子身上的么?不对,那个人的代名词就是书呆子,怎么会是酸秀才。   酸秀才。……   熟悉的字眼带起旧时记忆,钱宝儿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   这,这不是从前在米铺酒坊里打杂的那个书生,叫赵……赵什么来着?   她指着人家半天愣是叫不出来名儿。   “赵廉生。”巡按的让自动报上了大名。   堂上的书吏衙差与齐家米铺的掌柜伙计们一头雾水,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半个时辰后。钱宝儿终于从衙门回来了,还领回了好几个客人。   他们边走边在说,“我就说我们好好的良民,正经八百经商老实本分做人,怎么好端端就摊上了官司呢。原来是有人嫉妒我们生意好,恶意举报栽赃陷害,幸亏赵大人你明察秋毫,及时发现了那些人的阴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要我说,这种人也真是猥琐的很,好好的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却耍弄这个些旁门左道来害人,长此以往只怕不合适。”   巡按大人点头连声说是,“是,夫人说的是。陛下委派下官巡按江南,为的就是体察民情,惩恶扬善。下官可不敢任由这些心术不正之人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钱宝儿与那位穿着官袍的巡按大人一路说着,那人钱宝儿也非常的客气,恭恭敬敬的,全然没有一个巡按大人的架子。   “我等经商本本分分,大人尽管放心查账。我无愧于心。不过,你刚才在公堂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跪我,就不怕别人说你假公济私么?”   “不怕的,跪夫人是天经地义的。当年要不是夫人与掌柜的收留,赏了饭碗,下官也不能有今日。”巡按大人一派我堂堂正正行得正坐得端的气势,正义凛然的很。“何况您的身份还。……” 第225章 你可真是我亲生的呀!   “身份那些都是旧事了,切莫再提。我就是个做生意的,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钱宝儿已经不想再提这些个旧事,也不愿意听他说下去了。   巡按大人只好就此打住。   跟在后面的三个随从护卫悄悄窃窃私语:“咱们大人跟这位夫人这么亲近,不会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关系吧。”   “你傻了吧,说什么呢。刚刚这位夫人上衙门你是没听见大人怎么称呼的么?他穿着官袍当场就要跪了。这像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么?说你人头猪脑你还不信,说话之前都不用用脑子的。”   “就是就是,你看咱们家大人对这位夫人恭恭敬敬,脚步永远都落后半步不敢跟她走并行,这位夫人来头很大呀。”   他们说着说着,前面的他们家大人与来头很大的某夫人忽然停下,就见大妞从屏风后面钻出来,一路小跑着蹿到了钱宝儿跟前,“宝儿姐,我差点就看不见你了!”   “什么情况?”钱宝儿一脸茫然的看向她弟。   齐家宝一脸憋屈地摇摇头,眼睛不自觉往后瞄。   钱宝儿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忽然闻见空气里飘来熟悉的气味,她浑身的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   “你倒是有本事,一躲就躲了这么多年。”   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她身后飘进了耳朵里,钱宝儿浑身僵住,几乎不敢回头。   可她家闺女就不一样了,简直就像捡到宝一般,冲着她这般就狂奔而来,然后以一个十分狂野的姿态与她擦身而过,完美地奔进那个她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人怀里。口中大喊着:“爹啊。”   钱宝儿风中凌乱:“……”   你可真是我亲生的呀闺女!   大妞的狂野行为很轻易就吸引了赵廉生赵巡按的目光,赵巡按诧异地随着大妞看去,便见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吓得他下巴都差点掉了,“太、太……”太子殿下?!   失踪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殿下,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这是要吓死人的。   某人一手捞着一脸花痴小迷妹模样大妞,沉声警告道,“钱宝儿,你还打算缩在那儿缩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再不回头,我可就把你闺女带走了。”   “你敢!”   钱宝儿河东狮一吼,双手叉着腰就转过身去。   “我看今天谁敢动我闺女一下试试。你动她一根汗毛我扒你一层皮你信不信。”   “娘啊,你不是说我们做人要,要温柔,要面带微笑,这样从能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嘛。你怎么能说要扒人皮这么凶残的话呢。你这样是会把我爹吓跑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爹的。”   大妞死命扒拉着她爹,就一副生怕她爹会被她娘这副凶悍的面孔给吓跑了的模样。   钱宝儿:“……”这闺女可真是亲生的,胳膊肘往外拐的这么厉害。   “你既然这么喜欢他,那你就跟他走吧。”   钱宝儿一脸嫌弃。   她家闺女顿时哭丧着脸,“那怎么能行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爹,怎么能又把娘给丢了。爹啊,你去哄哄我娘啊。你看你这么多年抛妻弃女都没养过我,我娘觉得你不靠谱,你很不快去跟我娘认错。”   “嗯,抛妻弃女,说的好。我的确是该认错的。宝儿,咱们是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某人把大妞往她舅舅怀里一塞,不由分说就捏着钱宝儿的手腕把人带走了。   赵巡按一脸茫然。   齐家宝一脸呆滞。   其他人一头雾水。   全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大妞美滋滋地抱着她小舅舅的脖子曰,“小舅舅,我觉得我很快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她舅一脸震惊,大外甥女,你到底又在说什么小舅舅根本听不懂的骚话了。   然而钱宝儿一脸的绝望。   来个人救救我啊,我不要跟这个人聊,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   赵巡按默默转头:夫人,恕下官也无能为力。   ……   彼时。   钱宝儿尽管不愿意,但还是被某人给拽进了小黑屋里。她弱弱抱住了柱子,死活就不肯走了。   “……你、你到底在干嘛?我告诉你,本姑奶奶是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的。你、你休想对我威逼利诱!”   某人动作顿了一顿,眼底竟是浮出了些许危险的笑意,上来便是一个完美的壁咚姿势。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藏这么多年,你挺能钻老鼠洞啊,钱罐子。”   “我……”钱宝儿咽了口唾沫,抱着柱子继续当鸵鸟,极力躲避他目光的注视。但是没什么用,这会儿主导权全然不在她手上,她躲也躲不开。   “这回可算让我揪住你的小狐狸尾巴了,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钱宝儿:“……”   这比喻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妥呢?   “你、你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说呢?若干年前,我的妻子留了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我花了好些年才好不容易找着人,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司徒烨似笑非笑地斜眼睨着她,笑得叫人毛骨悚然。   钱宝儿后脊背一阵发凉,“……我、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我明明留了和离……书……”   在某人极其凶恶的眼神紧迫盯人下,钱宝儿险些就咬了自个儿的舌头了。   “……反、反正我们早就已经没关系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问我做什么。你、你也休想跟我抢大妞,大妞是我的命,你要是敢对大妞动什么歪心思我跟你拼命!”   “跟我拼命,你确定?”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有一种叫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钱宝儿下意识想往后缩,可脑子里莫名其妙就跳出这双桃花眼笑成月牙的样子。   那个画面还一遍遍地在眼前重现。   她就很想一头撞在柱子上,把自己撞晕算了。   “司徒烨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烦不烦啦,我都躲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天底下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随便找一个不就完了么,你长这么好看随随便便勾手指就有一堆小姑娘上赶着投怀送抱,你非要找我这么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干什么?你是不是瞎啊!”   钱宝儿心一横脚一跺,双手叉腰十足要骂街的气势。   司徒烨微微一顿,当即就笑了,“你说我好看,随随便勾勾手指就有小姑娘上赶着投怀送抱,可不是有个人我死活上赶着投怀送抱人家还嫌弃我嘛。”   他这一笑满面桃花开,日月失色。   钱宝儿只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了:“我……”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轻易就被美色所迷。   要死啊!   就在这时候,司徒烨仿佛是被挂在墙角的一幅画所吸引,竟然顾不上她了,一步步往那边走去。   钱宝儿脸上“腾”地一下红了,冲着那幅画拔腿狂奔而去,“不许看——”   然而她的腿还是不够长,司徒烨一个飞身而起,墙上那幅画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画中男子墨发簪冠,穿了一袭鸭卵青的书生袍,眉目如画,倾国倾城,确是少有的美男子。   却正好与拿着画的某人一般无二,只差了身衣裳。   钱宝儿老脸上挂不住,困窘地伸手问他要,“……你、你把画还我。”   “画还你?可这画上画的人不是我么?娘子,你偷偷藏了我的画这么多年,不就正好说明了你对为夫旧情难忘,为何不肯承认,难不成——是害羞了?”   ……   半晌之后,后院那边就传出了各种噼里啪啦叮铃当啷的声音,活像是在打仗那般激烈。还能听见宅子上环绕着响起响彻云霄的吼声:“死书呆子,看老娘今天不弄死你——”   大妞站在厅门口,抱着柱子老神在在曰:“果然,我爹出现之后,我娘都有活力了。对吧,小姐姐。”   她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赵巡按默默在心里符合了一下大妞,回头吩咐身后一脸呆滞茫然的下属道:“你们先回衙门吧,晚些我会自己回去。”   “可是大人,留您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妥?”   “放心吧,夫人这儿安全得很。”赵巡按语气肯定,不给两个下属质疑的机会便将他们给打发了。   嗯,齐府这等气氛,的确是不合适被外人所围观的。   赵巡按那两位下属走了,后院还在吵吵嚷嚷,齐家宝把大妞拉到一旁悄咪咪的问:   “大妞,你又不认识那个人,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他是你爹?万一他不是呢?”   “舅儿啊,他是不是我爹看脸不就看出来了,你看我,虽然我像我娘多一点,可也有十之三四像他吧。再说,你这么多年见我娘见谁这么惊慌过?”   齐家宝竟无言以对。   然后就听见巡按大人在后面弱弱道:“……齐公子,我能为殿……不对,公子作证,他便是夫人的夫婿。公子与夫人都是在下的恩人,我是不会认错的。”   齐家宝将信将疑的回头,“……我瞧您这打扮,官职定是不小吧?”   赵巡按连忙行了个礼,“在下,八府巡按赵廉生。”   齐家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八、八府巡按?   他这辈子见过的官儿加起来都没这一个大啊!   耿直的赵巡按忍不住道,“齐公子难道不令姐与公子的身份?” 第226章 情话大王又来了   “……什、什么身份?”齐家宝有一个不太美妙的预感。   赵巡按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朝上拱手道:“公子乃当今太子,我大秦储君。令姐虽然我们都称她一声夫人,但夫人亦是写入皇家族谱的太子妃殿下。”   齐家宝耳朵“嗡”的一声脑袋顿时空白,抓着大妞哭丧着脸嗷了一句,“大妞,舅舅头晕。”说完两眼一翻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大妞干笑几声:“……赵叔叔,不好意思,我家小舅舅胆子小,不禁吓。”   赵巡按挠挠头,也是一阵尴尬:“……小姐,我这还是第一次把人吓晕。怪新鲜的。”   大妞煞有介事点点头,“没事,赵叔叔以后可以再接再厉。”   赵巡按:“……”   殿下与夫人的千金果然与众不同。   ……   后院那两位打完一架就过去了半天。原本他们我跑你追的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没这么快结束,还是大妞勇敢地冲进了后院,叉腰提着嗓子震天一吼:“娘啊,我舅儿晕了。”   然后这一吼完美结束了某殿下与钱宝儿的追逐战。   钱宝儿一听她弟晕了,着急忙慌跑过去看,管家倒是镇定自若地很,老神在在道:“大小姐别急,小少爷只是被姑爷的身份给吓晕过去了。我已经让他们去请大夫了。”   钱宝儿一阵无语:“……”   这么快就叫上姑爷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啊。   死皮赖脸跟在后面进来的司徒烨也上前为齐家宝把了一下脉,“不必担心,他就是受了点刺激晕倒了,兴许睡一觉就没事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等大夫来了看一下。”   钱宝儿回头白了他一眼:“是谁让你进来的,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请自来,还要不要脸了你?”   “我要不要脸,娘子不是最清楚么?”   钱宝儿:“……”果然不要脸。   大妞在这个时候扯了扯钱宝儿的裙子,“娘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阿爹这么凶。他长这么好看,人又这么好,大妞差点被别人拐走了也是阿爹把我救回来的,你就不能看在大妞的份上对阿爹好一点嘛。”   “等一下,你说什么差点被拐走?哪个不长眼的二傻子敢对我家大妞下这种黑手。奶娘,这是怎么回事?!”钱宝儿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无比,在她这里大妞就是最大的大事,没得商量。   奶娘被自家主子这么一唤都吓了一大跳,“回、回夫人的话,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小姐就被他们抢走了,要不是……要不是这位义士,只怕就出大事了。”   钱宝儿脸色又沉了沉,说道:“你把当时发生的情况详详细细都给我复述一遍,一点细节都不要漏。”   奶娘连声说是,当即就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细细道来。   钱宝儿听完眉头都快皱成一字眉了。司徒烨沉吟了片刻,徐徐道:“当时我正好路过那儿,我瞧那两个人的身手虽然不济,可却像是有备而来。他们应该很清楚大妞每日出门身边就只有奶娘跟着,没料到我会忽然杀出来,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是针对大妞……不对,他们是针对我而来的,而大妞就是他们找到的切入口。”钱宝儿不但眉头皱到了一起,脸都要皱成一团了,“难道说,是我的什么仇家?可我这么多年做生意一向小心,也没得罪什么人啊,是什么人会这么恨我,居然要拿一个孩子开刀。”   赵廉生一本正经道,“夫人,人心隔肚皮,得不得罪人这种事情不好说。您的生意做这么大,保不齐有哪个人就对您心怀歹意,今日米铺的事情不正是如此。”   钱宝儿闻言没吭声。倒是司徒烨嗯了一声,说道:“赵巡按的话颇有道理,人心难测,生意场上的事情错综复杂,你觉得你小心处理了没有得罪人,可别人未必这么想。”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自我感觉良好。”钱宝儿眼角睨了他一下,满心的嫌弃。   司徒烨和他闺女对视了一眼,随即无奈地叹气,“娘子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么好,怎么会是自我感觉良好。就算得罪人了那也是他们心术不正。”   钱宝儿扶额:“……”   完了,情话大王又来了。   “殿下,我这就让他们去查。”机智的赵巡按适时说道。   司徒烨对他这称呼不太喜欢,但也没反驳他的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赵巡按带出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官府的人做事方式刻板单一,赵巡按还是要嘱咐他们小心点,免得落入别人的陷阱。”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让他们着手调查。下官先行告退。”赵巡按恭恭敬敬的,临走前还行了个大礼,别提多规矩了。   司徒烨本是想提醒他不用这么多礼,但瞧这位赵巡按老实耿直的模样,多半是听不进他的劝告,他也就懒得费这个唇舌。   礼貌周全的大妞还冲赵巡按欠了个身一本正经道:“赵叔叔,你若找到那个害想大妞的人,记得跟大妞说一声啊,大妞也想看看坏人都长什么样子的。”   “小姐放心吧,一定会的。”赵巡按答得别提多干脆了。   丫头啊大妞,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种事情有多危险?   钱宝儿第一次为她有个这么缺心眼的闺女而感到头疼。   司徒烨被她一脸的懊恼逗笑了,“大妞倒是像你。心大。”   “可不嘛,我心大就是像的我娘,他们都这么说。”大妞骄傲地仰着小脸。   钱宝儿没眼看了:“……”   大妞,心大不是什么褒义词,你不要表现得像被人夸你长得倾国倾城好不好?这样会显得你特别缺心眼特别傻。   大妞才不管她娘心里头的这些小姐姐,径自就去抱她爹的腿,“爹,你能不能跟大妞说说你们以前是怎么相遇相爱的,你们是不是就跟外面戏台子上唱的一样,英雄救美然后就一见钟情了?”   司徒烨蹲在大妞跟前,笑容越发温柔,“大妞想听?”   “想。”   “不许跟大妞胡说八道!”   钱宝儿毫不犹豫就把大妞给拽到身后去,“你少跟大妞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脑子已经够奇怪的了,你再教那些乱七八糟的能给她教傻了。”   大妞:“……娘,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要说我傻?我已经够傻了你还嫌弃我,以后别人肯定更嫌弃我。”   在旁边的奶娘:“……”   管家:“……”   司徒烨不由自主笑出了声,“宝儿,以后大妞还是我来教吧,这丫头光学了些抖机灵,以后只怕没人降得住她。”   钱宝儿气得一跺脚:“你是说我连我亲闺女都教不好了?你行你上啊!”   “我这不是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了嘛。娘子可答应?”   钱宝儿一时无言以对。   “好啊好啊,爹教爹教。爹还要告诉我你们以前的故事,我长大了就给编成话本子。”大妞在旁边拍手叫好。   钱宝儿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把这个小丫头给塞进去。   可以把她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不?   就在这时候,门口忽然蹦跶进来一个人,他穿着身烟灰色的袍子,腰间连根腰带都没系紧,就这么松松垮垮的随着脚步摆动,肩头背着个药箱,却一点儿大夫该有的正经严肃模样都没有,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吊儿郎当的气质。   钱宝儿就看了这么一眼就险吐血:“……穆、穆然?”   “夫人啊,没想到你真在这儿呢!”被点名的穆大夫热情的冲她挥挥手往这边走,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今天某人一上街就不见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去。我上街一打听,才知道他被一个小姑娘当街抱住叫爹还给带回家了,我一猜肯定你您在这儿,您说我的直觉准不准?”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斜睨了司徒烨一眼:“你还说我把我们家大妞教出一身机灵,你确定你身边有这种吊儿郎当没正形的人不会把我们家大妞带歪?”   大妞她爹曰:“我会让他离我闺女远点的。”   “……”穆然风中凌乱。老大,我特意背了药箱过来看病你就是这么嫌弃我的么?说好的多年兄弟情呢?   半晌,穆然嫌弃地从牙缝间挤出四个字:“重色轻友。”   大妞仰头问她爹:“爹,重色轻友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爹把娘看得比他重要,他吃醋了。”   “那爹把娘看得比他重要不是应该的嘛,要不然他就是娘了。”   穆然被怼得哑口无言:“……”这一看就是他们亲生的。   司徒烨说道:“你不是来看病的么,还不去瞧瞧病人?”   穆然气呼呼地哼了哼,走到床前看了看,又给齐家宝把了脉,这才老神在在道:“根本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受了点刺激吓晕过去的。躺个把时辰就好了,保证一觉醒来又活蹦乱跳了。”   到这会儿,管家派去请大夫的家丁才匆匆忙忙赶回来,在门大喘了一口粗气,“夫人,我去请大夫的半路上碰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就是大夫然后他就……他就……” 第227章 爹,娘凶我   “嗯,我都知道了,你来回跑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钱宝儿说着又吩咐管家道,“这孩子老实巴交的,回头好好教。年轻人前途。”   “是,夫人。”   管家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人,也晓得这会儿是夫人的私人时间,便招呼了奶娘一起走了。   屋子里一下就剩下五个人。   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齐家宝,一脸好奇的大妞,唯恐天下不乱的穆然,还有极其嫌弃很想赶人的钱宝儿以及打死也不会走准备死皮赖脸留下的司徒烨。   大妞看了看床上的自家亲娘舅,又转头拽了拽穆然的袖子,“大夫叔叔,我舅舅真的会睡上个把时辰么?”   穆然弯下腰来摸摸她的头,笑眯眯说道:“乖啊大侄女儿,你舅舅大概是单子比较小,受了惊吓这种事情他睡一觉当做是场梦也就好了。你要是提前把他叫醒说不定会再吓着他的哟。还有,不过你不要叫我大夫叔叔,你可以叫我穆叔叔,或者神医叔叔都行。”   钱宝儿闻言横了他一眼,眼神警告:不要给我闺女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穆然一脸无辜地堆起笑容,言下之意是:我哪儿有给她灌输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明明是很正经地在纠正她对人的称呼。   钱宝儿见状举起个拳头冲他比划了两下:再乱教大妞奇怪的东西我乱棍把你打出去!   穆然立时小媳妇儿似的躲到司徒烨身后去,还撒娇似的拽他衣角:“司徒烨你看你家夫人,怎么几年没见脾气越发不好了。”   司徒烨二话不说一脚后踢招呼过去,穆然“腾”一下飞跃而起,整个人干脆挂梁上了,双手环胸傲娇责备:“你们这一家子没良心的,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一个悬壶济世妙手仁心救死扶伤的大夫的么?你们这样是会有报应的。”   钱宝儿索性转脸不看他,“你要是不说这堆废话台词你的档次会高很多。”说着她看了司徒烨一眼,“喂,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一起吧,他就没个人来管管?这么任由天性自由发展下去,他出门肯定是要被打死的。”   司徒烨没说话,就这么望着她笑,一直笑,桃花眼都完成了两弯月牙。   钱宝儿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汗毛直立头皮发麻,紧张地护住胸口,“……你,你干嘛?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司徒烨望着她,深情款款道:“从我进来到现在,娘子终于肯正眼看我了。”说着话他的笑容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钱宝儿抖一抖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狠狠剜了司徒烨一记白眼:当着孩子的面呢,能不能收敛点!   司徒烨却还是笑,跟捡了大元宝似的,被自家夫人嫌弃也毫不在意。   大妞在边上都看呆了。先是大夫叔叔会飞,还会贴着墙不下来,然后是爹笑的一脸灿烂,她应接不暇眼花缭乱了。   尤其是她爹啊,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她照镜子的时候都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大妞捧脸作认真思考状,“娘,为什么我长得都不那么像我爹?我要是像我爹,肯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钱宝儿被自家一脸花痴的闺女吓得震惊,“……你你你,你现在开始觉得我没把你生的漂亮了?生的时候你自个儿没挑好,没长得像你爹偏要像我,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你塞回去重新生嘛?”   好气啊,是谁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她给生下来的,她能长这么大就不错了还挑脸!倾国倾城有什么好的,红颜祸水!呸,蓝颜祸水。   转脸又冲大妞招招手,“大妞,过来。”   “爹!”大妞便屁颠屁颠地扑到她爹身上了。   “大妞,你娘怀你生下你养大你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对娘亲说话呢,娘亲会伤心的。”   大妞眨巴眨巴眼睛,“……我这不是以为我娘都没有心的嘛。”   钱宝儿:!!!   钱宝儿举起个拳头就想锤死谁:好你个小兔崽子,你说谁没心,你是不是想挨揍?   大妞一溜烟往她爹身后藏,“爹,娘凶我。”   她爹一本正经道,“你自己说错话了,要跟娘道歉,并且跟娘亲保证不会再说这种话伤她的心了。要不然爹生气可会罚你的。”   大妞噘了噘嘴,目光在钱宝儿与司徒烨身上来回梭巡了好几遍,最后老老实实地冲着钱宝儿深深一鞠躬,“娘,大妞知错了,你不要生大妞的气了。大妞以后肯定不会再说这种话伤阿娘你的心了。”   钱宝儿愣了愣,她好像从未见过大妞这么一本正经给她道歉过。这孩子受她的影响多,平日里嬉皮笑脸心也大,她……这书呆子一两句话她就这样了?!   这是不是显得她的教育很失败啊。   “娘啊,你说话嘛。你接不接受大妞道歉嘛,你要是还生气,大妞就去门口跪着了。”   大妞拽着钱宝儿的衣角撒娇,可虽说是撒娇,圆碌碌的眼瞳里却是绷着极为严肃的神采,就像是随时都要出去跪着一般。   钱宝儿心里“咯噔”一下,大妞的转变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她下意识看了司徒烨一眼,司徒烨不着痕迹地与她交换了个眼神,仿佛是在鼓励她:只要你说你不生气就可以了。   钱宝儿暗自松了口气,摸了摸大妞的脑袋说道:“娘不生气了,不过你既然保证了,以后就不可以犯了。再说那种话伤娘的心,我就不理你。”   “嗯嗯嗯嗯,不会不会,大妞一定不会了!”大妞开心到飞起,简直比是捡到了玩具还高兴,转头就扑进了她爹怀里撒娇求奖赏,“爹,大妞有没有很乖。”   “嗯,大妞乖。”司徒烨摸摸大妞的头,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大妞,爹住下来陪你好不好?”   “好啊!”   “不好!”   大妞和钱宝儿同时说话,一个欣然接受一个断然拒绝。   大妞扭头去看钱宝儿,眼眶一下就红了,“娘啊,别人家的爹都是跟娘还有孩子住在一起的,只有我爹住在画里挂在墙上,他们都笑我没爹,还说我爹早死了,我娘就是个寡妇。我娘才不是寡妇呢,大妞才不是没爹的孩子!”   她说着说着“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我……”钱宝儿眼眶一热,喉咙里就像有什么东西梗着,发不出声音来。   这些话大妞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她以为她已经把大妞保护的很好,她也以为大妞出门都带着奶娘,根本不会听见这些可怕的声音,没成想这些都是她的自以为。   “大妞,我……”钱宝儿手足无措。   “宝儿姐,你让他住下来吧。”躺床上被预言要躺上个把时辰才会醒的大妞她舅儿齐家宝幽幽转醒,开口第一句便替司徒烨求了情。   他撑着床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道:“宝儿姐,大妞一直盼着自己的爹会出现,好不容易她爹出来了,你就让他住下吧。要不然大妞会很难过的。”   左边,是大妞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右边,是她弟两眼泛泪光满脸恳求。   钱宝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纠结又为难。   半晌。   她心一横牙一咬脚一跺,“……行了行了,爱住住吧!”   “太好了!爹要住在家里了!”大妞喜出望外高声欢呼。   贴在墙上半天的穆然优雅地滑了下来,死皮赖脸曰:“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住下来?”   钱宝儿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径自盯着司徒烨说道,“不过事先说好了,你住下来可以,房租饭钱还是要给的,我这里不养闲人。”   她眼神凶狠,充满了警告意味,言下之意就是:要住就老老实实地住着,不许给我搞事情。   可咱们的这位殿下哪儿是什么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堆起满脸牲畜无害的笑容,点头如捣粟满口答应着:“娘子放心。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我可以做工抵债。”   “对对对,阿爹可以做工抵债的。娘,你看我爹这么高这么壮又这么好看,力气肯定很大,他能一口气扛好几袋米的;再不行的话给他换上好看的衣服,让他上米铺门口站着,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肯定就会往我们米铺里面钻了。这样阿娘就能顺便在旁边再开间丝绸铺子,专门卖大姑娘小媳妇儿,保证客人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穆然:“……”   齐家宝:“……”   钱宝儿:“……”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前赴后继络绎不绝,这都是谁教你的?”   “上次在铺子里听那些人说的。他们说,只要花萼楼的未央姑娘一亮相,花萼楼的客人就前赴后继络绎不绝,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   迫不及待要他爹出卖色相招揽生意。   穆然和大妞她舅儿的嘴角不约而同抽了抽,眼角都快抽风了:这一看就是亲生的。   钱宝儿不由得为司徒烨掬一把同情泪。   然而,某人脸皮一惯厚,也不按套路走。他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道,“只要你娘开口,我做什么都可以。”   穆然:“……”   钱宝儿:“……”我才不会开这种口,你想啥呢! 第228章 千金难买一真心   司徒烨又指了指双手环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穆然说道,“你穆然叔叔也可以在门口摆摊给人免费看诊哦。”   大妞高兴地拍手叫好,“真的么,城里有好多人看不起病的,上次阿娘就请过大夫来,穆然叔叔真是好人!”   穆然:“……”   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你自己往坑里跳还要把我拖下水。你没有娘子关爱我是有的好么!   穆然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双手横在胸前斩钉截铁道:“我不!”   义诊这种苦差事谁稀罕,不收诊金还得贴要药钱,苦哈哈不说说不定还会落个埋怨,他堂堂药王谷谷主亲传弟子为什么要做这么掉价的事情。   拒绝!   “穆然叔叔,你是不是怕有人会来捣乱?大妞保护你,大妞到时候把镇上所有的大黄狗都集中起来,就守在穆然叔叔你身边,到时候肯定没有人敢伤害你。”   穆然:“我……”   司徒烨,你闺女真是脑洞大开画风清奇。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丫头,你把镇上所有的大黄狗都栓叔叔旁边了,谁还敢过来看病啊?”   大妞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到底是只有五岁大的小姑娘,小脸严肃无比地陷入沉思,腮帮子鼓得像青蛙似的,让人特别想上去戳一下看能不能戳破。   半晌。   大妞挫败地直叹气,小脸别提多沮丧:“娘,大妞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怎么办啊?”   小姑娘的表情太认真了,钱宝儿原本想忽悠一下就带过去的,但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司徒烨万年不变的淡定笑脸,她就改主意了。食指中指往他那一指,郑重其事道:“这种事情肯定问你爹啊,你爹最聪明了,他一定会有办法又保护穆然叔叔又不吓到病人的。”   “对啊!我现在有爹了,搞不定的事情问我爹就好了!”大妞仿佛茅塞顿开,兴高采烈就扑过去,“爹,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钱宝儿:甩锅成功。   司徒烨弯腰便把大妞给抱了起来,“嗯,只要你穆然叔叔答应义诊,爹就有办法。”   大妞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我爹最棒了。”   穆然:“……”   说来说去绕来绕去还是把我给绕进去了,你们一家三口是合起伙来坑我是不是?太鸡贼了!   偏偏他看见这个小丫头一脸期待的模样就舍不得拒绝。多单纯的小姑娘啊,一点都没有学到司徒烨狐狸一般的狡猾,可爱又天真。   完了完了,他也想去生个闺女玩儿了。   穆然内心小纠结,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大妞夸一夸穆然叔叔,叔叔就答应义诊啊。”   “穆然叔叔最棒了。”大妞二话不说就是夸。   穆然:“……”我仿佛上了这小姑娘一个恶当。   钱宝儿险些笑出了声。她努力憋住了笑,冲司徒烨怀里的大妞眨眨眼,“大妞,你玩半天了,跟娘回去换身衣裳。”   “可大妞还想跟爹一起……”   “前几天不是刚做了一身粉红色的小裙子,你就不想穿给你爹看看?”   “穿!”大妞立马从她爹怀里跳下来。“爹爹等着,大妞去换好看的衣裳再回来。”   “嗯,去吧。慢慢来,不着急。”司徒烨全程姨母笑。   钱宝儿母女俩手牵手就开心地走了。   穆然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拿手肘撞了司徒烨一下,“怎么,你真打算住下不走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不走。”司徒烨话音轻轻,语调却是坚定笃定。   穆然耸耸肩,一屁股坐下,“算了,你惯来胳膊肘往外拐的。重色轻友的家伙。”   “嗯,既然只有我重色轻友,那某些人那里我可就……”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殿下别当真啊。”   不等司徒烨把话说完,穆然连忙抢先说道。司徒烨闻言横了他一眼,显然对“殿下”这两个字不是很满意,穆然老老实实转过脸去。   “那个……我,两位要不要让管家,先给你们打扫一下……客、客房。”被忽略很久的齐**弱弱努力争取存在感,他从床上滑下来,小小声地唤了句管家,但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声音太小他怎么能听见呢?   他尴尬了一下,清清嗓子又提高了音量唤道:“张叔!”   “在呢小少爷!”上了年纪的管家张叔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高声答了一句。   齐**总算松了口气。   司徒烨也是这才正眼打量他的小舅子,眉头一扬仿佛想起了什么,“你叫**?”   “对对对,**。齐**。”齐**点头如捣蒜,“我爹说,我是家里的宝,我爹还说,宝儿姐是大宝,宝儿姐永远排在我前面,所以我这个**是要保护宝儿姐的,要护着她,看着她幸福才能幸福。太、太子殿下,你……你真的是太子殿下?”   司徒烨会心一笑,“以前是。你爹让你保护宝儿姐,还让你事事以她为先,你就不觉得不公平么?”   “为什么要觉得不公平啊?宝儿姐是姐姐啊,而且爹说这些话肯定有爹的道理,现在爹没了,长姐如母,宝儿姐对我这么好,我保护她也是应该的。”齐**一脸严肃道。   瞧他紧绷的脸,那股子严肃劲与方才的大妞真是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亲舅舅和亲外甥女。   “而且,我也没怎么保护宝儿姐,都是她在保护我的。别人都看我胆子小,看我怂,就都想来欺负我,都是宝儿姐出头为我做主的。家里的生意也是,他们都说我爹以前生意做的很大,可到我这儿一点本事都没有,又笨脑子又不好,账本都看不懂。铺子都是宝儿姐一家家开起来的,她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呢。”   齐**越说越感慨,拽着衣摆又紧张又自责,“殿下,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都发生了什么,可是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宝儿姐很在乎你。这么多年你的画一直挂在她房间里面,谁都不让碰,有一次大妞不小心泼到了水还被宝儿姐给骂了。你不知道宝儿姐有多宝贝大妞,平常舍不得说舍不得骂,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就那次发了好大的脾气,大妞吓坏了,哭着喊着到处要找爹。最后,最后……”   司徒烨问:“最后怎么了?”   “最后大妞躲在床底下哭累了就睡着了,我们都以为大妞丢了,还报了官,差点把镇上都给翻过来了。当时宝儿姐都急哭了,你肯定知道宝儿姐的,她这个人很要强的,根本不会随便就哭唧唧,那次哭得撕心裂肺的,我,我还帮不上什么忙,后来,后来我们还是听见大妞的呼噜声,才发现她在床底下的。再、再后来宝儿姐就把画给挂到了书房里大妞碰不到的地方去了。……”   齐**说完,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司徒烨,“……你们,是已经和离了么?还是说,宝儿姐以前犯过什么错被、被休了?我、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不太合适,可……可我还是想说,你要是真的在乎宝儿姐,就就就……就不要再让她受委屈了。”   司徒烨陷入短暂的沉默,没说话。   齐**又自顾自地说道,“宝儿姐很不容易了,殿、殿下你要是在乎她,就不要跟她计较生气了。虽然宝儿姐看上去对你爱搭不理的,可我知道的,宝儿姐是因为在乎你,紧张你又不敢表露出来才会怼你的。   就像平时宝儿姐管我管的很严,还总是想让我去学着做生意,我学不好她就凶我骂我不给我饭吃,可私底下又会偷偷让管家张叔和大妞给我送吃的。我其实想跟宝儿姐说,我脑子笨学不会的,可她老觉得我是个孩子,我就算劝她,她也肯定不会听。她还觉得说,这个家迟早要交给我,我不会也得学。我就,就……”   齐**没说完,就发现司徒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样的眼神看得他心里直发慌。   “殿、殿下……我我我,我说错什么了么?你你……你别生气,我我……我不是说你跟我一样笨。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我……我就是……”   “叫我姐夫就好。”在齐**紧张到结巴的磕磕绊绊解释里,司徒烨浅然一笑,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你说的我都充分了解了。你放心,我跟你宝儿姐既没有和离,我更没有休妻,相反的,当年她还差点就休夫了。”   “……休、休夫?”齐**瞠目结舌,舌头依旧打结。   可他心里很快又闪过一个念头:这就很像是宝儿姐能干得出来的神情啊。不,也不对啊,宝儿姐为什么要休夫?难不成是姐夫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单纯的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姐夫。   姐夫意味深长曰:“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只要明白,我对你宝儿姐是真心的,这就够了。”   齐**点头如捣蒜,“对对,真心就好,真心就好。千金难买一真心。”   司徒烨又问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齐**说:“姐夫是要去求得宝儿姐的原谅么?我可以帮忙的!”   “对,宝儿还生我的气,所以需要**你帮一个小忙。”司徒烨说着,让他把耳朵凑过来,小声的嘀咕。   齐**听完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就一口答应下来,“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保证完成任务。”   齐**一拍胸脯,豪气干云,这会儿就是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他都肯去的。   穆然眼睁睁看着老狐狸把小白兔给骗得团团转,心中顿时不忍。   这钱家的儿子真是一点儿都没继承他爹的聪明脑袋,可怜的娃儿哟。   有没有人觉得大妞这个舅舅很可爱? 第229章 我爹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   如血残阳坠落西山,暮色已四合。   赵廉生赵巡按差人来报过信,说有人看见那两个在集市上试图绑架大妞的人,他已经派人去追踪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所收获。   当然,最后这句“相信很快便会有所收获”是来报信的人自个儿加的,给赵廉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就在太子殿下面前夸下这等海口。他可是老实本分人,做事最是踏实,脚踏实地了。要不他也不能被陛下欣赏,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在送来的帖子上写的是:“若有消息定会在第一时间向殿下回禀。”   想当初,赵廉生赴京赶考,结果因为太紧张在考场上发挥失常导致名落孙山,可那时候盘缠都用尽了,也没脸回乡,就在京城流浪,后来就被钱宝儿和陆无双收留在陆家酒坊做工。   京中生了一场大变故之后,他却是熬过了三年,等到了恩科开考。有幸考了个进士及第,就在吏部供职,后来又调职去了御史台,这些年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官,愣是年纪轻轻就熬到了巡按的位置上。算起来也是个奇迹了。   司徒烨手下帖子便把送信的人给打发了。   府里的晚饭到这个时候才准备好。   大妞吃了午饭就睡到了这会儿还没醒,钱宝儿对晚饭的事情就不上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大妞她舅已经嗷嗷叫了好几回,他姐姐就很嫌弃他,“饿了自个儿去做饭。”   少年捂着肚子苦哈哈地道:“宝儿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钱宝儿一个嫌弃的小眼神递过去,“出息。”   少年默。   ……   在少年郎的几番喊饿之后晚饭终于端上了桌。大妞刚睡醒,迷迷糊糊地被奶娘带过来,眼睛都睁不开,往椅子里一坐又开始打盹了。   钱宝儿扶额,刚准备要发挥当年的王八之气,却见大妞忽然大叫,“我爹呢!”   猛地一睁眼,她爹就坐在边上冲她笑。大妞顿时又放松下来,继续合上眼皮打盹。   钱宝儿:“……”   有了爹就忘了娘,还真是亲生的哦。   思及此,钱宝儿就剜了司徒烨一记眼刀子,气呼呼地夹了一口肉吃。她弟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钱宝儿动手了这才敢下筷子,赶紧就夹了一大块肉往嘴里塞。   就在这个时候,大妞又忽然咋呼起来,“啊!我的新裙子!我还没穿给我爹看!”   就这么叫唤着,从椅子里跳下来就往外跑。   不过还是她爹的手更长,一伸手就把她给抓了回来,“先吃饭,吃饱了再说。爹娘舅舅还有穆叔叔都在这儿,你一个小辈在这里打盹就算了,还说离席就离席,这是很不礼貌的。”   司徒烨口气很温和,但温和之中却有不容置疑与拒绝的气势,大妞的动作一滞,扭头朝她娘那儿看去,钱宝儿可没有站在她这边,郑重其事点了个头,“娘跟你说过的,你就从来没记住。”   大妞对了对手指,老老实实对她爹说了一句:“我,我错了。”司徒烨这才松手。   奶娘要过来抱大妞上去,大妞拒绝了,自个儿爬上了椅子,端端正正坐好,还一直用眼角余光去瞥司徒烨与穆然两个人。   他们白日里说话的时候神态轻松,可这会儿吃饭就坐得板正,一点儿都不随便。看他们这样,大妞也下意识挺了挺腰杆,抓着筷子努力要去夹她舅面前的肉,可人小手短怎么也够不着,试了好几次了,依然失败,气急败坏地就连人带鞋子就站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肉从天而降落入大妞碗里,她眨眨眼,努力在寻找着是从哪儿来的,她爹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就在她头顶盘旋,“想吃的菜够不着要开口,当着长辈的面连鞋子都踩上来,是很失礼的。”   大妞乖巧地点点头,默默坐了回去,小心地扒拉着碗里的肉,眼角余光又冲着她娘那边瞟去。   钱宝儿也正好朝她看来,动手给她夹了片肉,但又夹了根青菜,“不能光吃肉,也要多吃菜。你看你爹,他能长这么大小时候肯定没少吃菜。”   大妞认真求问:“真的么?”   司徒烨配合地郑重点了头,大妞瞪着大眼睛,惊讶的不得了,然后就大口大口把菜往嘴里塞。还要她爹在旁边提醒她:“慢点吃,别噎着。”然后她才慢下来。   钱宝儿:“……”   往常她说的话,大妞可从来都没这么听话过。真的是……   平常总爱边吃边玩怎么也说不听的大妞,今天吃的尤其快尤其老实,吃完把碗筷放下,乖乖地跳下椅子,“爹,娘,小舅舅,穆叔叔,大妞吃饱了。大妞先回去了。”   司徒烨点了个头,“嗯,吃饱了不能跑,回去慢点。”   “嗯,大妞记住了。”   平常上蹿下跳的小泼猴,竟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走了。   等她走远了,憋了半天的穆然“噗嗤”就笑了出来,“夫人,我敢打包票,你们家闺女从来都没这么听话过。”   钱宝儿闻言冷冷哼了一声:“你看我,像是这么规矩的人么?”   穆然笑得停不下来。   齐家宝暗暗抹了把汗,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暗搓搓继续吃。   这才这样宝儿姐就这么生气了,要是……要是被宝儿姐知道了,那他会不会被宝儿姐的鸡毛掸子追着打半条街啊?   答案,无解。   ……   大概一炷香之后,晚饭好不容易吃完了。   “宝儿姐,姐夫,穆大哥,我也吃饱了,我先走了。”大妞她舅就跟要去逃命似的,搁下碗筷跑得比兔子还快。   钱宝儿一阵无语。不过磨蹭了这么久她也吃完了,她站起身就招呼了在隔壁桌吃饭的管家张叔道:“张叔,你待会儿让他们把剩余的饭菜装好,拿去分给后门外的那些狗子吃。”   张叔应了声是,钱宝儿也就自顾离席了。   然后桌上就剩下司徒烨与穆然两个人面面相觑。   穆然支着下巴问司徒烨:“喂,你到底想怎么着,难道还跟以前一样重头开始么?”   司徒烨丢给他一个波澜不惊的眼神,摆明了就是:“我不告诉你。”然后也离席走了。   穆然:“……”合着我是扫盘的?   ……   前院,钱宝儿站在庭中月下,烦恼地仰头望天发呆。   人始终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的。可是,有些事情也不是说忘就能忘,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看司徒烨这架势,他是打算赖着不走了。难不成她还要带着大妞和熊孩子再搬家么?可大妞对她爹……她实在不忍心让她这么快就美梦破碎。   钱宝儿烦得直挠头。   就这样,司徒烨和穆然还是住下来不走了。说好的要赖着不走的,说到做到。   不过这可乐坏了大妞,往日里她都是跟奶娘玩儿的,如今她多了个爹,还多了个穆叔叔,她别提多开心了。   一大早集市刚开,她便拽着她爹陪她上街,逢人就跟人说:“你看,这是我爹。我爹好看吧,我爹还会武功呢。我爹以前都在别的地方做生意,现在我爹回来了。我才不是没爹的孩子呢!”   她逢人就说,逢人就说,人越多她就越往那儿挤,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也有爹。   司徒烨也是十分配合,一到人多的地方怕她被冲散,不是往怀里抱就是把她往肩上扛,可算是把他闺女疼到心坎里去了。   穆然跟在旁边都忍不住吐槽道:“没想到你司徒烨也有这么一天,风水轮流转啊。”   当然,他说完就挨了太子殿下一记无影脚。   钱宝儿全程远远的跟着,始终没敢靠近。   要不是亲眼所见,要不是亲耳所听,她又怎么会知道她闺女内心里对“爹”这个角色这么在乎这么想念。   没几天,全镇上下乃至于方圆百里十里八乡都知道齐家米铺的那位夫人原来不是寡妇,她的夫君尚在,这可不知道碎了多少暗中打钱宝儿主意的人的心。   昔日里嘲笑过大妞的小孩儿们也被骑在自家老爹肩头的大妞狠狠给嘲笑了一回,她高高在上气势汹汹曰:“看到没有,我爹比你们的爹都好看都厉害!我爹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   穆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场面,早早就溜到屋顶上看热闹去了。   彼时,他坐在屋脊上,悠哉悠哉翘着二郎腿自言自语道:“当爹的男人太疯狂了。这要是搁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哦。真想让朝中那帮当年总说太子殿下不近人情生人勿近的老头子看看,什么叫接地气。”   在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心里,爹爹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一看大妞的爹这么厉害还这么好看,一个个都顾不上自家的爹了,跑过来扯司徒烨衣角也要求抱抱。   “大妞,你爹真好看,为什么我爹没这么好看啊。”   大妞一脸骄傲道:“那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你们爹爹的娘没有把你们的爹爹生得好看,我娘说,这种事情解决不了的,又不能塞回去重新生。”   “……”钱宝儿诚然觉得,她闺女在歪楼的路上越走越远,一去不回头。 第230章 冲突   时间一晃了过去了一个多月。   从初夏到盛夏,江南的夏天热得不成样子,空气里总是黏糊糊的,又热又闷,难受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自打过了端午,钱宝儿就不太乐意让大妞出门了,踏入六月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大妞但凡有一点点想往外跑的趋势,就会被勒令回房待着去,大妞委屈巴巴,可在这件事情上她爹也不帮她,她只好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发呆。   ……   出事那日是夏至。   钱宝儿一大早就和几个掌柜的出去了,大妞她舅也被带上,司徒烨不放心,还让穆然跟着一起去,可是钱宝儿拒绝了。穆然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钱宝儿出门前再三交待管家和奶娘,“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大妞,天气这么热她要是跑出去玩儿,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管家张叔和奶娘也是连声答应的。但在他们出门后,司徒烨随后也出门了。   奶娘是亲眼看着大妞上床睡觉的,可到午饭时间她去叫大妞起来,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府里一下就全乱套了,着急忙慌地四处寻人。   钱宝儿吃过午饭赶回来的。她还没进家门就先听见了大妞不见了的风声,然后就跟疯了一样冲着府里的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才出去半天你们就把大妞弄丢了,你们是怎么看家的!我不是再三交待要好生看着不许她出去的么,你们就是这么看着?!”   穆然看她脸都气红了,也是好心安慰她,“夫人你也先别急,人已经撒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所收获。何况大妞打小是在真帅长大的,她平日里喜欢到处玩,走街串巷,镇上的路她应该最熟悉不过的,应该丢不了。”   “你说丢不了就丢不了么?万一她一个人在外面碰到什么事情,有个好歹怎么办?司徒烨呢,他不是很喜欢当爹,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好大妞的么,他人去哪儿了?!难道一碰见事情就只会躲起来!”   “夫人误会了,司徒烨他是……”   “你不用替他说话,也不用替他解释,既然他这么不想负责任,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大妞。他要是闲得发慌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带孩子,他随便找个女人给他生不就完了么,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钱宝儿急红了眼,穆然瞧她的神色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认识的钱宝儿虽然一直都有点嘻嘻哈哈的,可她从来也不是性情这么极端的人,要不是心情焦灼到了极点方寸大乱,她也不能这样。   齐家/宝和穆然对视了一眼,也是不敢劝钱宝儿的。正好出去找人的第二批也回来了,但他们也是空手而归,齐家/宝就拉着穆然一起出去找人去了。   “穆大哥,请你不要生宝儿姐的气,她是因为太着急太紧张才会这样的,大妞就是宝儿姐的命,她不敢赌的。这么多年来大妞一有个风吹草动头疼难忍宝儿姐就能急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从夫人当初一走了之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也要保下这个孩子这点就已经清清楚楚的了。   这个姑娘可很少有什么事情是这么倔强的。   可是,大妞会去哪儿了呢?   寻找大妞的忙碌从中午就开始了,一整个下午府中上下谁也没闲着,一个时辰回来报一次,找不到继续找。最后没办法还去衙门报了案,请衙门的人帮忙找。   赵廉生虽然已经前往下一个地方巡检,但衙门的人自打上次赵巡按在堂上对钱宝儿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差点下跪之后之后,也对钱宝儿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怠慢。钱宝儿去报案,他们立马就组织了人手帮忙寻找,可依旧无果。   太阳即将下山。   眼看着夜幕四合,所有人都心焦难耐。   都这个时候了,再找不到大妞就危险了。她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独自在外,处处都是危险。她是若一个人在街头野外滞留,那无疑是致命的。倘若是被什么存了坏心的人带走,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钱宝儿能承受得了的。   就在穆然领着大家点起灯笼准备出去继续寻找大妞时,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娘。”   钱宝儿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司徒烨大步流星走来,大妞就趴在他的背上,衣裳是脏的,小脸蛋也是花的,像只小花猫似的。别提多可怜。   这一刻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瞬间冰冻。   就好像要把人冻死,可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钱宝儿死死盯着司徒烨,眦目欲裂,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不痛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你带她出去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她,都快找疯了,是谁允许你把她带出去的,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司徒烨没说话。   气氛就这么僵硬到了极致。   穆然看了看钱宝儿和司徒烨,试图打圆场,“那个,你不是去……去那个地方么,怎么会和大妞一起回来?”   司徒烨依然没说话,他蹲下身把大妞给放下来,低声道,“大妞摔了一跤,脚崴了,虽然我已经给她简单处理过了,不过保险起见,待会儿还是要让穆然看一下。”   “不用你在这儿假好心,我闺女的伤我自己会给她请大夫。”钱宝儿语气极其粗暴,抱起大妞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   等等。穆然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能喊出口。   余下的人都还在厅里,众人面面相觑又尴尬又凝重。   司徒烨却还能冲着众人笑出来,“今天辛苦你们了,大妞已经找回来了,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是。”   十几个伙计家丁说话就都散了。   穆然看着司徒烨半天,好几次想说话,但也好几次欲言又止,半晌也没挤出个所以然来。   大妞她舅一脸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姐夫,宝儿姐她肯定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她平时不这样的,她她她……她是因为太紧张大妞了所以才……才,总之,你能不能不要生宝儿姐的气。”   “放心吧,我没生气。”司徒烨面色轻松,瞧不出喜怒悲欢,除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些许疲惫之外,几乎就与平常无异。   管家张叔也忍不住说道,“姑爷,你别气小姐,她这回话是说的太重太过分了,可我老张相信,她是因为太紧张大妞才会……才这样的。您别恼,等小姐她缓过来了,说不定就来跟您道歉了。”   “嗯,我知道,张叔不用紧张替她解释。”司徒烨语调平和,仿佛云淡风轻,“家宝,张叔,你们为了大妞的事情也前前后后跑一天了,先去休息吧。”   齐家宝和管家张叔互相看了看,该说的能说的也都说了,担忧地望着司徒烨,再三确定他看上去没事,才肯走。   穆然就成了留到最后的那一个。   “你那个时候出去,怎么会和大妞一起回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巧合。不过你让我找的东西已经找着了。”说着话司徒烨一把拽下系在腰间的特制黑布袋布袋递给穆然,“依照你说的,离根三寸,折断之后马上装进布袋里,并没有沾染到其他东西。”   穆然面露欣喜诧异,欣然接过手看了一眼,又即刻拉紧了布袋,“你太厉害了,我以为至少跑几趟才能成功,没想到你竟然能一举成功!”   “嗯,你把东西收好,我先回去歇着了。你记得待会儿去给大妞看看脚。”   司徒烨显得无精打采,说完话就径自走了。   穆然看着他背影差点叫住他,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给吞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休息。   ……   后院,大妞屋里。   钱宝儿让人烧了水送过来,便把大妞放进水里洗刷刷。   小丫头浑身都弄得脏兮兮的,膝盖手臂上还磕了好几处淤青,看上去惨极了。   大妞从回来时叫的那一声娘之后,就没再吭声说话,她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喘。   钱宝儿一边给她擦洗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往水里掉,泣不成声。   这时,湿漉漉暖乎乎的小手爬上她的脸,她愣然抬头,大妞抿紧了嘴唇,也像是要哭出来,“娘啊,你不要哭。大妞……大妞一点也不疼。”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根本就是催人泪下的最好方剂,钱宝儿闻言眼泪掉的更凶了。大妞也急了,“哗啦”站起来,结果不小心用力踩到崴了的脚,疼得她龇牙咧嘴又跌回去。   钱宝儿连忙抱住,“没……没事吧?”   大妞扁扁嘴,“哇”地一下嚎啕大哭,“娘,大妞不是故意要走丢的,大妞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   钱宝儿又气又急,恨不得痛打她小屁屁,可临下手瞧见她身上的这块淤青那块破皮,又心疼的不得了,气得直哭,“你个熊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跑出去这一天多少人在替你担惊受怕。你知不知道你要急死娘了!” 第231章 爹为什么不要我?   大妞抽抽搭搭地哭着,“大妞错了,大妞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大妞边哭边啜泣,哭到最后累睡着了。   钱宝儿给她穿好衣裳便把她放到床上去,平日里睡觉要把床从头到尾临幸一遍的皮孩子今儿个躺那里连脚都不蹬,呼呼大睡,呼噜震天响。   看她睡这么熟,钱宝儿也就松了口气,拿了药膏给她膝盖手臂上的淤青处上药。虽然大妞睡得熟,可上药的时候碰到疼的地方还是会哼哼。   “爹,大妞不敢了。大妞以后不自己跑出来了。娘,你不要骂爹爹,不是爹的错。……”   都这样了她还惦记那个不靠谱的爹。   钱宝儿心里很气,可又不能对孩子撒气,就只能自个儿跟自个儿生闷气。   她替大妞放好纱帐就出来倒水,刚一开门,司徒烨与穆然就在门口站着了。   穆然心虚道,“大妞的脚不是扭伤了嘛,我来给她看看。”   刚才司徒烨回房换了身衣裳又去找他,非要这个时候过来给大妞看脚,夫人正在气头上,这不是找虐嘛?   “不必了,大妞的脚我自然会请大夫给她看,不用你们。”钱宝儿语气不善。   “你尽管去。”司徒烨语气倒是温和,却是不容拒绝,   “我都说不用了!”钱宝儿气得直瞪眼,司徒烨却是听不进去的,坚持道,“穆然的医术不比外面那些大夫强,他看一下,没事最好。”   说着眼角余光瞥了穆然一眼,“还不进去?”   穆然:“……”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得得得。   穆然也不看钱宝儿了,径自越过她就进了屋。   门口两个人还在对峙,你看着我,我瞪着你,互不相让。   半晌,钱宝儿心一横,指着院门口说道,“我有话跟你说,别吵着大妞。”   司徒烨点点头,跟着她走出了月洞门。   走到足够远的地方了。钱宝儿脚步一顿,转回身双手就叉在腰上。   “司徒烨,我不知道你跑来招惹我和大妞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但我和大妞能这么过着很不容易,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女俩的平静生活。大妞她经不起折腾,也受不了一个所谓的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来就来说不定哪天就不见了。我请你走好不好。”   司徒烨郑重道,“我不会不见的,也不会让大妞再找不见爹。就算你再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钱宝儿闻言气得直跺脚,“你是听不懂人话么,我的意思是,我一刻不想看见你,我现在看见你很烦很烦很烦,我要不是担心大妞睡醒找我要人,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你赶出去!识趣的你等大妞醒了自己去跟她告别。”   司徒烨皱了皱眉,说道,“我知道你还气我当年的事。可我既然找到你们,我就不会走。户部的档案记录上,你我还是夫妻,大妞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下你们不管一走了之。”   “可你当初不要她!是你自己不要她的!那个时候你不要她,现在跑来当什么慈父,你早干什么去了?!”钱宝儿心里最隐晦的心事被戳中,简直气急败坏。   司徒烨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就算能重来一次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不会更改我的决定。”   “你……冥顽不灵!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钱宝儿火冒三丈地指着大门的方向。   司徒烨眼眸微垂,一言不发。   少时,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目光越过钱宝儿看去。   就见穆然从大妞房里头出来,边走边说道:“大妞的脚伤我瞧过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两日小心别跑动静养几日也就好了。还有,她腿上有些於伤,我把化瘀膏放在床头了,夫人待会儿用那个药膏给大妞擦上,会好的快一些。”   司徒烨嗯了一声,才对钱宝儿说道:“既然大妞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钱宝儿并不理他,梗着脖子往天上看,他也不恼不生气,和穆然交换了个眼神便都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钱宝儿情不自禁循声望着那个背影,灯火依稀摇曳里,他们越走越远,很快就隐入了黑夜中。   无迹可寻。   钱宝儿捂着心口暗暗松了口气。可她一转身,便看见大妞趴在门边,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娘,爹为什么不要我?是因为大妞不好么?”   钱宝儿脸上的表情僵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大妞,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那我自己去问他,为什么爹不要大妞。”   倔强的小姑娘一只脚还不方便就准备就这么跳出门,钱宝儿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她。   ……   客房。   刚走到门口,穆然就见司徒烨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了他一把,“我就知道你在逞强。今天去采药没受什么伤吧?”   司徒烨答曰:“没外伤。”   穆然:“……”内伤岂不是更麻烦。   他推了门把司徒烨扶进去,又点了灯,才坐下来给他细细把脉,越把脉眉头皱的越紧,“你这是怎么回事?内息怎么乱成这样了。”   司徒烨抚了下鬓角说道,“采药的时候跟那条大蛇冲突了一下,受了点伤。带大妞回来的路上又碰见几个不长眼的,就跟他们动手了。”   穆然:“……”   穆然问:“那韩恕和杨熙他们呢,不是说都到了?路上就没碰见他们让他们帮忙。”   “帮是帮了,没让他们过来,再等等吧。”   司徒烨说得云淡风轻,惹得穆然一时无语。   老大,你可别再折腾自己了。这几年为了寻药费这么些劲,回头你再把自己折腾那啥了,你闺女就是好起来岂不是还是要没爹。   “你去床上躺着,我给你扎几针。待会儿我再去抓个药煎了你服下,估计明天能好点儿。”   穆然从药箱里取出针包,边给司徒烨扎针边念叨着,“你真是太乱来了,完全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就算是要给你们家闺女治病救命也不能这么个折腾法。我要是你家的那位我也不想与你在一起,照你这么个折腾法她迟早也是要守寡的,还不如和离休夫呢。”   司徒烨一个眼神冷冷剜过去:“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可不行,我这种爱说话的人,真要不说话了别人肯定以为我是哑巴。”穆然越发有恃无恐,反正司徒烨都已经躺床上了,身上也扎了好几根针,根本动弹不得了,他正好趁机作一下妖,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司徒烨也不试图挣扎,而是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头我让你尝尝看真正的哑巴是个什么滋味。”   穆然咧嘴笑,越发有恃无恐,趁机多抽了一根银针就把他的哑穴给封住了。   司徒烨成功成哑巴。   “你们……在干什么?”   钱宝儿背着大妞在门口站了有好一会儿了,诧异地话都说不利索。   “不就是你看见的这样。”穆然扎了最后一根针,回头冲着她没事人一般摊手。   从来就没有成功坑过司徒烨,成功一次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躺床上不能动也说不了话的司徒烨:“……”   钱宝儿盯着穆然追问,“我是问你,你们刚才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夫人不是都听见了嘛,我们也没有打哑谜,应该能听得很明白才是。”穆然一脸无辜,说着探着脑袋看了眼趴在钱宝儿背上的大妞,“大妞不也都听见了。大妞,你还觉得你爹不要你么?”   大妞红着眼,抿紧了小嘴想哭又倔强地不肯哭,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夜风吹来,风中还带着燥热的气息。   大妞憋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钱宝儿背上抽抽搭搭地哭,   “……娘,今天是我自己跑出去的,不是爹带我出去的。你不要生爹的气,不要骂他,他不知道我一个人跑出去。真的,他也骂我了。你不要那样骂爹,爹真的很疼大妞的。”   “……”钱宝儿此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之前没听到书呆子和穆然说的话,她就能很心安理得地冲那个书呆子发脾气,假装自己真的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害怕,明明当年就是他不要这个孩子的,她好怕自己就这么轻易想跟他在一起,她拼命想断了自己这个念头。   可突然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在她面前摊开,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她心里不再紧张,恐慌,害怕,而更多的是庆幸还有高兴。   她竟然因为他在乎大妞紧张大妞而感到庆幸,暗自高兴。   穆然也看出了她的纠结,并不着急逼着她做决断,而是转向哭得抽抽噎噎的大妞,“大妞,你爹现在不舒服,你陪你爹坐一会儿说说话好不好?”   大妞点点头,穆然便把她从钱宝儿背上给抱下来放到了床头,顺手就给司徒烨把封住哑穴以及其他不紧要的几根针都给拔了,然后与钱宝儿交换了个眼神就往外走。   反正他只把了那几根针,他倒是能说话能动动手脚,可他照样起不来。   有生之年能摆司徒烨一道,穆然这会儿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第232章 爹从来没想过不要你   院子里。   穆然站在大树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夫人,也许我说的话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你冤枉司徒烨了,你都不知道那个傻子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是连太子都不当了,辞官浪迹江湖么?这些事情全天下人尽皆知,还有什么可说的。”钱宝儿双眸瞥向别处,压着嗓子轻哼。   穆然闻言又叹了一口气,“是,连太子都不当了去浪迹江湖这件事的确全天底下人尽皆知,你天下人不知道的是,他浪迹江湖全部都是为了你。”   “你现在说这些我也不会信的,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何必说这些话来哄我。”钱宝儿   穆然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知道我跟司徒烨认识这么多年,你认定了我跟他是好朋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在为他开脱。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当年,司徒烨没有不要你的孩子。……”   ……   此时,司徒烨房中。   大妞乖巧地坐在床边,就这么与司徒烨对视了半天。   谁都没说话。   半晌,大妞抽抽噎噎地抹着泪问她爹,“爹,你是不是不想要大妞?”   “大妞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娘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娘说,当初是你不要大妞的,爹,你为什么不要大妞,是因为大妞不乖么?大妞会很乖的,大妞以后不闯祸了,也不会因为想找爹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还遇到坏人连累爹跟别人打架。大妞保证,大妞以后好好念书,就跟那个李家的小姐姐一样,说话都是四个字四个字,张嘴就是五个字五个字七个字七个字的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诗,诗句,五个字七个字的那叫五言七律。李家小姐姐说话这么让人费解的么?”   “可不是嘛,今年上元节我们出去看花灯就遇到了那个李家小姐姐,她和她娘在一起,说的话我全都听不懂,但阿娘说,她那个是读书读多了傻了才……不,不对不对,大妞不是要说这个。爹,大妞以后也好好念书,四个字五个字七个字地说,你不要不要大妞,可不可以?”   司徒烨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大妞的脸,“爹没有不要大妞,那个时候爹不知道你娘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会是大妞这么可爱的孩子。”   “那爹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不要大妞了?”   “大妞,爹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要你。爹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能不能理解,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爹不想瞒你也不想骗你。那个时候你娘生了很严重的病,病的快死了。   可是因为怀了你,她不肯接受治疗,怕吃了什么要用了什么手段会伤害你。你知道么,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娘就这么受苦,甚至死去——就像你娘没办法为了活下去就伤害你一样。你娘她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爹又怎么舍得她难过。”   大妞手足无措地开始咬手指,“可……可是娘说的,爹不要我。娘那么生气,娘她……她不会……她不知道大妞听见了,不会撒谎。……”   ……   院子里的大树下。   穆然看着钱宝儿,难得一次没有吊儿郎当,无比正经又认真。   “你当时肯定听见了我和司徒烨的对话吧,所以你从心里认定他要杀了这个孩子保你的命。因为你从心里认定他要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所以你才会留书出走,还躲了他这么多年。你认识司徒烨的时间也不短了,他是什么人你也应该清楚啊,他把你看得那么宝贝,你一心要护着的孩子,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去毁掉?”   “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清楚。他跟我又没什么关系!”钱宝儿嘴硬道。   穆然从她眼里看出了心虚和犹豫,他也不揭穿,继而说道,“那些话你虽然听见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和司徒烨说了你们母子我只能保一个,司徒烨说,如果不能保住你的孩子,你也会很痛苦,还不让我无能为力。   他逼着我把师门传下来的那套我并不怎么精通的针法拿出来用,准备让你腹中的孩子与蛊虫一起暂停生长,等找到确切有效的办法再进行解蛊。这样虽然你的孩子会有些许伤损,但说不定还有机会好好生下来。可你甚至都不听他的解释就留书出走了。”   钱宝儿闻言眼眶一热,热意盈眶,“……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   “你留书出走之后,我从药王谷我师叔那儿得到一份极其珍贵的解蛊的方子。他游历南疆,认识了非常厉害的驱蛊人,方子就是从那儿得来了。可是方子上面有很多珍惜的药材世所罕见,极其难寻。   这些年司徒烨一边找你们的下落,一面天南地北地四处寻药,一天都没歇过。听说某个地方有我们想找的东西,他都会马不停蹄赶过去,有时候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   当时你看他背着大妞回来就强烈谴责他带大妞出去,还当着那么多人的人面把他骂成那样。可你怎么就不想想,他天天带着大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大妞先天有损,又怎么会看不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保护大妞,怕她受伤害。   司徒烨把你放在心尖上,他都舍不得做一丁点让你伤心的事情。你不惜赌上性命也要生下的孩子,他就是自己死了也会护她周全的。”   钱宝儿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就落了下来。直到眼前模糊了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用袖口擦了擦。   “不好意思,你……你继续。”   “还有这次,我们来到这个镇上也不是偶然的。之前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这附近山上生长有我们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化毒草,司徒烨和我就先行赶了过来。也就是那天他凑巧在集市上碰到了大妞。   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一直在山上寻找化毒草的踪迹,还记得前几日我们俩说出城么,就是那天我们终于找到了。而今天是夏至,夏至是至刚至阳的日子,解蛊用的药引化毒草要在这一天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摘下,入药时才能发挥最好的效用。”   钱宝儿诧异地看着穆然,“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化毒草很稀有,生长的地方也在难以攀登上去的地方,那草生在悬崖峭壁下的一个山洞,洞口有条大虫守着。司徒烨为了能在午时拿到化毒草,他一大早就上山了,而大妞辰时还在跟我玩儿。大妞根本不可能是被他带出去的。你那个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你错了。”   钱宝儿慌了,手足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手,“……那,这么多事情,这一个多月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解释的,他背大妞进来的那个时候,他也是可以解释的,他自己为什么不解释。”   穆然扶额,“你们这对夫妻真是要急死人了。大妞的事情,他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怎么忍心告诉你,让你欢喜一场又落空。他那个人轴的要死你也知道的,他要是肯解释,肯定早就解释了,也不至于等到如今还让你误会他。   还有当年的事情,他一直觉得是他做的不周全,愧对于你才让你误会进而远走他乡,还有你父亲的事情也……何况,他还不想被你知道他受了内伤。反正,要不是司徒烨被我用银针封住了各处穴道,这时候躺在床上起不来,你绝对听不见我在这儿跟你说这些。”   “……内、内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他拿化毒草的时候被看守的大虫打伤了,救回大妞的时候又和另外一批人交手了,这会儿内息很乱,必须静养。”   事到如今穆然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索性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   房间里,大妞都要把自己的手指甲给啃没了。司徒烨忙拉住大妞的手,“大妞,爹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娘是爹最重要的人,大妞是娘最重要的人,所以大妞也是爹最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爹真的在和穆叔叔一起在想办法,想保护你和你娘的。可就在爹和你穆叔叔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你娘就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这么多年爹一直在找你们,现在爹已经找到治你病的药了。”   “治病?”大妞脑门儿上挂了个大大的问号,一脸懵逼。   “对,治病。等大妞治好了病,以后你娘就不用总是提心吊胆三天两头盯着要你吃这个药吃那个药了。”   大妞显然还不太明白治病是怎么回事,但她爹说的肯定就是对的。   她心里最最惦记的,还是只有一件事:“……那爹,不会走了吧?”   “不走,就算你娘赶我也不走。除非大妞想让爹走。”她爹一口答允,说完还不忘调侃一句,结果他家闺女直接就炸了——   “不行!谁让爹走大妞都不会答应的,娘最疼大妞了,肯定会答应大妞的。……但是,大妞还有一个问题。”   她爹愣了一下,“什么?” 第233章 冤家路窄   大妞问:“……爹,是因为娘才会疼大妞的,那爹是不喜欢大妞么?”   司徒烨闻言问我要想,“不,是爹更喜欢你娘。要是非要在你和你娘之间选一个爹更喜欢的,那一定是你娘。”   那还是没有说,是不是不喜欢大妞啊。   年纪尚小的大妞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也就苦恼了这么一会儿,很快就把这种复杂的问题给抛到了脑后。此时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只要爹不走就行了。爹在的话,娘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说不定以后我还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说着说着她又问她爹:“爹,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够不够的?我看别人家都好多兄弟姐妹。我跟你说那个李家小姐姐,她就有两个姐姐三个妹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而且还有一二三四五个娘。他们家好多人啊。”   她爹眼底浮起浓浓的笑意,意味深长道,“咱们家要有多少人全由你娘说了算。得她想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你才能有。”   大妞闻言陷入沉思,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要问问娘,我能不能要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妞想当姐姐。爹,你说一个弟弟与一个妹妹够不够,要不然都来两个?”   她的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她爹也委实不好提醒她:要是生太多,她娘是要抗议的。   ……   钱宝儿与穆然在院子里说了半天的话,等他们说完回到司徒烨的房间时,大妞已经趴在她爹身边睡着了。   “她……”   “嘘。”   穆然刚要开口就被司徒烨给打断了。司徒烨又转而看着钱宝儿说道:“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   “可大妞她……”   “她出去一天也累了,就别折腾她了。”   钱宝儿的话都没说完,又被司徒烨先声夺人。钱宝儿看了一眼睡得老沉老沉还开始说梦话的大妞,就放弃了把她送回自己房间的念头了。   司徒烨也横了穆然一眼,“穆然,帮我把剩下的几根针都拔了。”   穆然一脸不情愿,“想请人帮忙的人态度能不能好点。最起码加个请字吧。”   “穆神医,能不能把剩下这几根针从我身上请走。”   穆然:“……”   钱宝儿:“……”   都这么多年了过去,这两个大男人之间还是充满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真是太令人想入非非了。   钱宝儿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梭巡了一圈,意味深长道:“大妞今天晚上就睡你这儿了,我明天早上再来接她。你们,自个儿悠着点。”   说完转身就走,潇洒的不得了。完全都看不出来刚刚哭过的样子。   今晚她也许就能睡个好觉了吧。   穆然呆看着钱宝儿的背影,半晌才转回来问司徒烨:“你家夫人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是觉得我跟你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司徒烨答曰:“你误会了,我跟你之间没关系。见不得人的只有你。”   穆然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注意你的措辞,小心本神医让你半身不遂!不信你试试。”   “嗯,尽管来。”某人气定神闲得令人火大,穆然气得只能咬咬牙,愤愤把司徒烨身上的银针都给拔了出来。心里已经暗暗在画圈圈诅咒他了。   “虽然你的行为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不过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差。”司徒烨徐徐说道,他生怕吵醒了大妞,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穆然:“……”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拐弯抹角在说我多管闲事。你对着你们家大妞发誓,不许秋后算账。”   趴在她爹旁边睡着被吵醒的大妞迷迷糊糊睁开眼,睡眼惺忪一脸呆萌,“穆叔叔,发什么誓?”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司徒烨摸摸她的头,对她浅笑安然。   大妞也安心地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合上眼继续她的美梦。   ……   翌日一早。   钱宝儿迷迷糊糊间似乎摸到了什么软乎乎温热热的东西,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来,“亲娘啊,什么东西!”   结果她一睁眼看见的,是曾几何时天天醒来都看见的熟悉的笑脸。   “醒了?”   弯成了月牙的桃花眼近在咫尺冲着钱宝儿笑,她慢慢缓过来,按着胸口半天才舒了口气。   “书呆子你有病啊,一大早跑到别人床上来干什么?没病都被你吓出毛病了。”   “嗯,我有病。”某人笑得特别开心。   钱宝儿一阵无语,“……我骂你你还笑,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   “因为好多年没人骂我书呆子了。”某人说着话又乐呵呵傻笑。   钱宝儿剜他一记眼刀子:“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还是趁早让穆神医给你瞧瞧吧,免得将来你疯起来自己都打。”   司徒烨也不恼,支着手肘就这么望着她。   “看什么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么?还不出去。”   “我们不是普通关系,我们是夫妻。”某人脸皮厚起来城墙都甘拜下风。   钱宝儿没好气把被子扔他脑袋上,抓起一个枕头就往他脑袋上砸:“你个登徒子居然敢占老娘便宜,你怕是不想活了!”   ……   片刻之后,司徒烨灰溜溜被赶了出来,虽然脸上有两道红痕,头发还有些凌乱,颇为狼狈,他却笑得跟捡了蜜枣似的。开开心心地回他的房间去了。   穆然抱胸站在院门口直摇头,末了不忘了提醒身边一起看热闹的齐家宝曰:“看见没有,你以后千万别学他这样没脸没皮的。丢人。”   齐家宝将信将疑地,也不晓得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在穆然穆神医坚定的目光下迟疑地点了下头,“……宝儿姐对姐夫这样,是不太好看。”不过相比起昨天晚上大妞刚回来那个时候宝儿姐的样子,这种情况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穆然瞠目:“……”少年你抓错重点了!   此时,司徒烨房中。   大妞一觉醒来就发现她爹的脸上多了两道血痕,看那痕迹像是人指甲给挠的。   大妞拿自己粉嫩幼白的小爪子比了一下,不是。   于是,大妞爬起来看了眼外面确定没别人在,暗搓搓问她爹:“爹,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梦游到娘的床上去了。”   小姑娘一语中的啊。门外的两位面面相觑。   她爹倒是淡定的很,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迷之开心地笑道:“差不多吧。”   大妞看她爹一脸的陶醉,心想:以后还是不能再睡在爹爹的房间里了,她可不能妨碍爹娘制造弟弟妹妹,要不然她就当不了姐姐了。   早饭之后钱宝儿就带着齐家宝去了铺子。   大妞平日里是最喜欢跟去的,就算被她娘勒令不许出门不许乱跑,她向外的心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可今日她却是完全没有要跟去的意愿,乖巧地表示:“大妞今天要跟着爹,哪儿都不去了。”   “……”钱宝儿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发愁。   上午衙门的人在街上巡逻,路过米铺就进来了,“夫人,刚刚巡逻的时候我们听说昨天有人在城门口看见你们大妞在那里徘徊了,当时还有几个看上去不像本地人的人要绑走她,后来好像是你家夫婿从城外回来碰见了才把那些人给打跑的。夫人,最近城里头有些不太平,你们有孩子的人家还是要看紧孩子的好。”   钱宝儿愣了一下,还是齐家宝在旁边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多谢王捕头了,改日到家里喝茶。”   “夫人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的,您先忙您先忙。”   王捕头走了之后,钱宝儿又恍惚了一会儿,她爹忍不住压低声儿悄咪咪地说道:“宝儿姐,你误会姐夫了。”   “嗯。我知道。”   “那晚上回去是不是……”   “我知道怎么办,你去看你的账本吧。”   没等她弟把话说完,钱宝儿便把厚厚的一沓账本塞进他怀里。   她弟一脸绝望:“……”   谁来救救我啊,我真是不是看账本的这块料。   平日里最多到申时末刻便会回家的钱宝儿,从未在铺子里待到超过酉时,不知为何今日死活就磨磨蹭蹭不肯走,看账本的大妞她舅心里叫苦连迭,最惨的是他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宝儿姐,我们再不回家我就要跪了。   眼看着天马上要黑,钱宝儿终于松了口:“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她弟长松了一口气,赶紧就把账本合上,二话不说冲到门口去等她。   虽然他不太明白宝儿姐在犹豫什么,但以他不太聪明的脑子想来,宝儿姐八成是因为不好意思回去见姐夫在会这样的。   小半个时辰后。聪明的大妞她舅回到家,就明白,他的猜测是对的。他家宝儿姐进门就躲躲闪闪的,生怕遇见谁一样。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说,哦对,冤家路窄。   钱宝儿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正准备躲过别人的主意悄咪咪回房间,大妞就跟神算子未卜先知一般,突然冒了出来。   “娘,你终于回来了,我和爹都在这里等你半天了,你再不回来大妞可就要饿死了。”   “……”钱宝儿闻言浑身一僵,脚步硬生生就顿住了,跟被人点了穴道定在那儿似的。 第234章 爹,你是不是被忘了?   钱宝儿迟缓地回过头,司徒烨与大妞父女俩手牵着手,都冲着她笑。   尤其是某人,他那笑容简直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绩,令人不胜恼火。   “你……你不是说要照顾大妞的么,都这么晚了还不让她吃饭,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娘子这算不算是没话找话偏要鸡蛋里挑骨头,大妞自个儿说非要等你回来才肯吃饭的,这也算我的错么?”司徒烨一脸无辜的为自己辩解,钱宝儿听他这么说,心里暗暗高兴,她可是一早就准备好词儿了。   可还没等她把准备好的词说出口,某人又笑眯眯地道:“娘子放心吧,虽然还未曾开饭,不过大妞已经先吃了东西垫肚子了,绝不会饿着,而且少吃多餐对大妞也是有好处的。娘子就算是要鸡蛋里挑骨头也行,只要娘子高兴。”   高兴你个头啊。   他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说她无理取闹,鸡蛋里挑骨头找茬儿。她钱宝儿脑子是不好使,可也还没有不好使到那个程度。   钱宝儿心里想骂人。   她恶狠狠瞪了司徒烨一眼,“你是不是存心想跟我过不去?”   “娘子说的哪里话,我顺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跟你过不去?”   “可你明明就……”就堵在门口想等我说对不起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钱宝儿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失望透顶。   斤斤计较的臭男人,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嘛,为什么非得要追着她要道歉。   但是,钱宝儿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她又很想给自己一巴掌:钱宝儿啊钱宝儿,你错了就错了,为何非得要死不承认还要硬拗自己有理,你堂堂一大富婆,一大成功商人,难道连开口认个错道个歉都不会么?   事实上,她这么想的时候也这么做了,毫无预警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但是没成功。   因为有个人及时拉住了她的手。   “你这是想干什么?肚子饿到产生幻觉要打自己么?”司徒烨含笑低头看着她,钱宝儿忽然就有些恍惚。   “书呆子,我……”   时光仿佛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个时候,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这个恍惚持续并不长久,钱宝儿还是被无情的现实给打了回来。   他们家大妞拽了拽爹娘的衣角问:“爹,娘,你们还要这样在门口深情款款对视到什么时候去?大妞真的肚子饿了,再不去吃菜都凉了,再热的都不好吃了。”   钱宝儿:“……”她就知道,仿佛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那个时候什么的全都是错觉。   现实多残酷啊。   她心一横,从司徒烨手里挣脱了自己的爪子,郑重其事道:“我要为我之前不理智的行为给你道歉,我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就不分青红皂白对你乱发脾气,还言词刻薄人身攻击,那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司徒烨始终笑着俯视她,像个虚心请教的少年般笑问:“你为何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跟我道歉?”   钱宝儿心中暗暗想:因为我打从心底里不想你难过。   但这种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了,她老脸微热,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难道不知道,道歉了之后才可以肆无忌惮毫无负担的让你帮我带大妞啊。”   “大妞是大人了,不用带。”大妞抗议道。   她娘闻言就给了她一个警告闭嘴的眼神。大有:“你再插嘴胡咧咧我罚你三天不准吃肉”的意思。   大妞赶紧捂嘴。   她爹却温柔地笑道:“带大妞怎么会是帮你,大妞也是我的女儿。爹爹照顾女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对对,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大妞连声符合,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钱宝儿:“……”过去我怎么不知道我家闺女这么谄媚这么会拍马屁啊!   到这会儿钱宝儿才顿悟: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这对父女档的了,算了算了,一打二不划算。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反击。   钱宝儿使劲儿揉了揉大妞的小脑袋,硬生生把她可爱的两个小辫子给揉成了鸡窝头,这才心满意足地牵着大妞往吃饭的地方走:“走,咱们吃饭去。娘可舍不得把我们家大妞给饿着。”   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大妞她舅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宝儿姐总算恢复正常了。   少时。   钱宝儿司徒烨、大妞还有大妞她舅他们四个人刚走到厅里,屁股还没挨着凳子,看门的大叔就快步跑来来说,“夫人,门外来了一大群人,都说是夫人您的朋友,说是听闻您在这儿风光无限,特意千里迢迢赶来投奔您的。”   “……”钱宝儿眨眨眼,一脸懵逼。   千里迢迢赶来投奔,还是听闻她这儿风光才特意赶来的?   她怎么不记得她什么时候交过那么多朋友?   钱宝儿绞尽脑汁想啊想,可“一群”朋友未免太多了,她这个向来贵精不贵多,她压根儿就想不起来她哪儿来的一群朋友。   吃饭的事情这时候也顾不上了,钱宝儿随着管家出门一看,门口浩浩荡荡,俨然是一个逃难的……哦不,投亲的队伍。   再仔细一看,来的这一个个还真都是故人,全是熟面孔。   “夫人,好久不见了。”   悦来客栈的周叔周婶,昔日里被锦儿小郡主追着满地跑的沈括,还有他老喜欢板着脸面无表情装严肃的韩老大韩恕,还有伺候她照顾她好长时间的杨熙。   “你们……”都来了?钱宝儿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敢认。   “见过公子,见过夫人。”他们几个人纷纷行了一礼。   这些年他们好像都没有变,可又好像都变了。   杨熙说着话忍不住蹦跶了一下,凑到钱宝儿跟前来,“夫人,您可想死杨熙了!”   钱宝儿看了一眼,又再看一眼,韩恕还是那副面无表情装严肃的模样,沈括倒是瞧着成熟了些,只是杨熙吧,过了这么几年也一点都变样。   “杨熙,你你,一点都没有变呢。不对,你变更漂亮了。”   杨熙闻言激动地摸了摸脸,“真的么?”   “那可不,这还能骗你。”   “小嫂子,还有我啊。”一个红衣小姑娘从杨熙后面冒了出来,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可爱,虽是比当年长大了一些,却还是当初粉雕玉琢的俏模样。   “这是当初那个喜欢追着沈括满地跑的锦儿小郡主么?”钱宝儿多看了好几眼才敢确认,说着话还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还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呢。”   锦儿小郡主闻言噘了噘嘴,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道,“小嫂子,你躲起来这几年锦儿可是没少替你担心,我也一直一直都记得你的模样,你居然都不能一眼就认出我来,你这样锦儿好伤心的。”   呃。   钱宝儿巧妙的选择了短暂闭嘴,然后拉着锦儿小郡主的手退了两步悄咪咪问她道:“你这些年还追着沈括到处跑么?”   锦儿小郡主:“咳咳……小嫂子,我是那种人嘛。我才没有。”   钱宝儿闻言挑了挑眉:“嗯,我懂的。你不用解释了。”大家心照不宣嘛。   正说着,周叔周婶他们身后的马车里,突然传出一声很轻的很轻的咳嗽。   钱宝儿循声看去,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快速晃了过去。定睛一看,竟然是穆然着急忙慌的冲到马车前,掀开帘子探头往里瞧,“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喝水呛着了。”车里传出温柔的女声,娇娇柔柔的,也是钱宝儿十分熟悉的声音。   等等,穆然成亲了?   片刻,便见车里的女子搭着穆然的手,动作迟缓地走下车。她穿着一袭素色的裙子,大腹便便,面容稍显丰满,却仍是那个秀丽的女子。   钱宝儿惊讶地捂住了嘴:“陆……陆陆姑娘!你你你……”   “夫人。”陆无双挺着肚子向钱宝儿微微一欠身,脸上笑意盈盈,“谢谢夫人这么多年还一直记得我,我能与相公走到一起,也全靠夫人的撮合。夫人,我们都想来贵府上叨扰几日,不知道夫人可否答应。”   “不叨扰不叨扰,你来我欢迎还来不及。”钱宝儿开心地过去牵她的手,“你这肚子也太大了,该不会是怀了两个吧。走走走,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先进去吃饭,吃完咱们好好聊。”   钱宝儿脸上都要绽出花了,说着扭头吩咐了管家张叔一句:“张叔,你快让厨娘他们多做几个菜,来了这么多人不做多几个菜是不够吃的。”   说完又去拉锦儿小郡主的手,后面还带上了杨熙,大姑娘小媳妇们就这么手牵着手往里走。   被留在原处的穆然一脸懵逼:喂,夫人,你牵走的是我的娘子啊。那是我的!   然而,他家娘子也根本忘了他的存在。   当然,同样被忽略掉的,还有大妞父女以及她舅。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大妞最终得出了结论:“爹,你是不是被忘了?” 第235章 抱着书呆子   她爹一派淡然道,“没事,爹都习惯了。等你娘吃的差不多了也就想起我来了。你不也被忘了么?”   大妞:“……”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心酸呢?   她往她小舅舅那里看了一眼,她小舅舅点头如捣粟,因为没有多余的语言可以形容,只能以此来表达他此时想极力符合的心情。   落在后面的周叔周婶等人看了眼完全被遗忘的自家殿下,只留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就默默走进了齐府大门。   沈括咳嗽了一声,弱弱道,“公子,我们也进去了,您也别在门口久站。免得回头夫人想起你来又找不见你人,又该生气了。”   韩恕倒是厚道些,认认真真地拜见了一下大妞,“公子,小主子这性子倒是像极了夫人,里头该有美味佳肴,小姐就愿意在门口干站着么?”   大妞如梦初醒:“对啊,吃饭啊!爹,今天客人这么多,我们去晚了就没得吃了。走走走,赶紧走。”   说着话就赶紧拽着她爹回头。   原本一顿寻常的晚饭因为来了一大批客人而变得热闹无比,厨房那边完全没有因为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客人而手忙脚乱,有条不紊的上了好几个菜。   席上一团和气喜乐融融,故人相见叙话不断,别提多热闹了。   当然,吃得差不多聊得差不多了,钱宝儿才想起来她的闺女来,拉着大妞挨个给他们介绍。   韩叔叔,沈括哥哥,杨熙姐姐,周爷爷周奶奶还有陆姐姐。   穆然就很郁闷,“为什么我家娘子是姐姐我就是叔叔?”   大妞和她娘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那还不是因为你年纪大。”   穆神医表情定格,风中凌乱。   用完饭已经很晚了,管家让下人把府中所有的客房都给收拾出来了,可原本齐府便没预留多少客房,多数都留作了库房用,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就不够住了。   这大晚上要去腾挪其他的房间出来也太费劲了,而且大家也都累了,也折腾不过来。   管家来报之后,钱宝儿便抓耳挠腮地想,大妞倒是个聪明的孩子,马上就转过弯了,“不是说就差一间客房嘛,爹不是一直住在客房,让爹今天晚上回娘的房间住,韩叔叔他们不就可以马上休息,大家也不用麻烦了。”   管家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了:“小小姐说的是,大小姐,这个法子好。”   钱宝儿:“……”这是她亲闺女吧!   “大妞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让那个人住我房间里像什么样子,不行,我不同意!”   “娘啊,难不成你要让韩叔叔他们谁花园里喂蚊子嘛。而且,别人家的爹娘都是住在一起的,只有大妞的爹住在客房,今日隔壁的小胖还在嘲笑我没有弟弟妹妹,娘,好丢人的。”   钱宝儿:“……”   争不过女儿的某夫人弱弱选择了妥协,但却是一肚子气的。   她真真是上了那个书呆子一个恶当了!   那时候她看见杨熙光顾着高兴了,哪想得起来这茬子。   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他分明,就是想拉一帮亲友来给他助威鼓劲儿。太狡猾了!他们人一来,她就是不让步都不行。   而且,这才几天啊大妞就被他彻底收买了,还帮着他来搞事情,老奸巨猾!   ……   晚些。司徒烨便拎着他的那点东西住进了钱宝儿的房间。   当然,可想而知他家娘子是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的,指着不远处的榻说道:“看在你是大妞爹的份儿上,我允许你不打地铺,那张榻给你睡一晚。”   “娘子不必内疚,就算睡地上打地铺,为夫也是心甘情愿的。”某人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   钱宝儿被自个儿的口水呛了一下,“……谁、谁内疚了。老娘没把你轰出去睡门口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可警告你,晚上最好老老实实睡觉,你要是敢对我生出一点儿不轨的念头,我让你断子绝孙!”   说着比了个断子绝孙腿。   司徒烨下意识做了个护下面的动作,然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娘子说的哪里话,为夫不是那种人。不过,要是娘子半夜梦游对为夫不轨上下其手,那又当如何?”   “怎么可能!除非我是神志不清了。”钱宝儿不屑地一哼,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   外面廊下的大妞捂着嘴笑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今天晚上终于能看见爹娘同房了,好开心。   把她扛在肩头的她家小舅舅努力想探个脑袋也看一眼,就是看不着,光听见大妞窃喜的声音了,可把他给急的,“大妞,里面什么情况,小舅舅也想看。”   “小舅舅别急,肯定是好消息的。”大妞捂着嘴偷笑。   正说着话呢,就被人给叉下来了。   “小姐,偷听公子与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被发现了是要挨罚的。”   大妞被人架在半空中,努力扭头去看,就看见老是板着严肃脸面无表情的韩叔叔正盯着她。   大妞委屈地扁扁嘴,“韩叔叔,我……我……”   杨熙诧异地眨眨眼:韩老大,你要不是自己来偷听怎么能发现这大妞在偷听。   杨熙与沈括:老大,你变了,过去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传出一声阴阳怪气的笑声,下一刻钱宝儿与司徒烨就开了门气势汹汹的出来了。   当然,气势汹汹的只有钱宝儿。   “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家大妞乖的很,你们别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习惯都教给她,还敢敢听墙角,小心老娘把你们的毛都拔了!大妞,回屋睡觉去。”   大妞当场就怂了,韩恕一把她放下来,她就低着个头弱弱道:“大妞这就回去。马上回去!”说完一溜烟儿就蹿出去了。   而她的小舅舅……齐家宝在他宝儿姐的紧迫盯人下,干笑了一句也跑了,“宝儿姐,我去看看大妞有没有乖乖回去睡觉。”   杨熙他们几个人也都是:“夫人,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们早点休息啊。”   话音未落,人都不见了。   钱宝儿回头狠狠瞪了司徒烨一眼,“你看看你的人,全都是一群爱听墙角的。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毛病。”说完气呼呼走回去一屁股坐在床上。   司徒烨一脸无辜地摊手,这大概就是——躺着中枪吧。   ……   翌日清早。   好热啊。   今天怎么会这么热。   迷迷糊糊里,钱宝儿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被放了一个大火炉,烤得她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她拼命想远离那个火炉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火炉却像是粘着她一般怎么都推不开赶不走。   最后钱宝儿委实受不了,烦躁地睁开眼一看,眼前是白花花的胸膛。   娘啊,眼睛要瞎了!   钱宝儿捂着眼顺势就要翻身背过去,结果身子落了空,“嘭”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痛——   摔地上的痛感让钱宝儿整个人都醒了。   她爬起来怒火冲天火冒三丈就跟炮仗一样突突突,“你个死书呆子你是想干嘛,谋财害命啊!一大早跑到我床上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不规矩我可是要报官的!”   “娘子,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你的床嘛。”某人一脸委屈地坐起来,睡眼惺忪的模样别提多柔弱无辜了。   钱宝儿:“……”   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坐起来,四下一看就发觉不对的。   这的的确确不是在她床上,她这会儿是坐在那张软榻旁边的,也就是说,她是从榻上摔下来的。   也就是说,她刚刚是……是抱着那个书呆子睡觉的?!   这个认知让钱宝儿虎躯一震。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钱宝儿把自个儿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然后她一抬头,就又看见那一片白花花的胸膛。她又二度把眼睛给捂住了。   “你你你你……你袒胸露背成何体统!”   “娘子,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司徒烨的声音依旧无辜,还带着一股不好言说的无奈。   钱宝儿暗搓搓从指缝间偷偷露出一只眼看他,“……记、记得什么?”   “昨天晚上,你梦游,然后从床上跑到我这榻上来,对我上下其手欲行不轨。”   司徒烨一本正经地说道,钱宝儿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连忙把脑袋转向别处:“怎、怎么可能!你少骗我了!我不可能干这种事的。”   “看样子你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娘子,你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有多凶猛,我好端端的睡着,你忽然就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朝我扑过来,又搂又抱嚷着要亲亲,还说让我不要离开你什么,还还……还要那什么,我我我……”   “闭嘴!别说了!”钱宝儿不等他说完毫不犹豫两个爪子堵住了他的嘴,“不可能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再乱说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了。”   可,某人一直就这么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望着她,那双眼睛就像是会说话,就像是在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说的全都是实话。   钱宝儿的小心脏顿时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乱跳,跳得她自己也很嫌弃自己了。   钱宝儿你争点气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乱动心!   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第236章 爹娘是真爱,我就是意外   钱宝儿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想,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难道说,她昨天晚上睡梦中真的干了那么出格的事情。不可能啊。   钱宝儿越想越脑阔疼,急得拿脑袋撞在软榻上。   司徒烨连忙伸手去护,“你是没睡醒还是吓傻了,竟然自个儿撞头。”   钱宝儿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白了他一眼,然后就迅速地站起来。   “你就当我是傻了吧。我要不是傻了怎么能让你待我房间里。疯了疯了,真是疯了。人生真是太疯狂了。”   可她哪里知道,昨天半夜里,司徒烨的话虽然不全是真,可也并非全是假话。   昨天半夜里,她不知是因为看见了这么多故人,回想起了旧事还是怎么地,睡着睡着她迷迷糊糊地就说起了梦话。   “爹,我也想好好地跟他在一起,可是……书呆子,我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我怎么能……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   “可是老头儿,我明明知道不可以跟他在一起,可我……我还是放不下他呀。就连大妞,大妞也好喜欢他。   ……我不希望他们父女分离,可我又不敢一直跟他在一处。老头儿,我应该怎么办啊。你能不能教教我……”   司徒烨本就浅眠,多年分离好不容易又一次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哪里还睡得着。   她说的梦话,他都悉数听了去。   那时候司徒烨就坐在床边,唤了她一声:“宝儿,这些事情本不该你来承受的。”   睡梦中的她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不肯放了。   “书呆子,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我没办法面对你啊。你为什么不去重新娶个媳妇儿,你不要回来找我多好啊。”   “傻瓜,我就只有一颗心,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你让我再娶谁去啊。”   ……   一大早大妞便听说她爹她娘在房间里打情骂俏,还动静颇大,不过有了昨天晚上听墙角的经历之后,大家都不敢靠太近去凑热闹了,就远远的悄咪咪听两句。   当然,她与小舅舅肯定是听不见什么的,不过韩叔叔和杨熙姐姐他们倒是挺的挺开心,还不肯告诉她都发生了什么,便叫人很懊恼了。   好在他们在房里没有说太久,很快她就听见娘在屋子里嗷了一嗓子,“书呆子,换衣服你不会转过去啊!”   瞧,她的爹娘感情多好,他们在一起,家里肯定会热闹。   早饭时,饭桌上又是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的,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冷清。   因为陆无双、锦儿小郡主与杨熙的到来,钱宝儿决定今日就不去铺子里了,巡店的事情毫不犹豫丢给了她弟。   少年心里苦不堪言:宝儿姐,我才十五岁,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这是在扼杀一个少年人的朝气啊。   齐家宝扒拉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用生命在抗拒去巡店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一抬头便对上锦儿小郡主那张精致俏丽的脸庞,人家小郡主愣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拽了拽钱宝儿的袖子,“嫂子,这个小哥哥是谁啊?”   钱宝儿闻言一顿呀。昨天晚上介绍半天把这孩子给忘了么?没有啊。   钱宝儿认真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在介绍人的时候,好像情况有点复杂,她家闺女一下就跟大家都打成一团,有说有笑,然后她弟的存在感就又被削弱了。   可怜的少年,年纪轻轻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怎么存在感就这么弱呢,他这样以后是娶不到媳妇的。   一想到这儿,钱宝儿身为姐姐的责任感顿时爆棚,挺了挺腰杆郑重介绍道:“小郡主,他是我弟弟,姓齐名家宝,我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但我爹走的早,没太多机会教导他,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好榜样才能成才。”   锦儿小郡主顿时就来了兴趣,开心地道,“那不如交给我啊!小哥哥,我教你武功怎么样啊?我保证让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哦。”   瞧她的眼神,仿佛是大灰狼要吃掉小白兔的前奏,少年吓得目瞪口呆。   “我我……宝儿姐,我不要学。”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小郡主拍桌定案,没得反悔了。   钱宝儿顿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锦儿小郡主好像有点热情过了头?   她再看看沈括那边,当年见了锦儿小郡主就恨不得上天入地躲起来的沈括,竟然长松了一口气。   她还分明看见沈括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默默说的是:谢天谢地啊。   钱宝儿的筷子都吓掉了。   完了,她把这娃给推进火坑了。宝啊,姐不是故意的。   ……   早饭一吃完齐家宝就吵着嚷着要去铺子里看看,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不过钱宝儿看锦儿小郡主那个劲儿,又很快就明白了。   齐家宝挣扎了一番,最后也没能逃过被锦儿小郡主缠上的命运,小郡主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去铺子里,少年心里苦。   他们前脚一走,沈括后脚也跟着溜了。虽然小郡主是转移了目标,可他还是要保护小郡主的安全啊。   钱宝儿环顾了一下桌上其他人,附耳低声对大妞说道:“大妞,娘有话要跟你说,你跟娘来。”   大妞也没多想,迅速把碗里的粥扒拉着倒进了肚子里,就跳下凳子跟出去了,“爹,我先去一下,你们吃啊。”   廊下阴影里。   大妞接过她娘的帕子擦了一下嘴,又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谁跟过来,才小心地问道,“娘啊,你神神秘秘的拉着我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去去去,你娘是那种人嘛,我能跟你一个五岁大的娃娃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我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情嘛。”   大妞郑重地点了几下头,“干过呀,你偷偷对着爹的画像哭天抹泪又不敢被我发现,不就是见不得人嘛。”   钱宝儿:“……”你这么耿直你爹知道么?   算了算了,她家闺女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老不正经了,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   钱宝儿也放弃了跟她理论的念头,挺了挺腰杆,仿佛是在给自己壮气势,“大妞,你不是一直老问我,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我给你说,他就是个老王八蛋,不但秃顶长得还丑。”   “娘,您年轻的时候是瞎了么?”大妞仰着脸问。   亲闺女天真无邪的笑脸格外扎心。   钱宝儿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可不是嘛,我那个时候就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了!所以,那个长得跟女人似的那个谁不是你爹,你以后不要追在人家屁股后面瞎叫了,多丢人啊。”   大妞点点头,老神在在道:“爹说的果然没错,娘生起气来就喜欢说反话。你们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吵架了对吧。”   钱宝儿风中凌乱:“……”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啊就这么为他说话。   “娘啊,你就放弃吧,我不会相信你生气的时候说的胡话的,穆叔叔都告诉我了,那个时候全都是我爹追的你,对你死心塌地不说,还惧内,您看上去挺彪悍的,可是大妞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对不起我爹的,所以!我爹只能是我爹,不会是其他人。对吧,”   钱宝儿被她左一句我爹右一句我爹都给绕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等等,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都是谁教给她的。   “大妞,你才五岁啊。你懂事这么早,以后早衰怎么办?”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宝儿姐你还是我亲娘嘛,哪儿人家亲娘这么嫌弃自己亲闺女的。”   钱宝儿:“……”   她这是被亲闺女嫌弃了吧。她怎么也觉得这娃不是她生的。   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一点都不跟她亲了。   “娘,我还去看看我爹,您就先忙去吧。”大妞实力嫌弃了她娘一把,就进去找她爹逃赏去了。   钱宝儿的心哇凉哇凉的。   然后,下一刻她闺女就把某人拎了出来,“丫头,不可以对娘不敬。给娘道歉。”   大妞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娘,“娘,大妞以后不敢了。”   钱宝儿一脸懵逼。   这都演的什么呀。   ……   美好的午后,齐府后院里的蔷薇架下有风徐徐,大妞趴在石桌上长吁短叹。   老管家守在她边上,听了半天的叹气,还是忍不住劝道:“大妞,你年纪轻轻的快别叹气了,听得管家爷爷都要老了。”   大妞闻言回头看了眼满脸皱纹褶子的管家,没好意思说:您老不是这府里最年长的嘛。   但是,爹说了,要尊重长辈。那天她就说了娘一句就被爹抓起来道歉,她可不敢再犯第二次。   这般想着,大妞又叹了口气,“管家爷爷,我现在总算知道了,我爹我娘是真爱,我就是意外。”   管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小小姐如今了悟也不算晚。”   大妞:……管家爷爷,我也就随便客套调侃一下而已,你干嘛要接话。   扎心了。她一定是娘从街上捡回来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不说,连管家爷爷都来嫌弃她了。嘤嘤嘤。   …… 第237章 大妞在哪儿爹在哪儿   自打一大堆客人住进了家里之后,大妞就明显感觉到家里更热闹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娘跟她爹一起住了一个晚上,然后就死活要搬到她的屋里了。   不过谁叫那是她的娘呢。而且爹也说,家里的事情,只要不是违背原则的大事,娘说了算,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准违逆。   可是,再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大妞光看都替他们着急。然后她就发觉,她的小舅舅也很着急。   “舅儿,你也躲在花园干什么呀?你不是应该去铺子里学做生意的嘛。”   她小舅舅可怜巴巴地道,“我还是觉得,要不我去念书吧。”   大妞顿时对她的小舅舅产生了十二分的同情。   他得对做生意多么绝望才会想不开要去读书啊?可怜的小舅舅。   吃过午饭。天气炎热得叫人难以人说,大家都各自回去歇息了,齐家宝终于忍不住找了他姐借一步悄悄说话。   “宝儿姐,你……真的不跟你的夫婿回家么?”   “不回!”钱宝儿回答得斩钉截铁。   说完蓦地又想起来什么,“怎么,你是想嫌我们母女俩吃了你的饭碍事了,想赶我们走了?”   “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这是宝儿姐的家,宝儿姐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再说了,这家业不也都是宝儿姐你给挣下来的么?”   钱宝儿重重哼一声:哼!这还差不多。   她弟就很沮丧了:宝儿姐你不回去,小郡主也不走啊。   可他总不能把宝儿姐赶走吧,这可是宝儿姐的地盘。   苍天啊,谁来救救他这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少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钱宝儿也日渐感觉到,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任谁看她都怪怪的。   锦儿小郡主光顾着每天跟着小家宝儿的屁股后面转悠,杨熙倒是像从前一样常跟着她,不过有时候司徒烨一走开,杨熙就去守着大妞,看得比她还紧张。   司徒烨也是,他与穆然两个人成天里神神秘秘的,他明明还吃着治内伤的药,却老是往外跑,也不晓得是在忙什么,早出晚归地瞧不见人。   越想这些钱宝儿心里就越烦躁。   “张叔,你说那个书呆子成天在忙些什么呀?”   “姑爷这些日子与穆公子整日里忙进忙出的,我老头子也不晓得他们在忙什么,不过我看那位韩壮士也是跟着忙进忙出的,应该是在忙什么大事吧。”   管家大叔说着,又语重心长地道,“大小姐,你一个人带着大妞与小少爷辛辛苦苦地支撑了这么多年,是该好好为自个儿考虑了。虽然我老头子也觉得不该干涉大小姐你的事情,可是姑爷真是不错的后生。”   “张叔,为什么连你也……你……”   “大小姐,虽然我只是个下人,可你和小少爷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倚老卖老地跟你说一句,姑爷生得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待人亲和敦厚,人品没得挑,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大小姐你要是错过了这么好的夫婿,以后上哪儿找第二个去。而且……”   张管家压低声凑到钱宝儿耳边说道:“而且,咱们家姑爷不是太子殿下么,您一嫁人就是太子妃了,多划算的买卖。”   钱宝儿瞪眼:张叔,您以为这是买菜呢,买一赠一是不是?   ……   闷热难熬的夏日磕磕绊绊地就这么熬了过去。   转瞬就八月了,燥热渐渐散去,晚风也渐起凉意,院子里的桂花也都慢慢开了。   中秋日渐近了,杨熙这几日跟着张叔进进出出地在办中秋应节的物品,还说过几日中秋要大家一起做月饼过节。大妞最喜欢这种事情了,跟着跑前跑后,别提多开心了。   倒是司徒烨跟穆然两个人还是那么神神秘秘的,韩恕也跟着他那个不靠谱的主子经常看不见人影,陆姑娘生产的月份也近了,估摸着也就中秋前后,正在安心养胎,生产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店里的生意有掌柜们照料,钱宝儿一有时间就找陆姑娘说说话,也当是陪她这个快临盆的孕妇了。   也就是到中秋前的这几日,钱宝儿听她说了不少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陆姑娘说,穆然请她给他一年时间,去完成承诺,无论是否完成,都会在一年后回来寻她。   而穆然的这个承诺,就是帮着司徒烨找到离家出走的她,一年之后他自然是没能完成,然后他就回京娶陆姑娘为妻了。   后来的几年,他们这些人随着司徒烨辗转各地,四处寻药。这中间过程远比穆然寥寥数语所描述的要艰辛的多,从陆姑娘口中听来越发惊心动魄。   外头已经在摆拜月宴了,大妞跑进跑出的,拉着她小舅舅笑着闹着开心到不行。   钱宝儿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疯跑的闺女,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陆姑娘,将来你家的娃儿可不要像我家的疯丫头这样才好。”   “夫人,您不觉得大妞这样挺好的嘛。率性自在,简单直接,又纯真善良,秉性像您,又有殿下护着,大妞这般将来定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借你吉言。”   ……   中秋月正圆,满月清辉如练。月下庭中摆了满满一桌瓜果,大妞坐在廊下,翘着脚丫子,一心盯着那些瓜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妞,这个中秋你开心么?”   大妞听见声音抬头看,她爹慢腾腾在她身边坐下来,“大妞是不是很想吃那些果子?”   “爹,大妞以前从来没过过这么开心的中秋。那些瓜果我也很想吃。爹,以后的中秋你也会在么?”   “当然,从今往后,大妞和娘在哪儿,爹就在哪儿,绝不分离。”   司徒烨的笑容轻浅却真挚,笑眯眯地给大妞递了香梨,“吃吧,爹知道你这会儿馋的很。”   大妞也不客气,接过去就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大妞,平日里我们总大妞大妞地叫你,你娘可有给你取了什么大名没有?”她爹漫不经心问道。   大妞又啃了一口,口齿不清的道:“大名,大名是什么?”   “像爹就有大名,有小名,有字,还有绰号。你看,爹姓司徒名烨,小名烨儿,字景桓,你娘一直管我叫书呆子,这就是绰号。大妞就是个昵称小名,那大妞的大名呢?”   “大妞没有大名啊。”大妞嚼着香梨一脸茫然,“大妞就叫大妞啊。”   这回换了她爹一脸懵逼,“没有大名?”   “对啊,没有。”   “谁说你没有名字的。我老早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叫安安,平安的安。”她娘扶额,端的是恨铁不成钢。   司徒烨闻言往钱宝儿那看去,笑容深浓,“司徒安,倒是个好名字。”   “司徒什么司徒,我们家大妞姓钱姓齐也不姓司徒。”钱宝儿一脸嫌弃。   司徒烨嘴角微微一扬,徐徐道:“那娘子,为夫能不能也跟你姓?”   “我拒绝!”钱宝儿答得斩钉截铁。   不远处的杨熙:殿下,您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沈括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殿下为了追娘子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能不能要点脸啊?   他们的韩老大倒是见怪不怪了,一脸平静地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赏月。   殿下是个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意外呢?   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妞一口一口吃着她的香梨,心中默默念了好几遍:司、徒、安。   好像也很好听的样子。   大妞也有个大名了,真好。   ……   中秋刚过,十六一大早陆无双便开始阵痛,马上就要临产了。   穆然这个大夫平常自称神医,轮到他媳妇生孩子可把他给紧张死了。还好他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顺利给帮着接生了他家的两个娃。   正午的时候,两个孩子先后出声,那哭声别提多嘹亮了,这边哭着那边哭。   全家最小的大妞终于发现有人比她小了,开心得不得了,拉着她的锦儿小姑姑高高兴兴地去看刚刚出生的弟弟妹妹。   小胳膊小腿儿的,软乎乎的,她想碰吧,怕碰坏了,不碰又心痒痒的。   “小姑姑,这弟弟妹妹怎么这么小啊?”   “莫慌,你小时候也这么小的。当然,他们长大以后也会有你这么大。”   大妞露出深思熟虑的模样,已经开始脑补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了。   大妞每日都要跑到房中去看孩子,指着妹妹二妞二妞的叫,刚出生的婴儿也乐呵呵地回应她,她一叫二妞小娃娃就手舞足蹈的。这一幕可把大人们都给逗乐了。   陆姑娘也忍俊不禁道:“看来我们家姑娘很喜欢二妞这个名字。那就这么叫着吧。”   钱宝儿看了自家闺女一眼,忍不住说道:“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穆然也道,“是草率。”   他话音刚落,便被他家夫人白了一眼,“草率什么草率,殿下的姑娘能叫大妞,我们的姑娘为什么不能叫二妞。”   穆然顿时老实了。   钱宝儿暗暗偷笑,让你嘚瑟,你也有这么一天。 第238章 玩够了,也该回家了   时间一转眼又过了半个月,便堪堪入了九月。   再来镇处于江南,也能感觉到深秋的凉意。叶渐渐落,霜重露寒。   神神秘秘捣鼓忙碌了几个月的司徒烨和穆然像是总算忙完了,穆然自打陆姑娘生了孩子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司徒烨也终于不再整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正是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初三这天晚上,司徒烨特意找了钱宝儿把大妞给叫到书房去谈话,穆然也在场。烛火摇曳,却没有一人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   大妞被她爹娘还有穆然紧盯着,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爹,娘,穆叔叔,你们……你们都这么看着大妞做什么?大妞害怕。”   他们这种眼神就跟要把她洗白白放锅里煮了然后蘸巴蘸巴酱料吃了一样,怪吓人的呢。   “大妞,过来。”她爹冲她招招手,大妞便屁颠屁颠地凑过去,“爹。”   司徒烨说道:“大妞,你还记得爹跟你说过的,要帮你把病治好,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吃药了吧。”   大妞点点头,“是说过呀,可是,这跟把大妞叫过来有什么关系么?”   司徒烨说道,“穆叔叔给你找到了治病的草药,接下来就要设法为你治病了,不过治病这件事有点难受有点辛苦,爹想问问你的意见。”   大妞想了想,歪着脑袋认真道,“不是要治病嘛,治病有点辛苦也是正常的,大妞没关系的。爹,是不是治好了之后大妞以后就真的不用再吃药了么?”   钱宝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大妞,真的会很痛苦。你不怕么?”   “娘,药真的很苦。大妞不想老是吃药了。”大妞皱着半个巴掌大的小脸,说到吃药别提多可怜了。   钱宝儿一时无语:“……”   “行吧,到时候你要是哭着喊着也是不能停下来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大妞立时戒备地后退了两步,“马上就要来么?能不能等我明天睡醒?我还想再吃点好吃的。万一,万一我忍不住疼就咬舌自尽了,那我还有好些东西都没吃着呢。还有上回穆婶婶做的那个月饼,可好吃了,大妞还想吃。”   “想什么呢你,你穆婶婶还在坐月子,你都不放过么?没几天就重九了,让厨房给你做点别的吃吧。”钱宝儿都恨不得在她闺女脑门儿上戳个印子出来,贪吃属性太突出了,这才几岁啊,长大以后可怎么了得。   但是,她夫君实在不好提醒她:   穆然在边上都看不下去了,使劲儿咳嗽了两句,大有:大妞贪吃这一点,大概也是闺女随了娘的意思。   钱宝儿就有点尴尬了。虽然她是喜欢吃,可大妞喜欢吃也不能归咎到她身上,对吧。别人不都说闺女随爹的么。   不过,大妞才不管大人是怎么想的,她自个儿已经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想吃的东西了。   “娘,那小姑姑上回说的菊花饼,桂花糕,我要吃那两个。还有重九吃的那个什么锅贴什么的,我也要吃。我得把这些都吃完了才行。”   “傻姑娘。”她爹摸摸她的小脑袋,递给她一个也就她巴掌那么大的小袋子,“大妞别紧张,穆叔叔也不是马上就能为你医治,至少要等到你穆婶婶出了月子,穆叔叔才能专心替你治病。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糖,以后没事带在身上就吃点,可是要记住,不能一口气吃完的。”   但凡是人就会有好奇心,越叫她不能做什么她偏要干什么,大妞打开那小袋子看了看,里面的确是一块块用油纸包好的糖,她忍不住就拿了一块起来吃,塞到口中含了一会儿,嚼吧嚼吧就给吞了。   完事才想起来夸一句,“这个糖好吃,跟我以前吃过的糖完全不一样。”   钱宝儿嘴角抽了抽。   穆然却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司徒烨:厉害,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就是不当太子了也是能未卜先知的。   这天夜里,大妞因为吃多了糖闹起了肚子,半夜起来拉了好几趟,拉得小脸儿都白了,路都不会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最后都虚脱了。   穆然半夜被叫过来给大妞看诊,大妞趴在床上,委屈巴巴的想哭,“大妞以后再也不敢吃这么多糖了。”   穆叔叔干笑了两声,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以后是不能一口气吃这么多糖了。吃多了不但会闹肚子,还要蛀牙的。”   大妞连忙捂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吃了不吃了,打死都不吃了。   司徒烨送了穆然出门,穆然见走得够远了才低声说道:“没大碍了,那条蛊虫以及它所产的虫卵全都排出来了,她看似拉肚子,其实是在排出蛊虫和虫卵。明天我再开个排毒的方子,照方子抓药,等余毒完全排清之后就没事了。”   大妞年纪尚小,想要跟大人一般老老实实躺着不动扎针热蒸,弄几个时辰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小孩子身子弱,也经不起那般折腾。想来想去,穆然便想到了这么个折衷的法子。   他把解毒药熬制出来,加上蜂蜜等其他食材做成糖块,让大妞在不知不觉间能就给吃进去,达到驱蛊排毒的目的。   当然,压根不知道这就是在治病的大妞,还以为她是吃糖吃多了才拉的肚子,正可怜兮兮地拽着她娘的衣角哭唧唧,“娘,大妞以后再也不敢了。”   钱宝儿是又心疼又好笑,“你最好是不敢,否则再让你拉一次,看你还敢不敢这么没节没制地吃吃吃。”   “不敢了,大妞以后都不敢了。……”   大妞后续又吃了三天药,也拉肚子拉了三天才算完。   大妞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穆然给她一把脉,差点笑出来,“你们都别担心了,你们家闺女的脉搏比男孩子还要健壮,以后只怕想再生什么病都难了。”   大妞苦着张小脸,“穆叔叔说的是真的么?”   “真,比真金还真。你要是不信,以后若是生病了尽管来找穆叔叔便是了。”   大妞鼓起了腮帮子,满脸的苦恼。好像是在思考穆家叔叔这个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爹摸摸她的头说道,“大妞不用担心,穆叔叔这个人最讲信用。他要是敢骗你,你就去他们家赖着不走,白吃白喝白住个三五年的。也就回本了。”   “嗯,我听爹的。”大妞点头如捣蒜,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穆然脸要绿了:你们这对父女不要太过分了!   他气呼呼地看了钱宝儿一眼,钱宝儿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这个事情我也做不了主,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穆然气得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   ……   转眼又过了小半月,陆姑娘就要出月子了。   两个孩子满月,府里要摆满月酒,张叔和奶娘他们忙进忙出的,比穆然这个当爹的还高兴。锦儿小郡主这个大孩子和大妞这个小孩子也是跟着前跑前跑后的,打下手都跟捡到宝似的。   就连大妞她舅——齐家宝这个平日里胆小又小心翼翼爱一个人待着的闷葫芦也被她们两个带得活泼好动了许多。   锦儿小郡主就是个活宝,钱宝儿就觉得,她这个闷葫芦弟弟能碰上锦儿小郡主这么个不好惹的主儿,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此时,一队人马冲着齐府浩浩荡荡而来。   一顶软轿徐徐停在了府门口。赵巡按恭恭敬敬从轿子旁的人手上接过了一份帖子,郑重交给看门的小厮,“请转告你家主人,就说,贵客上门,请出门亲迎。”   看门的小厮都快吓傻了,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腿都要软了,怕怕地拿着帖子往里跑。   满月酒席一切安排妥当,就等开席,除了几个猴孩子跑出去玩了,司徒烨钱宝儿等人此时均在正厅。   看门的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结结巴巴地道:“外面……外面来人了。派头好大,还有上次那个赵巡按,他让我告诉夫人,说外面是贵客,要主人家请出门亲迎。”   贵客?   司徒烨与钱宝儿对视了一眼,赵巡按是知道司徒烨在这儿的,他也清楚司徒烨的身份的,他必须出门亲迎的,这世上,怕是就只有一位了吧。   司徒烨从小厮手上接过那帖子,也不翻开,掌心细细拂过帖子的表面。这帖子也不是寻常的纸张,外表包裹着上好的绸子,仔细看,能看见绸子上若隐若现的九爪金龙纹。   司徒烨随手就把帖子搁下了,徐徐站起身,“走吧,我们出门去迎贵客。若怠慢了这位,可是要出人命的。”   陆无双看了穆然一眼,穆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点了个头,“你也别担心,只要司徒烨在,天塌不下来。”   府门处。   司徒烨牵着钱宝儿的手踏出府门,穆然也牵着陆无双紧随其后,管家奶娘等人也都悉数跟上。   软轿压下来,伺候在轿旁那人掀开轿帘,轿子里的人徐徐踏出。   来人藏青色的锦袍加身,头戴青玉冠,斯文儒雅中更不失上位者的大气磅礴。   他一扬眸,便对上了司徒烨的目光,“要是玩够了,也该回家了。” 第239章 这是威胁我么?   厅里安静的厉害。   贵客坐在主位上,司徒烨次之,穆然也有个座,陆无双这刚出月子的和钱宝儿坐在另一边,奶娘已经下去了,管家去找大妞他们了,厅里就只有他们数人,韩恕与赵巡按他们皆在厅外守卫。   大妞听蹦蹦跳跳的就过来了。   “爹,娘,管家爷爷说咱们家又来客人了,客人在哪……里啊……”大妞开开心心地蹦跶过来,一到门口就被这数量惊人的守卫惊呆了。   大妞夸张地捂了捂嘴,终于看见一个熟面孔,三两步凑过去,那些侍卫刀剑要出鞘,韩恕一个眼神瞪过去,他们才赶紧收了刀。   大妞被他们的刀剑吓了一跳,弱弱地凑到韩恕身边去,“韩叔叔,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么?”   韩恕摸了摸她的肩膀,低声道,“你爹娘在里面,来的是一位长辈,你应该要叫爷爷才对。”   大妞探头往了看了一眼,她眼神还不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人,然后就对韩恕摇摇头,“爷爷?不像。”   韩恕笑笑不语,大妞歪着头看了那几个凶巴巴的护卫一眼之后,就背着手大摇大摆往里走。   客人上座,爹娘也在,她规规矩矩的拜了一礼,“大妞见过贵客,见过爹娘,穆叔叔穆婶婶。”   “过来。”她爹冲她招招手。   大妞会心一笑,一如既往一个猛扑就扑进她爹怀里去了,“爹!”   “是不是饿了?不是说跟你小姑姑和小舅舅去玩儿了,肚子饿了就自己一个人先跑回来了,爹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大妞摇摇头,“没有,小姑姑他们在后面,我这不是好奇家里来了客人,就跑快了几步嘛。爹,咱们家今天来的客人有点多,今天给二妞他们准备的满月酒会不够吃吧,要不要让厨娘婆婆多做几个菜。大妞可以帮忙,还少吃点。”   她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骨碌碌乱转,别提多可爱了。   她爹摸了摸她的头,“已经让厨娘婆婆去准备了,大妞该吃就吃,不用省着吃,爹还养得起你。”   “可家里不是来客人了嘛,大妞吃多了影响不太好。”小姑娘仰着头别提多认真了。   钱宝儿险些笑出了声,但鉴于某位在场,才生生忍住了笑。   倒是那位贵客,从大妞进来他便一直盯着大妞看,到这会儿才看了司徒烨一眼道:“你就是他的孩子?”   大妞闻言循声看去,“贵客是在跟我说话么?我当然是我爹的孩子了,韩叔叔说大妞要叫您爷爷。你是爷爷么?”   那位贵客看了司徒烨一眼之后说道:“你要是他的孩子,那理当应该叫我爷爷。”   “不,不像。”大妞果断拒绝。   那位贵客微微一怔,“什么不像?”   “爷爷不应该这么年轻啊。”大妞郑重其事道,“你看管家爷爷,胡子头发都白了,那才是爷爷,您……大妞觉得还是叫伯伯比较妥。太年轻。”   那位贵客“噗嗤”笑了出来,“小丫头,你可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   “你不是说你是我爷爷,我反正是不信的。你看我爹,也是而立之年了,那算算年纪我的爷爷至少也得……得是……至少是五旬老人,您一点儿都不像。”大妞说着话掰着手指认真数了起来。   司徒烨与钱宝儿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会心一笑:想当初她初见这位天子至尊,也是战战兢兢的,可他们家大妞倒好,一点儿都不怕。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话倒真是有理。   某陛下似乎被这个天真烂漫的丫头给都逗乐了,抚着下颌的胡须朗声大笑,“你们家丫头倒是挺有意思。朕……我喜欢。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大妞噘了噘嘴,“我叫大妞,伯伯叫我大妞就可以了。我给你说,很多人都喜欢大妞的,伯伯你来得有点晚,可能要排队。”   某陛下闻言再度忍俊不禁,这下彻底哈哈大笑起来。   大妞挠挠头,完全没弄明白这位“伯伯”究竟是在笑什么,小脸上写满了问号,只能左看看右看看,可谁也没回答她。   她爹她娘还有穆叔叔穆婶婶全都露出哭笑不得又好笑不已的表情,她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没关系,大妞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在意这一件两件的了。   大妞这么心安理得地想着,拽拽她爹的袖子悄声问道:“爹,大妞饿了,能不能开席了呀?”   “大妞说开席,那就开席。”不等她爹说话,她爷爷就先开口了,说完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大妞,我真的是你爷爷,不信你问你爹。”   大妞倒是看了她爹一眼,司徒烨不太情愿的点了个头,但大妞依旧保持她原本的态度:“不,不像。就是伯伯。”   “……”   厅里鸦雀无声。随后就爆发出了一长串明朗的哈哈大笑。   锦儿小郡主、齐家宝还有沈括杨熙都跟了过来,锦儿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唤了句舅舅。只不过,她可从来没见过陛下笑的这么开心过,在她印象里,陛下凶的很呢。   齐家宝看了看他姐夫,再看看陛下,忽然意识到什么,然后很不争气的就晕了过去。   好好的满月酒,突然就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   夜渐渐深。   府里渐渐安静下来,唯有书房里还灯火通明。一顿满月酒因为各种原因吃到了天黑,一通忙碌下来,也就到这个时候了。   案后那个位置被陛下给占据了,司徒烨也不在意,他懒洋洋地把玩着大妞重九时给他捏的陶土小人,见陛下半天都不说话,才漫不经心地开了个头。   “怎么,陛下不惧危险专程离宫到这儿来,就没有点什么话想说的。”   陛下闻言瞟了他一眼,“你倒是清楚朕想说什么,那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我早就与朝堂无关,你们如何施政,朝中局势如何与我何干。”司徒烨径自把玩着陶土小人,不以为然。   陛下便哼了一声,“他们都把主意都打你家丫头身上了,你也不管?”   司徒烨的手闻言一顿,“陛下这是想暗示我什么?”   陛下站起身,背着手徐徐道,“你这些年四处寻药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你们来到这镇上之后,不是有人说三番四次想对你家这个小丫头下手么,朕清楚以你的能耐和人脉,想查清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并不难,你如今无官无职,能护得了他们母女一时,可能护得了一世。难道你就不怕他们耍什么阴谋手段。”   司徒烨眉头一敛,脸上也微微冷了下来,“堂堂一国之君难道是在威胁我?”   “怎么能是威胁呢,这分明是良心的建议。俗话说民不与官斗,那些人身在朝堂,而你在民间,总归是会有些不便的。”陛下明明是一副威严之相,说话时却是一脸的无辜和理所当然。   司徒烨浅浅哼了一句,便不再作声。   灯烛摇曳,再无话音。   ……   陛下也在镇上住下来了。   整日里哪儿也不去,正事不干,就往齐府跑。   大妞就多了一件烦心事:这个长得像伯伯的爷爷好喜欢粘着她呀。   “爹,你能不能让那个不像爷爷的伯伯不要再跟着大妞了,大妞不喜欢他老是在我面前晃悠?”   司徒烨笑着把自家闺女抱过来,“这是为何?”   大妞嘟了嘟嘴,“因为他老是带着好多人啊,而且那些人看上去就很凶,一点都不好看,我喜欢杨熙姐姐和小姑姑小舅舅他们陪我玩,可他们会吓到小舅舅,大妞不喜欢他们。”   “那爷爷以后不让他们吓唬你的小舅舅了,你觉得如何?”那个不像爷爷的爷爷说曹操曹操到,朗声说着大步而来。   大妞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说真的么?你能保证说话算话?”   “能,当然能,全天底下爷爷说话最算话了。”某陛下语气郑重且诚恳,说着还举起手来对天发誓,“大妞不信,爷爷可以对天发誓。”   大妞鼓了鼓腮帮子,又回头看了她爹一眼,司徒烨一如既往笑眯眯的冲她点了个头,大妞这才勉强也点了个头,“……那行吧,我暂且相信你了。但你真的是爷爷么?”   “我是你爹的爹,自然就是你爷爷,如假包换。”陛下严肃脸解释道,他大抵有很多年都没对谁这么耐心过了。   司徒烨也不出声帮腔,只作壁上观。   大妞闻言仿佛陷入沉思,想了半天也只得出来一个结论,“奇怪,我的爷爷怎么也比别人家的好看那么多。”   噗。   陛下被逗得忍俊不禁,顿时眉开眼笑。   都说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最不作假,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陛下被夸得心花怒放,“大妞觉得爷爷好看么?”   大妞用力点头。“好看啊,还年轻。大妞都说了嘛,爷爷一点都不像爷爷。大妞的爹娘比人家的好看就算了,爷爷还比别人的好看,他们肯定羡慕死大妞了。”   可大妞哪里知道,她年过半百的爷爷是一国之君天子至尊,向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自然是比寻常百姓家的人要显得富贵年轻。 第240章 弄个公主当当   说着话大妞又爬上她爹的膝头,“爹,韩叔叔他们老是管锦儿小姑姑叫郡主,今天锦儿小姑姑还跟我说她的娘也就是我的姑奶奶是公主,大妞过年的时候在戏班子里也看过一个公主嫁人,那个公主要嫁人还嫁不出去。郡主是什么,公主到底是什么?很厉害么?”   “公主不是很厉害,是非常厉害。大妞要不要也弄个公主当当?”不等司徒说话,陛下再次抢了话头,和气慈祥的笑模样就像是要派糖给小孩子的街头卖艺人。   “好啊好啊!”大妞光听到很厉害,便已是心花怒放,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   陛下闻言喜笑颜开,却不料,司徒烨下一句便是,“大妞,不可。公主不是随随便便说当就能当的。”   大妞吓得马上就缩回了爪子,“……那、那大妞不当了。”   陛下的脸都黑了。   “大妞,别听你爹的,你就跟爷爷说,你想不想?”   大妞摇摇头,“爹爹说不能要,大妞就不要了。”   厅里的气氛不太美妙,甚至要陷入僵持。   钱宝儿适时走到门口冲大妞招了招手,“大妞来,爷爷和你爹有话要说,娘带你去铺子里玩。”   大妞说,“哦。”然后就依依不舍地看了她爹一样,迈着小碎步往她娘那儿去了。   临走前,钱宝儿多看了司徒烨一眼,仿佛是在感慨什么。   ……   旁人都走了,厅里只余下司徒烨与陛下二人。   司徒烨说道,“陛下,我大秦律有明律文:只有帝姬与帝王手足姊妹才能称公主,您是一国之君,应该比谁都清楚。”   说着还瞟了陛下一眼,莫名有那么一种嫌弃的味道。   陛下也不乐意了,哼哼了一句说道,“朕就是让自己的大孙女当公主怎么了。”   司徒烨也哼了哼,“这不合规矩礼法。你这老头子成天都在想什么呢。”   “你说朕是老头子?!”陛下脸绿了。   司徒烨忙着又补一刀,“也就大妞觉得你年轻又好看,您还是早日回京,去您的皇城养尊处优吧,这种小地方有什么好的。”   “你——你这混小子!小地方怎么了,朕偏偏不走了!”   陛下的牛脾气一上来也是不得了,说吹胡子瞪眼就毫不含糊翻脸,气呼呼就返身往外走。   禁军们可不敢问陛下为何生气,赶忙快步跟上了陛下的脚步,生怕离陛下远了要出什么闪失。   在他们身后,韩恕却也跟了上去。   等到陛下与禁军都走远了,穆然这个大闲人才从窗外倒挂着翻了进来,“没想到这位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司徒烨,他老人家是想借着让大妞册封公主,顺理成章把你给拉回去吧。”   司徒烨侧目扫了他一眼,说道,“这还用你提醒,我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我怎么觉得你拒绝的不太干脆,完全不像你以往的作风。你不会是又在憋着什么坏吧?”穆然摆出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的姿态,信誓旦旦道,“还是,你还打着那个主意?”   司徒烨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故作不知:“那个主意是哪个主意?”   穆然冲他挤眉弄眼道,“当然就是那个啊,你少跟我装傻,我赌上跟你认识多年的情谊,你一定一定是在打着那个主意。”   司徒烨不以为然哼道,“那你怕是对情谊有什么误解。我跟你可怕什么认识多年的情谊。”   “我呸!你可注意着点你的言行,要不然本小爷随时随地都能让你半身不遂。”穆然顿时炸毛。   但某人依旧有恃无恐,“那你也别光说不练。”   穆然:“……”这个人有毛病,一定是有毛病的。   ……   “我有话与你说。”   钱宝儿带着大妞出去转了一圈,刚从铺子回来,入门就被司徒烨给叫住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钱宝儿迟疑了一下。   司徒烨没答,却是径自转向大妞:“大妞,你小舅舅方才在找你,你快去吧。”   大妞闻言看了他爹一眼,就爽快地溜了,“娘,我先去找小舅舅了。”   “等等,大妞回来。……”   钱宝儿是试图叫住她的,却不奏效。这个孩子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钱宝儿尴尬地缩回爪子,弱弱地准备溜走,谁知道她的脚还没迈出去,手腕便被扭住了。   “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杨熙也告退。”一贯会察言观色的杨熙也马上就做出了判断,话音刚落,她人就麻利儿地溜走。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司徒烨注视着钱宝儿,眼睛一眨不眨,目不转睛,钱宝儿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司徒烨却突然一个箭步逼近她面前,钱宝儿下意识一退,“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想干嘛?”   “娘子,连大妞都看得出来我们两个人必须好好聊一聊,你还想装傻充愣逃避到何时去?”   “……我、我没有。……谁、谁逃避了。……”   “你一直不敢面对我,一躲再躲,这还不是逃避么?宝儿,你我之间的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你躲也没用。今日我们就好好谈谈。”   钱宝儿退,司徒烨便进,她退她便进,如此反复,钱宝儿步步后退,   “宝儿,你当年任性妄为,留了封信就离家出走,害得我这些年天涯海角苦苦找寻,害得我与大妞骨肉分离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歉疚自责?”   “我我……我有什么好愧疚自责的。要……要怪也怪你自己话没说清楚让我产生了误会,我怎么可能让你对我的孩子做出不好的事情。我当然要走,而且还要走得远远的,一定不能让你找……找到。”   钱宝儿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极力别开脸。   司徒烨哼了一声,又逼近了一些,薄唇从她细嫩的粉红色唇瓣上擦过,钱宝儿浑身不可自控地战栗,“……你你你,你占我便宜!”   “你我夫妻之间,孩子都这么大了,小小肌肤之亲哪里算得上占便宜。宝儿,你要是不老实,我才要真的占你便宜了。”   司徒烨眸中星光璀璨,耀目非常,笑容本是绝色,却无端端生出一股痞气,令得钱宝儿心里就有了个强烈的不太好的预感,“……你你,你想干什么?难不成光天化日你还想耍流氓?”   司徒烨目光越发凌厉,“像对付你这么不顾纲纪礼法任性妄为的皮孩子,耍流氓又如何?我且问你,当年你为何要不顾自己安危留书出走?就因为肚子里那一团未成形的肉么?”   “我,我……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我……我不想……”不想再提了。   钱宝儿被他逼到了墙角,他欺身逼近她,四目相对,鼻子几乎要碰到了鼻子,   “你为何不能信我,为何不肯信我,你一心想护的孩子,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护她周全,一路走来你还是不懂我么?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我,我……”我也是有苦衷的。这话在口中流转,可钱宝儿就是说不出来。   司徒烨低头望着她,“你什么,你倒是说呀。你是想说你因为你爹而内疚愧疚,没有勇气再与我共处一处厮守到白头,还是说你记恨我没能保下你爹,所以气我恼我不愿再见我,才要一个漂泊天涯以此来惩罚我?”   钱宝儿急急反驳道,“没有,我没有气你恼你,我不是想惩罚你。我只是……我是……”我是心中有愧,没办法面对你。   司徒烨苦笑不已,“可你最后的结果却是在惩罚我。当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闷声不响就离开了,我四处奔波苦寻,你明知道我天涯海角地寻觅你,可你却狠心躲避,隐姓埋名,不肯透露一点你的消息。   我连你是否尚在人间都不确定,我没有你的一丝踪迹,漫无目的地找,但凡有一点线索我都会千里奔袭赶去,就这么整整寻了你六年。穆然都说我是疯子。你也当真是狠心绝情得彻底。”   钱宝儿,“……我,我知道你在寻我,我也知晓你抛却了一切,连太子的尊荣富贵都不要我,可……可我我以为你找不到就会不找了,就会死心。我以为我会死,只想尽力保住孩子的命;我以为,你一年寻不到我就会另聘良配,我没想到你会……会找我这么多年。我真的没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   钱宝儿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我没想过要让你这么辛苦,我……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成为陛下的接班人,听陛下的话,聘一名配得上你身份地位才学能力的妻子,让她成为你的贤内助。我……”   “你好自私!你自己说走就走,明知道自己性命攸关,还要远走天涯让我牵牵肠挂肚日夜思念。你明知道我视你如命,这一生都放不下你,却还要独自逃走,让我寻不到你。   不知你是否安好,不知你是否喜乐长安,我又如何能安享什么太子尊荣富贵荣华,聘什么贤妻良配?宝儿,在我心里,社稷重,也重不过你,今生今世,我的妻子只会是一个人,那个人只能是你。其他什么千金闺秀又如何,纵然天女下凡又怎样,她们都不是你,我不要!” 第241章 愿你喜乐长安   这些积攒了六年的话终于一朝宣泄出来,司徒烨一贯自信,在人前素来坚强,是能一肩挑起江山社稷百姓家国重担的人,可此时也泪光盈眶,泪眼朦胧。   钱宝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个一贯骄傲的男人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她一时恍惚,却不想,灼热的吻骤时落了下来,如疾风骤雨灼骨蚀心,打得她猝不及防。   他的吻霸道又温柔,极尽缠绵,钱宝儿不自觉闭上眼睛,沉溺其中。   他们的心从未如此接近过。   钱宝儿脑海中千万画面闪过,从年少时初愈那个小胖子,再到洞房花烛夜睁眼看见那眉目如画的男人,自那之后经历种种,此时回头看,十几年竟如梦一场。   恍若云烟。   钱宝儿被司徒烨拥在怀中,还有些恍惚。   “钱宝儿,从今往后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不允许你从我身边逃开。我不许你愧疚,也不许你自责也罢,那些东西我都不需要。你爹的错,在他跪在君前坦白认错的那一刻,就两清了。你我之间,与那些恩怨无关,母亲在天有灵,亦会明白。”   “我……”   “怎么,你还想有不同意见?”   钱宝儿刚犹豫了一下,霸道专制太子殿下就上线了。   钱宝儿:“……”   她默默的把玩着自己的一绺头发,半天才说道,“我自出娘胎便没了娘,你也……也幼年丧母,自小颠沛流离,我,我也不想再让大妞经历我们双亲不全的悲剧了。可是陛下那边,我爹他……陛下他……”   “怕一个老头子做什么,你嫁的是我又不是他。”某人嫌弃脸说来就来,“至于你爹,他巴不得你过得平安喜乐,又怎么会阻挠你我在一起。”   钱宝儿:“我……”   这话是说的轻巧,可就算她能抚平心里的愧疚自责,陛下那边终是难关。   从前他就看不上她这乡野出身小门小户,如今她又在外经商,用那些酸腐文人的话说就是抛头露脸,不守妇道。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陛下更不可能会轻易接纳她了。   而她心里也清楚,司徒烨的价值不会终止于江湖之远。陛下不顾安危不远千里南下,为的自然是寻他。   他那储君之位,至今还为这个男人而留着。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其他的事情就都不会是问题。老头子那边你更无须担心。自有人会替你摆平。”   钱宝儿:“啊?”   摆平,谁这么厉害?   钱宝儿对上司徒烨复又笑意轻浅的眸子,脑子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你……你是说……”大妞?!   司徒烨道,“嗯。”   ……   自打大妞那日拒绝了她的皇帝爷爷给她弄个公主当当之后,她的皇帝爷爷就一直缠着她,进也跟着出也跟着。   他身后那些个禁卫对大妞的小舅舅齐家宝倒是客气了不少,进进出出看见都会恭恭敬敬唤一声:齐小爷。   这可把胆小的小舅舅给吓得不轻,连连说:“……不、不不不用这么客气的。我我……”   禁卫们拱了拱手,“之前是我们不敬,还请齐小爷宽宥。”   齐家宝干笑了两声,赶紧拉上大妞走了。边走还边念叨着,“大妞这爷爷来头太大了,好危险好危险。”   大妞亦跟着碎碎念,“这个爷爷是有点不好弄,好粘人。一般当了爷爷的不是应该有好多孙儿孙女的么,怎么还这么喜欢跟着我。小舅舅我给你说,那天爷爷还问我要不要弄个公主当当。小舅舅,你说当公主好不好的?”   呃。   齐家宝彻底被问倒了,“……大妞,好像是皇帝的女儿、姐妹才能叫公主的,姐夫就算回去当了太子殿下,你也应该是郡主才对啊,就跟锦儿小郡主一样。怎么会是公主呢?”   大妞顿时陷入了沉思。   半天,才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那我还是当公主好了,公主看上去更厉害。”   她舅儿:“……”   午饭的时候陛下又带着他的禁卫们来了,甫一打照面,便迫不及待问大妞:“大妞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弄个公主当当?”   大妞这回是认认真真仰着小脑袋说的:“爷爷,公主好是好,可是我能不能把我娘带上啊。你看锦儿小姑姑是郡主,她的娘我姑奶奶是公主,那我要是公主,我娘肯定要比我厉害才可以。有没有什么比公主厉害的?”   陛下:“……”   刚要坐下的钱宝儿差点被椅脚绊倒,“……”她终于彻底了解了书呆子说的,有人替她摆平的真正含义了。   这哪儿是摆平啊,小丫头这根本是单刀直入毫不客气。跟天王老子讨要名分这种东西,大妞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啊!   司徒烨扶了她一眼,露出:你瞧,我早说了吧的表情。   “……”钱宝儿哭笑不得。   “那大妞想让你娘多厉害?”陛下在大妞跟前蹲下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暴怒,“皇后怎么样?”   “我娘要是皇后,那我爹就是皇帝了?可爷爷你不是皇帝嘛,爹说过,国无二君天无二日,有两个皇帝不会很奇怪嘛?”   陛下被大妞这一问露出煞有介事的神情,郑重道:“大妞说的也有道理。反正爷爷也没有皇后,就让你的爹当皇帝,你娘当皇后,大妞就可以好好当公主了,是不是?”   厅内的一干人等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陛下说来轻描淡写,太瘆人了。   钱宝儿弱弱地拽了一下她家夫君的袖子,用眼神问:“……这样真的没有关系么?”   她家夫君拍拍她的手背,淡定地道:“无妨。”   大妞挠头道,“爷爷皇帝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我爹做,我爹还要陪我娘呢,会忙不过来的。”   陛下:“……”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人?!   钱宝儿:“……”熊孩子你要完!   穆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胆量。   司徒烨叹了口气,冲大妞招招手,“大妞过来。”   “爹。”大妞果然就抛弃了她的皇帝爷爷,直奔她爹的怀抱,“大妞有没有说错?”   她皇帝爷爷:“……”爹和爷爷的待遇差这么多的么?   司徒烨对大妞说道,“大妞没有说错,爹是要陪你娘的,的确没有时间当皇帝。不过你要是当个公主却也无妨。为人孙女儿要孝顺,你瞧爷爷都追着你问多少回了,你总也不能一直拂逆了爷爷的好意,对吧。”   大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大妞可以当个公主玩几天么?”   “大妞喜欢就好。”   大妞像是一下就了悟了大道,开心得手舞足蹈,转头就跑到她皇帝爷爷跟前,“爷爷,爹说大妞喜欢就好,大妞可不可以当今天公主玩一下?”   皮球踢过去又给踢回来。   陛下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坑了。而且还是被那个向来不服管束的混小子彻彻底底给设计了的。   陛下眼角余光扫了司徒烨一眼,司徒烨气定神闲地回了一抹微笑,没事人一般。   他是要为宝儿争取些什么没错,可他偏偏就不要这个老头子这么白送的。给他挖个坑又何妨,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并非这世上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他的心意也不错。   陛下扶着蔡公公的手徐徐站起身,摸着大妞的头问道:“大妞,你的大名叫什么。”   “安安,司徒安。”大妞答得坚定以及肯定,“娘说,是平安的安。”   平安喜乐,一生顺遂么?   陛下了然,说道:“你娘希望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爷爷也希望你能喜乐长安,此生无忧啊。”   你的爹打小就受了太多他不该受的苦,要说补偿,都已经太迟了。但若是可以,朕倒是希望你能一生无忧,幸福到老。   陛下慈祥的笑道,“那我们大妞就封号长安,可好?”   大妞掰着手指数了起来,“长安,平安……爷爷说好就好。”   陛下会心一笑,“好,大妞觉得好就好。”   然后,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宋锦兮敢打包票:这一定是大秦朝建国以来最草率帝位传承现场!幸好没成功。倒是叫大妞破格成了公主。她这个郡主还是想听小可爱大妞叫小姑姑啊。   事后,她就很认真地问过她哥了,“哥,你……这么多年你都不理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把小嫂子放跑。”   正做饭的司徒烨擦了擦手,才拨冗看了她一眼,“如今你与大妞不是成了好朋友么,如此甚好。”   锦儿托腮,“那也就意味着,你真的会像我爹娘说的,重回朝堂了?你谋算这许多,为的都是嫂子吧。可怜了我,本还打算跟大妞最起码平起平坐的,如今可好,她一下就跳了一大级,让人好生着急。”   司徒烨笑道,“你担心什么,她就是成了仙女,不也照样得叫你一声小姑姑的嘛。这身份与她而言,不过是个护身符。”   宝儿的父亲身份特殊,她的身份也会尴尬,而大妞破格成了公主,这个身份于她们母女俩而言无疑就是最好的保障。当然,他这个无官无职的人,往后也是要沾宝贝女儿的光的。 第242章 王妃   萧瑟九月秋意浓,转眼却是入了十月。   陛下在南方流连了近一个月,借着陪伴大妞到处游玩,也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人间疾苦。   皇城里的见闻终归不如自个儿亲眼所见来得实际,没一个月陛下便被大妞以身作则的方式给劝返了。   如今大妞也顶着长安公主的名头,左手爹娘右手舅舅,拖家带口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入了京。   时隔六年,宁王府再度开府,这座静寂了六年的府邸不染纤尘,仿佛是沉入睡梦,静候主人归来将之唤醒。   二殿下携妻带子前来恭贺,俊朗不减当年,却比之当年更多了一分温厚;唯一不受当年柳家陈家与皇后之事所影响的六殿下如今也早已弱冠,娶妻生子,比之当年一直活在他二哥羽翼下的那个少年,不知强了多少倍。   司徒烨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也长大了。”   六殿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倒是一下又孩子气了。   大妞对这个伯伯和叔叔都很感兴趣,尤其感兴趣的,是二殿下和六殿下家的两位世子。   平日里陪她玩的都是小舅舅,突然来了个哥哥弟弟,大妞别提多新鲜了,兴高采烈拉着他们一起去看穆然家的双生子。   那两位世子也没什么亲族的姊妹,也没见过大妞这么豪放派的小姑娘,被他一手一个全都拖走。   长辈们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感到欣慰。   二殿下说道,“我们这一辈人兄弟亲缘冷漠疏离,权势利益大于一切,众人均各自为营,没成想到了他们这一代人能有不同的局面。”   六殿下也说道,“可不是嘛。我只盼着他们这一辈人能过的稍微和睦些,总那般你死我活的委实累人。”   司徒烨说道,“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孩子们都是在模仿我们,我等当以身作则,做好榜样。”   这话原本是极有道理的,可被他用这种凉薄的不以为然的口吻说出来,却莫名喜感。   六殿下接话茬儿接得极快,马上也就学着司徒烨的神态模样装腔作势地拜了一拜,“那就请兄长做好榜样,让你家的闺女把我家的那个混小子也带上新局面。”   司徒烨眉毛挑了挑,说道,“你家娃儿才三岁,你未免太着急。”   六殿下便极其认真地作揖回道,“俗话说三岁定八十。还是从小培养起比较好,您说是吧?”   穆然也忍不住说道,“那我们家那两个小的还是离大妞远些好,要是以后都如长安公主这般,我可吃不消。”   钱宝儿淡定一瞥,纠正道:“真成我们家大妞这般你才省心。你要是应付不来,就把陆姑娘还有孩子放我们家也行。虽然差了四岁,但你家小子给我们家大妞当童养夫也是不错的。”   穆然:!!!   不带这样占便宜的。   但穆然才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马上就补刀子扳回一局,“夫人要让大妞嫁给我们家孩子,那岂不是我们家高攀了。多谢夫人。”   说着话,穆然还有模有样的冲钱宝儿行了个礼。   钱宝儿也不在意,淡定地说道:“无妨,怎么算都是我们家大妞占便宜了。你不介意是再好不过的了。”   语毕,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   早朝上,消失多年的太子殿下又毫无预警的出现了,他一身布衣,却一手牵着当年那位颇受争议的夫人,一手牵着个身穿宫装的小姑娘,缓缓步入宫殿。   这一出现,满朝文武就都沸腾了。   当年因为那位夫人而起的风波还有许多人都记着,这个小姑娘的眉目更是与太子殿下有三四分的相似,尤其是她那昂首挺胸无所畏惧的天之骄子之气派,却是从太子殿下那儿学了个十成十。   “孙女儿拜见皇爷爷。”   “来来,大妞到皇爷爷这儿来。”座上的陛下冲他的孙女儿招招手,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慈眉善目。   “是,皇爷爷。”大妞奶声奶气答应着,提着裙摆便小跑着上了金阶。小姑娘也不怕生,拉着陛下的手一屁股就在这天子至尊身边坐下了。   底下的一众文官武将都看呆了。   陛下却是不看他们的,径自哄着大妞道,“今个儿是个好日子,朕也正式给你们引见一下,这是太子的嫡长女,朕的大孙女儿,长安公主。丫头,你跟大家打个招呼。”   大妞也不畏生,面向底下的众臣便甜甜一笑,“你们好啊。”   底下众臣闻言全都呆了呆,皇孙册封公主这种事还是前所未有,当初大殿下、二殿下乃至四殿下都已婚配,大殿下与二殿下都是生的儿子,四殿下有侧妃但未有子嗣,所以,太子殿下的女儿便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女儿,陛下疼惜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册封公主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可这件事已然成了定论,不会更改。   满朝文武纷纷跪拜,“拜见长安公主。”   人们只道是,太子殿下回来了,连他的女儿都破格封为公主。却忘了陛下提了一句:长安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女。   嫡长女,自然是正妻所出才能称之为嫡。   不过,在早朝退朝前,太子殿下又来了一个惊人之举。   “陛下有心将国祚相托,然储君之位关乎社稷百姓,臣自知才疏学浅,无法肩挑社稷之重任,即日起辞去储君之职,还望陛下另觅德才兼备者,担负社稷之重任。”   旁人都是挤破头拼了命的想爬上储君之位,像这般请辞太子之位,还是头一遭。   偏偏,龙椅上的陛下略作思考之后,便点了头,“也好。既然你意已决,朕也不强人所难。传朕旨意,即日起废除司徒烨太子之位,恢复宁王封号,依旧赐住宁王府。”   ……   早朝退朝后,这些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   皇孙册封公主已是破天荒的第一例,太子请辞又是开天辟地第一遭,一桩一件都令人震惊又诧异。从这位太子殿下之后还要开多少先例?   不过,谁知道呢?   午时左右,一纸正式册封宁王妃的圣旨便到了宁王府,钱宝儿倒还是头一遭这么正儿八经地迎接圣旨,心里还怪紧张的。   蔡公公捧着圣旨正儿八经地念着,钱宝儿却一直在走神,零零碎碎地只记住了“秀外慧中,善德昭显”之类的溢美之词,然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圣旨就念完了。   “王妃娘娘,接旨吧。”   大妞兴高采烈的推了她一把,钱宝儿才如梦初醒地双手接过了圣旨。   蔡公公忍不住嘀咕道:“旁人对圣旨都是战战兢兢,要么毕恭毕敬,也就宁王府这一家子对圣旨跟闹着玩儿似的。也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怎么地。”   “蔡公公辛苦了,去厅里喝杯茶歇歇吧。也到时候该用午膳了,不妨用了午膳再走吧。”司徒烨面带微笑,蔡公公闻言便立马恢复了严肃,“不了殿下,咱家还赶着回去向陛下复旨,就不在府上久留了。殿下,王妃,公主,奴才告退。”   蔡公公说走便走了,钱宝儿捧着圣旨翻来覆去地看,一晃神人都跑光了。   大妞在旁边高兴的直拍手,“爹是王爷,娘是王妃,大妞是公主,我们好厉害。”   “是,好厉害。我们大妞最厉害了。”她爹摸摸她的头,转头便搂住了钱宝儿:“我的王妃,为夫独自饿了,能不能先用个饭再继续研究这圣旨。”   钱宝儿仰头冲他嘻嘻发笑,“有了这圣旨,是不是就说明陛下算承认我的存在了。”   “嗯,承认了。不过我已经请辞了太子之位,往后你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身份地位配不配的问题了。你可是长安公主的生身母亲,宁王府的女主人。”   钱宝儿捂着嘴,笑的像偷吃到鱼干的小猫咪。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冬至。   冬至这日一早,司徒烨与钱宝儿夫妻俩备齐了祭扫的物品,便带着大妞和齐家宝出城了。   城外的坟冢已不是当年的新坟。坟前金菊开了又败,留下一地枯萎。   整理好了坟冢周围的杂草之后,钱宝儿便率先拜了拜,往火盆里添了纸钱,“爹,我把家宝带来看您了,还有我的女儿大妞。您不是总盼着说我跟书呆子能好好的过下去么,我们都做到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亲自到爹的坟前祭扫呢。”齐家宝在坟前上了三炷香,脸上哀伤并不多,更多的反而是欣慰。   “宝儿姐,我从很小就被爹托付给管家照顾了,我娘也去得早,可我一直记得,爹他每次来看我时都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长大了要好好保护姐姐,保护家人,那个时候我虽然没见过宝儿姐本人,可却在画像上看过无数回了。”   “外公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啊,可惜大妞没机会见了。”大妞也乖巧地在坟前上了三炷香。   司徒烨笑了笑,并不置喙。   大妞的外公是不是好人都不重要。人死灯灭,恩怨两清。如今,下了黄泉的他是宝儿还有家宝的爹,大妞的外公,这就够了。   “岳父大人,我与宝儿补办的婚礼定在明年夏至,届时会请您到婚礼上见证的。”   …… 第243章 还你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过了冬至便一步步迈向年关。   过了正月十五,陛下便重新册封了太子,六殿下代王司徒瑞德才兼备,志虑忠纯,凭着这些年的努力得到了一众臣的认同,成为太子可谓实至名归。   而太子入住东宫只会,代王府也将赐予长安公主,作为她成年后居住的府邸。五岁就赐府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这位长安公主以亲王之女的身份封了公主,一家也破了无数前例,多这一桩也不算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三殿下一家回来的这几个月里,皇后与陈家旧部那些个一直对司徒烨钱宝儿一家心怀怨恨伺机报复几次三番险些伤了大妞的人,纷纷落网,日子也算是恢复了太平。   春分、夏至、秋分、冬至乃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四个大日子,尤其是是夏至日。宁王与王妃补办的大婚婚礼便定在了夏至日这天。   夏至是大日子,婚礼选在这一日可见三殿下对王妃的用心之深。   夏至这日,宁王府张灯结彩,宁王妃却是从已故的昭德先皇后——也就是司徒烨他亲娘娴妃娘娘的寝宫出的门。   满城百姓来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陛下与太子以及二殿下也亲自到场,若云公主与宋将军还有锦儿小郡主一家也都到了,就连在外流浪多年的五殿下也跟着现身;而为庆贺宁王大婚,府中亦摆了流水席,宴请京城百姓,君民同乐。   这一场大婚,可谓举世无双。   大妞有幸亲眼看见自己的爹娘成亲,也装扮了一身喜庆,红彤彤的小姑娘愣是像个小仙子,别提多俏皮可爱了。   她的皇爷爷前一刻还板着脸严肃地在与别人说着话,转头一看见她,便笑容满面了,“大妞来,到皇爷爷这儿来。”   就连如今的太子殿下家的那位小殿下,也满脸羡慕奶声奶气地道:“大妞姐姐真厉害,皇爷爷对我们都好凶的。”   锦儿小郡主摸摸他的小脑袋曰:“你还小,不懂,女孩子就是要用来宠的。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像大妞姐姐一样撒娇求抱抱了。你未来可是要肩负重任的,以后多读书做好分内事,你的皇爷爷自然会看到你的好,好好努力呀。”   小殿下也才四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却是一本正经地对他的太子爹爹说道:“父王,孩儿以后会好好努力的。”   呃。   太子殿下不得不承认:原来若云公主家的这位小郡主也是个极好的老师。   今日的主婚人是范相,这位德高望重的相爷也穿得一身喜庆,开开心心为三殿下主持起婚礼来。   “一拜天地。”   新人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陛下居于上座,手边是娴妃……应该说是昭德先皇后的灵位;而钱宝儿父母的灵位在另一侧。   他们徐徐拜下。那三位已逝的长辈似乎也能见证这一幕。   而三拜,则是:“夫妻对拜。”   盖头下,钱宝儿喜滋滋地笑着,低头便能看见那个人的靴子近在咫尺。   ……   洞房夜,烛影摇红。   新房里静的一塌糊涂,钱宝儿坐了许久都坐烦了,干脆地就把盖头给掀开了。   “王妃,这可不行,盖头要等殿下过来才能掀开的。”喜娘和周婶紧张地连忙把盖头给她盖回去。   钱宝儿苦着脸比苦瓜还要苦,头上不但戴着重到不行的凤冠,还有盖头遮住了视线,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若干年前成亲那一次她完全就睡过去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没想到成亲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周婶,你去看看那个死书呆子到底在干什么,他要是再不来我可不干了。”他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搁她一个人在这里饿肚子呆坐,差别待遇也不带这样的。   “这……”   “无妨的,你们先下去吧。”周婶正要说话,却听见某殿下的声音忽然响起。   钱宝儿闻声立马挺直了腰杆。   周婶与喜娘一齐告退。   身上还穿着大红喜袍的司徒烨手里提着个精巧的食盒,缓缓搁在了桌上。   钱宝儿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来掀盖头,气得一哼:“这盖头还掀不掀了,你再不掀老娘要退婚了!”   “心急什么,我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人,跑不了的。”某殿下忍俊不禁,话里满满是宠溺。   钱宝儿老脸一热,盖头猝不及防就被掀开了。   “瞧,你也有脸红的时候。”   四目相对,司徒烨笑靥如花。他本就生得够好看了,他只能一笑,桃花眼都像是要开出花来了一般。   钱宝儿一抬头便望进他眼眸中,再移不开眼。   半晌,钱宝儿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因为你好看啊。”   “……少来,你的甜言蜜语对我不管用的。”   司徒烨莞尔,挨着钱宝儿坐了下来,“我的甜言蜜语对你不管用,那要对谁管用?”   “……我、我怎么知道你对多少个年轻小姑娘说过。”傲娇王妃尴尬地别开脸。   司徒烨忍俊不禁,双手捏了捏钱宝儿的脸颊愣是把她的脸给掰正过来了,“我就对你一个年轻小姑娘说过,你还希望我对谁说过。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我麻烦的了,再来一个半个我可消受不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现在嫌我麻烦了?嫌我麻烦我马上走。”   “不敢不敢,我们家宝儿怎么会麻烦。”司徒烨脸上满满是笑意,令人生不出一丁点儿的防备之心,“一大早就折腾到现在,你应该饿了吧,我给你煮了点吃的。”   “什么吃的?”钱宝儿一听吃的就两眼放光,迫不及待要扑向桌子,结果身上的嫁衣和凤冠太重了,她刚一起身就被拉了回去,险些扑了。   幸好司徒烨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司徒烨无奈道,“你急什么,东西就搁在桌子,难不成还能跟别人跑了。”   脑袋上的凤冠委实碍事,钱宝儿试了两下都没能拿下来,“你别动,我帮你。”司徒烨软声道,说着便替她把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   嫁衣也繁复碍事,钱宝儿光是看见桌上的食盒便垂涎三尺,她也顾不得其他,七手八脚解开了系带,把嫁衣一褪,轻装上阵扑向她心爱的食物。   司徒烨哭笑不得。   看样子,他真的不如那两盘菜来得重要。   食盒里有一荤一素和两大碗米饭,钱宝儿也是饿极了,旁的也顾不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司徒烨也把身上的婚服脱下来,将两件婚服都挂到了架子上去。   他本来是想还她一场婚礼,明明白白的宣告天下人——钱宝儿是他司徒烨的妻子,还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不过,她看起来好像更在意吃饭这件事。   交杯酒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司徒烨搬了张凳子坐到钱宝儿旁边,托着腮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似乎也心满意足了,“宝儿,你对为夫有什么要求没有?”   钱宝儿大口大口吃着,咽下了刚刚吞下去那口饭,才抽空说道,“夫君嘛,一要出得厅堂入得灶房,在外面赚钱养家,回了家能为我洗手作羹汤;二,一定要长得好看,最起码合我心意;三,要把家里的钱全部都交给我管才行。”   “那娘子觉得我做的如何?”   “唔……不合格我也将就了。你是要陪着我接下来十年、二十年的人,我就不那么苛刻了。”钱宝儿咬着筷子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答案却是十分随意的。   司徒烨顿时好笑。   钱宝儿忽然夹了一筷子递到他嘴边,“呐,看在你辛苦下厨的份儿,赏你一口。”   司徒烨张嘴吃进去,细细咀嚼,钱宝儿便迫不及待的问:“好吃不?”   司徒烨笑曰:“好吃是好吃。只是……”   钱宝儿问:“只是什么?”   司徒烨的手搂在她腰上,随即把她带进了怀里,“好吃是好吃,可不及你好吃。”   “你,你干什么……”钱宝儿手里头还抓着筷子,老脸都要烧起来了,“”我、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   “今天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春宵苦短,怎么会是乱来。而且,你不是才答应大妞,要帮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么?难不成你想食言。”   “我我我……我那只不过是……你干什么,放开我——唔……”   嗯,春宵苦短,非礼勿视。   ……   大妞趴在韩恕肩膀上听了许久的墙角,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回是真的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真好。   大妞从韩恕的肩头跳下来,拽着他往外走,其他人还准备再听会儿墙角,长安公主双手往腰上一插,跺脚曰:“差不多得了,再不走我爹要出来打人的。”   听墙角的一干人等:“……”   怂恿我们过来陪你听墙角的是你,现在要跑路的还是你,公主殿下,你这样就很让人看不清啊。   不过,大妞的确是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再不走三殿下真的要出来打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做鸟兽散。   锦儿小郡主追着齐家宝玩儿去了,五殿下倒是对大妞这个大侄女非常感兴趣,带着杨宽就跟在大妞和韩恕杨熙的后面。   大妞左手牵着杨熙,右手牵着韩恕,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怪里怪气的五叔,索性就堵韩恕道,“韩叔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差不多该找个姑娘好生过日子了。”   韩恕:??这突如其来的催婚是怎么回事?   “五叔,你是不是也没娶娘子啊?要不然大妞给你做媒好不好?”   跟在后面的五殿下虎躯一震:这大侄女儿才六岁就爱上了做媒这件事么?!   五殿下说道,“不了不了,五叔还没玩够呢,大妞还是帮你的韩叔叔做媒找个贤惠娘子吧。五叔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妞回头帮我跟你爹说一声啊。”   话音未落他便拉着杨宽逃之夭夭了。   大妞的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韩恕的身上,“韩叔叔,我知道有好多姐姐都喜欢你,想嫁给你,我帮你牵媒拉线啊。”   韩恕:“……”   我招谁惹谁了,我只是想多过几年单身的日子而已。小主子,你找错人了。   看样子,他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