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医女惹火:嫁个猎户顿顿肉 作者:知寒与微   倒霉催的被医闹牵连丧命,沐惜月有幸穿越,却从一名自立自强的外科医生成了山村弱女,未婚夫退亲,继妹顶替她嫁人,母亲嫁妆被夺……沐惜月为原身报仇,靠医术发家致富的同时,嫁了个猎户汉子,对她宠溺无度小生活美滋滋,岂料猎户不仅是战场归来的小将军,更是…… 第一章 十八了还没嫁出   “咔嚓!”   沐惜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扶着刚被复位的腿,觉得特别倒霉。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被犯罪分子劫持就够倒霉了,居然还死翘翘了!   穿越到不知名朝代活过来,倒是幸运值MAX,但没成富家小姐就罢了,掉在猎户的陷阱里是怎么回事?   还把腿给摔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要出人命了——”   既然重生了,那当然要好好活着了,谁还能嫌弃自己命长吗?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从这个坑洞里出去。   “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   她把嗓子喊哑了,都没第二个人声,不由感到泄气。   要不是把脚腕肿的馒头一样,动不动都疼的厉害,这么一个不到三米的坑洞,她自己就爬上去了好吗?   “嘶——”她敲了敲自己的腿,“真疼。”   “咦?怎么没声音了?”上头突然传来一道希望之声。   沐惜月眼睛一亮,连忙仰头叫道:“在这儿!这儿!”   那人走了两步,差点一脚踩进洞里,“哦豁”一声往后一跳,俯身往下看,“原来是你啊!沐家丫头。”   因为背着光,沐惜月看不清他长得样子,只见他虎背熊腰,强壮的很,试探的问:“你是……?”   “村头的张三啊,不认得我了?”那男人道。   沐惜月仔细想了想,记忆里还真是有这么个人。   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   她笑意吟吟的接话道:“张三哥,原来是你啊。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今天就要等死在这坑中了。你能不能把我救出去,这坑里黑咕隆咚的好可怕,我的腿都摔断了……”   谁知道那男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沐丫头啊,我还没成亲呢。”   唉?   沐惜月眉头一皱,什么意思啊,他没成亲关她什么事?难不成他想借此机会讨个老婆?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村里谁不知道你没法生孩子,快十八了还嫁不出去,你爹娘天天想着法子儿要把你嫁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没法了,自己跳进这坑里让人来救……沐丫头啊,我要把你拉上来,你赖上我,我可甩不掉!”   虽然张三说的是原身,并不是她,但沐惜月还是觉得生气。   原身自小死了娘,她爹娶了继母,对她非打即骂,脏活累活都是她干,剩饭剩菜也是她吃,长期营养不良,长的面黄肌瘦,十四了葵水都没来,自小与她定亲的那户人家,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立刻上门退了亲。   如今快十八了,还没有嫁出去,不知道被人说了多少闲话。   “再说,今天你妹妹可要嫁人呢,你不好端端的在家里待着,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山上,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猫腻……”   沐惜月冷冷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跑到山上,你不知道吗!”   因为今天迎娶原身妹妹的,就是她的前未婚夫!   若非如此,不过是继母几句冷言冷语,原身何至于就承受不住跑出家门?   张三也有点尴尬,最后嘿嘿笑道,“你这丫头,眼神怪吓人的。反正我是不敢拉你的,你在这儿待着,我去你家叫人去啊!”   说完连忙就跑了。   沐惜月气不打一处来。   张三要是能叫来人,她就跟他的姓!   原身昨天晚上跑出来的,家里丢了个大活人,还能发现不了吗?还不是继母巴不得她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会让人来救她?   至于她爹,被继母拿捏的死死的,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留在家里白吃干饭吗?   肚子咕咕的叫,她揉揉肚子,难不成要和原身一样死在这里?   原身虽不是摔死的,可心存死志莫名去了,痛快的很,她可是要活活饿死,这死法儿太憋屈了!   再说,死亡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谁还想再尝第二次啊?   没办法,她只好自救。   “只能这样了。”   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指,咬紧牙关去刨坑壁,指缝出了血才刨出一个勉强放下脚的小洞,她忍着痛继续刨,边刨边往上爬,洞口越来越近,她的心情越来越明朗。   正当她的脑袋刚刚探出洞口,只见远处突然跑来一只野猪,体大如山,烟尘滚滚,地动山摇,沐惜月张大双眼,大叫着又掉回了坑洞中。   “啊——”   她顶着一头乱发坐了起来,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我草泥马——!”   正在追赶猎物的景墨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   他刚才,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坑洞上下,两人相顾无言。   景墨看着眼前的坑洞和洞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要我帮忙吗?”   沐惜月特别生气,她挖的十根手指都是血,指甲断了好几根,好不容易快爬上去了,现在可好,又掉下来了。   但是,她不能发火,把景墨吓跑就没得救了。   沐惜月扬起笑脸,略带两份咬牙切齿的意味说道:“这位大哥,麻烦你了。”   景墨很轻易的就将她救出来,从原身记忆力认出对方,沐惜月道过谢,就去小河边整理了一番,又在附近找了几株大蓟和三七,准备清洗下嚼烂敷在脚腕和手上。   这两样草药很常见,哪怕不是中医,她也轻易就辨认出来,却忘了原身一个农家姑娘,根本不懂这些。   一旁看着的景墨眼底闪过一道异光,沉默片刻,问:“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能行。”   沐惜月动作麻利的把草药处理好,在她想要撕开衣服下摆包扎脚踝,撕了两次都没成功时,一条寸宽的白色布条递了过来。   景墨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用这个吧,干净的。”   “谢谢!景大哥,你真是好人。”   毫不犹豫的给对方发了好人卡,沐惜月接过布条,动作熟练的给自己包扎,又请对方给摘了几个果子果腹,才准备下山。   因为腿疼,景墨居然要背她,沐惜月这才察觉到不对,相比起张三的避之不及,这景墨对她也太好了点……   肿么回事?   生怕这人别有所图,沐惜月迟疑的站在原地,抿了抿唇,干脆开门见山的问:“你就不怕我缠上你,死活要嫁给你?”   景墨挑了挑眉,说明实情:“我和你兄长是袍泽。”   袍泽的妹妹,他顺手能照顾的,岂能置之不理?   “哦……这样啊。”沐如岚有点尴尬。   不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村里的单身汉子个个对原身避之不及,而景墨,就是这汉子中的一个。   虽然他长得好,但在这穷乡僻壤中,脸好有什么用?还不如粮食。   因为穷,疼女儿的看不上她,不疼女儿的,更看不上他。 第二章 妹妹   到山下已经是半晌午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因为村里大地主沐家嫁女儿,大部分人都过去看热闹。   景墨背着沐惜月走回沐家,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呵。”沐惜月冷笑。   沐庆施可从来不是个吝啬的人,却独独对原身这个女儿吝啬罢了。   她从景墨背上下来,被他扶着走进门,刚进去就听见张三对着李氏大叫。   “李娘子!我说的是实话!你家大丫头在山上掉坑里了,你还不让人去救她!”   李氏换了身新衣裳,打扮的花枝招展,被好几个妇人围着,闻言叱骂道。   “张三!老娘也跟你说过好几回了,我家大丫头根本没有出门!她身体不舒服,正在房里歇息呢!你少在这胡说八道了!”   沐惜月推开人群,柔柔一笑:“我在这儿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张三指着她对李氏道:“这不是你家大丫吗?”   李氏看到她出现,脸色就是一变,被张三一问,立刻叉腰对着沐惜月骂起来。   “你这臭丫头!你不好好的在房里待着,跑出去做什么!不知道今天是你妹妹成亲的大好日子吗?还不给我滚回去!”   沐惜月冷笑一声,“王家要是不退我的婚,妹妹又怎么能勾引上王公子?她如何嫁到王家?”   李氏刚想大骂,她立刻又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当初在后山上,跟着王公子偷偷摸摸的可不是我!那可是今天的新娘子呢!”   这是原身亲眼看见的,可惜她软弱,被人发现威胁一通,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周围都是看好戏的人,闻言立刻哗然。   李氏脸色涨红,“你胡说些什么!你不能生育被王家退婚,关雪儿什么事儿?你竟然污蔑你妹妹!”   “我可没有珠胎暗结未婚先孕的妹妹!”沐惜月嗤笑道。   “胡说八道!我的如雪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李氏脸色难看的紧,不知道一向唯唯诺诺的臭丫头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胆,竟然敢顶撞她,却为防止她说出更多,立刻指使着周围的家丁。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丫头疯了,满嘴胡言乱语,还不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关到柴房里去!”   等今天的事情过去了,她一定要把她弄死!   家丁们听到命令,立刻朝沐惜月围了过去。   “你心虚了,要屈打成招?有没有怀孕,找个大夫验验不就知道了?或者说,你女儿手臂上的朱砂痣可还在?”   沐惜月浑身戒备,别说她脚还伤着,就是没伤,一个女人如何敌过两个大男人?   但这不影响她说话,哪怕不能把沐如雪嫁人的事搅黄,也要让她名声扫地!   怀孕的事,其实只是她的估测而已。   原身没有来葵水,沐如雪这个好妹妹为了羞辱原身,那种脏污的贴身衣物必然让原身洗的。   但月初时候,距离她来葵水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原身担心她的身体,便私下询问了,却被沐如雪告知,以后都不用她再洗那些。   原身以为这妹妹是为她好,却不想沐如雪什么时候对她好过?   现在这么一提,看李氏暴怒下没有掩饰好的慌乱之色,沐惜月几乎百分之九十确定了。   剩下百分之十,自然是要自己亲自给沐如雪把脉,才能下定论。   李氏气的大叫,“还不快点!都没吃饭吗!”   家丁们一拥而上,景墨一脚踹翻打头的,伸手又将第二个给扔出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七八个人。   沐家虽然是地主,但也就这些人在帮工了。   一时间,哀嚎声中,李氏又气又急,喊着要让沐庆施过来,制制沐惜月这个胆大包天的不孝女。   沐惜月却是放开了嗓子喊沐如雪出来,如果不出来,就把她未婚先孕的事抖落的全村全县城都知道。   沐如雪到底受不得激,很快便莲步轻移挪了出来,泪眼欲滴的望着她,带着哭腔。   “姐姐,即便你恨我代你嫁入王家,也不能这么污蔑我呀。若我非完璧,王郎怎么会愿意娶我?难不成你真要我亮出胳膊上的朱砂才相信?”   “那倒不用。”沐惜月摇了摇头,“女子的胳膊岂可让外人看见。”   她这么一说,李氏和沐如雪只当她是怕了,当即大喜,正要开口压她,却听沐惜月接着道。   “既然妹妹没有怀孕,不如吞服一些马齿苋?这野菜虽然寒凉,但味道挺好的,只要不是孕妇,吃了也没什么。”   马齿苋又称五行草,孕妇吃了,几乎是必然流产的。   即便不懂医理,但因为这野菜随地就可生根,到处都是,是很多穷人家都吃的野菜,所以都知道孕妇不能吃马齿苋。   沐家门口种的几颗柳树下就长了不少马齿苋,沐惜月也是就地取材了。   话音刚落,李氏就对她破口大骂:“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居然想让雪儿吃马齿苋,你自己怎么不吃呢?”   这无异于承认沐如雪怀孕了,围观众人哗然,指指点点的,有些甚至说能看出沐如雪小腹凸起了。   舆论的转换,让沐如雪哭的更厉害,却聪明的偷换了概念。   “姐姐,我今日成亲,你即便不送我些用心的礼物,也不能让我吃这些老了的野菜吧?你是想诅咒我和王朗成亲后,只能吃糠咽菜吗?”   沐惜月挑了挑眉,对沐如雪的机智应变有些刮目相看了。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几句话的功夫,趁着沐如雪等人不防备,已经走到沐如雪身边,干脆利索的抓住沐如雪手腕,一瞬间,就确定她当真是怀孕了,滑脉无疑。   既如此,若对峙不出个结果,也枉为在校时辩论队一辩手了。   “不想吃马齿苋也可以,我让景大哥踹你一下,跌在地上可就真的只能流产了。你弄没了王家的孩子,还是在成亲之日落红,你说王成泉还会不会娶你呢?”   沐惜月说着,给景墨使了个眼色,让他配合下自己,千万别说出‘我不打女人’,‘你好恶毒的心思’之类的话。 第三章 他竟然要娶沐惜月   景墨确实没反驳她,李氏母女俩的作为实在可恶,他不亲自动手,但也不会拆沐惜月的台。   景墨的好身手在先前就展露过,他又明目张胆站在沐惜月这边,李氏生怕他当真朝着沐如雪的肚子踹一脚,一时间竟吓得面色惨白,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太胆大妄为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对自己亲妹妹动手?”   沐如雪年轻,被景墨寒星般的眸子一看,更是吓得几乎跌坐在地,要人扶着才成。   “姐姐,王家和你已经退亲,不可能再娶你的,你何必闹得大家都难看呢?”   沐惜月冷笑一声:“这样的渣男,给我洗脚都不配,就是跪着求我嫁他我都不嫁!”   她闹这一场,不过是为原身叫屈,若不让外人知道其中的内情,都以为是原身不能生育王家才退婚转娶沐如雪,沐惜月死的多冤?   正想着,就听有婆子叫道:“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王成泉不久前中了秀才,今天又要娶亲,穿着大红色新郎服,可谓是春风得意,却在一走近就听到沐惜月不知天高地厚的宣言。   沐子安自然也听到了,满脸厌恶的看着沐惜月,怒道,“不好好在你的房间里待着,跑出来恶心人做什么!”   就因为家里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姐姐,他平时在书院,没少被人嘲笑。   沐惜月直接无视了他,只把王成泉上下打量一遍,原身残留的意识搅扰的她心绪起伏不定,说话时语气也带出了几分。   “我不是别人亲生的女儿,自然也没指望过别人能待我好。可我母亲对你王家恩重如山,我不求报答,却没想到你们能无耻的撕毁婚约!”   王成泉有点下不来台,怒道:“你别胡言乱语!谁不知道你无法生育,我是家中独子,若娶了你,岂不是让我王家绝后?我王家就算要报恩,也没有这个报法!”   “就是啊!沐丫头,”有妇人附和道,“传宗接代乃是大事,你既然生不了孩子,就不该占着人不放!娶你,跟娶你妹妹,有什么不一样,不照样是报恩吗!”   “就是,雪丫头都怀孕了,王家娶她也是理所应当,你闹个什么嘛。”   说这话的,明显跟李氏不对付。   沐惜月顺着就接了下去,“沐如雪怀孕了是不假,但三媒六聘一样都没有,和我还有婚约时就搞大我妹妹的肚子,秀才公就是这样的德行?”   王成泉万万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被抖露了出来,脸色一时间五彩纷呈。   沐子安跳脚如雷,“沐惜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氏也被别人的议论气的脸色发白,怒火中烧:“沐惜月!你再敢编排你妹妹一句,我就撕烂了你的嘴!”   沐子安对着王成泉道,“姐夫,你别听这疯女人胡说!她纯粹是嫉妒!”   “呵!”沐惜月闲闲冷笑,“我胡说?那让沐如雪吃马齿苋或者摔一跤自证清白呀?”   话音未落,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逆女!”   接着沐庆施大踏步走进来,甩手就给了沐惜月一个耳光。   “啪——”   他本来是在前院待客,听到后面有动静,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全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绑了!绑了!这么不孝的女儿,我今日就弄死了你!”   家主发话,家丁们全都围了过来,沐惜月求助的看向景墨。   景墨皱着眉,在家丁们动手的时候率先出手,他的功夫全都是尸山血海中练出来的,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家丁们倒在地上哀鸣,沐庆施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李氏指着沐惜月道,“这臭丫头是我们家的女儿,我们要打要骂,别人也管不了!你这么强出头,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有人突然道:“我刚才好像看见,是这个人把沐丫头给扶进来的!”   又有人接着道,“我来得晚,就在他们后面,看的清清叶叶,他背着沐丫头,从山上下来的!”   李氏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立刻跳脚道:“好啊!原来你们早有私情!”   张三翻了个白眼,哼笑道:“李娘子!我先前就跟你说你家大丫头落在坑里了,你就是不信,人好心把人给你救回来了,你就说别人有私情!”   沐惜月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   先前她还觉得这人讨厌,现在看来,还是挺不错的嘛。   有这样一家人,难怪人不愿意救她。   李氏骂他:“要你来管!”又哼道,“要不是他们有私情,这男人救她做什么!”   再说,谁要他救了,她巴不得沐惜月死了!   她眼珠子又转了转,哼哼笑着对景墨说:“你把她背下来,就是有了肌肤之亲,我家大丫头是嫁不出去了!你必须要娶了她!”   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李娘子,好狠的心啊,诚心让人绝后啊!   李氏得意洋洋的,看他还敢不敢管闲事。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景墨身上,沐惜月也看了过去,她以为这男人会立刻拒绝,谁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竟然点了头。   “可以。”   所有人都待在当场。   “他疯了吧?他竟然想娶沐惜月!”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沐惜月可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娶过去有什么用啊!”   “就是,难不成他想绝后吗?”   有人说:“好歹是个耐看的婆娘,就他从战场上回来,一身煞气能吓哭孩子,穷的叮当响还年纪太大的,也就沐惜月愿意嫁给他了,彩礼说不定都不用给呢!”   “那也不能娶啊!攒点钱买个女人回来,不比这好多了……”   人群闹闹哄哄的,对着景墨指指点点,沐惜月凑过去,“你可不要说胡话,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景墨看着她道:“我从来不说胡话。”   沐惜月看出他是认真的,一时有点哑然。   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关乎她自己,她却觉得很好,女子一天不嫁人,就要一日待在父家。   看沐庆施和李氏的样子,她再在这待下去,别说治伤了,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若是能够嫁出去,可就好太多了。   李氏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喜悦就立刻涌上心头,终于能把这臭丫头扫地出门了!   “好!你可不能反悔!”她叫道,“彩礼呢!彩礼拿来!” 第四章 再踢就要出人命了   “李娘子!你这可过分了啊!就你家大丫头这情况,有人要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彩礼啊!”   “要彩礼怎么了?”   李氏气哼哼道,“老娘把她养这么大,总得收点本!她是生不了孩子,可还能做活呢!买个丫鬟都要钱,我怎么不能要彩礼了!”   景墨蹙了下眉,似乎有几分为难,沐惜月立刻上前去,对着李氏道:“想要彩礼?可以,先和我掰扯下沐如雪未婚先孕抢我未婚夫的事儿!”   不给李氏说话的机会,她就语速快而清晰道:“别忙着否认,大不了我去击鼓告状,咱们对簿公堂,哪怕你们现在把孩子打了,县城里的大夫也能查出小产痕迹来!”   “你!你!”沐庆施气的说不出话来,李氏直接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沐子安连忙接住她,“娘!”   他对着沐惜月怒目而视:“你现在满意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沐惜月直接过去,掐上了李氏的人中,用力之大,让李氏“哎哟”一声,装也装不下去了。   “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们最好把我娘留下的地契铺子尽快数出来,交给我了,要是等到我耐心耗尽,我们就直接官府见!我也不过是一条烂命,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她放完狠话,拉着景墨离开。   ……   破旧的茅草屋,篱笆围成的院子,挂满墙上的猎物,露天的灶台,以及园中开垦出的一块菜地。   沐惜月跟着景墨来到他家,一眼望见的就是这些。   据说景墨是个弃儿,偶然间被老猎户看见,便将他抱回了家,那老猎户原先也不是这个村儿的人,是从外地来的,这父子二人日子过得极为清苦,也没有田地,整日靠打猎为生。   景墨低声道:“只能先委屈你了。”   沐惜月笑呵呵的走了进去,挑了一张凳子坐了,“我原来住的也不见得有多好。”   “你可以先在此处养伤,等伤好了,你要离开,我决不阻拦。”   沐惜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半天才明白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心里有点感动,嘴上道:“不急,不急。”   却没有否认要离开。   景墨接过她手中的三七草,捣烂了递给她,她将原来的布条拆了,洗干净伤处,细细敷了。   紧接着肚子又响了起来。   她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景墨。   景墨沉默的走了出去,灶台一阵乱响,片刻后,男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沐惜月沉默的看着。   景墨见她久久不动,面上也有了几分羞惭之意,低声道:“我不太会做饭。你若是饿坏了,不软先垫垫肚子,我养父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此时日头不过正午,老猎户少说也要等到天黑才能回家。难道她要饿一下午?   “不用,不用。”她站起身往外走,“我会做。”   沐惜月翻了翻灶台上的东西,先去菜园子里拔了两颗菜,洗干净了切好,景墨递给她一块晒干的野猪肉,她一块处理了。   火不好生,景墨便接了手,两个人合力,不一会儿,两个菜就出了锅。   “饿了吧。来,一块吃。”   景墨跟着她坐下来,两人都饿了,一句话也不说,不到半刻钟,就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沐惜月满意的摸着肚子,又打了个哈欠。   景墨看着她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觉。”   她点了点头,被带到男人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特别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条凳子,外加墙上挂着的一些猎具。   她躺到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晚饭依旧是沐惜月做的,景墨照样给她打下手,这回做的多了些,毕竟老猎户还没回来,要给他留饭。   吃完之后,天已经黑了,沐惜月下午没睡好,此刻还困着,便回了房间继续睡觉。   老景头背着猎物回来后,景墨将要和沐惜月成亲的事说了,虽然神情复杂,却没有反对。   老景头既然答应了,就很快进入了新郎官他爹的角色里。   “这事可不能拖得太久。今天的事闹得太大,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姑娘已经住进了这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外面说闲话。你们两个要尽快办婚事。那大场面,咱们也办不了,但怎么说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景墨打断他道:“爹。这事儿不急。阿岚她身上有伤,还是等她伤好了再说吧。”   老景头瞪了他一眼,“你不急,人家姑娘还不急吗?嫁给你已经够委屈了,怎么说也不能再让人看笑话!”   景墨心道,这笑话已经够多了。   但他没有再反驳,听着老景头唠叨着,很快,老景头累了,回房去睡觉,还不忘了警告他:“你今晚跟我睡!你们两个一天没有拜堂,有些事就不能做!”   景墨:“……”   他脸有点红。   他收拾好了院子,正要去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他房间里传来一阵声响,伴随着一声厉喝:“你是什么人!”   他脸色一变,立刻闯了进去:“怎么了?”   定睛一看,只见沐惜月坐在床头,脸色很不好看,而地上躺着一个人,双手捂着裆部,疼的死去活来。   他走过去,脸色凝重:“出什么事了?”   沐惜月喘着气,闻言冷笑,下巴点了点地上躺着的那个:“问他!”   “呵,我这好好的睡着觉呢,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上来就要脱我衣服,要不是我警醒,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景墨皱起眉头,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人,毁坏女子清誉,如此下作行径,真是令人不齿!   他一把抓过那人的头发,眉头皱的更紧:“赖二!是你!”   要说这赖二,是村里一个混混,成日里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不知道被人打过多少次,可就是屡教不改!   他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那人哀嚎了一声,大汗淋漓,“别踢!别踢了——”   再踢就要出人命了!   景墨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伸出脚轻轻碰了碰赖二,顿时又是一声哀嚎!   他这才诧异的看向沐惜月,眼里带着奇异,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让赖二身上每一处被人一碰,就疼痛难忍。   沐惜月躲着他的眼神,末了实在躲不过去,硬着头皮道:“你看我做什么!” 第五章 私下与人订了终身   沐惜月撇了撇嘴,“不过使了些小手段,让他痛苦一些而已。”   见景墨还在盯着自己,有些恼了,“女子名誉大过天。若不是我警醒,今日叫他得了手,你明天看见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她当然不会寻死,但又不耽误她嘴上说的严重些。   “我没有说你残忍的意思。”景墨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这是什么样的小手段。”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沐惜月站起身,走了两步,“现在最重要的是问出谁让他来的!我可不信,这么一个小混混,会无缘无故来找我的麻烦!”   景墨见她就要动手,急忙拦下,沉声道:“我来!”   他心头藏着一簇怒火,看着赖二的眼神非常不善,赖二紧张的往后挪:“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   景墨突然出手,封了他周身几处大穴,赖二脸色一变,先是哈哈大笑,笑了半晌,表情又变得痛苦起来,“嘶嘶”的叫着,满头大汗,不住的在地上打滚。   “咦?”   这是点穴?   从来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东西,想不到这古代还当真有?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便清了清嗓子,对那赖二道:“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   赖二从不是个有节操的,收了别人的钱,转眼就将人卖了。   “是……是你那个后娘!哈哈哈哈……哎哟!痛啊!放了我吧,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是那李氏!都是她……”   “……”   沐惜月面冷如霜,景墨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可真是狠毒啊!”   救个人都要推三阻四怕被人缠上,也可以想见这古代对女子的束缚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今日若叫这赖二得了手,明日里传扬出去,换成原身,只怕就一脑袋撞死了。   人死了,什么嫁妆田地,自然是都不作数了。   “那夫妻二人,当真是丧了良心了。”   不说李氏,就说那沐庆施,当爹的事狠心到什么地步,才会要把自己的女儿活活逼死!   景墨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赖二依旧在地上打滚,嚎的撕心裂肺,“我都已经说了……放了我吧,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   “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沐惜月冷声道。   “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总不能白受这么大的委屈。你来我这里做什么,那就回到你雇主那里去,照旧做什么。”   赖二:“……”   这小娘子也是好狠的心啊!   可他哪敢啊,那沐家大宅不知道多少家丁围着,他可不想被人打死。   “你若不去呢,我现在就抓你去见官。你前科不少,又意图强奸良家妇女,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赖二有苦难言。   “明日里我若听不到什么风言风语,你小心你这条腿!”   ……   沐惜月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神清气爽,洗漱完毕之后就去了灶台,住在人家这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景墨很早就醒了,照旧给她打下手,很快,一桌子的饭菜就做好了,菜式虽然简单,看着却极为可口。   老景头醒来后看见,不由点了点头,长了两口就夸道:“想不到你这丫头,倒有一手好手艺,可比我这儿子强多了。”   景墨沉默的吃着东西。   沐惜月笑着说了几句话,逗得老景头哈哈大笑,对景墨道:“你别说,这丫头还挺会逗人开心的,你小子,娶了个好媳妇。”   沐惜月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她还要暂时住在这里,不征得老景头的同意,总是不太好。   吃完饭后,她换了一身衣服,抱着换下的去不远处的河边去洗,河边也有不少洗衣的妇人,看见她顿时凑在了一块,对着她指指点点。   沐惜月权当看不见,自顾自的干自己的活。   “看见了没有,那就是沐家的大丫头,昨天闹得可厉害了呢!”   “就是,跟她爹娘闹翻,还跟一个男人走了,真是不要脸。”   “也不知道那老景头的儿子怎么看得上她,不想要儿子了不成?”   “不过那李氏也太过分了,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能这样啊……”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李氏身上去了,“唉,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晚上,沐家大院闹贼了!”   有人嬉皮笑脸的,“采花贼!”   “听说那赖二叫人打了个半死,你说他脑子出问题了吧,平日里调戏别人家的小娘子也就算了,那李氏,年纪一大把,他也下得去手?”   有人阴阳怪气的:“谁让人家当初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呢。年纪大了,勾引男人的本事还跟当年一样!”   “我瞧着她就不安分,成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给谁看呢!”   “给地主老爷看呗……”   沐惜月听着她们的八卦,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李氏气急败坏的样子,算计人不成,反倒成为他人的谈资,李氏现在一定怄气的很!   她将衣服洗完,正要回去,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一队官差,来势汹汹。   她皱起眉头,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就见官差走到她面前,为首的陈捕头问道:“你就是沐家的大女儿沐惜月?”   沐惜月戒备的看着他们:“是我。不知各位……有什么事吗?”   陈捕头冷笑道:“是你就好。把她给我绑了!”   捕快就要动手,沐惜月厉喝一声:“慢着!官爷,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儿!”   河边洗衣的妇人们也好奇的看着这里,陈捕头道。   “一大早就有人去县衙告状,说你这个做女儿的,不孝父母,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你是瞧不起朝廷,对陛下不敬吗!”   这罪名可就严重多了。   封建王朝都是吃人的,沐惜月还没有不自量力到去违抗整个世界的法则,她双手被缚,强压住反抗的冲动,问道:“官爷,不知是何人所告!”   “你去了就知道了!”   “官爷若是不说,我就不能跟你们走!我自问对我爹娘孝顺的很,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不曾违逆!”   那陈捕头嗤笑道:“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私下与人订了终身,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言顶撞,也敢说孝顺父母!”   “官爷明察!”沐惜月大声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至于我的婚事,那可是我爹娘点头同意了的!不信的话,你问她们。”   她指向旁边那一群看好戏的妇人。   那群妇人却连连后退,“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端着洗好的衣服全都跑远了。 第六章 不会让人伤你一分   沐惜月脸色一变,陈捕头狞笑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有捕快道:“头儿,听说这个沐家的大姑娘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石女,生不出孩子来,我可从来没见过石女呢!”   “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没见过。”那陈捕头眼底泛着淫邪的光,“也不知道这石女跟别的大姑娘,身体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头儿想知道,脱了她衣服看看不就行了?”有人笑嘻嘻的。   “你们敢!”沐惜月大惊失色,说着用力挣扎起来。   “啪!”有人甩了她一巴掌,她嘴角溢出鲜血。   “脱你衣服那是看得起你!”陈捕头哼笑道,“不然你一辈子也尝不到男人是什么滋味,岂不可惜!”   说着,就要去脱她的衣服。   沐惜月脸色涨红。   今日里若是叫他们得逞了,只怕她自己不寻死,村里的人也会把她抓起来沉塘!   别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被迫的,女子失了贞,在这吃人的古代,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有人来摸她的脸,她一脚踢过去,正中那人的命根子,那人顿时瘫倒在地,叫也叫不出来。   “给脸不要脸!”陈捕头甩了她一耳光,吩咐道:“把她给我抓好了!”   沐惜月顿时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匪徒解她的衣带,淡绿色的肚兜露出来,她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杀人的欲望!   “啧啧,瞧着瘦弱,这皮肤还是挺有看头的嘛!”陈捕头淫笑着,伸手就去摸。   还没摸到,就觉得腰部一沉,顿时天旋地转,狠狠的摔在地上!   “景大哥!”沐惜月看见来人,不由大喜,连忙挣脱了束缚,躲到他身后将衣服穿好。   “什么人!”   陈捕头被人扶起来,愤怒的瞪着景墨。   “哪里来的狂徒!敢干扰官差办案!”   “办案?”景墨冷笑道,“办什么案子要这样办?又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逼奸良家妇女!”   他脸色铁青,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沐惜月去洗衣服迟迟不回,他担心出了什么事,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么一幕!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是你能管得了的吗!”陈捕头恶狠狠的道,“耽误了官差办案,你吃罪不起!”   “我是她的夫君!这事儿我管定了!”   “夫君?”陈捕头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她的奸夫!好啊,那就一块跟我们走一趟吧!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捕快们一拥而上,然后很快倒成一片。   陈捕头吓得双腿发软,哆哆嗦嗦的吓唬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县老爷生气吗!”   景墨知道,今天的事若是没有个交代,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符,递了过去。   “你把这个交给县尊。就说我说的,我娘子为人贤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敬父母的事情,他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来问我。”   陈捕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问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劳动县老爷!”   “不才。”景墨一字一句道,“正是朝廷敕封的正五品车骑将军。”   “……”   不仅是陈捕头等人,就连沐惜月都愣住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将军?   不过既然是将军,又怎么会过得这个清苦?   陈捕头也嗤笑道:“你诓我呢!你要真的是将军……”   “你最好看清叶!”景墨将令符横在他眼前。   陈捕头还算是有见识的,见那块令符不像作假,一时也不敢造次,将东西接了过来,“你等着!这东西要是假的——哼,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杀头的死罪!”   等他们走远了,沐惜月才彻底松了口气,有点后怕的道:“他们……不会还要来吧?”   景墨转过身,将她还有些乱的衣服整理好,沉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伤你一分。”   目光触及她红肿的脸颊,他的心又沉了一分。   回到家中,他找出消肿的药膏,沐惜月伸手去接,他却坐在她面前,将药膏挖出一块,往她脸上抹去。   “嘶——”沐惜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景墨收回手,“疼?”   她点了点头,那两巴掌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也没留手,她的右脸,可肿了好大一块。   景墨便放轻了力气,“是我不好。若是我今天跟着你一块去,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沐惜月却摇头道,“是有人诚心不让我好过,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和下下次,你又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而对她来说,面对强权和恶意,要么屈服,要么强大,她不愿屈服,那就只能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不为他人欺凌。   景墨手指一顿,抬起眉眼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有话想说。   他的眼神太奇怪,似乎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情绪,看的沐惜月莫名的脸热,承受不住他炽烈的目光,便别开了头。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沐惜月诧异的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是一直在这儿住着,那岂不是……他二人要成亲?   他这是委婉的向她求婚吗?   她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耳根却忍不住红起来,上辈子因为职业的缘故,不少男人对她敬而远之,她到得死了都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引为平生憾事。   而景墨,说句实话,她对他很有好感,虽然性子沉闷了些,但脸长得好看啊!   晚上老景头回来,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私下里对景墨道:“你太莽撞了。万一出事了可怎生是好?”   “爹,你放心,我有分寸。”男人道。   老景头叹了口气,“也罢。我也劝不动你了。”   第二日,父子二人照旧出去打猎,只留下沐惜月在家,她也不敢出去了,留在家做些杂活,半晌午的时候,有人来了,站在篱笆墙外就叫道:“有人在吗?”   沐惜月抬起头,见是一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的中年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一口大红唇,右脸上还有一颗大痣,好似一个媒婆,正扬声叫道:“有没有人在啊!”   沐惜月:“……”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看不见吗?   她擦干净手,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吗?”   媒婆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这家的人吗?我找景家大郎。”   沐惜月皮笑肉不笑:“你找我夫君何事?”   “夫君?”媒婆嗤了一声,“哼,我怎么没听说过景家大郎成亲了?我这次过来,可就是为了给他说亲的!” 第七章 县令上门拜访   “哦?”沐惜月挑眉。   “人家景大郎,可是朝廷敕封的将军,不知道多少女儿家想要嫁给他呢!”媒婆甩了甩帕子,嘲讽道。   “你说他是你夫君?呵,他怎么会娶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   “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你配得上他吗?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还不能生孩子,不想人家里正家的女儿,十五一枝花,还是村里唯一识字的女孩子,那身段,一瞧就是好生养的,不比你好多了?”   里正的女儿?   沐惜月心内好笑,如果她记忆中没有出错的话,那位里正家的女儿,跟沐子安眉来眼去好些年了,光是她撞见的就不下七八回,两家人也是心知肚明,只等着时候一到,就让他们成亲。   怎么?这是移情别恋了?   沐惜月原本打算借助这里,身体好了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就离开,是以也不打算管景墨的私事,他要娶谁都跟她没关系。   但眼下,人都找上门了,她也不是个委屈的性子,当下利落的反击道。   “大娘,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吧。我夫君说了,他这辈子就娶我一个人,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您又何必白费心思呢?”   媒婆冷笑道,“你以为我信你的鬼话吗?”   “你信不信都是这样。我们过些时候就要拜堂了,那位里正家的女儿,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做我夫君的妾,唤我一声姐姐。”   “多一个人伺候夫君,也是好的。”沐惜月笑意吟吟,“要不,你回去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呸!”媒婆啐了一口。   “你哪儿来的脸!敢叫里正的女儿做妾!我看你做妾还差不多!你这不要脸的贱皮子,一个大姑娘家待在男人家里,也不怕人说闲话!你不要脸,景将军还要脸呢!”   “等景将军回来,我就让他把你赶出去!看你还得意不得意的起来!”   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我回来了!”   媒婆浑身一个哆嗦,回头一看,见是景墨父子二人,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景……”   还没开口,沐惜月就走了过去,抱着景墨的胳膊道:“景大哥,你看这位大娘可真是好心,专门来给你说亲呢。”   景墨低头看了眼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抿了下唇,“我不是答应要娶你吗?”   “可是这位大娘说,我配不上你呢。”   景墨不善的看向媒婆,媒婆顶着一张笑脸凑上来。   “景将军,你听我说,这个女人真的配不上你,我给你说的人家,可是里正家的女儿,长得貌美如花,知书达理……”   “我说了,我已经答应要娶阿岚了。”景墨不耐烦的打断她,“至于其他人,我没有兴趣。”   “景将军!……”见他不为所动,立刻转头对着老景头道:“景老爷,你就不劝劝你儿子?”   “这声老爷可不敢当!”老景头笑呵呵的,“我儿子大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做主,老汉劝不动啊!”   “可是,这个女人……”   景墨冷声道:“是我的话说的不清楚吗?你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媒婆:“……”   景墨的脸实在是难看,浑身杀气腾腾,媒婆看着害怕,也不敢再往前凑,便将帕子一甩,嘟嘟囔囔的走了。   “什么样的人啊!好人家的女儿看不上,偏要这破烂货……”   景墨脸色一沉,沐惜月急忙将他拉了回去,“别生气,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男人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些,女子给他父子二人一人端了一碗水,忍不住笑道。   “看来昨天的事都传遍了啊。瞧瞧,你景将军的名声一传出去,立刻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老景头也哈哈笑着:“那是。往日里里正见了我趾高气昂的,万没想到也有这么一天。”   见景墨恼了,两人才住了口,沐惜月笑眯眯的,“你们先歇着,我去做饭。”   又看了眼景墨,“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也算是奖赏他今天的表现了。   吃完饭,沐惜月专门进了山,想要采摘一些草药,做药也好,制毒也罢,都是能防身的好东西。   像昨天那样的事,可千万不能再来一次了。   下午的时候,景墨将猎物处理完毕,见沐惜月还没回来,有点担心,想要进山去找她,还没出门,就见远处抬来一顶轿子,陈捕头跟在旁边。   景墨心道,终于来了。   轿子到了跟前落地,下来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男人,看见景墨就拱手一礼,“这位,想必就是车骑将军吧?”   景墨还礼道:“见过县尊。”   这个时候来找他的,也只能是县尊了。只是没想到,这位县尊,看着竟如此年轻。   “将军客气了。”张文臣笑道,“下官不敢当将军的礼。”   “不知县尊到此,有何要事?”景墨问道。   张文臣一甩袖,陈捕头立刻跪了下来,将令符双手奉上,“这起子不知事,昨日得罪了将军,下官特意带着他前来赔罪。”   景墨将令符收了回来,笑笑并不说话。   张文臣一直在打量着他,昨日里陈捕头回来,二话不说就向他请罪,他仔细问了,才知道来龙去脉,顿时怒上心头,赏了他三十大板!   “景将军,是下官训下不力,才让他闯下祸事,下官已经处罚过他了。您若是心中有气,下官回去就撤了他的职!”   陈捕头脸色一白。   这陈捕头和王成泉家是远房表亲,平日里也多有往来,不过收了几十两银子,就由得那王家人调动,以公务的名义,去捉拿良家女子,还敢,还敢行那不轨之事!   若非看在他往日还算勤勤恳恳的份上,这个捕头,他也不用当了!   “不用了。”景墨道,眼神扫过陈捕头,锋利的目光好似要把他刮下一层皮,“只是穿着这身衣服,做事还是慎重些的好。”   陈捕头连忙点头:“是是是,景将军教训的事,小人再也不敢了。”   张文臣一直在旁边打量着景墨,这人的身份他已经往上报了,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试探一番。   “前方战事还没有结束,不知道景将军为何返乡?” 第八章 这里不欢迎你   景墨淡淡道:“战场上受了伤,只得先回来了。”   “那将军也该知会下官一声,毕竟将军身份不一样,却住在这么一个地方……”   这破旧的院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正五品官员的住所。   “我爱清净惯了,不喜欢别人打扰。这地方,也算是别有一番趣味。”   “如此。”张文臣笑了笑,继续跟他攀扯,说起家常话短,景墨倒是不吝啬开口,可一旦牵扯到其他,他的嘴就像被缝住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张文臣心中气恼,觉得这人太过傲慢,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虽然他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但也是京中大族出来的,尽管是个庶子,但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谁也不敢怠慢他。   “县尊若是无事的话,不如就先回去吧。我这些天有些忙,要忙着娶亲,不能招待县尊了。”   张文臣听陈捕头说起过那沐惜月,很是瞧不上。   “有句话,我想劝劝将军,那女子毕竟不好,将军若要娶亲,当另择佳人才是。张某认识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   “我只是个粗人,过不了那富贵日子,县尊费心了。”   张文臣闻言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这么不上道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说什么负伤回乡,只怕是犯了什么错,那将军的封号怕也有些猫腻!   将近黄昏,张文臣一行返程回县衙。   景墨回了堂屋,老景头表情复杂的看着他,犹豫半晌,说了句:“辰儿,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爹说些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景墨笑了笑,“儿子如今没什么追求,就想过安生日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老景头叹了口气,“这么一闹,安生日子哪还能过得下去,要不,我们从这里搬走,再寻一处地方生活?”   景墨刚想开口,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转头一看,见是沐惜月。   “你回来了?”   沐惜月笑着走了进来:“你们要搬家了吗?”   老景头刚想开口,景墨就抢先道:“没有的事。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做什么搬家?”   老景头于是闭了嘴。   景墨又道,“你累了吧,先去洗洗脸。我看你身上衣服也脏了,你好像没有多少换洗衣物,明日我带你去镇上,买些好的衣服。”   沐惜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里一阵感动,转而笑着道:“我今天在山上采了不少的草药,都是好东西,留下一些自己用,剩下的正好拿到集市上卖了,也能得些银钱。”   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东西,怎么还好意思再花人家的钱,也不知道这些草药能卖多少,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趁着村里人的驴车去了镇上,先找了一家药堂去卖草药,沐惜月不知道是什么价位,全靠景墨讲价。   她发现,这男人要是愿意的话,也是能说很多话的,至少他讲价就是一把好手,那药堂的东家一脸便秘的样子,她出去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六十个铜板。   虽然不多,但蚊子肉也是肉。   她满心欢喜的跟着景墨到了一家成人衣铺,铺子里的衣服五颜六色,什么款式都有,男人道。   “你先看着,不要乱走。我去买些别的东西,你要是看上哪件,就先跟店家说,等我来了再付款。”   沐惜月点了点头。   他走了之后,她在铺子里看来看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觉得这声音耳熟,回头一看,见是沐如雪和王成泉,两人正厌恶的看着她。   哟,冤家路窄啊!   “这话怎么说的?”她挑着眉头道,“你能在这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铺子是你家开的不成?”   “哼,这可是镇子上最好的裁衣铺,你身上有钱吗?买得起吗?”沐如雪嘲讽道。   “怎么说呢。”沐惜月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   “再过几天,我要的东西若是还没有到我的手里,那我就只能告上公堂了。到时候,说不得我和你爹娘,就要在衙门见面了。”   “你!”沐如雪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看着她,“你休想,沐惜月,你也是做女儿的!我爹也是你爹,你……”   “侵占妻子嫁妆和田地,虐待女儿,这是当爹的!”   见她还要开口,冷笑道,“你最好小声一点,不然闹起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爹是个怎样狼心狗肺的人物!”   “你!”沐如雪气急败坏,见周围的确有很多人,不少人都奇怪的看着她们,只得咬着牙,放低了声音。   “你已经在我的成亲礼上闹了一次,叫人看尽了笑话,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沐惜月唇角掀起。   “若不是你未婚先孕,我如何能闹的起来?你大可以再跟我纠缠试试,我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你的破事儿!影响了王成泉这个秀才公的前途,可不怪我!”   沐如雪气的浑身发抖,扬手要甩她耳光,却被王成泉一把抓住,憋屈着离开。   沐惜月一声冷笑,接着去挑衣服,冷不防身边多了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都不出声的吗?”   低头一看,见他手里提着不少东西,问道:“你买了些什么?”   “一些吃的,用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还有成亲用的东西。”   沐惜月:“……”   成亲?什么成亲?谁要跟谁成亲?   她后知后觉,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景墨静默不语。   “你,你不会是说……你要跟我……”   男人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道:“我们不是说好要成亲的吗?”   “什么时候说……”沐惜月话说了半截,立刻就想起之前几天说的话,她不止跟继母说要成亲,跟媒婆也说了,就是刚才,还跟沐如雪重复了一遍。   “是要做戏给他们看吗?”她道,“其实不用这样的,等我的伤好了,离开这里,你寻个借口,说我病死了,别人也不会深究,何必还要这样?这对你的声誉也不好。”   二婚的女人不好嫁,二婚的男人除非特别优秀,不然好人家的女儿也看不上啊。   景墨没有理她,对着铺子里的伙计道:“有没有大红的喜服,成亲用的那种?” 第九章 迟早会被休   “有的,有的。”伙计跑前跑后,不一会儿就将几种款式的喜服放到了他面前,男人一努嘴,“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沐惜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没有反应,景墨便自己挑了,他选中了其中一款样式的喜服,又选了几身平日里穿的衣服,让人包起来,付账的时候,还多给了伙计几个铜板。   两个人又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包括胭脂水粉,满载而归。   回到家中,将东西放下,沐惜月拉住男人的胳膊:“你别动,我有话说。”   男人直接道:“成亲是你自己答应的。”   “那不是权宜之计吗?”女子皱着眉,“你不也是这样打算的吗?”   “我没这么说。”男人道。   沐惜月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可那场面太乱了,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正打算开口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景墨说:“明日里就是你那个妹妹三日回门的日子,按理说,你也要回去。”   沐惜月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脖子一横,哼道:“不去。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们,我还去做什么,招人嫌吗?”   男人趁机出了门。   等沐惜月想起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没想到,她不去沐家大院讨人嫌,倒是有人来讨她的嫌了。   王成泉将礼物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番屋里的场景,极力的把厌恶的表情掩藏起来,装出一副和煦的模样:“姐夫怎么不在?”   沐如雪站在一旁,也不坐下,脸上挂着特别假的笑容。   “什么姐夫?我怎么不知道王公子你有个姐夫在这里?”沐惜月嗤笑一声。   王成泉笑了笑:“大姐,你和姐夫都要成亲了,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雪儿今日回门,你却不在,所以我带着她过来……”   “别!”沐惜月抬手打断他,“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我可担当不起!王公子,我这里可不欢迎你,带着你的礼物,马上离开吧。”   王成泉眼底一抹阴狠一闪而过,脸上依旧是笑意的模样:“大姐这话说的,生分了不是?”   沐惜月冷笑着不说话。   沐如雪可没有那么大的耐性,见此情景当即忍不住了,“沐惜月!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今天上门,是来交好来了,你别太过分!”   要不是因为景墨,当他们会踏进这么一个破落的地方?   “这就过分了?”   沐惜月“啧”了声,“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口口声声,说我不知廉耻,说有我这么一个姐姐,觉得恶心,这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私定终身,还未成亲就住在别人家里,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你了是吗?”   沐如雪已经忘了来之前,王成泉对她所说的那些话,打量着屋子的目光中都带着嫌恶。   沐惜月冷笑一声,扫视着面前的人,“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和姐姐的未婚夫有染,身怀六甲嫁过去,全村都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沐如雪一下子被戳中痛点,又恨又气:“沐惜月,你!”   若不是沐惜月闹开,她怀着身孕嫁入王家,只会被王家人看中,哪里像现在这样,给王家丢了脸,被一天三次的立规矩!   王成泉及时的出手拦住了沐如雪,脸色同样难看,觉得沐惜月有些不识抬举,语气也生硬了起来。   “今日我陪着如雪回门,敬你一声姐姐才来看你,你如此咄咄逼人,倒是你失了礼数!”   “我并不欢迎你们来,也不稀罕你们叫我姐姐,你们也不必在我这里惺惺作态!”   他们来是为了什么,沐惜月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景墨的身份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值得这两人上门讨好的?   先不说之前他们对原身所做的那些事,就是喜欢拜高踩低这一点,沐惜月都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若是之前有什么地方做的让大姐您不痛快,您不妨直说,何必这样生分呢?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王成泉一个秀才,看见他压抑着心底的厌恶向自己赔笑,沐惜月只觉得好笑,要说不痛快,那可多了去了,而且——和气?他们之间哪来的和气?   见她只是笑,并不言语,王成泉将不情不愿的沐如雪拉到面前,让她赔罪,“还不快给大姐道歉?”   沐惜月嘴角挂着浅笑,眼底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让本就不甘心的沐如雪越发的感觉到耻辱。   “哼,想让我道歉?她配吗?有娘生没娘养,她在我眼里连个乞丐都不如。”   沐惜月听了,怒火中烧,这个沐如雪还真是不知好歹,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啪!”清脆的耳光声瞬间在房内炸开,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不光打懵了沐如雪自己,就连王成泉也是一时愣在原地。   只听沐惜月冷冷的声音:“我娘才是你爹的结发妻子,就算她现在不在了,正妻的身份也是不能改变的,你娘永远都要对着她的牌位行礼,将来和你爹一起入葬的也只是我娘!上赶着给我当后妈,你还觉得你娘很光荣?”   沐如雪捂着自己的脸颊,目光狠毒,想要反驳,话到了嘴边还未说出,她的另半边脸已经挨了第二下耳光,她的脸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沐惜月!你……”   “刚才那一下,是为你不尊重主母打的,这第二下,是因为你不尊重我,出言不逊,还肆意诋毁,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教训你吗?”   沐惜月毫不手软,对待沐如雪这种人,就不能留情面,否则这次是诋毁,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见她眼泪汪汪的看向王成泉,沐惜月冷笑道。   “王公子,这可是你刚才自己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让我说出来的,我可不光是嘴上不满意,之前受的委屈也不能白受了不是?”   沐惜月就是料定了王成泉不会出手,是委屈了自己的妻子,还是得罪景墨那样的将军,他自己心里有数。   果然,王成泉冷眼看着沐如雪挨打,却没有出手阻拦。   沐如雪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心头委屈的同时,更加的记恨沐惜月。   “沐惜月,你不就是仗着景墨的身份才动手吗!别忘了,你不可能有身孕,迟早会被休——啊” 第十章 你要不再降降   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沐惜月对着她的脸便又是一下,这下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了。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就算我是仗着别人的身份,可你不还是要来求我!”   沐如雪的两边脸已经开始浮现五指印,火辣辣的痛。   沐惜月冷眼瞧着,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如果还想继续挨打的话,你尽管开口,我会打到你满意为止。”   这几下仿佛也打了王成泉,让他感觉自己的脸也火辣辣的,实在没脸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只得说了告辞,拉着沐如雪便往外走去。   沐惜月冷哼一声,余光瞥见桌子上那堆红纸,顺手提起来扔向门外:“你们的东西拿好,不送!”   望着他们离开的狼狈身影,沐惜月眯了眯眼睛,沐如雪当初可没少欺负原身,既然已经续了这具身体的命,那也应该为她讨回点公道,总不能让她白白受了委屈!   今天这几巴掌,也不过是一点利息罢了!   望着自己现在瘦弱如鸡爪般的手,沐惜月浅浅的勾唇,目光中散发着精明,她会让沐家的都付出代价的!连本带利的,全部讨回来!   屋外传来细小的动静,沐惜月收了自己的心绪,以为是那两人不死心还未离开,却看到景墨一脸紧张的走了进来:“惜月!你没事吧?”   少女站在那里,疑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展露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我好端端的在家里,能有什么事?”   见她的模样不像是说谎,景墨才松了口气,方才见沐如雪和王成泉两人从院子离去,他还当他们是来找沐惜月的麻烦,便匆忙撂了柴火跑回来,现在见她没事,不免疑惑。   “我方才看见那两人过来……”   “不必管他们,两个惹人厌的苍蝇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贴心的倒了杯茶,沐惜月递给景墨,眼中似繁星一般明亮,让人忍不住陷了进去。   景墨知道她不会轻易的受委屈,宠溺的笑了笑,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   沐惜月采摘到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就是放到现代,也是十分名贵的。   她将那些药材和自己前段时间所采摘的草药放在了一起,一同拿到了县上的药铺售卖。   因为上次是和景墨一同来的,也许是因为景墨讲价太厉害的缘故,这次前来,药铺的老板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沐惜月。   朝她身后打量了半天,确认她是一个人来了后,才松了口气。   少女将手中的袋子都放在了面前不高的柜台上,道:“这是这次的草药,你看一下给个价钱吧。”   满满一袋子新鲜的草药,用来入药是最好不过的,药铺老板看着袋子里已经按种类,一捆一捆装好的黄芪,板蓝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被沐惜月准确的捕捉到。   “六十铜钱,不能再多了。”药铺老板将袋子重新捆绑起来,说了个数,随即就要将东西拿到后方去,不打算给沐惜月辩解的机会。   “等等!”一把按住面前的袋子,沐惜月好看的眉眼微眯,和眼前的药铺老板对视,缓缓地,“你说,我这么多的草药,只值六十铜钱?”   “你的草药就这么一点,它只值这个价钱!”药铺老板虽然心虚,他确实将价钱报少了,但也不觉得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片子,能拿他怎么样。   沐惜月轻笑,一双黝黑的眸子,仿佛已经直直的看穿了眼前人心里所想的,这人不就是看景墨没来,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惊不起什么大浪嘛?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第一次是她不懂得价位,但景墨已经带她了解过了,要是这次还能愚蠢的被人骗了去,也枉费她活了两世!   沐惜月作势就要去拿柜台上的袋子,轻飘飘的道。   “我的草药虽然少,但也是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的草药晒干后最容易入药,可比那些积攒了很久,拉过来还需要晒晒,去除霉味的陈年草药要好得多。”   “可惜了,我这新鲜的草药,连陈年草药的价钱都比不过,罢了罢了,亏的我这里还有几颗野山参和珍贵药材,想要一并交于掌柜看看,现在看来啊,我还是去别的药铺吧!”   拿了袋子就往门口走去,沐惜月一点余地都不留,掌柜的一听她手里还有别的名贵药材,一下子就急了,赶紧招呼店小二要拦住她。   掌柜的一同追到了铺子外,有些急切:“姑娘,姑娘,别急,你要是对价钱不满意,我们再商量商量。”   “掌柜的您自己说的,六十铜钱不能再多了,我看还是不用商量了,我去别家吧。”沐惜月欲擒故纵,一脸的无辜,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去别家。   名贵的药材可不多见,尤其是从山里采出来就带来售卖的,那价值,可不是从别处运来的可以比的,这种好东西,白白拱手送给了他人,只怕这掌柜的要心疼死!   “这样吧姑娘,六十铜钱,买你的草药,一两银子,买你的山参和其他药材,你看怎么样?”掌柜的挡住沐惜月要离开的路,迫不及待的出了个价,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跑了。   沐惜月心底冷笑,她辛辛苦苦在山上摘的草药,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结果只卖了一两银子?连跑路费都不够,真当她蠢嘛?   “我看那里的永安堂就不错,应该能给我一个好价钱,掌柜的还是别拦着我了。”   两人的纠缠已经惹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掌柜的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也是一个要价好手。   永安堂与他的铺子一直都是死敌,这送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放跑,他当然不甘心!   掌柜的一咬牙,道:“不如这样吧姑娘,你开价,你觉得你这些药材能卖多少?”   沐惜月扭头故作沉思,周围人都是特别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少女咧嘴一笑,伸出三个指头,用十分清脆的声音道。   “三两银子!一两是买我的草药,剩下的二两,是买我这里的珍贵药材。”   三两?!掌柜的愣了愣,这可比他开出的价足足多了一倍,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这丫头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怎么对于这种事这么精明?   “姑娘啊,你这个价钱……实在是有点高啊,你要不再降降?” 第十一章 你可当真是好样的   三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在这个零散的草药市场里也是一个可观的价钱,掌柜的明显是不情愿。   可是沐惜月认定了的东西,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见掌柜的还要让她再降价钱,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抬脚就要离开,方向正是永安堂。   一看她这是要动真格了,掌柜的赶紧叫住:“姑娘且慢!”随后对着店小二喊道:“去取三两银子来给这个姑娘!”   沐惜月这才停了脚步,很快,店小二就拿了一个白花花的银子出来,掌柜的亲自接过,放到了沐惜月的手里。   沐惜月掂了掂手中有些重量的银子,这才舒心一笑,将身上所有的药材都交于了掌柜,满意的离去。   掌柜的看着手中比方才还多的袋子,笑的合不拢嘴:“姑娘,下次若还有药材,记得再来我这里啊!”   沐惜月一直没有发现的是,围观的人群当中,有一个她十分熟悉的面孔——沐子安!   看着她拿了那么多银子回去,沐子安不知道有多么的眼红。   平日里沐家所有的开支,都是由李氏一手掌握的,就连他素日里外出的银子也只有二两,这沐惜月动动嘴皮子就得来了三两银子,真是让他十分的嫉妒!   “子安,那不是你那个不会生孩子的姐姐吗?没想到她不会生孩子,赚钱还是挺有一套的!”同书阁的书生在他的旁边一边讨论一边笑出了声。   沐子安虽然眼红,但还是不屑的一笑:“哼,会赚钱又怎样?她现在可没出嫁呢!赚的钱再多,那也是要拿回去上交到家里的!”   这愤愤的语气,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留下一群同伙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握着手中的三两银子,沐惜月终于感受到来自钱的安全感。   甚至还在路上特意买了一点猪肉回去,想要做些好吃的,等景墨和老景头回来,犒劳他们一下,毕竟整天吃野菜,营养也跟不上。   回到家中,将剩余的银两都放好,她便提着不小的一块猪肉在露天的灶台上忙活。   古代没有油烟机,烧的也都是干柴,这些天一直都是景墨负责烧火,今天自己上手,三两下,沐惜月便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正在和这些柴火斗争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沐惜月站起身,看到有一群人正朝着这里走来,景墨和老景头还没有回来,所以绝对不是他们。   等他们再靠近了些,沐惜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带头的人,不正是许久不见的李氏和沐庆施嘛?带了那么多人,是想做什么?   沉着脸色走到空地处,沐惜月好看的眉头皱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到房子里折腾了一阵,再次出来时,李氏和沐庆施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见她出来,李氏指着她的鼻子便高声道:“把这个不孝女绑回去!怪不得非要离开家里,原来是偷了我们家的钱!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沐惜月看着那群跟着他们一块来的人,听了李氏的话就要来抓自己,还有人的手上已经拿了绳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十分的恼火。   “景墨要是回来知道你们绑走了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提到景墨的名字,那群人果然有所畏惧,唯唯诺诺的不敢再上前,李氏气的跳脚。   “你们给我绑啊!她偷了我家的钱,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理也在我们这!”   “我偷你们家的钱?说话可要凭证据,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你污蔑!”   沐惜月只觉得这个李氏实在是不可理喻,一次又一次的诋毁她当真以为现在的她还是那个软柿子嘛?   李氏见她理直气壮,哼了一声,讥笑道。   “我们家子安今天可是亲眼看见你拿了三两银子上镇上去了,你一没有嫁妆,二没有俸禄,那三两银子,不是你偷我们家的,还能是那里的?!”   县上?沐子安?   沐惜月在心中将这些联系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一定是她在药铺门口的事,被沐子安看到了,沐子安心生嫉妒,所以回去像李氏大夸其词,说她偷了沐家的钱。   不愧是李氏的好儿子啊,这种小肚鸡肠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那只是你儿子所见,又不是你亲眼所见,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况且,你说你家中丢了银子,那又是何时丢的,在哪丢的?为何今日才发现?你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要是李氏今天能说出来一条,沐惜月都佩服沐子安做戏做的够足,可是李氏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一下子,她的破绽就露了出来,就连被她糊弄过来捉贼的村民,都开始怀疑起她话里的真实性!   李氏是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的,只是她眼红沐惜月的那一点银子,觉得她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归沐家,就算是她自己赚的银子也一样!   可是这沐惜月,自从山上被那个景墨救回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根本由不得她控制。   要钱不成,她也不能让沐惜月过得安生!   “有了银钱也不孝敬父母,沐惜月,你当真是个白眼狼!和别人私定终身,不知廉耻,谁知道你在背地里勾引了多少男人。”   李氏冲着沐惜月的脚边吐痰,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好像沐惜月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恶祟。   这种莫无须有的谣言,也只有李氏这种毒妇说的出来,当真是让人讨厌至极。   “孝敬父母?我娘已经成了一捧黄土,再也看不到了,试问我爹,何时管过我?让我在家里自生自灭,也配我孝敬?而你,你不过是一个继室,又凭什么要我来孝敬!”   沐惜月咄咄逼人,根本不将李氏放在眼里,言语间甚至连沐庆施也一样鄙夷。   “你……你……”   李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好啊你,伶牙利嘴,我看你不光是和那个景墨不明不白,住在这种只有两间茅屋的破院子,肯定也和那老景头不清不楚,沐惜月,你可当真是好样的!” 第十二章 真是大逆不道   老景头对沐惜月很好,但也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关爱,怎么到了李氏的嘴里就变成了他们之间有染?   沐惜月望着对面的一群人,为首的妇女气急败坏的,恨不得扑上来吃了她,轻飘飘的一笑,冷言冷语道。   “像你这种人,能看到的东西也满是污秽,有这功夫怀疑我的清白,不如先回去教训一下你的女儿,让她守好自己的清白!”   末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添了一句。   “我竟是忘了,你自己也是一个不检点的人,赖二冒着被打的半死的风险,也要闯进沐家和你偷情,李氏,你可真是风韵犹存,容颜不老啊!”   这话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三言两语就让李氏想起了赖二闯进沐家的事,让她气的直打哆嗦,她明明是让赖二毁了沐惜月的,没想到差点被那个狂徒害了!   因为这件事,她不知道被村子里的人议论了多久!这口恶气让她怎么咽得下?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这么不知好歹!”   说不过就要动手打人,李氏上前两步,扬起手掌就要打沐惜月,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拦,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观。   沐惜月深邃的眸子望的李氏一阵心虚,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眼看就要落在那张瘦弱的脸上,紧接着,却被另一道力反手扣住,沐惜月力气出奇的大,顺势将她的手往后折去。   李氏痛的惨叫,沐惜月另一只手在空中挥洒,让人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连李氏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招。   狠狠的将她的手一扔,李氏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略微发福的身姿惹来沐惜月一阵厌恶。   “沐惜月!当真是反了你不成?你这个畜生,怎么说话呢!”沐庆施扶住李氏,忍无可忍,方才赖二的旧事,已经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感到无地从容。   现在这沐惜月居然胆子大了,还敢动手?   沐惜月瞥了个眼神给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挑眉轻笑:“我是畜生?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言外之意,如果没有你,还不会有我的存在,如果她是畜生,那沐庆施自己不也是嘛?   “我娘的嫁妆,不管你们这些年吞了多少,最好全部给我还回来!别忘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沐惜月的气势镇住了不少人,目光冷冷的从李氏和沐庆施的脸上扫过:“如果你们交不出来,那我们就只有官府见了!”   一家人上了官府,那就是被全村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事情啊!   而且这些年,她母亲的嫁妆,早就被李氏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挥霍的已经差不多了,想要还清这笔钱,是想掏空半个沐家嘛?   沐庆施自己也没有少挥霍她娘的银钱,就算这笔钱真的在他手上,那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让给沐惜月,更何况现在根本就没有这笔钱!   沐庆施脸色铁青,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儿不顺眼。   “沐惜月,你娘嫁过来嫁妆就是我的,不光你娘,就连你以后出嫁的聘礼,也必须交回家里,所以你别想要那些地契和银两!”   果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女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就连自己的财物都不能随意掌控,但是这并不是可以逃脱的借口。   沐惜月皮笑肉不笑,神色阴冷:“聘礼?我出嫁的嫁妆你准备好了吗?还想要聘礼?你可真是痴人说梦!”   沐庆施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给沐惜月准备嫁妆,以前想着,她不会生孩子,等有了机会,寻个由头将她卖了就是了,不赔反赚,谁知道这死丫头现在变得这么精明?   “既然你自己都知道没有给我准备嫁妆,那我为什么不能拿走我娘给我留下的!”   沐惜月这话是没错的,可是沐庆施根本不这么认为,他只觉得这个女儿已经给他丢尽了脸面,现在还贪图他的家产?!   那是不可能的!   “来人啊,给我动手把她抓回去!”只要抓回了沐家,不管怎么处置,那都是他们的家务事,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那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沐庆施不管不顾,招呼带来的人就一同上前去拉沐惜月,沐惜月下意识的后退,面对这么多人,她自然也有些害怕。   “说不过我就要将我绑回去嘛?你可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哼,你这个不孝女,我今天就带你回去,好好教训一下,让你知道什么是家法!”   “家法?”听到这个词,沐惜月感觉无比的讽刺:“你口中的家法,就是将我带回去毒打一顿,然后关在柴房自生自灭吗?这也配叫家法?”   有人伸手去拽沐惜月,被她机敏的躲开,可是躲过了这个,旁边还有另外的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她,下意识的,她提脚就冲着那人的大腿间踹了过去。   下一秒,就听到那人一声惨叫,松开了沐惜月,趁着这个空挡,她顺势便朝房内跑去:“啊——”   沐庆施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扯得女子一声惨叫。   不远处提着猎物刚刚走到山脚处的景墨,隐隐听到了一点声音,心中暗道不好,等他赶到时,正好看到沐庆施拽着沐惜月的头发,让一群男人将她绑住。   见沐惜月被别的男人碰,景墨怒火中烧,扔下手中的猎物便扑了上去。   “等回了沐家,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教训!”沐庆施毫不手软,沐惜月被扯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偏偏挣脱不了,稍微一用力,头皮就被扯得生疼。   正当她吃痛,想办法救自己的时候,来自脑袋上的力道消失了,接着,沐庆施便猛地倒在了她的脚边。   少女捂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脑袋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澈中带着担忧的眸子,景墨上前一步,十分心疼的望着她:“怎么样?没事吧?”   沐惜月鼻子有些酸,还未开口,就听到李氏尖细的嗓子:“你居然让人打你爹?沐惜月,你真是大逆不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剩下的家丁们一拥而上,愤愤抄着手中的武器朝着景墨打去,一个手腕粗的棍子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肩上,沐惜月瞳孔紧缩,心跳到了极点。 第十三章 这案子,你立不立   但是预想中的闷响没有传来,反而是景墨反应迅速,竟猛地转身,将那人一脚踹了出去,远处的柴堆里发出一声巨响。   就在沐惜月还在愣神的时候,景墨已经快速出手,将剩下的人也都解决了!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家丁和手无寸铁的村民,怎么可能和景墨这等在战场上立过大功将军可比?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来我这里胡闹?”景墨的脸色很差,眼神所到之处,让所有人心头为之一凛,纷纷低头不敢说话。   李氏和沐庆施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此刻被景墨看了一眼,想起他刚才面对那么多人时的出手之快,只觉得腿都软了,浑身都充满了压迫感,只得赶紧叫上其他人,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的离开。   “景墨……他们都走了,我没事的!”   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景墨周身的气压依然是低的可怕,沐惜月只好轻轻的开口,声音细小,但是却一下子将景墨从暴走的边缘拉了回来。   等他扭头看她时,满眼的疼惜让沐惜月都为之颤动,声音也是软软的,包含了关切:“怎么样?他们伤到你哪里了,头还痛吗?”   拽头发的时候是确实很痛,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早就已经没感觉了,见他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沐惜月被逗笑,嘴角弯弯的:“没事了,已经不痛了。”   看到女子的笑容,景墨有那么一瞬间晃了神,脸颊微红,在沦陷前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别处:“他们今日为何会找上门来?”   沐惜月十分无奈的将今日的来龙去脉全部讲了一遍,末了不忘愤愤道。   “今日他们对我做的一切,还有以前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景墨一直都是盯着她,听她说到可恨处,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直接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内。   “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找你的茬了,否则他们怎么对你,我便怎么对他们!”   沐家人并没有真的给沐惜月送银两和地契来,这些也都在沐惜月的意料之中,所以第二日一早,景墨就已经带着沐惜月出现在衙府口。   出来迎接他们的,正是上一次的陈捕头,贼目鼠眼的五官,在看到景墨后,眯的都要看不见了,乐呵呵的巴结道。   “景将军怎么突然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案子要报?”   景墨的眼神放在了沐惜月的身上,陈捕头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赶紧凑到沐惜月面前,完全没有了上一次的轻视:“沐姑娘,可是你有什么案子?”   沐惜月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是一个势利眼罢了,上一次的事情,她可还在心里记着呢!   “沐庆施和妻子李氏吞了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地契和银两,你觉得这是不是案子?”   沐惜月的语气一点都不友好,陈捕头一听又是沐家的事。   用余光瞧了瞧一旁的景墨,人人都说这景墨十分的宠沐惜月,现在还陪着她来报沐家的案子,看样子是不会错了。   “沐姑娘要报什么,成不成案子,不是我说了算的,得要到判官大人那里去判断。”   陈捕头的态度和上次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但是沐惜月还是看得出来,他是因为惧怕她身边的景墨。   陈捕头见只有他们二人前来,但是要告的沐庆施和李氏却不在,小心的询问道:“沐姑娘,不知你沐家的那两位……”   “我要状告他们,还要我自己去请他们嘛。那不是你们捕头门的事吗?”   沐惜月不笨,如果她自己去沐家找人,恐怕今日便不可能离开沐家,等她从沐家出来,恐怕就是非死即残,沐庆施怎么可能乖乖的跟着她来到衙府。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官府的人自己上门去找他!   陈捕头很快就明白了沐惜月的意思将两人请进衙内,让人去通知了判官大人,然后便亲自带人去沐家,找到沐庆施和李氏。   判官一听是景墨亲自带人前来,不敢怠慢,赶紧换上自己素日里的行头,将两人传唤至公堂:   “民女沐惜月,见过判官大人。”   景墨比判官的阶品要大,可以不用行礼,所以此刻只是站在公堂的黑暗处,但是沐惜月没有特殊的身份,所以她只能,也必须老老实实的跪拜行礼。   “你要状告何事啊?”   “民女要状告的,是村头的富裕人家——沐家!”   判官有些不解,他认识这沐惜月,令他想不明白的是,沐惜月为什么要告自己的家里人?   “你为何要状告自己的家里人?你可知,如果你没有确切的理由,本官这里是不会给你处理的。”   如果不具备一定的知识,沐惜月会贸然前来状告嘛?   好歹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挺直了腰板,她的举止大方,声音也十分的清脆,不像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家。   “民女的母亲尉氏,在生下民女不久,便撒手人世,她将自己的嫁妆,与所有她名义下的地契和银两,留给了我,这些年一直放在沐庆施那里保管,我的母亲尸骨未寒,沐庆施便娶了李氏。”   “李氏自从接管家中大小事宜以后,便将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私吞,且不愿归还我,甚至在家中对我多次打骂,要置我于死地,敢问判官大人,李氏将不属于她的东西装进腰包,这案子,你立不立?”   李氏的脾气,可不光是在村里出了名的,就连这镇上的人,也是有所耳闻。   恰好眼前的判官也听说过,见沐惜月确实很瘦弱,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折磨,听她的意思,那这一切都是和李氏有关了!   正在他思索间,出去了许久的陈捕头带着人回来了,从公堂的侧边绕道身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见陈捕头回来,沐惜月猜测,应该是他到沐家将人带过来了,下一秒,便听到那判官道。   “沐惜月,这件事,本官不能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该是将沐庆施和那李娘子一同带上来审问吧!”   话毕,朝着陈捕头扔了个眼神,陈捕头下去后不久,很快便带来了两个让沐惜月十分熟悉的面孔。 第十四章 不过是一点利息罢了   沐惜月站在公堂上,神色严肃,看都没有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对判官行礼的两人,就仿佛与他们一点都不认识。   “李娘子!”判官手中的定板发出一声脆响,惹得李氏颤抖了一下,很快上前,“民妇在!”   “你私吞沐庆施发妻的遗物,甚至还对家中的大女儿经常辱骂,可有此事?”   李氏悄悄的瞪了一眼沐惜月,内心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但也小心翼翼的回答判官的问题。   “判官大人,尉氏已经是嫁入沐家的人,所以她所有的钱财都是要充公的,且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要将这钱留与沐惜月,这又何来民妇私吞一说呢?”   “哦?沐惜月,你又作何解释?”   沐惜月神色凛然,直面判官。   “李氏所言,不过是因为她已经将银两花掉,地契签了自己的名字,不愿还给民女罢了,判官大人若是不信,只需问过昔日与我娘交好的妇人,便知我所说是真是假!”   “沐惜月,那是我沐家的钱财,怎么处理,还轮不到你来管!”   沐庆施有些心急,他根本就不想交出这笔钱,虽然知道尉氏曾经确实说过,要将自己的嫁妆留于沐惜月,但是现在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要他咬死了不松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断案!   沐惜月勾唇一笑,斜睨了沐庆施一眼。   “沐家的钱财要怎么办,本来就与我无关,我也不稀罕去管,我娘的地契已经被你们划入沐家名下,那不如这样吧,你将他们折现成银两给我,我也是不介意的。”   “呸!”李氏咄咄逼人,样子宛若一个泼妇。   “想要银两?做梦吧!你连一个铜板都不可能拿到,谁能证明,你娘说她的嫁妆要留给你呢?我看是你在这里胡扯罢了!”   外面围观了不少来凑热闹的人,衙府的捕头声势浩大的去沐家带人,可不就是有好戏嘛?   沐惜月一脸的无所谓,她巴不得来的人更多,让更多人知道这沐庆施和李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啪!”又是一声脆响,声势夺人的李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公堂之上,方才那样,已经是说错话了,于是赶紧耷拉下脑袋,隐在沐庆施身后。   沐庆施脸色很不好,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当真是让他觉得丢脸极了!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舍不得将银两赔给沐惜月。   “判官大人,她不过是一个女儿家,留有银两在身上,实在是不安全,况且这银两要是被图谋不轨的人……”   “有我在,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   一直沉默的景墨突然从一旁走了出来,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堵住了沐庆施的嘴,他走出去,站在沐惜月身边,与她一同冷眼瞧着对面的人。   沐庆施面色如土,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不孝女还有一个大将军在身边护着,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回去之后,不知道有几个人都被打的下不来床,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沐惜月抬头望了望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男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景墨的脸棱角分明,就连睫毛都是那么的好看,他只是在这里站着,就已经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被这样的男人护着,让她心底安逸了不少。   “景将军,不知您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判呢?”景墨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现在突然站出来,摆明了就是再表自己的态度,判官不是那么蠢的人。   县长有过交代,这个人的身份神秘莫测,不要轻易得罪。   景墨一个眼神扫过,原本偷偷瞧他的李氏急忙收了目光,有些心虚,他独有的清冷嗓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惜月已经说了,那些嫁妆是伯母留给她的,这李氏和沐庆施两人,口供不一,不能相信。”   “不如——用刑,让他们说出实话?”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带着战场上那一丝肃杀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让沐庆施和李氏受刑?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们怎么可能愿意?   “为什么要对我们用严刑逼供,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李氏是最怕疼的,也只有她会时刻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这是在哪里!   “放肆!”判官有些愠怒,一声怒吼,让李氏安静了不少。   :“本官判案,不容许你来指指点点,你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对你用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判官大人,这件事,是我们的家事,用刑恐怕不太合适吧?”   如果真的用了刑,不就等于他和李氏是有罪之人吗?以后在村里,他们该怎么抬的起头?沐庆施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那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嫁妆……”   “是!没错!你娘说过,要留出一些银两给你!”沐庆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他的内心是万般的不情愿,但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他也只有承认。   沐惜月舒心一笑,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都带了恨意,略略的撇开了眼,毫不在意。   “既然如此,今日判官大人在此,连我娘留下来的银两,以及那些被你们私吞,应该折现给我的银两,总共应该是五十两!父亲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五十两?!   “沐惜月,那么一点地契,你想要五十两?你在……”李氏听到这个数目,又一次按耐不住自己,大声嚷嚷了起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庆施一个瞪眼给憋了回去,外面围观的人议论声不小,无不都是李氏和沐庆施苛待大女儿,还独吞尉氏的钱财,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沐庆施阴沉着一张脸,当着判官的面,他不得不道。   “该送还给你,自然就会送过去,何必这么催促?”   他这是还想缓一缓啊?沐惜月心底一阵冷笑,反正已经在这么多人面前答应了,她不信沐庆施还是反悔跑了不成。   “今日判官大人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作证,希望父亲可以说到做到,我等着。”   沐惜月笑的很是明媚,五十两银子很快就要到手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判官大人,既然案子已经判完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余下的,就要麻烦你来处理了。”   沐惜月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现在,她就只有回去等着银子送上门了!   有景墨在,判官不敢说什么,甚至亲自将两人送到了衙府外,面对门外不少人的指指点点,都说沐惜月不给自己的父亲留情面,少女只是淡淡一笑。   说她不留情面?今日不过是一点利息罢了,沐庆施他们做的事情,她沐惜月还没掰扯完呢!她迟早会一点一点的要回来! 第十五章 无药可救的怪病   “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回去的路上,相对无言,如果今日不是景墨站出来,只怕那判官,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罚沐庆施还她银两,说到底,这些都是景墨的功劳。   一双大手附上她的头顶,沐惜月一抬头,正掉进一双深沉的眸子,这个人在面对她时,总是要比旁人温柔许多。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本就是他们的错,那些东西本就是属于你的。”   “谢谢你。”是啊,她只是在拿回属于原身的东西,这一切,本来就是原身的,只是现在由她来代为拿回罢了!   居住的地方由于靠近山里,所以并不需要从村子里穿过,两人并肩而行从小路回去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愤愤的声音:“沐惜月!”   同时转头,便看到沐庆施和李氏正气势汹汹的走来。   景墨的眸光暗了些,轻轻的跨步,将沐惜月护在自己的身后,少女过于瘦弱,被他这么一档,倒是看不到一点身影。   “哼,现在知道害怕了?”李氏从鼻尖冷哼一声,碍于景墨的身手,她不敢太猖狂,只有动动嘴上功夫。   直觉告诉沐惜月,这两人来不是什么好事,从景墨的身后探出头,少女的凤眼微眯,薄唇轻启:“怎么?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她清楚的看到,沐庆施的脸色不太好,五十两银子很快就要白白送人,想必不管是谁,都不会太乐意,可是下一秒,他的话,却让沐惜月瞬间变了脸色。   “沐惜月,你娘的尸体,可还葬在沐家的祖坟里,五十两银子如果你敢拿,我一定会将你娘的尸体从祖坟里挖出来,一并当做嫁妆给你送来!”   沐庆施果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就连这种事情都能说的出来!   沐惜月虽是现代人,但是随便挖了别人的尸体,这种事情,她是想都不敢想:“你……”   “如果你还想要那五十两银子,那么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为了守住银子,沐庆施当真是一点下线都不要了!   重启祖坟,那可不光是挖了尉氏的尸体,那是扰了整个沐家祖宗的安宁。   自认活了两世之久,见过不少奇葩之人的沐惜月,突然发现,自己曾经遇到的那些人,和这些沐家人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算!   他们可以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   心底突然涌出无限的悲怆,那不是沐惜月自己的情感,她根本无法控制,委屈一直涌上大脑,化成眼泪落在脸颊上,那是来自原身的情绪……   “惜月!”感受到身后的不对劲,景墨回头,便看到少女已经摇摇欲坠,身体逐渐向后倒去,他一个大手将她搂在了怀里,不论怎么呼喊,少女都没有反应。   见沐惜月晕了过去,李氏突然感觉到一阵舒畅,心中暗暗诅咒,最好让这个小贱人就这样去了!和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样死了,永远不要再醒来!   沐惜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熟悉的屋子,简陋的桌子上,正坐着一个熬红了眼的男子,见她醒来,匆忙迎了上去,满脸的关切。   “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你叫个郎中嘛?”   沐惜月的心底十分的压抑,她能感受到那不是自己的情绪,原身是在责怪她吗?怪她没有考虑好后果就贸然出手……   “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而已!”她是真的没事,但现在只要一想到沐庆施和李氏的那副嘴脸,她就觉得无比的反胃。   景墨知道她还在想先前的事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方才她突然晕倒,景墨也是慌了神,甚至毫不留情面的教训了沐庆施他们一顿,村里的郎中今日不在,所以他只有一直守在这里,以免她醒来会有什么不适。   沐惜月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可以看出没有什么大碍。   景墨的关心和担忧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对她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景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直对她这么好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很快,就能看到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了。”   沐庆施的事,并没有给沐惜月带来什么影响,反倒是让她看清了,景墨是真的对她好。   靠着自己从山上摘回来的草药,卖到镇上的药堂里,她也算是有了一点收入。   官府的事情过去没几天,沐惜月从镇上刚刚卖了草药回来,在通往村子的必经路口时,看到几个应该是刚刚农作回来的农妇,正聚在一起谈话,言语间不断的提到了沐家,惹得她不由得慢了步子,朝着她们靠近了许多。   “沐家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让他们摊上了?”   粗布衣裳加上常年劳作,沐惜月一时无法从容貌上判断出那几个人的年龄,只能听到一个略微粗犷的声音在言说着。   另外几个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皆是一脸茫然:“孙媳妇,这话什么意思啊?沐家又出事了?”   问话的人,沐惜月略微有些印象,是村长家的大儿媳,姓李,此刻由她带头,剩下的几人都是撑着手中的农具,好奇的看着孙媳妇。   那孙媳妇让人朝她聚了聚,这才开口道。   “沐家那个李娘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脸上突然冒出了很多的疙瘩,那疙瘩又大又丑就不说了,还不停的流脓,据说特别臭,她平日里不是最爱打扮吗?听说已经好几天不出门了!”   “只不过是一些痘痘罢了,为何不去找郎中?”其他人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不过是长痘了而已,眼下都觉得有些扫兴。   沐惜月的步子特别慢,但也差不多靠近那群人了,刚刚行至身前,就听到孙媳妇咯咯直笑。   “你们不知道,沐庆施已经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给李娘子治病了,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听说那些郎中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那不就是说,李娘子患的是无药可救的怪病?”   “可不是吗,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沐家的人说,沐庆施已经连着好几天不去李娘子的房了,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就连那些他们雇的下人,现在都不敢去伺候李娘子,特别可怕!” 第十六章 等着事情慢慢发酵吧   这些人说话时,言语间都是讥讽,没有丝毫的同情,想来也是,沐家在这一带,那可是富家地主的存在,李氏平日里免不了嚣张一点,人缘可是差的很。   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却有的是人议论。   沐惜月心底暗笑,沐庆施找的郎中治不好,那也是自然,她下的毒,除了她自己,无人能解,更何况是这种落后的村庄呢?   “哎,沐家姑娘,你怎么也在这?”有人看到了沐惜月,赶紧捅了捅孙媳妇,示意她不要说了,一声高喊,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小路上的沐惜月。   沐惜月换上一副笑脸,走进了些,指着自己怀中的娄子:“不过是将一点草药拿去镇上卖罢了。”   见她们有点防备自己,沐惜月率先开了口,“你们方才说,李氏的脸,无人能治?”   村子里现在都知道,沐惜月和李氏水火不容,甚至和整个沐家都断了关系,但是话说回来,她到底还是姓沐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在犹豫要不要开口,万一这沐惜月将她们这群,说闲话的人捅给了李氏,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在背后给她们使绊子。   孙媳妇是个直性子的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大大咧咧的就开了口。   “对啊,难道你不知道吗?之前我家何必那牛四,去沐家送柴木,就看到李娘子的脸,当时就被吓的离开了,连工钱都不要了呢,回去后吐的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沐惜月知道,这话不过是夸大其词了。   她的药只是让李氏的脸不停的长痘,然后不停的溃烂,她若是不折腾还好,但如果因为太在乎而一直折腾……那张脸就算治好,也算是毁了。   “如果连郎中也治不好的话……”   沐惜月的神色,也是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惊讶被她诠释的很好,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叫了一声:“哎呀!会不会,会不会是她撞到了什么邪祟?又或者,是从哪里感染了怪病?!”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几变,她们都不敢往此处想,这沐家的大丫头,怎么张口就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什么怪病,为什么连郎中都治不好?”沐惜月的话,让众人心中的疑惑更添了一份。   随即就有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这沐丫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沐庆施请了那么多郎中,没有一个人治得好,那肯定是怪病!你们说那病这么厉害,万一要是给整个村子都传染了……”   如果整个村子都感染了,那就是屠村一样的后果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前些日子还碰到那沐如雪了呢,还得了些她送的糕点,现在看来啊,我还是赶紧回去将它扔了吧!”   看着慌忙散去回家躲避的众人,沐惜月的眼中泛着慌忙,目光深远,看着沐家的方向,勾了勾唇。   流言蜚语的传播往往是最快的,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眼中便只剩下了如何保住自己,虽然李氏中的毒不会扩散,但是难保其他人不会怀疑。   况且,她下的毒,无人能解,时间久了,就算不会将李氏置于死地,但至少也要褪层皮下来。   现在,就等着事情慢慢发酵吧!   回到家中,将自己这些日子所攒下来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沐惜月细细的数了数,总共近三十两,已经可以租下半个小小的门店了。   她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要重操旧业,所以她的目标,是想开一个小医馆,替别人治病赚钱。   离家不远处就是深山,她还经常采摘草药,这样一来,连进药的钱都省了!   只要等她攒够了五十两银子,她就去看房子!   将自己的银钱重新包好,放在枕头下,沐惜月将买回来的鱼肉和其他的东西处理干净,打算做一顿现代的美味给景墨父子俩尝尝,而且要和他们商议开医馆的事情。   这里没有什么调味的东西,就连油都是奢饰品,好在有她之前做出来的猪油,将清洗好的几条鱼腌制过后,沐惜月将它们装盘直接放进了大祸里,清蒸鱼,省时又省物!   等待的同时,她又用其余的食材做了些其他的菜,傍晚时分,景墨和老景头隔着很远,便看到了家中冒起的做饭时的浓烟,空气中还伴随着各种香味,让劳累了一天的他们瞬间感觉到特别饿。   “咦,你们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将刚才炒好的一盘菜端回去放下,沐惜月一出来,刚好便看到两个男人从外面回来,冲着他们笑了笑,留下一句话,便转回灶台前继续忙碌。   熟能生巧,她现在已经能良好的掌握烧火这件事了,甚至能够自如的调节火势的大小,让食物得到更好的提升。   三人围在一张桌子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牢牢的抓住了景墨他们的眼睛,沐惜月看到他们已经不自觉的咽了很多次口水了,一边笑着,一边将筷子递给他们。   “快尝尝吧,觉得怎么样!”   尽管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料品,但是仅仅靠猪油和盐,她也做了不少菜出来,清蒸鱼,红烧狮子头,清炒土豆丝等等,见两人夹了满满一筷子放进嘴里品味,少女满脸期待的盯着他们。   “怎么样?好吃吗?”   虽然这些日子,都是沐惜月一直在洗衣做饭,老景头也一直说她的厨艺好,但是今日这些菜,老景头活了一大把岁数,也是头一次尝到这么好吃的味道,满口称赞。   “不愧是沐丫头!”   沐惜月吃的很少,见两人吃的满足,自己的心中也很是愉快。   “惜月,你为何不吃?”景墨见她今日好像有心事,就连饭都没有吃多少,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碗,关切的问道。   老景头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事,此刻也是带着探究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少女。   沐惜月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几转,浅浅的笑了:“有件事,我想同你们商量商量。”   “何事?”景墨满脸的严肃,生怕是沐惜月遇到了什么。   “我想用卖草药的银子,在镇上开一个医馆,专门为别人治病。”   开医馆,那就代表着她需要在人来人往的镇子上抛头露面,古时最忌讳的,不就是女人在人多的地方晃悠吗?   所以沐惜月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一下景墨他们。 第十七章 肯定会往死了折磨她的   她这个想法刚提出来,景墨和老景头就同时沉默了。   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沐惜月只当他们是不同意:“不过是一个小医馆,平日里替别人把把脉,做做诊。”   “你会医术吗?”景墨突兀的开口,深黑的眸子直直的望进少女的心里。   沐惜月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这不是不同意,而是觉得她不会医术啊!而她好像也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过自己会医术这件事。   她不光会医术,在现代可是考过医学博士的人!称不上起死回生,但至少也能妙手回春,但是面对景墨和老景头,她总不能真的这样说吧?   如此在心里想着,沐惜月寻了借口:“我娘在世时,对医术颇有研究,所以留了不少医术在家中,我以前会偷偷的看一点,看的多了,多少也就会一点了。”   这个借口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只要能让景墨他们相信就好了。   景墨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这才勉强相信,挪开了目光,却听老景头语重心长的道。   “沐丫头啊,这给别人治病可不是开玩笑,不是你会一点便可以去开医馆的。”   这话也是在关心沐惜月,看病看的好了,那就是神医,要是看不好,担上庸医的名号不说,可能还会被患者怪罪。   不光老景头,景墨的心中也有这样的顾虑:“你若是缺钱,大可以告诉我,我拿给你便是,为何一定要做这种冒险的差事呢?”   老景头说的道理沐惜月自然都懂。   但是她必须想办法让眼前的两人相信她才是,微微敛下眉眼,不断的摸索着思绪,余光突然瞥到老景头素日里的拐杖,那不过是一根比较结实的木条罢了。   因为老景头常年使用的缘故,手柄处已经被磨的光滑了不少,老景头的腿,应该是以前留下的病根,再加上有风湿,所以时不时便会腿疼,走路也是特别的利索。   沐惜月想到这里,突然来了头绪,她抬头看向老景头,询问道:“伯父,你的腿,是从什么开始痛的?是不是阴雨天腿疼还会加重?”   见她突然扯到他的腿上,老景头疑惑的和景墨对视了一眼,缓缓地回忆。   “大概是……前几年,摔过几跤,便成了这样,你所说的阴雨天加重,也确实有,特别是下雨的时候,腿内便特别的痛。”   摔过几跤便成了这样?   这话听在沐惜月的耳中,很明显让她感觉到了老景头隐瞒了真正的事实,不过不管真相如何,他这样说,那也就是八九不离十了,现在风湿的症状也已经得到了证实,只要她能治好就是了。   “你是不是经常会有莫名抽筋的感觉?而且若是劳作的多了,腿就会肿起来,特别的酸痛?”凭借这些天的观察,沐惜月一点一点的分析老景头的情况。   老景头有些意外,他的腿是什么样,就连景墨他都没有告诉过,眼前这个丫头不过是看了几眼,那是怎么知道的?   他点了点头:“不错,与你所说症状符合。”   “惜月,你真的会医术?”听他们两人的对话,景墨不觉得沐惜月是在撒谎,不免开始相信她或许真的会医术。   “伯父的腿,不过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但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至于我会不会医术,等我治好了伯父的腿,不就知道了?”   沐惜月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满脸的轻松。   老景头的腿,也是请了不少人来看过的,那些有名的郎中都说没用。   现在沐惜月却说她有办法治好,诧异的同时,他也有些兴奋,只要自己的腿能治好,那就是烧高香的事。   “你说的可是当真?我爹的腿真的能治好?”和老景头生活了这么久,他的腿给他带来的影响,景墨也是看在眼里,此刻也是喜出望外的看着沐惜月。   少女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嘴角一直挂着笑容:“我说到就一定办到,等明天我就再跑一趟镇上,去买需要的药材,不出半个月,你的腿就会好很多。”   话毕,她便端着碗筷走了出去,老景头看着自己疼了半辈子的腿,开始慢慢的期待起来,期待他不用被腿疼折磨的日子。   ……   沐家。   沐庆施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看着不远处的家丁询问:“外面的人可真的都是这样说的?”   “是啊老爷,我已经听到不少人说,说夫人是得了什么怪病了,而且还说会传染给别人。”家丁跪在沐庆施面前的不远处,一直低着头,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不过是好奇,和别人多讨论了几句夫人的事,怎么就突然被老爷带了过来?面对沐庆施的质问,那家丁也只有实话实说。   “行了,你下去吧。”沐庆施心乱如麻,一声怪罪都没有,便让那家丁退下。   见他不责怪自己,家丁喜出望外,赶紧行礼低头离开了,生怕下一秒沐庆施便会反悔。   沐庆施冥思苦想,因为李氏的事,他已经被折腾的许久没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李氏整日冒着让他找郎中,方圆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或不认识的郎中,这几天像是流水一样被带进沐家啊!   可每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当检查完,却都是束手无策。   “老爷,夫人叫你。”突然响起的丫鬟声拉回了沐庆施的思绪,他回过神,便看到是李氏那里的人。   听到李氏找自己,沐庆施的脸上自动就浮现出了那张已经接近毁容的脸,让他无比的心烦,脑海中一直萦绕着方才,那家丁对他说外面人议论的话。   外面的人都说李氏是得了怪病,而且不知是怎么猜测的,居然说她这是得了传染病,谁被染上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原本他也是不相信这套说辞的,但是眼见着请了那么多郎中,用了那么多药,银子就像流水一样花花的往外流,李氏的脸还是不见好,甚至脾气还越来越暴躁,整日里让他不省心。   “回去告诉夫人,我要去镇上,不在府里!”家里的事扰的沐庆施心烦,对着丫鬟扔下这句话,他便离了家。   丫鬟有些为难,要是请不到老爷,就这样回去,夫人肯定会往死了折磨她的!   明明是她自己将脸弄成那样,却偏偏要怪到别人身上,当真是……   这话只有在心里想想,可是有些事却不能就这样逃避,丫鬟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了刚刚从书社回来的沐子安,喜出望外,请不来老爷,说不定将少爷请过去吧?   “少爷,夫人说等您回来,无必要去她那里一趟。”丫鬟赶紧恭敬的迎了上去,想着这下就可以交差了。 第十八章 为何一直这样看着我   方才脸色还好好的沐子安,一听见这话,瞬间就拉了一张脸下来找了借口推脱。   “今日功课比较多,我分身乏术,你还是去回了母亲,有什么事情等我忙完了再说吧!”   丈夫和孩子都不愿去见李氏,前去传话的丫鬟不停的在门外踱步,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阿菊,你为何站在门外?怎么不进去照顾母亲?”沐如雪突然出现在了家里,听到她的声音,丫鬟瞬间犹如快要旱死的人等来了甘霖,赶忙迎了上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夫人吧!”要是再没有人敢去看夫人,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快被折磨死了。   沐如雪白了她一眼,脸色不悦:“大惊小怪的,母亲出了何事?”   “夫人让我去请老爷,老爷不愿去见夫人,我又去找了少爷,少爷也找借口不愿过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在家里是吃白饭的吗!”沐如雪不分青红皂白,压根不觉得这件事怪她的父亲和弟弟。   丫鬟只觉得委屈,低着头不再应声,只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既然这里的事你做不好,那以后也不用在母亲身边了,自己去柴房找差事吧!”   扔下这句话,沐如雪便推门进了屋内,刺鼻的药味一下子冲入她的鼻腔,被她吸进了肺里,毫无防备的猛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阿菊,你是得了肺痨了嘛?烦死了!”李氏刻薄的声音从帘内传了出来,听得出来十分的不耐烦。   沐如雪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的气味,但还是皱着眉头,不断的扇着周围的空气,一边撩帘子,一边进了内室:“娘,我回来看看——啊!娘,你的脸……”   沐如雪惊叫一声,看着坐在青铜镜前满脸血坑的人,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作,长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是没有听到过外面人的传闻,但是一直不相信。   直到今日所见,才发现李氏竟已变得如此可怖,那脸上结了痂又被挠破的脓包,密密麻麻的痘痘,还有不少暗红的血痂,让人一阵阵反胃。   沐如雪一阵反胃,匆忙跑到帘子外干呕了一阵,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重新站在了帘外,这一次,却是怎么也不敢再进去了。   心有余悸的询问:“娘,你的脸,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样子让原本看到她十分兴奋的李氏感到一阵心寒,看着镜中那张脸,当真是连皮都撕下来:“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了!肯定是有人害我!”   她素日里对这张脸,可是最最在乎的,所以绝对不是她的问题,那么一定是有人害她!“你为何站在外面不进来!我是你娘,你为何不敢看我!”   沐如雪站在外面举步难移,腿就像灌了铅一样不敢动弹,内心无比的抗拒,只得找借口转移话题。   “听说爹爹请了不少郎中给娘你治病,那些郎中是怎么说的?”   “一群庸医,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出我这是得了什么病,居然还有人说,要让我用童子尿洗脸,好加以治疗!”   童子尿?让她用那种东西洗脸,那不是糟蹋她吗!所以提出这个方法的郎中,连诊金都没有拿到,就被李氏派人赶了出去。   沐如雪知道李氏的脾气,虽然她没有说明,但她已经可以猜到那个郎中的下落。   想起方才门外的阿菊说请不来老爷和少爷,沐如雪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愿来看母亲。   因为对着这张脸,满脑子就只有恶心,就连这屋里的气味,也是熏得刺鼻。   眼下她突然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一趟?   “如雪,你爹呢!他已经许久不曾来看我了,定是那个阿菊做事不利,连你爹都请不来,等我的脸治好了,我非要好好收拾那个阿菊!”   李氏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对于别人来说,是一种多大的刺激。   “如雪,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你爹看我这些日子不得出门,又被那家的贱人勾搭去了?”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到沐庆施,李氏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沐如雪不知作何回答,一时间忘了守住口风:“娘,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你得了怪病,谁染上了那是要死人的!外面的人避都来不及,还有谁敢勾引我爹?!”   突然一下子,房内陷入了沉默,沐如雪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再说些什么瞒过去,李氏摔镜子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愣是吓了她一跳。   “他们说什么?说我得了怪病?这是谁说的,我非去撕烂了她的嘴不可!”   李氏气势汹汹的掀了帘子就冲了出来,因为生气的缘故,面部狰狞,惹得更多的脓水流了出来。   沐如雪下意识的后退,却被李氏一把拉住了手臂,力气直大,让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断了:“娘,你这是做什么?”   “如雪,娘知道,娘知道你是娘的乖女儿,成泉他是秀才,就连县官都要卖给他几分面子,你是他的妻子,你回去,回去告诉成泉,让他帮帮忙,帮娘找几个神医,帮娘看看脸。”   “娘没有得病,娘这是被人害了!娘不能让奸人得逞,你一定要帮帮娘啊如雪!”   李氏几近癫狂,眼中的红血丝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可怕,仿佛要吃了眼前的女儿。   沐如雪现在心中只剩下了害怕,不断的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脸色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娘,我知道了,你先松开我,我会回去告诉成泉的,你放开我吧娘!”   沐如雪猛地一抽手,让自己摆脱了李氏,不带犹豫的拔腿就往外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沐家。   这件事被传进沐惜月的耳中,令她高兴了好几天,被丈夫抛弃,被子女嫌弃,李氏这下子,简直是比死还要难受。   “王成泉带了几个郎中今日去沐家了。”景墨外出回来时,刚好见到王家的人引了一堆郎中去了沐家,现在也刚好说与沐惜月听。   “她的脸,越是折腾,就烂的越多,现在只是流脓,要是再不知收敛下去,只怕就是流血了!”   沐惜月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自信,没有人能解她的毒,除非她亲自出手。   天色越来越晚,沐惜月起身去将屋内的蜡烛点上,蜡烛已经变成了一个短截,几乎快要用完了,烛心也所剩无几,点了好久,才勉强让它燃起来。   一回头,就看见景墨的目光一直在跟着她,她一愣:“为何一直这样看着我?怎么了?” 第十九章 不能适合长期合作   “为何你会对那人的病这么了解?”男子薄唇轻启,嗓音带着一丝低沉,深邃的眸子离不开眼前的少女。   他的感觉如此敏锐,让沐惜月不免感叹,真的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坐回到桌子前,想要打个哈哈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不过是听到有人议论,所以就多听了几句,然后就记住了。”   顺势将一杯水放在景墨的面前,少女作势就要出去,耳边却传来身后从容的声音。   “除了郎中,谁会将沐家大院里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详细?甚至连她的病能不能治好都敢妄论,是生怕不能引起沐家的注意嘛?”   景墨从第一句话开始问起的时候,心中的猜测就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现在不过是坐最后的确认,他好奇的是,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是怎么给李氏下的药?甚至还没有被人发现。   沐惜月僵着身子在原地,机械的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很是勉强,从景墨的脸上瞧不出来任何的情绪,一时间,竟也有些心慌,他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她要是在撒谎下去……   “的确是我给她下的毒……”   声音细小犹如做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委委屈屈扣手指的样子还有那么一点可爱:“但是,我这么做,也是因为她欺人太甚,甚至跑上门来想要将我带回去,我也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她生怕景墨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改观,觉得她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解释的时候,也带了些焦急。   少女的面上挂着真挚,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说谎,男子黑亮的眼睛望了她许久,直到沐惜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刚要开口时,便听他道。   “下次若是想用药,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让人很是出乎意料,沐惜月忙探究他脸上的神色,可是除了和平日里一样平淡的神情,其余什么都没有了,让她很是不可置信。   自己先开了口:“你,难道不觉得我,这样做过分吗?”   景墨起身,一点一点的走进沐惜月,见他突然凑过来,沐惜月条件反射的朝后躲了躲,惹得男子浅笑,收住了脚步,两人间隔着一米的距离。   “我不知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看的出来,他们待你也不见得有多好。”   “至于过不过分,只要你自己觉得是对的,我的话都不是那么重要,你不给他们教训,就会被一直欺负,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这些都是出自肺府的话,景墨的态度,很显然改变了沐惜月对古时人都受封建迷信荼毒的印象。   若是放在别人那,听到她下手毒害自己的继母,不论继母对她做了什么,她都是摊上了一个不孝和恶毒的骂名吧?   但是景墨却没有,反而表示,会一直信任她,沐惜月一直都知道,景墨对她的事情从不过问,他从来不曾开口说过拒绝,一直都是真心的为她好。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景墨没有多多逗留,沐惜月也没有挽留,这些日子以来,基本上天幕变黑后,景墨就不会在进入她的房子。   待他离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沐惜月在心底算了算时间,现在不过是戌时二刻,对于她来说,现在便休息实在是太早了。   从屋内寻出自己前些日子去买回来的笔墨,趁着时候还早,她打算将自己最近脑海中想到的那些药材都记下来,对于老景头的腿,她是一定有把握的!   其实她最近也一直在思索,怎样才能利用这里不成熟的技术,最大限度的根治老景头的腿。   “防风2钱,也就是6克,独活2钱,苍术2钱,川穹2钱……”   各种药物的名称都已经被她熟记在了脑海,少女不断的在纸上写下各种药物的数量,夜色越来越深,一直到深夜,她才停笔。   第二日一早,沐惜月早早的便起来,用仅剩不多的白面,烙了几张葱油饼,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看着就十分的诱人,用前几日吃剩下的野菜,做了个野菜汤,便算是今日的早餐了。   刚刚将一切摆到外面不算光滑的石桌上,景墨和老景头也已经相继起来了。   吃饭时,沐惜月提出自己今日不去采草药了,她要去镇上的药堂,将治疗老景头的腿所需要的药材买回来。   “我已经将需要的东西都记下来了。”   将自己连夜写出来的东西平铺在桌面上,因为毛笔用不习惯的缘故,她的字看起来歪歪扭扭的。   老景头凑近看了半天,对于上面的现代字体很是茫然,五官都凑在了那张纸上,“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猛地想起他们都不会现代的简体字,沐惜月赶紧收了那张纸,挪开自己的目光,打着哈哈道。   “嗯,没事,我写字不好看,识字不多,所以用这种办法记东西,你们看不懂实属正常。”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能够识字而且写出来,已经是很好了,老景头也不在多嘴,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腿可以治好。   见他们没有怀疑自己,沐惜月松了口气,穿越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玄乎了,所以她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等会我与你一起去。”一直没有言语的景墨突然来了口,沐惜月从自己的世界中反应过来,望向他。   他的开口十分的突兀,沐惜月还在纳闷的时候,老景头趁机道。   “既然是给我这个老头子治病,就不能让沐丫头你来费财,让景墨陪你一道去,需要什么,你尽管拿就是了。”   原来这是不想让她掏银子啊!想了想自己口袋里的那点银两,其实买那些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人家收留了她这么久,不顾村外人的指责,她总要有点回报的。   “不必了伯父,我自己去可以的。”   整个镇子最大的药堂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沐惜月又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健壮身影,微微扶额,她终究是拗不过这个男人,所以最后还是一起来了。   永安堂,方圆十里最大的药铺,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沐惜月再也没有去过那家不识货的药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欺骗顾客,不能适合长期合作。   所以她现在采来的草药,也都卖给了永安堂,一来二去,和这里的伙计跟掌柜,也就熟络了起来。   抬脚踏进药铺,满屋子弥漫着各种药味,店内招呼客人的小厮眼瞅着她进来,忙迎了过去:“惜月姐,今天这么快就来送草药了嘛?”   沐惜月平日里都是下午时分才过来,今天这还不到中午,人就已经来了。   “不,今天没有草药,我是来买药的。”冲着眼前的伙计笑了笑,沐惜月领着景墨一同朝里面走去:“阿强,今日怎么不见你家掌柜?”   那个名叫阿强的小厮摇了摇头:“不知道,今日一早就有人来请了我师父离开,他只叮嘱我好好看铺子,并未告诉我要去哪里。”   沐惜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让阿强领路,自己亲自去后面的柜子里选药。 第二十章 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阿强,这个称怎么用?”为难的看着手中那小小的称,沐惜月一脸茫然的询问阿强。   阿强伸手就要去接,话刚到嘴边,一张大手已经伸出去,接过了沐惜月手中的称,声音沉稳:“我来吧。”   说完,他已经开始上手去拉柜子上的抽屉,见此情景,阿强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有些多余了,所以悄悄的便离开了。   沐惜月虽不会用称,但是只要她念出药名,找到相对应的格子,景墨便会帮她抓取,而且一抓一个准,是多少就是多少,让沐惜月赞叹了好一阵。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还有另一张药方的药没有抓,两人想要趁着中午之前干完,好早早回去,所以都没有松懈。   “喂,你们掌柜的呢?快叫他出来!我家夫人不行了!”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幽幽的飘了进来,吸引了沐惜月的目光。   隔着一道屏风,她隐隐看见外面有不少人,刚好一个人被别人从背上放了下来,从体型来判断,好像有一点点轻微的发福,景墨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能听到外面突然一下子变得很吵闹。   “你们掌柜的人呢?怎么不在!”   跟着那夫人的人可不止一个小丫鬟一人,还有不少一样打扮很平常的随行,此刻这些人都是神色匆忙,阿强和其他几个伙计不敢耽搁,赶紧遣了人上前把脉。   沐惜月拉着景墨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屏风外,目光看着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紧闭着双眼,不断的大口喘气,可是一看呼吸就很困难的妇人。   眼尖的注意到那妇人的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出了不少红疙瘩,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了她这是什么状况。   阿强和几个伙计不过是会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医术,而且见着眼前这情况,都被吓到,生怕下一秒那妇人一口气上不来,便一命呜呼,所以愣是把了半天的脉,都瞧不出来所以然。   铺子里还有其他的百姓,不论是来不来买药的,现在都围成了一圈,好奇的张望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们究竟会不会治病!”   那妇人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大声的吼道,见他们把脉了这么久,都没有办法,而妇人越来越痛苦,脸上是挡不住的愤怒。   沐惜月动了心思,想要上前替他们解围。   刚刚动了动身子,药铺的掌柜回来了,是一个临近中年的男子,平日里很是和睦,见自己铺子里围了这么多人,还有一个危在旦夕的病患,不敢犹豫。   将自己手中提着的药箱扔给店内的伙计,便上前查看那妇人的情况。   这掌柜的很有威望,见他面色沉重的替那妇人看病,围观的人们也不敢在猖狂了,纷纷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的诊断。   沐惜月不断的瞧着掌柜的神色,眯着眼睛,看到他检查的方法都不对后,就知道,这病,掌柜的也没见过。   果不其然,药铺掌柜看了半天,都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那妇人脸色铁青,已经开始呼吸不上来气了,吓了在场的人一跳,掌柜的急中生智,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掐了那妇人的人中,见她脸色缓和了不少,才松了口气。   “这位姑娘,你家夫人这病,老夫实在是没有见过,这病很是奇怪,找不出根源在哪,不如你们还是另寻高就吧!”   掌柜的面色为难,他实在是束手无措了!这种怪病实在是没有见过啊!   在场的人听了他的话都一阵唏嘘,他这样的医者都没有见过这种病,那还有谁能治好呢?   这下子,连带着守着那妇人的两个丫鬟都怒了,方才刚刚凶了阿强他们的那个丫鬟一时心急,怒道。   “不是人人都说,你们永安堂是这里最大的药铺,有着最好的郎中嘛?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的名声都是假的吗!”   永安堂确实是这里最好的药堂不错,但是那也是建立在他们会治的病范围内。   这丫鬟一起头,周围的人也都开始指指点点的,开始怀疑他们这号称最好的药堂是不是假的。   掌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行医这么多年,自问问心无愧,用贤者心对待每一个医患,现在被人说他是骗子,有损医德,当真是忍不了。   “姑娘,就算我会治病,但这等从未见过的病,我要想治好,也需要些日子来研究。”   “我现在不过是怕耽搁了你家夫人的时间,所以好言劝你去别处就医,你莫不要这样损我店铺的名声!”   “哼,好一个耽搁,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今日要是我家夫人出了什么事情,你这铺子,就等着关门吧!你若是治不好,小心你的脑袋!”   那丫鬟咄咄逼人,让掌柜的一时下不来台,不知这该怎么办才好。   沐惜月缓缓地从一旁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看了这么久的戏,掌柜的这些日子对她也是照拂有加,景墨以为她要做什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想让她趟这蹚浑水。   沐惜月对着他做了口型:相信我,随后便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走到众人面前,落落大方的和那丫鬟对峙。   “这位姑娘以人性命做要挟,却不愿带你家夫人去找更好的郎中,这难道不算你在故意浪费你家夫人的时间吗!”   沐惜月的气势丝毫不输那丫鬟,两句话说的那丫鬟脸色一变,眼神不断的躲闪着,想要掩饰心虚,沐惜月勾唇浅笑,就知道这个人心里有鬼!   睨了她一眼,沐惜月便不再看她,而是走到那妇人身边,命她身边另一个丫鬟将妇人轻轻的扶起来,那丫鬟动作十分的小心翼翼,满脸的焦急,从身上一直带着的一个布包里,取出一根银针,少女将针扎在妇人的两耳侧。   “沐姑娘,这夫人的病,实属难见,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见沐惜月不做检查就下针,掌柜的好心出声提醒,也算是告诉她,如果用法不对,那可是害了一个人命啊!   “掌柜的,麻烦让人帮我取雄黄来!务必要用碾成粉的!”   沐惜月没有正面的回答他的问题,目光一直放在妇人的身上。   随着她下针的动作,妇人的耳侧出现了两滴黑血,沐惜月掰开妇人的眼睛,确认她的瞳孔颜色正常后,松开了手,让丫鬟用手将妇人的下巴撑起,两个手指从锁骨处开始缓慢的往上推。   到达下巴时猛地一顶,那妇人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随着她咳嗽,沐惜月让人将她扶起来,面朝下,不断的拍打她的背部,让她的呼吸可以快速的顺畅起来,很快,她需要的东西被阿强拿了来。   沐惜月倒了一杯茶水,把握着用量,将那些雄黄粉悉数倒进茶水里,用东西搅拌后化开。   “夫人,夫人!”妇人猛烈的咳嗽过后,呼吸不再那么困难,一直扶着她的小丫鬟都要急哭了,忙出声想要唤醒她。 第二十一章 不知你有没有想法   沐惜月端着化开的雄黄水再次回到她们面前,雄黄有毒,内服亦慎。   但是这妇人的症状,明显是过敏和中了蛇毒,雄黄酒太烈,只能化掉蛇毒,却会导致妇人的过敏更加严重,所以沐惜月把握好用量,将雄黄泡水,给妇人服下。   “这位姑娘,让我来吧。”小丫鬟看出她是要给妇人喂东西,怯生生的伸出手,目光殷切。   自己并不会照顾人,且这个姿势也是十分的不便,见那小丫鬟主动开口,也没有拒绝,将手中的茶盏给了她。   果然还是身边的人细心,那丫鬟每喂一口,都会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替妇人擦去嘴边的水渍。   等她将那杯雄黄水全部喂完,沐惜月拿回茶盏,妇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小丫鬟有些担心,询问道:“现在怎么办?”   让妇人转过身子,将背部留给自己,沐惜月闭着眼睛,从她的脊柱处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下按摩,每一处穴位都被她熟记于心,纤纤玉手灵活的按压着,周围的人都十分的安静。   景墨站在远处看着少女认真的神色,心底的警惕一直没有放下,生怕遇到什么变故。   不过好在,沐惜月的医术不是吹的,她按摩了没有多久,妇人已经开始悠悠转醒。   刚一醒来,她便干呕了好一阵,沐惜月拉过她的手,按压她的虎口,没一会,妇人便吐出来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十分的令人反胃。   不过这一吐出来,她体内的毒素也算是被清除了,顺带将雄黄水吐了出来,不必害怕会造成什么伤害。   “好了,她醒了。”   沐惜月收回手,从椅子上起身,冲着那丫鬟道。   丫鬟看到夫人已经睁开眼:“夫人!夫人!”   “采儿?我这是,怎么了?”   妇人的声音很是轻柔,面容娇好,一身不同于普通人粗布的锦缎衣裳,已经表明她不是一般人,此刻她被自己的丫鬟扶起来,看着陌生的药铺,还有一堆陌生的面孔。   名唤采儿的丫鬟见她终于脱离了危险,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细细抽泣着将她晕倒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景墨来到沐惜月的身边,看她低头揉着酸胀的手指,有些疼惜:“怎么样?累吗?”   “还好。”   少女抬头冲着他一笑,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着光亮。   景墨一低头,就被她眼里的璀璨晃了眼,因为离开了沐家的缘故,不再受人折磨,且这些日子的伙食不错,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干瘦了。   沐惜月长的不错,只是因为之前太瘦,再加上一直被欺压,整个人都笼罩着阴郁,所以看起来很是丑陋。   但是现在的她,脸上已经有了气色,皮肤也变得白暂了不少,杏眼星眸,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东西都挑好了嘛?”景墨撇开眼,脸上隐隐有些晕红,藏住自己的心思。   沐惜月歪头苦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完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让阿强将自己挑好的药材拿去装起来,等待的时候,方才的妇人过来了,她的身材略显富态,被丫鬟扶着,莲步轻移,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对着沐惜月行了个礼。   “这位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不知您尊姓大名?”   “我姓沐,叫我惜月就好,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沐惜月微微欠身,算是应了她的礼。   “沐姑娘救了我家镇长夫人,可真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啊!”   采儿在一旁快言快语,见夫人醒来,她也终于不再是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惊了一惊,重新又行了个大礼,低眉道:“原来是镇长夫人!”   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嗔怪:“采儿!就你多嘴!”随后就有一双手伸出来将她拉起来。   “沐姑娘快请起,不必多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我向你行礼才对。”   听到采儿爆出她的身份,在场的人都是十分的惊讶,他们都未见过这镇长夫人,听说这镇长夫人知书达礼,与镇长恩爱有加,样貌也是一个大美人。   刚才还没看出来,现在仔细一瞧,果然是一个美人胚子,人群中有人议论沐惜月命好,一出手遇到的便是镇长夫人。   沐惜月对这个夫人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姓符,在村民的口中,人品都算不错。   “沐姑娘医术高超,既然救了我,那我总要知恩图报的,不知沐姑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符珍问笑起来隐隐有两颗小虎牙,瘦削的脸上都含着笑意,很是友好。   沐惜月只觉得她很亲切,但是很有分寸。   “学医救人,这是我的职责,做郎中只收诊金,万没有收其他东西的意思,夫人不用客气,只需付我诊金即可。”   做人不能贪心,这是沐惜月给自己订下的原则。   符珍问和自己的丫鬟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她竟这样的谦虚,不免有些赞赏:“采儿,将一百两银票送到沐姑娘的家里,就当是诊金吧!”   这一开口,满屋哗然,沐惜月运气好也就罢了,这个夫人也是一个出手阔绰之人,张口就是一百两!这方才寻常人家,可是两年的开支啊!   沐惜月不惊不喜,只是收了采儿递过来的银票,略做感谢。   “既然没事了,那我便不打扰了,沐姑娘,有缘再见。”   符珍问带着一行人离开后,整个店里很快少了不少人。   沐惜月的名声大噪,所有人都在夸赞她医术高超,挨个上前向她道喜,整个铺子里看起来乱哄哄的。   沐惜月疲于应对,谢了所有人的道喜,拱手道:“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多谢各位的好意,惜月心领了,就不一一谢过了。”   药铺掌柜的及时出面:“沐姑娘还有事在身,大家还是不要叨扰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围观的人散去了不少,只留下一些还要买药和治病的人,沐惜月谢过掌柜的,多谢他替自己解围。   药铺掌柜笑着向沐惜月行礼,将她和景墨一同请到了后方的院子里,让人换了新鲜的茶水,沐惜月看出他这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掌柜有什么疑虑便说出来吧,惜月会尽力帮你解答的。”   “那,献丑了沐姑娘,老身十分疑惑,方才我把脉都没有看出来那夫人是哪里得了病,为何姑娘不用把脉,便一眼就看了出来?”   如果是蛇毒,他不可能脉不出来,可刚才是确确实实没有脉出来。   “那夫人不只是中了毒,身上还起了红点,她皮肤滚烫,你脉不出来实属正常,是有人故意压了她的脉象,但只需看她的眼睛,就能大概知道病因。”   沐惜月的话头头是道,三两句便消了掌柜的疑惑,让人为之赞叹:“沐姑娘见解独到,老身佩服!佩服啊!”   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既然沐姑娘医术高超,这等不常见的病都有十分的通透,那……不知你有没有想法,要来我这永安堂坐诊呢?” 第二十二章 就这样回去太可惜了   能让永安堂的掌柜亲自开口聘请,沐惜月的医术,就等于是得到了认可。   “只要沐姑娘愿意来我这里坐诊,按照每日五两银子的酬劳给您,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五两银子?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只要她坐诊一天就可以得到五两银子,一个月下来,那可就是一百五十两啊!这掌柜的开口竟这么大方,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要是真的在这里坐诊一年,她的身价还不猛涨?   掌柜的觉得他的价已经开的够高了,沐惜月没理由不会动心,心中想着今日是一定要聘请到她的,但是事实是,他不该用钱财来衡量沐惜月的价值。   “掌柜的一番好意,惜月心领了,但是,我是不会做坐诊郎中的。”少女站起来,微微的摇了摇头,眉眼低敛,拒绝了他的好意,掌柜的不死心,着急的开口,还想挽留。   沐惜月却不再给他机会:“我已另作打算,掌柜无需多言。”   阿强从前面寻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将一堆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女子:“惜月姐,您的药材包好了。”   景墨接过药材,沐惜月也站起身,客气的对着掌柜欠了欠身子:“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掌柜您了,过几日有了新的草药,我会再给您送来的,告辞。”   “哎,沐姑……”见两人头也不回的离去,掌柜的很是沮丧,就这样放走了一尊大佛,扭头对着不知所以的阿强瞪道:“让你多嘴!去库房给我把所有的药材整理一遍!”   “这,我?”阿强十分的委屈,可掌柜的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愤愤的甩袖离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纳闷。   ……   回去的路上,能看到不少人冲着沐惜月和景墨指点,这种被人当成猴一样围观的感觉——着实很不爽!   沐惜月加快了脚步,脸色十分的不悦,景墨看出她的心思,大腿一迈,将她挡在了自己的内侧,寒眸冷冷的扫过路边的人们,吓得他们不敢再多看一眼。   等他扭头在和身边的女子说话时,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原来你真的会医术?”   十分清冷的一道声音,沐惜月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出现了错觉,抬头看了他两秒,扑哧一声笑了:“难道你觉得我是骗你的吗?”   “不,我只是意外。”景墨的眼中似含着宠溺,目光正对上比他矮了一头的少女,“你居然可以治好普通郎中都治不好的病。”   “以后让你意外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算什么?”沐惜月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是最得意的,对于别人的赞赏也从来不谦虚,毕竟她肚子里是真的有东西,何必谦虚?   景墨看着孩子气的她,只觉得十分可爱,俊朗的面庞上也不由自主的挂了一层浅笑:“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拿着方才刚刚买的蜜饯,扔了一个进嘴,甜丝丝的,直甜到心底,沐惜月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听到景墨的话,含糊不清的询问。   景墨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了,你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接下来,不管沐惜月怎么询问,怎么逗他,他都是守口如瓶,这可憋坏了沐惜月的好奇心。   一直到了深夜,老景头已经歇下,景墨和一直在等待的沐惜月关好家中的篱笆网,点了一个火把,朝着山上行去。   这里的夜晚很黑,没有火把的照明,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冷风直往衣服里面钻,时不时还有野兽的嚎叫声传来。   沐惜月哭丧着脸,开始后悔了,大晚上的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干嘛非要折腾这一趟啊?   “景墨,还有多久啊?”她在夜晚中的辨别力有点差,不过刚刚上山五分钟,却让沐惜月感觉她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   景墨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贴心的放慢了脚步,将火把往下拿了拿,山上碎石较多,让她小心脚下:“还有一段路程,你慢些走,不必着急。”   沐惜月望了望黑黝黝的前方,好似前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大嘴在等着她跳进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谁知这看了头顶,没顾上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到一个十分松动的石子——“啊!”   沐惜月一下子跌倒在地,满地的碎石,这狠狠的一跤,仿佛骨头都要被磕碎,疼的她直流眼泪。   景墨慌忙两步走到她身边,借着昏暗的火光查看她的伤势,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宽大的裤子被撩了上去,少女的膝盖上红了好大两坨,但是还好没有破。   从周围的草丛里找了两株看起来眼熟的草药,景墨放在嘴里嚼碎,小心的将它敷在了少女的腿上,沐惜月疼的吸气,不过那草药敷在腿上冰冰凉凉的,很快就消除了痛感。   “如果你不想去了,我们就回去吧?”景墨举着火把,一脸关切的看着少女。   沐惜月看了看已经很远的山脚,她还不知道景墨要带她干什么,如果就这样回去,会不会太可惜了?   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腿,隐隐还有一点疼痛,但是不碍事,而且她也没有那么的矫情。   “我不碍事,已经走到这里了,就这样回去太可惜了,还是继续走吧!”说着,她就要撑起身子继续去走,却瞧见景墨突地站到了一旁。   疑惑的抬起头,刚好看到他脸颊上的一抹晕红,看到自己裸露出来的小腿,沐惜月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古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更是有男子见了女子的光脚就必须娶了的陋习。   自己的小腿被景墨看见,那级别,差不多就跟裸着是一样了!   见他没有提,沐惜月也没有多嘴,免得说出来尴尬,清理了一下腿上的残叶,她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跟在了景墨的身后,“走吧。”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为了防止沐惜月再次摔倒,景墨每走一步,都会确认一下石头没有松动,才会让她踏上来。   因为要专心走路,一时间,沐惜月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一直走到了山顶,景墨带着她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块荒地前,脚下全是枯草,只要踩上去就会嘎吱作响,但是因为没有了树林的遮掩,所以这里看起来明亮了不少。 第二十三章 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抬头,看天上。”   顺着景墨的话,沐惜月抬起头,一下子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不自觉的微微张嘴。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美丽的星空。   天空不算黑暗,反而给人一种十分暗沉的蓝色,点点繁星挂在空中,犹如一块画布上被点缀了不少亮光,皎洁明亮的月亮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白的好似能倒映出人影。   景墨嘴角含笑,看着眼前满脸欢喜的少女,那璀璨的星空都映在了她的眼中,青丝被微风吹起,月光犹如她的衣裳,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沐惜月已经被眼前的所有震撼了眼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美丽。   景墨将一些荒草踩到,示意沐惜月一起坐下,少女顺势就躺在了哪里,嘴角洋溢着笑容。   “有一次打猎,天色太晚,没有带火把,我不敢贸然回去,想找一个地方歇息,便找到了这里。”景墨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起躺下,好听的声音犹如从远处飘来的一样。   感受着微风拂面,两人都不再言语,望着遥远但又仿佛很近的星空,沐惜月的思绪渐渐飘远……   没有来到这个时空之前,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隐约记得,自己也曾经被爷爷带着,爬上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一边看着星星,一边听着爷爷讲故事。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爷爷了,还有那些陪伴了她成长的家人,也见不到了,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样的孤独,这个世界与她毫无关联,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另一个沐惜月的,并不属于她,她不过是一个顶替的人而已。   可能在自己的那个时空,她早就已经死了吧?得知她的死讯,那些爱她的家人们,该有多么的伤心?   内心感受到巨大的压抑,曾经的一幕幕都浮现在她的眼前,天上的星空犹如一个放映机,一件一件的放着她已经快要记不起的记忆。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景墨听到她的呼吸不对,扭过头才发现,她竟已经满脸泪水。   从未见过女人哭的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翻遍全身,才找到一块巴掌大的手帕,递了过去:“怎么了?是不是被什么给咬了?哪里咬了?”   沐惜月坐起来,接过递来的手帕,看见景墨盲猜但是又十分担心的样子,一个没忍住,破涕为笑。   景墨更是一头雾水,刚才还在哭,怎么突然又笑了?   “我没事。”沐惜月的声音十分的翁气,用景墨的手帕擦掉自己的泪水,时不时还会小小的抽泣一下。   她这很明显就是难受的样子,就算景墨从未于女子相处过,也不可能信了她这句没事:“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如果不介意,可以说与我听。”   那一汪古井般深幽的眸子里,倒映着沐惜月自己的身影,竟是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她抹拭着手中的帕子,声音闷闷的:“你有没有体会过孤身一人的感觉,所有人对你而言都是陌生的。”   少女将头埋进臂弯里,只留有她的声音:“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一切都是那么的盲目,就连家人,都不是家人。”   景墨细细的听着少女说的每一句话,眉头紧锁,薄唇紧抿,以为她是因为沐家的缘故,心底十分的渴望拥有家人,拥有一个家。   “景墨。”沐惜月冷不丁叫到他的名字,景墨疑惑的扭头,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你说,我是不是很令人讨厌?我知道外面的人对我都很是讨厌……”   “不,我不觉得你讨厌!”这话听在景墨的心里,让他也一阵难受,立刻就打断了她的话,“惜月,我们成亲吧。”   沐惜月愣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景墨他,真的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一直都记着这件事!   “可是,我……”   “惜月,你在沐家受了很多的委屈,我都可以看出来,没有人对你好,我会对你好,我从不觉得你讨厌,成亲的事我想了很久,我没有说胡话,也不是开玩笑。”   “惜月,让我娶你吧,我来做你的家人,不论外面的人说什么,我都只会在乎我眼中的你,怎么样?”   景墨虽然是个七尺男儿,平日里也是少言寡语的,但是今日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句句都戳入沐惜月的心中,当真是让人十分的感动。   她方才不过是有些感慨,一时情绪没有忍住,将压抑在心底这么久的话都倾倒了出来。   可是景墨是每一句都听进去了,而且又一次提起成亲的事,沐惜月总觉得娶了自己,会对他不公:“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是不能生孩子的。”   “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不在乎孩子,我只在乎你。”景墨的眼中深情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沐惜月看着他殷切的样子,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这算是——表白嘛?   第一次被人表白,还有些不知所措。   被景墨一直盯着,沐惜月感觉自己的脸通红,下意识的扭头,景墨以为她是不愿意,瞬间落寞了不少:“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见他心伤,沐惜月一时着急,猛地转身,慌忙去拉他的手。   两人的鼻尖仿佛都要凑在一起,还有那么一点距离,就要吻上一般。   触电般松开自己的手,沐惜月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一样,十分的害羞。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并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只是娶了我,你只会和我一样,被人嘲笑,这样不值得。”   景墨已经为了她被外面的人议论了,她万不可再为了一己之私,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那样就成了恩将仇报了!   景墨感到好笑,黑眸中带着笑意,颇为无奈的瞧着沐惜月:“这村里的人与我又有何关系?若我成个亲,还要他们指指点点,不如直接认了他们做父母算了。”   虽说沐惜月一直以来,也并不在意村里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但是景墨能为了她这样说,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第二十四章 我非要让她嫁不成   “那……我答应你。”沐惜月低着头,声音细小的说出这番话,景墨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头等大事随着沐惜月的点头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从认识景墨这么久以来,沐惜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的这么开心,自己的心里也是十分的甜蜜。   ……   第二日一早,景墨起了个大早,帮着沐惜月一起做早饭,老景头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如胶似漆的一面,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切都了然于心。   当吃饭时,景墨告诉老景头他们准备成亲后,老景头没有反对,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是比他们俩还要开心。   “爹,等会我就去找人选日子,然后带着惜月去置办一些东西,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景墨终于不再是遇事那副冷冷淡淡的,给人一种不在乎的感觉。   沐惜月被老景头看准儿媳的目光盯得害羞,忙起身找借口回了房子,于是便听到老景头在身后“教训”景墨的声音。   老景头玩笑般打了景墨一拳,有些责怪:“你终于肯把沐丫头给我娶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怎么不告诉我老头子?”   景墨也有些不好意思,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老景头,老景头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沐惜月的房门,沉声道:“沐丫头在沐家受了不少委屈是真,你以后要好好待她也是真。”   上一秒还很严肃的老景头,下一秒突然威胁道:“要是以后让我知道你对沐丫头不好,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沐惜月在房里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外面的父子俩人相视一笑,回到了正题。   “成亲的事情,是一定要办的,而且一定要办好,怎么说,小姑娘也是风华正茂,你比她大了不少,她却还愿意嫁你,就这一点,你万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老景头放下手中的筷子,语重心长的对景墨交代。   景墨自己的心中有数,就算老景头不说,他也早就想好了,会一直对沐惜月好,就当是弥补她以前受的那些委屈。   “当初你在那么多村民面前说,你会娶沐丫头,现在你们要成亲了,于情于理,都是要请他们的,至于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景墨点了点头,听着老景头的交代,脑海中想到了另一件事:“既然村民都要请,那——沐家的人?”   沐惜月好歹是沐家的女儿,既然要出嫁,当然也应该从沐家出嫁,但是景墨的心底,是不想再让她回到那里去的。   老景头也想到了这件事,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老景头长叹一口气,道:   “这件事,你还是问问沐丫头的意思吧,如果她不愿回去,我们也不强求,新婚之日,不能让她不高兴。”   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回去,沐惜月肯定会受委屈,大喜的日子,景墨让她不开心,于是点头同意了老景头的话,这件事还是和沐惜月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两人又讨论了不少其他的事情,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沐惜月才从房内出来,彼时,老景头已经恢复了乐呵呵的样子,在她要收拾碗筷的时候,阻止了她:   “沐丫头啊,今日这东西,就让我来收拾吧,你跟着墨儿去一趟县里,置办些物件,他不如你心细,你多盯着点他!”   沐惜月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动,老景头不断的催促,她也只好作罢,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跟着景墨一同离去。   ……   两人前往县里,景墨特意去寻了人,知道三日后是一个吉星高照的好日子,最适合婚嫁。   同沐惜月商议,对于这种黄辰吉日,沐惜月是不信也不懂,所以让景墨一手操办,自己不插手过问。   “既然你都看好了,我没有什么的,不如就定在三天后吧?”   成亲的事,对于景墨来说,当然是同意越快越好,见沐惜月很是赞同,便敲定三日后成亲。   县里的东西要比镇里多上不少,而且有很多都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尽管沐惜月再多阻拦,景墨还是替她置办了不少东西。   还特意带着她去布衣局,用当下最时兴的料子,做了两身好衣裳,看的店里的伙计都说沐惜月找了个好夫家。   景墨还带着她去了专门打到饰品的地方,买了两个纯金的流苏簪子,就光是两个簪子,就花了十两银子。   沐惜月虽然嘴上责怪他太奢侈了,但是暗地里,还是将那簪子当做宝贝一样揣在怀里。   他们俩人在出自办物什的时候,老景头一个人在家里也没有闲着,特意去人多的地方,十分高兴的说景墨就要成亲的事情。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等到沐惜月和景墨傍晚回去的时候,几乎是逢人见了他们就道恭喜,甚至还有人为了巴结上景墨,朝沐惜月的手里塞不少好东西,但是都被景墨伸手拦了回去。   回到家中,沐惜月看着收拾出来的一堆油纸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好的让她出去盯着景墨,结果还是买了这么多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只要我人嫁过来就好了,我真的不稀罕这些东西。”沐惜月颇为无奈的望着景墨。   景墨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了老景头爽朗的笑声,“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情,但是买不买是我们的事,沐丫头,这种事情可是人生大事,万万不能含糊!”   “可是,伯父……”   老景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应该是好事临近的缘故,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还叫伯父呢?该改口咯!”   沐惜月被他说的脸一红,笑着低下了头,小声的喊了一句:“爹。”   老景头一下子乐开了花,他是真的拿沐惜月当女儿来对待!   ……   沐惜月要成亲的事,很快就被传进了沐家。   李氏是从丫鬟的口中听来的,一知道这件事,就跑到了沐庆施的书房内,大吵大闹了一番。   “沐惜月当真是不把这个家放在眼里了!聘礼都没有送过来,就急着做别人的媳妇了?这不是打沐家的脸嘛!”   沐庆施也知道了这件事,此刻正为了此时恼火,李氏来他的房内大吵大闹一番,都没沐惜月让他丢了面子而感到气愤!   “既然她那么想嫁人,我非要让她嫁不成!” 第二十五章 先把我的嫁妆拿出来   成亲当日,景墨将所有可以挂上红布的地方都挂满了红布,看起来十分的喜庆,沐惜月拿出之前景墨给自己买的那身喜服。   绸缎做的料子,上面绣了两个鸳鸯,采用金线描边,一身正红色衬的她肤色如雪,简单的梳了一个发髻,胭脂轻点,红唇娇嫩,带上之前打的那两个纯金流苏簪子。   沐惜月望着镜中的自己,清浅一笑。   她就在这些日子住的屋子里出嫁,没有回沐家,也不可能回去,甚至都没有让景墨刻意的去通知沐家的人。   透过房内那扇小小的窗户望出去。   景墨一身大红喜服,正在招呼前来祝贺的村民,小小的院内摆了不少的桌椅,他脸上的喜悦,几乎都要溢出来,就连腿脚不便的老景头,都是笑呵呵的。   “哎呀,沐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呆坐着?”喜娘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沐惜月还没有盖盖头,着急的催促。   沐惜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镜内,和镜中的自己相视一笑,喜娘拿过放在一旁的红盖头,笑着和她一起看着镜中的面容。   “看不出啊,原来你这看起来瘦弱的小丫头,也是一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只是可怜了,在沐家被那李娘子欺负的……”喜娘口无遮掩,一声沐家让沐惜月脸色沉了沉。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喜娘赶紧玩笑似的打了打嘴,“哎呀,瞧我这张破嘴,提他们作甚?”   这喜娘是景墨亲自请的人,是村里一户柴夫家的媳妇,虽说人大大咧咧,说话不会看场合,但是心地很好,曾经也心疼过沐惜月。   这是在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沐惜月有好感的人。   此刻她的话,沐惜月也没有放进心里,只是勾唇一笑:“没事的,时辰快到了,帮我盖盖头吧!”   随着喜娘手上的动作,沐惜月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暗红,喜娘扶着她做到床边,只等外面的宾客到齐后,行拜堂之礼。   可能因为刚才说错话的缘故,喜娘不敢在房内多待,寻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安静的房内一下子便只剩了沐惜月一人,眼前的红色看的她头晕,盖头下,那双黑眸隐去了眼底的星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有点沉重,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要成亲的事情,整个村子都传遍了,就连镇上的人也得了消息,但是沐家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按照她对沐家人和李氏的了解,以他们刻薄的性子,怎么可能任由她这么顺顺利利的嫁人?   外面响起了一阵鞭炮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应该是人都来齐了吧,但愿,刚才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希望今日不会出什么事情才好。   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沐惜月感觉到喜娘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双粗糙,充满了茧子的手握住了她:“吉辰到了,沐丫头,我们走吧!”   “吉时已到,请新娘——”   外面的声音很是吵闹,沐惜月只能任由自己被喜娘拉着行走,房门外摆着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盆,跨火盆,寓意着去掉她身上的晦气,来庇护家里没有灾难。   景墨站在房外,笑意布满了整张脸,虽然看不到自己新娘的脸,但是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今日的沐惜月,一定十分的美丽。   喜娘将手中红布的另一端递到景墨的手中,领着两人一同站到已经坐在椅子上的老景头面前,老景头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对新人,瞧着他们对自己行礼。   “一拜天地!”   景墨小心翼翼的牵着沐惜月,与她共同面对背后偌大的天地,一起行礼。   村民们的脸上,什么样的神情都有,虽说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景墨五品将军的身份,今日才来此的,但是基本上,都对景墨娶沐惜月抱着嘲讽的意思,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来。   他们都不想得罪景墨。   “这沐惜月成亲,怎么一个沐家人都没有看到?而她也不是从沐家出嫁,沐家当真是不要这个女儿了吗?”   这种场合最不缺的就是多嘴的人,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时间个个都不安分起来,开始议论纷纷,处于正座上的几位主人,此刻脸色都不是太好。   喜娘看出情势不太对,赶紧高声进行下一道礼,“夫妻对拜!”   话音刚落,另一道刻薄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这门亲事,我们可不答应!”   沐惜月盖头下的脸色一变,这声音她怎么可能不熟悉?简直是听一次就恶心一次!她就知道,今日不会这么轻松。   不止沐惜月自己,景墨和老景头看着进入院子的不速之客,脸色皆是很差,景墨走到沐惜月身边,用行动告诉她,不用担心。   沐庆施带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刚才那道声音,就是李氏的,沐子安,沐如雪,王成泉,还有一些家丁,这阵势,仿佛是要来拆了景墨家的屋顶。   “他们想干什么?”沐惜月压低了声音询问身边的人。   景墨也低声回复:“不知。”   老景头拄着拐杖走上前,挡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前,看着沐庆施:“今日是我儿子的大喜之日,沐家主如果是来庆贺的,那就请入座的吧,别误了吉辰!”   “呵,大喜之日?连我这个沐惜月的爹,还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她要嫁人,你让我如何能够庆贺!这门亲事,我们绝不答应!”   沐庆施的话,惹来沐惜月一阵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女儿啊?可真够虚伪的!   “李氏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怎么不见父亲您跳出来,说我是你的女儿呢?”沐惜月的声音冷冷的,却清楚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沐庆施脸色一变,却听到她直接拆穿了自己的心思,“你今日来此,不就是认为,聘礼都没有下,我便与景墨成亲了嘛?如果你想要聘礼,那就先把我的嫁妆拿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沐惜月的话,让沐庆施当场下不来台,他确实是因为聘礼一事而来的!   见情势不对,沐如雪适时的站了出来:“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父亲不是那个意思,你私定终身,成亲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家里,父亲心里当然不同意!”   这番话说的,倒是沐惜月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第二十六章 成亲也就这样作罢   “我的事情,何时需要你们来过问了?”沐惜月一阵冷笑,并不领情。   反正现在村里的人,大多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找她的茬,吃亏的只能是找茬的人!   沐如雪被噎到,怨恨的瞪了一眼沐惜月,默默的退了回去,不再言语。   李氏见丈夫和女儿接连被讥讽,心中本就不太舒服,见不得沐惜月好,泼妇一般的上前:“沐惜月,你别不识好歹,你的名声都坏成什么样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还没成亲就住在别人家中这么久,我看你是想嫁人想疯了!”   “那我也比你的好女儿沐如雪,还未成亲就怀孕要好很多吧?”沐惜月总是能抓到别人的痛楚,然后一直揪着不放,这才是她总能逼的李氏他们怒及的手段!   李氏心中气结,沐如雪见自己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一次扯到之前的丑事,恨不得现在就让人砸了这里!   周围的人都议论沐惜月伶牙利嘴,竟然可以说的李氏无话可说,这话被李氏听了去,更加的气愤,冲着离她最近的人就吼道,“今年的粮食不想买了就继续说!”   因为这两年收成不好,不少人家都会从沐家买粮食吃,李氏这一吼,立刻就让所有人闭了嘴,但是暗地里,都在说她拿着鸡毛掸子当令箭,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唉唉唉,今个是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情,等拜堂完了你们再处理,不能误了孩子们的吉辰不是?”喜娘想要开口缓解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凑了上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顿:“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无关!离远点!”   这喜娘一直看李氏也不爽,好心不成办坏事,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家事?你带人来搅坏我的成亲礼,这也叫家事?要不要我们再去一趟官府,让县官大人评评理!”虽然看不见沐惜月的脸,但是她说的话同样气势逼人,让人气愤。   李氏憋了半天都憋不出来一个字,这个沐惜月实在是欺人太甚:“沐惜月,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现在还不让人说,你以为嫁给景墨就完事了吗?骨子里的贱是改不了的!”   “景墨,娶了这样一个贱人回去,你的家里就别想安生!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娶回去也是在家里是干饭的,趁着还没有礼成,你赶紧将她赶走!”   她的前一句话对沐惜月来说,不痛不痒,压根就不值得她往心里去,但是后半句嘛……   沐惜月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红盖头,金色的流苏在头上不断的晃动着,被日光照的通透,一张娇俏的小脸暴露在众人面前,让所有人为之一叹。   原来这沐惜月一点也不丑啊!   就连对面的沐家人都是愣了愣,这真的是他们认识的沐惜月嘛?   沐惜月气急,李氏三番两次用不能生育这件事来凌辱她,实在是过分至极。   刚想要回怼过去,一双大手却悄悄的握住了她,那双手不算冰凉,带着暖意,一下子就让她心底的怒火消除了大半。   沐惜月扭头看着身边的景墨,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色,但是她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势逐渐变得冰冷。   李氏被他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吓到,突然想起他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军,杀伐之气无人能及!一下子便有些腿软。   却死鸭子嘴硬:“景……景墨!你别不信我说的话,我说的都是实话,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唔”   李氏颤抖着声音,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便朝着她的面门袭去,不偏不倚,刚好堵上了她的嘴。   李氏的嘴巴被撑的生疼,不断的呜呜乱叫,还是让别人帮助才拿掉茶杯,一拿掉便蹲地干呕了起来。   景墨甩干自己手中的水渍,握着沐惜月的手越发的紧,淡漠的看着那边乱作一团的沐家人。   沐惜月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暗暗的回握住他的手,心中的委屈也消减了不少。   “你们快看,李娘子的脸,天哪!”   李氏原本的脸上为了遮丑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她的脸一直都在溃烂,根本无法示人,此刻面纱因为刚才的变故被击落,满脸的痘坑和脓包就这样被暴露出来,落在众人的眼里。   一时间,村民们都跟遇到了瘟神一样,纷纷朝两边散开,满脸的惊恐,之前一直都是听别人传李氏的脸有多恐怖,可是再多的形容,哪有自己亲眼看到的恐怖?   李氏深觉不对,惊叫一声,赶紧用手去遮挡自己的脸,不敢再抬头:“你们别看我!不准看我!我的脸没事,不准看我!”   她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嘴上不停的喊着别看我,捡起自己已经脏掉的面纱就往脸上裹,看到沐惜月娇好的面容,无比的嫉妒,毫无征兆的就扑了上去。   沐惜月吃惊,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被人搂紧了怀中,景墨将她护在怀里,伸手去挡李氏,结果被她锋利的指甲划出了几道血痕,吃痛下反手一推,李氏便坐在了地上。   沐庆施被这一出丢尽了脸面,暗自懊悔了一声,没脸再继续待下去,冲着沐子安吼道:“还不赶紧上去拉住你娘!”   呆愣的沐子安眼中迸发出厌恶,但还是乖乖的上去拉起了挣扎中的李氏,沐家没有一个人敢继续待下去,纷纷灰溜溜的离开,只能癫狂的李氏还在不断的嘶叫。   见他们离开,景墨才放下了警惕,松开了怀中的女子,一脸的担心:“怎么样?你没事吧?可有伤到你?”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可是他关心的却是自己,沐惜月拉过他的手,看着几乎已经破皮的那几道伤痕,心疼的吹了吹,责怪道:“李氏下手没个轻重,你还这样用手去挡,怎么那么蠢?”   “只要你没事便好,这么一点伤,不碍事的!”景墨的眼中流露出温柔,看着低头责怪自己的少女。   在战场上什么样的伤没有见过?这样的伤,他当真不放在眼中。   沐惜月叹了口气,拿他没有办法。   被沐家人这样一闹,吉辰已经过了,况且沐惜月的盖头都已经揭了下来,再拜堂,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成亲也就这样作罢,村民们也都纷纷散去。   不过今日的事情,也让沐家的人多了个小肚鸡肠的臭名,成了农妇们茶余饭后的讥讽闲谈。 第二十七章 居然也会制药   李氏被沐庆施带回沐家就关了起来,小路上的疯癫惹得儿子沐子安都不再和她亲近。   沐如雪被王成泉带回王家,勒令她不准再出家门一步,形似软禁,王成泉将沐如雪训斥了一顿,责骂她非要去凑这趟热闹,沐家的脸丢了,现在连王家都沾染了一些是非。   王成泉警告沐如雪,既然已经成了王家人,就不要再插手沐家的事,否则要她好受!   沐如雪心中委屈,这件事也不是她的错,李氏亲口交代,让她必须出面,她拗不过母亲,也只能作罢,现在到成了两边不是人!   房内的东西被她砸了七七八八,沐如雪还是不见消气,想起在景墨家,见到揭了盖头的沐惜月,突然纳闷起,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美丽?   明明以前骨瘦如柴,当真称不上好看,这才过了多久,沐惜月的美貌已经快比过她了?   沐如雪比李氏还要在乎自己的美貌,她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比自己长的还要好看,尤其是样样都不如她的沐惜月!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手中的手帕都要被她撕碎一般,沐如雪的眼中迸发出了怨毒。   ……   成亲被大闹后的当晚,沐惜月陪着景墨收拾了家中满地的狼藉,整个人都要累瘫了,坐在桌子前提不起力气,景墨要好很多,这点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接过景墨递过来的茶水,看到他的胳膊,沐惜月突然想起他的抓伤,一把拉住了他要收回去的手。   “怎么了?”见她脸色突然变了,景墨凝眸询问。   沐惜月将他的手放在桌子上,认真道:“别动。”   转身从自己梳妆用的镜子后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箱子,坐回桌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乳白色的瓶子,里面是凝固好的药膏,一打开就能问道浓郁的药草香。   沐惜月用指尖轻点了一点,轻轻的擦在了景墨受伤的地方,一边抹,一边吹气,让它快速的凝固。   景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感到它冰冰凉凉的,十分的舒服,一点都不刺激,心生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用栀子仁,黄连,白芷,还有一些其他的草药制成的清凉膏,你做事总是那么不小心,很容易就会受伤,我便做了这个东西,可以随时给你使用。”   沐惜月的声音和她手上的动作一样的轻柔,景墨的皮肉比较粗糙,但是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柔,不由自主的,嘴角便洋溢上了笑容。   在心底权衡了半天,景墨才想到要安慰的话:“今天的事,你莫要往心里去,以后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的。”   这个男人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自己,沐惜月如何能不心动?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天色已经落下了帷幕,今夜便是洞房之夜,但是看景墨的样子,却没有要在这里留宿的意思:“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沐惜月有些纳闷:“嗯?那,你呢?”   “我们成亲被人打断,拜堂也没有完成,时机不对,我们就还没有结成真正的夫妻,所以我不会动你。”景墨对着沐惜月解释,但是话语里的意思,都是为了沐惜月着想。   如果今夜就行那夫妻之事,沐惜月自己也是比较抗拒,现在听景墨这样说,也是于情于理,继续分房睡,才是最为稳妥的。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沐惜月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将桌上的药膏递了过去:“如此也好,这是剩下的药膏,你拿回去吧,明日起来再涂抹一遍,以后受了伤,也要及时涂抹。”   景墨接过那乳白色的瓷瓶,瓶子上还残留着少女手中的余温,他暗暗的握紧在手中,离开了少女的房子。   自从成亲那日开始,沐惜月便算是真正的成了景家人,虽然没有礼成,但老景头也早就已经将她认作了儿媳,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景墨也事事都照顾她,两人相敬如宾。   给老景头治腿的事情,沐惜月一直都没有忘记,她将自己买回来的所有药材,都处理晒干后,按照份量,将它们处理成了一小堆,让老景头每天晚上,都用晒干的药草泡腿。   此外,她还将另一张药方上的药材,按照过滤晒干碾磨的方式,同样制成了药膏,为了方便老景头使用,她让景墨将打回来的野兽剥皮,制成了可以贴敷的膏药。   老景头用了十分的有起色,虽然想要彻底的治好,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至少可以保证,现在的腿不会那样无缘无故的痛了。   见老景头的腿有起色,景墨也跟着高兴了不少,不去打猎的时候,就会凑在沐惜月的身边,帮她做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   沐惜月不想让自己闲在家里,每日还是会定期的去采草药,但是这样采完药就卖掉,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虽然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十分的落后,但这根本不能成为阻挡她的理由,毕竟也是专门研究过古医术的人。   她的记忆虽说没有达到过目不忘,但是只要是用心记住的东西,长时间内都不会忘记。   沐惜月开始早上采药,中午便处理它们的淤泥和污渍,剩余的时间便将自己想起来的东西记下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做尝试。   不过几日,她就已经自己制成了不少特效药,这样拿去药堂售卖,可比单纯的售草药要得到的多。   沐惜月将自己制好的特效药拿去永安堂,阿强听说了她成亲的消息,再次见到她,不免调侃了几句。   “惜月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都已经好几日不来送草药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这个混小子,居然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沐惜月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明显挂着笑容,将手中用油纸包好的药放在柜台上。   阿强见这次居然不是零散的草药,有些纳闷:“惜月姐,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些特效药,你只要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你们这里一定有同样的药。”阿强跟着掌柜也学了许久的医术。   听到沐惜月说这是她自己制作的草药,有些惊讶,一边打开,一边崇拜着。   “惜月姐,没想到你不光会医术,居然也会制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愿意来我们药堂坐诊呢?” 第二十八章 难道真的是巧合   “医术好就一定要当一个坐诊大夫嘛?阿强,你就那么喜欢受制于人?”沐惜月没有正面回答阿强的话,灵动的眼睛充满了考究。   阿强一愣,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憨憨的笑了两声,却是没有什么心眼,“我师傅他不会强迫人的,惜月姐来我们这里,医术又那么好,师傅一定会给你很多的报酬!”   这个阿强很是憨厚,是铁了心跟着永安堂的掌柜的。   沐惜月无奈的摇了摇头,有这样一个伙计,那掌柜的也很是会挑人:“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报酬再好,也是替别人干事,我不喜欢依赖在别人手下。”   “那你这样的一身医术,岂不是就浪费了?”应该是掌柜的告诉了阿强什么,所以他才会这么锲而不舍的想要将沐惜月拉过来。   沐惜月眨巴了两下眼睛,神神秘秘的:“谁告诉你,我会浪费了我这身医术?”   “什么意思?惜月姐你不是……”   “好了,不用说那么多了,我没有的想法,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动我,还是好好看看你手里的那些药吧!”   沐惜月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之前已经拒绝过掌柜的一次了,就算这次换了阿强来说,她也是绝对没有那个念头的!报酬再多也一样!   阿强惋惜的低下头,叹了口气,师傅给惜月姐开的价,可是有些郎中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惜月姐还真怪,这样都不心动。   “惜月姐那你在这里等候一会,我将这药拿去给我师傅瞧瞧,让他给您开个价!”药的买进一直都是由掌柜的操持,所以阿强不敢妄下结论。   沐惜月点点头,摆手示意他快一点,便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享受着桌子上叫不出名的茶水。   阿强看着她悠哉悠哉的样子,还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只有抱起面前的一大堆药,朝着药堂后面晾晒草药的地方走去。   刚刚行至后门,就迎面撞上了匆忙准备出门的掌柜:“哎,师傅,你要去哪?”   “有个孕妇难产,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了,哎呀,你别挡路!”掌柜的推开阿强,就要夺门离去。   “惜月姐送来了一堆她亲手制的药,那就只能等你回来再看了。”阿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药,小声的嘀咕,只能去告诉惜月姐让她再等等了。   “等等,你说谁?”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掌柜,听到了阿强的嘀咕,连忙又折了回来。   阿强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惜月姐,就是沐,沐惜月啊……”   “她在哪里?”   “就在前面等着。”   “快,带我去!”   见师傅出门的事都没有那么着急了,阿强虽然纳闷,但还是乖乖的将他带到了前面,找到沐惜月。   掌柜的一见到沐惜月,就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步的迎了上去,“沐姑娘!”   正在思考自己的医馆应该开在那里的沐惜月,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声,还是喜出望外的那种感觉,惊了一惊,一扭头,就看到掌柜的冲着她走来。   她只当掌柜的是亲自来于自己商谈价格,所以一点也不着急:“掌柜的来了?可是想好了给我的药什么价格?如果没问题,以后我还会……”   “沐姑娘!请你务必要跟我走一趟啊!”掌柜的径直打断了沐惜月的话,满脸的焦急。   沐惜月有些不解,但是当目光扫到他手上提的药箱时,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要出诊,“这回又是什么病?你且先说与我听听。”   “刚才有人来请我,顺势有一个孕妇难产,请了好几个大夫过去都没有用,现在隐隐还有大出血的征兆,孕妇已经晕了过去,没有精力在生产。我不是妇科圣手,就算去了,也只能用大补汤吊着孕妇的精气神。”   “沐姑娘你是女子,且在医术上也有一定的造诣,看在两条人命的的份上,还请沐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掌柜的拱手向沐惜月行了个大礼,如果那孕妇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一尸两命,这等残忍,医者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听了他的描述,沐惜月心中对于孕妇的情况已经有了点眉目,所以也不敢犹豫,收了自己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掌柜在前面开路。   “别说那么多了,我随你走一趟便是了,快带我去吧!”   两人不敢再耽搁,沐惜月又选了一些助产的药物,便与掌柜的一起,匆匆的奔向孕妇的家中。   听掌柜的说,那孕妇也是他们村里的人,这让她越发的纳闷,她的印象里,除了沐如雪,村里好像没有怀孕了,沐如雪的孩子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听说她的孩子被打了。   就算现在生产的人是她,算算日子,那也不对啊!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沐惜月抛去脑中的杂念,只是专心赶路,但是这路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难道真的是巧合?否则这路怎么会这么的熟悉?   “掌柜的,你知道那孕妇,是谁家的人吗?”沐惜月向掌柜的询问,想要解答心中的疑惑。   但是只见掌柜的也是摇了摇头,步伐却没有放慢:“我也不知晓,只知道来寻我的那人说,过了你们村的那条河,自然会有人接应我,带我去。”   沐惜月沉默不语,看着不远处很快就要走到的河边,两人上了桥,果然看到桥的另一头,有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正焦急的踱步着。   见到他们二人,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前,拱手行礼:“可是永安堂的陈掌柜?”   “不错,正是。”掌柜的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家公子已经等候你多时了,还请你赶紧跟我走一趟吧!”那家丁做出请的姿势。   这时突然看到掌柜的身后跟着的沐惜月,见她眼生,而且也没有人叮嘱他还有一个女郎中,“陈掌柜,这位是?”   陈掌柜这才想起来,沐惜月没有挂郎中的名号,所以家丁不认识,赶紧解释:“这是擅长接生的一位神医,听了你家夫人的情况,跟我一同来看看。”   “可是……”家丁有些不愿放人,生怕沐惜月是骗子。   “不用担心,人是我带来的,我自会去向你家的家主说明,人命关天,你还是赶紧带路吧!”掌柜的三言两句就打消了家丁的顾虑,催促他赶紧带路。   家丁不敢耽误,有掌柜的亲自作保,只好作罢。 第二十九章 救人可以,我有条件   沐惜月看着面前的青砖大瓦房,还有门上那两块显眼的红布,这不是王成泉的秀才府是哪?   沐惜月抬头看着那刺眼的“秀才府”三个大字,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当下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走在前面的掌柜察觉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扭头看见她站在原地,催促道:“沐姑娘,你在等什么?快走啊!”   “陈掌柜,今日这孕妇,我救不了。”沐惜月的脸上结满了冰冷,丝毫没有方才要救人的急切,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要走。   掌柜的脸色骤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拦住了她的去路:“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都已经走到门口了,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掌柜的不必多言,这秀才府里的孕妇,我救不了,也不会救,你还是另找高人吧!”沐惜月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就要绕开掌柜的。   一直给他们引路的家丁也不知这是为何,但是为了主子的性命,也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王家门口看守的家丁总觉得与陈掌柜一同来的人有些眼熟,听到掌柜的说她姓沐,一下子就认出来她是沐惜月,于是赶紧进去找可以管事的人来。   陈掌柜还在苦口婆心的相劝:“沐姑娘,那里面现在等着的可是两天人命啊!医者父母心,不管你想到了什么,也要进去看看啊,如果实在治不了,那也没办法,但是你……”   “王家人退了我的婚,转头就娶了我家另一个女儿,让我被全村人耻笑,这样的冤仇,陈掌柜你让我如何心甘情愿的去为他家的人接生?”   沐惜月毫不掩饰的将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陈掌柜不曾听说过这桩趣闻,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相劝,与家丁大眼瞪小眼。   那家丁也是无辜,怪不得方才在桥头,这个女子一看到他要走的方向,脸色就不好了。   “怎么回事?何事在外面这么吵闹?”王成泉带着沐如雪突然出现在门口。   方才看门的那个小厮指了指不远处那道女子的身影:“少爷,少夫人,那个就是沐惜月。”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沐惜月回过头,就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眼底一片厌恶,真的是冤家路窄,这都躲不过。   沐如雪也同样见不得她出现在这里,言语讥讽:“姐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看清楚了,这里可是秀才府,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沐惜月冷笑了一声,不屑的看着沐如雪:“我能不能来,可不是你说了算,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嘛?看见你这张脸,我就觉得恶心!”   “你……”沐如雪三言两语就被激的上了头,想让人将沐惜月赶走。   陈掌柜见情势不太对,赶紧上前打圆场。   “秀才爷,你们误会了,沐惜月是我带来的,贵府夫人难产,我不是妇科圣手,诸多事情多有不便,可是这沐姑娘医术高超,所以我才让她一同前来。”   “我可没有听说过,姐姐居然还会医术?”沐如雪对于这话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   沐如雪只要一开口,总能被沐惜月怼的哑口无言:“我会不会医术一定非要你知道吗?是不是连我怎么吃饭,都要告诉你?”   沐如雪吃瘪,指着沐惜月想要说什么,憋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愤愤的甩手。   “好了,你闭嘴!”本来就被家中的事搞的烦躁的王成泉,被沐如雪吵的头疼,现如今是看她越发的不顺眼了,目光又转到沐惜月的身上,同样是不相信:“你居然会医术?”   沐惜月觉得有些好笑,这王成泉和沐如雪不愧是夫妻,就连问题也是如出一辙的废话:“我会不会医术不用你们相信,就算你们信了,我也不会救你们家的人。”   她为什么这么的狂妄?因为她有那个资本!   “秀才爷,恐怕只有沐姑娘,才能救贵府夫人啊!”   陈掌柜的话,听在王成泉的耳中,让他深觉讽刺,难道没有了沐惜月,就没有别的人能救嫂嫂了吗?“陈掌柜,还是您进去看看吧!这个沐惜月,不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可是,这……”掌柜的还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眼前的局面。   沐如雪却已经不耐烦了:“哪有那么多事情?叫你进去你就快点进去!”   “你说什么呢!”一声呵斥从府里传了出来,沐惜月挑眉看着,另一个成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的怒意,吼的正是沐如雪。   沐如雪被吓了一跳,再不敢言语,只低头行礼,低低的唤了一声:“表哥。”   那男子很是健壮,看起来就是凶神恶煞的,看到沐如雪被训,沐惜月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紧接着,那男子就朝着她走了过来,换上了一个自以为很温和的表情:“沐姑娘是吗?”   沐惜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人面容黝黑,一身不菲的衣裳也挡不住他常年劳作的迹象,听沐如雪方才叫他表哥,想来应该就是王成泉叔父的儿子吧。   “沐姑娘,我家娘子难产已经多时,现在更是晕了过去,孩子半天出不来,稳婆说再耽误下去,孩子和娘子的性命都要不保啊!”   这个表哥的态度还算诚恳,放下了身份求沐惜月。   “既然是陈掌柜亲荐,那沐姑娘的医术一定是非同寻常,不论之前我们对你做了什么,还请姑娘暂时放下,先保住了我娘子和孩儿的性命啊!”   说着,他作势就要给沐惜月跪下,沐惜月也没有拦着,还是陈掌柜觉得不妥,上前拉住了他。   沐惜月并不觉得他这一跪有什么,人命和一跪相比,当然是前者重要。   其实沐惜月也不是真的见死不救,只是之前的事令人太过于气愤,她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口,无奈的撑了撑腰,沐惜月懒洋洋的抬眸,“好,我可以救。”   “真的吗!沐姑娘大恩大德,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一听她松口,那表哥激动的仿佛都要哭出来了,赶紧让人带她进去。   “不过!”可是沐惜月那里是那么容易就不计较的人,挥手拦住请她的人,慢慢悠悠的道:“救人可以,我有条件!” 第三十章 没人知道她是想干什么   “救人可以,但是我的诊金必须是——一百两银子!”沐惜月伸出一个手指,轻巧的扔出一个数目。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一百两?这难道不是敲诈吗?   “沐惜月!狮子大开口,你要这么多银子,花的完嘛你?”王成泉虽说是个秀才,但同样也失守财如命,一听她张口就要这么多银子,一下子急了。   不止王成泉,就连沐如雪也是不同意:“能不能救人还不一定,凭什么要这么多银子?我还没见过有那个郎中诊金要这么多!”   “我能不能花的完,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不是郎中,我是被请来的散医,医术我自然有保证,一百两诊金就是唯一的要求!”   沐惜月秉持的态度就是,既然我不能明着报复你,那我就必须狠狠的敲诈你一顿,不然就是对不起我自己!   “沐姑娘,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吧?”这下就连王成泉的表哥都不能理解了。   沐惜月看着他们这群人,心中冷笑,人命还没有钱财重要。   “既然做不到,那我也救不了,你们另寻高就吧!”沐惜月死咬住一百两不松口,见没人同意,她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扭头就要走。   “秀才爷,表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稳婆慌忙的从里面跑出来,两声不好了犹如催命一般,“表夫人她,她有血崩之象啊!”   “什么!”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如果再继续拖下去,里面的孕妇可就真的保不住了啊!   “表少爷,还是赶紧请郎中进去瞧瞧吧!孩子到现在都没出来,再等下去,就真的不行了!”稳婆的衣服上染了不少的血,但是现在根本顾不上那么多。   沐惜月挑眉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表率。   王成泉和表哥还在为了一百两银子纠结,不知该不该答应,正好在此时,王成泉的父母得到消息走了出来,迎面对着王成泉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   “爹!”见王成泉被打,沐如雪赶紧拦住,护在他的面前。   那个已经临近晚年的王家家主,吹胡子瞪眼,十分的生气,指着王成泉便骂到:“你表哥的孩子重要,还是你的银子重要?要是今天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我饶不了你这个混账!”   王成泉惧怕自己的父亲,被沐如雪扶着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那家主又扭头对着表哥王永山骂到:“不过就是一百两银子,孩子和妻子没了,你守着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让人去取!”   王永山当下也不敢再纠结,赶紧派了人去银票,一边自己亲自去请沐惜月迈向后院:“沐姑娘,等会银票拿来了,我会让人给您送进去的,您还是先进去看看我的娘子吧!”   “早点这样不就好了?”沐惜月心中舒服了不少,也不再卖关子,被王永山领着进了王家。   来到后院,沐惜月看到了一片忙里忙外的场景,不停的有热水和带血的脏水被送进去和送出。   男子不能随意靠近孕妇生产的地方,所以到了院落门口,沐惜月便拿过陈掌柜手中的药箱,由稳婆领着,进了房内。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不知名的香料味等等,凑在一起味道十分的难闻。   “姑娘,这边!”稳婆揭开床边的大帘子,让沐惜月走了进去。   床上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头发都已经湿透了,此刻已经昏睡了过去,身上盖了一个大大的被子,另外两个稳婆正在她的脚边,羊水已经破了,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可是孕妇已经没有力气再生产,   沐惜月将药箱放在一旁,立马就着手救人,她让人扶起孕妇,捏住她的鼻子,强行将她唤醒,见孕妇无力的睁开眼,叮嘱道:“不想以后见不到你的孩子,就撑住了不要睡!”   说完,又扭头对稳婆交代:“将大补汤重新热了端上来给她喂下!”   稳婆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去办,沐惜月又走到床的另一头,手伸进被子里,不断的在孕妇的肚子上按压,一边按,一边询问是否有疼痛。   稳婆很快将大补汤端了上来,见沐惜月杵在床边一脸的凝重,同样心虚:“姑娘,怎么样?这,还有救嘛?”   “孩子胎位不正,脐带绕颈,你觉得还有救嘛!”沐惜月心情有些烦躁,已经忘了自己说这些话稳婆不可能听懂。   见稳婆愣在哪里,只让她更加的心烦,摆手让她离远点,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孕妇痛苦的惨叫,和其他稳婆让她用力的声音。   如果再这样继续顺产下去,不仅孩子生不出来送命不说,这孕妇也一定会血崩!到时候谁都保不住!   所以现在的情况,除了剖腹产,真的别无他法,可是这里没有麻醉药……   “啊——”孕妇的惨叫声越来越大,情势已经容不得沐惜月再犹豫了!   “稳婆,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马上给我寻大小不一的刀子来,必须要新的!而且端一盆火进来!”   稳婆纳闷,不知道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姑娘,这可是在生产啊?带刀子还有火盆进来……”   “你是不是真的想看她们死在这里?你以为她们死了,外面的那几个人会放过你们!”沐惜月的怒吼让稳婆不敢再言语。   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稳婆赶紧应了声,一句话都不敢再多问,匆忙退出去找王永山传达去了。   东西很快被拿了进来,沐惜月挑出自己能用的刀子,让人准备好撕碎的布条,并且吩咐人煮了芍药甘草汤,可以止疼!   她将刀子在火上轻微的炙烤了一下,有了一点点温度即可,又用湿毛巾擦拭了一下,算是消毒。   “你们全部给我出去!”一切都准备妥当,沐惜月将房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稳婆起初都不愿意,都觉得她一个人怎么可能生产?   可是看她手里拿的明晃晃的刀子,心生畏惧,不敢再多说一句,安静的退了出去。   门外的人见所有的稳婆都被沐惜月赶了出来,都疑惑她这是要做什么,沐如雪更是对她刚才要刀子的事情不解,“她用刀子干什么?”   稳婆将房内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没人知道她是想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是孩子的声音   沐惜月将自己要动刀的方法简单的向床上的张含秀描述了一遍,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同时也将会发生的风险告诉了她。   “你忍住了,这个方法可能会很痛,但是不这样做,你和孩子都保不住!”   “求求你,一定……要,要保住我的孩……孩子!”尽管沐惜月所用的办法张含秀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孩子根本生不出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就连说话,都是十分的费力。   沐惜月的手被抓住一道血痕,但还是点了点头,向张含秀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你和孩子,但那疼痛,不是一般人……”   “只要能救孩子,不管多痛,我都能忍!”张含秀的脸上充满了冷汗,此刻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出来,仿佛落在沐惜月的心头,让她为之一颤。   沐惜月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开始操刀实施剖腹产。   这里什么设施都没有,她这一步,完全就是铤而走险,只能凭着经验来进行手中的动作,如果有什么闪失,就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随着她手中的刀子碰到柔软的腹部,皮肉被剖开的声音,在她的耳中犹如被放大了一般,与此同时的张含秀全身绷紧,愣是忍住这常人不能承受的疼痛,不曾叫出一声。   房内处于生死一线的地步,房外的人也是同样的焦急万分,里面就留了沐惜月一个人,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动静,怎能让人不着急?   王永山实在是放心不下里面的情况,所以将王成泉拉到一边去商议,不一会儿,正坐在一边乘凉的沐如雪被冷不丁的叫到:“如雪,你进去看看!”   手中的点心吃了一半,沐如雪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交给自己这样一个差事。   男子不能靠近产子的地方,那样会对孕妇和孩子不利,稳婆都是被沐惜月赶出来的,所以现在能进去探探情况的人,只有沐如雪能够胜任。   王成泉的身后,王家的所有人眼睛都在盯着沐如雪,就算她有一万个不愿意,此刻都不能拒绝。   心中想着沐惜月无非就是在催产,自己只要进去瞧一眼就能出来,沐如雪还是乖乖的进入到屋子去。   房内安静的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脚刚刚踏进去的沐如雪心底有些发憷,脚底下也有些犹豫,心底直犯嘀咕,怎么一点催产的声音都没有?   轻手轻脚的走进里面的床边,隔着一层白茫茫的步,她什么都看不到。   “啊——”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那个帘子时,一声惨叫吓得她收回了手。   那声音十分的凄凉,沐如雪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一道血痕突然出现在了那遮丑的白布上,伴随着沐惜月冷冰冰的声音:“撑住了!”   沐如雪心下一惊,匆忙就揭了帘子便走进去,下一秒,发出了另一道尖利的惊叫!   沐惜月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聋了,声音也大了不少,竟硬生生将那尖叫压了下:“叫什么叫?闭嘴!”   一扭头,便看到沐如雪那张比床上的张含秀还要苍白的脸,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一个个是听不懂话吗?不让进来还进来!”   “杀……杀人了,杀人了……”沐如雪何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模样?胆子都被吓没了,踉跄着就要朝外面跑去。   “叮!”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从她的身后飞出,挡住了她的去路,惊得她身子瞬间僵硬。   沐惜月收回目光,继续进行着手下的动作,不被外力影响,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不想死就给我乖乖的站在那里,一点声都不要出!”   她的身上染了不少鲜血,一双手像是用鲜血沐浴过,光是看着就十分的害怕。   沐如雪的身子如同筛子一样的抖着,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心底不住地犯恶心,可是为了小命,她现在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被真的杀掉。   房内瞬间只剩下了张含秀的呻吟和沐如雪的抽泣,越来越多的汗水顺着沐惜月的额头留下来,就算滴进她的眼睛里也无法打扰她的专心。   沐如雪方才的尖叫已经将在外院守着的人吸引了过去,王永山不敢太靠近生产的那间屋子,只能在院里大声的呼喊询问:“里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沐如雪早就被吓得魂都没了,哪里敢回应外面人的声音?   见没有人回答,王永山焦急的在外面打转,又尝试着喊了几声,但是依旧是没有回应。   这下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王家主母的催促下,王永山带着媒婆便打算进去看个究竟。   就在他们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啼哭声传了出来:“哇——”   是孩子的声音!   一下子,满院的人都化悲为喜,先前的顾虑一下子都消失了。   “媒婆,媒婆,快进去,将孩子抱出来!”   外面的人还在喜悦中,里面的沐惜月抱着还是一身污血的奶娃娃,却一点都不轻松,孩子是出来了,可是还要给张含秀缝补伤口。   “沐如雪!”沐惜月大声的喊另一边还在呆愣的人,见没有人应自己,抱着孩子便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坐在地上的沐如雪。   沐如雪这才有了点反应,沐惜月将手中的孩子塞到她的手里,交代道:“将孩子抱出去,是个男孩,告诉外面的人,我没有出去之前,不许让其他人进来!”   沐如雪呆滞的抱着手中的孩子,沐惜月又吼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带着孩子离开了屋子。   没有了人打扰,沐惜月重新绕回到床边,张含秀已经疼得晕了过去,知道那生生剖腹的疼痛不是一般的痛苦,沐惜月用一旁的毛巾替她擦去头上的汗水,开始准备缝针。   比起开刀取子,缝针才是最考验技术的一件事,不能有一丝差错,还要保证可以让伤口以后良好的恢复。   眼前的红色看的沐惜月头晕,但是她不敢松懈,强打起精神让自己完成这最后一项任务。   门外的媒婆正要准备进去的使用后,沐如雪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王永山喜出望外,第一个跑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孩子,爱不释手。 第三十二章 她做的出来   沐惜月给张含秀缝好最后一针,才算是松了口气,她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整个人都累瘫了,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等她离开屋子,发现外面除了被留下来照顾张含秀的下人,一个王家人都没有,询问才知道,他们都抱了孩子去前厅了。   怎么说,张含秀也给他们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王家人竟这般没良心,没有一个人来看看张含秀?沐惜月有些愤愤不平,原来女人的地位可以低下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插嘴,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开了几味药方,然后叮嘱下人多贴心照顾张含秀,注意她的伤口,不要感染,至于剩下的吗,就看王家人有没有良心了。   让人领着自己去了前厅,王家人闹闹哄哄的全在,都是一脸得了男孩的喜悦,惹来沐惜月的一阵不屑。   可是见她出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仿佛在看怪人一样。   沐惜月瞥了一眼沐如雪,见她对上自己的目光十分慌乱的样子,心中便明了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要自己应得的东西。   “许诺我的一百两银子呢?在哪?”沐惜月直直的看着王成泉,丝毫由不得戏弄。   王成泉冷哼一声,态度很不友善,哪有要实现承诺的意思?   “你还有脸问我们要一百两银子?沐惜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听这质问的语气,就好像沐惜月将事情搞砸了一样,惹来她一阵轻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我帮你的表嫂顺利生产,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姐姐,你就不要再装下去了!刚才那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了。”   沐如雪娇滴滴的开口,又是这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声音,只要听到她叫姐姐,沐惜月总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沐惜月悠悠然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目光如炬:“装?我装什么了?那房子里又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大家都知道了,那我为何不知道?”   沐惜月装傻充愣的样子,将沐如雪噎了一下,明明自己说的没错,那双幽深的眼睛还是盯得她十分的心虚。   王永山适时的开了口:“你妹妹说,她亲眼看到你用刀割开了我娘子的肚子,将孩子取了出来,可有此事?”   沐惜月挑眉,并没有要狡辩的意思:“嗯,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沐惜月,你就是个妖怪!不然怎么可能用这种妖术救人?身体都已经被你割开了,表嫂她还能活吗!”王成泉怒急,就好像是自己被开膛破肚了一样。   见她承认,在场的人目光都带了恐惧,他们还从未听说过割开肚子来生孩子的办法!沐惜月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分明就是一个怪物!   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沐惜月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她是救人,又不是杀人。   “既然质疑你表嫂是否还活着,为何不自己亲眼去看看?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她刚刚生产完,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去看看她,亏她还给你们王家添了个儿子!”   这质问的口气,让在场的王家人纷纷感到无地自容。   “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有什么的吗?谁又不是没生过!”沐如雪小声的嘀咕,在这安静的氛围里,却像是被放大了一般。   “呵,有什么?沐如雪,难道你生过?”沐惜月冷冷的看向某人。   “我,我没……”沐如雪的话柄被抓住,王成泉探究的目光吓得她赶紧改口,“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你也想体验一下生了孩子却无人陪伴的感觉。”沐惜月抛下这一句话,懒得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口舌,“我的一百两银子,你们是给?还是不给?”   王永山被她刚才的一席话说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心里还是不能释怀她动刀这件事,此刻哪里还有求她去救人的那副谦卑样?   “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你用妖术救人,我们不计较也就算了,一百两银子,你想都不要想!”   也不知是谁在外面满口答应,说只要沐惜月能够救回他的妻儿,什么条件都能答应,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死不认账了?   当真是可笑!   “救人之前,我就已经说过,我的诊金是一百两银子,否则不救,这可都是你们答应了的!现在想翻脸不认人,王成泉,你所读的圣贤书里,就是告诉你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吗?”   “谁知道你居然会用那种妖术救人?你应该感激我们还会给你二十两银子,而不是直接将你赶出去!”   王成泉早就被村里人一声一声的秀才爷喊飘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读过的那些书?   总之他们这就是百般抵赖,不肯给银子罢了。   沐惜月鄙夷的看了一眼王成泉,状似无奈的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人我已经救了,至于我用的什么办法,跟你们好像无关?你们这样抵赖……”   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悠悠的道。   “那我只有将这件事传出去,让村民都评评理,到底是我做的不对,还是你们王家出尔反尔不对,反正到时候,丢的是秀才爷的脸,与我无关。”   王成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的难看,指着沐惜月便威胁:“你敢说出去,我定不让你好过!”   这件事若真的传出去,王成泉那何止是丢脸?那就是打脸!   “你看我敢不敢说出去。”沐惜月嘴角的笑意蔓延,却是丝毫不畏惧。   “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官府告上一告,让县官大人评评理,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我那一百两银子,你们应不应该给我!”   沐惜月的话掷地有声,但是十分的管用。   在场的所有人交换着眼神,这件事如果闹到了县官那里,有损王成泉秀才的形象,若是那县官大人将这件事禀告给朝廷,让皇上知道了……他们这秀才府,哪里还能保得住!   沐惜月分明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的猖狂,王成泉心气郁结,可是偏偏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按照沐惜月的性子,这种事情,她做的出来!   “来人,取一百两银子来!”王成泉咬牙切齿的叫来管家。   沐惜月笑的得意,从管家手里接过值一百两的银票,满意的离去。 第三十三章 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沐如雪,瞧瞧你做的好事!”沐惜月离开后,被狠狠敲诈了一笔的王家人咽不下心中的恶气,将气都撒在了沐如雪的身上。   沐如雪十分的委屈,看着高座上愤怒的王茂兴,丝毫不知道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爹,如雪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怪我?”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高氏同样咽不下这口气,这沐如雪没进门之前,还觉得她挺不错,是个机灵的女孩子。   这进了门才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愧是那李娘子的女儿,只会惹是生非。   “娘,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沐如雪的眼泪噙满了眼眶,委屈巴巴的。   “要不是你要去刺激那沐惜月,不让她救人,今日这一百两银子能白白便宜了她吗?这不是怪你还能怪谁?让你多嘴!”   高氏也不是什么善茬,语气尽是对沐如雪的不满,就好像是她拿走了那一百两银子一样。   无缘无故被这样训斥,沐如雪涨红了脸,内心憋屈。   谁会知道那个沐惜月居然真的会医术,还有那么两把刷子?她不也是怕他们被沐惜月戏弄了嘛?   求助似的看向王成泉,沐如雪想要寻求他的帮助,用自己一贯楚楚可怜的模样:“相公,我……”   “娘说得不错,谁让你去招惹那沐惜月的?如果不是你找茬,这一百两银子今天也不可能到她的手里!”王成泉所秉持的态度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是怪沐如雪。   不仅他们,其他人也是一样,纷纷怪沐如雪不知轻重,让人白白的拿了一百两银子。   沐如雪瞬间成了众失之的,听着周围人的职责,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要哭回去哭去,看到你这样子就心烦!”   高氏将沐如雪赶出了前厅,满屋子没有一个人肯开口为她说话。   沐如雪回到自己的房内,越想越觉得委屈,同时心里也更恨沐惜月,如果不是沐惜月,今日她怎么可能被人厌烦?   “沐惜月!你给我等着,不让我好过,我也不可能让你好过!”   沐惜月救了秀才爷表嫂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村子里被传开了,一时间,村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是神医,名声大震!   可是自始至终,沐惜月都是十分的低调,不曾张扬,不管外面的人将她传的多么厉害,她都不出面证实,就连在路上遇到别人,也只是淡淡的一笑,点个头就离开。   但是不知道从那天开始,有另一个谣言在村子里传了开来,是从王家传出来的,人们都说沐惜月是个怪物,用别人都没有见过妖术救了张含秀母子。   而且这谣言还传的有模有样,说沐惜月用杀了张含秀,开膛破肚将孩子从她的肚子里取出来,然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又将张含秀复活,就连细节都描述的很是真切。   再加上有被王家请去的媒婆证实说,沐惜月确实不让她们靠近生产的房子,还让人准备刀子,这么邪乎的说法,一下子就被所有人议论开来。   甚至还有不少人落井下石,说自从沐如雪成亲那日起,沐惜月从山上回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实在是不正常,这件事就这样被越传越玄乎。   而身为谬论中心的沐惜月,依旧是过着自己的日子,按时采药,制药,卖药。   可是当她再一次去镇上卖药的时候,走在路上就发现了不对劲,村民们看她的眼神变了,仿佛是害怕,却又像是厌恶,总之很不正常。   但是向来不在乎别人看法的她,只是疑惑了一阵,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她不去招惹别人,总有人主动来招惹她,回去的路上,随处都可以见到对她指指点点的人,这让她十分的不爽。   “沐惜月,大坏蛋,是妖怪!”有不自量力的小孩子跑上前指着她谩骂,甚至对她拳打脚踢。   一下子更多的小孩子都围了上来,无一不是骂着她是个妖怪。   饶是沐惜月脾气再好,这样被人指责,脸色也不能好到哪里去:“喂,小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话注意点!”   她不过是语气生硬了一点,因为背着光的缘故,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阴霾,谁知道那小孩子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十分的刺耳,这一哭,惹得其他的小孩也哭了出来。   突然地变故,让沐惜月也是措手不及,弯腰想要去哄一下那几个孩子,刚刚蹲下身子,却一把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害得她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有点生气:“谁呀!”   “沐惜月,你这个妖怪,离我的孩子远点!”随着孩子被抱走,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在沐惜月的头顶。   原来是那几个孩子的家人,此刻人人都是惊恐的看着她,然后匆忙抱着孩子远离。   沐惜月正呆愣的时候,突然有漫天的东西冲着她砸了过来:“怪物,妖怪,离开我们村子,离我们远点!”   闻到一阵阵恶臭,捡起从自己身上掉落的东西,居然是烂菜叶子?   目光看向周围,那些拿着东西砸她的人,无一不都是嘴脸丑陋,不停地让她滚出村子。   有不知情的人询问自己熟悉的人,让沐惜月听进了耳中,才知道这都是沐如雪让人传出去的话,说她是个妖怪,用妖术救人,最好可以将她赶出村子!   心底燃起熊熊的怒火,女子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身影看起来是越发的单薄,周围人的声音仿佛离她越来越远,她的脑海中唯一剩下的,便只有沐如雪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好啊沐如雪,你敢这样整我?那你就给我等着,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吼在人群外炸开,紧接着,景墨便拨开了人群,脸色深沉,身上的杀气渐盛。   看到被人围在中间的那个瘦小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搂在了怀中,冷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闹事的人,面若冰霜,“给我马上——滚!”   有小孩子被他要吃人的样子吓哭,就连大人们也都是十分的害怕和心虚,不敢再多说一句,赶紧收拾了东西仓皇离开。   “惜月?惜月?你怎么样了?”景墨见她出去多时没有回来,想起这些日子村子里的谣言,有些担心,便寻了过来,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沐惜月沉默着一言不发,自己站起身,形同傀儡,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去,不管景墨在身后如何的呼喊,听在她的耳中都是那么的空灵。 第三十四章 你的骨气呢   沐惜月一言不发的回到家中,直接将自己关在了房子里,景墨一直跟着,不管他一路上怎么安慰她,都是无济于补。   景墨想去揪出幕后散布谣言的人,但是这件事在村子里已经传的多了,那么多张嘴都在议论,谁又能知道到底是从哪散布出来的?   景墨在门外急的直打转,担心沐惜月受什么刺激想不开,只能不断的敲门:“惜月,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好不好?我会为你出头的,你先出来好不好?”   房内的沐惜月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沉默的换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取出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套上,脚步轻移至自己的床边,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手中擦拭着。   微眯着眼睛想着心事,片刻后,她勾了勾嘴角,将小瓶子重新塞回枕头下。   随后她便犹如没事人一样,端着自己的脏衣服出了门,门外,看着焦急的景墨,沐惜月笑了笑:“怎么了?这么担心我,我这不好好的吗?”   景墨不可思议的看她已经释怀的样子,以为她是将不快都压在了心底:“你若是有什么不快,尽管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自己难受。”   沐惜月低头浅笑,眉眼弯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是有什么事的人吗?”   景墨一愣,摇了摇头。   沐惜月放下手中的盆子,朝着灶台边移去,一边打水,一边轻飘飘的道。   “我还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为了他们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让自己难受,不论什么事都有个源头,更何况,罪魁祸首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景墨主动走过去帮她将水倒进锅里,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是谁在诋毁你?”   “除了沐如雪,还能是谁?”沐惜月取来一捆干草,将火升起来,朝开始燃起来的锅底里扔进一块干柴,“那日我接产,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有她不听劝闯了进去。”   “我是怎么接产的,也只有她看的一清二楚,外面的人传的那么邪乎,多半还是因为有确凿的证据和详细的描述,所以这件事如果不是沐如雪,还能是谁?”   沐惜月其实一直都有所怀疑,直到听到别人的对话,就确定了这件事真的是因为沐如雪!   景墨见她这么的平静,想起方才那些村民一起刁难她的事情,心中只剩下了心疼,对那沐如雪的讨厌,也多了一分:“这件事我会帮你出气的,你放心。”   说完他就要朝外面走去,沐惜月赶紧起身拉住了他:“等一下!”   景墨疑惑的扭头,听着她说:“沐如雪太过可恶,如果你掺合进来,还会被她抓了把柄大夸其词,这是我的事,既然她要针对的人是我,我就让她明白,针对我是什么下场!”   沐惜月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就因为娶了她,景墨已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她不想让景墨再成为别人的笑柄。   而且让沐惜月自己去动手收拾沐如雪,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景墨见她眼神真挚,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去插手,可是那群村民已经猖狂到要将她赶出去,景墨又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前去呢?   “就算你不想我帮你出这口恶气,那至少,让我陪着你一同去吧,以免又遇到今日的事。”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沐惜月知道,如果这样她还要拒绝的话,那就是太不近人情了。   所以她只有无奈的点头,表示同意。   景墨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眼瞅到她身后锅里的水已经开了,轻车熟路的走过去将水舀出来,倒进大桶里,供沐惜月擦拭身子。   景墨将桶搬到了沐惜月的房内,随后便带上门出去了,沐惜月褪去身上的衣物,试了试水,温度刚刚好,于是便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   过了半个时辰,桶里的水几乎都快用完了,沐惜月才清洗好,身上的异味已经没有了,坐在梳妆镜前,抹上景墨给自己买的桂花头油,身上便仿佛带了隐隐的桂花香。   将一头墨发用素银簪子髻好,沐惜月再次移动到自己的床边,取出了那个小瓶子,将里面的粉末倒在自己准备好的一张小油纸上,叠好,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   第二日,沐惜月和景墨早早的便到了镇子上,两人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的坐在一家面条小摊的椅子上,看着隔了一条街的那家布衣店。   有原身的记忆,所以沐惜月对沐如雪的习惯非常了解,每逢一月的整数日,她必然会去做新的衣裳和首饰,绝对不差!如果下雨,也只会推后一天,但绝对没有不去的道理。   而今日刚好是初十,万里晴空,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所以沐如雪一定会出现!   为了不让自己被人认出来,沐惜月借了景墨的一身衣裳,她本就瘦弱,景墨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宽宽大大的,却很好的掩盖了她女性的特征。   走在路上看起来,到真的像那家还未成年的小男孩。   不出一个时辰,沐惜月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欣喜的冲着布衣店进去的沐如雪。   拍拍屁股起身,和景墨对视一眼,要说什么已经了然无心,两人向沐如雪来时的方向走去。   沐如雪出门只有一个还未及笈的小女孩跟着,在一段少有人出现的路上,沐惜月突然出现将她给拦住。   沐如雪两人被吓了一跳,她一眼便认出了景墨,有些恼怒:“景将军为何无缘无故的拦住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景墨没有言语,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身边那个瘦小的身影上,沐惜月拿掉遮脸的披风,露出明眸皓齿,直直的看着沐如雪,“不是他拦住的你,是我。”   “你……你想做什么?”见到沐惜月,沐如雪本能的心虚,小退了两步,却还是强装镇定。   沐惜月上前逼近了两步,很不友好:“我想做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还用我提醒吗?不如你猜猜我想做什么?”   “你要被赶出村子的事与我无关,你为何要来找我!”沐如雪一时心虚,直接不打自招,偏偏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沐惜月虽然嘴角含笑,但是目光却逐渐冰冷起来:“我还没开口,你就自己说了出来,沐如雪,你的骨气呢?” 第三十五章 真是没给他长个记性   沐如雪施了粉黛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面色苍白,看起来宛如女鬼。   沐惜月一步一步的逼近,吓得沐如雪不断的后退,满脸的惶恐:“你……你想做什么?你离我远点……”   “你在外面说我是妖怪,用妖术救人,还说我杀了张含秀才救了她的孩子,沐如雪,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感受不到沐惜月的怒气,但是一声声的质问,已经让沐如雪感到寒意刺骨。   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沐惜月就是个妖怪!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沐惜月,那天在房里我看的清清楚楚,只有怪物才会用那种办法救人,与其说你是救人,不如说你是在杀人!居然还敢问我们要一百两银子?”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沐惜月被吼的一愣,但是很快就笑了,狗急了都会跳墙,沐如雪的反应,不足为奇。   听到她提起一百两银子,沐惜月只当她是眼红自己:“你说我是怪物,证据呢?你说我杀人了,我杀谁了?那一百两银子是我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得来的,我为何不能要?”   “哼,我成亲那日,你明明在家里,结果却无缘无故的被景将军从山里带回来,回来后便性情大变,你不是怪物谁是怪物!”沐如雪突然底气很足的同沐惜月叫嚣。   一边说着,还一边要上手去撕沐惜月的脸:“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狐媚子东西!”   她早就看沐惜月那张脸不爽了,尤其是她最近越来越好看……   沐惜月没有料到这一出,本能的就往后退去,却踉跄了一下,眼看着沐如雪的指甲就要碰到自己,她的内心无力的呻吟,完了,这下真的要毁容了。   但是下一秒,沐如雪突然被人一把推开,狠狠的坐在了地上,地上那些尖锐的石子,光是看着沐惜月就觉得疼。   一转头,就看到景墨站在自己的身边,而她的腰间也多了一双手,安全感也多了不少。   沐如雪在地上呻吟,基于她刚才的行为,已经彻底惹怒了沐惜月,从怀中掏出自己之前就准备好的那包粉末,沐惜月毫不犹豫的就朝着她的脸撒了下去。   “啊……”沐如雪用手去挡,却吃的满嘴都是,酸涩的味道让她止不住的干呕,“沐惜月!你对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哼,回去问你的母亲吧!”   沐惜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再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拉着景墨便离开了。   她给沐如雪下的是和李氏同样的药,而且见她这么狂妄,手一抖,将剂量也放多了不少,这下子,也够她好受得了。   沐惜月一边往回走,一边向景墨解释,却发现他一直望着自己,故作生气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见她耍小孩子脾性,景墨眼底的温柔一下子都迸发了出来,板着的一张脸也带了宠溺的笑容:“别人怎样与我无关,只要你没事就好。”   清冷的嗓音一下子拨动了沐惜月的心弦,让她一下子就陷进了他温柔的漩涡,盯着看的久了,自己倒先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撇过头,沐惜月干咳了两声。   这个男人平日里看起来少言寡语,不论对谁都是那么的冷淡,没想到撩起小女生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景墨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大手轻轻的握住了沐惜月的小手,十分的自然,牵着她一起往回走:“要是沐如雪再找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沐惜月轻轻的回握住他的手,活了这么久,像今天这样的甜蜜,还是头一次。   连带着她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找过来?如果她不想自己的那张脸彻底的毁掉,就尽管来找我吧。”   ……   因为沐惜月加大了剂量的缘故,沐如雪的脸,比李氏当初发作的还要快,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脸上就已经开始冒出了不少的红疙瘩,还十分的痒。   沐如雪吓得不敢回王家,她不敢让王成泉见到自己这幅模样,只让跟着她的人回去传她想母亲了,所以回沐家住几天,却勒令那人不准透露半点关于她的脸的事!   沐如雪是哭着回到沐家的,一回到沐家,便跑到了李氏的房内,声泪俱下:“娘,你看我的脸,我的脸彻底的毁了!”   看到她的样子,李氏也是吓了一跳,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脸最初就是这样,然后才溃烂了的!   李氏将屋内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将沐如雪拉到内室坐下,又心疼又气愤:“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脸搞成这样了?谁敢的?”   “沐惜月!是沐惜月那个贱人!”沐如雪的脸已经被她抓的全是红印,一边哭一边将沐惜月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说了出来。   李氏几乎是铁青着脸听她说完了所有的经过,紧接着,她也断定了自己的脸也是因为沐惜月造成的!   母女俩正在说话时,沐子安推门走了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听说姐姐回来了。”   一进门,便看到满脸泪水的沐如雪,狼狈的犹如索命的女鬼,而李氏也是一副恨不得杀人的神情,着实将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母亲的描述,知道这一切都是沐惜月搞的鬼,原本就见不得她的沐子安,此刻更是气愤至极!一拳便打在了桌子上!   “娘,姐姐,沐惜月欺人太甚,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讨回公道!”沐子安突的站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拦都拦不住,他要去找沐惜月算账。   于是,刚刚和景墨的感情升温不少的沐惜月,就被一个疯子找上门叫嚣:“沐惜月,你把解药给我拿出来!”   原本在后面劈柴的景墨顺着声音找出来,看到的就是沐惜月在和沐子安对峙,沐惜月丝毫不服软,一阵装傻充愣:“解药?什么解药?”   “我娘和姐姐的脸,不都是拜你所赐!你今日最好给我乖乖的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沐子安大吼大叫,以为这样就能镇住沐惜月。   但是他没有想到,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沐惜月,那里是那么容易被哄到的?之前的那些事情,真是没给他长个记性! 第三十六章 就算是沐庆施去,能有什么   “沐子安,你可真是不自量力,我看你是不是也想尝一下脸烂掉的滋味?”   沐子安自傲,自以为不可一世,相比起李氏和沐如雪对原主的排挤,沐子安就是根本瞧不起原主,而且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都亏沐庆施和李氏从小给他灌输他必须做秀才的思想,现在还没有去进举,沐子安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秀才。   沐惜月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骄傲自大的人,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都没有数!所以她不介意打击一下他!   “有在这里和我叫嚣的空,不如回去好好读你的圣贤书,落榜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的狼狈!”   “你……”沐子安被抓到软肋,像是被捏住了最致命的地方,脸都憋的涨红。   沐惜月眼中的看不起深深的刺激到了他,他怎么能被沐惜月瞧不起?不,不能!只有他瞧不起沐惜月的份!   感受到巨大耻辱的沐子安,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嘴上说不过沐惜月,不代表他不可以动手!   沐惜月瞧出了他的愤怒,也看出了他想动手打人的意思,这一点,竟是和沐如雪如出一辙!   沐子安手刚抬起,甚至还没有落下,自己的肚子上就重重地挨了一脚,用力之大,仿佛要将他的整个下半身撕裂!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人踹了出去,捂着腹部在地上痛的打滚,睁着眼想要看清是谁踹了他,却被景墨黝黑的眼睛盯得打了个寒战,除了景墨,还有谁有这样的胆量和能力?   “啧,浪费力气在他身上做什么?”沐惜月缓缓地走上前,和景墨站在一起,轻飘飘的道:“既然他那么喜欢为别人抱不平,我就让他也尝尝我的厉害好了。”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小瓶子,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沐子安一下子就明白,是那里面的东西害的李氏和沐如雪现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心底本能的害怕,虽然他不在意容貌,但是也不想自己被毁容,沐子安只要动一下就能感到剧烈的疼痛,但还是挣扎着想要远离靠近的沐惜月。   见他这幅怂样,沐惜月打心眼里感到鄙视,很快便觉得没意思,收了脸上的笑容,   “不想一条腿废掉,立刻滚!”景墨不会轻易开口,但是一开口,绝对会让你什么叫冰冷和恐惧!   直觉告诉沐子安,景墨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几乎是挣扎着爬起来,就要离开。   沐惜月却叫住了他:“喂!沐子安,帮我问候一下你娘,顺便转告她,如果还想继续找麻烦,我不介意让她的脸永远无法示人!”   见他仓皇离去,沐惜月满意的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惹她沐惜月,再修炼个一辈子吧!   沐子安出门不过就是一个半时辰,走到家门口时,已经彻底的撑不住,最后还是被人抬了回去,李氏和沐如雪得到消息,都吓了一跳,匆忙赶去前厅查探他的情况。   好在沐子安只是被踹的疼了些,没有其他的毛病,可是今天的事,已经打击到了他的内心,他永远忘不了沐惜月那个鄙视的眼神,以及今天的耻辱!   “子安,这到底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是不是那个沐惜月为难你了!还是她又给你下了什么药?”   李氏后知后觉的才感觉到,以沐惜月的医术,什么事情她都能做的出来!   李氏怒火中烧,自己的一对儿女包括她自己,都被沐惜月给戏弄了,那个贱人,就应该将她碎尸万段!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沐子安的心里只剩下了浓浓的恨意,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李氏,甚至还夸大其词了不少,说如果他们再找麻烦,沐惜月就会动手杀了他们!   “岂有此理!这个沐惜月越来越不像话了!”   “娘!我的脸!我的脸好痒,我的脸!”沐如雪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沐子安和李氏的思绪。   两人同时朝她看过去,却发现她的脸已经被她抓出了血痕,头发凌乱,看起来比刚开始狰狞了不知多少!   沐如雪的脸溃烂的比李氏还要快,而且样子更为恐怖和惊悚,李氏意识到不对,如果再继续任由她这样抓下去,恐怕她会生生的将自己的脸抓下来!   “如雪,乖!听娘的话,忍一忍,不要再抓了!忍一忍!”   这样的劝说根本没有用,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沐如雪觉得更加的痒,也越来越用力,她的指缝里全是白色的皮屑。   李氏十分的焦急,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沐子安适时的开了口:“娘!将她的手抓住!”   李氏此刻神龙无首,只能按照沐子安说的,将沐如雪的手抓住,不让她再碰自己的脸!   可是这样一直抓着也不是,情急之下,李氏叫来了两个人,“给我把她绑到床上去!”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沐如雪好,如果不这样敢,按照沐如雪现在的样子,她的脸还没有溃烂,就已经被她抓烂了!   叫来的人很快将沐如雪带回了房子里,在李氏的指挥下,将她的两只手都绑在了一起,沐如雪的脸奇痒不止,还不能挠,隔着很远就可以听到她凄厉的惨叫。   李氏也是心急如焚,但是这病她早就已经请人看过了,根本无药可治,除非沐惜月自己出手,现在只要一想到沐惜月,想到她那张完好无损的脸,李氏就恨不得亲手撕碎她!   “娘,现在怎么办?”沐子安恢复了不少,他瞧出了李氏眼中滔天的恨意,询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李氏转身坐到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声音愤愤的:“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你爹回来,让他想办法,去找那个贱妇给我们治病,总不能让你姐姐顶着那样的脸回王家吧?”   沐子安现在只要一想到景墨那冷峻的面容就直打哆嗦,心里是既恨又怕。   景墨在他眼里,就算是一个有军衔的人,那也只是个莽夫!而他偏偏被一个莽夫打成了那样,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两个他瞧不起的人今天都让他吃到了苦头,这笔账,沐子安记在了心里,但是同时也想到沐惜月那么不近人情,就算是沐庆施去,能有什么?   “娘,你觉得我爹能制服沐惜月嘛?”   “要是不想办法,难道让你姐和我永远顶着这张脸嘛?” 第三十七章 别忘了上次的教训   沐惜月发现一件事,景墨最近经常有意无意的待在她身边,可以说是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她做饭,他便烧火,她晒草药,他便在后门处劈柴。   他们已经成了亲,虽然还未圆房,但在外人眼里已经成了夫妻,就算如此的亲密,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是沐惜月还是觉得怪怪的。   所以在某天他劈柴的的时候,特意将景墨堵住,打算问个究竟:“景墨,你最近怎么了?”   “咣当!”被劈成两半的柴火发出声响,景墨抬头看着面前满脸正经的女子,面色柔和:“嗯?何事?”   “你最近为何总是这么的粘我?”沐惜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什么不妥,她就是好奇景墨怎么这么的反常?   景墨重新拾起一个大腿粗的木柴,放置于面前劈柴的木桩上,听到沐惜月的问话,不由得失笑,嗓音低沉,但清冷悦耳,星目中带着笑意:“为何会这样问?”   沐惜月一下子就罗列出来一大堆他粘着自己的事情,一口气说完,像是邀功一样,抬头质问:“事出反常必有妖,怎样,你这难道还不算粘着我吗?”   景墨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斧头,直起了身子,高大欣长的身影被阳光拉的很长,他轻笑的面孔晃了沐惜月的眼睛:“你说算,就是算。”   沐惜月莫名的感觉自己的脸庞热热的,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赶紧撇开眼,干咳了两声:“咳咳,我说真的,你整日跟着我,就好像是我的保镖一样……”   “保镖?”景墨一双浓眉轻轻的皱起,对于女子口中的新颖词汇感到了无限的迷茫。   沐惜月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摇了摇头打哈哈:"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像镖局的护镖人一样整天护着我。"   景墨尽管内心疑惑,但还是相信了她说的话,无奈的摇头,缓步走到一边的桌子前,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脖子上的喉结弧度都是那么的完美,看的沐惜月忍不住咽了两下口水。   随后她就撇开了眼,懊恼的在心里骂着自己:呸呸呸!怎么开始学着犯花痴了?果真是没有人能抵挡住美色的诱惑。   “我不想让你再经历那天的事,这就是我跟在你身边的原因。”熟悉的嗓音从耳畔飘了过来,沐惜月怔怔看着景墨绕到自己的面前,神色认真的向自己解释。   那天……自己被村民嚷嚷着要赶走的事情浮现在眼前,人们滔天的厌恶和恨意,沐惜月一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眼眶突然酸酸的,沐惜月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在乎自己,这样温柔的人,上哪里去找?   一张深色而布料粗糙的手帕被递到沐惜月的面前,顺着那双大手看到景墨关切的眼神,沐惜月没有拒绝,伸手接过。   帕子上隐隐还留着男子手上的温度,很是柔软,抚在自己的眼睛上,还能闻到一种淡淡的很奇怪的味道,算不上臭,但是很好闻。   “……你们找沐丫头干什么?”   前面的院子传来老景头若有若无的声音,景墨和沐惜月对视了一眼,都感觉不对劲,急匆匆的便朝着前面赶去。   外面熙熙攘攘的,争执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老景头好像在阻止什么人闯进门:“沐丫头不在家里,你们要找她还是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景墨走在沐惜月的前面,他先看到外面的景象,看见沐庆施和李氏后,不加犹豫的就挡住了沐惜月继续前进的路:“从后门绕回去,不要出来。”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沐惜月有些不解,但是她听得出景墨的语气变了,他既然不想让自己插手的事,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索性她也不拒绝,点了点头:“好,我便在屋子里候着,有什么你叫我便是!”   说罢,她便扭头从后门绕回房里。   确认她是真的回去了,景墨这才出面,挡在了老景头和纠葛不清的几个人面前冷冷的:“何事?”   沐庆施和李氏被突然冒出来的他吓了一跳,看到他不友善的脸色,有些心虚,只有沐庆施犹豫了一下后,主动开口:“沐惜月在哪?”   房内的沐惜月趴在门上,仔细的辨别着外面的声音,听到有人喊自己,更加的好奇。   她甚至觉得说话的那道男声十分的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还不止一次,可是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想起那是谁。   直到听见另一道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尖利嗓音——“沐惜月不在家还能在哪?一定是你们让她躲起来了,赶紧让她出来!”   头上瞬间落满了黑线,沐惜月总算是想明白了,除了沐庆施和李氏,还能有谁找人都是这么的不客气?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来的,所以沐惜月并不急着出去,先看看再说。   有景墨在的缘故,外面的人不敢硬闯,但是依旧不停的嚷嚷着。   李氏心有不甘,就在景墨面前败坏沐惜月的人品:“沐惜月心狠手辣,就是个毒妇,景将军,你可知她都做了些什么事?”   “如果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事,绝对不会再这般护着她,她将我和……”   “她在我眼中是怎样就是怎样,容不得你来说教!”景墨懒得与她多费口舌,也不想听她在自己面前乱嚷嚷,一句话就噎得她闭了嘴。   李氏没想到景墨居然这么护那个贱妇!   “景将军,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算娶回了家里,那也是个摆设!更何况像沐惜月这样的灾星,你干嘛如此护着她?要我说啊,你还是赶紧将她赶出去的好!”   李氏口无遮掩,显然是忘了上一次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被景墨教训成了什么样?   景墨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已经黑的吓人,周遭的气息也变得冷了下来,李氏不记得上一次的事了,但是沐庆施还记得,谁让李氏这张嘴,害他丢了那么大的面子呢!   “说谁是贱妇呢?你赶紧给我闭嘴!忘了接下来是干什么的了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我看应该被赶出去的人是你才对!”   沐庆施虽是在呵斥李氏,但另一层意思也是提醒她,让她注意分寸,别忘了上次的教训。 第三十八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下子便想起沐惜月他们成亲的那日,自己来找不痛快,结果落荒而逃的事,乖乖的闭了嘴。   景墨有意无意的维护,让沐惜月感到自己仿佛都对他动心了,热闹也看够了,她主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李氏捂了一层厚厚面纱的脸。   算算日子,她的脸现在几乎已经褪掉了一层皮吧?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的丑陋。   沐惜月心情大好,懒得与李氏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计较,只是走上前,与景墨并肩而立,挑眉看着不请自来的人:“父亲突然来访,当真是稀客啊。”   这话听起来十分的讽刺,意思沐庆施有了困难才会想起还有沐惜月这个女儿,但是沐庆施却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开门见山道:“惜月,爹为什么来,难道你不清楚吗?”   “父亲要干什么,什么时候同我说过?我又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沐庆施不信她不知道他们此番前来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故意不承认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李氏逼着他,他又何必拉下老脸来求这个不孝的女儿?   “惜月,如雪的脸,是你弄的吧?还有你母亲的脸,这些都和你有关吧。”   沐惜月也不隐瞒,大方的就承认了:“是我弄的,那又能怎样?”   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李氏气急败坏的就指着骂:“沐惜月!你这个毒妇!如雪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我的脸也是被你害的,你好狠的心!”   “沐如雪造谣我是妖怪,怂恿村子里的人将我赶出去,你们一次次将我逼上死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的心狠不狠?我不过是讨要一点公道,又有何不妥?”   求人都是这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沐惜月真的想不通,李氏到底有没有脑子?   沐庆施这几天被她吵的头疼,现在只要见到她嚷嚷就心烦,“你闭嘴!”   李氏气的吹胡子瞪眼,以为沐庆施这是在护着沐惜月,又扭头对着他吼道。   “沐庆施!如雪难道不是你的女儿了吗?你别忘了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想想子安的秀才之位,你难道还要护着这个贱妇嘛!”   听他们在自己窝里斗,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这下算是看明白了,沐庆施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李氏拉开找她要解药了?   原来是李氏用沐子安做秀才的事当成威胁了啊!儿子的前途都能随便拿来当筹码,到底谁是毒妇,这下子就是一目了然。   “沐子安若是知道,你用他的秀才之位要挟他父亲,来换你和沐如雪的两张脸,会不会恨你呢?”   老景头也是一个看事情眼光毒辣的人,吸了口自己烟袋里的烟,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某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李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就请你离开吧。”景墨的底线,就是沐惜月和老景头,这李氏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实在是让人忍不了。   “惜月,我就直说吧,我们今日来是来找你是治你娘和沐如雪的脸的,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你自然就明白了吧?”沐庆施不想再浪费时间。   再拖下去,李氏还不知道又惹出什么麻烦。   沐惜月走进李氏的身边,吸了吸鼻子,一股很浓重的腐烂味扑鼻而来,熏的她赶紧扇了扇鼻子,退了回去,李氏想要发作,被沐庆施按住。   “给解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的规矩你们知道吗?”沐惜月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当场答应。   沐庆施和李氏对视一眼,规矩?难道就是,她的诊金必须是一百两?   沐庆施出手倒是大方很多不像王家人扭扭捏捏的:“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嘛?只要你能治好她们二人,绝对不是问题!”   沐庆施心底的算盘打的很响,只要进了沐家,那一百两银子,能给她才怪了!   但一百两诊金,只是对于某些财大气粗,以权欺人的富商定下的规矩,在沐家这里,一百两银子?沐惜月才看不上!“不,这一次,我不要一百两银子。”   “那你要什么。”   “我娘的嫁妆!你欠我的所有地契银子!”   那些东西算起来,五百两银子差不多都有了,一百两银子算什么?   沐惜月的算盘,打的是比沐庆施还要响,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之前没有要回来,只是暂时让他们保管而已,并不代表她真的不要了。   但是沐庆施和李氏不乐意了,这个沐惜月,真是心思深沉,居然还心心念念着那一大笔东西啊!   那么大一笔钱,白白给了别人,放在谁身上都不乐意。   “沐惜月,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居然还惦记着家里的钱!你别忘了,你已经嫁出去了,没资格分家里的东西,那些东西都不属于你!”   “只要我娘的嫁妆一分不差的交到我手里,我就能保证,你们俩的脸,以前是什么样子,治好后还是什么样子!”沐惜月轻飘飘的扔出这句话,女人对脸有多么的在乎,她自然清楚。   所以她就是要让李氏明白,到底是那些冷冰冰的银子重要,还是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重要!   果然,原本还嘴里嚷嚷的李氏,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心里不断的盘算着,有不少郎中都说,她的脸想要彻底救好是没有希望了,但是现在沐惜月却说她有把握……   李氏顶着这张脸,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自从在沐惜月成亲那日,让外人见了她的丑样,她时常能听到家里的家丁悄悄议论别人说她的话!可是又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   现在这张脸,实在是让她生不如死!   尽管已经有些动摇了,但是李氏还是不想白白的扔了那些值钱的玩意:“沐惜月,我的脸是你弄成这样的,治好它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你凭什么问我要报酬!”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比我清楚的多,就算你不为了自己着想,那也要想想你那刚刚过了门的女儿。”   沐惜月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还是说,你想看到她刚过门没满一年,就被人给休了?女子再嫁本来就是赔钱货,更何况是怀过孕的女人?” 第三十九章 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   沐如雪可是沐庆施心头肉,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她真的被退了婚,那沐庆施不得活活气死?   听了沐惜月,他也沉不住气了:“沐惜月!你这个畜生!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事实是,你已经将我生下来了。”   “你……”沐庆施气的甩袖,“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孽障!当初就应该将你浸猪笼!塞进脚盆里淹死!哪里还轮得到你现在来害人!”   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待女儿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杀了她?沐惜月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看来是她给沐庆施的好脸给多了!   “景墨,院里好像有两条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野狗,怎么乱咬人?逮着谁就咬谁,还是赶紧将他们赶出去吧!”   一面说着,沐惜月一面去取了一根棍子,直接朝沐庆施和李氏的脚下打去,不留一点情面,将他们往出赶。   沐庆施避之不及,骂骂咧咧的,直说她不孝。   沐惜月将将人赶到院子外,锁上自家的篱笆,冷笑着看着外面的两个人,放下狠话:“我不孝?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孝!”   “今天我的话就放在这,沐如雪她们的脸,你就是去找京城的名医,神游的神医,都不可能治好!不光不能治好,再过几个月,她们的脸就会彻底的烂掉!永远治不好!你就是来找我也没用!”   李氏一听这话急了,她可不想真的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啊!   狠狠的打了一下沐庆施,李氏瞪眼让他闭嘴,慌忙叫住已经转身离开的沐惜月:“惜月!惜月你等等!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别走啊!”   “那么希望我死,还有什么好说的?”沐惜月头也不回,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赌气的话。   李氏怨恨的瞪着沐庆施,小声训斥:“要是我和如雪的脸真的治不好了,子安也当不成秀才!到时候你就给我等着!”   只要一提到和沐子安有关的事情,沐庆施果然不在说话,任由李氏满口答应沐惜月的条件,就算有气也只能憋在自己的心里。   “惜月,不就是一些水田地契还有银两嘛?只要你能治好我和你妹妹的脸,我们全都给你送过来?绝不反悔!怎么样!”   李氏已经豁出去了,为了治好她的脸,她已经请了不知道多少个郎中,花了多少的银两,所以现在只要能治好,就算要花以前两倍多还不止的银子,她也愿意!   沐惜月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身,隔着很远对上李氏期待的目光,悠悠的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为了保险起见,今日下午,我就必须见到所有的东西!”   李氏的笑容僵在脸上,今天下午就要?这让她上哪去凑?   “这……”   “怎么?不愿意?那就免谈吧!”沐惜月不给她犹豫和纠结的机会,瞬间变了脸色就要走。   “哎哎哎!没有没有!没有不愿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下午,就今天下午,我一定让人给你把东西全部送来!”李氏急的向沐惜月招手,满口答应她的要求。   沐惜月喜上眉头,这才满意的去给他们开了门,沐庆施的脸色黑的犹如锅底,恨不得上去掐死沐惜月。   让两人站在外面等着,沐惜月回房子去收拾要带的东西,正在收拾的时候,景墨推门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神情。   沐惜月自己缝制了一个布包,可以刚好的装下她需要的所有东西,见景墨进来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忙碌,她有些疑惑:“怎么了?为何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   景墨对上她的目光,确认着:“你当真要去沐家给她们治病?”   “我都已经答应了,又岂有不去的道理?”沐惜月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她这会心情大好,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景墨还是不放心沐惜月,谁知道沐家人半途又会做出什么事?   “我同你一起去吧。”   沐惜月愣了下,看出他的固执,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张不开口,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沐惜月出门时,景墨陪同她一起,李氏见景墨也要跟着一起去,忍不住发问:“景将军难道也要……一同前去嘛?”   景墨牢牢的护着沐惜月,听到李氏的话,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轻飘飘的扔了一句:“有什么不妥?”   沐惜月听出他这不是在询问,而是逼迫,忍不住偷笑。   李氏当然不敢对景墨指手画脚,尽管心中不愿意,但也只能点点头,脸上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几人很快回到了沐家,许久未曾踏进这间青砖大瓦房,沐惜月竟还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隔着老远,沐惜月就能听到沐家传出沐如雪喊痒的惨叫,所以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十分的高兴。   被带进沐如雪的房内,景墨是男子,不能随便进入陌生女子的房内,便只在外面等候。   沐惜月一下子便看到被绑在床上想要奋力挣扎开的沐如雪,平日里总是梳的美丽的发髻,此刻全部乱成了一团,甚至还有不少黏在她的脸上,和脓水混在一起……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   沐惜月见怪不怪,比这恶心的东西她见的多了去了。   沐惜月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氏交代:“抓两个蝎子回来,要活的。”   蝎子?李氏一愣,好好的治病,要那种东西作甚?   “你要它做什么?”   将自己专门让人打造的用来做针灸用的针平铺开来,大小不一,粗细皆有的银针还泛着光泽。   沐惜月坐在床边,玉手轻轻一扫,已经取出了一根小针,对于李氏的疑问,只有一句话:“想治好你的脸就不要问那么多,让人去做就行了!”   李氏乖乖的闭了嘴,下去让沐庆施想办法准备了。   沐如雪认出沐惜月,脸上的痛苦让她丧失了理智,以为沐惜月是要来继续害她的:“沐惜月,你这个毒妇!贱人!你还想对我做什么?你离我远点,你给我滚出去!”   沐惜月对于这些谩骂毫不在意,只是玩弄着手中的银针,“看来这次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啊!或者说,你是不想让你的脸治好咯?也罢,我也省了力气,我这就离开!” 第四十章 有没有本事留下我   沐惜月作势就要起身离开,沐如雪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急了:“别别!你回来,求求你,救救我的脸。”   “沐如雪,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沐惜月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小丑一般,眼底满是讽刺的意味。   沐如雪死咬着嘴唇,眼底带着恨意,却不能发作,因为她还要靠着沐惜月治好自己的脸。   “别急,别想要弄死我,我既然能治好你的脸,自然也能让你再一次毁容。”沐惜月将手中的针扎进沐如雪的下巴处,轻而易举的就看出了她心底在想什么。   沐如雪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也只能强忍着。   很快,她的脸上就插满了银针,相比起折磨人的痒,这样钻心的痛苦,才是更难以忍受的。   对于她的惨叫,沐惜月充耳不闻,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她将房内的熏香换成了自己带来的中药粉末,可以加快排出沐如雪脸上的痛。   空气中药物的催化,加上针灸的疗效,沐如雪的脸已经变成了火辣辣的痛。   李氏很快让人找来了沐惜月需要的蝎子,一进门就看到女儿在床上痛的打滚,满脸的银针十分的可怕,一想到自己等会也要受这种罪,打了个寒颤。   “你要的蝎子!”将那两个骇人的东西扔在沐惜月的面前,李氏赶紧躲在一边,满脸的抵触。   沐惜月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那两个准备爬出来的蝎子扔回去,面无表情,好像手下的东西是死物一样。   将沐如雪脸上的银针全部扎深了一点,痛的她几乎要挣脱开绑住她的绳子,沐惜月沉眸,冷声对房里的另个人道:“压住她!”   李氏虽然不满自己被沐惜月指挥,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好发作,只能乖乖的上前照做。   沐惜月将针全部扎深了不少,很快,那些针的针眼处,竟隐隐冒出不少的黑血,沐如雪乱叫的沐惜月心烦,反手一巴掌就劈在了她的脖颈处,让她昏睡了过去。   “这些,是什么东西?”李氏看着女儿脸上那些冒出来的黑血,只觉得怂人,忍不住开口多问。   沐惜月一边将针全部收起来,一边回答道:“既然是黑血,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不用说,自然就是她们中的毒咯。   李氏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沐惜月幽幽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你中毒时间比她久,等会会比她还严重!”   李氏在内心暗骂了一声贱妇,面上却不敢吭声。   沐惜月将李氏带回来的蝎子用镊子捏起。   看到它尾部的毒刺,面不改色,生生的用东西将那毒刺揪了出来,放在自己准备好的醋里,将刺泡软,逼出里面的毒液,再由醋分解一部分。   沐惜月将解药混进那带有蝎子毒的醋中,融化后递给李氏:“把这个给她喂下去。”   “这……”李氏有些不敢去接,表示深深的怀疑,“这里面可是有毒的?你要给如雪喂毒?”   沐惜月耸了耸肩,收回自己的手。   “不喝也可以,那她的脸,恐怕要过上很久才会好了,这里面的毒性已经减弱了不少,喝下去只会和你们脸上的毒中和然后抵消,不过有副作用,你不想喝我也不逼你。”   说完,她又丢了一个小瓶子过去,让李氏自己选择:“这里面是解药,但是只喝这个的话,没有一个多月,她的脸是好不了的。”   李氏看了看床上昏睡的女儿,面上满是犹豫。   王家人还不知道沐如雪已经毁容了,让她顶着这张脸回去,不知道要受多少脸色,但是又不可让她一直住在娘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有些抗拒的端过那碗有毒的东西,李氏还是不信:“你确定喝了这个,如雪的脸很快就能好?”   沐惜月双手环抱在胸前,伸出三个手指。   “三天,不出三天,我敢保证,她的脸绝对完好无损。”末了,又觉得不妥,加了一句,“但是喝了它会有一点副作用,至于是什么,就是因人而异了,你最好考虑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沐惜月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李氏是聪明人,她知道脸对女儿的重要性,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将那碗东西咬牙给沐如雪喂了下去。   将那碗东西悉数全喂了下去,李氏看向沐惜月:“这样就算好了吗?”   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拿出两个盒子,递给李氏,沐惜月交代道:“脸上结痂以后,就每日早晚将这个东西敷在脸上半个时辰,然后洗掉,不出七天,才是真正的好了。”   那是她自制的祛疤药,现在免费给她们怎么沐惜月都觉得浪费了,但是答应的要治好她们的脸,她不能出尔反尔。   沐如雪还在昏睡,沐惜月和李氏去了其他的房子,如法炮制治疗李氏的脸,她中毒比沐如雪深,且乱用了不少药,同样的步骤做完,看起来反倒像是更严重了。   沐惜月负手立于一旁,打着哈欠看着李氏对着镜子研究她自己的脸:“沐惜月!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脸为什么更严重了?”   “谁让你银子多,请了那么多郎中乱治疗?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沐惜月可不背这个锅,反正她应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李氏无法反驳,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她为什么会乱寻郎中?还不都怪沐惜月这个贱妇!   “娘,娘!”外面突然传来沐子安慌慌张张的声音,下一秒他就冲了进来,差点和准备离开的沐惜月撞个满怀。   李氏赶紧找出面纱遮住自己的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沐子安无法说出口,只是拉着李氏就往外走,经过沐惜月时,不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沐如雪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今日也别想离开沐家!”   “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留下我!”沐惜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沐子安这样和她说话就不爽。   沐子安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剜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真是莫名其妙!”沐惜月有些不爽,走出门外才发现沐家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都在朝沐如雪那边赶去,让人纳闷,“怎么回事?”   “好了吗?”景墨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吓了沐惜月一跳,扭头看到他正朝自己走开,绽开一个笑脸,点了点头:“嗯,都弄好了。” 第四十一章 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沐惜月!你还想走?”   沐家的家丁纷纷围住了打算离开的沐惜月和景墨,沐庆施一脸盛怒的从后方走了出来。   景墨下意识的将沐惜月护在身后,沐惜月沉着脸,以为沐庆施这是反悔,想要和王家走同样的路!“身为一方地主,沐庆施,你也想做那等出尔反尔的事情吗?”   李氏尖利的声音仿佛要刺穿沐惜月的耳膜,她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沐惜月的面前,面容狰狞,似要吃了她:“沐惜月!出尔反尔的人是你!”   “你知不知道?如雪的孩子——没了!我的外孙没了!都是你,都怪你这个毒妇!都是你害的,你害了我女儿!”   如同炸弹一般的话在沐惜月的脑海中炸开,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沐如雪的胎像一直很稳,怎么会突然滑胎呢?   李氏冲上前就要打沐惜月,手扬到半空却被景墨挡下,可她还是不死心。   沐惜月也不相信,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滑胎了?不加犹豫的,她便扭头冲着沐如雪的房内走去,李氏和沐庆施的脸色骤变,想要追上去拦住她:“愣着干什么?拦住她啊!”   四周的家丁纷纷阻止了沐惜月前进的脚步,但是不亲自检验一下,沐惜月不相信沐如雪居然会这么快滑胎,要知道,她所用的药里,没有一个是会导致流产的!   生怕那些家丁伤到沐惜月,景墨毫不犹豫的将她护住,脸上略带怒意。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看?是心虚吗?”沐惜月沉声质问。   “你害的如雪没了孩子,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进去再刺激她吗?”   从李氏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她有多么的憎恨沐惜月。   “要不是你给如雪喝了那碗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的孩子怎么能流掉?你就是个毒妇!冲我们下毒,现在又害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你没安好心!”   这么说,她是怪沐惜月给沐如雪喝了那碗毒醋了?   沐惜月觉得这个逻辑当真是可笑。   “我早就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东西喝了会有一定的副作用,至于是什么副作用,因人而异,是你为了面子给她强喂下,现如今反而来怪我,你可真是黑白不分啊!”   李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印象里,沐惜月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怕沐如雪会被王家人厌烦,所以坚持给她喝下,但是谁知道居然会造成沐如雪的孩子没有了?   这下子,可就不是王家人厌烦那么简单了!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只说有副作用,何时说过会造成如雪滑胎?我看你就是庸医!就是想骗我们家的银两!”不管到底如何,李氏现在是死咬住沐惜月不打算松口了。   “沐惜月!沐惜月我要杀了你!我的孩子啊——我要杀了你沐惜月——”空气中隐隐回响着沐如雪撕心裂肺的喊叫,很是悲痛。   看到李氏无比纠结的脸色,沐惜月确定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她已经提前警告过了,是李氏不听:“你自己贪心,又何必泼脏水在我身上?真相到底如何,究竟是谁造成这一切的,你比我心知肚明!”   “废话少说,药是你给的,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沐庆施认定了沐惜月就是凶手,所以不管她多说什么,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事实!“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关到柴房!”   先把人抓起来,等安抚了王家人在好好收拾她!   “谁敢!”一直沉默不语的景墨,目光只是轻轻的一扫,原本想要动手的家丁们就已经站住了,他们里面有人领教过景墨的厉害,此刻纷纷面面相觑,不想当出头鸟。   李氏俨然已经成了泼妇,也不管景墨有多么的厉害,大声的训斥所有的家丁:“愣着干什么?这个月的月钱都不想要了是吧?上啊!”   用月钱来威胁人,也就只有李氏做得出来了,果然在这句话的催促下,家丁们开始围在一起朝着景墨他们靠近,抱着人多必胜的想法,纷纷举起手中的棍子打了下去。   “景墨小心——”沐惜月被护在身后,看着景墨一手扔出去了三个人,又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点了穴,那人当下就动不了了!   景墨趁机夺了他手中的棍子,和其他的人争斗起来。   沐惜月在身后看得十分紧张,今日出门没有带自制的那些防身的药粉,此刻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就算景墨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但是这些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也免不了吃点亏。   眼看着他闷声挨了几棍子,沐惜月十分的焦急,就好像被打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景墨将站在面前的最后一个家丁踹倒,扭头拉住沐惜月的手,一言不发,面若冰霜看着已经愣住的沐庆施和李氏。   “你,你们……这……”李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沐惜月感受到那双大手给自己传递的温暖,毫不示弱的对着对面的人道:“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自找的,休想赖在我身上,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再毁一次容!”   李氏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睁睁看着沐惜月和景墨走出去,再不敢阻拦,整个院子里除了家丁倒地的呻吟声,便只剩下了沐如雪的狂叫……   ……   回去的路上,沐惜月还是有一点怅然若失,她没想过害沐如雪的孩子,毕竟那也是一条生命,但是那碗药,确实是她给沐如雪的!   “景墨,你说,我这一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沐如雪的孩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沐惜月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是那个没有出生就已经逝去的生命,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景墨看着身边失魂落魄的女子,不知该怎么劝说,这件事,谁都没有资格论对错,这个瘦弱的女子,总是能够激起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的将她搂进怀中。   沐惜月将头埋得很深,很是自责,过了良久,景墨才缓缓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是你真的觉得很愧疚,不如买些贡品烧给他吧,多买一些小人,让他不那么孤独。”   沐惜月抬起头,看见那双漆黑眼中的认真,虽然她不迷信,但是这样做,也却是能够让她的心好受不少,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小手环上景墨的腰,将他搂的很紧。 第四十二章 景墨受伤了   沐家的事过去了三四天,沐惜月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沐家的事。   直到那日她去给景墨买药,碰到了又在村口散播八卦的孙媳妇,说的正是沐如雪的事,沐惜月不免过去凑了一耳朵。   “沐如雪之前成亲的时候,不是说已经有身孕了吗?听说啊,她回了趟沐家,把孩子弄没了!”三四天前的事情,孙媳妇看样子像是刚刚知道。   有人看见了沐惜月,知道她和沐家已经撕破了脸,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索性给她让了个石墩子,让她一同坐下来听,沐惜月也不客气,冲那人道了声谢便坐下来一起听。   “李氏将她那个女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怎么这次让她落胎了呢?”   “谁知道呢?那沐如雪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未成亲就做出那种苟且之事,谁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那秀才爷的!”   什么事从说道的人嘴里出来,就变了个味儿,沐惜月听到这话,嘴角弯弯的低下了头。   孙媳妇轻打了一下那说话的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这种事情可说不得,听说那沐如雪没了孩子,回到王家,高氏可给了她好一顿脸色看,就连秀才爷都冷落了她好些天呢!”   “高氏为什么让她进门?那不还是冲着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王庆山的媳妇再能生,那也是个表孙子,哪里有亲孙子亲?现在孙子没了,这要是放我,我当然也不乐意!”   这群妇人叽叽喳喳的,无不都是别人的家常事,沐惜月摇了摇头,不参与讨论,道了声自己还有事,便起身离开。   走在路上,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沐如雪是怎么被人冷落的,还有冷落后的样子,沐如雪现在一定很恨沐惜月吧?   但是对于她,沐惜月一点愧疚都没有,唯一心中有愧的,是哪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沐如雪今天这一切,只能说是她自找的,先前造下的孽,只能让她的孩子替她偿还了。   只希望那个可怜的孩子,可以重新找个好人家,再投一次胎吧。   沐惜月抬起头,温和的阳光照的她微眯着眼睛,轻轻的说了声再见……   沐家的家丁,下的都是死手,景墨虽然挨得棍子不多,但也让他的胳膊肿了不少。   沐惜月既心疼又内疚,便整日往药堂跑,给景墨买上好的跌打药,每天亲自给他擦拭胳膊,用毛巾热敷,还不允许他出去打猎。   过去了三天,景墨的胳膊差不多都好了,沐惜月才松了口,让他去打猎,老景头的腿暂时不可以过度劳累,便只让他一人去了。   可是偏偏这一个人出了乱子,一直到傍晚天色都快黑了,景墨都不见回来,要知道,以前景墨可是准时在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回来的。   沐惜月守在灶台前,将锅里准备的水烧了一遍又一遍,焦急的等待,最后索性站在外面等,可还是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相比起沐惜月,老景头到不是那么的担心,但是免不了多问几句:“沐丫头,景墨还是没有回来吗?”   “没有,爹。”沐惜月摇了摇头,继续张望着,她将仅有的一盏油灯挂在门边,用暗黄的光线给景墨指引道路。   “沐丫头,再等等吧,不用着急,或许他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景墨曾经有过走的太远一晚上没有赶回来的经历,再加上他的身手老景头无比的清楚,所以自然不担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沐惜月的心底,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景墨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而不像是被耽搁了。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村里打更的声音也越传越远,直到不见,已经酉时三刻了……   时间越是拖的久,沐惜月心里的不安就越是被放大,她实在是不想这样干等下去了!   从家中找出所剩无几的简陋火把,向老景头说了一声,沐惜月便打算出去寻找。   可是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独自出去,也不安全,老景头也不放心,可是拗不过她,索性决定和她一同去出门寻找。   两人将家中的房门都上锁,刚刚走了没多久,一个蹒跚着步伐,和他们迎面走来的人——不是景墨又是谁?   沐惜月冲上前才发现,景墨受伤了!   他的后背中了一道很严重的伤,暗红的鲜血已经染湿了他的衣衫,他出门时所带的竹篓和砍刀,都不见了!只留下一把已经断了线的弓撑着他往回走。   “景墨!这是怎么回事?你遇到什么了?怎么会这样!”沐惜月急的都快哭了,一把将他扶住。   老景头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事情,见到他们二人,景墨像是松了一口气,毫无征兆的就倒了下去,沉重的身体整个都压在了沐惜月身上,差点将她带倒。   老景头赶紧扶住他身子的另一边,帮沐惜月分担,看了看四周的荒山,阴森森的:“此处不宜久留,沐丫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景墨身上的血腥气很容易引来一些麻烦的东西,沐惜月点了点头,和老景头一起将景墨扶回去。   景墨被带回去,沐惜月亲力亲为,自己上手给他擦洗身子。   将他的衣物全部解开,才发现他的背上,差不多有两尺那么长的伤痕,新流出的血液包裹着已经有些凝固的血痂,触目惊心。   沐惜月用简单的纱布蘸取干净的水给他清理伤口周围,指尖轻轻的一碰,都能感受到他不住的颤抖。   眼泪在沐惜月的眼眶里打转,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让他出去打猎!   翻箱倒柜将所有的药都找了出来,沐惜月用上好的金疮药洒在景墨的伤口上,痛的他几乎要从床上滚下去。   沐惜月顾不得其他,搂住了他的头,想要安抚他的躁动,却发现他的浑身无比的滚烫,用手一探,景墨这是发烧了!   又是缝补伤口,又是给他降温,等到景墨真正的退烧下去,天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一夜未眠的老景头和沐惜月皆是一脸的憔悴,整个屋子里都是水渍和各种各样的药瓶,很是凌乱。   “爹,你去睡吧,这里我来守着就好。”摸了摸景墨的额头,确认已经不再烫了,沐惜月才松了口气,冲着老景头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劝说他去休息。   “沐丫头,你忙了一晚上,这里还是……” 第四十三章 这是在撒谎   “没事的爹,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他就好。”沐惜月的样子很是真挚,景墨不醒来她也没办法好好休息,总要第一眼看到他醒来。   老景头知道沐惜月的脾气谁都拗不过,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子,顺带轻轻的关上了门。   小小的房内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只剩下景墨微弱的呼吸声,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不少。   沐惜月将房内唯一的一支蜡烛吹灭,屋子里暗了不少,她重新坐回床边,拿出所剩无几的金疮药,打算再给景墨上一次药。   景墨已经不在流血了,但是那丑陋的血痂还在,看起来十分的狰狞,沐惜月清理了伤口一圈渗透的血迹,却发现有一处红色怎么也擦不掉。   她将景墨肩膀那块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出现在她的面前,沐惜月左看右看,总感觉这胎记——像个龙字。   胎记难道也会自己形成一个字?活了这么久,沐惜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呢!   许是自己下手有点重了,景墨嘶了一声,吓了沐惜月一跳,赶紧将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一点。   景墨似乎有了醒来的迹象,原本趴着不动的他,开始有要翻身的意思,沐惜月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扶他:“景墨?景墨?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带着疲劳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在景墨的耳旁,连带着他的意识也唤了回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瘦小的脸,眼下的乌青十分的明显。   景墨想要翻身,被沐惜月一把按住,不让他动:“你的背受伤很严重,我刚给你上过药,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想干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经过她的提醒,景墨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当下也不再乱动,嗓音沙哑犹如拉锯一般:“水……水……”   沐惜月赶紧将端着茶杯喂到他的嘴边,让他顺着自己的手喝,一盏茶很快就下去了大半。   将茶杯放回原处,沐惜月摸了摸景墨的额头,确认真的一点都不烫了,松了口气,眼下他醒来了,烧也退了,已经过了危险期。   景墨看到她眼底的乌青,不用想都知道她守了自己一晚上:“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没事了。”   “我还不困。”沐惜月摇了摇头,她现在精神头正盛,暂时不想睡,等老景头休息好了,景墨身边有人时她再去休息也不迟。   不过她现在很想知道,景墨明明是出去打猎,怎么就突然回受这么重的伤回来?   “你昨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会被伤成这样?”她实在是想不到,那样重的伤,在这个没有止疼的年代,景墨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不过是有些贪心,想多打一点猎物,遇到了野兽罢了,没事的。”景墨的回答很勉强,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沐惜月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他这是在撒谎,那样触目惊心的伤痕,分明就是有人干脆利落的砍了一刀,野兽的攻击不可能那样的整齐!景墨在撒谎!   “当真?”因为他趴着,所以沐惜月看不清景墨的神色,话语里充满了不相信,“究竟是哪种野兽,居然连你都制服不了?”   景墨轻笑,反倒像是在安慰沐惜月:“深山里还能有哪种野兽?不都是寻常的狼和豹子罢了?没事的。”   沐惜月明显是不相信的,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到某人传来了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景墨又睡着了。   失血过多,嗜睡也是正常的,沐惜月叹了口气,替他盖好了被子,罢了,只能先压下心底的疑惑,等他醒来再问好了。   现在松懈下来,沐惜月终于感受到疲倦,靠在床边沉沉的睡去。   景墨感觉到身边的人睡着了,才睁开了眼,将脸上的碎发给她别在耳后,看着女子静静的睡颜,从他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   山上的事情不断的闪现在他的脑海里,被追杀的人,向他寻求帮助的人,还有哪些大批的黑衣人,处处都显示着不正常,究竟是什么人,会被追杀到这里?   ……   沐惜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自己的肚子叫醒的,外面浓郁的饭香味将她唤醒,因为一直半跪在地上趴着的缘故,腿都麻了,原本枕着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变成了景墨的手臂。   沐惜月坐起来,身上滑落了一件厚厚的衣服,是景墨的,她愣了一下,将衣服捡起来,景墨还在睡,沐惜月没有打扰他,而是轻轻的退出了房子。   茅草屋外,在灶台前忙活的人,是早就起来多时的老景头,见沐惜月起来,和蔼的的一笑:“沐丫头饿了吧?快去洗把脸,赶紧吃饭!”   现在差不多快要到傍晚了,老景头就知道沐惜月绝对肚子饿了,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做了顿饭,自从沐惜月来到这里,他就再没有做过饭。   沐惜月很快洗好了脸,老景头做的饭很简单,两道菜,一碗菜汤,一人一个馒头,便没有了,一点荤腥都没有。   尽管这么的素,沐惜月却不挑食,吃的依旧津津有味,两人很快就消灭了一桌子的东西。   沐惜月揉着自己吃撑的肚子,十分的满足,果真是饿了什么都好吃!   “爹,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沐惜月没有急着收拾碗筷,她想搞清楚自己内心的疑问。   老景头有事也不瞒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景墨的肩部,那个红色的东西,是胎记吗?为什么会是一个字的形状?”沐惜月总觉得那不是一个单纯的胎记,甚至说,它有可能不是胎记,而是别人故意刺上去的!   只是按照年龄的推算,那胎记,应该也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的,如果真的是刺上去的,谁会这么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   老景头是景墨的父亲,所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有老景头知道。   沐惜月一直盯着老景头,眼中充满了好奇,希望可以听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因为那块胎记实在是太奇怪了。   老镜头沉默良久,没有料到她要问的居然是这件事?一时间,竟想不到借口来搪塞。   犹豫了半晌,只好含糊道:“那确实是他自出生起就带有的,你说像字,可能只是巧合吧,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胎记罢了。” 第四十四章 谁不愿意呢   老景头的样子看起来很真切,不像是骗沐惜月,一块胎记而已,怎么可能像字?一定是沐惜月将污血和胎记看岔了,所以才会这样说。   一时间,就连沐惜月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看错了?罢了,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何必追根究底?   沐惜月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便收拾了碗筷去打水清洗了。   在她离开屋子后,老景头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   他走进了景墨休息的屋子,景墨还是趴着,老景头撩起他的衣服,除了已经被沐惜月处理的差不多的伤口,就属那块暗红色的胎记最为明显。   沐惜月没有看错,那确实是一个龙字!   老景头盯着那胎记看了良久,叹息着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涂抹在那胎记上,很快,它就像一个普通胎记一样,看不出端倪了。   景墨醒来的时候,沐惜月刚给他熬好粥端进去,叫他醒来,赶紧上去将他扶起来,景墨动一下还是很困难,但是为了让他舒服点,沐惜月一点一点的扶着他坐起来。   其实她照顾起人来,也是十分的认真,只要不惹她,她也是一个好女孩。   沐惜月将粥端过来,小口吹凉,再喂给景墨,以前在医院经常会帮着照顾一些没有家属陪伴的病人,现在照顾起景墨来,也是得心应手。   景墨想要伸手自己吃,沐惜月却让他不要乱动,原本还十分不自在的他,也只好无奈的接受。   “景墨,你在哪里遇到野兽的?这附近的山上,你不都很熟悉吗?”沐惜月状似不经意的询问,仿佛只是好奇。   景墨吃东西的动作一愣,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轻声道:“想去帮你看看远一点的山上有没有别的草药,是我太贪心,所以大意了。”   景墨一句为了帮沐惜月,让她瞬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总觉得他受伤有蹊跷,但是说到底,他不都还是为了她?沐惜月低下头,沉默的搅拌着碗里的白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景墨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开口询问。   沐惜月赶紧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随后便不在说话,只是专心的给他喂饭。   凭借自己的医术,沐惜月每日悉心照顾景墨不出多久,他的伤倒也好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就是背上有了一个丑陋的疤痕。   景墨总归是有些在意,沐惜月却表示自己不嫌弃,惹得老景头经常取笑他们。   沐惜月虽然后来也旁敲侧击过好几次,询问景墨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但是每次都能被他简短的一两句话给噎的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继续问下去。   但是出于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信任,沐惜月觉得他不告诉自己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不想说便不说吧,等到他想说了也不迟,后来索性也不关心这件事了。   沐惜月现在三十亩水田地契在手,再加上出诊那么几次得来的诊金,就连她卖药的银两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五十两了!所以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土豪!   那些地契所在的位置,沐惜月也都一一去看过了,目测,每年可以收个不少的粮食,到时候除了该上缴的粮食,余下的粮食不论是留给自己还是卖掉,也都是一笔不菲的收获!   所以沐惜月现在是做梦都会笑醒!在现代没有体验过发财的滋味,在这里让她体验到了!   景墨现如今还不能做幅度比较大的活,沐惜月怕他伤口再次裂开,宁愿自己上手都不让他动,让景墨很是无奈,但是怕他无聊,所以她便拉着景墨一同上山采药。   路上,沐惜月将一件在自己心里盘算了很久的事情说与他听,想要问问他的意思:“景墨,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商量。”   “何事?”景墨自然的伸手拉着她上了个小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爹的腿虽然已经被我治好了,但是他年纪已经大了,经常上山实在不便,我想了想,既然要开医馆,以后就没有空自己晾晒草药了,不如,就让爹帮我晒草药吧!既安全,又不怕他无聊!”   沐惜月口中的爹,正是老景头!   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之所以没有擅自决定,是尊重景墨,想问问他的意见,看他是否同意,而且景墨和老景头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最清楚老景头的脾性,也只能怎样才能劝说他。   沐惜月此话一出,景墨果然开始思考起来,觉得她说得不错,老景头年纪太大了,确实不适宜再这么劳累下去。   既然沐惜月已经想好了所有的事情,景墨当然是没有异议的!   “好,回去后,我便同他商量。”景墨点头,算是同意。   当天回去,景墨便将这件事同老景头说了,本来还以为他会不同意,却没想到他答应的十分爽快,乐得自在的事,谁不愿意呢?   开医馆的事情也逐渐被提上了日程,景墨带着沐惜月去镇上找合适的房子。   寻了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花楼街,两人进了一家酒楼,在二楼的位置定了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整个花楼街的情况。   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就是永安堂,不在一条街上,也不怕抢生意,左边两条街过去,就是书社和创办太学的地方,沐子安便在那里。   “挑好在什么地方了吗?”景墨并不干涉沐惜月的选择,选在哪里全凭她自己决定,他只是适时的给出一点意见罢了。   沐惜月摇了摇头,这里的铺子虽说贵,但是几乎能包下来的地方都被包下来了,没有被包下来的,沐惜月又看不上,很是难办。   素手不断的敲打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沐惜月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目光不断的游走,突然锁定在一家胭脂铺旁边的那个茶楼上。   那家茶楼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少人,一眼望去,铺子里空荡荡的,和这条街看起来格格不入!就连里面的伙计都少的可怜,整条街也就只有他们在外面拉人。   他们的地段不错,虽然不是特别靠近出口的地方,但也处于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那怎么会没生意呢?   “你在看什么?”景墨见她盯着窗外饶有兴致的模样,朝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疑惑的询问。 第四十五章 您一定会后悔的啊   沐惜月扬了扬下巴,给景墨指路:“你看那家茶楼,他们的位置也算很好了,但是生意却没有多少,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景墨顺着她所说的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但是这样一直盯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小二!”   正在另一桌添茶的小二很快被景墨叫了过来,笑意盈盈,将两人并没有喝下多少的茶水添满,弯着身子询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景墨的目光移向窗外,指着那家茶楼问道:“那家茶楼有什么来历吗?怎么看起来他们的生意这么冷淡?”   “害!”小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叹息了一声,向两人解释道,“客官一看就不常来,在这整个花楼街啊!就属那个地方,风水不好,开了好几家铺子都倒了。”   “这不,现在已经转手卖给了第四个人,现在开茶楼的,是一对夫妇,准备的时候阵仗搞得可大了,听说砸了不少银子进去。”   “可是后来呢?不也一样没生意?听说现在连房税都交不起了!官府的人整天来催着要呢!”   小二说的绘声绘色的,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正在思索的时候,小二又开口了:“客官快看,官府的人又来催债了!”   两人再次朝窗外看去,果然看到,刚才还在街上吆喝人的那个男子,此刻正低头哈腰的向几个捕快求情,隔着这么远,沐惜月都能看出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快哭出来了一样。   “咦,带头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熟悉?”那群捕快里,唯一一个穿了深蓝色衣服捕快服的人,光是看背影,就让沐惜月感到十分的熟悉。   景墨早就已经认了出来,低眉喝了口茶,淡淡的解释:“是陈捕快。”   沐惜月崇拜的看了他一眼,光是看背影是怎么看出来的?景墨还真不是寻常人。   “原来是老熟人啊!”沐惜月若有所思,此刻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景墨,你觉得,那个铺子怎么样啊?”   “还不错。”景墨的很是中肯,毕竟他也不会轻易信了那些算命的什么风水不好的话。   见他不讨厌,沐惜月站起身,一幅是在必得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小二也算是阅人无数,一下子就看出了他们的意思,出于好心,拦住沐惜月,想要劝解一番:“哎,客官,你不会是看上那家铺子了吧?要不得啊要不得!”   沐惜月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扔给了小二,小二手忙脚乱的接着,女子脚步轻快:“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小费?那是什么东西?”小二摸不着头脑,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袋,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人家不听劝,他也没有办法。   景墨和沐惜月来到街上,远远的就可以听到那些争执的声音,不少人都围观在那里,看热闹不嫌事大。   走的近了才发现,茶楼门口的男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是头上的白发已经多了不少。   此刻十分卑微的求着陈捕快:“捕快大人,您再行行好吧,再多宽容宽容我们几天,我们一定凑到银子给您送去!”   “我呸!”陈捕快不知道从哪顺了一把瓜子,此刻愤愤的将口中的皮儿吐在地上,一脸的不耐烦。   “宽容宽容,每次你都是这样的话!本大爷都宽容你几天了?银子还是凑不齐?非要逼着爷去抄家是吗?”   “捕快大人,求求您了,就这几天,保证就在这几天!我一定将银子给您送过去,求求您千万不要抄家呀。”那男子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就差没有跪下给捕快老爷求情了。   “本大爷宽容你,县官老爷会宽容我吗!废话少说,让开!”陈捕快一把将那男子推开,对着身后的下属们道,“进去给我搜!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有多少银子拿多少!”   这陈捕快仗势欺人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所要说的,都在一个眼神里意会。   “慢着!”景墨的声音很是响亮,在这吵闹的环境里十分的突兀,一下子就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陈捕快骂骂咧咧的,十分的不爽:“哪个小兔崽子在这挡爷办事儿呢?是不是活……”骂到一半,突然对上景墨那双冰冷的眼睛,陈捕快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不出三秒,赶紧换上了另一副神色,十分的谄媚:“原来是景将军?瞧我这张臭嘴!真是该打!”   “那就狠狠的打!”沐惜月从景墨的身后蹦了出来,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全场都轰然大笑,陈捕快当场就觉得下不来台。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打或者是不打,都是十分的下不来台。   景墨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去,陈捕快瞬间感觉一股凉气从自己的脚底往上升,哭丧着脸给了自己两耳光:“瞧我这张臭嘴!真是该打!该打!”   沐惜月和景墨走到那茶楼老板的面前,那男子看起来和景墨差不多大,但是因为忧愁生计,看起来满脸疲劳,见他们两人走到自己面前,有些惶恐:“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沐惜月言简意赅:“开个价!”   “什……什么?”那老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沐惜月无奈的扶额,换上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我的意思是,我想买你的茶楼,你开个价吧!”   “这,这是,这是真的吗?”茶楼老板早就想把这个赔钱的地方给卖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好下家,再加上官服整天催债,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现在突然开了个大手笔的人,还是个女的,茶楼老板有些不可思议,生怕他们是在耍他。   “既然你不开价,那我就开喽,二百两银子,把你的茶楼卖给我,怎么样?”   沐惜月开口很是大方,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二百两银子,这个破地方就是赚个五年都赚不回来,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是该骂她蠢呢,还是骂她败家。   就连身后的陈捕快都是十分的不可思议:“沐,沐小姐!听我一句劝,这个地方要不得啊,二百两银子,您一定会后悔的啊!” 第四十六章 这还只是个开始   “你见我沐惜月什么时候做过后悔的事情?”沐惜月笑面如花,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陈捕快也是有一点良心,见劝不动她,想着景墨是一家之主,应该不会由着她胡来:“景将军,恕我说句实在话,这个地方风水不好,你们真的不能买呀!”   “一切都由惜月做主。”景墨并不打算劝说,好看的眼睛一直都放在沐惜月的身上,仿佛根本没有听进去陈捕快的话。   见两人都是这么的执迷不悟,周围人议论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胆:“这个女的是不是傻呀?这样的地方她都敢买?张口就是二百两银子,她有没有搞错啊?”   “人家财大气粗的,买个不值钱的铺子又能怎样?哪是我们这种穷人家比的起的?买个猪肉都货比三家的。”   这些声音飘进沐惜月的耳中,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仿佛跟没有听到一般,等着那茶楼老板开口:“考虑的怎么样?二百两银子,够你重新找个铺子开张了,这个铺子就让给我吧!”   茶楼老板也是个老实人,自己吃了亏,不想让别人再吃亏:“姑娘,你当真不是在开玩笑?这铺子可不值钱……”   “值不值钱不是我光听你说就会信的。”沐惜月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票,直接递到那茶楼老板面前,“这是二百两的银票,你把地契留给我,就可以打包东西走人了!”   那银票还是新的,看来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出手如此大方,惹来周围人一阵唏嘘。   茶楼老板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过那张银票。   下一秒,银票已经被另一张手夺过,一道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有银子都不拿,你是不是蠢啊!还不赶紧收拾东西走人,把铺子给人家腾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女子,满脸的横肉,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听她训斥那男子的语气,想来应该就是那老板的妻子了吧?   沐惜月回头冲着景墨一笑,没想到他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好看的样子让沐惜月有点慌了神,心跳都在一瞬间加速。   茶楼的老板很快将地契给沐惜月送了出来,直到地契真正离开他手的那一刻,他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总感觉这一切是场梦。   沐惜月将地契接过收好,对那男子道:“我给你们今天一天的时间,把你们的东西都搬走,从明日起,这个铺子就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是是是,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那男子的妻子满脸堆笑,兴冲冲的向沐惜月道谢,然后拉着自己的丈夫回去收拾东西。   沐惜月看着手中的薄纸,心情大好。   正准备和景墨往回走时,陈捕快突然拦住了他们,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这个,景将军,沐姑娘,既然这间铺子已经被你们买下来了,那之前欠的房税吗……”   感情是要银子来了?   沐惜月看了一眼景墨,景墨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沉甸甸的样子,一看里边就有不少银子,陈捕快忙高兴的伸手去接,却被沐惜月一把夺过。   “哎——”陈捕快不高兴了,不知道沐惜月这是做什么。   “这里面的银子可不少,我要是全给了你,那我岂不是亏了?我们还是好好算一笔账吧,房税是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沐惜月明眸皓齿,摇了摇手中叮当作响的银袋。   陈捕快被那声音敲的心里直痒痒,但是又得碍着面子,只能答应沐惜月的意思:“房税一个月一交,总共是二十五两银子,这下可以给我了吧?”   “二十五两?”沐惜月故意拖长了尾音,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歪头像是在和景墨说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间铺子从开张到现在也只有四个月,按照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房税来算。”   “就算他们这四个月里,一次房税都没有交过,那应该也只有二十两银子吧?陈捕快问我多要的那五两银子,又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沐惜月笑嘻嘻的,杏眼盯得陈捕快身子直发抖,他怎么忘了这沐惜月是何等的精明,这不摆明了挖坑让他往里跳吗?   “是我记错了,我记错了,二十两银子,没错!是二十两银子!”陈捕快慌忙开口,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沐惜月给结果了!   沐惜月收起笑脸,轻睨了他一眼,从银袋里数出二十两银子,扔给陈捕快,陈捕快得了银子,笑嘻嘻的,赶紧闪到一旁给他们两人腾了位置出来,哪里还有那威风凛凛的样子?   沐惜月和景墨相继离开后,陈捕快看着手里的二十两银子,很是沮丧,有不长眼的属下凑了个头过来,贼兮兮的:“老大,银子都到手了,那今晚……还是去老地方?”   陈捕快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很是不爽:“去你妹啊去!一分油水都没捞到,敢吞这些要如数上交的银子,你是想被县官老爷砍头吗!”   那属下揉着自己被踹疼的屁股,一脸的郁闷,陈捕快没有捞到油水,心情也是十分的不美丽,板着一张脸领着弟兄们回了官府,这还只是个开始。   等沐惜月的医馆真正开了张,才是有他好受的!   铺子已经买了下来,沐惜月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装修!   那对夫妇的速度很快,当天下午就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当然,这里的东西指的是——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沐惜月和景墨头疼的看着铺子里满地的狼藉,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做到,将昨天还整整齐齐的铺子,搞得如此的凌乱!   沐惜月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收拾东西,医馆还没有开张,她已经被这凌乱的屋子搞崩溃了:“我现在开始有点后悔要买下这个铺子了。”   景墨走上前,将一个已经散了架的椅子捡起来,抬头看了看,这个铺子有两层,而且还有一个后院,规模还是不小的。   两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将所有有用的和不用的东西全部分开来,沐惜月也对铺子的格局有了大概的记忆,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装修图!   下午的时候,景墨带着沐惜月去了木匠那里,定制了一堆需要的东西。   沐惜月的期限是五天,五天后她必须见到所有的东西,其余的时间里,她都是在想办法装修整个铺子,从各处买来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第四十七章 碍着你什么事了   沐惜月的铺子搞的很神秘,闷声干大事,因为她出手阔绰,再加上这几日不断的有东西送到铺子里,神神秘秘的,搞的大家都十分的好奇。   沐惜月和景墨也是出双入对的,不论干什么都在一起,形影不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   沐子安刚刚到书塾,几个同学就凑了上来,围在他的身边:“沐子安!你家里的事,你听说了吗?”   “我们家?何事?”沐子安皱了皱眉,还是不解,家中最近,出什么事了吗?可他整日在家中,也没听到,有什么事啊?   那几个与他同样书生打扮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这让沐子安更加的不解:“究竟是何事?”   “你的姐姐——沐惜月,在花楼街,买了一间铺子,你知道吗?”见他是真的不知情,才有人忍住笑,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他。   一提到沐惜月,沐子安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起身就要离开,满脸的不爽:“她买什么与我有何关系?她早就不是沐家人了!”   “你先别急着走,她买的那个铺子,可是出了名的风水不好,不管谁在那里做生意,绝对亏本!”   好事无人知,闲话传万里,沐惜月的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多嘴的人传到沐家人的耳中。   沐子安听到这里,没有离开,扭头看着那说话的人:“你是说,她蠢到买下了一个不值钱的铺子?”   “那可不!”另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打了沐子安一下,补充道。   “何止那么蠢?现在简直连妇道都不守了,整日里抛头露面,在大街上都和男人纠扯不清,话说,你爹娘这样都不管的吗?”   听着这被夸大的谬论,沐子安心底怒意丛生,这个沐惜月,整日里沾花惹草,现在还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简直是不要脸!   上一次她害的沐如雪滑胎的事,已经让沐家遭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好一顿,现在还敢做出这种给家里蒙羞的事情?   沐子安咽不下这口气,他一定要给沐惜月一点颜色看看!   ……   沐惜月将整个家都搬到了医馆,反正铺子后面有个闲置的院子,收拾一下,空出了不少房间,这也总比他们挤在那破旧不堪的茅草屋里强。   二楼被她买来了很多的木床,宛如现代的病房一样,甚至专门将东西两面分开,以辨女子和男子共处一室。   一楼和普通的药堂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不像一般的药堂那样,满屋子的药味儿。   沐惜月之所以不怕赔本,是因为她知道,人一年四季哪有不生病的?反正她的医术不差,名气出去了,看病的人自然就多了。   之前的那些人,只找了个好地方,却不懂得怎么将东西卖出去,简直就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沐惜月一个伙计都没有找,有她和景墨,还有老景头,人手暂时是够了,人多了,麻烦反而越多,等到生意什么时候好起来了,再招伙计也不迟!   沐惜月正在后院让人收拾出住的地方,有帮忙拉东西的伙计过来寻她:“老板娘,外面有个人嚷嚷着要找你!”   景墨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人,又看了看沐惜月,用眼神询问,沐惜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景墨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同她一起出去看看,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老景头叫住。   一时间,他很是为难,沐惜月看出他的难处,轻轻一笑:“我自己去吧,不用担心,你先忙吧,我就在门口,处理完就回来。”   景墨知道沐惜月不是那种轻易就会受了委屈的人,而且这里离前面也没有多远,他忙完再出去也不迟,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目送她和那伙计离开。   沐惜月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十分的吵闹,好像有什么人起了争执。   “老板娘,就是那个人——”门外,带她出来的伙计指着不让其他人卸货的沐子安,冲沐惜月道。   沐惜月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不速之客,这个沐子安,究竟是搞什么鬼?今日难道不用去书塾的吗?   冷声的呵斥,一下子就让那几个人住了手:“喂,你在做什么?”   见沐惜月终于出现,沐子安的眼底露出一片鄙夷之色,勾唇冷笑:“沐惜月,你还有脸问我做什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沐惜月很是纳闷。   看着那个浑身没有一点书生气的男子,只觉得他今日是吃错药了:“沐子安,你在我这里发什么疯?我做什么好像与你无关,你冲我吼什么吼?”   轻描淡写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毫不在意,实际上,她却是比谁都更想现在就将沐子安从这里扔出去!   “你不遵守妇道,整日里抛头露面,你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嘛?甚至还被人当街撞见和男子纠扯不清,沐惜月,你把沐家的脸放在哪!”   沐惜月现在是觉得,这个沐子安何止是吃错药,简直就是脑子出问题了,说出的话,简直能够让人笑掉大牙!   “沐子安,我抛头露面,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沐家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我已经和你们断绝关系了,还有,我和我的相公出双入对,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在这里嚷嚷什么?”   沐惜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两句话就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沐子安的一张脸瞬间就变得跟猪肝一个色,当下才明白自己真是被人耍了!   见他吃瘪,沐惜月也懒得再计较,扭头便打算回去继续办自己的事情,沐子安却不依不饶,大有一种要咬死了沐惜月不放的意思。   花楼街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少,街坊邻居早就好奇沐惜月的铺子,每日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出来围观,此刻当然也不例外。   “沐惜月,我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毒妇!”沐子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宛如一个泼妇一样,指着自己的姐姐大骂。   沐惜月挑眉,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嘴角,却并不反驳,她倒要听听,从沐子安嘴里能听到什么新颖的词汇!   沐子安是一个看起来心机很深沉的人,当然,他本人也和看起来的样子差不多,只是说话不过脑子罢了。   “你骗走我家那么多水田地和银两,这铺子,也应当有沐家的一份!我为何不能管?” 第四十八章 只喜欢你这个小孩子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   沐惜月简直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   “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而且现在已经签上了我的名字,你在这里说它们还是沐家的?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个捕快来,好好说道说道这到底属于谁?”   “你……你简直就是满口胡言乱语!”沐子安愤愤的,目光很是怨毒,当真是将李氏的那一套学到了精髓,“沐惜月,信不信,今日,我让你这铺子开不成!”   沐子安突然走到那堆刚刚被马车拉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跟前,大有一副要破坏掉的样子。   铺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沐惜月亲自去找人定制的,损坏了一个价值不菲不说,重新定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见沐子安现在这幅样子,沐惜月的脸色沉了下来,隐隐有些怒意。   沐子安一阵冷笑,终于也有他拿捏住沐惜月软肋的一天!当下他就要伸手去推那堆东西。   “来人啊!当街抢东西啦!”   一声惨兮兮的喊叫声,吓得沐子安忙缩回了手,一扭头,就看到沐惜月正努力的嘶叫着,将人都喊了过来,沐子安皱眉,不知道她这是想干什么:“沐惜月,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耍流氓啦!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沐惜月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竭力的吼叫惹来了不少人围观。   沐子安是书生,将来要考取功名的,所以最在乎的,就是素日里的名声和一言一行,沐惜月此举,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果不其然,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沐子安的脸面如菜色,无论谁此刻对上他的眼睛,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偏偏沐惜月是个不怕事儿的人,所以根本不怕他。   “这是我自己买的铺子,这个人非要说这铺子必须分他一半,否则就去官府告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花银两买的铺子,为什么要白白送给他人?大家给我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不对!”   沐惜月装似抽泣,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楚楚可怜的,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沐子安被她莫名其妙的话搞蒙,他只是来寻个公道,何时要求这铺子分他一半了?“沐惜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沐惜月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嘴长在她的身上,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们看,这人现在还不承认!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花了所有的银两买了这个铺子,就因为他是我的弟弟,而且我们已经断了关系,我就要平白的让铺子让给他嘛?”   沐惜月演技很好,适时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那哭泣的样子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很是伤神,大家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沐子安确实是一副来找事的样子。   所以沐惜月三言两语,就让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准了沐子安,不论声音大小,皆是在谴责他!   沐子安这下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沐惜月给摆了一道,这是在故意搞坏他的名声!好狠毒的女人!   “沐惜月,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分明是你做了亏心事还不让人说,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做了何事?又是什么亏心事?你为何要如此的污蔑我,既然你那么想要这个铺子,我给你便是了,权当我是败家将家产都挥霍了!大不了,我去留宿街头好了!”   沐惜月又挤出了几滴眼泪,这一番话让所有人都认为,沐子安蛮横霸道,非要让别人一家子餐风饮露,谴责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既然都已经分家了,为什么要将这铺子分给他一半?这若是我,我也不愿意!”   “是啊是啊!不给还死皮赖脸的在这里辱骂人家,看起来像是个书生模样,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原来也是个黑心的狼!”   ……   这些话犹如定时炸弹一样在沐子安的耳旁炸开,他想要开口解释,但是突然发现,沐惜月已经将话说绝了,根本不给他一点反驳的机会,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解释。   “沐惜月,你……好啊你!真有你的!”   沐子安也算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就要将马车上那堆东西推下去,他一定要给沐惜月心里添堵!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那些东西上,就立马像杀猪一样的惨叫开来,手也疼了回去:“啊——”   沐惜月刚想要阻止,看见这一幕,愣了愣,随即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景墨就站在她的身边,冷眼看着底下抱手乱嚎的人,不用想,刚才就是他出的手。   有景墨在,沐惜月安心了不少,随即装的更是可怜,鼻子红彤彤的:“你为何要如此相逼?真的非要将我逼上死路吗?”   沐惜月本来就比较弱小,此刻被景墨一衬托,显得更加的瘦小,再加上因为哭泣,肩膀而一抖一抖的,让人生出无限的怜爱。   各种各样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都纷纷落在了沐子安的身上,很快他就变得十分的狼狈,所有人的嘴里都在喊着滚出去。   沐子安只有不断的用手去挡那些那些,心中恨及了沐惜月!“沐惜月,你给我等着!”   “没问题,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期待你的下次光临哦,亲?”沐惜月笑的很是灿烂,但是那笑容看在沐子安的眼中却是十分的刺眼!   沐惜月目送着沐子安灰溜溜的离去,甚至还被人追着打了好几条街,拍了拍手:“收工!”   围观的还有人没有散去,沐惜月趁机打了一波广告:“各位各位,今日多谢你们出手伸张正义,我们的医馆马上就要开业了,希望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光临啊!我给你们打折!”   有人对她的话提出了疑问:“打折……是什么?”   沐惜月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的:“这个嘛,等你到时候来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随后她便拉着景墨回了铺子,顺带让人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沐惜月这才发现,景墨今日的笑容是特别多,直到现在还在笑:“怎么了?你在笑什么啊?”   景墨的眼中好似装着无尽的柔情,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对着她轻笑:“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难道你不喜欢小孩吗?”沐惜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景墨的手一愣,笑容顿时加深了几分,弯身凑近沐惜月的耳边,声音低沉很有魔力:“只喜欢你这个小孩子。” 第四十九章 一分钱的诊金都不收   沐惜月的医馆很快便开张了,因为在开张之前就搞出了很多噱头,让人十分的好奇,所以开张后果然引来了不少人注意。   整个花楼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第一眼目睹岚安药房的样子。   沐惜月的药房从装扮上就不同其他的药堂,这里的人还都是第一次见,可以住在里面治病的药堂,甚至还有人专门为了凑热闹而赶来看。   外边的人吵吵闹闹,等着医馆正式开张,里面的掌柜却不紧不慢,沐惜月满意的看着自己拉景墨去新做的一身衣裳,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   对于景墨的身材,也是啧啧赞叹,宽肩窄腰,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之前那些充满补丁的衣服都挡不住他的好身材,更何况现在这刚做好的新衣裳呢?   倒三角黄金比例,简直完美!   沐惜月盯得眼睛都离不开,景墨很少会有新衣裳穿,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穿过新衣裳,所以沐惜月原本带他去做衣裳,他是不乐意的。   但是沐惜月却说,医馆也是有景墨的一份,景墨也就是掌柜的,身为掌柜穿的破破烂烂的,出去谁看了都不欢喜。   景墨并不关心别人欢喜不欢喜,但是答应她,会让她开心,景墨就也不反对。   时候差不多了,外面响起了吵闹的鞭炮声,沐惜月和景墨一同出门,在围观人的注视下,一起揭掉了牌匾上的红布,“岚安药房”四个大字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两串新的鞭炮,随着周围人鼓掌的声音,一同被点响,沐惜月和景墨相视一笑,也纷纷的鼓掌。   药房正式开业,不少人都进去看凑热闹,就好像这不是药房一样,而是一个胭脂水粉铺,不论买不买药,大家都想进去看个新鲜。   “惜月姐!”   嘈杂的人声里,阿强的声音十分的有辨识度,景墨和沐惜月同时扭头,一眼便看到了阿强和陈掌柜正提着东西朝他们走来。   陈掌柜很是和睦,并没有因为自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和沐惜月反目成仇,反而发自内心的向她表示祝贺:“沐姑娘,恭喜啊恭喜!”   阿强递上陈掌柜亲自挑选的贺礼,是一株特别少见的百年灵芝,这样的礼物过于贵重,沐惜月下意识的就要拒绝:“陈掌柜,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同是开药堂的,一株少见的百年药材有多么难得,沐惜月自然清楚。   但是陈掌柜出手大方,坚持让她收下:“沐姑娘这样可就是见外了,你医术高明,还望你以后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我们永安堂留点生意啊哈哈哈!”   陈掌柜的笑声很是爽朗,惹的其他人,包括景墨,都一同笑了起来。   “惜月姐,怪不得你之前不愿意来我们永安堂坐诊,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自己开一个药铺啊!”阿强一脸新奇的打量着药铺的装扮,忍不住调侃沐惜月。   沐惜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反正她本来也就是从很久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并不反驳。   “沐姑娘,你这铺子,为何将二楼装扮的如同客栈一样?”   陈掌柜早就听说了沐惜月的铺子很不同寻常,方才让阿强已经上去瞧了瞧,此刻二楼还是有不少人在打量,他心中难免疑问。   “有些病,哪里是看一次就能好的?我又不会做上门的郎中,这样做,既方便了生病的人可以尽快接受治疗,也方便了我,不用每日奔波。”沐惜月原本的初衷就是这样。   此刻她也没有隐瞒,就说了出来。   尽管她说出来了,陈掌柜还是不能够理解……   不能理解很正常,毕竟,思想观念差距太大,已经不是可以用鸿沟可以来形容的了。   他们几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另一边就出了乱子,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孩子,焦急的呼唤着突然倒地抽搐的母亲,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娘!娘!娘你怎么了?”   人群很快都自动的闪开,只留下那个小男孩和倒地的妇女,两人身上的衣服皆是补丁补了又补后的,一看便可以知道家境并不是很好。   人命关天,沐惜月赶紧走上前,那妇女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呼吸困难,仿佛要将所有的空气吸进她的肺里,沐惜月不用把脉,仅仅看到这一点就已经明白,她这是哮喘!   人们都被这样的情况给吓到了,沐惜月让人将那小男孩拉开。   让妇女平躺在地上,帮她调整呼吸,保持呼吸顺畅,这里设备不足,她所能做的只有帮她按摩,可以缓解她的痛苦,让她迅速从这种状态里缓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那妇女的状态就渐渐好了下来,虽然呼吸还有些大喘气,但已经不是那副让人害怕的样子了。   小男孩见他娘醒来,挣脱了拦着他的人,眼泪汪汪的扑了过去:“娘!”   那妇女劫后余生,十分的感谢沐惜月救了自己一命。   沐惜月急出了一身汗,但是见她没事儿,也算是松了口气,伸手将他和孩子扶了起来:“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然我也不会开医馆了,不用谢我,没关系的。”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那妇女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不断的游走,好像——十分窘迫的样子。   几乎是一瞬间,沐惜月就明白了她这是怎么了,想来应该是怕她没有钱付诊金吧?   “你不用担心,你什么药都没有用,不用付诊金!而且若是以后有什么大病,我可以免费给你提供治疗!”   这里的人生活大都拮据,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没有银子去看病,有些人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去世,都不肯请郎中。   所以在开医馆之前,沐惜月就已经同景墨和老景头商量过了,对于一些家境特别困难的人,他们可以不收诊金,但是当然,会用另一种方法收取报酬,至于什么方法吗——因人而异。   那妇女听完沐惜月的话,十分的不可思议,生怕自己听错了:“真,真真的吗?真的不用付诊金?”   沐惜月笑得很是灿烂,心想,我都这样友好了,你还看不出来我是真心的吗?   “对,是真的,一分钱的诊金都不收,以后有什么病,也可以尽管来找我!” 第五十章 简直是心累呀   药铺开张已经过去三天了,除了开张那一天发生了那件小插曲后,基本上就没有人在光临医馆,可以说是真的一点生意都没有。   好在沐惜月特别的乐观,万事开头难,医馆的生意本就不是固定的,再加上这个铺子之前给人们的印象不好,难免会受一段冷落期。   只是不知道最近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人将之前沐惜月在王家和沐家治病时的手段,给说了出去。   那种想都没有想过的治疗手段,自然让人感到害怕,所以越发的没有人去沐惜月的医馆看病了。   但是每日还是有不少人在,医馆外面张望,想要亲眼看看她治病的样子。   这样的生意惨淡,沐惜月还没有着急,老景头却已经开始发愁了,当初说让他坐在铺子里看门,但是现在他几乎已经闲到坐在那里打蚊子了!   沐惜月却并不上心,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和景墨一同在后面捣鼓草药,研究一些现代器材的替身!   老景头实在是坐不住了,忍不住絮叨道:“沐丫头啊,听说这块地的风水不好,从开张到现在,一个生意都没有,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   这样的说法,沐惜月当然是不信的,所以见到老景头焦急的样子,惹得她轻笑:“爹,怎么这样说啊?”   “你这丫头,还笑?现在一点生意都没有,你难道就不着急吗?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人还好说,可已经过去了三天了,一个上门看病的人都没有,怎么能不让我着急啊!”   老景头就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十分操心自己的女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闷声抽大烟。   沐惜月现在是觉得老景头越来越可爱了,果然都说人老了像孩子,看老景头就跟个小孩一样。   “急什么,医馆的生意本来就不是这么好做的,我对我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只是现在机会还没到罢了。”沐惜月将一屉草药平铺开,放进晾晒的架子里,扭头又去收拾另一捆草药。   见她依旧是不担心的样子,老景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沐惜月的心态不错,而且也正如她所说的一样,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上门求医。   而且是已经在别的地方看过许多次,却都没有郎中可以治好的疑难杂症!   沐惜月当然来兴趣啊,这在别人口中的“绝症”,其实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让人将昏睡的患者抬到二楼,做了一番检查,基本上她就已经知道了是什么病:“过度劳累,心血供应不足,所以才导致了昏迷。”   陪患者来的,好像是她刚过门不久的娘子,生怕自己刚过门就守寡,焦急的询问:“那,这……这该怎么治啊?”   “不难治,我给他开几副药,你呢,回去再多买一点猪下水,按照我交给你的方法做了给他吃,不出五日,绝对便好了!”   说白了就是心肝缺血,多吃点猪肝补补就好了。   沐惜月掐着人中将那人唤醒,将一碗苦涩之至的药,让那人的娘子给喂下去,那人果然清醒了不少,虽然四肢无力,但是不至于再昏迷过去!   “娘子……我,我这是怎么了?”那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看样子就十分的憨厚。   那女子长得虽然不算漂亮,但也算清秀,这几天天天是以泪洗面,见自己的丈夫终于没事了,才喜极而泣:“相公?相公你没事了?你真的没事了!”   沐惜月开了几服药,让两人拿回去,每日早晚各喝一次,而且叮嘱那男子万万不可再过于劳累,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那男子和他的娘子千恩万谢,出去后逢人就说沐惜月是个神医,可给岚安药房打了好一波免费的广告。   可能是有人作保,一连好几天,来医馆治病的人,几乎都是其他人口中的“绝症”!   那些病不是治不好,只是他们没有找对治病的方法,所以才说是绝症。   沐惜月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不负她神医的名号,妙手回春,一连好几个病人都被她治好了,一下子就在花楼街的名气大了起来,治了这么多人,倒也没见她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   听说还有郎中专门去买她开的药方,想要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开的药,甚至还有不少人上门学医。   对于这些事情,沐惜月听过后也就那样过去了,若是那么轻易就被别人学走了她的绝学,也枉费她活了两世不是?   今日又来了一个孕妇,同样是难产。   沐惜月无奈,只好剖腹产,母女平安,但是偏偏那家人信了算命的话,说他们会得一个男孩,可谁知道生出来是个女孩?这下子都将脏水泼在了沐惜月身上。   说她用妖术救人,还把孩子给替换了!死活不愿带孕妇和孩子回去,在医馆门口,大吵大闹。   沐惜月看着那位凶神恶煞的婆婆,还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汉子,着实很无奈。   “孩子是男是女,不都是您的孙子?你又何必怪到我头上呢,算命的话不可信,女孩又有何不好的?”   “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那师父可是给我们保证了的,说一定是个男孩,还说是文曲星转世,将来一定能考上状元!这,这现在生出来个女孩,还是个赔钱货,不是你搞的鬼还能是谁!”   沐惜月第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辩的感觉,和这种咄咄逼人的人说话,简直是心累呀。   孕妇身子骨弱,奶水不足,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吃饱过,此刻几个人吵得大声,将孩子都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婆婆本就看自家媳妇不顺眼,这次她生了个女孩,那更是讨厌到了极致:“哭哭哭!就知道哭,赔钱玩意儿,还有脸哭?”   沐惜月看着那形同下人一般的女子,免不了生出几丝心疼,从孩子生出来到现在,原本陪着他们一同来的那个汉子,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连闹事的婆婆,和沐惜月大吵了一架之后,一怒之下自己回去了,沐惜月心疼那孕妇,将她多留了几日,帮她调理了一下身子,以免回去后劳作落下病根。   孕妇留在她这里的日子,每每抱着孩子都是以泪洗面,沐惜月几乎可以知道她们回去后的遭遇,但是却不能插手,心中有再多的不平,也只能忍着。 第五十一章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那孕妇离开的那一天,是她自己抱着孩子回去的。   那个刻薄尖酸的婆婆,和不负责任的汉子一直都没有出现,还是沐惜月实在看不惯,和景墨一起将她们送到了路口,才目送着她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沐惜月一言不发,满脑子都是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婴孩和满面愁容的孕妇。   之前一直不觉得,现在她才知道,这里的女性的仇意是那么的大,女人只是被当作生育工具,也难怪之前她是石女的事情被人传开后,村里的人都将她当成瘟神一样对待。   回到医馆,一连好几天,沐惜月都是心不在焉的,不论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景墨和老景头将她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却找不出她不开心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那阵风吹过,孙媳妇突然来了医馆,看到掌柜的是沐惜月和景墨,不明所以的她,拉着沐惜月赞叹了好一阵,说她嫁了个好相公,开个铺子,下半辈子就不会愁吃喝了。   沐惜月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要说出实话的意思,只是拨弄着自己面前的算盘:“你是来看病的吗?还是买药?”   孙媳妇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是买药的,不好意思的一笑:“瞧我这记性,怎么把正事忘了,我家相公最近咳嗽的厉害,我想给他买点药。”   沐惜月扭头在身后的那面中药墙上找到金银花,抓了两钱的分量,然后包好,递给孙媳妇:“把这个拿回去泡水喝吧,有什么是再来找我。”   孙媳妇接过那小小的一包东西,有些怀疑这么一点东西真的行吗,要是不行,回去后她那相公还不骂死她?   “就只是泡水喝?这个真的可以吗?”   沐惜月没有做多解释:“既然不信,为何不回去自己试试呢?”   话毕,她便要转身去后院,孙媳妇突然叫住了她:“哎,惜月啊,等等,前几日从你这离开的那柳家,有一件事你听说了没?”   柳家?沐惜月脑海中一下子就想起那个郁郁寡欢的孕妇,她好像就是柳家的媳妇,沐惜月停住脚步,看着孙媳妇,摇了摇头:“何事?”   “你不知道啊?那柳家媳妇生了个女孩,简直快把柳大壮和他娘气死了,这不,孩子的满月都没过,柳大壮不知道从那里带回来一个女的,昨天刚成亲!”   孙媳妇的八卦向来是最灵通的,此刻见她说的绘声绘色,沐惜月一下子想起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婴孩。   孙媳妇还在继续说着:“这柳大壮也真是无情,就算是个女孩,好歹也是他的孩子啊!怎么说娶别人就娶别人了?”   柳家虽然不像沐家一样是个地主,但是因为有个在京城行商的亲戚,家里也算是富有,这娶第二个妻子的事,还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反正在这个时代,男人是有权利三妻四妾的。   只是可怜了那对母女,以后可有的是苦日子过。   “别人家的家事,我们又能指责什么呢?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关于这种事情,沐惜月总是特别的敏感,特别是对别人娶二房的事……总是能莫名其妙的戳到她的怒点。   孙媳妇见她也不回应自己,自知无趣,付了铜钱就离开了。   沐惜月转到后院时,碰巧看到景墨就在拐角处,心中莫名的委屈,也不搭话,径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景头刚好将这一幕落入眼底,皱着眉头询问景墨:“沐丫头最近为何总是不开心?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景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到方才她们在外面说的话,他隐隐有了点头绪,放下手中的东西,没有言语,只是走近沐惜月的房门外,轻轻的敲响。   里面传出沐惜月的声音,景墨便走了进去,老景头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之间的事,小两口之间的事还是小两口自己解决吧。   房内,沐惜月正在桌子前研究些什么,见景墨进来,也只是抬起头轻轻的笑了一下:“怎么,有事吗?”   景墨坐到房内的另外一张椅子上,静静的望着她:“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沐惜月手上的动作一愣,随即笑了笑,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啊?听到了,你听到什么了?”   “你我已经成亲,我不会再娶其他人。”景墨冷不丁的转移话题,从他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的神色,但是却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是真心的。   沐惜月手中的棍子一下子掉在桌子上,心里咯噔一下,缓缓地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他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   “我只娶你一人,不会变!”景墨十分的真挚,对于他这种冷淡的性格,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最大的保障。   就在这一瞬间,沐惜月突然感觉心中的委屈都消失了,有景墨这句话,就已经够了。   景墨不论对谁都很冷淡,唯独对她总是十分的温柔,这样明显的真心,她居然还怀疑他……简直太不是人了。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与你成亲,不为其他,只想护着你,你明白吗?”沐惜月的话还没说完,景墨就打断了她,“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存在的事情了,好吗?”   原来他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这几天的不开心都被他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没有寻着个机会细说罢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沐惜月若是再闹别扭,却显得她有点小家子气了,景墨是真的不在意她能不能生孩子,这一点已经很让人感动了。   抬头撞进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下一秒,沐惜月毫无征兆的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中,景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的真心。   沐惜月回手环抱在他的腰间,感受着他的温暖,胸腔处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沐惜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这个人当成了她在这里的一部分,景墨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她已经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另一半,情愫开始慢慢的发酵。   自从上次他受伤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关系就已经变了,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会在意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在意他对你的感觉,心中所想的只有他一人。 第五十二章 就像是姐妹一般   医馆开张将近一个多月,除了一些家境贫困来看病的穷人外,有钱人家几乎不上门请她去看病,救那几个绝症病人带来的名声虽然不小,但是更多的人还是畏惧她那些可怕的方法。   镇长夫人不知怎的,居然听说了沐惜月开医馆的事,当天便带着人去了岚安医馆,很是突然。   彼时,沐惜月正在柜台前抱着一个算盘算账,然后便听到有人叫她:“沐神医。”   沐惜月只当又是来看病的人,头也不抬:“哪里不舒服?几天了?可有吃过什么药?”   她手下的算盘被她划得噼里啪啦直响,对于这玩意她还是挺熟悉的,所以很是入迷,但是见她问完没有人回答,反而头顶处还传来一阵轻笑。   手下的动作愣了下,一抬头,便看到符珍问正眉眼含笑的望着自己。   沐惜月对她的印象很深,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符珍问先开口:“没病就不可以开医馆转转了吗?”   略显圆润的脸色挂着浅浅的微笑,这个女子给人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很是恬静。   沐惜月反应过来,赶忙绕出来,将夫人和她的随从引到后方喝茶,有些意外:“夫人怎么突然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有其他的事?”   符珍问让跟着自己的人先退下,徒留她和沐惜月,这才开口道:“我听说花楼街出现了一个女神医,就知道一定是你,所以来看看。”   “多谢夫人记挂。”对于这个镇长夫人,沐惜月还是很有好感的。   “不必这么生疏,叫我珍问就好。”夫人也觉得沐惜月很合自己的眼缘,并不是让她与自己那么的生分。   两人的年龄差了十岁之多,但是这只是沐惜月在这个时空的年龄。   实际上,按照她的现代活了那么久,她和符珍问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上一个时代的她,一直到死都没有谈过男朋友。   可是同样的年纪,这里的符珍问已经成亲生子,这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差距。   沐惜月很懂得讨人欢心,两人相谈甚欢,她亲自带着符珍问将整个医馆都转了个遍。   新颖的设计让符珍问眼前一亮,不停的赞叹:“惜月,没想到你不光医术高超,做事也是如此的大胆,让人意外。”   沐惜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算是回应,却在内心暗自道:我也挺意外,我居然在古代开了个医馆,而且真的还是古香古色的那种。   沐惜月还是知道分寸的,她和符珍问身份悬殊太大,为了不惹来麻烦,还是用尊称比较好:“夫人自从上次回去之后,还有感到什么不适吗?”   符珍问轻轻的撇开了目光,轻声道:“我的身子向来比较弱,小病是常有的事,不适也已经习惯了。”   沐惜月能听出她的话里带了些无奈,身子弱的人,健康永远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她能够理解。   “咳咳咳,咳咳!”符珍问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听起来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原本在外面守着的丫鬟赶紧走了进来,沐惜月先前觉得她眼熟,见到她急切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来,她是上次陪着符珍问一同去看病的采儿,这丫头不是一般的衷心。   见符珍问咳嗽不止,赶紧上前替夫人披上披风,轻轻的拍着背,帮她缓解痛苦,好一会,符珍问的情况才好了一点。   沐惜月一直没有说话,见她情况好一点了,才开口道:“夫人,能否让我为你把一次平安脉?”   符珍问刚想拒绝,不想麻烦沐惜月,她身边的采儿却开了口:“夫人,你咳嗽了这么久,都没有郎中能看好,反正今日已经来了,不如便让沐姑娘帮您瞧瞧吧?”   两道十分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她,符珍问也不好再拒绝,每次咳嗽起来都感觉十分的难受,可是那些郎中开了那么多药,她喝了都不管用,沐惜月的医术她心中清楚,让她看看也好。   符珍问只好改变主意,一边掩面轻咳,一边将手伸了过去。   采儿将一张帕子盖在她的手腕上,然后便默默的站在一边守着,沐惜月搭着两个手指上去,细细的把脉。   这个脉时间有点久,久的符珍问和采儿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担忧:“惜月,怎么样?我的身体……”   沐惜月收了手,采儿眼尖的将帕子也收了,只听她道:“你的身子骨确实挺弱,各种各样的药乱用,导致现在很多药都对你没有作用,你不过是有一点点肺痨。”   “但是因为吃的药太多太杂,所以这病才迟迟不能好,如果你想治好病,不妨我给你开几个调理的方子,先将你的身体调养好,肺痨自然也就好了。”   说白了,就是符珍问的体内已经有了抗药性,对于很多药都不吸收了,所以这些药的药效堆积到她的身体里,没有起到作用不说,反而让她的病越来越严重。   “沐姑娘不愧是神医,我家夫人请了好多郎中,每个郎中都会开出不同的药方,夫人总是吃了这个药方不管用,便换另一张药方吃,算起来也吃了不少的药了。”   采儿心直口快,这话像是在和沐惜月告状一般,符珍问嗔怪着打了她一下:“采儿!就你多嘴!”   采儿吐了吐舌头,十分的俏皮,随后便乖乖的立在一旁,不在说话。   她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主仆,反而像一对好友,惹得沐惜月轻笑:“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给你们抓药。”   符珍问点了点头,忙招呼身边人:“采儿,还不快跟上去。”   沐惜月拦住了采儿:“不用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我一个人可以的。”   她在柜台前抓药,余光却能够看到符珍问好似在轻松的责怪采儿,但是采儿却不以为然,反而笑嘻嘻的帮她捶背揉腿,真的就像是姐妹一般。   沐惜月给符珍问开了两个疗程的药,够她吃半个月,将药递给采儿,细心的嘱咐:“每日早晚各熬一次,一副药只能熬两次,药渣喝过后就倒掉吧,喝完这些药,再来找我。”   “等我重新把脉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加新的药进去。”沐惜月将所有的药都分好了,只需要采儿回去直接熬便是。   采儿十分认真的听完,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她们拉的……是个人   沐惜月将两人送到门外,符珍问让她留步,很是感激:“惜月,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沐惜月会以微笑,余光看到有不少人驻足在她的医馆门口停下。   符珍问是镇长夫人,素日里经常会带着丫鬟自己到花楼街购置物品,能被人认出来也不足为奇。   采儿趴在她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符珍问突然提高了音量,几乎可以让四周的人都听到:“沐神医,以后还要多多叨扰你了,你医术高超,且末觉得我烦你。”   这话的意思是,她以后看病都会来找沐惜月了。   沐惜月还没反应过来,符珍问突然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离开后,有一个富商家中的家丁请她去看病,她才明白,符珍问这是免费的给她打了个广告。   镇长夫人都夸赞的神医,怎么可能会差?   很快,原本被其他同行打击的岚安医馆,很快便站住了脚跟,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家上门请她去看病,可羡煞了不少旁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十分的平淡无奇,沐惜月和景墨之间的感情也逐渐升温,无人的时候,老景头便看着医馆,他们二人则一同去采购一些东西。   经常地出双入对,而景墨总是在无意间流露出自己对沐惜月的温柔,让人好生羡慕。   就连一些未出嫁的闺中之女,见此场景,居然都动了心,尤其是知道沐惜月是个石女,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跑到医馆去勾引景墨。   沐惜月在一旁碾药,冷眼看着一个身材十分的矮胖,但是脸还长得不错的女人给景墨递上一个粉粉嫩嫩的荷包,但是她也不上去阻拦,因为景墨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果不其然,下一秒,景墨就当自己的面前什么都没有一般,一脸冷漠的绕开了她,径直的走向沐惜月,视若无睹,等于空气。   那个递荷包的女子当场脸就变成了猪肝色,看的沐惜月心情大好,接过景墨手中递来的糖葫芦,炫耀般冲着那个女子摇了摇,像是在说:你看,你怎么没有?   一口咬下一个甜丝丝的糖葫芦,看着那女子快哭了一般跑出去,让沐惜月感觉,就连吃到里面酸酸的地方都是特别的甜。   沐惜月顺手将手中的糖葫芦喂给景墨一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有些怨恨的道:“这是今天的第几个了,这群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当着我的面都敢给你送荷包了!真当我沐惜月是吃素的没脾气吗!”   因为嘴里塞了两个糖葫芦的原因,沐惜月的腮帮子圆鼓鼓的,偏偏还一直说话,凶巴巴的声音变得特别的萌,十分的可爱,景墨看着他的眼神都仿佛能掐出水来。   沐惜月撇过去看见景墨嘴角带笑,咽下口中的糖葫芦,玩笑般白了他一眼:“你还笑?你看我都被气成什么样了?”   “哦?是吗?我怎么没看见你被气到了?”景墨现如今也学会耍嘴皮子了,一个笑容就将沐惜月迷得死死的,连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果真是美色误人啊!沐惜月不免感慨,继而又愤愤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哼,暂且原谅你一次!”   有人进来抓药,沐惜月忙将手中吃剩下的糖葫芦塞给景墨,便匆匆的跑了过去,身后的男子看着她跟个小孩子一样,无奈的笑着摇头。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大街上也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沐惜月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再来了:“看这样子,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吧?今日便早早的打烊吧。”   天色确实已经很晚了,两人准备着收拾东西,将所有的药材都清点了一遍,沐惜月在里面清点账目,景墨便和老景头将晾干的草药收回去。   等他们收拾完毕,花楼街的其他铺子,也都差不多打烊了,不远处已经隐隐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就在景墨打算关门上门闩的时候,沐惜月拦住了他:“等一下!”   见她神色凝重,景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沐惜月走到外面,在大街上张望,景墨陪着她一同走出去,已经没有人烟的大街上,确实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拉重物的声音传来。   很快,两个瘦小的身影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两个小女孩,她们的背后还拉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艰难的朝着岚安药堂的地方走来。   沐惜月眼尖:“她们拉的……是个人!”   不由分说的,两人快步走上前,果然看见两个小女孩一人拉了一根绳子,背后拖了一个长长的木板,上面躺着一个十分苍老,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你是……神医吗?”两个女孩子抬头的瞬间,沐惜月发现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开口和她说话的,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   沐惜月点了点头,这么黑的环境里,她都能看清小女孩面黄肌瘦,瘦的几乎都要脱相了,当初的原身和她们比起来都好了太多:“你们是来看病的吗?”   小女孩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看着沐惜月突然哽咽了起来:“我们……我们没有银子,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发霉的药,救救我爹爹?”   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原来后面她们拉着的人,是她们的爹?   “看病的事情好说,来,你们先起来,跟我回医馆再说!”小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纵是沐惜月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十分的心疼。   她蹲下身子,拉过两个孩子,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可两个孩子的身上却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手脚冰凉,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撑下来的。   将两个孩子带回了医馆,景墨则拉着那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男人。   老景头见他们出去一趟,居然带回来一群陌生人,刚想开口,就看见两个孩子冻得直打哆嗦,脚上的草鞋破得不能再破了。   就连拉人的那个木板,几乎已经成碎片了。   沐惜月拿出自己的两身衣服,给孩子们套上,刚想给她们找点吃的,老景头走上前:“她们交给我吧,你快去看看那个病人,别让两个孩子担心。”   沐惜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果然一脸焦虑盯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只好松了手,先去给那人医治。 第五十四章 一定治不好了   借着屋内的烛光,沐惜月看清了那男子的样子,和两个孩子一样,骨瘦如柴,破烂的衣服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淤青,好像被人打了一般。   沐惜月检查了一番,确实发现他的身上有不少的伤痕。   沐惜月翻看了一下那人的胳膊,看到他的手臂内侧几乎全都是发黑了,而且生出了很多脓包,隐隐已经有腐烂的迹象,另外一条手臂也是同样的状况。   “他这是中了鼠疫!”沐惜月面色沉重的对身边的景墨道。   沐惜月现在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们所住的地方是什么样,鼠疫不会平白无故的染上,除非是和太多的老鼠接触,或者是接触到了带有疫病的老鼠。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他们所生活的环境是多么的恶劣。   沐惜月给那人把了脉,看她脸色很是沉重,景墨知道情况应该不太好:“怎么了?”   沐惜月收回自己的手,沉沉的看了一眼景墨,摇了摇头:“已经病入膏肓,救不好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吊着他的命,就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男子身上本来就有不少的伤,再加上感染了鼠疫,疫病从他的伤口渗透进去,已经蔓延了他的全身,根本无从下手去治。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正由老景头照顾的两个孩子,一时间都沉默了。   “能吊着命也好,先试试吧。”还是景墨率先开了口,他也有心软的时候。   沐惜月也正有此意,就算知道他时日不多了,但是身为一个医者,总不可能亲眼看着他痛苦的死去?能够放手一搏,还是要试一试的。   沐惜月一边抓药,一边与景墨言说:“我会想尽办法给他治病的,但是两个孩子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   “等会要是可以的话,我想给她们也检查一下,既然他们是一家人,必定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或许鼠疫已经传染给了她们,但是她们没有察觉吧……”   “我爹爹他,是不是不行了?”冷不丁的一道清冷声音从背后传来,沐惜月一愣,转过头,就看到才到自己腰间的女孩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话?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不知该怎么解释。   没过多久,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怯生生的拉住了站在沐惜月面前的女孩,好像很是怕生:“姐姐……”   “小丫不怕。”被叫姐姐的女孩看起来很是成熟,只见她轻轻地拉住了妹妹的手,轻声的安慰,同时也在一边等待着沐惜月的回答,“我爹……”   “他好起来的希望不大,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希望,但是我可以帮他用药,吊着一条性命,不过应该……撑不了多久。”   沐惜月并没有选择瞒着她们,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长痛不如短痛,一直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沐惜月说完,两个孩子沉默了,她看到妹妹小丫紧紧的攥住了姐姐的衣角,眼中噙满了泪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姐,姐姐……爹爹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吗?”   另一个小女孩也是有些期待的看着沐惜月,希望从她的嘴里能够听到一些奇迹。   但是沐惜月只是医术高超,并不能达到起死回生,所以她只有摇了摇头,用行动告诉她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呜呜呜,爹爹……”小丫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一下子就扑去了那男子的身边,哭得很是伤心。   沐惜月看着这一幕,却不能做什么,但是她发现,双胞胎姐妹的那个姐姐,却是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眼眶红红的,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但是沐惜月能够看出她在强忍着。   身为姐姐,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她却连最基本的,哭泣的权利都没有,沐惜月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捻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你叫什么呀?”   女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越揉越红,声音闷闷的:“我叫大丫,妹妹叫小丫,我们姓张。”   张大丫,张小丫,还真是特别质朴的名字啊。   沐惜月还想说什么,大丫却迈开脚步,朝妹妹的身边走了过去,将她从父亲的身边拉开,如同一个大了很多的姐姐一样安慰着她,擦去她的泪水,甚至还轻轻的搂在怀里。   沐惜月被这一幕深深的刺痛,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出这样的孩子,并不足为奇,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眼前这不就是吗?   为了吊住两孩子父亲的命,沐惜月用了最好的山参,给他服下,一分钱没收也就罢了,临走前,甚至还给了孩子们各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太富有了!   “这……这银子,我们不能收!”大丫确实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见沐惜月拿出白花花的银子给她,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   她的反应也是在沐惜月的情理之中:“回去好好照顾你的爹爹,也好好照顾你和你妹妹,这点银两不算什么,就当是我资助你们的吧,好嘛?”   沐惜月的样子十分的真挚,她希望大丫可以收下这些银两,就当是为她不能救她们的父亲,所做的一点补偿。   “爹爹的病,已经有很多时日了,我们没有钱请郎中……便一直拖着。”大丫嗓音带了点哭腔,低下头去默默的流泪,不让人看见。   “我们听说这里有一个神医,可以免费为人治病,便找了过来。”   “可是爹爹的病已经拖得太久了,我们也知道一定治不好了,我们并没有要责怪神医你的意思,而且还很感谢你,你不仅没有赶走我们,还用那么昂贵的药帮我们吊着爹爹的命,大丫很是感谢你!”   大丫说着说着,腿一弯就要跪下去,沐惜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我身为一个医者,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不用和我客气,对了,临走之前,让我为你们也检查一下吧?”   “这……”大丫回头和妹妹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她们的身体挺好的呀,为什么要给她们也检查?   “鼠疫不是很轻易就能染上的,一定是你们所住的地方有很多的老鼠,并且碰到了某些身有疫症的老鼠,既然他是你们的爹,而又染上了这种病,我是怕你们也……” 第五十五章 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两个孩子身体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营养不良,有点贫血以外,在这样的世道里,她们的身体已经算是很好了,万幸没有染上鼠疫,否则也是难搞。   “你们住在哪里呀?”沐惜月将大丫的胳膊盖住,纤细的胳膊轻轻一拧仿佛就会断掉,看着十分的让人心疼,想起她们昨天来时那困难的样子,沐惜月想要将她们送回去。   二丫还是有些怕生,紧紧的依偎在姐姐的身边,对于沐惜月的警惕却已经没有那么深了,主动开口答道:“就在山脚下。”   “山脚?”沐惜月皱了皱眉,和不远处的景墨对视了一眼,他们也住在山脚下不远处,但是为何没有见过她们?“哪一座山?”   见她问的这么多,二丫反倒不敢回答了,明亮的眼睛只是盯着她,却不回答。   沐惜月知道她这是警惕,露出一个笑容,打消她的顾虑:“你不用害怕,光靠你们两个,将你爹带回去会很危险,如果可以,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沐惜月很是真挚,耐心的询问两对姐妹的意思。   大丫有些犹豫,这个大姐姐免费为爹爹和她们治病不说,还赠了她们不少银两,现在还要将她们送回去,这样好心肠的人可不多见,所以她自然警惕不少。   沐惜月再次开口打消了她的顾虑:“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将你们送到路口,并不跟过去,好吗?”   见她这么的真挚,处处都是在为了她们着想,大丫也不好再拒绝,再加上回去的那段路确实十分的难走,昨日她们来时就摔了好几次跤,甚至害的父亲也差点摔倒。   所以现在有人帮忙当然是好的。   景墨要与她一同前去,沐惜月有些不放心铺子。   “沐丫头,你跟墨儿一起去吧,铺子有我看着,不会出啥事的,有人来寻医,我让他等等便是,两个小丫头的安全要紧!”   老景头对两个丫头就像是对自己的孙女一样,如同一个和蔼的老爷爷,劝说沐惜月先送孩子要紧。   老景头也不是没有看过铺子,既然他已经主动开口了,沐惜月也没有拒绝,见景墨冲自己点头,意思是同意,便放下心:“爹,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去吧去吧!照顾好两个小丫头!”老景头催促着将他们赶到门外,笑嘻嘻的目送他们离开。   景墨背着那还有些轻微昏迷的男人,沐惜月则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小丫头。   周至村位于长平县与乐安镇的中间,左右各是两座大山,沐惜月他们所住的正是靠近乐安镇的那座山,而大丫二丫他们住的地方,刚好在另一座山脚下。   怪不得沐惜月疑惑为何从未见过他们,原是地理位置就不一样。   “大丫,明明你们距离长平县最近,为何还要走半天的山路,跑到乐安镇来找我?”长平县不是没有害的郎中,据她所知,也有人免费为穷人治病。   从那头的长平县到乐安镇,少说也有走一个晌午的路,这两个丫头跑这么远,实在是不正常。   谈到这里,大丫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倒是已经和沐惜月熟悉起来的二丫开口解释:“我和姐姐已经去县里求了许多的郎中,但是虽然是免费看病,可是我们没有钱买药。”   “所以尽管知道爹爹得了什么病,我们却只有摘一些认识的草药给爹爹服下,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因为我们没有银子去买药。”   二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委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痛苦,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沐惜月还是懂的,怪不得大丫一提到这个话题便沉默了,应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两个丫头居然会懂一点医理?“你们都认识什么草药?”   “苦菜,鱼腥草,板蓝,麻黄,肉桂,紫苏叶……”二丫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药名出来,有常见的,也有不少不常见的,说完歪头想了一会,便摇了摇,“唔,就是这些了,我想不起来了。”   能够认识这么多已经算是很好了,沐惜月微微有些吃惊,能够记住这么多的中药,不像是自己学的:“可是有人教你们学习这些?”   “是我们的娘亲教给我们的!我娘亲会识字,绣花还特别的好看,她经常会带着我们去摘这些东西!”一提到自己的娘亲,二丫的眼中一下子就迸发出光芒。   但是随着大丫的一声怒吼:“二丫!”   二丫眼里的星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低下头不再多言,隐隐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沐惜月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见到她们口中的娘亲,她多半也能猜到,估计那个妇女,也已经不在了。   随着一道山沟的出现,隐约可以看到不少被踩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小路,大丫停下脚步,松开了沐惜月的手。   朝她感谢道:“前面就快到了,多谢神医好心,不用再送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前面的路显然更加的难走,沐惜月还想再送一段,大丫已经将二丫叫过去帮忙抬着她们的父亲,话到了嘴边却张不开口。   景墨帮她们将男子放到木板上,见沐惜月神色复杂,轻轻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沐姐姐再见!谢谢你!”二丫离开前冲着沐惜月大声的道谢告别,随后她们便消失在了另一头。   “像她们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治不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光是看着沐惜月久久不回神的表情,景墨就已经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我的医术有限,我自己知道,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孩子,年纪还那样的小……”沐惜月心中感慨颇多。   此话一出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也不过才及笄两年,也是个孩子,赶紧住了嘴。   收回目光,沐惜月拉着景墨便往回走,打着哈哈撇开这个话题:“爹一个人在铺子里,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里,已经数不清她有多少次做出和年龄不符的行为了,景墨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所以此刻她慌张的样子,落在某人的眼里,却是十分的可爱!   老景头还挺喜欢看铺子的,只要一壶三文钱可以买到的碎茶叶,泡上一壶,坐在店里,看着外面的街道,他就可以坐上一整天,这日子可比以前打猎要来得轻松惬意。 第五十六章 绝对不会答应   沐惜月和景墨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景头正在与人争执,而且是个妇女,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两人深感不对,老景头为人一向和睦,怎么会随便起争执?   “……如果你是来看病的,就在铺子里安心等着,如果不是!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隔着很远都可以听到老景头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一眼,赶紧快步上前,一个很是肥硕的背影正对着他们。   听着那说话的声音,沐惜月只觉得十分的熟悉:“老景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给景将军说媒,你急什么急?”   说媒?沐惜月脸色一变,哪家的姑娘这么猖狂?递荷包不成,直接上门让人来说媒了?   等看到那说话的妇女的脸,沐惜月的脸色更不好了,怪不得她说这声音为何这么的熟悉,可不就是很早之前,她还未过门,就被追到景家门口要说媒的那个媒婆吗?   “爹,怎么回事?”景墨适时的开口,却是一个正眼都没有给那媒婆一个,反倒是先关心老景头。   老景头气呼呼的,看起来就知道是被那媒婆气得不轻:“我儿子已经娶亲了,不需要你在说媒!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景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你爹不讲理,和他说话真是费劲,咱们都是自家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之前那个里正家的女……”   沐惜月见着她就来气,一听到她开口又是那里正家的女儿,心里便憋了一股子气:“等一下,这位婶婶,你怎么乱认亲戚呢?谁和你是一家人了?我们认识你吗?”   那生疏的语气,和打量的眼神,可真是给了那媒婆好一阵难堪。   周围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也亏得那媒婆脸皮厚,重新拾了副面孔又陪笑道:“我在和景将军说话呢,你一个女人别在这里插嘴。”   “我是女人,那你是什么?男人嘛?所以才不让我说话?”许久没有见到这种找上门来讨骂的人,沐惜月当然要好好教育教育一番!   一句男人噎的那媒婆脸色又是变了变,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索性不再理他。   “景将军,我先前给你说过的,里正家的那女儿,也是有点姿色才艺的,前些日子在外面见了你一回,非嚷嚷着要嫁你,这不,那里正家的人又来让我说媒了,你考虑考虑?”   可能是怕自己又被沐惜月给打断,那媒婆愣是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   沐惜月十分“贴心”的递上一杯茶,笑嘻嘻的,眼中闪着精光:“您慢点说,没人要抢着和您说话,来喝口茶!”   论辈分,那媒婆却是算得上沐惜月的长辈,她只当沐惜月这一出是害怕景墨真的答应了这桩婚事,把她给休了,所以给自己端茶送水。   也不多想,接过那茶水就一饮而尽:“咳咳咳咳!烫死我了,啊,烫死我了……”   沐惜月旁若无人的夺过她手里的茶杯,这也是银子,碎了多心疼呢?丝毫不理会那媒婆的惨叫声。   媒婆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脸都被烫得通红,不停的闪着风,吐着舌头,如同一条狗,见沐惜月从里面走出来,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沐惜月,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道冷冽的目光,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吓得那媒婆硬生生的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你说里正家让你来提亲,可我夫君已经娶了我了,媒婆,难道你的意思是,让里正的女儿嫁过来做妾?”   沐惜月晓得很是灿烂,但是眼中的精明比谁都闪耀,一步一步的挖坑给那愚蠢的媒婆。   沐惜月是个石女,身份本就低下,当然是不能和那里正的女儿相比的,媒婆想也不想的就开口道:“当然是让你降做妾,娶那里正的女儿为正妻!”   降妾重新娶妻这种事,在这大历朝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一般都是对于那些有钱人家,能够娶的起第二个女人的家庭来说的。   像一般的平民,能够娶到一个女人就很了不得了,哪里还敢奢望娶第二个人?   而这媒婆也是愚蠢,景墨还没有开口应下这门婚事,她就口无遮掩的替他决定降沐惜月为妾,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人群里已经有人为她指点别人的家事而议论开了,只有媒婆自己还毫不在意。   沐惜月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眼里已经看不到一丝的笑意,让她做妾?真是痴心妄想!   沐惜月刚想开口回怼那媒婆,景墨已经神色不爽的开了口:“这门婚事,我不会答应,您请回吧!”   扭头去看自己身边男子的脸色,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丝毫不给媒婆面子。   与此同时,沐惜月却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蒙着面纱的长相普通的姑娘,竟也是同时拉下了脸,目光炯炯的看着景墨。   沐惜月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了很多遍,才确认,那个女子,一定就是那里正家的女儿袁大妮!   “景将军,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娶了那袁大妮,好处可是十分大的,你开的这医馆,也肯定会得到那里正的支持,到时候还怕生意不好?”媒婆还不死心,拿利益来诱惑景墨。   只是她愚蠢,来之前都不知道打听打听,这医馆到底是谁开的!   “我家夫君已经拒绝了这门婚事,媒婆,你又何必再这里浪费口舌呢?你不嫌累我都替你觉得累,要不,您再喝一杯茶?看看能不能劝得动我家夫君?”   媒婆一下子就想到刚才那杯滚烫的茶水,下意识的就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   “这间医馆,是我娘子开的,与我无关,我已经成亲,且只有一个妻子——是,也只能是沐惜月,所以这门婚事,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景墨虽然不常说话,而且不论做什么都反应冷淡,可是他一旦开口,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除了沐惜月。   就像此刻,他虽然面若冰霜,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沐惜月心中窃喜,目光得意的扫上人群中围观的那个少女,像是在宣誓主权。   那袁大妮还不知道沐惜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可是心底却已经恨上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拒绝,她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第五十七章 能不能找点新鲜的借口   “沐惜月,你不过是个石女,不能生孩子,还想把景将军绑在身边,你可真是自私!”袁大妮终是忍不了了,也站出来找存在感。   沐惜月就等着她跳出来呢!上一次被拒婚不长教训,这次居然还来?   “我是不是石女,自私不自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被拒婚两次,我要是你,恐怕早就羞的不敢出门了!”   拒婚的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轻巧,实际上也确实很轻巧,谁让她要把注意打在景墨的身上呢?那就是和沐惜月过不去!   袁大妮也不是个善茬,沐惜月这样的讽刺对她都没有多大的伤害,反而回怼沐惜月:“不会生孩子,你跟个丫鬟有什么区别?”   一道清冽的男声插了进来:“她是我的娘子,何曾是丫鬟了?”   景墨轻轻的上前一步,将沐惜月护在身后的动作,就已经说明了沐惜月在他心底的地位,眉宇间隐隐的怒气可以证明,沐惜月就是底线!   “景将军,我……”   “这门婚事我不会答应的,我此生只有一个妻,也只能有一个,那必须是沐惜月!”袁大妮见景墨开口,刚想作娇羞样,就被景墨的话激的满脸通红。   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就在她的身边讥讽;“她居然是让人说了两次这门婚事啊?”   “可不嘛,人家都已经娶亲了,她还不依不挠,真是不知羞耻!”   “我看她就是嫁不出去,所以非要缠着这家的男人,还污蔑人家的娘子是石女,此女心机颇深啊!”   沐惜月是石女的事情,除了村子里的人,镇子上没有几个人知道,更何况,现在围观的大都是来来往往的各个村的人,不知事实的人胜在多数。   沐惜月和景墨这样的恩爱,袁大妮口中,沐惜月是石女的话,在众人看来,纯粹就是她嫉妒,所以乱造谣。   “你们!你们胡说些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她就是……”这种事怎可乱说,听到那些人说自己是嫁不出去的姑娘,袁大妮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忙去狡辩。   话还没说完,陈捕快不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什么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不知道镇子上不可乱生事的吗!”   连捕快都招来了,沐惜月颇有兴趣的看着那个样貌普普通通,还想和她争丈夫的人,这下子,整个镇子的人都要知道她嫁不出去了!   女子不可轻易抛头露面,见到捕快,袁大妮才想到自己还未出阁,这已经是大不逆了!赶紧匆忙用面纱去遮住自己的脸,尽管刚才的刁蛮样已经在众人的眼里落下了深深的印象。   自从沐惜月他们在这里开了铺子,这陈捕快就安分了不少,在其他的地方乱收费沐惜月不管,反正在她面前,他是不敢的。   “景将军!”陈捕快赔笑着向景墨和沐惜月拱了拱手,“方才我在那边看到这里有吵闹的声音,便过来看看,可是你们在处理什么事?”   沐惜月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看着那袁大妮,道:“陈捕快,您来得正好,这人在我家铺子外大吵大闹,出言诋毁我不说了,还要抢我夫君将我休掉,你来评评理!”   陈捕快看了一眼那袁大妮,又看了看沐惜月,怎么也不相信她会被人诋毁:“这……”   “我记得当朝法律里有一条,肆意生事的人,可是要抓起来的,是不是啊陈捕快?”   沐惜月可是抛了好大一个烫手山芋给陈捕快,这条例,说有确实有,但是这袁大妮,也不能算是肆意生事吧?如果非要给她按上这个罪名,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陈捕快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这个吗……”   如果真的被抓进大牢里,那可就是毁一辈子清誉的问题啊!袁大妮咽不下这口气:“沐惜月!你仗势欺人,我看,应该被抓起来的人是你才对!”   “你就那么急着想当破鞋?想了什么法子也要嫁给我夫君?你这难道不算是肆意生事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陈捕快夹在中间十分的为难,只有求助似的看向景墨。   景墨拉住了沐惜月,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宽慰道:“放心吧,我不会娶她的!”   这一幕落在那袁大妮的眼中,很是刺眼,嫉妒使她面目全非,甚至差点忍不住将脸上的面纱撕下来。   受了这么大的耻辱,人家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不在乎了,她再继续待下去,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你……好,沐惜月,你给我等着!”   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沐惜月两步上前,状似无意的踩住了她的裙子,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拉了她一把,顺带悄悄的在她的怀里倒了两滴东西,随后便松开了手。   袁大妮毫无防备,被人拉了又松开,结结实实的就摔在了地上,沐惜月一脸的无辜:“抱歉啊,我不小心踩到你了。”   她们俩之间隔了一个台阶,说是不小心谁信呢!   围观的人里有人偷笑出声,袁大妮知道她是故意的,看见她笑的灿烂的那张脸就想撕烂,可是她现在才是最丢人的哪一个,只能咽了委屈在肚子里,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讨人厌的老鼠离开,沐惜月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厌恶的拍了拍自己刚才拉过那袁大妮的手。   一回头,发现那媒婆还在原地:“你的金主都跑了,你怎么还在这?是不是我家的茶水你没有喝够啊?”   媒婆收了人家里正的银子,当然不悔那么轻易的就离开,但是她又害怕沐惜月,只有懊悔的跺了跺脚。   冲着老景头扔了一句:“老景头,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你也要为你们景家的后代着想啊!”   完了像是害怕沐惜月报复自己,飞快的就离开了。   子嗣子嗣!这群人,能不能找点新鲜的借口?   沐惜月心情很不爽,扭头就要回去,余光瞥见还站在那里的陈捕快,冷冷的道:“干嘛?又要收银子?”   “没,没有!我这就走,我这就走!”陈捕快不止一次见过沐惜月的厉害之处,当下也不敢再逗留,赶紧像脚底抹了油一样的溜走,否则下一秒,沐惜月的魔爪就伸在他身上了!   好戏看完了,周围的人也都觉得没意思了,纷纷的散去,但是今天这事,又能被议论好一阵子了。 第五十八章 收留我们吧   绵绵的阴雨天,街上也没有多少的行人,医馆的生意自然也就冷清了不少,沐惜月坐在铺子里,不知道在写什么,手边放了很多的草药,而且还有一些胭脂水粉混杂在其中。   景墨取来一顶披风,轻轻的给她盖在身上,入秋了,再加上下了点阴雨,天气中带着些许潮意,还是有些阴冷的。   身上暖和了不少,沐惜月抬头冲着景墨笑了笑,两人的感情最近升温了不少,沐惜月也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她现在已经将他当成了真正的丈夫。   “不要看太久,有事便喊我。”景墨心细起来,也是十分的温柔,至少在沐惜月面前,他一直都是十分的心细。   沐惜月点了点头,看他到后面去处理别的事情,才收回目光,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眼睛,身上的披风虽然薄,但是用来御寒,还是刚刚好的,更何况是景墨亲自披给她的。   舒心的一笑,她低头继续去看自己记下的那些东西,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十分晦涩难懂的式子,她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开一个小小的医馆,她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还没看两眼,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开,“轰!”   亮如白昼的闪电将原本昏暗的屋内照亮,沐惜月吓了一跳,也没有心思看得进去东西了。   走到窗边,外面已经从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这样的天气对于今年的收成来说倒是有极大的好处呢。   只是希望不要变成涝灾的好。   冷风直往身子里钻,沐惜月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衣服往紧的裹了裹,伸手要去关上窗户,又是一道闪电略过,她突然注意到,外面有两个小小的人影。   这样的天气怎么还会有人出来?沐惜月不免有些纳闷,雨下的这般大,那两个人却连伞都没有大,等等,那两个瘦小的模样,怎么看起来那样的熟悉?   沐惜月冥思苦想了一阵,脑子里闪过两个名字,大丫二丫!   等她再定睛看过去,果不其然!不是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是谁?   几乎不带犹豫,沐惜月翻出铺子里唯一的一把油纸伞,便冲了出去。   “大丫!二丫!是你们吗!”顶着大风,沐惜月被大雨迷得睁不开眼,只有用声音来辨别自己和她们的距离。   “沐姐姐!沐姐姐!”二丫忽远忽近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沐惜月很快就跑到了她们的面前。   沐惜月蹲在两人的跟前,将唯一的一把伞递给两姐妹,满脸的担心:“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还跑出来?先回医馆再说!”   唯一的伞留给两个孩子,沐惜月自己则是顶着大雨跑回去,并没有很远的路程,可是等跑回去后,她的衣服却是已经全部湿完了。   大丫二丫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从早上开始就已经下起小雨来了,而她们又都是从早上出发的。   沐惜月索性关了铺子的门,将两人带到后院,拿了干净的布让两个孩子擦干身上的水,和景墨翻箱倒柜才找出来两身勉强凑合的衣服,让孩子们先换上,她自己也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两人用生姜加一点红糖熬了不少驱寒的生姜水,这里的红糖甜度很低,一口下去全是生姜的味道,但是对于驱寒却有很大的功效,红糖也很难买到,所以能省便省。   尽管只有一点点甜,热乎乎的姜汤,两个孩子也是喝的心满意足,冻得铁青的脸也恢复了不少血色。   外面的小雨还在淅淅淋淋的下个不停,景墨关上后院里的所有窗户,不让冷风渗透进来,点上一节已经快用完的蜡烛,照亮了几乎如同黑夜一般的屋子。   “下的这么大雨,你们怎么跑来了?你们的父亲呢?”怕她们染上风寒,沐惜月不放心的给她们把了脉,有感冒的迹象,她一边去拿药,一边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距离上次送她们回去也不过才过去了两天,这次也不见她们带上她们的父亲,实属奇怪。   沐惜月话音落下,二丫的头都快要埋到地上去了,大丫抱着手中的空碗,也是同样的低着头,声音悲怆:“爹爹他……他过过世了……”   去世了!   沐惜月一愣,看向景墨,后者也是同样的眸子一沉,虽说知道那男子的命没有多久了,但是这时间也太快了吧?   两人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大丫却是拉着二丫突然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沐惜月被她们的举动吓到,连忙伸手去拉:“大丫二丫,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说……”   “沐姐姐,求求你,收留我们吧,爹爹走了,娘亲也不在了,你是除了娘亲和爹爹以外,唯一一个关心我们,对我们好的人,我们真的无路可去了,求您收留我们吧。”   大丫声音很大,连着对沐惜月磕了三个头,拉着二丫一起,只是想找一个容身之所。   她们这样的大礼,让沐惜月承受不起,可是拉她们,两人又不愿起来,很是为难,这件事,不是可以随口就能答应的:“有什么话,我们起来再说,怎么样?你们先起来好不好?”   “沐姐姐,我和姐姐不会白白住在你这里的,我们可以给你打下手,跟你学习医术,帮你打理医馆,我们不要任何的报仇,只求,只求您能赏我们一口饭吃,让我们有个容身之所。”   二丫的性格一直都挺活泼,但是现在也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而发愁,一张小脸上充满了哀求,大有沐惜月不答应她们就不起来的意思。   沐惜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景墨,想要询问他的意见,但是景墨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眸子中带着信任的意思,表示自己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心里一阵感动。   景墨从来不干涉她的决定,这已经很好了,她收回目光,看着两个小丫头,陷入了沉思,铺子里现在没有伙计,且大丫和二丫还懂一点医理,这已经很难得了。   这两个丫头性格也十分的讨喜,现在又没有了亲人,自己若是真的不接济她们,恐怕过不了多久,乱葬岗上就多了两具她熟悉的尸体,那不就等于是她间接的杀了这两个孩子吗?   她做不到! 第五十九章 听你的便是   大丫和二丫此刻的心情也是十分忐忑,见沐惜月只是抿着嘴,半天不说话,生怕下一秒她就开口拒绝她们。   过了半晌,沐惜月喝了口茶,长舒一口气,才道:“这样吧,我可以收留你们!”   两个丫头一下子喜出望外,赶紧又对着沐惜月磕了两个头,表达着感谢:“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唉!等一下,先不要急着叫我师父,我还有要求的!”沐惜月拦住两人磕头的举动,这动不动就行大礼,她实在是受不了。   “既然你们要在我的医馆帮工,还要学习医术,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你们每人每月,我会给你们各发五两银子,而且你们的吃住,以后都待在医馆,每个月有三天的时间你们可以自行安排,不必在医馆待着,而且吗……”   身为一个接受过二十一世纪先进思想教育的人,沐惜月深知文化的重要性,这两丫头想要和她学习医术,那就先必须系统的学习一下她的文化,不然怎么消化她教给她们的东西?   “你们要跟着我学习医术可以,那我就要先教会你们学堂里的东西,这个过程会很枯燥和乏味,能忍受吗?”   兴许是沐惜月给出的条件太好,两个丫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供她们吃住,还给她们发俸禄,甚至还有自己的时间可以安排,上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差事?   她们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更何况,是像在学堂里面一样学习东西,这样的好事,以前她们可从来没有奢望过!所以怎么可能不答应?   “师父你放心!只要是你交代的,我们一定好好的去完成!”大丫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在苦日子里摸爬滚打过的孩子,最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我教给你们的东西,可能会和你们以前认识到的那些东西大不相同,这一点你们需得提前明白!知道了吗?”沐惜月以前可是外科医生,动刀子做手术这样的事那是常有的。   只是这个时空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大丫和二丫当然也不例外,她这样说,也是提前给她们打一记预防针,以免她们以后三观崩塌。   沐惜月看着两姐妹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她们还是不能接受啊!   “你们无法接受我可以理解,既然如此,以后我不……”   大丫忙打断了她的话,生怕她误会:“师父,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听说过您的事情,我们能够理解,我们愿意学!”   这样的胆量,是沐惜月没有想到的,倒还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就感觉到很欣慰,这两个丫头,是可造之材!跟着她好好学,以后一定能有所成就!   “好,那就这样定了,你们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没有!”沐惜月开出的条件,就是寻到京城去,恐怕都难以找到这么好的差事,两个丫头那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有不断的点头,然后满口答应。   见她们没有要求,沐惜月自己却有一个要求:“既然你们都同意我的决定,那……你们以后叫我姐姐就好,实在不必叫我师父!”   这个称号听得她十分的别扭,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是趁早让她们改口的好!   安顿好两个丫头,将后院辟出来一个房子作为她们的房间。   因为外面下着雨,出去置办东西什么的都不方便,沐惜月只好让她们委屈几天,但是大丫和二丫倒是十分的懂事,表示什么东西都不要,有住的地方就已经很满足了!   秋雨绵绵,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稍稍停了下来,安置好两个丫头,沐惜月好不容易坐下来,却感觉到自己的浑身很是疲惫,一种困意好像包裹了她整个人一样。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景墨看出她的脸色不对,有些担心。   沐惜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不知道,应该是今天淋了点雨,又忙碌了那么久,太困了而已,没有大碍的,回去早点休息便是了!”   景墨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是天色还阴着,要是再晚一点,回去可就看不到路了,再加上今日本就没有什么人,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那我去交代了大丫她们,我们便回去吧,让你早点休息!”   “好。”沐惜月点了点头。   景墨很快就交代好回来了,叮嘱两姐妹晚上锁好门闩,两人便离开了。   路上很滑,再加上已经开始变黑了,两人走得很是小心,只是走了没多久,沐惜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肚子开始隐隐的痛了起来。   直到走到村口,却是已经痛的走不动了。   整个人犹如快虚脱了一样,景墨看着她,满脸的心疼,可是现在已经远离了镇子,再加上已经天黑了,想要回去找郎中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唯一还有可能找到郎中的,只有县里了,景墨蹲在沐惜月前面,咬牙道:“我带你去县里吧!”   沐惜月一愣,看着自己面前的宽厚肩膀,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是需要做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己就是郎中,却要找别的郎中给她看病,怎么说都有些好笑。   捂着自己的肚子,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十分的痛苦,沐惜月摇头:“我没事的,不用去县里。”   原本已经停了的阴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断断续续的,隐隐有增大的趋势,景墨有些不信沐惜月,坚持要带她去县里,依旧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想要背她:“上来。”   “我真的没事,又开始下雨了,天色都已经黑了,若是你我再不回去,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去,先不说去县里能不能找到郎中,就算找到郎中,这么晚了,打扰人家也不好。”   “况且我自己就是治病的,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怎样我心里有数,所以真的不必去县里,好嘛?”沐惜月劝说景墨,让他打消这个主意。   景墨扭头看了她一阵。满脸的认真,而头顶的小雨也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心里仔细的想了想他所说的话,终是摇了摇头,做了妥协:“罢了,听你的便是。”   嘴上是这样说,身子却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第六十章 倒是她多想了   沐惜月是被景墨背回去的,老天爷好像是故意的一般,他们刚刚到家,外面的小雨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只差那么几分钟,他们可能就要成为落汤鸡了。   沐惜月的肚子还是疼痛不止,老景头在门口不断的张望,家中已经燃起了油灯,成为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怎得现在才回来?”见两人回来,老景头松了一口气,看着景墨将沐惜月放下,“这是身子不舒服吗?那就赶紧歇着,我去将饭热热,一会儿就好。”   还不等两人开口让他别忙碌,老景头就已经撑伞退了出去。   沐惜月和景墨对视了一眼,后者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沐惜月:“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结婚那杯不算烫手的茶水,沐惜月整个人都仿佛缩在了一起:“冷……”   可能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她只觉得自己身体不住的发冷,一点热气都没有。   “冷?”景墨皱眉,看了看很是空旷的四周,家中御寒的衣物根本没有沐惜月适合穿的,眼下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目光瞅到床上的被子,才猛然有了主意。   沐惜月眼看着景墨走到床边,去抱那一床棉絮已经开始发黑得被子,目光突然被他身后衣服上的一抹红色吸引,心下咯噔一声,感觉不对。   不会吧?好巧不巧是这样的情况下?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低头去看自己的两腿处,果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片暗红!   她,来葵水了!   而且刚来就给景墨染到了身上,怎么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   一时间,她羞愤的都想钻到地缝里去。   这下子她才反应过来,她哪里是肚子疼,分明就是小腹绞痛,也就是痛经罢了!   “为何你的脸色突然这么难看?身体不适的厉害吗?”毫不知情的景墨抱着被子走了过来,将被子盖在沐惜月的身上,瞧见她一脸憋屈的样子,更加的担心。   沐惜月摇了摇头,艰难扯出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的,心中只想着怎样赶紧销毁那些东西,灵机一动道:“景墨,你的衣服脏了,不妨脱下来让我帮你洗了吧?正好我也要洗衣服。”   景墨纳闷的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深蓝色粗布制成的上衣,是他今日早晨刚刚换过的,他的衣服一般都穿两日,除非是特别的脏,但是今日什么都没有做,衣服也并不脏啊?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你身子不适,还是不要操心我了,好好养好身体!”景墨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她,重新又往她的杯子里添了些水,随即就要出去给老景头帮忙。   “别!等一下!”沐惜月说什么也不让景墨出去,十分紧张的开口叫住他。   见景墨扭头看着自己的神色还是疑惑,反应过来她这样子实在是不正常。   干咳了两声,撇开眼色:“那个……你的衣服后面有点脏,你看不到,但是我可以看的到,你还是换下来吧,我帮你洗了。”   面上在强装镇定,实际上她的手心已经冒出了点点细汗,甚至冒出了想要冲上前将景墨衣服扒下来的想法,可是被她忍住了。   衣服后面?景墨越发的纳闷和不解,当即就要伸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查看。   “别!不要看!不要看!”沐惜月一把上前拉住了他要脱衣服的手,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行为十分的怪异。   但是同样的,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她的小腹痛得更加的厉害,下意识的就蹲着捂住自己的小腹,那样可以缓解一点。   景墨见到此景,瞳孔猛然紧缩,将她重新扶起来坐到椅子上,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眼底满满的都是心疼:“我这就去给你请郎中!”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被沐惜月一把拉住,女子扬起巴掌大的脸,摇了摇头:“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等一会儿就好了。”   见她不肯撒手,景墨很是无奈,但也只好妥协,替她重新将被子裹好,揉了揉她的脸蛋:“好,我不去,我出去看看爹。”   景墨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沐惜月说自己的衣服脏了,既然她不舒服,脏了他自己洗也是可以的,伸手就去解开自己的带子,将衣服脱了下来。   “哎,别……”沐惜月一抬头,就看见他已经将衣服脱了,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景墨将衣服脱下,去查看后面哪里脏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小坨红色,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言不发,他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只当是自己不小心在哪里染上的。   “这是……”他扭头想要去询问身后的女子,转过头才发现,她已经将自己埋进了臂弯里。   老景头的声音正好从外面传来:“吃饭啦!”紧接着他人也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房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刚刚想要开口去询问景墨,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看到了景墨手中的衣服,还有那一抹刺眼的红色。   望了望低着头的沐惜月,又看了看不知所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景墨,老景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联想起今日种种的一切,沐惜月身子不爽,肚子疼,怕冷……   这不就是……   “哈哈哈!”老景头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吓了两人一跳。   沐惜月抬起头,看着异常开心的老景头,下一秒,就被他的话搞的羞红了脸。   “景墨啊!你跟沐丫头可要加快速度了!早日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没个人陪在身边,实在是寂寞的很,爹就等着你们俩的好消息了!”   这是……催着他们赶紧生孩子的意思啊。   有他这么一说,景墨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衣服上的东西是什么,带着考卷的目光看向沐惜月,后者脸上的两朵红晕,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景墨也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了,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喜出望外的看着沐惜月问道:“这,可是真的?”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来葵水了……”沐惜月红了一张脸,景墨和老景头的反应,实在是让她意外。   古人都说女人的葵水是污秽之物,原本她还以为景墨会嫌弃她,现在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第六十一章 为什么不选择自己造一个   沐惜月不是石女的事,让老景头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虽说之前景墨表示,自己并不在乎沐惜月能不能生孩子,但是在老景头的心里,到底不能让景家断了后。   先前一直忧心的事情,这下总算有了个着落,景家后继有人,也不枉他养了景墨这么些年。   老景头今日高兴,所以特意将家中剩下的那些猪肉也炒了,多做了几个下酒菜,将自己平日珍藏着不舍得喝的烈酒都打开了,高兴的样子,好像自己要抱孙子了一样。   沐惜月身子不适,景墨便让她早早的休息了,可是躺在床上,她是怎么也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睡不着,心中仿佛藏了太多的情绪,有惊喜,有意外,有欣慰,有期待。   景墨是第一个,她用真心去对待的男人,能够为他诞下一儿一女,这种事情她之前连想都不敢想,一是因为原身是石女,二是因为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景墨的真心。   真不知道她之前一直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先给自己的身体做个检查?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不来葵水的原因,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发育不完全。   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石女,既然来了葵水,那就意味着她可以生孩子了……可以诞下景墨的孩子……这样的事情之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关于孩子这件事……沐惜月抚上自己的小腹,睁着明亮的眼睛,这件事暂时还没有被她列到目标里面,赚钱才是第一位。   她要让景家脱离贫困,只有有了银子,才有资格谈其他的事情。   这一夜,说是安稳,也不安稳。   心情既沉浸在喜悦里,又被痛经折磨的一夜没有休息好。   所以当早上起来时,沐惜月的眼底,就挂了两个黑黑的眼圈,就好像有万千的重物砸在她的小腹上,痛到不能再痛了。   原身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所以这第一次来月事,简直能将沐惜月的半条命都要了!   “不行,我一定要锻炼!将这副身子养好,不然每次来月事,都能要了我的老命!”沐惜月靠在床边,想起昨晚翻来覆去的难受,发出了感慨。   现在简直就是难得的平静时刻!   等她洗漱好,走出屋子时,老景头已经早早的起来在晾晒草药了,见她起来,露出一个笑容。   “沐丫头起来啦?早饭已经做好了,怕你起来饿着,所以一直在锅里给你热着,我这就去给你端!”   “哎,爹!”沐惜月赶紧拦住老景头,哪里有让公公给儿媳端饭的道理?沐惜月可受不住,“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没关系的!”   老景头倒也不坚持,只是笑了笑,给她指了指位置,便继续去忙自己的。   沐惜月吃完早饭,却发现从自己起来到现在,都没有见景墨,十分的纳闷:“爹,怎么不见景墨?他去哪了?”   “他啊?一大早起来便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说等会就回来。”老景头也无法说出景墨的去向,只能这样解释。   沐惜月心中疑惑,想着景墨莫不是去了铺子?但是往日里都是他们一同前去,景墨没有理由抛下她自己先去啊。   压下心底的疑惑,沐惜月烧了热水,将自己昨日弄脏的裤子和景墨的衣服一道洗了,打算等收拾好了,再去铺子看看。   但是等锅里的水刚刚开始冒气,景墨便回来了,“景墨,沐丫头还在里面等着你呢,你干什么去了?”老景头的声音传入沐惜月的耳中,她循着声音走出来。   景墨的手上提了一个油纸,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反正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我去给惜月买了点东西。”景墨向老景头解释,后者也不多问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以为你先去了铺子,还想等会儿再去找你呢。”沐惜月迎上前,挂着一副笑脸。   景墨一眼便瞧见了沐惜月眼底的黑色,不用说都知道,她昨晚一定是没有睡好,不免有些心疼:“今日怎么样?还痛吗?家中没有红糖,我去县里托人买了上好的红糖,回来给你补补。”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沐惜月接过,沉甸甸的,一股香甜的气息涌入鼻尖。   上好的红糖,只有县里能买到,一两红糖,就需要二十铜钱,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够喝得起的。   景墨给她的这些,可不止一两啊!   但是她总不好直接开口问价格,景墨是个大男人,都是这样突兀的开口询问,恐怕只会伤了他……   沐惜月十分的心动,寻常男人哪会这样关心自己的妻子?就是放到现代,这样的男人都是人世少有啊!她简直就是捡到了个宝!   哦不,被宝捡到了!   “你可是在烧水?”看着她身后灶房里的白气,景墨开口询问。   沐惜月这才想起自己在烧水,想要洗衣服:“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我想将脏衣服洗了,便烧了点热水,若是你不提醒,恐怕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说罢,她就放下手中的东西,想要去舀水,还没转身,就被景墨拉住:“你昨夜没有睡好,还是再去休息一会儿,交给我就好。”   不等沐惜月做出反应,景墨便拿了桶和勺子去了灶房,留下沐惜月在原地拿着红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阵暖意流过。   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那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沐惜月才发现,景墨不光给她买了红糖,还有不少质地柔软,价格不菲的白布!想都不用想,那是给她来月事用的!   景墨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托人买了这个?他是怎么开口的……   沐惜月抹着那柔软的布,笑了笑,出门去了茅房,但是——那玩意儿摸起来柔软,用起来……简直不舒服极了!   只是一会,沐惜月就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都好像被磨破了。   真不知道那些孤单的女人是怎么忍受的,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在现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咦……一个灵感突然在她的脑海中蹦出来,既然这里没有,那她为什么不选择自己造一个呢?   若是成功了不说,那简直就是造福女性的一大福利啊! 第六十二章 这法子真的可行吗   然而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沐惜月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个想法根本行不通,因为……这里没有棉花,甚至可以说,都没有人知道还有棉花这种植物的存在,还没开始行动,现实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沐惜月只好作罢,但是并没有就此将这个方法从脑海中挥去,或许可以再等等,用一些其他的东西来代替棉花?   虽说身体不适,但是铺子还是要继续开张的,一直到了中午,两人才赶往镇上,大丫二丫早就已经将铺子开张了。   路上遇到一些认识的人,刚从铺子那边过来,见到沐惜月和景墨,十分好奇的开口打听:“哎,沐神医!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你家铺子那两个小丫头是谁呀?”   “她们是我的妹妹,来我这里做工,贴补一点家用。”   沐惜月隐瞒了大丫二丫的真实身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两人刚刚丧父,只要有一个可靠的靠山,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好在镇上的人,对于村子里的那些闲言碎语,都不知情,只当大丫二丫是沐惜月他们那家的远房亲戚,来投奔的罢了。   “你说她们是你的妹妹,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景墨将沐惜月挡在自己的身体内侧,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磕着碰着。   沐惜月闻言,看了他一眼,道:“认出来又能怎样?她们本就比我年龄小,叫我姐姐是应该的,我喊她们妹妹也没什么呀?到时候只用说她们是我认的妹妹,也没有人敢说闲话啊!”   她已经想好了所有的事情,走一步探三步,这是经验告诉她的,否则她也不会那么贸然的留下那两姐妹。   景墨也不笨,知道她打的都是什么算盘,只要她没有危险,其余的,都任由她去了。   等两人到医馆的时候,正巧碰到二丫急匆匆的跑出来,差点一头撞上沐惜月。   “二丫!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你要去哪里?”沐惜月赶紧叫住她。   见到他们终于来了,二丫急切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拉着沐惜月就往里面走,一面走一面解释:“沐姐姐你终于来了,方才有一个人被大蜂蛰了,来找人救治。”   “我和姐姐都没有法子,不敢乱下手,那人一直嚷嚷,要让你看病,姐姐没办法,便让我赶紧去寻你,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听了二丫的话,沐惜月满脑子都是疑惑,被大蜂蛰了?那随便在山上找一点清凉的草药敷着就好了,为何非要来她的医馆走一遭?当真是银两多的没出去了?   疑惑归疑惑,她倒还是赶紧跟着二丫进去看情况,一进医馆,就看到两三个农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围在医馆里。   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壮汉,满脸的红包,和他的横肉相呼应,让人难以直视。   “喂!你家的郎中呢?开了医馆却不会治病,你这分明就是骗人嘛!”   “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开什么医馆?长得水灵灵的,还不好好找个人嫁了?”   那群人正在为难大丫,隐隐还有动手动脚的迹象,沐惜月听了他们的话就来气,冷声上前:“我妹妹嫁与不嫁,关你们何事?你们是来治病的还是来闹事的!”   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到她的身上,那几个男子愣了愣,心里不免生起了几丝龌龊的想法。   先是见了两个水灵的双生丫头,现在又来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沐惜月透过他们的眼睛,已经看穿了他们心里的想法,暗自在心里唾骂了一声,板着一张脸,只是上前查看那被蛰了的壮汉的情况:“何时被蛰的,在哪蛰的?”   “就在镇子旁边的荒山上,这么大一个马蜂窝!”那三个男子争抢着向沐惜月解释,然后被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人抢了先,向沐惜月比划了一个盆那样大小的手势。   他脸上的红包,已经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沐惜月只是隔着远远的看了几眼,便不再打量,只是摇手将大丫唤到自己身旁:“怎么样?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沐惜月的话让所有人都可以听见,只是一句话,就惹得那群中年男子变了脸色。   沐惜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谁对号入座,我说的就是谁。”   “你……”那男人说着说着就要冲上前,景墨却在此时挡在了沐惜月面前,只是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就吓得那人不敢再动弹,骂骂咧咧了两句便退了回去。   “大丫二丫,去对面的酒楼,买二两蜂蜜回来。”   对于沐惜月的指示,大丫和二丫不敢耽搁,赶紧的便出去买了。   那几个男子见沐惜月迟迟不动手给他们的伙伴治病,以为她这是没有法子。   骂骂咧咧的就又开始了:“人人都说你是神医,我看也不过如此吗!你到底还能不能治病了?别告诉我这点病你都治不了!”   “你们若是不想治,现在就可以带着他离开,何必在这里与我说这么多?”这群人不是什么好货,所以沐惜月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这句话倒说的没错,若是别的郎中有法子,这群人何至于死守在她这里?还不是因为没有人有办法。   随着她的一句话,那些人果然安分了不少,不好再言语,坐在一旁等着看她出手。   大丫和二丫很快买了蜂蜜回来,小小的一罐,蜂蜜是甜食,且有些难取,所以在这里卖的还是十分的贵,十五铜钱一罐。   沐惜月接过那蜂蜜,原本想要直接上手抹在那人的脸上,想了想,觉得这么多人在,她一个女子贸然上手很是不合理,索性便将蜂蜜扔给那人的同伴,交代道:   “将这些蜂蜜给他抹在脸上,整张脸都涂满。”   拿着蜂蜜的人有些意外,看了看手里的罐子,又看了看被蛰伤的同伴,用蜂蜜治疗蛰伤,他还是都一次听说,这法子真的可行吗?   沐惜月扭头去药箱前调制其他的用药,见那人迟迟不动手,幽幽的说了一句:“放心,敷了那个,他的脸上不会冒出来大蜂的。”   听到她催促,拿蜂蜜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赶紧沾了蜂蜜就往同伴的脸上呼。 第六十三章 她的报应就要来了   蜂蜜的清香很快在屋内蔓延开来,十分的香甜,大丫和二丫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沐惜月一抬头,刚好看见二丫正在咽口水,目光盯着的,正是不远处那人手里的蜂蜜罐子,估计这俩丫头都没怎么吃过甜的,更不要说是蜂蜜了。   “二丫,怎么?想吃吗?”沐惜月一边捣药,一边笑意盈盈的问着二丫。   意识到妹妹的贪吃样失了分寸,大丫赶紧捅了捅二丫,让她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有没有,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的小心思怎么可能瞒的过沐惜月?沐惜月扭头去看身后的景墨,男子递给她一罐同样的东西,沐惜月接过,放在两个小人的面前,道:“诺,这是给你们的,拿去吧。”   “这……”大丫和二丫对视一眼,喜出望外,同时绽开了笑脸,“谢谢姐姐!”   沐惜月叫住拿了罐子就要回房间的两个人:“哎!等等!先别急着走,把这个药给那人拿过去。”   大丫和二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罐子放置在一个角落,争着夺过了沐惜月手里刚刚捣好的药粉,将沐惜月的嘱托告诉的那蛰伤的人:   “我家姐姐说,让你将脸上的蜂蜜擦掉,然后抹上这些药,等你回去的时候,脸上的包就可以下去了。”   被蛰伤的壮汉接过那只有豆粒儿大的粉末,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伙伴,皆是满脸的不相信,这只是一点点蜂蜜,便可以将他的脸治好?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二丫放下那药粉便扭头离开了。   “牛哥,这法子能行吗?还没听说过蜂蜜可以治病呢!”蛰伤的壮汉旁,有一个瘦的跟猴一样的人,最是不相信。   那牛哥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将信将疑的:“罢了,来都来了,便照着做吧,否则到别处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子!我且先去将脸上的东西洗了,再回来试试这药!”   沐惜月给的药当然是有效果,那壮汉将脸上的蜂蜜洗掉,原本的灼伤感已经没有了,再抹上她给的药,只感觉到十分的舒爽,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脸上的红包就已经下去了。   “哎!牛哥!你的脸,你的脸真的好了啊!”那瘦猴和其他几个人都是惊喜的围着壮汉,好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   沐惜月坐在柜台前,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心底毫无波澜:废话,若是没点成效,她怎么敢开医馆呢?   很快,那群人就来到她的面前,为首的牛哥满脸的感激。   “沐神医,我这脸已经好了,你这是什么法子啊?为何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只是一点蜂蜜,就将我的脸治好了,简直是太神奇了!”   “若是让你知道了,那你还会来我的医馆吗?”沐惜月轻轻的睨了他一眼,很是惰懒,葱葱玉指将一旁的算盘拨了两下。   又道:“买蜂蜜用了十五铜钱,还有我给你开的药是两个铜钱的,一共是十七铜钱,结账。”   十七铜钱,对于看病来说,这个价钱简直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   那牛哥当然不敢说什么,十分爽快的就结了铜钱,甚至还拉着自己的同伴,对于方才来时的轻蔑道了歉。   “沐神医,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这牛哥看得出不是什么坏人,沐惜月本就没往心里去,此刻当然也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牛哥离开医馆后,又大肆夸赞了沐惜月一波,简直是将她当成了活菩萨,很是夸张,但是也让沐惜月神医的名号传的越来越远。   时间过去了近乎一个月,李氏和沐如雪的脸,基本上已经全好了,根本看不出曾经脸上有那么多的疤痕,全部都是多亏了沐惜月的药。   但是弄掉了王家的孩子,沐如雪整日在家中被高氏责怪,王成泉也受不了她每日的絮叨和吐槽,对她越来越疏远。   沐如雪怎么可能咽得下这些委屈?不过多久便跑回了沐家,像李氏哭诉,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沐惜月身上:“娘,沐惜月那个贱人,可把我害惨了!”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把李氏给心疼坏了,她也知道女儿在王家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可她是娘家人,且王成泉又是秀才,她说的话根本不管用,只能在口头上安慰女儿。   李氏看着盘了一个发髻,穿衣也不像以前那么鲜艳的女儿,恨不得将她从王家现在就接回来。   想起最近自己知道的一些沐惜月的事,决定要为女儿报仇:“如雪,你是不是恨极了那个贱人?”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连夫君都冷落我,我怎么可能不恨她?娘,你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沐如雪一想到高氏整日对自己板着的那张脸,简直就是又气又恨。   但是又不敢发作,谁让人家是她的婆婆呢?   “你知道那个沐惜月最近在做什么吗?”   沐如雪擦干眼泪,不知道李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她整日里连门都出不了,又怎么可能知道沐惜月的近况?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遭到了报应?!”   李氏轻轻的握住女儿的手,一脸的狠厉:“暂时是没有,但是很快!她的报应就要来了!”   李氏将沐惜月在镇上开了医馆的事情,悉数告诉了沐如雪,得知沐惜月在镇上做起了生意,人们之间的口碑还不错时,沐如雪眼都红了!   王家现在限制她的开支,沐家平白失了几块地,想资助她也是有心无力,她甚至已经许久未做过新衣裳了,若是能得了沐惜月赚的那些银钱……她还用再看王家的脸色吗?   “既然她害得你没了孩子,却还这么逍遥自在,娘当然看不过!所以娘想了想,一定要让那个贱人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石女,用的都是妖术,根本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李氏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女儿,沐如雪很快就与她达成了共识,不仅要让沐惜月身败名裂,她名下的那个铺子,也一定要夺过来!   “娘,身败名裂简直就是便宜她了,她不是骗走了咱家几亩地吗?这下子,连同那个铺子和地!我们都要让她吐出来!” 第六十四章 会被人家当成神经病的   沐惜月正在医馆里给病人抓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大丫便凑到她的身边,面色有些凝重,小声道:“姐姐,门外有人闹事。”   她话音刚落,沐惜月就听到了一阵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什么神医!分明就是个妖女,沐惜月你还我孙子性命,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许久不见的苍蝇又上门来嗡嗡,沐惜月的心中只剩下了无奈和不耐烦,这李氏当真是闲得慌啊?每隔几天就要来找存在感,果真是舒坦日子过多了啊?   沐惜月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将她的嚷嚷当做笑话一样,听听也就过去了,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活,顺便对大丫道:“今日早晨交给你的药方都研习透了吗?”   大丫见她对于外面的事丝毫不管不顾,有些不解,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已经会了。”   沐惜月转身在身后的抽屉里抓了另外几味药,称好,给大丫取出另一幅药铲,道:“既然你已经研习透了,那就抓给我看看,你学透了几分。”   大丫接过手中的东西,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毫不在乎的沐惜月,有些忍不住:“姐姐,那外面的人……”   “苍蝇是挥舞不走的,不管你打死多少只,还会有其他的苍蝇来扰你,难道你要因为一点小苍蝇,耽误你自己的事情吗?”   沐惜月头也不抬的对大丫说道,大丫一点即通,瞬间明白沐惜月这是懒得和门外的人计较,所以也不再多嘴,默默的去做她交代给自己的事。   “沐神医,外面的人是谁啊?怎么一直嚷嚷着让你赔命啊?还说你是妖女,简直就是满口胡言!”有熟悉的妇人进店来买药,是镇上屠夫的娘子刘曼,一进来就为沐惜月打抱不平。   沐惜月将早就给她准备好的药拿了出来,听到她愤愤不平的声音,嘴角只是勾了勾,将药递了过去:“我在里边新加入了几味药,可能会很苦,记得配上蜜饯一起喝。”   刘曼的夫君孙屠户前些日子伤了自己的胳膊,因为伤口流血不止,太可怕的缘故,没有人敢给他止血,最后还是沐惜月给他缝了针止了血,开了不少的药,让他回去调理。   这刘曼便经常隔三四天来取一次药,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和沐惜月很熟了。   此刻拿了药,结了银子,她也不急着离开,只是就外面的事与沐惜月交谈:“外面那两人,从穿着打扮来看,也不像是种地的,怎么干事都跟泼妇一样?敢在这花楼街撒泼?”   “两个人?”沐惜月轻轻皱眉,对刘曼的话有些疑问。   刘曼点了点头,又道:“是啊,两个人,在外面叫喊的是一个老女人,还有另一个看起来和你年纪差不多。”   不用想,沐惜月都知道和李氏一同来的人是谁了,除了沐如雪,她们这对母女唯恐天下不乱,还能和谁搅和到一块去?   “任由她们去吧,骂的再多,又不可能从我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公道自在人心,我是不是妖女,熟悉的人自然清楚。”不管别人说的再多,沐惜月自始至终都是抱着不在乎的心理。   刘曼见沐惜月都不在乎,自己在这反而像是瞎操心,耸了耸肩,拿了药便离开了。   大丫一直在听她们二人说话,刘曼走后,他打量沐惜月的神色,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外面骂人的话,是越来越难听,却对她毫无影响,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佩服,这才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刘曼出去的时候,见到外面的李氏和沐如雪,十分鄙夷的白了她们一眼,要多瞧不起,有多瞧不起,就跟避瘟神一样避开她们然后离开。   李氏和沐如雪见她们叫了这么大半天,这医馆里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沐惜月居然还不出面,搞得她们好像傻子一样。   “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沐惜月什么时候这么能沉得住气了?怎么还不出来?”沐如雪最在乎面子。   被周围不少围观的人当成泼妇一样看待,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沐如雪的疑惑,也正是李氏心中的疑问,她也纳闷,沐惜月居然可以忍到现在,这实属不正常啊!   她们的叫喊,根本没有给沐惜月的生意带来影响,该进去看病的人,还是自顾自的进去看病,只当李氏和沐如雪是来搞笑的。   “沐惜月!你这个妖女!你给我出来,你还我孙子性命!”   “娘!”沐如雪实在是受不了母亲的大嗓门了,她羞愤的简直想钻到地里去,“你能不能不这样喊了?别人都把我们当泼妇一样的看,这以后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再怎么说她也是秀才的妻子,当然受不了被人指点的滋味。   李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也对,她总要顾及一点王家的面子!但是沐惜月又不出面,有景墨在,她们又不敢擅闯医馆……   李氏正发愁的时候,见到正要进去医馆看病人,突然来了主意。   上前就拦住了人家,挤出了几滴十分假的眼泪,哭诉道:“这医馆的人是骗子啊!她害死了我的孙儿,根本不会看病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沐姑娘那可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肯定是你们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孩子,还敢在这儿怪沐姑娘!”   被李氏拦住的那人,也已经在沐惜月这里看过几次病了,邻里邻居的也都知道沐惜月的医术高超,所以当然不会信李氏的话,不耐烦的推开了她的手,径直进了医馆。   沐如雪不知道李氏想干什么,见她被人推开,赶紧将她拉到一边,责怪着:“娘,你想做什么?你这样会被人家当成神经病的!”   “哎呀,如雪,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在这里喊有什么用?不看病的人只是当听了个笑话一笑而过,但是治病的人呢?要让那些找沐惜月看病的人知道,沐惜月是个骗子,才会有人相信我们!”   为了能够掰倒沐惜月,李氏也真是煞费苦心!   不等沐如雪说什么,她就又急着去拉要进医馆的人,一顿诋毁沐惜月。   沐惜月听到李氏在外面拦着她的病人的事,也只是淡淡一笑,依旧不出面,也不出手,任由李氏她们在外面搞坏她的名声。 第六十五章 静观其变   “外面那两个大娘是怎么回事?在别人的铺子外生事,还让不让别人做生意了?”二丫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尽管沐惜月不在乎,但是她还是十分的看不惯。   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外面那人给拦下来了,这样下去,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呀?   二丫不由分说,扔下手中的笔和纸,就要出去和外面的人理论,气势汹汹的。   沐惜月赶紧给大丫使了个眼色,大丫心领神会,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妹妹:“二丫!休要胡闹!”   “姐姐!”二丫气得跺脚,以为沐惜月这是奈何不了外面的人,所以才选择忍气吞声,“她都这样诋毁沐姐姐了,你们还能咽得下这口气吗?我是咽不下!你们怕,我可不怕!”   说着,就要挣脱开大丫的手,却被大丫拉的死死的:“姐姐你松开我,我要出去给她们点颜色看看,不然真让她们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呀?”   “好了二丫。”沐惜月放下自己手中的医书,走了出来,将二丫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按着她的肩膀,道:“有时候不一定非要挣的高低,她们口中说的话,难道你信吗?”   “当然是不信!沐姐姐你这么好,心地善良人又漂亮,怎么可能是妖女?分明是她们在满口胡言,还处处诋毁你!”   二丫急切的向沐惜月说明自己不相信,单纯的一点都没有心机,沐惜月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拿起桌子上的蜜饯,给她塞了一个。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都不信,那为什么又要生气呢?如果是错的事情,我们还要争执,那根本就不占理,但如果是无中生有的事,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理,反而还浪费口舌,惹得自己一肚子火气,对吗?”   “可是……”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二丫还是不能忍受别人肆意的诋毁。   “好啦,她说我是妖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归不过是她不能明辨善恶,将所有人都想的和她一样可怕而已,跟这种恶人争执,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懂了吗?”   沐惜月三言两语,就将二丫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她这个处在风头浪尖的人都没有生气,二丫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她也认识到了,二丫是个急性子的孩子,护主的很,懂得知恩图报,也是很难得的一个好品质。   “好了,既然不生气了,就好好回房间去研习功课吧,别忘了,明日我可是要考你的哦。”沐惜月轻轻的刮了下二丫的鼻子,将她赶到后院去。   见大丫还在继续抓药,挥手让她也去休息。   “你抓的药都没有错,看来确实已经消化了我教给你的所有东西,好了,忙了一下午,你也去休息休息吧,估计一时半会儿,铺子是没有什么生意了。”   大丫也不拒绝,乖乖的放下了手中的药铲,去找自己的妹妹了。   沐惜月重新做回自己的座位前,拿起桌子上的医术,继续翻看着。   没过多久,景墨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很是不好看,既然是从外面进来的,那当然也看到李氏和沐如雪。   沐惜月放下医术,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看到他的脸色,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在为什么生气:“怎么?看到外面的样子了?”   “嗯。”景墨的情绪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点了点头。   “让我猜猜,一定是李氏拦着外面的人,不让他们进医馆,还对人说,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她的孙子,还毒害她和沐如雪,对吗?”   沐惜月坐在景墨的对面,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不用去外面,她几乎都已经知道所有的事。   景墨那双漆黑的眼睛流转到她的身上,看着她,点了点头。   沐惜月失笑,甚至为李氏感到悲哀,每次都是这样的借口,也不知道累不累,她这个当事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现在想怎么办?”难不成是任由她们在外面胡闹下去?景墨觉得这不像沐惜月的做事风格。   沐惜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虽然有一点硌骨头,但她还是靠的很舒服:“正好,有了她们,我们今日便休息一天,也算是放松放松吧!”   “你不管?”景墨皱眉,见她当真不理会那两人。   沐惜月的星眸中散发出一丝寒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轻的出了口气:“静观其变,有些事儿,可不是出去理论,就能赢得。”   与此同时的外面   李氏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厚脸皮,再加上沐如雪梨花带雨的哭泣加控诉,让不少围观的人都信了她们口中,沐惜月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你们口中的神医,害死了我的孙儿,还让我和我的女儿毁容,简直就是十恶不赦!她压根就不是神医!她根本不会医术,现在的沐惜月,就是个怪物!是妖怪变的!”   李氏逢人就拦住,随即就倒苦水,将沐惜月的名声往臭了搞,沐惜月这么久不出面,早就被她认为是害怕了,不敢出现,所以她才敢这么的猖狂。   人们都是喜欢跟风看热闹的,见李氏和沐如雪将这一切说的都跟真的一样,很快便相信了。   甚至还有一些和李氏熟悉,特意被拉拢过来诋毁沐惜月的人,一同在医馆外生事,证明沐惜月以前根本就不会医术!现在的沐惜月是假冒的!   一下子就有不少人相信了她们的话,道听途说,将自己以前听过的不少事拿出来说道,纷纷赞成了统一战线,一起声讨沐惜月,让她现身给个说法。   但是这群声讨的人里边,更多的是一次都没有在沐惜月这里看过病的人,他们口中的话,几乎全部都是从各处听来的一些流言蜚语,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事实。   外面的声音是越来越大,里面的沐惜月依旧是毫不在意,反而还心大的讨论今日应该吃什么?   “娘,沐惜月会不会是不在这里啊?不然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沐如雪甚至开始怀疑起,沐惜月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否则按照沐惜月现在的脾气,早就出来找她们理论一番了。   “是啊,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难道是我记错了?她真的不在这里吗?”李氏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所听到的消息,母女俩百思不得其解。 第六十六章 这又是什么罪行   就在众人都以为沐惜月今日是不会出现了时,她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大丫二丫,艾草烧好了吗?”   紧接着,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沐惜月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一看在外面的人还不少,露出四个整齐的牙齿,大方的一笑,然后就将手里的那盆水泼了出去。   “沐惜月!你想干什么!”沐如雪和李氏站的最前面,差点就被沐惜月的水给泼到全身,恼羞成怒的质问。   沐惜月挑了挑眉,勾唇浅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接着,大丫和二丫便端了一个火盆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景墨,那火盆不知道烧了什么,不断地冒着黑烟。   “就放在门口吧!”沐惜月指了个位置,让两人将火盆放下。   沐如雪和李氏被那黑烟呛得不轻,眼睛都熏得睁不开了,一边往后退,一边不断地扇着自己面前的空气:“沐惜月,你这是做什么?你又想搞什么鬼?”   “我家医馆外今日好多惹人厌烦的苍蝇啊!我烧点艾草驱蚊都不行吗?”沐惜月一脸的认真,看着下面瞪着自己的沐如雪道。   沐如雪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苍蝇指的不就是她们吗?   “沐惜月!你……咳咳咳咳”   李氏刚一开口,就被呛得猛烈咳嗽,眼泪都要熏出来了,剩下的话自然就憋了回去。   沐惜月她们站在台阶上,且风是朝下面吹得,所以她们根本不受影响:“哎呀,我看这艾草的功效不怎么样啊,这苍蝇怎么还是这么的吵闹?不行,我要再烧一点!”   不止李氏和沐如雪,其他闹事的人也都被熏得不行,纷纷散开到两边,不敢再围在医馆的门口。   李氏和沐如雪受到这么大的耻辱,只觉得特别的羞愤。   只见李氏刚刚缓过来一点,便张口嚷嚷开了:“沐惜月,你这个不孝女!你爹处处为你着想,你居然为了私奔将你爹气晕然后一走了之!”   “我和你妹妹不过说了你几句,想劝劝你,你居然还下手毒害我们?让我们毁容,你怎么这么的歹毒!”   这随口捏来的谎话,李氏倒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沐惜月也不反驳,只是挂着笑脸,看她怎么折腾:   “既然你已经和家里脱离了关系,你毁了我和如雪的脸,按律例,你可是要给我们赔偿的!我不管,今日不论说什么,你都要赔偿我们母女,还有给你爹看病的药钱,你都要还给我们!”   沐惜月这下子算是看清楚了,这两人可不光是来搞臭她的名声的,感情还是来要银子的啊?还真是恬不知耻,也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些话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李氏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见沐惜月只是笑,不作反应,有些心急,立刻尖声道;“沐惜月!你笑什么?这银子,你是赔还是不赔?”   双手环抱在胸前,面对这样的耍无赖行为,沐惜月只是冷笑:“我若是不赔呢?”   “不赔?不赔那我们就官府见!让官府的大人来判你这不孝女!”   李氏话音刚落,沐惜月就接着她的话道:“好啊!官府见就官府见,也让县官大人看看,我爹是怎么被我气晕的,而你又是怎样口说无凭的指控我毒害你!”   此话一出,李氏愣愣的和女儿沐如雪对视了一眼,瞬间有些慌乱。   官府见只是她随口一说,自己无凭无据,而沐庆施又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并没有晕倒,县官大人根本就不会判这件事啊!   到时候还给她安上一个欺骗朝廷官员的罪名,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啊!   沐惜月就是料定了这一点,索性顺着李氏的话说,李氏不是那么蠢的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根本不可能去官府!   果然,在她的注视下,李氏心虚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怎么?你不是说要去官府吗?那现在就走啊!还是说你心虚了,不敢去?”   沐惜月虽然不和沐家的人来往了,但是沐家好歹也是一方地主,家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被村民议论,沐惜月就是不想知道,也总有议论声传进她的耳中。   沐庆施晕倒这么大的事,她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何况是被她气晕的了,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好吗?   李氏被沐惜月的尖牙利嘴噎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又不想就这样败下阵来索性豁出去了,恶狠狠道:“好,就算你没有害我,那你敢说你没有害过镇子上的人吗?”   这又是什么罪行?   沐惜月有些无语,不知道李氏这又是搞哪一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氏又快言快语道:“你给镇子上的人下毒,让大家都知道在你这里看病,你还说你不恶毒?   ”   就好像是被爆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愤愤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沐惜月下过毒。   李氏颇有些得意的看着沐惜月,不管沐惜月有没有做过这件事,有些病别的郎中都看不好,偏偏在她这里就看好了,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怀疑吗?   “你这个坏女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姐姐是好人,怎么可能会给大家下毒?你别想污蔑我姐姐!”   二丫突然站了出来,张开手挡在了沐惜月的面前,一脸的正义凛然,和下面的李氏对峙,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你姐姐是我养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能有我清楚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和我顶嘴?”李氏鄙夷的瞪着二丫,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随着她说的话,其余人的议论也越来越激烈,无非都是怀疑沐惜月是不是真的给她们下毒了。   否则那些难倒了不少郎中的绝症,怎么到了她手里就那么简单的被治好了?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治疗方法!   “我一直都有头疼的毛病,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请了无数个郎中,在这岚安医馆只喝了三服药就好了,这实在是奇怪得紧!”   “可不是吗?我家那孩子腹泻不止,这沐惜月只是给我那孩子按摩了两下,哎,当天晚上回去孩子就不哭闹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还有还有……”   明明是一些放在现代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小病,自己不过是对症下药而已,现在却成了她们控诉自己下毒的谬论,沐惜月很是无语。 第六十七章 五倍的诊金   在李氏的教唆下,不少人都开始相信了是沐惜月下毒,所以他们才会那样的多病,给岚安药堂带来了不少名气。   “什么神医,分明就是妖女,还我们的铜钱!还给我们!”   “妖女还钱,把我们的钱吐出来!”   “就是,还钱……”   声讨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不少都是自己没有点主见,看着身边的人然后跟风的人。   沐如雪和李氏得意的看着沐惜月,这么多人的场面,看她这下子打算怎么收场。   景墨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很是吵闹,劝阻沐惜月道:“不要相信他们。”   一双宽厚的大手握住了自己,沐惜月感觉道一股暖意,看着眼前的盲目跟随大众的人,冷笑道:“我当然不会信他们,他们自己要上门来给我送银子,我为什么要还回去?我傻吗?”   景墨就知道她不是闷声吃亏的那种人,轻轻的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圆圆的星眸将所有喊的特别起劲的人都扫了一边。   冷声表态:“是你们自己选择来我这里治病的,没有人逼迫你们,若是你们非要说我下毒,那我岂不是从很小开始就策划这一切了?”   “这个说法行得通吗?银子我是不会退的,而且,今天在这里嚷嚷着让我还钱,说我毒害你们的人,我都记住了,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下次还要来岚安治病,必须付五倍的诊金!”   “五倍的诊金?谁掏的出来?”   沐惜月的眼底带着寒意,勾着唇:“掏不出来的人,我不治。”   生老病死,这是在所难免的事,这里的郎中才学本来就不高,沐惜月知道,这些人一定还会再来她的药堂治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就等着!等着让他们付出代价!   ……   没过多久,不知道从哪里爆发了鼠疫,短短的三天,就死了十几个人。   大丫和二丫只是在街上买了点东西,站在路边,就见到了不少摞着高高尸体的轱辘车被人推到城外的乱葬岗。   “啊!”那些人死后的惨样十分的可怕,二丫只是好奇的瞧了一眼,就吓得叫出了声。   大丫赶紧将她拥入怀中,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赶紧朝医馆回去,她的心底也十分的害怕。   回到医馆,景墨和老景头都忙的脚不沾地,铺子里来了不少发烧的人,且有不少已经患了鼠疫,只是还不严重。   大丫护着二丫小心翼翼的穿过那些人,尽量让自己不碰到他们,以免也感染上。   绕到后方,沐惜月正在哪里研究着什么,大丫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她面前,还有些后怕的道:“姐姐……还没好吗?我们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不少尸体被运出去了。”   因为之前有见过大丫和二丫父亲感染鼠疫的经历,所以沐惜月觉得自己应该能够研制出解药,自从知道鼠疫爆发以后,她就开始在研究了。   为了不让自己身边的人也感染上,沐惜月在铺子每个角落都熏了艾草,但是随着来铺子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法子也撑不了多久。   “放心,解药很快就能研制出来了。”沐惜月的眼底有着乌青,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二丫轻轻的拽了拽大丫的衣角,两姐妹交换了个眼神,便安静的退出了房子,不去打扰沐惜月。   当天下午,岚安药堂就开始售卖能够消除鼠疫的解药了,一下子,所有人都涌到了岚安药堂买解药。   尽管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但是沐惜月还是不闲着,亲自在铺子里卖解药,坐诊,看得人很是心疼。   景墨不想见她这么的劳累,忍不住劝说:“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在。”   揉了揉自己发涨的脑袋,沐惜月抬眸看了看景墨,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每个人的症状不一样,所需要的药剂量也不同,我若是去休息了,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命丧于此。”   她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是可以眼睁睁看着死亡蔓延的人。   “沐大夫……”一有人呼喊,沐惜月便立马挂上笑容去查看他人的情况。   景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时地向她投去关心的目光,看见她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但是沐惜月的脾气很犟,他已经劝了不止一次了。   很快,一阵吵闹的声音就让整个铺子陷入一种更混乱的状态,争吵的正是沐惜月和隔壁村的霸王——陈鹏。   不知沐惜月说了什么,此刻正惹得他震怒,大声的呵斥:“五倍的诊金?凭什么!”   “之前我就已经说过,所有污蔑我的人,再来岚安药堂看病,必须付五倍的诊金!”沐惜月丝毫不惧怕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横肉的男人,尽管他看起来十分的凶神恶煞。   景墨挤过人群,沫沫的站在了沐惜月的身后,给她带去安全感,用一贯清冷的声音询问:“发生了何事?”   “这人之前在医馆外和李氏她们一同诋毁我,我说过再次见到他们要收五倍的诊金,他不服。”沐惜月鄙夷地瞪着眼前的男子,对景墨解释。   那陈鹏就是不服气,暴躁的样子好像随时要打沐惜月一顿:“老子就是不服!为啥有的人都可以不付钱,老子就要付二两银子?你这是要抢钱吗?”   “我方才已经解释过了,为何我要收你五倍的诊金,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去别家买药,何必在我这医馆闹事?”沐惜月虽然人小,但是气势挺大,丝毫不让人。   要是别家有解药,何必所有人都聚集在这岚安药堂?   陈鹏咽不下这口气,狠狠的一拳就砸在了桌子上,威胁道:“我警告你,赶紧给我把解药拿出来,老子今日就是不付诊金,你能把我怎么办?”   脆弱的木桌子被他这么一砸,两个腿很快就散了架,桌面也出现了几道裂缝,周围人吓得不轻。   谁不知道这陈鹏不是个好惹的主?仗着家里在官府有认识的人,平日里可谓是坏事做尽,调戏未出阁的女子,抢人家的东西,动不动还出手打人,所以才说他是霸王。   这下子沐惜月摊上这陈鹏,所有人都为沐惜月捏了把汗,不免有人开口劝告,让她不要硬碰硬,还是给这货一副解药,赶紧让他走吧,别耽误了其他人。 第六十八章 学堂是不会收女学生的   “听到没?赶紧把解药给我交出来,不然我今天就砸了你的店!”有周围人的参与,陈鹏可谓是气焰越来越嚣张,更加狂妄威胁沐惜月。   然而那个瘦小的女子,只是嘴角挂着冷笑,一双寒眸盯得他有些后怕,陈鹏可还没怕过谁,嘴硬道:“瞪什么瞪?还想不想要你的眼睛了?”   下意识的,他抬手就要去打沐惜月,但是手还没落下,只听咔擦一声,他一声惨叫,便捂着手腕接连后退。   景墨护在沐惜月的面前,冷冷的看着那不远处的陈鹏,并不言语,但是周身所散发出的骇人气息,让人很是害怕。   “你……你居然敢伤我?”陈鹏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扭断了,完全使不上力,痛得他流眼泪,但是见景墨比自己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下手还挺重,心里十分的来气。   沐惜月从椅子上起身,站在景墨的身边,眼中满是不屑的神色,望着陈鹏:“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大可以试试砸了我的店,但前提是,你最后可以活着走出去。”   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而且绝对带有威慑力!   陈鹏还是不服气,他丝毫不将景墨放在眼里,手腕已经麻木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想丢了脸:“方才是我大意了,才让你伤了我,这回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说着,他便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拎起一个板凳就冲着景墨砸了过去,面目狰狞,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但是景墨只是将沐惜月往自己的怀中一搂,十分轻巧的就像另一边躲去,毫发无伤,瞅准地上的木片,一脚过去,就结结实实的将它踢到了陈鹏的身上。   陈鹏一声闷哼,捂着自己的肚子就跪在了地上,不再反击,不停地哀嚎着。   景墨这才松开了沐惜月,那张俊脸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没有变过。   沐惜月晃晃悠悠的走到陈鹏的面前,蹲下。   抱着怀中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敲:“椅子三十铜钱,桌子四十五铜钱,加起来就是七十五铜钱,就算你不买药了,这些赔偿费,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结一下呢?”   “你,你……”陈鹏还想抵赖,死不认账。   沐惜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站起身,看着医馆内还等着买药的其他人。   “这可不是我诓你,你要砸了我的医馆,我让你砸了,但是我没有说不让你赔偿啊?所以这钱,你还是要给的,大伙说说,是不是啊?”   景墨刚才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早就将在场的人给看懵了,这还是第一个教训陈鹏的人,而且一看就是高手。   所以此刻,沐惜月一问话,他们立刻就呼应:“对对对,不错,就是他,他砸了医馆,应该让他赔!”   “赔!就应该赔钱,之前说的那五倍的诊金,也应该给!必须给!”   铺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声讨早就已经将陈鹏的狡辩给淹没了。   有这么多人围着,陈鹏就是想跑,也是插翅难飞,只有不情不愿的掏出自己的银袋,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和铜钱,一分一分的数好,给了沐惜月。   沐惜月接过他手里的钱,确认无误,愉快的将钱收了起来:“大丫!拿解药来!”   大丫很快拿来了一个用褐色油纸包着的东西,给了陈鹏,沐惜月此刻已经不再是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反而友好的向他再见:“拜拜,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再来哦。”   在众人不加掩饰的嘲笑声中,陈鹏拿着药,捂着自己的肚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有这件事做前车之鉴,之前那些也在沐惜月的医馆闹过事的人,纷纷懊悔不已,没染上鼠疫还好,染上鼠疫的,都花了二两银子买沐惜月的解药,可谓是苦不堪言。   二两银子几乎是一个农夫家庭三个月的开支,这下子,他们可是吃了大苦头!   因为有沐惜月研制的解药,所以鼠疫在还没有大范围扩散的时候就已经被抑制住了,但是也有不少人失去了家人,整个镇子陷入了一片悲怆之中。   沐惜月目睹着这一切,却没有做什么,行医救人是她的职责,但她不是圣母,会大施援手的去救助每一个人,那些失去家人的人,等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总会找到新的生存之道。   找不到的话,就只能是他们的命了。   很快到了秋收的时候,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又开始了。   长平县和乐安镇的考生们都相互组队,一同前去参加科举,这其中就有沐子安。   所有的考生家中都对这次科考抱着很大的希望,一连好几天,都可以看到各处有着送考生的人,不过是九天而已。   但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人生的分水岭,家中能否摆脱贫困,全在这一次的科举了。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期待这次的科举,沐惜月都是漠不关心,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   “沐姐姐,科举都是干什么的啊?”二丫的这几天的兴致很不错,一有空就跑出去看送考的队伍,一回来就拉着沐惜月问这问那。   沐惜月看出二丫对科考的兴趣极大,想来她也是想要参加科举的:“求取功名,改变家中条件,你就这么理解便可以了。”   二丫的眼中迸发出光芒,期待的看着沐惜月:“那,我可不可以去参加啊?”   一旁的大丫在这时开了口,看着自己的妹妹:“你也想考?”   二丫怯怯的点了点头,她也想去学堂念书,然后参加科举。   “别想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堂是不会收女学生的!”大丫一句话就浇灭了她所有的念想,不留任何的余地。   二丫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抱有希望,可是听自家姐姐这么直接的毁掉她所有的念想,不免有些伤心。   “你姐姐的话说的没错。”沐惜月看着眼前长相一模一样的两姐妹,将两人拉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也不完全对,学堂不让女子进,科举没有女子的位置,并不代表,他们也限制了你学习的权利。”   “我教给你们的东西,可能和科举沾不上边,但是也能让你们储备一定的知识你们要知道,科考虽然可以改变你们的命运,但是当你们不需要改变命运的时候,学习就变成了拓宽你们视野的东西!” 第六十九章 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沐子安去参加科考,沐家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等待的时间是那样的漫长,十分的煎熬,沐庆施整日整日的无法安睡,喝了多少安神药也不管用。   这件事传入沐惜月耳中,她也不表态,反正她已经与沐家没有了关系,沐子安能否中秀才也与她无关   整整九日,镇子上所有的话题都是关于科考的,甚至还有赌徒用这件事下注,赌谁家的孩子能中秀才,实在是无聊至极。   漫长的九天过去后,随着考生们陆陆续续的回来,科考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沐子安刚到镇子外,沐庆施和李氏就已经携着家丁在迎接他了,见他从马车上下来,沐庆施十分大手笔的给了那车夫一腚碎银,李氏则更关切沐子安的情况:“子安,怎么样?考得怎么样?”   “娘,你还不信我吗?”沐子安颇有些得意的对着李氏,顺手拿过身后家丁手里的一个吃食,便大摇大摆的往回走。   李氏听了这话,和沐庆施交换了个眼神,顿时喜出望外,两人一左一右,赶紧追上儿子,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怎么样?能中吗?真的能中吗?”   “您儿子是什么人?一个秀才考试而已,你还怕我中不了吗?”沐子安啃了手中的苹果大大一口,这结果还没下来呢,他就开始耀武扬威起来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一听他这么说,李氏和沐庆施当下就乐的不得了,这意思就是一定能当成秀才咯?   当下就跟供财神一样,让人将沐子安迎了回去。   跟他一同前去科考的,除了县里和镇上几家有钱人的儿子,整个周至村,就只有另一户姓袁的人家,让唯一的儿子去参加科考。   这群考生们约着在县里最大的酒楼包了位置,打算好好放松一下,说到底,不过都是这群地主家的纨绔子弟,借着这个机会相互攀比,拜高踩低。   沐子安算是这群人里面,比较有钱的主了,再加上科考的时候,答题很是顺利,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上秀才,免不了现在十分的自大。   隔壁村里正的二儿子,名叫杨宽,平日里和沐子安走的也十分近,此刻也是举着酒杯。   第一个向沐子安道贺的人:“子安,你可是咱们里面最早答完的那一个,这次秀才的名单里,绝对有你!”   一有人带头,其余的人也都纷纷的开口附和,向沐子安伸去友谊的锁链。   沐子安是个很虚荣的人,再加上现在正在神气头上,被人这么一夸,难免有些飘,大手一挥,叫来了小二:“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全部都记在本公子的账上!”   这是要包场意思了?除了个别几个瞧不起沐子安,与他身份地位差不多相同的人,在另一边默默的吃自己的酒外,其余人都是更加谄媚的向沐子安示好。   一口一个的秀才爷听得沐子安心花怒放,再加上酒精的熏陶,让它很快就陷入了自己已经当上秀才爷的错觉里:“今日所有的银子,我掏了!你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点!”   这财大气粗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沐庆施的儿子一样。   “那个人,怎的这么熟悉?”沐子安有些醉了,看人影都是十分的模糊,指着正怯生生朝他们的地盘走来的一个人,像是在询问同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被他这么一指,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很快便有人认出了远处的人,刘家村的刘诺讥讽的开口:“呦,这不是我们的袁琪吗?你有银两来这里消费吗你?”   远处名叫袁琪的那个书生,听了这话,站在原地,将原本已经十分低的头再低了低,不敢言语,身上的衣服已经是不知道用多么老旧的碎布补成的补丁。   杨宽和刘诺坐的最近,瞧着不远处的袁琪白了几眼,满脸的瞧不起:“就他那一脸穷酸的样子,哪里有银两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惹得其余的人一同大笑,无不都是在笑那袁琪。   沐子安此刻也清醒了不少,这袁琪平日里在学堂,凭着聪明劲没少被先生夸赞,经常害得他被拿来做对比,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   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够好好的教训此人一顿,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同窗几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袁琪呢?   先生可是经常对我们说,要让我们学习袁琪吗!”沐子安友好的上前,走到袁琪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很容易的让人产生了他十分友好的错觉。   下一秒,他便十分大力的出手,强迫着那瘦小的同门与他对视,眼中充满了厌恶,嘴角一抹阴鹜的弧度,声音十分的尖利:“是吗袁琪!”   不等他回答,沐子安便狠狠的将他向后推去,且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处,居高临下,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本性。   “你不是先生夸赞的好学子吗?不是整日被拿来和我做比较吗?现在科考已经结束了,还有谁护着你?”   脚下的力道又中了几分,袁琪被推倒本就已经十分的痛了,现在又被人踩着,本就瘦弱的身子那里受得了这样的冲击?脸色几乎已经铁青。   沐子安还不解气,挥手将周围的同伴都叫了过来:“是谁,将他叫来的?”   长长的尾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不知道他是要怪罪,还是要干什么?   五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上前招认,惹得沐子安有些不爽,又大声道:“谁!谁叫来的!给我站出来!”   这暴怒的声音,很快就吓得一个十分矮小的少年从里面连滚带爬的站出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是我,是我,沐公子饶命,沐公子饶命,我真的不知道你与他有这么大的过节,我……”   “谁说我要怪罪你了?还要多亏了你将他叫来,让我们今日有个乐子可以玩,我不但不怪你,还要给你奖励!”沐子安走到那少年的身边,一把将他拉起来。   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十分大方的塞到那少年的手里,那少年愣愣的,对于这样的转变有些反应不过来。   沐子安却已经懒得再理他,而是蹲到袁琪的面前,晃了晃自己的银袋,笑的很是和善:“袁琪,你不是缺银子吗?只要你今日让我们高兴了,我这银袋里的银子,都是你的!” 第七十章 你还不是个秀才呢   同一间酒楼内,刚刚去给县上一户人家的孕妇把脉回来的沐惜月,吃个饭都觉得很是吵闹。   实在是忍不住叫来了小二,指着不远处的那些人:“小二,那边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的吵闹?”   小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刚刚科考完的那些学子们啊,在我们酒楼定了位置,在这吃饭呢!”   学子?沐惜月皱眉看着远处的景象,皱了皱眉,那边乌烟瘴气不顾形象吵闹的样子,那里还像学子?真是不顾他人的感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在这样的环境里,还一点素质都没有,沐惜月脾气上来,当下就拉了景墨一同前去说叨。   隔了一个房间的位置,沐惜月就听到了沐子安的声音,还有一群人起哄大笑的声。   等走的再近了些,在那扇隔开空间与空间的屏风后,她看到沐子安正十分得意的欺负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同门。   因为被沐庆施和李氏一直惯着的缘故,所以沐子安的目中无人,沐惜月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沐子安居然让他的同门钻过他的胯下?   而且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去为那书生求情,纷纷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还一边在起哄!   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光是隔着屏风看着,沐惜月就感觉到自己看的很生气。   那书生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但他也是人,也是有尊严的,而这群畜生践踏他的尊严,还将他当成取乐的工具?   “他们实在是欺人太……”咽不下这口气的沐惜月随即就要冲进去帮助那书生,还没走出去,就被景墨一把拉住。   她气呼呼的转过头,“干什么?你别拉着我,我要给这群纨绔子弟一点教训!”   “让我来。”景墨将沐惜月拉到自己的身后,只说了三个字,这种事情,他不希望沐惜月来动手。   在沐惜月还发愣的时候,景墨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里面的人看着突然走出来的景墨,纷纷质问他是谁。   沐子安听到声音,脸上还挂着笑意回过头,看到景墨熟悉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踢到了旁边,捂着屁股冲景墨大吼:“景墨!你想干嘛?你发什么神经啊?”   景墨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径直的走过去拉起了袁琪。   “喂!你谁……”好好的兴致突然被人打乱,沐子安还被人打了一顿,其他的人可不能忍,刘诺不爽的上前,想给景墨一点颜色看看。   手还没碰到景墨,就被他抓住了手腕给扔了出去,一张桌子瞬间摔烂,刘诺也痛的在地上呻吟。   沐子安看着眼前的景墨,十分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与袁琪是什么关系?知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识相的赶紧松开他然后离开!”   沐惜月幽幽的声音从沐子安背后传出:“你的地盘?怎么,这酒楼难不成是你开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有错吗?”   景墨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让人很意外了,此刻再来一个沐惜月,沐子安不断的打量着他们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暴揍,他脸色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们同门之间开玩笑,何曾轮到你来管了?你难道很闲吗?”   开玩笑?沐惜月笑了,也亏的沐子安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自己遭雷劈。   “原来是开玩笑啊,那就是我误会你了,既然你们同门之间关系这么好,不如你也给大家表演一下从他的胯下钻过去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沐子安听到这个提议,愤恨的看着沐惜月,显然是不愿意的!“沐惜月,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有什么过分的?开玩笑是你说的,我不过是提议将你们俩的位置调换一下,怎么就是过分了?”沐惜月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满脸的无辜。   若非知道沐惜的为人,沐子安恐怕就相信了她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这个主意。   她这明显就是在让他难堪!   “你管我是不是在开玩笑?这里已经被我包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沐子安索性破罐子破摔,让他从别人的胯下钻过去?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沐子安,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别忘了,你还不是个秀才呢。”沐惜月也懒得在脸上挂笑,一句话就让沐子安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听了那么多奉承的话,突然有个人帮他想起了真正的身份,这感觉就好像刚刚上了天还没站稳,就从云头突然摔下来一样!   沐子安吃瘪,一张脸憋的铁青,但还是不肯服输:“沐惜月!你给我等着!等我中了秀才,我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你!”   对于他的威胁,沐惜月不屑的笑了,不痛不痒的,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收拾我?好啊,那你来啊,我等你。”   然后她便默默的朝景墨的身边站了站,让沐子安能够想起来,她现在可是景墨的妻子,而景墨,可还是个五品将军,就算他成了秀才,没有官职,也无权拿景墨怎么样!   “你……”沐子安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下子也算是看清楚了,沐惜月这是故意留了一手,挖了个坑让他自己往里跳,还真是心里颇深!   被杨宽从地上扶起来,沐子安心有不平,但是只能咽下,丢了这么大的人,他也没有脸再继续待下去,只能悻悻的叫了自己的一帮朋友,灰溜溜的离开。   “走之前别忘了把你的账结了!”沐惜月在后面十分“好心”的提醒。   看着沐子安脚下的步子一个趔趄,沐惜月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去理那已经被景墨扶着坐到一边的袁琪。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袁琪长相很是清秀,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也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人,沐惜月怕沐子安下手没轻没重,会伤了他。   袁琪人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实际上,平日里没少遭受他们的毒打,所以也算是练就了一副比较耐打的体格。   今日这相比起平时来说,还算是轻的了,也多亏了沐惜月他们出手,否则还不知道那群畜牲要怎么折磨他。 第七十一章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袁某感激不尽。”袁琪站起身,十分客气的向面前的两人揖手,表达感谢。   景墨站在沐惜月的身边,轻轻的抬了抬他的手:“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三人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沐惜月叫来小二重新上了茶,袁琪又是一个揖礼,十分的客气,等待上茶的时候,沐惜月开口询问:“他们经常这样欺负你吗?”   袁琪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有些哀伤的低下头,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沐惜月看了一眼景墨,这个沐子安真不是人!同窗的伙伴居然都下的了手?枉费他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   “他们为何要处处针对你?可是和你有什么过节?”   “我家中贫困,在下的父亲早就已经过世,留有一个老母和姐姐,母亲长年患病,姐姐为了供我上学堂,早早地便嫁了人,我唯一的出路,便只有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学堂的教书先生知道在下的情况,平日里对我时有照顾,但也引来他们的不满,所以经常会循着由头将我毒打。”   袁琪说这些事的时候,云淡风轻,仿佛在阐述别人的事,向来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沐惜月见他说得这么轻巧,但是其中所遭遇的到底有多么的可憎,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免有些怜悯。   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就连沐家那么的有钱,也指望着沐子安考取秀才,光耀门楣,给他们沐家争光,更何况像袁琪这样的家庭呢?   读书不是唯一出头的办法,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保险的一个法子。   “今年的科举,你有望中榜吗?”科考不就是为了能够中榜吗?所以沐惜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的便问了出来。   袁琪看了她一眼,稍稍一愣,突然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实不相瞒,虽然我是最后一个答完题的人,但今年的命题,对我来说并不是太难。不过能不能中榜,便不是我能料到的了。”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代表,那些命题对他来说很简单了,沐惜月也看得出,这个袁琪谈吐不凡,说话十分的有分寸,平日里绝对没少读书!所以绝对有很大的几率能够中榜!   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银袋,沐惜月将它放在袁琪的面前。   道:“我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且先拿回去用,我的医馆就在安平镇的花楼街处,你若是信任我,可以让我看看,令母的病情。”   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让袁琪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本能的将银子还了回去,十分坚定的摇头拒绝:“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银子,我绝对不能收!”   “我不是白白给你的!”沐惜月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接受,“我看得出你前途无量,将来一定有大的作为,这笔银子,就当做是我借给你的,日后你飞黄腾达了,莫不要忘了我!”   沐惜月将自己的意思说的很明显,我现在帮你,日后你有本事了,也别忘了拉我一把。   这样的好事,可是袁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看着桌子上白色的十分鼓囊的钱袋,他有些犹豫,姐姐嫁了个不是很好的夫婿,且平日里靠着给衣铺绣花换点铜钱供他去学堂,眼睛都快熬瞎了。   家中的母亲也身体不好,可他却没有银子给母亲看病,当真是十分的愧疚。   但是如果有了这笔银子,就可以给母亲看病,姐姐也不用再那么辛苦的绣花,他甚至还可以接济姐姐……   想到这里,袁琪的内心已经有点动摇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而且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不需要立刻还钱,只需要好好的读书,等到明年的秋闱,考上官位,不要忘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便可!   沐惜月看出了他眼中的心动:“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不论令母生的什么病,都不能拖,你再犹豫下去,痛苦的是你的母亲!”   是啊,母亲已经连续咳嗽多日了,家中也没有御寒的衣物……想到此处,袁琪便不在犹豫了,他读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可以报答姐姐和母亲!   当下,袁琪便点了头,猛地站起来,站在沐惜月和景墨的面前。   冲着他们弯腰行了个大礼:“多谢贵人相助,姑娘是袁某的贵人,他日袁某真的考取了功名,定好好报答姑娘出手相助之恩!”   沐惜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袁琪还算是识时务的人。   “不必这么多礼,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现在赶紧拿着银子回去吧,将你的母亲带到我的铺子,我等着你,若是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可来找我!”   袁琪感激不尽,点了点头,再次行了个礼,便装好银袋,飞快的回去了,脚步很是稳健。   沐惜月盯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这下子,可是下了个大注啊!   “你就那么确定,他一定前途无量?”一直没有说话的景墨在袁琪走了之后才开口。   沐惜月喝茶的动作一愣,听不出景墨话里的语气,以为他这是怪自己做这么个决定不同他商量,赶紧放下茶杯解释:“景墨,我,我不是故意不同你商议的……”   “我并不怪你,只是怕你寄错了希望。”景墨打断了她的话,并不责怪,“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干涉,许久之前我便已说过。”   沐惜月不相信的打量他的神色,几乎都要凑到他的身上了,见景墨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两样,这才松了心,开口解释:   “他的身上有一种自带的书生气,与他交谈的时候,可以得知他不同于那些死读书的人,对于事情很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人,在科考的时候,最容易引人注目。”   “世间不缺人才,但是,能不能出人头地,靠的是造化,但是,也需要一点小聪明,你我不过是出手帮了他一次,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他的情况。”   “他便避重就轻的将一些状况说了出来,这说明,他正在寻求贵人,而我们,刚好就是他盯上的目标,既然他有着大好的前途,我们何不有点耐心,遂了他的愿,也给自己以后储存一点贵人呢?”   沐惜月分析的头头是道,她确实看出了袁琪的心思,也有办法牵制他,才会这么大方的出手。   听完她的解释,景墨也不再言语,算是默认。 第七十二章 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   三日后,张罗打鼓的声音从早上起就从长平县开始回响着,宣布中榜名单的人来了,先是从长平县开始,然后一家一家的按顺序,将赏赐送到各秀才的家中。   沐惜月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的,美梦被吵醒,自然会十分的不开心,穿好衣服走出门外,才知道是宣读的队伍到了。   长平县和安平镇的都加起来才一共就中了五个秀才,还有三个名额,只剩下了周至村的。   然而周至村前去参加科考的,就只有四个人,除了沐子安和袁琪,还有村头柳家和牛家两个儿子。   沐惜月洗漱好,听景墨说完,掰着指头算了算:“村子里就去了四个人,现在还剩下三个名额,今年的科考,能够中这么多人,想来也不是特别难。”   “嗯,不错。”景墨也已经听人说过了,今年的考题,并不是圣上亲自命题,所以没有太大的难度。   说话间,送赏赐的队伍已经到了,由于村子里的路太过难行,所以所有的考生都聚在了村口,由县官一同发放赏赐。   “周至村恩德厚重,有三名秀才,且榜首便在其中!”县官亲自堵中榜诏书,刚开口的一句话,就让围观的村民一阵唏嘘,榜首居然也出自村子?   这是那家的小子这么的有运气,居然中了榜首!   一时间,人们纷纷猜测,那跪在地上受命的四人里面,谁会是榜首。   沐惜月看见沐子安的身姿最是挺拔,满脸的骄傲之色,好像对榜首的位置势在必得,这种盲目的自信,惹来她的一阵鄙夷。   而不光是沐子安,沐庆施和李氏在人堆里也是被人各种的奉承,所有人好像都默认了,沐子安已经是榜首秀才。   沐惜月将目光落在一道瘦弱的身上,隔着这么远,她都可以看到袁琪身上的衣服已经泛黄了,不同于其他一起领命的人或紧张或得意。   只有他是一直低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等待最后的宣读。   这种不骄不躁的性格,当真是十分的难得。   “吵什么吵!”陈捕快大吼一声,在场的人很快安静了不少,“没听到县官大人在读诏书吗?”   等所有人都闭了嘴,陈捕快扫视了他们一眼,谄媚的凑到县官跟前:“大人,您请继续吧。”   那年轻的县官看了看村民们,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袁家二子,苦读圣贤书,此次命题,分数最高,见解独到,乃此次科考榜首!”   “来年秋闱,可直接上京赶考,享官员待遇!”县官的话掷地有声,浑厚的声音听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原本十分得意的沐子安,要去接榜的手愣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十分的尴尬,怎么也没有想到,到手的榜首之位,就这样拱手让给了他人。   除了沐惜月和景墨,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平静以外,其余的人都是不敢相信。   这袁琪平日里也不和村里的人来往,谁知道一出手,就是榜首秀才!而且来年上京赶考,享的还是官员的待遇。   这可是从未听过的先例啊!   县官大人将诏书交于袁琪的手中,末了不忘恭喜一番。   “秀才爷可真是给我们这里长脸啊!听说圣上对你的见解很是欣赏,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来年的秋闱,秀才爷可要不负众望啊!”   “多谢圣上青睐!吾皇万岁万万岁!”袁琪并不过于兴奋,只是接过诏书,朝着远方的天边,磕头行礼,后又向县官行了一礼。   “县官大人不行万里,劳苦功高,在下感激不尽,日后考取功名,还望县官大人多多关照!”   袁琪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了,他配得上圣上的青睐,县官大人也十分欣慰的点着头,将袁琪拉了起来:“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剩下的两个名额里,牛家的大儿子考了两年,今年终于中了秀才,也不枉牛家人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放弃他!   剩下的最后一个名额,据县官说,乃是此次科考的榜尾,仅仅只是过了两个考官的面,才悻悻的得了个秀才的名字。   最紧张的,当属柳家人和沐家人,沐庆施和李氏几乎快要将县官大人看穿了,两人简直比沐子安还要紧张。   “本次科考的榜尾,还需多加努力,好运气,不是每次都有!沐家三子——沐子安!”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柳家人满脸的失望,沐家人却松了口气,看着沐子安接过诏书,甚至连谢恩都忘了,十分没规矩的便上前将沐子安拉了起来,将县官挤出了好远。   县官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多亏了陈捕快在旁边拉了一把,“县官大人,您没事吧?”   “无妨。”县官摆了摆手,十分嫌恶的看了一眼沐家人,满脸的不屑,这一幕被沐惜月尽收眼底,好看的嘴角勾了勾。   现在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沐子安的仕途,注定不会走得那么顺畅。   就像沐家人,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秀才的名分,才不在乎,是不是吊车尾的,也是,期待了那么久,就指望着家中出一个秀才。   王成泉是秀才,是沐如雪的相公,是他们沐家的女婿,现在他们家又出了一个秀才,沐惜月不用想都知道,李氏以后在村子里,会有有多么的神气!   在县官快要离开时,沐惜月和景墨给袁琪送去了十两银子,让他拿去犒劳县官。   “这……景大哥,你们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这十两银子我万万不能收啊!”袁琪没有想到,前些日子沐惜月刚刚给了他五十两银子,现在又送来十两银子……   “这些银子不是给你的,你既是榜首,日后免不了要与那县官打交道,我是让你你将这十两银子送去给那县官,也算是为你以后的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袁琪,哪里都挺好,唯一让不好的一点,就是别人对他的好,他总是不听缘由的就拒绝了,沐惜月态度僵硬,将十两银子硬塞进他的怀中。   袁琪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竟这么的笨,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这……多谢沐姐,我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沐惜月对他指了指远处的身影:“少废话了,再耽搁下去,县官大人就该走了,” 第七十三章 谁不来谁是傻子   沐子安中秀才,虽然只是吊车尾,但是也让沐家人好一阵嘚瑟,尤其是李氏,逢人都要炫耀一番,生怕谁不知道她的儿子中秀才了一样。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村子里的人是怎样嘲笑她的,不过是个榜尾,被考官给了同情分的秀才而已,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然而这些谬论在沐家人的耳中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只当是自己那些人嫉妒,嫉妒他们家中出了个秀才。   不仅如此,沐庆施还大张旗鼓的设宴,宴请的全村人!   沐惜月当然也在其中,她也收到了邀请,是景墨告诉她的。   “你要去吗?”景墨将受邀的事情告诉沐惜月,询问她的意思。   沐惜月正在缝制衣裳,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去啊,既然他们已经送上门来请我了,我为何不去?”   原以为她会再也不和沐家的人有任何的瓜葛,但是见她这么爽快的就答应要去,景墨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要去?”   “当然。”沐惜月点头,但是自己想想,这不像是景墨,素日里,他不会说这么多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你不想让我去?”   “嗯。”景墨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这还是第一次,景墨对于她决定的事情提出相反的意思,沐惜月笑着,道:“你是怕,他们又会为难我是吗?”   “是,但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想让沐惜月被沐家的人为难是一个原因,但是更多的,是他不希望沐惜月再回到那个令她不愉快的地方。   然而沐惜月却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既然已经邀请她了,她是必须去的。   景墨皱眉,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明明那里让她那么的悲伤:“为何一定要去?”   “我虽然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但是既然他们请的是全村人,我也算村子里的人,当然要去露个面,不然就是失了礼数,还被人说我这是赚了银子,就不认人了,是不?”   沐惜月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撑着下巴坐在景墨面前,像是撒着娇。   景墨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幅模样,惹人怜爱,只能转过头去不看她,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既然你要坚持,我也不便多说什么,陪你去便是了。”   只要是和沐惜月有关的事,景墨总是会特别容易的便松口,见他不再反对,沐惜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毫无征兆的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跑出去了。   留下景墨一人在房里呆滞着,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了良久,才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有些恍惚,仿佛哪里还残留着女子唇瓣的余温。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感受到这一切是时,嘴角那一抹舒心的笑容。   ……   沐家的宴席,就办在第二天的下午,在他们自家的院子里,整个门槛上都挂着大红的披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这是要给沐子安娶妻了呢!   沐惜月和景墨是踩着点去着,但是尽管已经这么晚了,前往受邀的人还是不少。   沐庆施和李氏就站在府外,亲自迎着上门的街坊邻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   “啧,他们还真是精力旺盛啊。”沐惜月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们的笑脸,忍不住出声感叹。   景墨拉紧了她的手,面色冰冷,这里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他一点也融不进去:“若是你不想去,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沐惜月回捏他的手,冲着他笑的很是灿烂,宽慰道:“来都已经来了,哪有再离开的道理?”   见拗不过她,景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一同上前。   “里面请,里面请!”李氏难得对所有人都绽着笑脸,毕竟期待了那么久的事情,最后成真了,放在谁身上都十分的高兴。   原本他们十分灿烂的笑脸,在看到随之而来的沐惜月和景墨,一下子就全部收敛了,居高临下的望着沐惜月,满脸都是炫耀之色:“呦,你还有脸来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你让人邀请我,我为何不来?白吃白喝的事,谁不来谁是傻子。”沐惜月毫不吃亏的回怼,明明是满脸笑容,却充满了讽刺。   李氏被噎了一下,想到之前自己被她怼得哑口无言的事,知道自己在嘴上不可能赢过她,只好忍住心里的不爽,哼了一声,率先进了门。   沐惜月又看向沐庆施,许是今日是个好日子,沐庆施难得没有给她甩脸色,反而还和善的将她和景墨领了进去。   再次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熟悉是因为原身的身体对这里的每一处都十分的清楚,陌生是因为现在的沐惜月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几次。   除了不属于她的记忆告诉她这里的一切,便一点感情都没有。   院子里摆了不少的桌椅板凳,而且几乎已经都坐满了,沐庆施在这种争面子的事情上,从来都不吝啬,十分的大手笔。   沐惜月和景墨没有急着去找位置,而是先去了随礼的地方。   记账的是沐家的管家——柯子,见到沐惜月还有些惊讶,差点就要叫错名:“大小……沐姑娘。”   “当初我在家的时候,也没听你叫过几声大小姐。”沐惜月睨了他一眼,替他说出了那句没叫出口的称呼。   这话让柯子一阵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去,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不知道你们随多少礼钱?”   钱袋都在景墨那里,沐惜月不说话,只是看着景墨掏出银袋,然后从中数了一些铜钱,放在柯子的面前。   “这……”柯子看着桌子上的二十文铜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沐惜月挑眉:“嗯?怎么?有何不妥吗?”   “没有没有。”柯子赶紧摇头,随礼多少,是别人自己的事,他可不好说什么,赶紧提笔在账本上记下:“景墨——二十文铜钱……”   柯子还没记完,一道大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十分的浑厚:“什么?只有二十文铜钱?”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疾步朝这里走来,是沐家的祖母。   说起来,这还是沐惜月来到这个时空,和沐家人对峙了这么多次,第一次见到沐家的祖母。 第七十四章 只有你们这么宝贝   “二十文铜钱?沐惜月,你的良心呢?”那老太婆一上来就指着沐惜月的鼻子叫骂,个人虽然矮,气势却不小,走路也是十分的稳健,说话时眉毛一挑一挑的。   颧骨极高,因为上了年级的缘故,脸上的皮肤变得松垮,十分的难看,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什么善茬。   沐惜月暗暗的将原身的记忆中,对这个祖母的印象搜罗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准。   这老太婆名叫任雨莲,年轻时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刁蛮和无赖,李氏和她比起来,那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最无赖的,是她明明占了别人的便宜,被人议论了两句,于是就坐在别人的家中一通胡闹,搞得鸡犬不宁。   沐惜月搜罗完这些记忆,再次看向面前蛮不讲理的人,不免有些感叹,当真是一朵奇葩啊!   反正又不是她的祖母,且平日里对原身也不好,沐惜月索性连最起码的尊重老人都懒得遵守了。   “我随多少银钱,和我的良心有什么关系?”   对于现在的沐惜月,任雨莲还是知道点什么的,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那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性子了,所以此刻她顶嘴,她也不是特别的意外。   任雨莲是出了名的爱财,这一点沐惜月很清楚,她和李氏一样,都喜欢将银两握在自己手中才甘心!让沐惜月很是不能理解。   “你弟弟中了秀才,你必须随二两银子!”任雨莲将那二十文铜钱狠狠的拍在桌面上,强迫沐惜月道。   随礼这种事,完全就是看宾客自己的意思。   沐惜月还是第一次遇到强迫别人要随多少的例子,有些无语,她能够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沐家做的那些事,让她随二十文铜钱都是多的了!居然还想要二两银子?   “我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我必须随二两银子?”   “因为你是沐家的长女!秀才爷的姐姐!你有钱开医馆,就没钱随礼了吗?”任雨莲的嗓门大的出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   沐惜月嫌弃的别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对于周围纷纷投来的目光,她都为任雨莲感到羞耻:“随礼多少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何不去找其他人要二两银子?”   “沐家将你养到这么大,你现在有本事赚银子了!给你弟弟花怎么了?”   任雨莲这理直气壮要钱的样子,真的是将沐惜月给气笑了,见她笑出声,任雨莲以为她是妥协了:“还不赶紧将银子掏出来?”   “沐家现如今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连个秀才都供养不起了,既然没钱,那干脆就不要供了,让沐子安出去做工,不还能贴补家用?何必从我这里要钱?”   沐家不穷,这点沐惜月很清楚,但她就是要这样说,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沐家人做事,有多么的绝情。   “你……”任雨莲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沐子安刚刚中了秀才,沐家是说什么也要继续供他的,怎么可能让他出去做工?但是沐惜月现如今有钱,任雨莲当然眼红不已。   “你身为长姐,只随二十文钱,还敢说出这样的话,这成何体统?”   “养不起儿子就不要养!要钱的时候知道我沐家的女儿了?别忘了,我可是已经和你们断绝关系了!今日我还给面子,随了二十文钱,当初我成亲时!你们沐家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怎么还有脸问我要银子?”   沐惜月咄咄逼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任雨莲无法反驳,反而还被她的气势吓到,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你这是不孝……”   “我不孝?好啊,想让我随二两银子是吧?”沐惜月突然话锋一转,挑眉看着眼前的任雨莲。   “当初沐如雪出嫁,你们可是给了足足五十两银子和嫁妆!既然你说我是沐家的女儿……”   沐惜月顿了一下,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不远处脸色煞白的沐庆施,继续道:“我也不要那么多的银子,你们只给我三十两的嫁妆就好,只要你们把这嫁妆拿出来,我现在就随礼!”   沐惜月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三十两银子,和沐如雪的嫁妆比起来,连个零头都比不上,更何况沐家还给了沐如雪五十两白花花的银两呢?这已经很合情合理了!   任雨莲被她的话惊到,一时间有些胸闷气短,指着她便破口大骂。   “沐惜月!你!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将你养大,让你出二两银子不愿意也就算了,还敢问我们要嫁妆?还是三十两?你在做梦!”   “呵”这样的结果,当然在沐惜月的意料之中,像她们这种视财如命的人,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既然你们拿不出来,那二两银子,我也没有!”   沐惜月摊手耸肩,就是不出钱!   “好啊你,吃我们的穿我们的,随便跟了个男人就跑了,现在还吃里扒外,学会顶嘴了?长能耐了是吧?你就是个贱妇!懒妇!谁娶了你就是倒大霉了!”   任雨莲不愧是无赖,什么样的话都说的出口,这些话,无非就是在打景墨的脸,沐惜月当下就不能忍了,顺手抓起身旁桌子上的一副筷子就扔了出去,周身弥漫着杀气。   那双好看的星眸此刻装满了仇恨,冷声道:“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们有好好对过我吗?真的将我当成你们的孩子来对待了吗?这样的话说出来,我都替你们觉得可笑!”   任雨莲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她拿走桌上那二十文铜钱:“你,你想做什么?”   手里的铜钱叮当作响,沐惜月将它们装进口袋,冷笑的看着面前的老太婆。   “二十文钱,你觉得太少了是吧?想要二两银子是吧?我告诉你,做梦去吧!别说二两银子了,就连这二十文钱,我现在都不想给了!”   “一个吊车尾的秀才而已,也只有你们这么的宝贝!”扔下这些话,沐惜月便同景墨离开了。   等人都已经走到大门了,任雨莲才想起来去拦她,但是已经太晚了!气的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就去了!   好好的宴席,被搞的乌烟瘴气,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沐家人再一次刷新了他们不要脸的下线,基于目击者过多,这可是让人耻笑了不长时间呢! 第七十五章 倒赖在她的身上   岚安医馆内,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不断的跟随在沐惜月身边,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刚刚在沐家见过的柯子,此刻满脸哭相,“沐姑娘,您就去看看吧!”   然而沐惜月只是忙着自己手下的东西,不做言语,眼中只有自己手里的方子。   柯子见她这般,脸色越发的难看,今日不能将沐惜月请回去,他的饭碗可就不报啊!   “咦,你是何人?为何一直赖在我们医馆不走?”二丫端了刚刚晒干的草药回来,见一个人一直徘徊在沐惜月身边,有些警惕,站在他身后出声询问,一边打量。   循着声音回头,柯子看着只到他腰间,梳了两个小辫的二丫,愣了愣,还没开口,二丫便已经绕过他,走到沐惜月身边。   “姐姐,这个人是谁啊?既不买药也不看病,还一直呆在你身边,景大哥等会回来,肯定很不爽!”二丫一边说话,一边撇眼看那柯子,对于陌生人很是不友好。   沐惜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只开口说了一句:“他是沐家的人。”   此话一出,二丫看向柯子的眼神,就带了厌恶,立刻将沐惜月护在身后,气呼呼的质问柯子:“你找我姐姐有什么事?我们医馆不欢迎沐家的人!”   对于沐惜月和沐家的事,大丫和二丫还是有所耳闻的,知道对她们特别好的沐惜月沐姐姐,曾经在沐家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对沐家人都抱有敌意。   “这位姑娘,我家老夫人不舒服,指名请沐姑娘上门去医治,你行行好,帮忙劝劝沐姑娘吧?”柯子弯着腰,低声下气的哀求二丫。   实则心里万般的不理解,那老夫人找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找沐惜月?   给她自己找不痛快的同时,也让别人不痛快啊!   二丫看了看沐惜月,又看了看柯子,姐姐这么久都不点头,那当然是不想去的,肯定是沐家让她很不开心,那她又怎么能开口劝姐姐去呢?   “回去告诉你家老夫人,我姐姐不做上门的郎中,想要看病,让她自己来医馆!”   她的话惹来沐惜月微微的侧目,嘴角都挂了笑容,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做事风格越来越像她了!   但是这样倒苦了柯子,哭丧着一张脸,现在哪里不知所措,回去也不是,待在这里也不是。   沐惜月暗地里瞧了瞧他的脸色,算算时间,从早上开张到现在,这柯子呆了也有近两个时辰了,依旧是锲而不舍的等着她答应,实属有耐心啊!   “二丫,你去后面帮你姐姐吧。”   对自己身边的二丫交代了一声,小女孩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点了点头,便颠颠的跑到后院去找大丫了。   沐惜月这才开始细瞧眼前的柯子,瘦的跟麻杆似的,一脸的营养不良。   在沐家当差,想来也不好受:“偌大的乐安镇,又不止我这一家医馆,不远处的长平县里也多的是医术高超的郎中,为何非要请我去给你家老夫人看病?”   见她突然开口,柯子朝着四周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沐惜月睨了他一眼,轻飘飘的:“不用看了,我在和你说话。”   “这,我也无从得知,只是我家老夫人,指名要请你回去,如若不然,不然……”柯子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默默的低下了头。   沐惜月看出了他的为难,心中便有数了,这是受了威胁啊?“她拿什么来威胁你了?”   手中的捣药的罐子“咣咣”作响,柯子有些意外她居然猜到了什么,一股脑将事情都抖落出来。   原来那任雨莲以柯子的工钱和饭碗做要挟,请不回沐惜月,他丢了活不说,这几个月的工钱都拿不到!   辛辛苦苦做了几个月的家丁,最后一文钱都拿不到,这简直是断了柯子的活路啊!也难怪他宁愿在这里死磕,等待沐惜月答应,都不回去复命。   柯子说完,有些期待的看着沐惜月,希望她能可怜可怜他,同意了去沐家给老夫人治病。   但是沐惜月听完,依旧是默不作声,继续捣鼓着自己手里的药,这可急坏了柯子,要看着就快到晌午了,他要是再不回去,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沐惜月的心中有着自己的算盘,这柯子看起来老实,至于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要是沐家真的克扣了柯子的工钱,还被辞工,可想而知他回去后的日子一定不怎么好过,穷人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家里要是再多了一张光吃不做的嘴,那日子也是够苦的。   沐惜月将最后一点粉末倒出来,包好,这才开口:“罢了,我便随你走一趟吧。”沐家是什么德行,方圆十里的村户差不多都知道了,谅他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毕竟他们还要顾全沐子安的脸面。   “大丫,将我出诊的药箱拿过来!”沐惜月朝着后院喊了一声,很快,大丫便提了一个木盒子走了出来。   “姐姐这可是要出诊?”将药箱递过去,看着沐惜月检查药箱里的东西,大丫开口询问。   “嗯,去沐家。”沐惜月点了点头,对大丫也不隐瞒。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交代大丫看好铺子,便随同柯子一起,前往沐家。   路上询问才得知,她昨日在沐家那那一通吵闹,让任雨莲旧疾复发,坐在地上起不来,好像是腰部有问题。   沐惜月听了觉得属实可笑,明明是任雨莲自己做事不留余地,现在倒赖在她的身上?让她成了罪魁祸首?   很快,两人便到了沐家,见是柯子和沐惜月,门口的家丁也不敢阻拦,将两人放了进去。   一连两天造访沐家,沐惜月只感觉浑身不自在,柯子将她带到沐家的内室,因他是男子,不能进内室,便留在外面等候,让沐惜月自己进去。   有着原身的记忆,她倒是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任雨莲的房门外。   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李氏,手中还提了一个食盒,沐惜月看了眼她手里的那个红色食盒,暗自偷笑,她可不相信李氏会这么好心的来看望任雨莲。   只怕好心是假,来看看任雨莲能活多久才是真的吧?   两人互看不顺眼,各自拎着自己的东西便走了进去,任雨莲已经在里面等了许久了。 第七十六章 就只有满足她咯   沐惜月一走进房内,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冷哼:“哼,你还有脸来?”   她也不恼,直接拿着药箱走上前:“不是你让人请我来的吗?何时又变成我不要脸了?”   任雨莲被激的语塞:“你……”   李氏眼尖的上前,替她缓和情绪,甚至不忘挖苦沐惜月两句:“老夫人,您别动怒,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你自己啊,有的人就是太高看自己了,不值得你动怒!”   沐惜月将这些话收进耳底,冷笑了一声,严重怀疑李氏这话是在说她自己。   懒得和她们斗嘴,沐惜月走到床边,直接询问任雨莲:“究竟是哪里不适?”她现在感觉自己在沐家多呆一秒都是在浪费生命,只想着赶紧解决了这个老太婆便离开。   “你还有脸问我?”谁知道任雨莲反倒得寸进尺,一点都不着急自己看病,“如果不是你顶嘴,我又怎么会腰疼的起不来?”   这人还真是喜欢翻旧账,沐惜月自动忽视了其他的话,想起柯子对自己所说的,再加上任雨莲此刻自己说出来的,原来真的是腰上出了问题?   仔细的再打量了一下,发现任雨莲自始至终都是侧身躺着,一只手还扶在腰间,根本不难看出是什么病——骨质疏松加上腰间盘突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甚至不用把脉,沐惜月上前,用手掌在任雨莲的腰间按了两下,听到她惨叫,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任雨莲毫无防备的看着沐惜月走到自己身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就传来一阵疼痛,惨叫出声,一把拉住她的手,凶神恶煞的质问:“你想干什么?”   “腰间盘突出,不是什么大病。”沐惜月只是扭了两下手腕,便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从药箱里拿出几个自制的狗皮膏药,那可是真正的无添加无污染,纯手工制作,放在任雨莲的枕边。   “每天早上贴一片,晚上贴一片,你的病自己就好了。”   任雨莲看着自己枕边的东西,放在鼻间闻了闻,全是刺鼻的药草味,甚至还有一丝狗身上的骚味,十分嫌弃的就扔在了一边:“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的恶心?”   李氏也好奇的拿了一片闻了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赶紧扔在一旁:“呕,好难闻。”   沐惜月见此,皱了皱眉,这可是她自己辛辛苦苦制成的膏药,这个老太婆不识货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糟蹋?   “这是我自制的膏药,你爱用不用!”脸色难看的扔下这句话,她提了药箱就要出门。   但是任雨莲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站住!你给我回来,这什么膏药?听都没有听说过,谁知道你这会不会又是什么妖术?有没有用都还不一定呢!”   当真是将无知当饭吃!沐惜月听着她这些话,就差没有转头指着她大骂,跟这种人讲道理,吃亏的永远都是你自己,因为她本来就是个无赖!   虽然不能讲理,但是沐惜月却有了另一个主意。   笑意盈盈的转过头,一点都没有计较的意思,反而和善的凑到任雨莲的床边,这态度让李氏都有些惊讶:“膏药没有用是吧?你不相信是吧?”   “既然这种不痛苦的办法你不相信,那我们就试试其他的办法怎么样?”明明她是一张笑脸,但是任雨莲愣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沐惜月抽出自己药箱里许久不用的银针,专门挑了那些比较粗的针,一步一步的逼近任雨莲的床边,手上的针好似刀子一样,针尖都泛着寒光!   掀开床上的被子,任雨莲这个时候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沐惜月手中的针已经扎了下去,身体一阵疼痛的感觉过后,就好像被毒蜂所蛰一般,麻木不已。   但是沐惜月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她将手里的针悉数都扎在了任雨莲的身上,此刻感觉自己是容嬷嬷一般!   每扎一次,任雨莲都会惨叫一声,直到四五根针全部扎在她的身上后,她的额头已经出现了一层细汗。   李氏在一旁看着,既不出手,也不开口,沐惜月和任雨莲她都不喜欢,此刻看她们两人自相残杀,那心情别提有多爽了!   “怎么样?这下子感觉,有效果了吗?”沐惜月拍拍手,直起腰,看着已经整个人趴在那里的任雨莲,得意的笑着。   不痛苦的法子她不相信,非要用这种既痛苦又没有效果的办法,那她就只有满足她咯!   “你……”任雨莲是有苦说不出,谁让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呢?   不仅如此,沐惜月还开了一副药方,交给李氏,让她按照方子去给任雨莲抓药。   李氏当然不可能去做这种跑腿的事情,立刻就出去将方子交给了别人,让家里的下人去给任雨莲抓药。   沐惜月也不着急,就坐在屋内喝茶,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将老太婆身上的那些针拔了出来,这可让她又好好的受了一次折磨呢!   见她痛苦不已,沐惜月勾了勾唇角,心情简直不能再好了:“好了,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咯。”   临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添了一句:“我的诊金是一百五十两银子,记得让人送到医馆去!”   别人都是一百两银子,就是因为沐家太熟了,所以她要收一百五十两!任雨莲还想说什么,沐惜月却不给她机会,拿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   出门时,刚好遇到给老太婆抓药回来的人,那些药,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而且还极苦!够她好好的折腾一阵了。   沐惜月猜想的不错,她开的药,任雨莲苦的根本喝不下去,就算最后喝完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结果还是吐了出来。   再加上她扎的那几针,对于老太婆来说,腰痛不仅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痛得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连带着吵的沐庆施和李氏也不许睡。   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瞧着沐惜月留给她的那几幅膏药,只贴了一副,就感觉到好多了,最后赶紧让人将其他的膏药都收拾了起来,也不敢再瞎折腾,每日按时贴药。   但是沐惜月只留了几副,膏药用完了,该痛还是会痛。   老太婆便整日里谴了人上岚安医馆的门口去骚扰沐惜月,让她再送几副膏药,可是她连诊金都没有付,沐惜月说什么也不给,只是摊手表示:没有了! 第七十七章 她们的本事这么大   沐惜月最近很是忧桑,因为她的脸不知道怎么了,变黄了不说,居然还有冒痘的迹象,隐隐有发展成黄脸婆的迹象,这可让她苦恼了好长时间。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这么长时间,她早就已经将这具身体当成了她自己的,如今脸上出现这种情况,简直比生病还要让她难受。   景墨也发现了她最近精神不好,老是照镜子的模样,有些疑惑,终于忍不住在吃饭的时候开口询问:“你最近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怎么了嘛?为何总是照镜子?”   女孩子爱美,照镜子这一点,他可以理解,但是沐惜月最近实在是照的太频繁了,经常一照就是好久,还满面愁容,唉声叹气的。   沐惜月现在是连饭都吃不下去,她用了各种办法,都不见管用,脸上的痘痘还越来越多,听到景墨的问话,十分郁闷的将手里的碗筷放下,撑着下巴一脸忧郁:   “景墨,你说,如果我变丑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这样的问话,让同桌吃饭的大丫和二丫都呛了一下,就连老景头都是颇为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景墨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愣神,却像是自动忽略了她脸上的瑕疵一般,突然绽放出一个宠溺的笑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沐惜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愁的头都大了:“你看我的脸,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这样,真的好丑啊!我用尽了办法也没有用,实在是让人郁闷。”   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和小孩真的是一般无二,十分的可爱。   就连景墨的温柔都被放大了不少,用一贯清冷的口吻道:“我在意的是你,不是你的皮囊,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景墨真的是,平日里沉闷默不作声的一个人,说起情话来,也是能轻而易举的就拨动你的心弦。   沐惜月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不免笑出声,看着他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不少菜:“莫要在想这么多,吃饭吧。”   虽说景墨这样的安慰,让沐惜月心情好了不少,但是当再一次看见自己的脸时,她依旧是十分的难受,实在是想不通,怎么突然就会变成这样呢?   她没有发现的是,大丫和二丫一直在门外看着她,见她又对着镜子叹气时,大丫瞧瞧的将二丫拉开,两姐妹躲到角落里瞧瞧的说话:   “你还记得娘说的那些花吗?”大丫压低了声音,询问自己的妹妹,二丫赶紧点了点头:“娘亲教的东西,我一个都没忘!”   “那我们就去告诉沐姐姐,我们有办法治好她的脸!免得她整日郁郁寡欢的,人都瘦了好多。”大丫的话里带了心疼,实在是看不得沐惜月这样。   二丫其实也在琢磨这件事,刚开始还想着应该怎么开口,见姐姐率先提了出来,赶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一合计,便立刻去找沐惜月。   “沐姐姐。”正对着镜子伤神的沐惜月,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大丫突兀的开口,还将她吓了一跳,赶紧收了镜子,见两姐妹齐刷刷站在自己面前,有些纳闷。   两姐妹神色皆是很严肃,让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丫给了二丫一个眼色,二丫很快明白,上前拉住了沐惜月的手,一脸的胶原蛋白:“沐姐姐,我们有办法治好你的脸。”   沐惜月有些意外,她这脸,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内分泌失调造成的,想要彻底治好是不可能的,这两个小丫头又能有什么办法?“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娘亲曾经教过我们,用新鲜的花瓣制成花粉,混合露水一起抹脸,可以变白不少呢!对姐姐你一定有帮助!”   二丫说话的时候,两个眼睛都泛着光,十分的有灵性,用新鲜的花朵来擦脸这种办法,沐惜月确实有所耳闻,但是她研究不深,所以也不敢贸然使用。   现在见大丫和二丫主动提出,而且花朵都是纯天然的东西,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副作用,百利而无一害,沐惜月当然心动,只是现在已经到了早秋时分,有不少的花朵已经凋零了……   “现在这个季节,还能有什么花?”   只见两姐妹相互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二丫和大丫站在一起,一贯沉稳的大丫故作神秘:“姐姐不用担心,我们自然有办法!”   当下,两姐妹就像沐惜月告了假,带了一点水提着篓子就去了山里,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医馆没有人时,沐惜月就会时不时的在外面的张望,担心她们俩人的安全,直到她们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   “天哪,怎么这么多花?”明明已经到秋季了,按理说,不少的植物都已经谢了,但是见大丫她们提回来满满一篓子的花朵时,沐惜月还是惊了不少,第一次见秋天还能找到这么多花朵的!   就连景墨和老景头都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大丫她们的本事这么大。   两姐妹让沐惜月安心坐在椅子上等待,两人相互协助,将花朵全部处理好,碾成花粉,给沐惜月敷在脸上。   沐惜月闭着眼睛,仰着头,感受着两双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涂抹着,花香扑鼻,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点都不黏腻,让她不免发出一声感叹:“好舒服啊。”   二丫听了咯咯直笑,不一会,两人就给她抹好了整张脸,大丫将镜子递给她:“姐姐你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沐惜月果然感觉自己的脸白了不少,就连红色的痘痘都暗了不少,大丫在一旁继续道:“姐姐明日起来后,再敷一次,不出两日,脸就会好很多了!”   这个办法属实不错,老景头和景墨在一旁瞧着,也是觉得神奇,见沐惜月终于不是愁眉苦脸,老景头不免出声调侃:“沐丫头,这下可不总担心墨儿会不要你了吧?”   沐惜月被说的脸一红,赶紧放下手中的镜子,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老景头爽朗的笑了两声,大丫和二丫也笑出了声。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景墨,却是已经习惯了,只是捏起她们制成的花粉,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谁教给你们的办法?”   “是我娘亲!”二丫迫不及待的开口,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自豪。 第七十八章 也是一个赚钱的好办法   用了大丫和二丫所说的方法,沐惜月第二天起来,果然发现自己的脸好了不少,痘痘几乎已经全部下去了,就连脸也白了一个度。   从大丫的口中才得知,这是她们的母亲以前教给她们的,她们家境贫困,母亲却是一个大家闺秀,很是注重美貌和修养,所以教会了她们用花朵来保养皮肤。   这世间有谁不爱美呢?不过是母亲去世后,父亲也患上了重病,大丫和二丫也就没有了心思再去侍弄这些花花草草。   还是沐惜月这次的事情,才让她们想起来这个法子。   听完两人的话,沐惜月对她们的母亲,也越发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礼仪贤淑样样都有,还有一技傍身,只可惜天妒英才,这样美好的女子,还未曾见过,就已经香消玉殒。   “大丫,明明已经到秋天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么多新鲜的花朵的?”对于这一点,沐惜月心中还是一直抱有疑惑。   大丫坐在她的身边,也没有隐瞒,眼中含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这里的气候比较温暖,所以花期也比较长,所以夏天的花,去山里找找,还是有运气可以找到的!”   “原来是这样啊。”沐惜月握着手里的小盒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直到大丫离开,沐惜月都是看着手里的小盒子,内心在思索着什么。   古代的胭脂水粉确实都十分的贵,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进贡来的那些西域货,最终也是被送到了皇宫里,成为了宫中娘娘们的专属,寻常人根本连见都见不到!   但是,如果自己研究出平常人家也可以用的脂粉,且功效不亚于那些娘娘们所用的……   这个主意很早之前沐惜月就已经有了,可是一直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这次大丫和二丫倒是给她了一个好点子,这也是一个赚钱的好办法!   沐惜月很快将自己的想法和大丫二丫她们说了,因为光靠她自己是不可能的!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两姐妹的帮助。   大丫和二丫对于沐惜月提出的想法还有些意外,她们从未想过可以用这种办法去赚钱!而且需要的成本并不高,山里满是没人要的野花,随随便便就可以采摘一大篓回来!   “真的吗姐姐?我们真的可以用这个办法赚钱?”   二丫最是兴奋,拉着沐惜月问前问后。   沐惜月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外面的胭脂水粉都太贵了,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但是又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只要我们的东西又好又便宜,一定很快就能卖出去!”   这是两姐妹的娘亲教给她们的办法,所以沐惜月觉得问一下她们的意见是非常重要的,本来以为她们会有所犹豫,没想到却是一下子就答应了。   “沐姐姐,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在医馆这些日子,沐惜月对她们的关心和照顾,两姐妹都是切身体会到的,她们也早就将沐惜月当成了真正的长姐,真正的家人!   见她们这么信任自己,沐惜月有些感动。   宠溺的揉了揉两姐妹的脑袋,道:“既然你们认识花草,知道那些有用,那些没用,不妨由你们去采摘草药,趁着花期没有结束,我们多制作一点。”   这个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两姐妹很快就答应下来,点了点头。   “花朵不一样,它们的功效也不一样,只要我稍作实验,就能够分辨出来,到时候,按照不同的功效,我将它们在做一个分类,这样也比较省事,价格也不一样!”   沐惜月一直觉得自己特别有经商头脑,在这种事情上,就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逻辑为何这么的清晰!   说动就动,趁着天色还早,大丫和二丫一人拿了干粮和水,便提着篓子出发了。   沐惜月虽然一直在医馆坐诊,但是实际上,抓药等事情,基本都被景墨和老景头包了,她只需要写出药方,交给他们即可。   身下的时间,就是她不断的搜寻着自己的脑海里,对于花粉的作用所得出的概括,然后将它们全部用笔纸记录下来,方便之后的实验用。   因为安排的时间很快,所以山上还有不少残留的花朵,这些花都是野花,并不属于任何一家人,所以大丫和二丫采摘起来,也不用害怕会被谁抓到。   回去的路上碰到多事的询问,她们为何采摘这么多的花,两姐妹也只说是需要回去入药,并不具体说明要干什么。   “玫瑰花,花中之王,祛斑除皱可美颜;芍药,养血柔肝,充沛气血,可使容颜红润……”一连好几天,沐惜月就跟魔怔了一样,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神神叨叨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时不时想到了什么,就赶紧跑去记下来,简直比她当初考研还要认真!   “姐姐,你说,沐姐姐这个赚钱的法子,真的行得通吗?”大丫和二丫已经将周围熟悉的地方都转遍了,几乎所有有用的花草都已经摘回来了,现在就差沐惜月将东西研究出来了。   两姐妹看着已经入魔一般的沐惜月,不免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大丫手里写字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轻飘飘的:“沐姐姐说话什么时候骗过我们?我们要相信她!”   “话是这样说不错,不过这花朵做成脂粉的事,也不止我们知道,万一以后要是有人和我们抢生意……”   二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沐惜月冷不丁的叫住:“二丫,你就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吗?”   一头秀发随意的在脑后梳了个马尾,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沐惜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饶有兴致的看向二丫。   二丫连忙摆手,身子朝后仰去,完全忘了自己的背后什么都没有,整个人都差点摔到地上去,还是沐惜月反应敏捷,一把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扶着她重新坐好,沐惜月还不忘嘴贫:“就算对我没信心,也没有必要失望成这样吧?”   二丫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赶忙吓得自己解释:“姐姐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见她慌乱的语无伦次,沐惜月笑的很是开心。 第七十九章 做生意也真是大胆啊   为了让那些花朵发挥更多的功效,沐惜月将它们支撑了现代的化妆品一样的东西,从包装到装瓶,全部都自己亲自上手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才开始在铺子里售卖。   村头刘二的媳妇,花大娘的孙子这些日子经常不舒服,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来铺子抓药,沐惜月刚刚将脂粉摆在店里的第一日,她便上门了,且一进门就不断地嗅闻着:   “哎,沐神医,你这店里放了什么?为何今日这么的好闻,满是花香味?”   这花大娘家中虽然不算富裕,但也是有着闲钱的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个人家,孩子一点头疼脑热就来抓药。   沐惜月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所制成的美颜膏拿了出来,递给花大娘:“你闻闻,可是这个味道?”   花大娘接过,凑在自己的鼻子前嗅了嗅,只觉得一阵浓郁的花香味充斥在自己的鼻腔里,越闻越上瘾,爱不释手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正是这个味道。”   沐惜月轻轻的从她的手中拿过那瓷罐子,花大娘伸手就要去夺,被她轻轻地躲开,花大娘一下子急了:“你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的好闻?”   “它啊,是我制成的美颜膏,不光好闻,经常涂抹,皮肤也会变的白暂细腻!”沐惜月不吹不夸,只是做普通的解释。   花大娘一下子就不相信了,满脸狐疑的打量她:“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你一个开医馆的,研究这些脂粉做什么?”   沐惜月打开罐子,一脸享受的闻了闻自己制作的东西,满脸的享受:“就算我是开医馆的,那我也爱美啊,又没有人规定我不可以研究这些!”   这空气里的花香味,让花大娘愣是在这九月份里感受到了身处花丛的感觉。   花大娘伸手就要去夺沐惜月手里的东西,十分的急迫:“那你让我试试,给我试试!”   “哎,惜月,你的脸,怎么一下子就好多了?”有另外相识的姑娘走进医馆,名唤梅雨,嫁给了镇上一家酒楼老板的儿子,因为和沐惜月年龄相仿,平日里也总是来医馆闲逛。   也是她的出声,打断了花大娘恬不知耻的行为,沐惜月前些日子的脸色有多么差,花大娘也是见过的,要不是梅雨开口,她也没发现沐惜月的脸居然已经全好了。   “咦!你的脸,是怎么治好的?”花大娘自己的脸其实也十分的难看,满脸雀斑不说,还泛黄,也难怪被她家刘二天天嫌弃!   沐惜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东西,道:“就是用这个啊!”   梅雨和花大娘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都是不敢相信,她们这些穷人,是没有闲钱可以花在这种脂粉上的,虽然也爱美,但是没有银子,也只能任由自己继续丑下去。   所以谁家的媳妇只要开始脸色发黄冒痘,基本上这脸就是没救了,但是没想到,这沐惜月却是个例外,居然自己找到了抑制的办法?   沐惜月也是大方,直接将里面凝固好的膏药给两人各分了一点:“来,给你们试试!”   梅雨和花大娘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东西靠不靠谱,要不要收钱,沐惜月看出她们的心思,直接上手朝她们的脸上抹去:“放心吧,不收你们一文钱!只是让你们体验一下!”   花大娘和梅雨被她这一下搞的猝不及防,只能如同傀儡一样,任由她动手。   沐惜月很快就在她们的脸上呼完了所有的东西,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的满足:“好啦!大功告成,你们现在觉得怎么样?”   沐惜月的手法很是娴熟,花大娘舒服的眼睛都睁不开:“太舒服了!”   梅雨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抚摸着自己的脸。   她明明感觉沐惜月在她的脸上抹了很多的东西,但奇怪的是,没有一点厚重的感觉,反而十分的舒服,淡淡的花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心神愉悦。   “制作这个一定很贵吧?也只有你舍得花钱买这些东西。”花大娘的话听起来酸酸的,毕竟就算她的家里有闲钱,那也不敢拿来让她用在脸上。   然而对于这种话,沐惜月只是笑了笑:“都是我们自己采摘的花朵,碾磨成粉,再凝固成膏药,要说花钱,那也只是人工费罢了!”   花大娘和梅雨不敢相信,纷纷睁大了眼睛,以为沐惜月这是在说笑。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制作一盒脂粉要花十几两银子,就是买现成的,那也要几十两银子,若是人人都会做,也不会卖的这么贵!”   她话音刚落,沐惜月就接了一句:“但是偏偏旁人不会做的东西,我却能够做出来。”   这下子,两人算是相信了,沐惜月是真的有本事,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道:“你这东西,卖吗?”   “当然!”沐惜月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如果不卖,她干嘛要把这种好东西摆出来呢?   “那,价钱呢?”这才是她们最关心的事!   沐惜月伸出两个手指,故作神秘,并不说具体价格。   花大娘的眼皮跳了跳,以为十分的贵:“二……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比外面的价格便宜了不少,但是对于她们来说,那还是很贵啊!   梅雨也是赶紧将面前的东西推了过去,这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她根本就消费不起!   沐惜月摇了摇头,打消了两人的顾虑:“只需要二十文钱。”   什么?   这个价格,才是真正的将花大娘和梅雨给惊到了,二十文钱,比白面还要便宜?这沐惜月做生意也真是大胆啊!   “你这,真的吗?”梅雨一连确认了好几遍,见沐惜月不像是在开玩笑,赶紧掏出自己的银袋,从十分瘪小的袋子里数出二十文钱,当场就买了一盒。   见梅雨都已经买了,花大娘也不甘示弱,十分壕气的买了两盒,沐惜月给她打了个折扣,只花了三十五文钱,可将她给乐坏了!   就连回去的路上,也是爱不释手的抱着那盒子,生怕一个不注意它就飞走了一样。   “花大娘,你买到什么好东西了?怎么这么的高兴?就连这脸,都看起来白了不少!”路上有好奇的妇人开口询问,老远就注意到花大娘容颜焕发的模样。   “岚安医馆的沐神医啊,卖了一种美颜膏,特别的好用,而且只要二十文钱,比脂粉铺子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不,我就赶紧买了两盒?” 第八十章 不要得罪了这个小姐   花大娘是个爱炫耀的性子,用了从沐惜月哪里买的美颜膏,皮肤是日渐变好,这可羡煞了不少妇人,就连梅雨本就娇好的皮肤,用它保养之后,也变得越来越光滑,吹弹可破的!   所以沐惜月那里的美颜膏,一经出世,就遭到了疯抢,美颜膏几乎是两天都售空了!   “姐姐!你好厉害,才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全部卖出去了!”二丫一脸崇拜的待在沐惜月身边,这两天简直是忙的团团转,有来看病的人,也有来买东西的人。   沐惜月轻笑着刮了一下二丫的鼻子:“那还不是多亏了你们俩?如果没有你们俩,我就是光有想法,也不能实施啊!”   是啊,如果不是这两姐妹摘了花草回来,光靠沐惜月一个人,就是再给她一个月都研究不出来。   而且沐惜月的野心,并不仅仅在于一个小小的美颜膏,她还在研究其他的东西,由现代的水乳,素颜霜,精华液等等,都给她提供了不少的灵感。   所以美颜膏刚刚卖完没有多久,她就又推出了不少的新品,不仅能够改善皮肤,还可以配合入药,从内而外的彻底调理。   毕竟从皮肤上能够反映出很多身体健康的问题,身体好了,皮肤自然也好!   沐惜月原本神医的名称,这下子是响的更远了,就连隔壁的长平县,都多了不少关于她的闲聊。   恰好这两日,有贵人途径安平县,是京城京兆尹家的小姐,名唤孔迎芷。   安平县距离京城只有一日多的路程,且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是不少贵人素日里出游的好地方,所以只要运气好了,说不定就能在安平县碰上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贵人。   那孔迎芷孔小姐,是当今圣上的宠妃,端仁皇贵妃的表侄女,生的一张好相貌,唯独最大的缺陷就是——她的脸上有不少的雀斑,放在那张精心呵护的脸上,总是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沐惜月是从镇长夫人符珍问哪里听来的这件事,几乎是一点就通,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给她治疗?”   沐惜月的通透劲,一直是符珍问最喜欢她的一点,当下就点了点头,表示她猜的不错。   “那孔小姐,此刻人就在长平县,你这里的东西那么好用,恐怕早就已经被有心人传入了她的耳中!”   剩下的话,不用她说,沐惜月都已经明白了:“所以你是特意来告诉我,不用我上门自荐,那孔小姐都会亲自来找我,让我帮她治脸?”   符珍问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她从丈夫哪里接到消息,说那孔小姐不多时就要来乐安镇,找一个名叫沐惜月的神医。   她只是稍稍一打听,就从丈夫的口中知道了所有的缘由,所以赶紧赶来向沐惜月知会一声,以免贵人来了,她太过激动而失了分寸,最后没有功劳不成,还得罪贵人。   “那孔小姐,是个什么来头?”沐惜月一点也不担心她会上门找自己,只是这古代女子未出阁是万不可随意出远门的。   而这个孔小姐,居然是一个例外?能够离开京城跑这么远不说,居然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改变路程见陌生人的?沐惜月不免有些好奇。   符珍问刚要开口说自己不清楚。   沐惜月的身后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她的父亲,是端仁皇贵妃的哥哥,在京城任职京兆尹一职,与贵妃的女儿顾云西一同长大,祖父是圣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孔清!”   “所以背后,有整个孔家做靠山,而皇贵妃又是皇上的宠妃,在京城的势力很大,孔家的人在各处都有扎根。”   景墨说完,坐在沐惜月的身边,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一股坚毅,沐惜月愣了愣,刚才的那些解释,可都是从景墨的嘴里说出来的!   “没想到景将军居然知道这么多?”符珍问也是十分的惊讶,恐怕就连她的丈夫,乐安镇的镇长,知道的都不及景墨一半。   “我也没有想到。”沐惜月的语气听不出是感叹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景墨给她的感觉突然之间好陌生,她只知道他上过战场打过仗,被封了五品将军,可是……对于京城的事,他为何也如此的清楚?   感觉到身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景墨扭头,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向沐惜月,后者赶紧慌乱的收回自己的眼神,打了个哈哈:“原来你对京城的事也这么了解?让人好意外。”   “不过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罢了。”景墨这句话,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很是模糊不清。   沐惜月心里还抱有疑惑时,景墨却已经站起了身,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淡淡的道:“她来了。”   她?她是谁?沐惜月和符珍问还处在纳闷当中时,景墨却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后面,沐惜月想要叫住他:“景……”   “请问沐神医可在!”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外面一下子变得很是吵闹,而且还有马车的声音。   沐惜月和符珍问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便朝着门外走去,而且也算是知道了,景墨口中的那个她,就是——孔迎芷!   一身嫩黄色的金丝绣芙蓉长裙,脚上的鞋子都是绸缎制成的,两颗明艳的珍珠绣在鞋头,随着走路一闪一闪的,上身是白色绣花内衬和黄色外衣,脖子上的璎珞,一看就价格不菲。   再往上看,一张薄透的面纱遮住了一张俊俏的鹅蛋脸,给人很是神秘的感觉。   头上的头饰是这里的人们见都没有见过的新颖款式,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这来自京城的大小姐的美貌。   乐安镇的真相,符珍问的丈夫荀满,荀镇长此刻正十分谦卑的指着面前的医馆,向孔迎芷道:“孔小姐,这里就是岚安医馆了!”   那双好看的圆眸,波光流转,抬眼看了看上方提了四个大字“岚安医馆”的牌匾,便抬脚走了进去。   “惜月,切记,不要得罪了这个小姐!”符珍问有些不放心的向沐惜月叮嘱了几句,便走过去同荀镇长一起,引着孔迎芷走进医馆。   随着孔迎芷迈进医馆,两个随从的侍卫将医馆的大门主动的关上,直接隔绝了外面的人朝里面看的视线,以免惊扰了这位世家小姐! 第八十一章 并不是什么难题   “你就是沐神医?”孔迎芷坐在医馆内的桌子前,打量着面前丝毫不畏惧自己的沐惜月。   沐惜月并不是那种生活在阶级制度社会的人,在她眼里看来,人人都是平等的,所以并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姐与自己比起来有多么的高贵。   落落大方的回应道:“神医不敢当,只是在医术略有造诣罢了。”   孔迎芷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这还是第一个敢直视她和她对话的人:“你不怕我?”   “为何要怕你?”沐惜月完美的将这个问题抛回给孔迎芷,殊不知她说话时,一旁看着的符珍问一直在心里替她捏了一把汗。   虽说孔迎芷脾气不差,但也是有些古怪的,沐惜月甚至都没有行礼,而且还直面孔迎芷的眼睛,直勾勾的和她对话,这可都是大忌啊!   沐惜月平日里在她面前不拘小节也就罢了,但是在这种贵人面前……符珍问真的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早知道就教给她一些和礼仪有关的东西了!   “你可知,我的身份?”孔迎芷上上下下将沐惜月全身都打量了一番,一点也不像是来看病的。   沐惜月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明明是有求于她,却放不下架子,在这里给她摆谱?不过人家问了,她也不好不回答:“自然知道,贵妃的侄女,京兆尹府的大小姐!”   话音刚落,那孔迎芷的脸色就骤变:“放肆!”   一声怒吼,吓得房内除了沐惜月以外的人,都跪在了地上,镇长夫妇二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不少的细汗,见沐惜月还站在哪里,想要让她一起跪下,却不知道怎么提醒。   符珍问的心里可算是着急坏了,这下真的坏事了!   沐惜月还不知道一旁的好友有多么担心自己,星眸直直的看着孔迎芷,见她发怒,却不畏惧。   孔迎芷的细长的手指指着沐惜月,脸上充斥着怒意:“贵妃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这还真是可笑之至,一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不能称呼的?沐惜月刚想要开口回怼过去,一双温和的大手突然拉住了她,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孔小姐别来无恙。”   面对突然出现的景墨,饶是在京城见过无数美男的孔迎芷,看见他的相貌,也是愣了愣,有些晃神,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身份,盯得入神。   沐惜月见她这幅痴样,有些生气,刚才还说她不知分寸呢?现在看来,这个孔迎芷自己先不知廉耻起来了。   “孔小姐既是来买东西的,却无故要提起自己的身份,是生怕,我家娘子记起来后,一个不稳,不能毁了你的脸吗?”   不得不说,景墨怼人这一方面,还是可以和沐惜月有的一拼的!   他一句话就说的那孔迎芷面色铁青,如同猪肝一般难看,但是也让她明白,既然是有求于人,就有点求人的样子,不是任何人都吃她吓唬人的那一套!   孔迎芷吃瘪,心里有些不爽,但是为了自己的脸,她还是忍了下来,扫视了一眼房里的人,好像在忌讳什么。   “孔小姐放心,这里除了镇长和我们,其余的人都是您的人!”沐惜月看出了她的顾虑,不就是怕这里面混进了不相干的人,见了她的脸以后会出去散播谣言吗?   不过好在,为了不让大丫和二丫也掺和进这些不相干的事情里去,景墨已经叮嘱她们,待在后院不要来前厅。   确认真的没有不相干的人后,孔迎芷这才放了心,有些犹豫的将自己脸上的面纱给摘了下来,好像用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她这一摘,样貌才真正的展露在众人的面前,说实话,并不是多么的让人惊艳,五官虽然不错,但也属于比较大众的了,若说美丽,那也仅仅是被她身上的饰品所衬托的。   更不要说,她的颧骨部分,满是十分丑陋的雀斑!   “听说你这里有一种脂粉,能够遮住本小姐脸上的这些东西?”孔迎芷看着沐惜月,语气里带着期待。   沐惜月凑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的整张脸,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身份差别,孔迎芷身边的丫鬟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居然敢……”   话还没说完,就被孔迎芷厉声喝止:“玢儿!”用眼神示意玢儿退下,孔迎芷摇了摇头,仰起自己的脸,让沐惜月可以看个明白:“只是检查而已,并无大碍。”   对于这些小插曲,沐惜月一点都不在意,仔仔细细的瞧了两下,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位小姐脸上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难题,我倒是可以治好。”   孔迎芷喜出望外,见沐惜月这么的有把握,十分的兴奋:“真的吗?真的可以治好?”   沐惜月将自己柜子里其他的一些脂粉拿了出来,一并交给了孔迎芷。   道:“这是用芍药制成的祛斑霜,每日洗完脸后,不要用其他的胭脂水粉,只需将它涂抹在有雀斑的地方,不出五日,你脸上的东西就能下去了!”   一个圆圆的小瓶子被放进孔迎芷的手中,她拿起来放在鼻间闻了闻:“是芍药花的香气,好香啊!”   “这是一些有利于美白的物品,可以配合祛斑霜一起使用,寻常的脂粉容易让你的脸受到刺激,若是可以,以后还是不要再用了。”   沐惜月接连拿了不少东西出来,一并交给了孔迎芷身边的玢儿。   都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护肤品,以及加了特殊物品的“化妆品”等等,只是说化妆品,这里的人不见得能理解。   至于怎么使用,沐惜月相信,孔迎芷自己会琢磨清楚的。   玢儿看着手里的东西,也没有特别的多,有些不相信:“就只是这些东西?真的可以治好我家小姐的脸?”   毕竟京城所有的脂粉铺子,都被小姐造访过了,什么样的水粉没有用过?不还是一样的没有效果?而且那些铺子可比沐惜月给的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被小姐给扔了?   玢儿的话,恰好是孔迎芷也关心的,眼看着她就要到了说媒的年纪,若是脸上的东西还是不能消除,可是会影响她一辈子的啊!   这样的话,沐惜月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孔迎芷“既然孔小姐能够来找我,那必然是对我抱有希望的,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否则我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第八十二章 你想自己种花   孔迎芷在安平县待了三天,脸上的东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下去,这可让她高兴了不少,索性又在沐惜月哪里买了不少的脂粉,随后便启程返回了京城。   见京城来的大小姐,都这么喜欢用沐惜月家的脂粉,一下子,她的名气就传遍了整个安平县,几乎所有有钱人家的夫人,都跑到岚安医馆去买脂粉,又便宜又好用,人人用了都说好。   大家几乎都已经忘了,岚安医馆原本只是用来看病的。   沐惜月现如今,银子拿到手软,赚了不少的银钱,只是……在看病的时候,总有妇人来买脂粉,铺子里也就这么多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忙不过来。   所以她便同景墨商量着,再买一个铺子,反正她有的是银钱!   景墨当然不反对,两人在花楼街的街口处,顺利的又买下了一间胭脂铺,彻底的将药铺和胭脂铺分开。   而回到京城的孔迎芷,容貌虽然不算出挑,但是没了脸上的雀斑,仔细打扮打扮,还是个美人儿,再加上本就显赫的家世,成了不少富家子弟追求的对象,说媒的人几乎要将京兆尹府踏破!   皇贵妃一向很疼这个侄女,听说她的脸好了不少,特意将她召进宫查探询问,果真发现孔迎芷的脸好了不少。   为了讨好自己的姑母,让她能够为自己的婚事多提点提点,孔迎芷将自己购买的不少好东西一并带进宫献给了贵妃娘娘。   这下子,可不光是安平县,就连京城的娘娘们,也知道了安平县附近有一个妙手回春的娇娘子,制出的脂粉,比他国进贡的还要好用!   只是生意好了,麻烦也随之而来。   “惜月,京城的人,又来买脂粉了。”老景头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告诉正在给人治病的沐惜月,又有生意上门了。   刚刚给人把好脉的沐惜月皱了皱眉,对于这种好事,已经没有了那么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担心。   “花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脂粉没有多少了,不知道她们这次又定了多少?”现在已经快要到晚秋了,所有的花都凋零了,基本上可以说没有材料的来源了。   但是因为脂粉的畅销,县里的人都不够买,更不要说,京城每隔两日,就有贵人家来大批量的购买,脂粉不像吃食,材料四季都有,这也是让沐惜月最近一直头疼的一件事。   京城来的人离开后,沐惜月坐在医馆里,看着所剩无几的脂粉发呆。   景墨送走外面的人,一进来就看见她一脸惆怅,知道她最近在为了什么事而烦恼,很是心疼,但也不能帮上些什么:“还是没有办法吗?”   景墨开口询问,沐惜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种靠老天爷吃饭的生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有法子的?   但是……沐惜月可从来不是只会坐在原地干等的人!   原本还在低头沉默的沐惜月,突然冷不丁的开口询问:“景墨,你说,我如果自己种花的话,会不会方便很多?”   景墨愣了愣,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你想自己种花?”   “嗯,外面的野花种类太杂,而且如果不及时采摘,就会凋零,过了花期就没有了,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自己种花,只要培养好了,也能省不少力气,你觉得呢?”   沐惜月歪头看着景墨,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等待他的回应。   她的脑海里总是能够冒出许许多多常人不能想到的想法,与其说是在征求景墨的同意,倒不如说是在询问他的建议,景墨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决定。   得到景墨的认同,沐惜月是说干就干,特意将医馆关闭了一天,和景墨一同去山上找来适合养殖花草的土壤,将家门口的菜地全部翻新了一遍。   山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种子,这也给她省去了一笔银钱。   对于种花这件事,最积极的要属老景头。   平日里他在店铺也帮不上什么忙,大丫和二丫手脚勤快,总是能赶在他之前就将东西都准备好,老景头每日闲来无事,总是叹息着还不如让他去打猎。   沐惜月将家门口的那点菜地翻新后,又花了两日的时间,用木板搭建了一个温棚,没有塑料袋做顶,便改用干草代替,避免冬天的时候,花朵全部被冻死。   一切准备好,就只剩下了撒播种子,原本想要自己和景墨上手沐惜月,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瞧见老景头正在家门口忙忙碌碌的,已经种了不少了。   “爹,你还是快点去歇着吧,这里让我和景墨来就好了!”怕老景头身体吃不消,沐惜月想要拦住他,伸手就要去接过手里的铁楸。   然而老景头十分不乐意的扭了个身子,一脸的不乐意:“哎呀,这种事情有什么难得?我还没到动都动不了的地步呢!你和墨儿等会还要去医馆,这里就交给我就好了!”   “可是您一直弯着腰在这里忙作,晚上肯定会腰疼啊?”昨天光是搭建温棚,沐惜月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今日十分的酸痛,更不要说弯着身子在这里种一整天的花了!   这话让老景头听了可就不乐意了,当下脸就板了起来,瞪着沐惜月:“怎么?你什么意思?嫌我老是吧,怕我给你们添麻烦?”   沐惜月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赶紧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就不要管我,好好的去开医馆就是了!我在医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这里种种花找点事做,要是连这你都不同意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打猎!”   说着,老景头扔了手里的铁楸,作势就要回去拿自己的弓箭,沐惜月当然是不同意的,恰好景墨在这时走了出来,沐惜月赶紧将他叫住,让他劝说老景头。   然而景墨早就已经和老景头商量好了这个问题,见沐惜月求助自己,勾唇轻笑,很是无奈:“既然爹觉得无事可做,让他种种花也是好的,我们就不要阻拦了。”   “可是……”   老景头不给沐惜月说话的机会,迫不及待的将她和景墨推出去:“墨儿都松口了,沐丫头,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大丫和二丫还在医馆等你们呢,你们还是快去吧!”   见他这么坚持,想想他在医馆也确实无聊的紧,沐惜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那爹你注意安全,我们晚上就回来。”   “快去吧快去吧,没事的!” 第八十三章 你想要,还不一定有   脂粉铺订在十月中旬开张,前些日子因为京城的贵人买走了最后一批的脂粉,所以沐惜月这里的货物断了好几天。   现如今,脂粉铺子开张,自然是补齐了所有的货物,而且开张当天,沐惜月放出话,所有的东西全部按照平日里价钱的一半来售卖!   不仅如此,沐惜月还推出了颜色不一样的口脂,这个的灵感来源于前世女人们所喜欢用的口红,毕竟沐惜月自己也是为了不同的口红色号而疯狂过的女人……   有刚刚从铺子里走出来的妇人,正喜滋滋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堆新奇玩意,一脸的满足,被门口张望的其他好奇的妇人拦了下来,一脸羡慕的盯着她的嘴唇:   “哎,你的嘴唇颜色好好看,你竟是买了胭脂?”   “什么胭脂啊?我哪里买的起那个?这是沁岚粉铺新推出的口脂,可比胭脂便宜多了,颜色又多还好看!”   沁岚粉铺,就是沐惜月给自己的脂粉铺子起的名字,和岚安医馆的名字相同,但是卖的东西却不一样。   开张当天,沁岚粉铺来的最多的人,就是其他县里,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夫人,可以说,空手进去铺子的人,最后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拿了不少的东西,不少的礼盒。   里面全是在铺子里买到的好东西!   沐惜月的生意简直已经不能用火爆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供不应求。   岚安医馆今日关门,所以沐惜月和家人都在沁岚粉铺帮忙,只见二丫到外面送客回来,却是慌慌张张的:“姐姐姐姐,外面又有来自京城的马车了!”   又来?沐惜月轻轻地皱了皱眉,绕开柜台,随着二丫朝外面走去,身后的景墨跟着她一起:“昨日不是刚刚来过的吗?怎么今日又来?”   别人是想赚钱赚不到,她倒好,现在是赚钱赚到手软,甚至巴不得京城的贵人来的晚几天。   走到铺子外面,才发现今日来的马车,竟是和平日里的有所不同。   平日里来她这里拿货的马车,不过是寻常的马匹和车子,但是此刻停在沁岚粉铺门外的马车,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驾车的马匹是良驹!   而且车身都是金丝楠木制成的,上面的帘子都是价格不菲的绸缎,饶是当日孔迎芷到来,都是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马车一定很贵吧?”沐惜月看见马车的第一反应却是——它能换多少的银钱?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景墨脸色有些不对劲,一句话就帮她解答了疑惑:“是宫里的马车。”   宫里?   沐惜月吃了一惊,一双眼里装满了惊讶:“你是说,这马车里面坐的是宫里来的人?”   这简直是太突然了!   只是她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多久,景墨就开口打消了她的顾虑:“若真的是宫里来的人,是会提前通知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所以这里面,应该没有人。”   他竟是知道的这样详细?沐惜月不免侧目看了看景墨,见他依旧神色如常,内心的疑虑再一次不自觉的加深。   门口本来就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现在又出现这样一辆豪华的马车,让不相干的人都忍不住过来凑个热闹,纷纷窃窃私语,猜测马车的来头。   那马车停在那里,迟迟没有动静,等的人有些心急,沐惜月看那车夫逗马看的都快要睡着了,马车里面才有了点动静:“皇贵妃娘娘口谕!”   一道尖厉的女声传了出来,清楚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原本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跪地表示敬重。   沐惜月和景墨也是自然,两人跪在最前方,老景头和大丫二丫则跪在后边,等待妃谕。   “景家娘子沐惜月,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所制脂粉深得本宫欢喜,特赏白银百两,金银首饰一对,春花坊新布两匹,郎轩宇盆景若干,日后每月十五,本宫都会命人来取脂粉,望周知!”   宣告的,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一名女官,长相很是稳重,说话都十分的有穿透力,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很快就有随行的侍卫,将白花花的银子和各种玲琅满目的赏赐送进铺子里。   这样突如其来的好处,不光让在场的人,就连沐惜月自己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分寸还是知道的。   只是稍稍的的愣了下,回神便赶紧磕头谢恩:“谢娘娘恩赐,民女必当在所不辞,为娘娘尽绵薄之力!”   那女官从马车上走下来,亲自伸手将沐惜月拉了起来,语重心长道:“娘娘对你的手艺很是看重,所以特意封了这么多的赏赐给你,你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   “民女明白。”沐惜月落落大方的像女官道谢,白花花的银两正好被人端进铺子里。   沐惜月拉住女官的手,拿出一整块白银,交于女官:“姑姑从京城亲自来一趟实属辛苦,这是民女的一点心意。”   沐惜月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做是对自己有利的,那女官果然欣喜的瞧了瞧她,眼中满是赞许,也不推辞,将那银子收进了怀中。   “景家娘子冰雪聪慧,很是让娘娘中意,你的衷心,本姑姑会如实的转告给娘娘的!”女官沉重的拍了拍沐惜月的手,算是告诉她自己知道怎么做。   那女官还要回京城复命,所以沐惜月也不敢挽留,亲自搀扶她上了马车,目送着出了花楼街后,这才回到自家的铺子里。   然而自家的铺子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银子和首饰都已经被搬到隐蔽的地方去了,堂屋里摆放的,只剩下那华丽的布匹,还有光彩夺目的玉盆景。   “这沐惜月还真是好命啊?居然得到了宫中娘娘的赏识,以后在外面说话可要悠着点,免得传进娘娘的耳朵里,下一次的赏赐,可就是金丝楠木棺了!”   有不识大体的妇人酸溜溜的在铺子里指手画脚的,说话嘴都是歪的,一点也不知道遮掩,说的话很是难听,正好被走进来的沐惜月和景墨尽收耳底。   今日这好日子,还没来得及庆祝,就有上家犬在咒她死,沐惜月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毫不示弱的顶了一句:“就算是金丝楠木棺,那也是娘娘赏赐的,你想要,还不一定有!” 第八十四章 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不悦的声音吓了那长舌妇一跳,赶紧悻悻的闭了嘴,见周围人都耻笑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灰溜溜的就离开了铺子。   人群自动给沐惜月让开了一条道,让她去看那些得来的赏赐。   春花坊的布匹,可是京城大户人家专用的,皇贵妃娘娘出手大方,一下子就赏了她两匹布,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还有那玉盆景,都是琅轩玉所制成的,流光溢彩的,摆在阳光下很是好看,但是这里人多口杂,沐惜月倒是有些不敢明目张胆的将它们摆放在堂屋里,只能先拿去保存在库房。   毕竟是赏赐之物,若是损坏了,那也是掉脑袋的大罪!   乐安镇隶属长平县,长平县又处在历城的最北边,整个历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沐惜月得了皇贵妃赏赐的事情,却是在当天下午,就被人传了出去。   这下子人人都知道,乐安镇出了个娇娘子,而且有些话越传越玄乎,说沐惜月那是华佗在世,死人都能救活!这下子慕名去找她买东西和看病的人,可谓是越来越多。   两家铺子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忙碌了一天,沐惜月晚上洗漱好,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想到自己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银子,心情大好,想要去叫景墨洗漱。   刚刚行至景墨的房门前,却看到门缝里透出暗黄色的灯光,隐隐约约能看到景墨和老景头在谈话。   沐惜月原本还没有多想,只是指尖刚刚碰到那有些朽坏的木门上,就听到了一个令她格外敏感的称呼:   “皇贵妃突然赏赐这么多的东西,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你的事,所以已经派人查探过我们的底细,故意靠近你?”   是老景头的声音,那苍老的嗓音里带了担忧,但是这没头没尾的话,却让沐惜月听的一愣,索性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安静的趴在门边听他们谈话。   “她若是真的查到了我们的底细,恐怕不会这么有耐心的同我们卖关子,今天的赏赐,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不管遇到什么事,景墨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的清冷,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拨动他的情绪。   沐惜月越发的奇怪,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和那个皇贵妃相识,而且还在躲避着她,隐隐约约的,让她感觉,他们好像十分的惧怕那个贵妃娘娘。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轻举妄动,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很少能够老景头用十分沉重的语气说话,像是在叮嘱景墨,又像是在叮嘱他自己!   沐惜月透过门缝看见景墨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长达了许久,然而沐惜月还处于愣神的状态中,想要消化一下他们讨论的。   她守在门口的时间太长,一时间有些出神,还是景墨在里面对老景头说的话,让她立刻有了反应:“我去看看惜月怎么样了。”   几乎是下意识,沐惜月急促的敲了两下门,然后便推门而入,碰巧撞上了想要拉门的景墨,沐惜月笑了笑,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已经洗好了,你快点去洗漱休息吧!”   她神色如常,景墨也不怀疑,只当一切是凑巧,点了点头。   沐惜月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久久没有睡意,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越来越好奇景墨的过去,明明只是一个乡野农夫,为何会对远在天边的京城情况那么了解?   就算当过兵,那也只是一个下等兵,按理说,是不可能接触到那种富家子弟的,可是景墨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他自幼就生长在京城一般。   而且方才他和老景头的对话……沐惜月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他们所说的话,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为何他们会那么的忌惮那个皇贵妃?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躲避她……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将心中的疑惑深藏,沐惜月决定一定要好好的探探景墨他们的过去!   周至村,沐家   自从被沐惜月拿走那么多呢的银子和地契以后,沐家就好像是元气大伤了一般,再加上沐子安中秀才办的酒席,那银子简直就跟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流。   虽说除了被沐惜月敲走的那一笔银钱,其余的钱,都用在了正经地方,可是看着花的快赚的慢的明细,沐庆施愁的头发都白了。   偏偏还听说沐惜月赚了大钱,甚至连宫里都送来了赏赐,这下子可让他生了心思!   顺着打听来的消息,沐庆施跑到了镇上,一路询问来到沐惜月的铺子外,沐惜月的铺子在这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十分顺利的就让他给找到了!   看着里面时不时就进进出出的行人,掉进钱眼的沐庆施,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拿了一块硕大的银子,就连出来时手里拿的那些包袱,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大娘您慢走,下次还请再来啊!”一道清亮的女童声音将他从妄想中拉了回来。   沐庆施摇了摇头,看见那红色的门框外站了个眉目清秀的女孩,随即就凑了上去:“你可是在这铺子里做工的?”   大丫看着眼前十分陌生,对自己说话却十分不客气的奇怪男人,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但还是点了点头。   应了他的问题:“不错,您可是来买药的?买药请移步几百米后的岚安医馆,这里只……”   “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沐庆施本事没有多少,摆谱却还是挺有一套的,他十分不耐烦的打断了大丫讲话,背着手扔下一句话,一个正眼都不给大丫。   见他如此的神气,大丫皱了皱眉,又是一个来找沐姐姐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大丫迟迟没有行动,只是站在门口,皱眉打量着沐庆施,见她半天站在这里不动,沐庆施有些恼了:“你这丫头,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没听见我说的吗?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   “我家神医不随便见人,若你是来看病的,不用你找,自然会见到我家神医,如果不是,我家神医是不会随便见陌生人的,你还是请回吧!”   大丫不动声色的拒绝了他的要求,随即就转身要回铺子,顺带将门给带上。   沐庆施还没见到人就碰了一鼻子灰,只当大丫是寻常在铺子里打工的人,一把就抵住了她关门的动作:“你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第八十五章 连脸都不要了   见大丫送客人出去却迟迟没有回来,外面里面还有争执的声音,沐惜月在里面放心不下,索性出来看:“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吵闹?”   一眼就看到沐庆施凶神恶煞的抵住门板,好像在威胁大丫:“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还敢拦住我?我可是你们掌柜的父亲,小心我让她开了你们!”   见到沐庆施,沐惜月的脸色一变,这里是她的铺子,在她的铺子威胁她的人?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我当是谁家的狗没有拴住被放了出来呢,原来是父亲啊!”   冷声上前将大丫护在身后,沐惜月将大门重新打开就那样站在门口,寒眸直勾勾的盯着沐庆施,他就是硬闯也进不去。   见沐惜月出现,沐庆施赶紧换下方才凶巴巴对大丫的那副神色,有些讨好的凑到沐惜月跟跟。   “惜月啊,你怎么能比喻我是狗呢?好歹我也是你父亲,你这话让别人听了,可不得笑话你?”   “我可没说你是狗,是您自己对号入座的!”玩文字游戏?沐惜月还没输过呢!   沐庆施莫名其妙的得了个骂名,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知道自己嘴上说不过沐惜月,索性不再辩论,直入主题。   “哎呀,惜月,你这铺子看起来挺不错啊!一定能赚不少银钱吧?”沐庆施抬头打量着沁岚粉铺,就好像是无意识一样的抬脚就要走进去。   然而沐惜月早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只是伸脚做了个阻挡,沐庆施就被绊了一跤,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身后的大丫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的笑了,这让沐庆施的脸上很是挂不住。   沐惜月也懒得搭理他:“外面地方敞亮,铺子里人多口杂,就不带父亲进去看看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虽然不知道沐庆施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沐惜月,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见她不让自己进去,这是明白了把他当外人,周围进进出出的人目光都会在他们身上停放一会,那目光看的沐庆施很是不自在。   “惜月啊,爹要跟你商量一件大事,站在外面……恐怕不合适吧?”说着,他就要绕开沐惜月,冲里面走去。   沐惜月一个跨步,就将他再次挡在了门外,直截了当的打消了他的心思:“有何不妥?铺子太小,恐不能入父亲您的眼,万一怠慢了您,又是女儿的不对了,还是就站在这里吧!”   “你……”沐庆施一下子来了脾气,条件反射的就要指责沐惜月。   沐惜月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相反越是知道,才越是不怕他。   轻飘飘的出声提醒:“爹,您可考虑清楚了,现如今可是在镇上,不过三条街的地方就是衙门,你要是肆意生事,可是要进大牢的!”   沐庆施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在周至村的沐家,而是安平镇的花楼街!   眼前的沐惜月,早就已经打不得骂不得了。   赶紧讪讪的收了手,见她还是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沐庆施索性也豁出去了,不让进就不进吧!站在那里说事都一样!   “好吧,既然如此,爹就直说了!”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沐惜月抬眼,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惜月啊,你看你年纪轻轻,就开了两家铺子,我听说,除了两个丫头,你可是一个帮工都没有请啊?”沐庆施状似关心,实则在打探铺子的情况。   请不请人,也不是什么不能见光的私密事,沐惜月倒是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不错,我的确没有找帮工……”   末了,又将沐庆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些好笑道:“怎么,放着您的地主不做,想来在我这里当伙计了?那可真是不巧啊,我这里人手够了,不需要!”   帮工的伙计而已,拿的工钱既少,做的活又是最累最苦的,沐庆施才看不上这等活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沐庆施摇头否认,“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又不曾学过经商之道,这两个铺子,要是被人盯上了,你都不知道!”   好了,狐狸马脚漏出来了,他说到这里,沐惜月基本上已经知道了他打的什么主意,这是盯上她的铺子了啊?真是个老狐狸,这样的口也张得开!   “所以啊,爹想着,你不如将你这胭脂铺,交给爹来打理,保准帮你打点的上下齐全!你就好好的在医馆做你的神医,怎么样!”   沐庆施一点也不害臊,拍着胸脯向沐惜月保证,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沐惜月的神色,等着她点头同意。   他是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沐惜月难道还不知道吗?将铺子交给他,恐怕不出三天,这铺子啊,就挂上他沐庆施的名字了吧?   看来沐家是真的没了那点银钱过不下去了啊?狗急了跳墙,这沐庆施急了,竟是豁出去,连脸都不要了!   景墨听了大丫的话,走出来查探,刚好听到沐庆施在恬不知耻的向沐惜月要铺子,然而沐惜月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既不同意,也没有开口拒绝。   “怎么样啊惜月?我可是你爹,你总不可能连我都不相信吧?”为了银子,沐庆施还真的是老脸都豁出去了,就好像是失忆了一般,不记得他以前对沐惜月做过的那些事。   “现如今想起来,我还是您的女儿了?”不提这些事还好,一提起这些事,沐惜月对沐庆施就满满的厌恶。   “当初在沐家门口,你可是口口声声一个畜生贱女的喊我,怎么,爹这么快就忘了?”   “你若是不相信,景墨还在这里,不妨让他来做个证?”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了自己,是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气息,不用回头,沐惜月都知道是景墨在自己的身后。   沐庆施的脸色很是难看,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内心却不知道后悔成什么样了,都怪李氏那个贱妇!害的他现在失去了一颗摇钱树!   沐庆施变脸倒是变得挺快。   “惜月啊,以前都是爹不好,让李氏那个贱人迷惑了心神,才对你那样的不好,不过现在爹知道了,爹会好好的弥补你的,就让爹帮你打点铺子,也算是弥补你了,怎么样?” 第八十六章 你家的医馆走水了   沐惜月迟迟没有答应沐庆施的话,这可将他急坏了,一下子就越过两个台阶,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景墨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表态,见他又逾越的意思,十分快速的将沐惜月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警惕的看着沐庆施:“你想做什么?”   沐庆施现在是看见景墨就害怕,被他这样一瞪,就不敢再向前了:“我……我想给我女儿说话……”   沐惜月也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就拒绝了他的话:“你不用再假惺惺的喊我了,铺子我是不会交给你打理的,你回去吧!”   “可是……”沐庆施不是那么容易就死心的人。   见这个法子行不通,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有了别的主意,“你若是不想让我看铺子也行,听说前段日子,宫里的娘娘给了你不少的赏赐?”   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殊荣,沐庆施整日里听着那些见过赏赐的人,说宫里送来的东西有多么的华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想自己亲眼见见!   他这不要铺子了,又打主意在那些金贵物品上,看着他那贪婪的神色,沐惜月冷笑:“是给了我赏赐,但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见她应了,沐庆施赶紧开口:“你这铺子人多口杂,那些赏赐之物可是不能出一点损坏的!万一要是被心术不正的人给顺走,日后娘娘问起来,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说着,他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你将那些赏赐交给爹,爹带回去,好好的给你保管起来,等他日你需要的时候,尽管开口,爹再给你拿出来,怎么样?”   除了那些只能欣赏,没有多大用处的东西外,白银布匹首饰,他拿回去全部充了家里的库房,和家里的账目全部搅在一起,沐惜月就是想要,都无法算清楚!   毕竟娘娘才不会管,你得来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沐庆施的缺点就是,他心里想的什么,都会毫无保留的表现在他的脸上,所以只用看他的神情,沐惜月就已经洞察了一切。   哼,想拿她的银子回去花在沐家?做梦!   讥笑了一声,沐惜月连一点考虑都不带的:“娘娘的赏赐就不劳您老费心了,与其盘算着怎么在我这里搜刮到银子,倒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想想怎么才能赚到银子吧!”   薄唇微勾,却是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话,沐惜月拉着景墨就回了铺子。   沐庆施还想再挣扎一下,景墨回眸一个冷冷的眼色,让他再不敢靠近铺子一步。   沐庆施骂骂咧咧的离开沁岚粉铺,回去的路上不断的发着牢骚:“好你个沐惜月!长本事了,居然连你爹都不认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当初沐惜月在家时,他们对待她的态度,才是造成今天这决裂的根本因素!   ……   胭脂铺的生意好,与沐惜月的苦心经营和不断推出新品有关。   每日早晨,景墨都会去收集还未蒸发的露水,多半是取自花瓣上的。   等收集好了,沐惜月也就起来了,将露水中的杂质过滤后,留出一大半,取前一日制成的花汁加在其中,确保不会变质后,撞进雕刻了不同花朵的小白瓶当中。   这就是沐惜月推出的爽肤水,不同花汁制成的爽肤水,当然有不同的功效,这也让购买的妇人有了更多的选择。   而取晒干的花瓣碾磨成粉,直接装进扁平的小瓷罐中,用少许露水和花汁稀释,等待它们凝固成膏状,就成了口脂。   不同的花朵有不同的颜色,且这颜色有浅有深,所以沐惜月将这个爽肤水和口脂的花朵都分开来,并不掺和在一起。   “甘菊可以改善敏感,缺水,干燥蜕皮的皮肤,所以它的花汁,只能用来做爽肤水,因它本身没有太过艳丽的颜色,所以不适合做口脂。”沐惜月将这些独门手艺,全部都教给了大丫。   因为大丫生性安静,做事也十分的细心,这等需要考验功夫的耐心活,由她来做最合适不过。   而二丫心性活泼,做事情毛手毛脚,经常容易搞砸,便主动和沐惜月表示,自己要学医术。   一般上午的时候,沐惜月和景墨都会在医馆待着,等用过午饭后,才会去胭脂铺。   沐庆施被赶走没有多久,沐惜月正在手把手的教导大丫,景墨掀开堂屋的帘子,走进来提醒:“惜月,该用晚饭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分。   寻常人家平日里只吃两顿饭,因为要留下粮食,预防天灾之年收成不好,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家里人太多,一日三餐根本就是奢望,没有那么多的粮食。   不过沐惜月现在赚了银子,不仅能确保他们每一个人都吃上饭,而且顿顿有肉!早上吃肉太腻吃不下,就会每人一颗鸡蛋,日子过得不知道让多少人都羡慕!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原本瘦弱的大丫和二丫,都被她养胖了不少,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赚银子不是?   弄完手中最后的一点东西,沐惜月对大丫交代:“大丫,你去医馆,和二丫落了门锁,便赶紧回来吃饭吧。”   不用她交代,大丫都知道怎么做,点了点头,便朝着铺子外走去。   大丫刚刚走出堂屋,就急急忙忙的闯进来一个人,原是熟人梅雨,一脸慌慌张张的:“惜月!惜月!”   “梅雨姐姐?”看着灰头土脸的梅雨,大丫满脸的诧异,她急的满头大汗,就连那五官平平,但是皮肤极好的脸上,现在都脏兮兮的。   沐惜月闻声走出来,见到梅雨的样子,也是惊了一惊:“怎么了梅雨?发生何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梅雨见了沐惜月就要拉着她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解释:“现在不是管这么多的时候,惜月,你家的医馆走水了!”   走水?   “怎么会……遭了,二丫还在医馆!”这样的意外来的太突然,一铺子的人听了,都是急忙往外面跑去,景墨跑的最快,等大丫和沐惜月赶到时,二丫早就已经被带了出来。   一见到她们,便扑进怀里哭了起来:“姐姐,火,好大的火呜呜呜……”   好在并不是医馆着火,而是她们摆在外面的小棚子着了火星,没有引到铺子,就已经被发现的街坊邻居给扑灭了。 第八十七章 究竟是谁?   远处的天际已经暗了下来,屡屡黑烟还飘荡在空中,满地烧毁的灰烬说明着此处刚刚起了一场大火。   没有人知道的是,就在所有人都跑去医馆的时候,一个身影,一闪而进的躲进了沐惜月的胭脂铺。   等景墨赶回胭脂铺落锁的时候,敏锐的洞察力,让他意识到铺子里总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但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医馆里,大丫正在细声的安慰还在抽泣的二丫,沐惜月一脸沉重的在一旁与梅雨对话。   “我刚从我家酒馆出来,想要去铁匠哪里拿我们家之前制作订的一副刀具,刚走了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然后我就听到了二丫的哭喊声,回头一看,竟是你家的医馆外起了大火。”   “周围有人喊着救火,我便回去将我夫君也喊了出来,二丫在医馆里面,没有受到什么伤,见铺子里没有其他人,我就知道你是在胭脂铺,他们救火的时候,我便赶紧跑去通知你了。”   梅雨说的很详细,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沐惜月。   末了不忘添上一句:“你家这大火,来的很是突然,应该是有人蓄意而为,也亏了二丫命大,没有在外面待着,不过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沐惜月顺着她的话,将目光转到二丫的身上,小孩子确实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第一次见到那样骇人的大火,估计接下来会有好几天心神不安。   “好,我知道了,这次真是多谢你了梅雨,等我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一定上门去好好的感谢你!”十分感激的将梅雨送出门外,外面的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   沐惜月将二丫拉到自己的身边,满脸的疼惜,刚刚止住了哭泣的二丫,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这幅模样,竟然又忍不住落了眼泪下来,很是惹人心疼。   将二丫搂进自己的怀中,轻轻的拍打她的背,柔声的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已经过去了,不用害怕了。”   景墨从胭脂铺回来时,沐惜月已经将二丫哄睡下了,怕二丫半夜起来一个人害怕,于是让大丫也洗漱去歇息了。   神经紧绷了一下午,现在好不容易坐下来喘口气,沐惜月便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十分的酸痛,但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她还不能休息。   梅雨说的话,她都仔细的去验证了,发现今日医馆突然发生的大火,确实不像是意外:“景墨,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大火,来的很是奇怪?”   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景墨坐在沐惜月的对面,桌上的油灯照亮了他们二人,对于她的话,景墨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嗯。”   “你说,谁会这么大胆子,敢在花楼街放火?这里的铺子可都是连在一起的,若是今日没有被人及时发现,那遭殃的,可是整个花楼街啊!”沐惜月百思不得其解,头都要想炸了。   这放火的人,一定是和她有仇之人,否则花沐惜月楼街这么多的铺子,为何偏偏就盯上了她们家?偏偏就她的医馆被人点了火?   只是想来想去,这和她有仇的人——除了周至村的沐家,还真就没有其他人了!   “难道真的是沐家?”沐惜月自言自语,但是很快又自己否认了这个想法。   沐家的人她都十分的清楚,不管他们有多么的恨她,可是这种会进大牢的事,就是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去做!   可如果连沐家都没有了怀疑,这件事可就真的成了一个悬案!   景墨对于此事,一时半会也是没有任何的头绪,此刻已经过了子时,沐惜月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让他很是心疼:“这件事,还是留到明天再想吧,你先去好好休息。”   沐惜月也的确困的不行,见景墨开口,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去后面歇息:“嗯,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天色已经很晚了,再要回周至村的家里,不知道又要折腾到几点去,索性两人今日也就不回去了,只好在医馆里将就一晚。   第二日一早,沐惜月就和景墨去了衙门立了案。   他们没有办法找出凶手,所以只有让官府的人出手,可是那群查案的人,在她的铺子外面转了两圈,除了烧剩下的灰烬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回去交差了!   一点责任都不服!大丫心有不满,想要叫住他们问问为什么,毕竟她的妹妹差点就要死在歹人手下,而这群吃着朝廷粮食的捕快,居然不管不顾?   沐惜月急忙拦住了她:“大丫!”   大丫被沐惜月拉住,不能挣扎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吃白饭的人离开,抬起的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只特别叛逆的小兔子:“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他们?”   “你问他们有什么用,除非是死了人的案子,才会带了那么点心思去查,就这还不一定能查出真相,更何况我们什么损失都没有,只是吓到了一个小丫头,和烧坏了不少木板呢?”   沐惜月这话说的没错,她看人倒是看的透彻,就算是出了命案的案子,都不见的他们去好好查,所以想在他们身上抱有希望,那还是趁早打消了!   “我们没有多大的损失,这已经是万幸了,二丫也没有出什么事,这件事,如果这样过去也就算了,但是那背后的人如果还敢出手,我和你们景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事到如今,就是赶紧让二丫好起来,将医馆重新开张,不能被这一点小挫折给打败。   沐惜月的心里虽说也有不服,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还有人敢来损坏她的铺子,她绝对不轻饶!   大丫见沐惜月眼中透露着坚定,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沐姐姐和景大哥才是受损最大的,自己绝对不可以再给他们添麻烦,只好点了点头。   “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二丫的。”   事后,景墨和沐惜月统计了一下,损坏并不多,甚至还不到一两银子,只是可惜了那些快要晒干的草药,所以没过两天,铺子便重新开张了,有人知道了他们的事,还特意赶来安慰。   但是这重新开张的当天下午,就又生出了另一档子事! 第八十八章 那就一起关了吧   一个身宽体胖,扭着肥屁股的女人,呲牙咧嘴的跑进铺子里,刚走到门口就大声的嚷嚷:“掌柜的!掌柜的给我出来!”   原本在医馆正给人治病的沐惜月,听说胭脂铺又出了事情,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向胭脂铺跑去,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人的骂声:   “你们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看看,看看把我的脸弄成什么样了!”   刚一进门,一个崭新的小白瓶就咣当摔碎在她的脚跟前,沐惜月和身后的景墨对视了一眼,蹲下将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破碎的瓶身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一朵饱满的丁香花。   那胖女人此刻正气呼呼的坐在铺子里面,一眼就认出沐惜月,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到她的面前。   咄咄逼人:“看看,看看!老娘的脸,就是用了你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你今天可要给我一个说法!”   果然,她那张肥硕的脸上,起了不少的小红点,而且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就好像是过敏了一样。   “我的脸本来好好的,就是用了你们家的东西,现在长了这么多丑陋的玩意儿,还特别的痒,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胖女人连一点狡辩的机会都不给沐惜月,却口口声声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沐惜月一时间十分的为难。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她用过的,按理说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婶,您先不要急,不妨告诉我,除了我家的东西,您可还曾用过其他的物品,或是吃了什么?   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除了和别的东西产生了不良反应以外,沐惜月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胖女人不屑的哼了一声,鼻孔朝天:“我用的东西,都是用了好长时间的,吃的也都是寻常的吃食,偏偏一碰你家的东西,脸就成了这样,怎么?你问这些,是想抵赖吗?”   “不是,我……”沐惜月没有要抵赖的意思。   但是她刚一开口,就被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给压了下去:“捕快大人,就是这里!”   紧接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是一大群人涌进了铺子,而且还带来了户部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藏青色官服,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标准的四方脸,是直隶于仓场衙门的官司徒,名唤徐正。   那徐正的身边,乌鸦鸦的跟了一群女子,而这些女子的脸上,几乎都带了一层面纱,所有人都是一脸怒意的看着沐惜月。   那徐正说话时是乌鸦嗓,听的人十分的难受,还喜欢将调子拖得长长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沐惜月一番,轻睨道:“你就是,景家娘子?这铺子的掌柜?”   “正是。”沐惜月点了点头,毫不畏惧的对上徐正的目光,挺直了身板。   “本官接到消息,这两日,在你这里购买了胭脂水粉的妇人,回去使用之后,脸上全部都出现了起红疹的迹象,你的铺子涉嫌有害人的嫌疑,所以,从现在起,你的铺子不得再开张!”   这样一条封锁令,来的很是猝不及防,沐惜月还没反应过来,那徐正就带了人,要去拆她店铺的牌匾。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有搞清楚,沐惜月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关了铺子,张开手就拦在了要拆牌匾的人面前,据理力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说拆就拆呢?”   徐正还没有回答沐惜月的话,周围的那些女人,却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声讨沐惜月:   “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我们的脸全部都被你家的东西给毁了,这样害人的铺子,还敢继续让你开下去吗?”   “就是就是!我女儿眼看着就要说亲了,结果就是用了你家的东西,现在被夫家给退婚了!还敢说你家的铺子没有害人?”   声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而且人还越来越多。   沐惜月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看着面前这些女人脸上那恨不得吃了自己样子,如果不是景墨和两姐妹陪着,沐惜月甚至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有其他还想再买胭脂的人,还没进铺子,就被门口的那些人给拦了下来,然后哭诉着她们用了沐惜月这里的胭脂后,相貌都被毁成了什么样。   甚至还有人将自己的面纱揭了下来,隔着远远的,都可以看到那脸上大面积的红点点,触目惊心的。   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在沁岚粉铺再买东西了。   在一阵“拆了它!拆了它!”的声音中,刚刚挂上没几天的铺子牌匾,从高高的门框上掉落下来,扬起了一阵呛鼻的灰尘,黄色的封条贴在门上,很是刺眼。   沐惜月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周围人的骂声,像是利剑一样,一点一点的在她身上留下不可泯灭的疤痕。   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毫不怜惜的砸向沐惜月:   “害人精!骗子,滚出花楼街!”   “就是!滚出去!”   “滚出去……”   沐惜月愣愣的站在那里,任由那些东西砸在她的身上,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不到几秒,一个壮阔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将她拥入了怀中。   耳边也不再是那些人辱骂的声音,还有两道声嘶力竭的童声:“你们不要再扔了,我姐姐她不会骗人,姐姐她没有害人!”   许是看大丫和二丫还是孩子,那些人虽然不相信她们的话,但是也停下了手中扔东西的动作。   “沐姐姐才不会害人呢!沐姐姐是大好人,她是被人冤枉的!”二丫的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不服输的向众人解释。   可她是沐惜月身边的人,不用想都知道,她自然是向着沐惜月的,所以对于她的话,也没有几个人相信。   人群中有多嘴的人按耐不住自己的碎嘴,突的高声喧哗道:“哎,你们知道不,她可不光是这一家胭脂铺,街口的地方,还开了一家医馆呢!”   这样一提,可提醒了不少人,毕竟谁没有个头疼脑热了?那可都是在她家的医馆看过病的。   徐正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属下就跑回来伏在他的耳边道:“打听过了,确实还有一家医馆!”   “既然都是她开的铺子,这家有问题,想必另一家也不会有多么的干净,那就一起关了吧!” 第八十九章 在背后搞鬼的人   也就是一天的功夫,沐惜月就明白了什么叫一朝跌入谷底。   胭脂铺被查封,甚至连累的医馆也被停业,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不久前才刚刚被挂上去的两个崭新的牌匾,她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的铺子真的被人关了。   外面的屋子里,景墨,老景头,大丫和二丫,都是愁容满面,二丫看着里面发呆的沐惜月,仰头看向景墨:   “景大哥,怎么办啊?姐姐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沐惜月不吃饭,不光是二丫她们担心,景墨也是十分的心疼,沐惜月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是连饭都不吃,那肯定撑不了多久!   原本想着她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所以让她自己缓缓,但是时间一长,才发现她这根本就没有要好起来的意思,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可不行。   官府的人不靠谱,有些事还是自己亲自上手比较好!   景墨突地站起身,朝里面走去,顺带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老景头对着两姐妹眨了眨眼睛,大丫和二丫立刻就明白了,赶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景墨端着已经被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走近沐惜月的房间,盘子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坐在沐惜月的对面,见她呆滞着目光,只是看着桌子上的牌匾,眸子沉了沉。   “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沐惜月的睫毛闪了闪,却依旧是呆滞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最近发生的事很不寻常,这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吗?”景墨那一双漂亮的黑眸望着沐惜月,“你真的打算坐以待毙下去?”   见她还是沉默着,景墨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一日,我去给胭脂铺落锁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出现在沐惜月的面前,她呆滞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反应,疑惑的抬头看着景墨。   景墨解释物品的来历:“此物无色无味,是我在杂房的地上发现的,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原本想要告诉你,可是后来却忘记了。”   沐惜月将那纸包拆开,一小团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她用指尖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你……”景墨见此,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细细的品尝了一下,沐惜月感觉到自己的嘴里一阵酸涩,啐了一口唾沫,将药粉再次放回桌子上:“是白矾。”   “白矾?”景墨皱眉。   “不错,此物虽然单独用起来,对皮肤没有刺激性,但是若和其他的东西产生反应,必然会很大程度的损伤皮肤,我们的水粉都是含有碱性的,正好大大的激发了它的药性。”   总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刚才还一脸茫然的沐惜月,此刻却能给景墨分析的头头是道:“我想,在医馆放火的人,和在胭脂铺动手脚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   “就算不是同一个人,那也绝对是有团伙!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同一个时间段里,两家铺子都遭到了毒手?”景墨补充道。   沐惜月点了点头,不过她的内心,还是比较偏向于,这些事都是同一个人做的,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那天铺子里发生的事,除了沐庆施恬不知耻的来问她要铺子,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了。   而沐庆施离开前,还一脸的不情愿……   “难道是……沐庆施?”沐惜月现在是想到沐庆施那张脸就觉得厌恶,基本上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相信,他就是那个在背后搞鬼的人!   景墨也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不过对于沐惜月的怀疑,他并没有立刻表示赞同:“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证明就是他所为。”   “只有她们沐家和我一直过不去,沐庆施打铺子的主意被我拒绝,难免他不会恨我!”沐惜月十分气愤的道。   愤怒已经占据了她的内心,令她无法在好好的思考。   景墨摇了摇头,不想看到这样一个意气用事的沐惜月:“这件事不能妄下定论,只有找出真凶,而且有足够的证据,铺子才能重新开张。”   沐惜月静下心来想了想,景墨说的的确不错,想要平冤,就必须揪出幕后之人。   仔细的想了想,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突破口:“哪天着火的事情,不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吗?二丫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她。”   景墨点了点头,沐惜月立刻起身就要去找二丫,却被他拦下:“等等!”   “怎么了?”   景墨将她重新拉到桌子前坐下,将饭菜推到她的面前:“找出真凶固然很重要,但前提是,你的身体不能垮。”   之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总有一股气一直在压着,也丝毫感觉不到肚子饿,现在心情疏通了不少,饥肠辘辘的感觉就包围了沐惜月。   许是为了配合景墨的话,她的肚子十分给面子的叫了两声:“咕咕……”   沐惜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景墨像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只是笑了笑,重新将饭菜摆好:“好了,别想了,赶紧吃吧。”   满满一桌子的菜,沐惜月很快就吃完了,满足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景墨收拾饭桌回来,顺带将二丫也叫上了。   “沐姐姐,你终于肯吃饭了!”二丫扑进沐惜月的怀中,她这两日滴米不进,可将大丫和二丫担心坏了。   沐惜月将二丫拉到自己的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自己让她们担心了:“都怪姐姐不好,你们担心了。”   二丫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她道:“姐姐不要再伤心了,铺子只是暂时不能开张,等我们查清楚背后的坏人,那些人就不会再说姐姐是骗人的了!”   见二丫这么的懂事,沐惜月鼻子酸酸的,差一点,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仰起头,将眼泪都憋回去,拉着二丫坐在自己的腿上,开始询问正事:   “二丫,你还记得医馆发生大火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吗?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你觉得奇怪的地方?你仔细想想,不管是什么,都告诉我。”   见她神色严肃,二丫也严肃了起来,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仔细的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唔……” 第九十章 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据二丫描述,那天她正在医馆里边忙碌,只听到外面一阵声响,原本以为是外面的人又打翻了什么,并没有在意,然后便看到黑色的浓烟飘进医馆。   等她跑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背影和漫天的火光。   “中年男子?”沐惜月皱着眉,细细的想了想,沐庆施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出头,也能称得上是中年,如此这般,她的内心几乎已经断定了,这就是沐庆施所为!   景墨靠在一边的柜子上,眯着眼睛,显然他也已经开始怀疑沐庆施:“就只有这么多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两道目光都注视在二丫身上,沐惜月的眼中带着期待。   二丫又冥思苦想了一番,脑中灵光一闪,立刻从沐惜月身上下来:“沐姐姐,景大哥,你们等一下,有件东西我要给你们看看!”   两人面露疑惑,相视一眼,看着二丫跑出去,很快,她便拿了一个东西跑回来,交给沐惜月。   “沐姐姐,这个东西,是我在被烧毁的棚子下面发现的,黑黝黝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扔在房间里给忘了。”   “除了这个奇怪的东西,我就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什么了。”二丫撅着嘴摇了摇头,她能记起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可以帮到沐惜月和景墨。   沐惜月打量着二丫递给自己的东西,摸起来冰冰凉凉的,黑乎乎的……但好像不是它原本的样子,景墨也凑到她的身边查看,看了两眼,便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向沐惜月讨要:“给我看看。”   沐惜月将那东西递过去,仰头见景墨一脸沉重:“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景墨没有言语,而是走到脸盆跟前,将那东西扔进水里,一阵搓洗,很快,它就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竟然是一块玉佩!   沐惜月和二丫都凑了过去,说是玉佩,但也算不上是玉佩,很明显可以看出那玉里面夹杂了很多东西,并不是特别纯粹的玉,也难怪在大火里面烧过后,呈现出的是黑色。   “这块玉佩,好熟悉啊……”脑海中的某处记忆在隐隐的牵动着,沐惜月拿过那块玉佩,不断的打量,上面有很多细碎的小坑,说明佩戴之人并不是多么的爱惜。   尽管如此,却并不难看出上面有常年佩戴的痕迹,沐惜月将它拿到窗子下面打量,明明内心感觉到很熟悉,却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顺手将玉佩拿起来,放在阳光下查看,一下子让她看出了里面的玄机——“你们快来看,这是不是一个沐字?”   景墨大步流星的走过去,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在阳光下,那些细碎的小坑,果然组成了一个字,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沐字!   也正是在一瞬间,沐惜月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了,原身许久不曾浮现的,很是久远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轮番上映着。   这块玉佩……正是原身的母亲留给沐庆施的!原身的母亲识字并不多,仅仅只能写出自己和丈夫还有女儿的名字,而这幅玉佩上面的沐字,正是他自己用工具一个一个凿出来的!   这下子,沐惜月可算是料定了,害得她铺子被关门的罪魁祸首,正是沐庆施!   “好啊!果然是沐庆施那个老狐狸!从我这里搜刮银子不成,便直接断了我的财路,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木框上,她的手掌几乎是迅速就红了起来,但是沐惜月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见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景墨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这样的结果,不止沐惜月,他也是十分的气愤。   如果不是他眼尖,发现黑乎乎的东西在泛着光芒,恐怕他们都会以为,那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吧?谁曾想,这居然就是他们所寻求的证据!   人证物证其在!铺子关了这么些天,沐惜月早就已经郁闷极了,当天下午就带着景墨去了官府告官。   审讯的人,是陈文臣的下属,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依然在县官的位置上停滞不前的章长山。   章长山身着墨绿色的官服,坐在八仙桌后,一说话,头上的官帽就随之摇摆:“你们要来状告何人?”   沐惜月跪在偌大的空地上,带着怒意的话掷地有声:“周至村地主——沐庆施!”   “那你又是何人?”   “景家娘子,沐惜月!”沐惜月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可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章长山对她倒是还有印象,一下子就想起来两天前刚刚被封的那两个铺子:“你就是岚安医馆和沁岚粉铺的掌柜?”   “不错,正是民女!”   见她承认,章长山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两转,继续道:“你为何要告沐庆施,且又是因为何事呢?”   “民女是来为自己申冤的!沐庆施贸然在我家医馆点火,后又趁我们不在,将可以使人脸部溃烂的白矾,放进了民女所售卖的胭脂里,导致不少人的脸都遭到了毒手!”   “民女从未害人,此次铺子所发生的事,皆与民女无关,民女是被人陷害的,还望大人替民女做主,还民女清白!”沐惜月字正腔圆,满口控诉沐庆施的所作所为,可见她有多么的生气!   “你说他在你铺子里下东西?可有证据?”章长山看着跪在下方的沐惜月,漫不经心的。   “有!”沐惜月从怀中掏出景墨当时给她的布包,沐庆施不在场,她不打算现在就将那块玉佩拿出来。   旁边的下属将沐惜月掏出来的东西接过,呈给了章长山,看着托盘里那些白色的粉末,章长山轻蔑的一笑,拍响了桌子:“沐惜月,你可知罪!”   沐惜月一愣,觉得很是莫名其妙:“民女何罪之有!”   “这白矾,不论在哪里都可以买到,本官让你拿出证据,你却拿出这个给本官,真当本官好戏弄吗?”章长山的官帽随着他说话二摆动,让人看的很是扎眼和不爽。   “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沐庆施所为,而你就有一家医馆,医馆里当然有售卖这个东西,本官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从自家医馆里拿来这些东西,然后又栽赃陷害给沐庆施?”   这章长山所言,虽然也有道理,但是根本就行不通,因为沐惜月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第九十一章 给了五十两的银票   “你说沐庆施陷害你,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章长山的话,处处都是在向着沐庆施。   沐惜月心有不甘,将沐庆施来找自己要铺子的事情,悉数说了出来:“大人,他问我要铺子未果,就用此种毒法报复我,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身为沐庆施的女儿,赚取的银两,贴补娘家家用有何不妥?你不过是拒绝了他,他就来毒害你,这事情根本就说不通,你还是回去吧,本官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章长山毫无预告的就让人将沐惜月赶出去,连一点狡辩的机会都不给她,沐惜月心有不甘:“你甚至连沐庆施都未曾传唤过来,就匆忙结束这档案子,这怎么说的过去?”   沐惜月的话,让章长山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损,立刻挥手对旁边的下属道:“本官断案,本官心里自然有数!来人,还不赶紧将这女人撵出去!”   沐惜月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那些侍卫的钳制:“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可是那些侍卫的力气都大得出奇,她一介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两个人?很快就被人拉到了官府外,狠狠的推了一把,若非景墨伸手接住,她恐怕就要摔倒在地。   身后暗红色的大门砰然禁闭,沐惜月的仿佛要看穿那木门一样,眼中充满了愤恨。   景墨看着怀里的女子,见她被人这样带出来,关切的询问:“出了何事?”   “那个狗官,口口声声说着不相信我的话,甚至连沐庆施都没有传唤,就将我撵了出来,还说我在骗他!真是个狗官!”   沐惜月揉着自己被拽疼的手腕,朝着官府的大门啐了一口,一脸的厌恶。   景墨的脸色沉了沉,按理说,那章长山应该将沐庆施也找来,让她们两人好好对症对症再判案,可是现在……这,这一言不合就将人撵出来,干的又是什么事啊?   沐惜月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在公堂之上,那章长山与自己所说的话,微眯眼睛道:“我怀疑,那个狗官一定知道什么!他和我对话时,处处都维护沐庆施,实在是很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和沐庆施互通了?”景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沐惜月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否则这案子被反驳的这么利索,怎么说都行不通。   景墨抿唇思索了一会,打量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官府,突然拉起沐惜月,就往一边的墙角跑去。   见他伸手就要往院子里翻去,沐惜月惊呼:“你想做什么?”   “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收了沐庆施的好处,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进去查探!”   景墨一个借力,人已经越上了墙头,朝那府里面望去,倒是没有一个人,先便对沐惜月伸出了手,“来,我拉你!”   虽说这墙头不高,但是沐惜月一个女子,爬起来也多有不便,不过也多亏了她在现世生活过,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握住了景墨那双宽厚的大掌。   脚蹬墙面,景墨伸手一拉,沐惜月一个借力,便同样立在了墙头,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借着这个高度,她才真正的看清了这县官府的样子,内各有一个三进和两进的院子,从大门正进去,就是两进的院子,过了二道门就是审讯的厅堂。   此刻他们正在三进院子的墙头,景墨率先跳下去,在下面接着她,沐惜月这才紧跟着跳下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但已经进入了县官府内。   两人躲避着院子里的侍卫,十分轻巧的穿过了游廊,来到了前面的院子,景墨在前面打头,十分的警惕,沐惜月在后面也挺紧张的。   私闯官宅,这要是被发现了,那也是大罪!   这县官府里面的侍卫,也没有多大的用处,看起来倒是在不停的游走,但是已经被沐惜月看到好几个打哈欠的!   两人还算顺利,只是刚刚走进公堂的院子,景墨就突然一个退身,将沐惜月搂在自己的怀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两人紧贴在墙上,景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沐惜月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第一次与景墨挨得这样进,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小手扶在他的胸前,可以感受到里边沉稳而有力的心跳,连她自己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别说是景墨了,在前世活了整整二十年,她都没有和哪一个男子这么近过!   沐惜月被景墨捂的有点喘不上气,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点了点头,示意她不会出声。   原本一脸警惕的景墨,这才发现自己与她凑的有多么近,体内无端升起一股燥热,沐惜月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高大的汉子脸颊一红,便赶紧松了捂住她的手,顺带连搂着她腰际的手也收回去了。   景墨就紧靠在沐惜月身旁朝外的一侧,外面隐隐有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人也不敢再折腾,屏住了呼吸听着外面的声音。   “县官大人,那沐惜月来状告自己的父亲,你居然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走了?难道就不怕她出去说您的闲话吗?”说话的,是一个嗓子极其尖细的男声,但是不难从里面听出讨好的意味。   听到她们提及自己的名字,沐惜月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外面的章长山腆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对于身边瘦猴一样的下属所说的话,也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敢说我的闲话?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脑袋!”   那瘦猴一样的男子依旧尖细着嗓音,低声下气的凑在章长山身边询问。   “可是大人,您为何不受理她这档案子?那两间铺子,每月可都是要上缴五两银子的门税啊!您这要是关了,他们怎么拿的出来这个银钱?”   “他们拿不拿得出这笔银子,与本官有什么关系?况且那沐庆施,早就已经给了本官五十两的银票,她们一个月才给五两,这有可比性吗?”   提起沐惜月,章长山的话语里浓浓的都是瞧不起,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倒是整天买铺子做生意,这可还是他听说过的头一件! 第九十二章 怎的就是不听呢   章长山的话,让蹲在游廊后面的沐惜月听的一阵气愤,她就知道这个狗官不是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原来是早就收了沐庆施的好处啊!   五十两银子,这沐庆施为为了隐瞒他的罪行,还真的是下了血本啊!   抑制住心底的愤怒,沐惜月并没有急着冲出去,因为现在出去,就算知道了这狗官的所作所为,可他们擅闯官府,那也是一等一的大罪,万不可意气用事!   好你个沐庆施,残害自己的女儿不成,还觊觎她的家产?贵妃娘娘的赏赐都想私吞,真是吃的熊心豹子胆了!   外面的人对话还在继续,然而沐惜月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怪不得外人常说,章长山不是个什么好官,比他要年轻一半的张文臣,现如今都是他的上司,长平县的县尊,而他还只是屈居人下的县官。   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看来,随意受人贿赂,品行不正,才是他无法爬上去的根本原因!   没等多久,听到章长山让自己的下属退下去,自己则是进了正屋,景墨和沐惜月才从角落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狗官,沐庆施一点小钱就将他给收买了,他当真不配坐在这县官的位置上!”沐惜月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咬着牙愤恨道。   景墨查看了一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知道这件事的他同样也是十分的愤怒,扭头对着沐惜月道:“如果不能让他证出沐庆施的所作所为,我们的铺子便无法开张。”   沐惜月的盯着不远处屋子,景墨的就响在他的耳边,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幽幽道:“既然他不肯出面证实,那我们就逼他证实!”   她的字咬的很重,显然是恨极了这种行为,景墨点了点头,并不反对。   两人达成共识,确认周围暂时没有人后,便缓缓的靠近了章长山方才所走进的屋子。   将油纸糊的窗户轻轻戳开一个小洞,里面除了章长山再无其他人,景墨对着沐惜月点了点头,两人互换了个眼神,接着便一起闯进了屋子。   正在堂屋里捧着五十两银票财迷迷数钱的章长山,只听到一阵关门的声音,景墨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章长山被突然冒出来的景墨吓了一跳,随即就要张开口大喊。   然而景墨明显比他要快很多,只是在他的身上重重的点了两下,他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沐惜月关好门,从景墨的身后走出,虽然之前见识过这种点穴的存在,但是现在再一次看到,她不免啧啧赞叹了两声,神奇!实在是神奇!   沐惜月顶着一张笑脸,凑到章长山面前,但是眼睛却犹如刀子一样,似能将眼前的人戳出上千个洞来!   “章县官,别来无恙啊,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章长山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真的怎么也动不了,此刻见到半个师生才才刚刚见过的沐惜月,以及他身边高大的景墨,眼中充满了恐惧。   景墨看了看眼前的屋子,四面通透,所有家具一应俱全,还能看到不少价格不菲的摆设,但是最吸引景墨目光的,还是放在章长山头顶上方的一把长剑。   沐惜月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就将那长剑拿了下来,怎奈长剑太重,她所用的力道不够。   刚刚从架子上面取下来,就直直的朝地上掉去,而且刚好就在章长山的面前,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沐惜月看见这一幕,嘴角挂着嘲笑,冲着接住长剑的景墨努了努嘴,景墨立刻会意,伸手解开了他的穴位。   “别杀我!别杀我!”章长山死死的闭着眼睛,十分的害怕,景墨只是让他能说话了,却依旧锁着他,不让他动。   “喂。”沐惜月踢了踢眼前的一坨肥肉,没有反应,皱了皱眉,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音量也加大了一倍,“喂!”   章长山立马就缓了过来,当看见景墨手中的剑时,还是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我,我,我我,银子都,都在枕头下面……你们别,别,别别别杀我!”   沐惜月仰天翻了个白眼,就这样胆小如鼠的性子,居然还那么贪财?   “就你那不干不净的银钱,你就是给我,我都不想要。”   见她不是来抢自己的银钱,章长山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心还没咽回到肚子里,就吓得又是一个激灵:“那那那,那你,你你想干什么?”   “好好说话!”沐惜月听他结巴的实在是难受,瞪着眼吼了一声。   章长山被吓得抖了抖,说话立马就利索了不少:“你,你想干什么?”   沐惜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毫不客气的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景墨,一杯给自己,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今日我那桩案子,你为什么不给我判?”   章长山就知道她是为这档子事来的,咽了咽口水,在心里胡诌了一个谎话,就要开口。   “你可给我想明白了再说话,不然的话……”沐惜月看出了他眼里的狡猾,给了他一个眼神,又轻飘飘的看了看景墨手里的剑。   章长山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想起方才的那一不小心,可能他这会儿都已经没命了……   “我……我”原本还想说谎话的他,看了看那把被他日日供奉起来的长剑,一点都不想尝尝它割开自己的皮肉,到底利不利索,咽了咽口水,“是,是你爹!”   “我爹?”沐惜月挑眉看向他。   那幽幽的目光盯得章长山一阵心虚,也顾不上去计较他们是怎么闯进来的,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索性脖子一梗,将所有的事情都全盘托出:“对!是你爹!”   “是你爹让我不要受理你的案子,还给了我,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他说话说到后边,声音几乎是越来越小,自己都有些心虚。   沐惜月冷笑了两声,已经给过他警告了,让他不要说谎,不要说谎,怎的就是不听呢?“真是只有二十两银子?”   害怕沐惜月将这件事情捅出去,会毁了自己的仕途,章长山愣是点了点头,重复到:“不错,就是二十两银子——哎,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第九十三章 按律法处置沐庆施   景墨手中的长剑架在章长山的脖子上,吓得他是一动也不敢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大爷,侠女,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是五十两银子!沐庆施给我的是五十两银子!”   沐惜月啐了一口在他的脚边,一脸的厌恶,说话声音也变冷了:“都说了让你说实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非要让人逼你是吧?”   “侠女,侠女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章长山感受到自己脖子传来的凉意,生怕景墨一个不小心,他今日就命丧黄泉。   沐惜月也没有想着要他的命,只需要他还自己铺子的清白:“想让我放了你也可以,但是,沐庆施栽赃陷害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她的尾音拖的很长,星眸中充满了寒意,盯得章长山一个激灵,但还是犹犹豫豫的,不能给个痛快:“这……这个嘛……”   很明显,他是不想舍弃那五十两银子,毕竟是他半年的俸禄呢,谁会不爱钱呢?   沐惜月见了他这副模样就来气,还没说什么,就看见景墨手里的长剑紧了紧,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就在章长山的脖子上划开了一个小口,痛得他立刻就叫了出来:“啊!”   “我我,我这就让人,这就让人去沐家将他抓来,而且贴出告示,你的铺子是被他所陷害,证你清白,侠女,留我一条小命吧……”   章长山说到后面几乎已经哭了出来,可见是十分的怕死。   沐惜月感激的看了眼景墨,但是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就只是将他抓来?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侠女你想怎么办,只要你提出来,我就照你说的去做。”章长山现在是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怕极了沐惜月,生怕自己所说的话,让她一个不顺心,景墨手里的剑就要了他的命。   “按照大商国的律例,肆意残害他人的行为,我记得,这可是要下牢狱的呀?你在这乐安镇当了这么多年的县官,对于这些律法,应该比我要清楚的多吧?”   沐惜月将这个问题抛回给章长山,他也是个聪明人,只反应了两秒:“你,难道你想……将你的父亲送进大牢?”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章长山不免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感到越发的恐惧,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送进大牢……   沐惜月冷笑了一声:“他?他配得上做我的父亲吗?我早就已经不是沐家的女儿了!”   “那,那你也不……”   “这可是犯了律法的事情,就算他是我的父亲,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还是说——”沐惜月顿了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章长山一番。   “你遭受贿赂的事情,想被我告到县尊哪里去?”   “不不不!”一听见她要将自己的丑事捅出去,章长山一下子急了,满口答应道:“沐庆施犯了大商国的律法,理当受罚,你说的没错,我我,我这就让人去抓他!”   “等等!”景墨随即就要去解开他的穴位,沐惜月吃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威胁的看着章长山,“今日这事,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   沐惜月这一惊一乍的,章长山心都要跳出来了,哭丧着脸:“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本县官良心过不去,所以要按律法处置沐庆施。”   “这还差不多。”沐惜月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这才松开了景墨的手,让他解开了章长山封锁的穴位。   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开县官府,在沐惜月的注视下,章长山立刻出去让人将沐庆施带来,而且是带上枷锁,如同押运犯人一样,将他从周至村带到乐安镇。   彼时,沐庆施正在家中休息,忽然间就被一群闯入家里的官府人员带走,等得了消息的李氏和沐子安跑出来时,沐庆施已经被人靠上了枷锁。   李氏骂骂咧咧的上去就拦住那伙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来抓人?”   “沐庆施在镇上放火,还下毒残害他人,我们奉县官大人之命,前来将他押进大牢!”带头说话,正是此前,沐惜月和景墨在县官府,所见的那个尖细嗓子,名唤李大富。   这两顶大帽子扣的沐家人都愣在了原地,沐子安更是不相信:“这位大人,你可是搞错了?我爹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   李大富十分的不耐烦,对于他们这种妨碍公务的行为很是不满:“周至村沐家地主沐庆施,就是他,不会有错的!赶紧闪开,别妨碍大爷办事儿!”   一边说,他一边将李氏和沐子安推到两边,对着抓人的那两个汉子挥了个手,便朝外走去。   李氏一听这是来将沐庆施抓进大牢的,当场就哭了起来:“沐庆施你个混账,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啊,居然要被人抓进大牢,这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啊!”   沐庆施也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拿钱收买了章长山,怎么还会被抓进去?   “你疑惑?老子还纳闷呢,要问,就去公堂上问那被你害惨的女儿吧!”李大富只扔下这句话,也不再说其他,赶紧让人将沐庆施带走。   李氏和沐子安一听,就知道又是沐惜月搞的鬼,赶紧抹干眼泪就跟上他们。   一路上被不少人当成笑话一样指指点点的看着,沐庆施感觉自己这张老脸以后都没地方放了!   就连跟在后方几丈远的李氏和沐子安,都觉得十分的害臊。   再一次来到县官府,景墨和沐惜月已经成为了章长山的座上宾,看着沐庆施被人押跪在公堂之上,李大富作揖复命:“县官大人,罪人沐庆施已经带来!”   章长山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继而转头向景墨询问:“景将军,你看,这应该怎么处理呢?”   刚开始他并不知道景墨是正六品的将军,原本还想着将他抓起来,可是谁知道方才陈捕快来了他这里一趟,见了景墨就客客气气的,还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   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景墨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是货真价实的景将军!   所以此刻审讯的事情,他也只有先过问了景墨才放心。 第九十四章 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景墨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沐庆施,脸上一片淡然,眸中一片寒冷:“一切都由我娘子所说的做。”   章长山根本不敢去看沐惜月,若说景墨是一座冰山,那沐惜月就是浑身长满了刺儿的刀山,谁碰上她啊,都会被折磨的满身伤痕。   沐惜月只是轻飘飘的抛给了他一个眼色,章长山便吓得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沐庆施,你在大街上放火,还在别人的铺子里下毒,这是大罪!”   “来人,将他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关进大牢,秋收过后,才准放出!”   李氏和沐子安赶到时,恰好听到这些话,李氏白眼一翻,当场就要晕过去,多亏了沐子安提前去找了沐如雪,两姐妹合力,才将她给扶稳。   沐如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使出浑身的劲,才不让她掉下去:“娘,娘你撑住啊!”   里面传出沐庆施的惨叫声:“大人手下留情,草民是被冤枉的啊!”   “冤枉?”事已至此,居然还敢狡辩?沐惜月冷笑,且不说他贿赂县官,而章长山早就已经知晓此事,就算章长山并不知道此事,她的手中也有证据。   “沐惜月,你好狠的心啊,他可是你爹,一家之主,将你养了这十几年,竟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李氏被一双儿女搀扶着进了公堂,一上来就谴责沐惜月。   沐惜月是看见她们就心烦,尤其是李氏是个爱生事的:“天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呢!就算他是我爹,他犯了法,我才更不应该护着他!”   好一番大义灭亲的勇气,沐惜月此话一出,就被进来凑热闹的人们点头赞同。   “对对对,说的没错,就应该这么做,否则以后谁都敢在大街上放火了,那可不吓死人?”   “就是啊,这次是下毒,还好只是害了人家的脸,不给他点教训,估计下一次就是直接杀人了!”   “这女娃娃做的对,就该这么做……”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将李氏说的面色铁青,嘴唇苍白,恨不得上去撕碎了沐惜月那张得意的脸。   沐庆施如果真的进了大牢,先不说他们家会不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失去了一家之主,光靠她一个妇人,这怎么撑得下去啊?   沐如雪噙着眼泪,看着瘫软在地的母亲,又看了看一脸惶恐,马上就要被人带下去的父亲,咬咬牙,愣是挤出了几滴梨花带雨的眼泪,蹒跚着爬上前,哭着道:   “姐姐,你口口声声说爹爹害了你,你有证据吗?毕竟你也是爹爹的孩子,没有证据,你怎么能凭口诬陷爹爹呢?”   沐如雪的话,给了李氏一个提醒,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李氏狠咬着这个突破口不放:“对!如雪说得对,你不是说你爹害了你吗?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呀!”   不止沐如雪和李氏,就连沐庆施自己,也是带着渴望的眼神,看着上面的沐惜月,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自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天衣无缝,但还是留下了致命的把柄。   沐惜月冷冷的看过台下的每一个人,那一张张令她厌恶的嘴脸,李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对自己滔天的恨意,全部都尽收眼底。   当初选择从这样的家里离开,果真是没错的!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李氏还以为她这是拿不出证据,立刻道:“县官大人,你看,她连证据都拿不出来,那就证明我夫君是清白的,他没有做过害人的事,还请县官大人明察啊!”   李氏行大礼,磕头跪在地上,身边的沐如雪也紧跟如此:“请县官大人明察!”   而沐子安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抿了抿嘴,跟着母亲和姐姐一同跪下。   其余围观的人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等着看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反转。   章长山一时间有些为难。   沐庆施都做了什么事情,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可能让他说出,沐庆施为了隐瞒事实,用钱财贿赂他吧?这话他可说不出口。   沐惜月自然知道章长山不会蠢到将他自己供出去,一旁的景墨悄悄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扁扁的,硬硬的,却是这件事最关键的物证。   感激的望了他一眼,用口型说了句谢谢,沐惜月将手里的东西亮了出来,大声道:“我自然是有证据的!”   此话一出,台下的沐家人愣住了,就连沐庆施也是没有想到,只远远的瞧着她手里的东西,脸色就变得煞白,那——那不正是他找了许久的玉佩吗?怎么会在她的手里?   章长山身边的李大富是个十分有眼色的人,不用他说,就已经主动的上前去,将沐惜月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呈给章长山:“大人,是一个玉佩。”   章长山接过玉佩,有些佩服的看了看沐惜月,便拿在手里打量起来。   “这是那一日我家医馆发生大火,大火烧尽后,在火堆里边发现的!”沐惜月在向章长山解释,也是在给沐家人最后一击。   沐如雪在关键时刻,脑子也短路了,突然说了一句:“爹,这不是你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吗?前些日子还在你身上,怎的突然就到了她哪里?”   祸从口出,沐如雪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让在场的人都听清,也算是间接帮沐惜月解释了,甚至还得了沐惜月一个“赞赏”的眼神。   李氏一下子就急了,想要去捂住女儿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是沐庆施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又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块玉佩?为了那块玉佩,她可没少和沐庆施闹腾,因为那是沐惜月的母亲留下来的,她见了心里膈应。   沐庆施虽说不怎么宝贝那物件,但也是整日带在身上,她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让沐庆施扔掉那东西,可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这东西成了罪证!   不用沐惜月再继续说下去,不少人都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岚安医馆的火,是沐庆施放的,但是他做贼心虚,加上从未做过这档子事,难免会有疏忽。   情急之下,将贴身的玉佩一同掉落在了作案现场,粗心大意的他,回去后虽然知道玉佩不见了,却没想到是落在了岚安医馆外! 第九十五章 将她们当成女儿来看待   有证据在手,章长山自然是当场就判了沐庆施的罪,在李氏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里,沐庆施被人押了下去,关进了大牢。   家里的主心骨就这样没了,李氏已经不知道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了,坐在县官府外就大哭起来。   沐惜月和景墨从县官府离开时,看见李氏胡闹,两人都是没有什么反应,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但是他们不去找李氏,这李氏自己要来找麻烦,一见到沐惜月,就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好好的发髻此刻已经被她弄散了,脸上也全都是泪痕,蓬头垢面的。   她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打沐惜月,凶巴巴的:“沐惜月,你这个贱人!”   见她跟个疯子一样,沐惜月吓了一跳,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沉重的掌风过后,她的脸上只剩下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和火辣辣的痛感。   外面还有不少看热闹没有散去的人,听见那清脆的巴掌声,围观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沐惜月挨打,景墨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李氏还在跟前张牙舞爪的,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怒火,抬起一脚就将她踹了出去。   看着李氏跟个纸片一样,被踹翻在地,沐惜月捂着自己的脸:“景墨……”   “娘——”沐如雪和沐子安都是被吓了一跳,一阵发愣过后,就赶紧上前将李氏扶起来。   “让我看看,没事吧?”景墨板过沐惜月的脸,轻轻的拿开她的手,沐惜月的皮肤白嫩,李氏那一巴掌打的又不轻,所以能够清楚的看见一个五指印,而且脸颊也迅速的肿了起来。   景墨轻轻的抚上她的脸,满眼都是心疼:“疼吗?”   刚挨的那一下有点痛,现在脸就好像是麻木了一般,感觉不到什么,沐惜月摇了摇头:“不痛了。”   “沐惜月,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沐惜月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了沐子安愤怒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过去,见沐子安和沐如雪守在李氏的身边,景墨虽说气急,但也是知道分寸的,这一脚,只是踹的李氏胸口极痛,喘气困难而已。   但是尽管如此,已经让沐子安感受到了奇耻大辱,父亲锒铛入狱,母亲当街撒泼被人飞踹,让他这个秀才的脸面往哪里放?   “踹你母亲的人,是我,与我娘子无关。”景墨上前一步,将沐惜月挡在自己的身后护好,高大欣长的身影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据成威胁。   沐子安不过是个只会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对比他高了一头的景墨,当然有些发怵,骂骂咧咧的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后来,章长山果真做到了他所答应的事,贴出了告示,就在乐安镇第一条街上,告示上证明了沐惜月的铺子是清白的,她所售卖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先前那些有问题的,是被人陷害的。   没过多久,徐正就派人去撕了两家铺子的封条,将铺子还给了沐惜月。   但是沐惜月并没有急着再次开张,毕竟这次的事情闹的太大,各种事情处理的她头疼,元气大伤,需要缓缓。   而之前那些冤枉她,带人去她铺子里闹事的妇人们,竟也齐齐的找到家里,向她赔不是。   不过对此,沐惜月也表示是她不对,没有及时察觉到不对劲,令顾客们受损,十分的不好意思,并且承诺,以后一定会继续改进,不会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   她的态度得来了一片好评,尽管医馆没有开张,但还是时不时的有人到家里去找她,请她上门去看病。   也因为有沐惜月的存在,景家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沐惜月甚至盘算着,要给景家翻修房子。   老景头和景墨算是外来户,虽说住的地方也在周至村,但还是和村里人群居的地方离了很远,而且屋子也只是当初搭建起来的茅草屋,一点都不稳固。   现如今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迹象,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寒冷,这样的房子,既不保暖也不安全。   沐惜月将此事同景墨商量了,翻修房子是大事,而且是好事,景墨当然同意。   之前家中就他和老景头两个人,一人一间茅草屋已经很满足了,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将屋子置办的有多么好。   现在他娶了沐惜月,而且多了大丫和二丫,几个人挤在一个房檐下,多的是不方便。   这件事告诉老景头,他当然也是点头答应,而且十分的赞同!   “既然要翻修房子,那就要找村里的汉子,一来能让我们家和村里人熟络起来,二来也能省去不少银钱。”在这种事情上,老景头还是十分的有话语权。   毕竟他年长于景墨和沐惜月,经历的事情也多,考虑的自然比较周全。   “大丫和二丫一间屋子,我和景墨一间,还有爹您的一间,总共是三间屋子,现如今我们的买卖做的越来越大,以后要存放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再多建两间屋子,用来存放东西。”   已经月上梢头了,但是景家的油灯还依旧亮着,老景头,景墨和沐惜月三人,不知疲倦的在堂屋里商量着翻修房子的事情。   虽说他们没有将大丫和二丫当成外人,但是两个小女孩也知道,这种事情她们不适合在场,吃过晚饭便主动退了出去。   出去时恰好听见沐惜月说要给她们也修建一间屋子,心底满满的都是感动。   “姐姐,沐姐姐收养我们,给我们工钱,供我们吃喝,现在就连翻修房子都不忘了我们,她实在是太好了!”两姐妹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二丫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铺子没有开张,沐惜月觉得留她们两人独自在镇上不安全,索性将她们也接了回来,晚上三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却谁都没有抱怨。   二丫的话,也正是大丫的心里话,沐惜月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忘了她们姐妹俩,简直是将她们当成女儿来看待。   放眼整个周至村,乐安镇,乃至整个长平县以及平城,能找出像沐惜月这样心善的,也是寥寥无几。   替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大丫捻好两人的被角,轻声道:“沐姐姐对我们这样好,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家中之前所剩的那两亩地契,我们一直带在身上。”   “既然沐姐姐已经拿我们成了一家人,我们明日就将地契给了她!” 第九十六章 赠送两亩地契   第二日一早,景墨便出去联系里正,商量找人翻新房屋的事情,老景头则去置办一些将来所需要的木材。   等沐惜月醒来时,大丫和二丫早就已经浇好了温室的花朵,将所有人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拿去河边洗了,并且做好了早饭。   恰好在沐惜月起床的时候,两姐妹端着洗好的衣服回来了。   “沐姐姐,你醒来啦!”见她起来,二丫咧嘴一笑,很是可爱。   沐惜月点了点头,瞧见姐妹俩一人端了一个盆子,里面放着他们昨日刚刚褪下来的脏衣服,原本打算今日她自己去洗的。   “你们去哪里洗衣服了?”灶房内除了做早饭的迹象,根本就没有烧过热水,如今已经是快到冬至了,河里的水冷的刺骨,这两个傻丫头不会是到河里去洗衣服了吧?   大丫指了指外面河流的方向,回答道:“就是村里那条长长的小河啊?离这里不远,我们早上去的时候,遇到不少大娘都在那里洗衣服呢!”   果然不出沐惜月所料,她将目光转到两个孩子的手上,两人纤细的小手,已然冻得通红,甚至还有些发紫,正是在冰水里泡过的痕迹。   沐惜月一阵心疼,原本是打算今日她自己烧了热水,将那些衣物都洗了的,这起来晚了才一会,就害的这两个丫头费这么大的劲。   走过去将两人手中的盆接过放在地上,一手拉着一个进了屋内,沐惜月翻找出自己制作的冻疮膏,一边给她们的手上药,一边嗔怪道:“你们两个小笨蛋,这么冷的天还去河边洗衣服?”   大丫和二丫相互对视了一眼,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过来安慰沐惜月道:“沐姐姐,这没有什么的,之前在腊月的天里,我们也经常这样去河边洗衣服,早就已经习惯了!”   闻言,沐惜月上药的时候一怔,仔细抚摸着大丫的小手,骨骼分明,关节细长,若是不干活,这双手倒是很适合用来弹琴,尽管这里没有钢琴。   但是这双细长的手,却因为从小到大的劳作,手上起的茧子,居然比她还要厚。   沐惜月将冻疮膏抹上她红红的手背上,尽管动作轻柔,却还是惹来大丫一道小声的惊呼:“啊——”   “弄疼你了吗?”沐惜月一下子挣的十分紧张,赶紧赶紧抓起她的小手吹气,帮她缓解痛苦。   大丫有些不好意思,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竟是有些微微泛红:“没关系的姐姐,以前冬天,我们经常去外面洗衣服,手烂的比现在还要严重,这一点点痛不算什么的!”   听她这么一说,沐惜月才发现,她的手确实有得过冻疮的痕迹,将二丫的时候也拉过来瞧了瞧,两人的手是一模一样的,均是被冻伤过的,可见她们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沐惜月心底泛起一阵酸涩,虽说她并没有受过这些疾苦,但是现在这些身体的原主人,以前所遭受的也都差不多,现在回忆起来,心底竟还有些难过。   “只要你们跟着我,我以后就不会再让你们过苦日子,像这种天气,你们以后就不要出门再洗衣服了,家中的柴火够烧,等过几天修建了房屋,我再让人打一口摇井,吃水用水也都方便了。”   知道她们的手受过伤,沐惜月再次上药的时候,手也变得轻柔了不少,嘴里也絮絮叨叨的,总之就是心疼两姐妹。   听见她的话,大丫和二丫都有些不可思议,摇井?除了里正和地主家,她们还没见过,有普通人家也打摇井的!   二丫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询问:“沐姐姐,打一口摇井,一定需要花很多的银钱吧?”   沐惜月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怎么?姐姐看起来就那么穷吗?像是打不起摇井的人吗?”   且不说她做买卖赚来的那些银子,就是光从沐家拿回来的那些,都足够她翻修房屋了,现如今即有长期而稳定的买卖做,还有皇贵妃赏赐的那些银两。   往大了说,这些银子甚至够他们花两辈子了!   大丫和二丫自然知道沐惜月不差钱,但就是好奇,所以听她这样说,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沐惜月给两人上好药,便招呼两人吃早饭。   可是两姐妹却并没有急着去灶房端饭菜,反而将准备出门的沐惜月也拉了回来,让她坐在座位上,沐惜月诧异:“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嘛?”   见她们俩挤眉弄眼,很是神秘的样子,沐惜月心中越发的疑惑,大丫走到柜子前,将沐惜月特意给她们准备的放置贵重物品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那小匣子,是沐惜月特意找人做的小孩子最喜欢的样式,特意送给的大丫两姐妹。   只见大丫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直贴身放置的钥匙,打开了匣子上的锁,从里面翻倒出两页纸,随后又将匣子上锁,放回柜子里,这才站到沐惜月的面前。   在沐惜月一脸茫然的神情中,大丫将那两页纸平铺开来,递给沐惜月,一脸正经:“沐姐姐,这是我们当初离开家时,找到的家中最后两亩地的地契。”   沐惜月看了看大丫,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地契,这个东西可是十分重要的:“你们将这个拿出来做什么?既然是余下的最后两亩地,你们更应该收起来才对啊!”   大丫非但没有收起来,反而将那东西塞给了沐惜月,二丫和她站在一起,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此刻就连神色都是一样的:“沐姐姐,你对我们那么好,收留我们,甚至把我们当成女儿一样照顾。”   “我们身无分文,就连工钱都是你开的,而且我们知道你也不差钱,我们姐妹俩身上最值钱的,也就只有这两亩地契了,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做主拿出来的东西。”   “我们现在去将它交给你,当做是多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们的照顾,希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见她们神色严肃,沐惜月有些哭笑不得,拿起那地契瞧看着,那两张纸已经有些泛黄了,看起来日子也挺久的了。   只要有地契在,等于这两个丫头还有家,可若是连地契都没有了,她们可就连家也没有了啊!所以沐惜月说什么也不肯收,绝对不收! 第九十七章 真的要翻修房屋   “这是能够证明你们身份唯一的东西,如果连这东西都给了我,那你们可就连家都没有了,所以这东西,我不会收。”   沐惜月平日里一向是嘻嘻哈哈的,不论在外人面前多么的强势,对于两姐妹,却永远是保持着一副笑脸,就算是她们做错了事,也不曾责怪和板过一次脸。   但是今天,她第一次对两姐妹沉下了脸,十分坚决的将地契推了过去,坚决不收。   大丫和二丫都没有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难免有些伤感。   二丫垂着头,看着地面,脚上是前不久,刚刚新做的一双鞋子,她特别的喜欢,但是此刻看着,却是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小声的嘟囔道:“沐姐姐可是嫌弃我们给的东西少?”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沐惜月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她愣了一下,方才还板着的一张脸,突然一下子就笑了,颇有些无奈。   她将两人拉到座位上坐下,这才细细的说明自己不收的原因:“你们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虽然我收养了你们,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有权去支配你们所有的东西。”   “这些地契,是证明你们存在在哪里唯一的东西了,以后你们出嫁,它们就相当于,是你们的父母给你们准备的嫁妆,你们又不会嫁给我,干嘛将这嫁妆交给我呢?”   前一秒还十分的严肃,后一秒就可以一本正经的开起玩笑,沐惜月这句话,成功的将她们两人都逗笑了,气氛也终于不再那么沉重。   “它是你们的父母留给你们唯一的念想,我收养你们,但同时,你们也给我帮了不少的忙,这都是相互的呀,你们说是不是?”沐惜月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星辰大海,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笑起来隐隐有两个酒窝,让人看了都觉得心情愉悦,她将地契分成两份,交给姐妹俩一人一份,然后轻轻地握住了她们的手,道:“以后,绝对不许再说麻烦我,要报答我这样的话。”   “你们并不欠我的,相反,你们还给我帮了许多的忙,不然,让我上哪儿去找两个机灵又勤快的小丫头去啊?”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人的心扉,原本苦恼的两姐妹,听完她的解释,也算是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一起点了点头。   景墨去找了村里的里正,袁家的家家主袁刚,将他们要翻新房屋的事情说了。   因为袁大妮的事情,袁刚对景家心里膈应的紧,见景墨前来,也没有请他进屋,只是站在门口,同他谈话。   听他说完要翻新房屋的事,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真的?你家真的要翻新房屋?”   景墨为人冷漠,对此也只是点了点头:“嗯。”   袁刚长相魁梧,是一个标准的国字脸,不过说话时,总喜欢用鼻孔看人,听了景墨的话,心里酸酸的哼了一声,装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家是想大修还是小修?”   沐惜月早已经同景墨商量过了,既然要修,那肯定是要大修,因为她说,住的舒心,才有精力继续做买卖。   小修便是只换掉家中物品,将草屋换成木屋,但是大修就是,重新搭建地基,垒建房梁,里里外外全部翻修一遍!   景墨挑了挑眉头,吐出两个字:“大修。”   袁刚一愣,有些意外,事到如今,村里真正大修过房屋的,也就只有沐庆施一家,就连袁刚这个里正,都没有银子去真正的大修,顶多便是分家时,小修了一番。   “你,你们家的铺子,真的有那么值钱吗?”   景墨笑而不语,绕开这个问题,只说出自己的目的:“村中可有人来做短工?”   找村里人帮忙翻修房屋,这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但是景家是外来户,而袁族又是周至村最大的一户家族,在这里根基最深,人也最多。   只是这样需要多人出动的活计,还是要和袁刚这个里正好好商量一番,毕竟还要靠他出面,去和各家各户周旋。   听到他是有求于自己,袁刚一下子就神气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头仰到后面去:“帮忙可以,但是这工钱,咱可得提前说清楚了!”   请村里人帮忙,工钱给的少了,会被人说不是,而且也不会有几个人来,给的多了,一般的有钱人家都比较抠门,要么就是给了工钱,不管工饭,要么就是管了工饭,少给工钱。   但是这些问题,昨日夜里,老景头他们就已经讨论过了,沐惜月说,每人每日管三顿工饭,每天二十个铜板,当天活干完,便当天结工钱。   景墨也觉得此计行得通,毕竟只有待遇好了,干活的人才会好好干。   “二十个铜板?三顿工饭!”袁刚听了此话,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掰着手指头算账。   大修房屋,最少要请十二个汉子,没有十几天的时间,活根本干不完,每人每天还二十个铜板,十天下来,光工钱,那可就是二两多的银子!   袁刚每个季度去官府所领的饷银,也才这么点,每天恨不得将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   这还只是工钱,更不要说每人每天还管三顿饭了!一个成年汉子的饭量,每顿最少要喝两碗面糊糊,尤其是干活,还必须要管饱,这就是三碗面糊糊……   袁刚被这个数目惊到,现在就是掰着手指头都算不清楚账了。   光是用脑袋想想,都知道这要花许多的银子,但是他看向景墨,这个剑眉长目,高大欣长的汉子,却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现在他越发的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早点让人到景家说媒,将女儿早点嫁过去!说不定现在翻修房屋,他们家也能沾上光。   “景兄,这翻修房屋的事啊,你就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贴贴的!但是吗……”袁刚还是有些不死心,现在景家发达了,就是让女儿过去做妾,他都乐意!   尤其是那沐惜月还是个不会生孩子的主,自己女儿嫁过去,生了孩子,还怕那沐惜月不成?   “既然此事已经定下来,那就有劳袁里正了,我娘子还在家中等我,我就不逗留了,告辞。”他话还没说出口,景墨连机会都不给他,十分淡漠的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留下袁刚一人在原地傻站着。 第九十八章 两面三刀的王成泉   周至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景家要翻修房屋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正式开始翻修的那一天,村里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上一次有这样的大事,还是在沐家!   “这沐惜月,还真是有本事啊!沐庆施才刚刚被她送进大牢没有多久,她居然有心思在这里大修房屋?”   “你懂什么?人家沐惜月早就已经和沐家断绝关系了,再说了,那可是得过皇贵妃娘娘赏赐的人!肯定有本事!”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不都是在讨论沐惜月。   而当事人自己,则是在厨房里准备那十二个汉子的午饭。   她特意让人买了五斤的猪肉,早饭每人一个鸡蛋,午饭顿顿有肉,晚饭是掺了白面烙出来的饼,比寻常人家的饭菜好了不知道多少!   “嗯……好香啊!”被油爆炒过的肉香从厨房里飘出来,钻进每一个围观的人鼻中,光是闻着就已是饥肠辘辘。   “姐姐姐姐!”大丫和二丫将洗好的的青菜拿给沐惜月,放下青菜就咯咯直笑。   忙碌的沐惜月看了她们一眼:“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笑的这么开心?”   二丫绕在她的身边,道:“姐姐,你知道我们刚才出去,听到外面的人说什么吗?”   “什么?”   “外面的人说呀,姐姐你特别有本事,不仅让家里修了房屋,就连吃饭也是一日三顿,又是鸡蛋又是肉的,而且还吃得起油,外面的人都在流口水呢咯咯咯!”   二丫话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寻常人家没有几个舍得顿顿吃油,就连鸡蛋和肉,那也只有过节的时候买回来解解馋,可是在沐惜月这里却天天都能吃得到!   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正要做饭时,沐惜月才发现家里装调料的盒子,已经空无一物:“嗯?没有调料了……”   原本正在剥大葱的大丫听到她的话,赶紧走了过去:“我去买吧姐姐。”   沐惜月看了看外面那些三两成群围聚在一起的人们,虽说这里离镇子不远,但是让大丫自己一个人去买东西,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揉了揉大丫的脑袋,沐惜月拒绝了她的话:“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和二丫将菜都洗干净了,等我回来便吃饭。”   沐惜月一出现,外面原本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说人闲话这种事,躲在背后就好了,若是抬上明面来,对谁都不好。   好在沐惜月懒得追究他们,马不停蹄的去镇子上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却刚好看到了一出好戏——她见到了沐如雪夫妇。   “王成泉,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说的是你去买墨水,可你居然跑到青楼去!”沐如雪独有的刺耳嗓音,激的沐惜月一下子站在原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是沐如雪,与她对立而站的,可不就是王成泉吗?   “王成泉,你都几天没有回房了?你当真是不想过了是吧!”沐如雪声音凄厉,隐约带着哭腔。   沐惜月远远的就瞧着,王成泉的脸色一点都不好:“沐如雪,这可是在路上!你给我小声点,什么事都往外说,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要脸?你都要跑到青楼去了,我还要脸做什么?你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子了!”沐如雪一圈一圈的砸在王成泉的身上,那全套可都是实打实的。   自己的好兴致被人打扰,王成泉心中本来就不痛快,加之现在正在回村的路上,保不齐哪里就冒出一个村里人,沐如雪口无遮掩的,让旁人听了这事,他的脸往哪搁?   王成泉被吵的心烦,一把就拉住了沐如雪的手,狠狠的推了一把:“你到底有完没完!”   沐如雪跌坐在地上,土路上有不少细碎的小石子,这毫无征兆的一下下来,硌的她屁股生疼,就连手,居然也破了几个口子。   从小被人娇生惯养宠到大的沐如雪,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前段时间还好好的,自从沐庆施被抓进了大牢,她在王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   “这日子没法过了呀,王成泉你还要不要脸了啊!你居然还打我,我不活了呜呜呜……”   “哭哭哭,就知道哭!”王成泉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此刻满是深深的厌恶,朝着沐如雪的身边就啐了一口,“你爹都进大牢了,我娶了你,现在就是个笑话!”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秀才,但就因为你家的事情,你知道村里人现在怎么说我的吗?明明我们王家与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有脸在这给我哭?我没有休了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躲在树后面的沐惜月,听见这些话,乐的偷笑,沐如雪狼狈的样子,也看的她心情大好,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天天都可以看得到的!   “相公,相公那不关我的事啊,那是我父亲做的事,相公你不要休了我。”沐如雪的骄傲丝毫都看不见了,她爬向王成泉,苦苦哀求。   然而王成泉十分厌恶的将她一脚踹开,丝毫不领情:“你离我远一点!真是晦气!你爹都进牢了,你也不觉得自己丢人?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娶了你!”   “你的姐姐沐惜月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就知道赚钱,给家里翻修房屋,既勤劳又能干,你呢?整日里只知道胡闹,哭哭啼啼的,看了就让人心烦!”   王成泉丝毫不知道,自己夸赞的人,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岔路口,听见他的话,也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沐惜月不可能忘记,当初在沐家门口,王家人是怎么羞辱她,而且是怎么当着众人的面,退了她的婚,然后扭头就和沐如雪搞在一起,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沐惜月相信,如果自己今日并没有给家里做那么多的事,并不会赚钱,就算沐庆施同样进了大牢,王成泉照样瞧不起她!   远远的白了他一眼,热闹也看够了,该回去了,沐惜月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大摇大摆的就往家走。   王成泉还在絮絮叨叨的辱骂沐如雪,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好像是有人来了,又赶紧换了副脸色去拉地上的沐如雪,很是虚伪。 第九十九章 离我夫君远一点   王成泉回头见走出来的人沐惜月,愣了愣,却见她好像没有看见他们夫妻俩一样,直勾勾的就往前走去。   上一次见沐惜月,还是她去他们家给他的表嫂接生的时候,如今再见,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沐惜月出落的越发漂亮,不再像以前那样瘦瘦干干的,面色红润,皮肤白皙,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是县里哪家来的小姐一样,王成泉盯着眼睛都直了。   沐如雪原本还指望着他把自己拉起来,哪怕只是因为怕别人看见丑事,可是拉了一半,这王成泉的目光就被别人吸引走了。   她也看过去,见吸引自家相公目光的人,正是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沐惜月。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张口就大骂:“沐惜月,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就是个狐狸精!都成亲了,还勾引别人的夫君!”   这难听的话落入沐惜月的耳中,她轻飘飘的挪了个眼看过去,将那夫妻俩的神色都落入眼底:“自己没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沐如雪被噎了一句,知道她这是听见王成泉进青楼的事了,说不过沐惜月,就将气往王成泉的身上撒,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往王成泉的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哭喊:   “王成泉,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娘还在这儿呢,你就被狐狸精迷了神智了?她是成了亲的,还是个不会生孩子的,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你要是觉得她好,你跟她过去啊!”   “你这个贱妇,你给我闭嘴!沐惜月可是你姐姐!”   王成泉原本看沐惜月看的好好的,这又被沐如雪给从中插了一脚,而且当着外人的面,沐如雪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真真是惹怒了他。   沐惜月勾唇一笑,觉得这出好戏甚是好看,沐如雪被吼的一愣一愣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再加上她因为沐家的事,这几日都无心打扮,脸上任何粉黛都没有施,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和沐惜月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丑小鸭,也难怪,王成泉是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不会说话就少出来丢人现眼,老子想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真是看见你就心烦,给我滚!”王成泉指着回村的路,对沐如雪扔下这句话。   沐惜月只看了两眼,便将他们抛在了脑后,只是专心赶路,这刚走没两步,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来人上来就去夺她手里提的油纸包。   条件反射的,沐惜月回首就一巴掌扇了过去,打的王成泉是一个措手不及。   愣了愣,见自己打的人是王成泉,沐惜月收回手,一脸没好气道:“你想做什么?”   挨了一巴掌的王成泉竟也不恼,反而冲着沐惜月一笑,伸手就又要去拿她手里的东西,被沐惜月闪开,这才道:“惜月,咱们都是一家人,正好我也要回去,来,我帮你提东西!”   看见他满脸堆笑的样子,沐惜月就觉得虚伪,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谢谢,不用了。”   不过是一些调料而已,她沐惜月还没到连调料都提不动的地步!   不远处的沐如雪,见王成泉这就上去讨好沐惜月,气的牙痒痒,赶紧就追了上去,在两人身后骂骂咧咧的:“沐惜月,你怎么这么喜欢勾引别人的男人?真的是狐狸精转世啊你!”   “沐惜月,你个贱人!”   “沐惜月,你离我夫君远一点!”   “沐惜月……”   “够了!”王成泉实在是受不了了,转身就怒吼了一句,凶巴巴的样子吓得沐如雪硬生生将剩下的话逼了回去,“你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回去就把你的舌头给剪了!”   趁着他们夫妻俩嚷嚷的时候,沐惜月加快了脚步,过了一个岔路口就到他们家了,她可不想再和那两个脑子都有点不好使的人扯上关系!   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走了不少,但还是有那么些老人闲来无事,继续待在哪里。   沐惜月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家的附近,景墨就快步的走出来去接她,自然而然的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要买东西为何不告诉我?我去买就是了。”   “你还要忙着盯他们翻修房屋,到镇上的路也就这么几里,我自己去没什么的。”沐惜月回以他一个微笑,两人一同往回走。   但是沐惜月忘了,她的身后刚才还跟着一个讨厌鬼,王成泉教训了沐如雪一顿,屁颠屁颠的又跟在了沐惜月身后,见景墨在她身边守着,不敢靠的太近,灵机一动,大吼道:   “惜月,之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还请你见谅,你和如雪是姐妹,那就是我的姐姐,有空常来我家转转,一定敞开大门欢迎你!”   沐惜月心中暗骂神经病,景墨也是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无视王成泉,并肩回到家中。   景家翻修的事,给沐如雪的刺激很大,尤其今日王成泉的所作所为,让她心底对沐惜月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凭什么好处都在沐惜月哪里?她就活该被人抛弃,顶着耻辱。   沐惜月一消失在王成泉的眼里,他那友好的笑脸就没有了,扭头看见沐如雪盯着景家的房屋,正好有帮工的汉子时不时的进进出出,怒道:   “看什么看?怎么,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汉子了?”   “我没有!”沐如雪生怕王成泉不相信自己的清白,赶紧摇头。   王成泉冷哼一声:“哼,最好没有!”见她还是赖在原地不走,又骂了一句:“我看你今日是不想回去了是吧?”   沐如雪不敢再耽搁,赶紧跟着王成泉离开。   景家厨房内   沐惜月主动将自己在路上看到王成泉他们夫妻俩吵架的事情,说给了景墨:“沐家会有今天这种遭遇,全部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沐如雪还以为是我故意的,真是可笑。”   景墨给锅底又添了不少柴,对于王成泉向沐惜月示好的事,嗅到了一丝危险,默默的道:“以后你要出去,我便陪同你一起,或者有什么事,那我去也行!”   “你放心,那个王成泉,我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感,他曾经可是退过我婚的人,况且你我已经成亲,我才不会看上他呢!”沐惜月知道景墨心里想的什么,赶紧表明自己的想法。 第一百章 不顾礼义廉耻   沐惜月不知道的是,虽然她现在看不上王成泉,但是王家人早就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沐家没有了主心骨,李氏又是个没用的,沐如雪那是娇生惯养,整日在家好吃懒做,高氏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尤其是听说,沐惜月赚了大钱,给景家建了新房子,对沐如雪的不满是越来越深!   “你瞧瞧别人家,都知道赚钱贴补家用,我家成泉,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懒媳妇?”沐如雪又是一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起来就听到高氏的责骂。   责骂的声音传入正在温习书籍的王成泉耳中,令他十分的烦躁,摔了书就要往出走。   沐如雪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见王成泉走出来,以为他是给自己撑腰的,心下一喜,却看见他直接往门外走去:“成泉,你去哪?”   “去个见不着你的地方,看见你就心烦!”王成泉没好气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沐如雪在原地气的跺脚,向高氏控诉:“娘,你看他……”   高氏冷哼了一声,扭头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不想理会沐如雪:“哼,我儿这是要给我将沐惜月追回来,不像你,整日里只知道花钱,不会赚钱!”   村口,景家   沐惜月每天换着花样的做好吃的,那十二个汉子在他们家做工的这几日,比这几十年来吃的都要好,干活也十分的卖力。   原本五六天才能干完的活,硬是四天的时间就给干完了,景家的茅草屋换成了大瓦房,还打了一口崭新的摇井,简直比村长家还要豪华!   “惜月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老景头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笑得合不拢嘴,翻修房屋这种事,他以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沐惜月和景墨相视一笑,对老景头答道:“爹,我现在已经和景墨成亲了,那就是景家的人,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不光老景头,围观的人们也都是对着景家新建的房屋啧啧赞叹,直夸景墨娶了个好媳妇,老景头有个好儿媳,这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纷纷祝贺老景头的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赶来了:“惜月!”   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大家都扭头看过去,王成泉手中不知道提了什么东西,正笑嘻嘻的朝着这边走来。   一见到他,沐惜月和景墨的脸色就同时沉了下来,很显然是十分的不欢迎。   “呦,这秀才爷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可是退过人家沐惜月的婚的啊!”   “可不是吗?他那媳妇沐如雪,跟沐惜月可是死对头,只要见了面准吵的天天翻地覆的,按理说,他应该不会和景家来往才是啊?”   “这还不明显啊,沐惜月现在赚钱了,本事可大着呢,那沐如雪谁不知道是个娇生惯养的主?肯定是高氏看不惯,让王成泉来讨好沐惜月来了!”   村里的长舌妇们一个个嘴巴都不知道遮掩,什么话都往外说,声音还特大,全部一字不落的被景家人听进了耳中。   景墨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那群长舌妇立马就噤了声,不敢再讨论一句,生怕景墨一个不顺心,就将她们给扔出去。   王成泉很快就从远处跑了过来,沐惜月这才发现,他手上竟是提了两条十分稀有的鱼。   这里的人大多不习水性,河里的鱼虽然多,但是除了专门打鱼的人,谁也不会钓鱼,所以镇上和县里的鱼都卖的特别贵,需要碎银才能买得到。   而王成泉现在一下子就提过来两条,不用说都知道,他没安好心。   “惜月,这几日实在是辛苦你了,这两条鱼送给你,你好好的补补身子!”   沐惜月还没有应声,景墨就上前一步,挡在了王成泉和自家媳妇的中间,将两人隔开来,也不伸手去接那鱼,冷冷的道:“我娘子的身体,不需要你来操心。”   “啊,景大哥。”王成泉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害臊。   “景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关心关心大姐,那也是我应该做的,瞅把你给紧张的!”   “她是我的娘子,关心她这种事,轮不到你。”景墨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眼前的人,男人之间的竞争,他能够十分清楚的感受到!   沐惜月被大丫和二丫悄悄的拉到了一边,不去参与他们之间的事,反正她对那个王成泉,也没有什么好感。   王成泉还是不死心,他现在是看沐惜月越发的顺眼,相反,看沐如雪是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景大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得上是亲戚,你家刚刚建好了房子,不请村里人吃酒了,难道也不该请请我这个亲戚?”   光是远远的听着这话,沐惜月就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王成泉就是很好的诠释了这一句话。   沐惜月远远的回应了一句:“实在是抱歉,我家里没有酒,就不能请秀才爷您喝酒了,你要想喝酒啊,走上个十几公里到镇上的酒楼去,想喝多少有多少!”   这话惹得围观的人都是一笑,逐客的意思都这么的明显了,王成泉人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他偏偏就是装傻充愣,跟个二流子一样:“好啊,惜月,你要是不嫌弃,跟我一块去吃酒啊?想吃什么点什么,今日我请客!”   他一边嘴上嚷嚷,一边要绕开景墨,朝沐惜月走去,景墨是何人?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长腿一迈,施施然就挡住了他看向沐惜月的所有目光:   “我家娘子对酒楼的饭菜不感兴趣,这里也不欢迎你,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景墨已经在隐忍着怒气了,眸中带着威胁,希望王成泉可以识相点离开。   那股从战场上带来的冷气,岂是王成泉这个读书人承受得起的?他被那双寒眸盯的直打寒战,甚至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要是再骚扰下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况且周围围了这么多人,对他的声誉也有不好的影响,只见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将手里的鱼举起来:“好,好,我这就离开,这就离开,这鱼……” 第一百零一章 都是她咎由自取   临近深秋,路上到处是枯黄的树叶,景家门口不远处的分岔路哪里,有一颗粗大的银杏树,满树金灿灿的叶子。   向东走不过几步路,就能看到一个宽阔的院子,前面三间屋子加厨房,后面也还有两间屋子以及茅房,崭新的房屋说明着这家人的富裕,不论谁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铺子准备重新开张,景墨不想让沐惜月那么劳累,所以最近一直在和老景头准备铺子重新开张的事,让沐惜月在家中歇息。   “爷爷再见!景大哥再见!”容貌越发清秀的双胞胎姐妹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明眸皓齿,长相干净,正是大丫和二丫。   沐惜月也是眼中含笑,和她们一起送两人离去,直到他们在分岔路口拐弯,不见人影后,几人才转身回去。   “姐姐,你去休息,我们去洗碗!”   “我去洗衣服!”   沐惜月还没开口,两姐妹就主动开口去收拾东西,她还来不及拒绝,两个勤快的身影就已经拿着要清洗的东西麻溜的跑到后面去了。   “你们慢点!”沐惜月无奈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自从家中打了摇井,不论干什么都方便了许多。   家中的饭几乎都是沐惜月来做,她变着花样的研究前世美食做给家人吃,把每个人的嘴现在都养的十分的刁。   大丫和二丫也是勤快的,每次不由分说就主动去洗碗,洗衣服,跑起腿来一个比一个快!   她们洗碗,沐惜月也不闲着,提了一桶打好的水,就往院子前面的菜地走去,地里种了不少寻常的菜,黄瓜,茄子,辣椒等等,因为有天然的化肥,所以都生长的很不错。   将一桶水都浇在菜地里,闻着大自然的清香,干活都心情愉悦。   “……你这个懒妇,还不走快点!”   沐惜月正在感受这无比闲适的早晨,却总有人来打扰她的安静,皱眉直起身子,朝远处吵闹的方向看过去,好心情顿时消失了,不远处的王成泉对上她的目光,满脸堆笑。   再也没有了心情浇菜,沐惜月提了桶就要往回走。   “惜月,惜月!”见她扭头要走,身后的王成泉赶紧出声呼喊。   沐惜月只觉得烦人,并不想停下脚步,但是王成泉不断的叫着,还一路小跑想要上来拉住她,幸亏沐惜月反应极快,躲开了他的手。   一脸嫌恶的躲开,警惕的打量着,沐惜月的眼里带着威胁:“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找你有点事。”王成泉一脸讨好的看着沐惜月,然后又扭头瞪了一眼后面磨磨蹭蹭的沐如雪:“懒货!还不走快点?”   他的行为让沐惜月无比的不解,只看到一脸不情愿的沐如雪走到面前,脸色很是不好,王成泉看起来很是讨厌她一般,大吼道:“磨蹭什么呢?告诉你的你都忘了?”   “你想做什么?”沐惜月离得远远的,老景头和景墨都出去了,家中没有男子,她可不想被别人说闲话。   “这懒妇之前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王成泉上前一步,沐惜月就警惕的退后一步,他只好站在原地。   沐惜月不言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沐如雪被骂着站在自己面前,狭长的眉眼中带着不甘,咬着牙道:“姐——姐姐。”   光是一声姐姐,就叫的十分艰难,沐惜月故意掏了掏耳朵,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话音刚落,王成泉便吼着沐如雪:“声音还不再大点!”   沐惜月甚至可以看见她眼中的眼泪,好笑的看着她,沐如雪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大了点:“姐姐。”   “你的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沐如雪在沐家是如何欺负沐惜月,现在突然态度转变,沐惜月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很是不适应。   “听听,听听,好好想想你之前都做了什么!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道歉?”王成泉简直就跟沐惜月的一条哈巴狗一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在乎沐如雪是自己的妻子。   “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做了许多对不起姐姐你的事,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还请你……你……”话说了一半,沐如雪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沐惜月冷眼瞧着,沐如雪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让她开口道歉,那简直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王成泉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嘴上骂骂咧咧的:“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我看你是想回沐家了!”   沐如雪这几天在家里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高氏辱骂,王成泉责怪,王父冷眼旁观,无不都是觉得她害的他们丢了沐惜月这颗摇钱树,可当初退了沐惜月婚的人,明明是他们王家!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告诉我相公,让他不要赶我回去,不要。”   沐如雪几乎是扑倒沐惜月的身上,拽着她的胳膊不断的往下滑,就像是要跪下了一般,眼中含着泪,让沐惜月帮帮自己。   沐惜月轻轻巧巧的将自己与她脱离开来,一脸的冷漠,当初,在沐家,被李氏毒打,原身也是这样求着沐如雪帮帮自己,可是沐如雪呢?火上浇油,倒打一耙,这可都是她这个好妹妹做过的事!   状似无意的开口:“你不是说,王家人对你不好吗?能回沐家,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只一句话,就让面前的两人都变了脸,沐如雪一脸惶恐的看向王成泉:“成泉,成泉你不能相信她说的话,我从未说过家里人对我不好,我从……”   可王成泉根本不听她解释,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好啊你,怪不得你整天讨债一样在家里闹事,原来是有着这层原因呢?说,你是不是有了其他的汉子?”   他凶悍的样子,看的沐惜月挑了挑眉,却一点不觉得沐如雪值得同情,谁让王家人不好的话,确实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呢?   祸从口出,指的就是沐如雪这种人!   所以此刻沐惜月冷眼看着沐如雪被打,既不开口,也不出手阻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毕竟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我整日都呆在家里,怎么会有别的汉子,王成泉,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沐如雪一脸委屈的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颊,眼泪汪汪的看着王成泉。   这里的女人最在乎的就是清白,如果被赶回沐家,还被传出不检点的事,以后还会有谁娶沐如雪?   见他们赖在这里不走,沐惜月只觉得吵闹,冷声道:“你们要吵去别的地方吵,不要呆在我家门口!”   扔下这句话,她扭头便往回走,还没走两步,后面就一阵怒骂:“沐惜月,你这个娼妇!你存心破坏我们夫妇的感情,你想让我被休掉然后你嫁入王家?没门!” 第一百零二章 岂不是正中下怀   沐惜月烦躁地皱皱眉,径直走进屋,将她的辱骂关在门外。   而沐如雪此刻早就穷途末路,她刚要上去理论,王成泉快她一步,死死捏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警告她,“你个扫把星,要是你肯好好道歉,惜月怎么会这么对我?”   “你……”   “给老子进去道歉!”他说着按着她的肩将她推到门那边。   自己上前大力敲敲门。无限讨好,“惜月,你听我说,刚才是沐如雪不懂事,你行行好,听她道个歉,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沐惜月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大丫二丫对视一眼,二丫向来口无遮拦,大大咧咧地,“那个男的好不要脸啊,就这么让他们在外面敲吗?”   她根本懒得理会,这种无赖,回应只会让他们更加纠缠,点点头,“不用管他们。”   大丫生出一些犹疑,“可是他这么敲,等下村民看到恐怕会说闲话。”   好不容易积攒的路人缘不能毁在这样的渣滓身上,大丫考虑得也是周全。   沐惜月的手顿了顿,不愿和他们扯上更多的关系,直接去了后院,“让他们敲吧,我们去后院。”   外头的王成泉几番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一股脑怪到沐如雪身上,“你个赔钱货,自己赔钱还不够,还要耽误我的未来。”   沐如雪今日受的侮辱委屈几乎是长大后的累积,再也忍受不了,终于反驳,“她就是看不上你,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啪——”王成泉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揪起她的头发,狠声威胁,“再闹信不信我回去就休了你?”   沐如雪眼神一收,她当然害怕,眼下她被所有人嫌弃,如果王成泉休了她,那她以后就真的没人要了,家中不比从前,没有地契,搞不好会过上沐惜月那样的日子。   她绝对不会走她的路。   “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她瞬间软了态度,哀求着他。   王成泉厌恶地甩开她的手,“滚远点。”又冲着屋里谄媚喊,“惜月,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完全不管他身后狼狈的沐如雪。   沐如雪跌跌撞撞地相跟上他,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一下跌倒在地,磕到凸起的石头上,瞬间涌出血。   她带着哭腔喊着,“你能扶我一下吗?”   而回应她的是兀自走远的背影。   沐如雪咬咬下唇,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撑着地艰难起身,一眼看到旁边的大石块,又回头看了眼他们新盖的房子,眼神一狠。   “咚——”   巨大的撞击声引得屋内的沐惜月侧目,二丫已经探出头往外看,“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砸门。”大丫偏头仔细辨别,猜测。   沐惜月放下手里忙活的事,抬脚往外走,这王成泉还没完没了了?   等走到门口,才发现新修的木门已经被砸出凹痕,她生出一股恼怒,能做出这种事的当然只有沐如雪那个悍妇。   当真让人讨厌。   她拉开门,沐如雪正搬起另外一块巨大的石块打算砸过来,见她突然开门愣了一下,沐惜月率先开口,“像个小丑一样很光荣?”   “沐惜月,你怎么和你妹妹说话的?”沐如雪大概是气疯了,什么话都不过脑子。   沐惜月更觉好笑,她算个什么东西,不愿多纠结,“这木门是我请人用上好的檀木雕的,没有二十两下不来,砸坏了,赔吧,不赔我会亲自到王家找你赔。”   王成泉本来就讨厌她讨厌得不得了,要是他知道她在外头又给他欠了一大笔钱,估计两人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你别狮子大开口。”一提到钱,沐如雪气焰消了些许,眼中有几分忐忑。   王家早就不满她的金钱方面,这事一出,肯定更会为难她。   但一想到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她动摇的眼神一狠,尖利地讨伐沐惜月,“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想重新嫁入王家,王郎会对我这样吗?”   沐惜月被气笑,双手抱臂,“我想嫁入王家?就算全世界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那个恶心人的东西,更何况我现在有景墨,你是凭什么认为我能看得上王成泉?”   沐如雪被她的伶牙俐齿搞得无法回驳,话堵在嘴边。   “那种垃圾,也就只有垃圾看得上。”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不出意外沐如雪肯定会如实转告王成泉,而自我感觉良好的王成泉肯定认定是她胡诌,两人不免又是一番争吵。   她乐见其成。   把他们搞散虽然对她没好处,但心情好。   “沐惜月,你就不怕这话被我家王郎听见。”沐如雪冷笑一声。   “无所谓。”她耸肩,“我只是奉劝你,停止这种送钱的行为。”   沐如雪脑子充血,只想着给她搞破坏,听她的话更加坚定,将石头砸在地上,快步走进屋内,推开她,开始一股脑往地上砸东西。   景墨做的陶瓷小人摔在地上变得稀烂,沐惜月冷眼看着她发疯,自己有心无力,她正不舒服,刚才和她对话都觉得有些发软。   听到外头的喧嚣,大丫二丫赶出来,一看到沐如雪在发疯,吓了一跳,二丫忙着把沐惜月往后护,大丫直接拿起扫帚,“哐哐”往沐如雪身上砸,“臭女人,滚出去。”   沐如雪到底手无寸铁,又细皮嫩肉,哪里扛得住大丫这全力一砸,疼得一缩。   见有效果,二丫也加入战斗,两人一人一把扫帚,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她身上打,跟赶地痞流氓似的。   沐如雪气焰一下消下去,忙往外躲。   两个二丫头一路将人赶到门外,还不罢休,跟着把人赶出了几米外,嘴里警告,“下次再来就直接打断你的腿!”   反正沐姐姐会治病,折腾她一下也开心。   大丫及时止住二丫的手,“别真打坏了,万一到时候他们赖上沐姐姐就惨了。”   二丫一听也点点头,对方本来就是无赖,让他们找到借口岂不是正中下怀,沐家只想要钱,可不会管孩子死活。 第一百零三章 我看谁能救他   两人收了手,扬眉吐气地返回,沐惜月大致收拾了下,正在椅子上休息。   “她没怎么你吧。”见两个丫头回来,她关心地问。   “没有,被我们打跑了!”丫头们觉得十分自豪,笑嘻嘻地围绕在她身边,“姐姐放心,我可以保护你!”   沐惜月温柔地笑笑,有这两个二丫头在身边真是福气。   稍晚些时候景墨回来,敏锐的洞察力让他一眼注意到坏掉的木门,加快脚步走到屋内,紧张地环视一圈,触到满地狼藉后眼神一收,待看到沐惜月后那担心缓了缓,走到她身边温声问,“怎么回事?”   沐惜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达,景墨听到后面手已经握紧成拳,大有冲出去打沐如雪一顿的冲动。   她连忙按下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大丫二丫已经教训她了。”   “你没受伤吧?”景墨到底更关心她的身体,紧张地上下打量。   “我没事。”沐惜月更觉甜蜜,嘴角忍不住勾起笑。   景墨不厌其烦地全身都问了一遍,确认她身体无碍后才严肃道,“下次他们再这样直接去找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好的。”沐惜月淡笑着回答,心里甜的像蜜罐打翻,沐如雪和王成泉带来的不适感都被冲刷干净。   一家人和和满满地吃了饭,期间景墨一直有些走神,有几次老景头说话他都没能及时回应,善于察言观色的沐惜月多看了他两眼,担心他还在为王成泉和沐如雪的事烦躁,想出口安慰下,碍于场合又不好开口。   饭后大丫二丫勤快地收拾碗筷,老景头继续忙活新家的小角落,她看着景墨收拾东西似乎要出门,问了句,“还要出去吗?”   “嗯。”景墨想跟着解释点什么,又默默闭上嘴。   知他不擅长撒谎,表示理解的沐惜月也没有追问,纵然对他的去向好奇,但打算耐心地等他主动告诉自己。   “早点回来。”沐惜月最终只是温声叮嘱。   景墨偏头看了她一眼,凑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我回来告诉你。”   “好。”她笑着点点头。   景墨轻装上阵,直接赶到王家。   “你来干什么?”王家门口的家仆一眼认出他来,没什么好脸,却忌惮他的一身本事,色厉内荏地质问。   他眼睛都懒得抬,淡漠地命令,“叫王成泉出来。”   家仆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连忙进去通报,没多会儿又跑出来,颤着声音回禀,“他不在家。”   “是吗?”景墨压根不信,一掌将他掀翻在地,大步往里走。   “哐——”他一脚踢开门,里头王成泉正在教训沐如雪,骂得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他不悦地嚷嚷,“哪个不长眼的——怎么是你?”   “听说你去找过我娘子?”他一双眼没有任何感情,仿佛是陈述事实,但听在王成泉耳里却是阴冷的质问。   王成泉腿一抖,又不能丢面子,强撑着与他对视,“她原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去找她有问题吗?”   论不要脸,他简直是天下无敌。景墨眉眼微抽,还好惜月没有嫁给他。   “希望你要点脸,她现在是我的娘子。”他好脾气地强调。   王成泉从来都是不知好歹,见他强调,就越想和他杠,“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她本身就是我的未婚妻,我追求她没有任何不对。”   景墨懒得和他废话,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沐如雪,直接把王成泉拧起来,王成泉怂得立刻开始叫喊,被他一掌打晕。   直到人被带走,沐如雪才回过神来喊人,而景墨早就无影无踪。   景墨直接将人带到花楼,丢进一间房,低声对老鸨说了几句话,老鸨眼睛瞪大,确认道,“真的吗?”   “嗯。”景墨人狠话不多,说话直接离开。   王成泉晕晕乎乎地醒来却发现自己置身花楼,周遭都是大红大绿,他揉着酸痛的脑袋坐起身,发现自己全身未着片缕。   他缓了会儿才慢慢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被景墨带过来的?   呵,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打消对沐惜月的心思吗,就算把全世界的女人送给他他都不会要。   思及此,他更觉得自己要努力争取。   回去的王成泉卷土重来,再次上门,彼时沐惜月和景墨正在愉快聊天,听到外头有人喊,愣了下。   “惜月,今儿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逛逛?”王成泉那难听的嗓子在外头大喊。   才清净了一天的沐惜月眉头挑了挑,看好戏似的看向景墨,“我以为你那天下午去收拾他了。”   的确收拾了的景墨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咳,不是很直接的收拾,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沐惜月缓缓点头,外头那只苍蝇还嗡嗡叫,她抿抿唇,“嗯,你不去处理一下吗?他可是在骚扰你的娘子。”   景墨跟打开开关一样,立刻起身。   不多会儿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一脸冷漠地走回来,透过缝隙看到他身后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第二天,王成泉又来,又是一顿打。   第三天,他倒是没来闹事,沐惜月有些好奇,问景墨,“今天他没来诶。”   景墨眼神闪了闪,似乎有话要说。   那天他将王成泉丢到花楼回家后并没有告诉沐惜月实情,想着等有效果了再告诉她,可今天她竟然都当着自己的面问起那个男人了,他只好开口实话实说,“我那天把他丢到花楼了。”   “然后。”   景墨难得有些窘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沐惜月眼睛一亮,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么损的方法。   又觉得有些好笑,“谁教你的?”   “……自己想的。”他气不过王成泉的厚脸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后悔纠缠沐惜月。   沐惜月非常清楚他一直是个正派的人,教训人就是直来直往,这次竟然会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看来的确是被王成泉气到,她伸手安抚景墨,“你做得很好,现在就等他手忙脚乱了,我看谁能救他。” 第一百零四章 非要找他们理论不可   她敢保证,这里只有她能救得了他。   王成泉接下来连着三日都没来。   王家——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沐如雪已经全无几天前的软弱哀求,像躲瘟疫一样离王成泉远远的。   “你是我的娘子,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应该陪在我身边!”王成泉脸色难看,抓住她躲开的手,瞪着她。   第二天就硬是带着人去看了郎中,郎中都摇摇头,说这是花柳病,没得治。   她当即就吓坏了,回去后不敢靠近王成泉,晚上就找借口分房睡,或者干脆回了娘家,李氏见女儿忽然回家,又没拿什么补贴回来,有些疑惑,追着她问理由。   早在回家前王成泉就威胁如果她敢张扬就让她生不如死,沐如雪也不敢真的告知李氏理由,更不愿意李氏大嘴巴,只住了一晚便又回了王家。   王成泉难得好声哄着她,然而她毫不领情,甚至离他越来越远。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已经被人耻笑,自己媳妇还躲瘟神似的躲自己,今天终于爆发。   “我们和离!”沐如雪见他逼近,吓得失声大叫,完全忘了前几天是谁流泪抱着王成泉的腿大声让他别给休书。   夫妻俩的脸面真是一个比一个厚。   王成泉哪里会让她跑,一把按住她,“贱骨头,之前要死要活都不跟我和离,现在想一走了之?做梦!”   她挣扎不过,忽然软了态度,“好,我不和离,我们慢慢治,好吗?”   他审视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真的,你信我。”沐如雪求生欲上线,眼神却瞄向床边的铜镜,手偷偷摸摸地伸过去,握住,嘴上还在转移王成泉的注意力,“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就和你和离呢?前阵子是我刚刚得知,鲁莽了。”   王成泉半信半疑,手劲却是松了。   沐如雪瞅准时机,猛地将铜镜砸向他的头,趁他发晕时从他身下挣扎出去,顾不上穿好鞋,奋力往外跑。   一只铜镜并不能让王成泉晕过去,他只是稍稍晃了晃神,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给我把那个贱骨头绑回来!”   沐如雪料到他会派人来追,选择走小路回家。   谁知道没走几步就被前后围住。   脑袋红肿的王成泉跟着追出来,看到她被围在中间,冷笑一声,“小贱人还想跑?”   “不是,成泉,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和你吵架心里闷,出来走走……”沐如雪一向会为自己打算,心虚地笑着为自己解释。   王成泉不是傻子,她心里盘算的事,他门清儿,不顾她的辩解,直接上去钳住她的胳膊,“跟老子回去。”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抗得过一大堆男人的攻势,害怕地往后退,眼里泪汪汪的,摇头祈求他们,“求你们放我离开……”   奴仆们哪里会听,一人架一边,把人强硬地扛回去。   在王成泉的指挥下,奴仆将她一把扔在床上,然后锁门离开。   沐如雪整整饿了两天,毫无力气,终于忍不住扒门求救的时候,王成泉打开门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现在知道示弱了?”   原以为是奴仆,没想到是王成泉,她吓得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触碰。   王成泉歪嘴笑得十分猥琐,关上门,弯腰压上去。   直到天黑了他才整整衣服满足地打开门从里头出来,屋内沐如雪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望着已经破败的屋顶发呆,泪水无声地流下。   这天过后王成泉倒是很少管她,怀着一丝希望,她打破羞耻偷偷找了女郎中,女郎中只是冷漠地打断她最后的侥幸。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家,跟个死人似的每天就缩在房间里偷偷垂泪,王成泉实在看不下去,满脸嫌恶,“你有病就回家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沐如雪对他本就心中有恨,听他这么说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回家。   女儿再度回家,李氏正闲事无聊,一眼看到沐如雪背着包袱慢慢走过来,忙起身迎出去,“雪儿,怎么又回来了?”   距离上次才过了几天。   “我想您了。”沐如雪避重就轻,无力地笑笑,回答她。   李氏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带着打探,“可是那王郎为难了你?”   她与王成泉关系最近不和,她作为母亲自然知晓一二,可王家毕竟是个好人家,长久考虑,当然要能忍受委屈。   “还好。”沐如雪这回答就相当于肯定。   李氏叹口气,“夫妻生活肯定会有不如意,你做媳妇的,要多多忍让扶持。”   不说还好,一说沐如雪更加委屈。   忍让?扶持?她为了王成泉忍了多少了,甚至还去给沐惜月那个恶心的女人道歉,可换来的是什么?不仅没换来他的关怀,反而换来他的迁怒。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还没走进家,终于忍不住,眼泪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往外冒,越哭声音越大,李氏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慌神地挽着沐如雪的手走到屋内坐下,“怎么了?和娘说说。”   沐如雪抽泣着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一边说一边哭成泪人,一件事断断续续说了好半天才说清楚。   而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李氏当即炸了锅,尖声质疑,“他以为他是谁?!竟然这么做?”   “我反抗过,可是被他抓回去了。”沐如雪更加委屈地倾诉。   “你上次回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李氏回过神,想到女儿上次匆忙回家又匆忙离开的事。   沐如雪眼神闪了闪,缓缓点点头。   李氏气得捶胸顿足,当即站起身,“这还有天理吗!我非要找他们理论不可!”   说着就要拉着女儿去找王成泉,要他给自己女儿一个说法。 第一百零五章 也太可爱了吧   “娘,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沐如雪更加难受,挽着李氏的手,抽抽搭搭。   在隔壁听完全程的沐子安突然冲出来,拦住两人的去路,“娘,去不得。”   李氏和沐如雪一愣,前者皱着眉,尖声指责,“去不得?你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竟然说去不得?”   “我怎么会舍得妹妹受委屈,只是我刚中秀才,这传出去……”沐子安继承了李氏的刻薄自私,出发点当然都是为自己。   李氏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一愣,她怎么忘了这回事,他才中秀才,万一传出去妹妹有花柳病,让他的脸往哪儿搁,岂不是让他成为同僚的笑话?   两人的沉默让沐如雪慌了神,她摇着李氏的手,“娘,沐子安的秀才已经中了,别人的了流言也只是一时的,可女儿的名声是一辈子的事啊。”   李氏为难地看向沐子安,后者不为所动。   “哥,你难道不为你妹妹的名声考虑吗?万一我以后找不到更好的人家,怎么补贴家里?”沐如雪的求生欲疯狂膨胀,生怕李氏真的不理会她。   而李氏却已经松开手,放开手,“子安说的是对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   沐如雪眼睛瞪大,明白事情没有回旋余地,绝望地松开扒拉着李氏的手,狠狠扭头回到自己房间。   沐子安和李氏对视一眼,无奈地跟着进去。   相比于他们的愁云惨淡,沐惜月这边却其乐融融。   被景墨强制休息在家的沐惜月只能闲来无事晒晒药草,教大丫二丫做饭,偶尔趁景墨不注意打理一下花花草草。   比如现在。   她哼着小曲儿,提着浇水壶一边浇花一边观察长势,还好赶上了花季,长势不错,想到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她心情更好,喜滋滋地游走在花田间。   景墨忙完铺子那边回来找了一圈,只看到大丫二丫在那边晒药草,卧房大厅都没找见人,眉头微微蹙起,问大丫,“你沐姐姐呢?”   他悄无声息靠近,陡然发问,吓得大丫往后跳了一步,刚要说,又想到沐惜月的叮嘱,清清嗓子,高声叫道,“我沐姐姐在休息呢!”   后院的沐惜月手一顿,立刻放下水壶,擦擦手里的土和汗,连忙提了裙摆往外走,刚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下,景墨就走到后院来。   “惜月,怎么不在外面?”他看了她一眼,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扫了眼,注意到她脚下的泥,余光瞥向还有脚印的花田,无奈地抿抿唇。   “我觉得这里有花香。”沐惜月眨眨眼,在他面前毫无智商的样子,企图用他对自己的爱糊弄过去。   景墨看她那难得的古灵精怪模样,没忍心戳破她,在她身边坐下,“身体好点了吗?”   其实她的身体已经舒服很多,葵水早就来完,再加上王成泉和沐如雪的丑闻一波一波传开,她心情也愉悦很多,身体状态自然蒸蒸日上,现在可谓倍儿健康。   但景墨杞人忧天的仍然不愿意她出门,如果她的手沾了冷水还会埋怨好半天,沐惜月拗不过他的担心,凡是他在家,她几乎不做任何家务,就在他身边打转,想着他烦了兴许就答应她。   所以他练功,她就在边上看;他学着做饭,她就在边上故意捣乱。   几乎和他对着干,饶是如此,他还是脸色不变,面色平和地包容她,甚至还会保护她。   拳头都打在棉花上,沐惜月也毫无办法,渐渐地习惯他对自己的包容爱护,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索性任由他去。   “我身体已经非常好了,我觉得可以开张了。”沐惜月借此机会提到,铺子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听来往村民说每天都有人去铺子前逛,看他们开门没有。   景墨眼神闪了闪,开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已经有些爱上一回家就看到沐惜月的感觉,一时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沐惜月只当他还在担心她的身体,难得撒娇,凑上去,几乎和他鼻尖抵着鼻尖,“我真的好了,我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她鲜少露出如此柔软的神态,景墨心动得不行,红着脸别开视线,微微点头,“行,明天。”   终于得到他的肯定,沐惜月松口气,有种当久了全职主妇重新进入职场的感觉。   “那我先去准备下。”她弯弯眉眼,笑得很开朗,离开前弯腰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在景墨发愣的时候大步回到自己卧房。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一出去与晨练的景墨对上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原来他起这么早的吗?   “这么早就起来了?休息好了吗?”景墨不太赞同地敛了眉,放下充当剑的木棍,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将她往屋子里推,“外面露重,进屋去。”   沐惜月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娇弱,明明好手好脚,从景墨嘴里说出来就像个身负重病的弱柳扶风的女孩子。   但她竟然被看扁的不悦,满心都是他对自己的关心,更加温和,“放心吧,你不用担心,我可照顾我的身体了。”   景墨还是那副不赞同的表情。   沐惜月只能使出杀手锏,“毕竟我还要给你生个可可爱爱的宝宝。”   果然,前一秒还冷酷的男人瞬间胀红脸,握拳抵住嘴边咳了一声,“还早,不急。”   他在这方面意外地纯情,沐惜月也就乐得没事调侃调侃,或者转移话题。   “早什么,上次可是被父亲催过了。”有意把话题扯得更远,她笑眯眯地继续往下说,余光看到他的脸像煮熟了的虾子,甜蜜漫开。   这个男人也太可爱了吧。她心里默默想着,而景墨已经完全放弃劝说她,匆匆拿了件厚点的衣服,“等下吃完我们一起去铺子。”   “嗯,好。”沐惜月柔地应着,转身去了厨房。   景墨自然亦步亦趋跟过去,沐惜月笑着,“我不会跑的,跟那么紧做什么。”   他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脸“腾”地又红了。 第一百零六章 您不必如此担心   沐惜月心情大好,快速地做好早饭,老景头和大丫二丫早就等在桌边。   一大家子和和乐乐地吃早餐,景墨面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老景头发现不对,多看了他两眼,“景墨,你的脸怎么了?过敏?”   “不是。”景墨闷闷回答,飞快瞥了沐惜月一眼。   老景头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心领神会,故意拉长调子,“哎,惜月怎么也不帮他看看,到底什么毛病,大清早的脸这么红。”   沐惜月抿唇笑,大丫二丫不太懂,但直觉告诉她们不是小孩子该参与的事,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   景墨更加不好意思,老景头十分感慨。   想当年景墨征战沙场,杀伐果断,面上只有冷酷漠然,杀人不眨眼,谁能想到这样雷厉风行的大将军竟然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如情窦初开的少年。   “惜月,快吃完了去铺子吧。”景墨掐断沐惜月想接话的苗头。   沐惜月点到为止,不忍心继续调侃他,便笑笑没有接话,老景头更不会上赶着让主子丢脸。   早饭过后,大丫二丫照例洗碗,沐惜月再三检查行李,又回顾一遍自己要做的事,有段日子没在铺子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改变。   改变当然是有的。   四人到了岚安药房,门口冷冷清清,全然没有前几日村民说的那般门庭若市。   大概是见久不开张,以为最近也不会有动向。   虽然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沐惜月仍然有几分失落。   景墨每天都是直接翻墙进去监修,也很少注意外头的情景,偶尔注意到的也认为是正常的,毕竟铺子关了,人不来也情有可原。   他触到她落寞的眼神,默默地揽上她的肩,语气有些僵硬,“放心,等开张了,人就多了。”   他相信沐惜月的能力,也相信沐惜月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沐惜月知他在无声安慰自己,心中回暖,冲他一笑,“没事,我心里有准备。”   明明前后才一周左右,可她看着熟悉的摆设,仿佛已经过了好久,伸手从柜台上摸过去,抬手一看,干干净净,竟然毫无灰尘。   她感激地看向景墨,知道自己在家的这段日子他费了不少心,踮脚“啵”地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景墨的脸再度煮熟。   沐惜月心情转好,在铺子里转悠一圈后总算找回点手感,深深呼出一口气,提起精神,“好的,我们开张吧。”   仿佛回到开张第一天,她悉心整理好店内的各种摆设,一个上午过去,仍然没有一个人光临。   这不对劲啊。她隐约有些担心,想找个路人打听,又不愿意在景墨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佯作不在乎地又看了外头一眼。   难道沐如雪趁她不在的时候又搞事了?   不弄清楚事情源头,她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到了下午,景墨再度感受到她的消沉,抿抿唇,沉默想了想,“我有事出去一下。”   沐惜月点点头,随口答应一声。   景墨直接去了镇长家,彼时符珍问似乎正在与人争执,见到是他愣了一下,停止争吵,直接让人请了景墨到偏厅。   “景将军怎么来了?”她有些疑惑,今儿不是什么大日子,。   “今天岚安药房新开张,但是没什么人。”景墨言简意赅,点到为止。   符珍问是何等聪慧之人,瞬间会过意来,淡笑一声,“惜月的事就是我的事,景将军回去吧。”   景墨克制地点点头,朝她一拱手离开。   而药房里的沐惜月忽然想到一件事,怎么开张却忘了鞭炮,那样动静大一点,至少给个信。   但转念一想,药房开张,鞭炮大响,也不是什么好事,便又默默趴回到柜台上。   此刻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该来的总会来,不用着急。   果然一个时辰后,门口有人进来。   “惜月,铺子重新开张怎么也不叫人通知我一声?”符珍问嗔怪地问她,外头一溜的奴仆,都是她带来的。   “也不是多大的事,何必惊动您。”沐惜月眼睛一亮,没想到镇长夫人会过来,惊讶后很快回过神,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景墨,嘴唇弯了弯。   她更喜欢这个男人了怎么办。   符珍问嘴上怪罪,手一招,外头的奴仆已经齐声喊了起来,“岚安药房,重新开张!”   标语简单有力,整齐划一,奴仆们的声音响彻云霄,估计两条街外的人偶读能听见。   这活生生的喇叭让沐惜月有几分感动,握紧夫人的手,“让您费心了。”   “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都是分内之事。”符珍问笑眯眯的。   沐惜月无以为报,便将新做出的胭脂香水送了她一些,“这些是我铺子里最齐全的装备了,您慢慢用。”   符珍问眼底满是感激,也不客套,接过后塞到丫鬟手里,看着她,“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铭记在心。”   “下午若是无事,不如来我府里坐坐。”她早就有这样的心思,想请沐惜月去镇长府里做客,一直没有机会,恰巧今天赶上她开张,生意还不是特别忙,就顺口请了。   沐惜月一想左右下午无事,便点点头,“行。”   铺子里有大丫二丫看着,还有景墨坐镇,应当没有大事。   景墨在她答应的时候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担心。   她安抚他,“没事,镇长夫人难道不会护我平安吗?”见他担忧不减,她只好软了声音,“大丫二丫看着这里,万一有人闹事怎么办?”   知道她的心思,景墨不好再坚持,只能僵着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安排。   见景墨点头,符珍问便知道这事稳了,更加高兴,又坐了半个时辰,耐心等她安排妥当后便牵着她往回走。   景墨不放心地送了几里路,引得符珍问发笑,“景将军,虽然我府里不比您,但绝对不会亏待惜月,您不必如此担心。”   沐惜月也笑着跟着道,“景墨,回去吧,大丫二丫我不放心。” 第一百零七章 姨娘间的嫉恨报复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要分离很久。   符珍问看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心头羡慕,幽幽道,“你们可真是羡慕死我了。”   景墨面子薄,没有再坚持,离开时还是说了一句,“天黑前要回来。”   她还没说话,镇长夫人已经接过话头,“景将军放心吧,我一定完完整整地给你把人送回来。”   再说下去该丢人了,沐惜月也没想到景墨的担心会如此深,又感动又开心。   好容易依依不舍地走了,符珍问眼中满是艳羡,“惜月有这样的相公,景将军有你这样的娘子,的确是对方的福气。”   简称天作之合。   谁不愿意自己的爱情被祝福称赞呢。   沐惜月笑得很甜,与行医治病时的镇静稳重全然两人,符珍问察觉到她的情绪,更觉难得。   到了镇长府上,刚下轿子,里头家丁匆匆忙忙跑出来,急促道,“夫人,不好了少爷他中毒了!”   “什么?!”夫人脸色骤变,不顾形象忙跟着家丁往里赶,沐惜月自然跟上。   房间内,夫人的儿子正躺在床上,嘴唇黑紫,奄奄一息。   符珍问眼神一紧,吓得扑上去,“儿子?”   毫无反应。   沐惜月安抚她,“夫人,不要着急,我看看。”   她似乎才想起来身边跟着个神医,连忙点点头往后退,“你可一定要治好我的儿子。”   “嗯。”她点点头。   符珍问屏退下人, 房内只有她二人以及病重的儿子。   沐惜月仔细检查,看了眼他的眼睛,听了下他的呼吸,经过一番诊断后她松口气,还好,虽然看上去很严重,其实是比较单纯的毒,只要对症下药就可以。   正好材料简单,尤其镇长府中一定会有药材备用。   询问符珍问,果然有。   稳了。她放下心,让家丁拿来相应原料,迅速调配出解药,喂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儿子嘴里。   半个时辰后,他悠悠转醒。   一直提着心的符珍问长舒一口气,紧紧握了下沐惜月的手,“还好你在这里,不然我真的……”   “您放心,没事了,去看看他吧。”沐惜月淡定地安慰她。   看着母子俩劫后余生地抱在一起,她也长长舒口气。   这毒药常见,不易引人注目,无色无味,只是毒性极强,若在一定的时间里没有解药,华佗在世都回天乏术。   好在她刚好在镇长府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下毒之人对符珍问的去向十分清楚,且知道她的作息习惯。   想来想去,她只能猜到是姨娘之间的嫉恨报复。   等符珍问的情绪冷静下来,她才将人拉到门外,低声叮嘱,“夫人,恐怕有人针对您,您自己多加小心。”   符珍问似乎心中有数,点点头,“嗯,我只是没想到她这次如此大胆。”   这么短的时间居然都能被利用,估计没想到她会中途回来。   “本来是想让你来玩的,结果出了这种事。”夫人有些抱歉,分明是叫她来家里坐坐,坐没坐成,反而还给她添了麻烦。   清楚她的话外之音,沐惜月忙止住她的念头,“夫人,您不要多想,我倒庆幸自己过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当然不好继续留在她家,叮嘱几句后离开。   与此同时,门外一个偷听的人影闪到一边。   暗处的柳姨娘狠狠咬牙,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只要符珍问再迟一点回来,或者没带沐惜月,这儿子就死定了。   都是这个沐惜月,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她咬牙切齿,愤然转身。   计划大乱中途回家的沐惜月一路都在想镇长夫人,总觉得她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安全,可她毕竟是一个外人,不好指手画脚。   嗯?她脚步忽然一停,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被人跟踪了?   她心中一紧,加快脚步,身后跟踪的人脚步也跟着加快。   沐惜月警觉性极高,尽量选择人多的大路,可有一段无人的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经过那段路时,她一狠心,埋头猛冲,指望能先发制人。   然而她忘了这里的人有轻功这回事。   一群人忽然冒出来,手里拿着刀,为首的脸上有道大大的刀疤,“沐姑娘,劳烦跟我们走一趟。”   “你……”沐惜月还想和他们好好谈判,表示愿意出更大的价钱,可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对方打晕。   再醒过来,她茫然地望着红帐顶,一时没有回过神自己在哪里。   她揉着酸痛的后颈,缓缓起身,等看到房间内花花绿绿的摆设后,总算明白过来。   这是青楼。   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沐惜月苦笑着下床,看了门一眼,径直走过去拉了一下,没拉开,她又用力扯了几下,听到“啪啪”的铁链声,明白过来。   自己是被锁在里面了。   窗户呢?她又走到窗户边,拉开一看,底下是尖尖的瓦砾,跳下去必死无疑。   看来绑架她的人早就准备好了。   王成泉最近应该没心思,也请不起这样的人,联想到刚去过的镇长府,心里有了数。   看来是里面的人在作祟。   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逃生的机会,她又看了眼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景墨这时候应该在找她的路上,只要拖够时间,就能等到他。   这么想着,她索性坐在床上,观察着这个地方,不是她熟悉的装饰,应该不在药房附近,出去之后要查也很简单。   对方肯定事先和老鸨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善用手段,从一个爱财的老鸨嘴里套出有用的情报很简单。   沐惜月已经开始盘算知道幕后真凶后如何惩罚对方了。   “爷,今晚这个,绝对对您胃口。”恶心的嗲声传来,她心一凝,来了。   随即就是开锁的声音,她连忙拿了梳妆桌上的钗子握在手中,然后躺在床上装睡。   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老鸨似乎低声和她说了什么话,片刻后又扭着身子出去,照旧锁上。   沐惜月无语,把自己的客人也锁在里面吗?   那男人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往床走过去。 第一百零八章 这反而是好事   沐惜月往后缩了缩,不想让他碰到自己。   酒鬼却认出她来,眼睛眯了眯,随即淫笑着,“这不是沐神医吗?”   “你是谁?”她的确有些名气,遇到有人知道她也不意外,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分明就不怀好意。   “你不认识也没关系,今晚让你见识到爷的本事你就不会忘记我了。”酒鬼大放厥词,一边说一边脱衣服,露出五个月身孕般的大肚子,肥肉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十分恶心。   沐惜月的嫌弃写在脸上,要是他胆敢碰她,她一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酒鬼肥大的身躯压上来,她拼命往角落里缩,避开他的咸猪手,但她也非常清楚,这样躲避只会激怒他,再加上他已经喝醉了,大脑无法思考,肯定想不到后果,任何威胁都没有用。   她决定循循善诱,拖延时间。   迅速爬下床,与酒鬼面对面绕着桌子走,面上笑着,“夜还这么长,您不用着急。”   对方听她没有反抗的意思,急躁稍微得到缓解,顺着她的话,“美人儿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小酌两杯,有点情调。”   “我刚才已经喝够了。”   “我还没有喝呢。”   见她坚持,又认定美色不会溜走,酒鬼大大方方点头,同意她的要求,“好。”   谨慎起见,她坐在他的对面,两人推杯换盏,沐惜月说着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视线却时不时地看向外头的天色。   已经完全黑了,景墨应该快到这里了。   如是想着,她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替他又倒了一杯酒,哄着他喝下。   “官人,您这是做什么——”外头的喧闹声响起,沐惜月嘴角一勾,来了。   “嗙——”门被一脚踢开,锁链可怜兮兮地挂在门上,控诉着他的暴行。   来人喘着粗气,眼神阴鹜,视线看了一圈,触到沐惜月的脸后稍微平静,大步走过去,一把牵起她的手,语气紧张关心,“你还好吗?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放心吧。”沐惜月安抚地回握着他,眯眼笑得很温暖。   “我去镇长夫人那里找你,她说你早就离开了,我花了一点时间……”景墨试图解释自己来迟的原因,语速很少这么快,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沐惜月微笑着听着他说完,拍拍他的手背,“真的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等终于安抚好他的情绪,沐惜月才有时间和门口瑟瑟发抖的老鸨算账。   “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面对老鸨,她立刻换上清冷的表情,前一秒还担心不已的景墨也瞬间变得冷酷,逼视着老鸨。   老鸨被两道锋利的光逼视,吓得腿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太清,只顾着发抖。   “不说?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说。”沐惜月往前一步,亮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笑得温柔而慑人,“想试试吗?”   老鸨早就听过她的大名,哪里敢真的和她作对,忙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沐惜月听了脸色更暗,果然是镇长府中搞鬼。   猜测被坐实,她更加担心的是夫人的安危。   刚这么想着,脚程慢一些的符珍问走上来,拨开老鸨走到他面前,着急地关心,“惜月你没事吧?”   “没事。”她笑着安慰。   “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家事……”符珍问叹口气,十分自责。   早在景墨找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那时距离沐惜月离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就算半散步地回去,该到了。   可他却说没有消息。   她急忙派了人在周围搜寻,皆没有下落,最后还是在景墨的逼问下才得到一点线索,辗转找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好在赶上了,要是沐惜月真的有个什么,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夫人您不必自责,这反而是好事,对方沉不住气,必然就会露马脚,也给了您一网打尽的机会。”沐惜月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不管好事坏事,与其关注当下的结果,不如看结果带来的长远发展。   符珍问不由对她的胸襟感到佩服,点头同意。   一行人往回走,符珍问拉着沐惜月的手说了很多,沐惜月一一回应,还记着安抚她的情绪,等送到门口,在沐惜月的吩咐下景墨送符珍问往回走。   “景将军就送到这里吧。”符珍问知沐惜月是为她好,但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好意,叫住他的脚步,在他转身时又道,“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日后将军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景墨对外人实在话少,不管对方好坏。   符珍问也习惯了他干巴巴的回答,不以为意,“还望将军不吝求助。”   送走符珍问,重新回到家里的景墨有些愁眉不展。   现在已经有人的手伸到沐惜月身上了,以后她的安危将更加难料,万一有人专门冲着她来,他恐怕不能时时护着她。   沐惜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不要杞人忧天,该来的躲不过,就算你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想动手脚的人也会伺机而动。”   她的话不假,可他无法接受。   “我会保护好自己。”沐惜月肯定地告诉他,“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赚大钱!”   她故意避重就轻。   事实也是如此,杞人忧天只会让人故步自封,不得进步,既然危险是必然有的,她要做的就是加强自我防护意识,保护好自己。   “……”景墨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自暴自弃地放弃劝说。   沐惜月觉得这样的人有点好笑,主动抱住他的腰,“我真的会保护好自己的,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   “嗯。”总算听到一句自己想听的话,景墨脸色稍微好了点。   沐惜月暂时没打算去找柳姨娘的麻烦,一是证据不足,二是她暂时分不出精力。那边的事符珍问自己应该会解决,她只需要多个心眼时刻警惕就好了。   另外……   她看了一眼景墨,小声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第一百零九章 真的有脸上门   “什么事?”难道是白天开张的事?人的确不多,不过经过夫人的宣传,生意已经好了很多。   “我想……扩下铺子。”沐惜月咬着下唇,有几分不好意思。   “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景墨询问缘由,倒不是想知道缘由,只是顺便帮她理清头绪。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脂粉铺子需要的花粉量大,种植需要一定的空间,在家里种固然空间大,但不方便随时采摘。   日后待在铺子里的时间肯定更长,最好铺子随时就能采到原料。   这样的话,现在的铺子完全不够,她打算买下相邻的两间屋子,改造一下,专门养花,地方大了,养的话种也能更多,到时候可以研发出更多的产品。   景墨当然对她的所有决定表示支持,当即点头,“你想好就行,需要我帮你办什么?”   他的体贴让她十分感动,她心里甜滋滋的,将自己早就盘算好的方案和盘托出,“上次翻修房子的那批工人,我很满意,如果可以的话,这次也请他们过来。”   村里老实人多,但大多憨厚,好处都被有心眼的人拿去,他们累死累活反而挣不到多少。   “嗯好。”景墨着手安排。   有了上一次的先例,这次消息一传出,不少人争着要报名,除开上次的一批工人,还多招收了十名。   与此同时沐惜月斥重金买下铺子旁边的店面,她并未声张,卖给她铺子的老板已经到处说她要开新店,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李氏和王家耳朵里。   一听她又要开店,显然是赚了大钱,王成泉更加眼红,迁怒到沐如雪身上,对她非打即骂,而他碍于身上的病没好意思再腆着脸追求沐惜月,王家一时鸡飞狗跳。   李氏则愈发嫉恨,沐庆施还关在牢中,她却又开新店?她非要搅黄她的生意不可。   如是想着,她只身一人来到镇上,一眼看到岚安药房对面热热闹闹地动工,工人们进进出出,面上大都带着和善的笑。   李氏冷哼一声,工人们做工哪有真的喜欢的,之前翻修是在村里,周围都是沐惜月的人,不好煽动情绪,今天在镇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随便煽动几个人都能有效果。   她走上前,挑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闲的工人搭话,“小哥,你是为沐惜月做事吗?”   “是又怎么样?”他是新来的,没见过李氏,对她却没有什么好感。   被呛了一声的李氏眼底闪过不悦,面上还是笑着,“她可有为难你们?”   在她眼里,沐惜月那个死丫头必然费尽心机钻空子打压工人,压榨工人的劳动力,只要煽动成功,工人们就能群起而攻之。   “沐神医对我们很好,你要是有什么心思还是省省吧。”老实人虽然憨厚,但不代表傻,明眼人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不耐烦地挥挥手。   见他不上当,李氏并不放弃,故意装可怜,“她有钱修房子扩店铺,可是我们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好歹母女一场,没想到她做到这个份上。”   那工人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大妈,您走错地方了,有委屈上公堂,和我说有什么用。”   他愿意搭话,对不要脸皮的李氏来讲就是最大的暗示,她再接再厉,“小兄弟,我也是无路可走,就连公堂也被她收买了。”   工人眼睛眯了眯,打量着她,“你是不是她的养母?”   “您认出我了?”李氏心中一喜,只要他答应自己,那就有戏。   工人高喊一声,“大家伙,看看,这就是那个没脸没皮的养母,沐神医特意叮嘱我们,没想到她真的有脸上门。”   他这一嗓子喊得大部分人都看过来,连路人都侧目看了一眼,虽然不清楚她的为人,但“没脸没皮”四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又联想到“养母”二字,自己早就脑补出一场大戏。   终归不是偏向她的苗头。   工人和路人唾弃的眼神刺激到李氏的自尊心,她一转刚才的可怜,不顾形象地大骂道,“呸,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怕都是和那贱骨头私通过才如此向着她说话。”   这话说得过分了,不少嬉笑的工人已经变了脸,他们老老实实做事,最不允许的就是别人的污蔑。   带头的工人已经有些恼火,“还请您嘴巴干净点。”   “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李氏的笑容更加刻薄,越说越起劲,“等我找到证据,你们都要名声扫地!”   早就发现她在外闹腾的沐惜月面色一寒,这个人简直就是块恶心的牛皮糖,怎么都甩不掉。   眼见着李氏的话越说越过分,工人们不想给沐惜月招惹麻烦也没有还手之力。   沐惜月交代好手里的事情,缓缓走出去,“您可是找我?”   “沐惜月!”见她出来,李氏怂了一秒,毕竟以前的失败历历在目,但很快她又挺起胸膛,认定自己的猜测是事实,“你还要不要脸!这里的汉子大多有了家室,你还要勾引他们!”   沐惜月冷笑一声,“你可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行了?信誓旦旦说我是石女的人是你,现在说我勾引人的人还是你,全凭你一张嘴说话?”   “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治好了自己!”李氏战斗力更旺盛,她的目的只是搞臭沐惜月,至于是不是事实,无所谓。   沐惜月懒得与她多言,也不想影响到自己的进度,便冲后头的工人们笑笑,“你们继续,不用管她。”   随后收回视线直视李氏,“正好你来了,我有笔账要和你结一下。”   一说到钱,李氏脸色立刻变了。   “上次你女儿来我家打砸,毁坏了不少东西,我初步估计了下,三十两跑不了,你要是带了钱就结了吧。”她随口开价,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数字。   李氏脸一僵,这丫头的手段她见识过,涉及到钱的事,她更不会放过自己,色厉内荏,“空口无凭?更何况我家丫头什么时候去过你家!” 第一百一十章 让人无法拒绝   只恨这个时候没有监控,沐惜月不能将证据甩到她脸上,“周围邻里可都看见了,如果您不信,我们大可对峙。”   她一说对峙,李氏就没了底气。   沐如雪的性格她当然清楚,前段时间沐如雪和王成泉闹别扭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去她家里闹多半是真的。   更何况她家那对小丫头伶牙俐齿也不是好惹的主,真要对峙必然跳出来说更多。   李氏一时权衡利弊没有开口,沐惜月见她不说话自然懒得理她,“想和我说话可以,先把账结了。”   说完转身进了药房。   李氏还想闹,却也知道闹起来只有吃亏的份,恨恨地站了半晌后离开。   她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沐庆施被关的够久了,家里没有他,说个话都没人帮腔,她只好拿了钱来赎人。   刚把人赎出来,她的抱怨就停不下来,“你那个赔钱货,天天在外面好吃好喝,不往家里那一分钱,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沐庆施一个头两个大,牢狱生活苦不堪言,他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刚出来她没有半句安慰也就罢了,反而不断埋怨。   但没有她自己还不知道要在牢里待多久,思及此他只能忍着脾气。   “还有那个王成泉,当初我就说不要把女儿嫁给他,现在倒好……”她将后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沐庆施,沐庆施听得差点晕过去。   “什么,你说雪儿她……”   “不,现在更重要的是沐惜月。”李氏果断地转移话题,转头盯着他,“她居然能亲手把你送进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还觉得她是你女儿吗?”   虽然沐庆施大部分时候都和她在同一阵线,偶尔却会心软,李氏恨铁不成钢,有意激他,“也不知道哪家女儿会把自己亲爹送到监狱里去。”   沐庆施脸色一寒,他也没有想到沐惜月会如此绝情,说送就送,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他这么多天的皮肉之苦都是拜她所赐。   李氏趁热打铁,“要是把这个丫头留着,日后少不得还有多少麻烦,不如……”   她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沐庆施眼神闪了闪,一时拿不定主意。   煽风点火的人还在怂恿,“要是她死了,这几间铺子就都归我们了。”   到时候他们就能一跃成为当地首富,哪还用得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还能给沐如雪找个好人家。   沐庆施心神一动,最终点点头。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正在为下一个病人诊断,大丫二丫按照吩咐抓药包药,对面装修如火如荼,景墨时不时地过来看她一眼。   有时候端杯水,有时候替她捏捏肩,但面上古井无波,毫无谄媚,仿佛只是生活里的一个平淡无奇的小习惯。   来看病的也有年轻小夫妇,女方看到他的无微不至很是羡慕,对沐惜月玩笑道,“这么好的夫君哪里才能找到。”   旁边的男人不善地看景墨一眼,仿佛他会抢走自己的娘子。   景墨毫无所动,拿出手帕替她擦着额头的汗渍,嘴里温声提醒,“你该休息了。”   小娘子眼神更加艳羡。   沐惜月不想拉仇恨,笑嘻嘻对那小娘子道,“你家夫君可是很宠你,这并非什么大病,却能让他如此紧张,可见他对你的在乎。”   这话说得对面小夫妇两人都舒服了不少。   她继续道,“我家这位,虽然体贴,却是个木头。”的确是个木头,不管她怎么主动,他都只知道脸红害羞。   她本意是调侃,有人却当了真,景墨眼神一深,难道他这么没情趣吗?   等送走小夫妇,沐惜月一回头就发现他在发呆,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景墨?怎么了?”   “没什么。”他回神,淡定地回答。   下午她为病人看病的时候,他悄悄溜出去,在市面上逛了一圈,顺便问了不少,再回到药房袖子里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东西。   沐惜月本来没有注意到,但他不时打量的视线的确吸引了她不少的注意力。   药房内人逐渐变少,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后完全空了下来。   她缓慢整理好各种工具,余光注意到他还在看自己。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   景墨的脚动了动,不知要往后还是往前,最终只是晃了晃身体,在原地站定。   “难道在为上午的话生气?”她记得自己似乎说过他是块木头?   木头归木头,但人是个好人,他不会钻牛角尖了吧。   “说你木头是和你开玩笑呢,你现在就很好,我喜欢你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沐惜月难得话多,隐隐有为自己辩解的成分。   景墨眼底一闪,体会到她安慰自己的苦心,心中一暖,“没有和你计较。”   说完走到她面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镯子,大方简单,没有繁杂的花纹,但光泽亮丽,很是好看。   沐惜月眼睛一亮,她对首饰并没有多少心思,但他送了,她多少还是有些感动,接过后当着他的面子戴上,晃着手腕展示给他看,“挺好看的。”   景墨被夸得脸一红,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束干花递到她面前,“花市里的花都差不多,我选了自己觉得最好看的。”   就是一簇干掉的满天星,沐惜月没想到这里也有这样的话,喜出望外,忙接过捧在手里,笑着对他道,“说你木头看来真的说错了。”   他哪里是木头,平静表面下藏着的浪漫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看她高兴,景墨忐忑的心也放回些许,最开始还以为她不会喜欢。   还好。   “谢谢你。”沐惜月眼睛闪着光,郑重地将干花装饰在柜台上,还特意加固了下,作为药房的门面,“你真是我的福星!”   她不加掩饰的夸奖惹得景墨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几分窘迫,沐惜月已经勾着他的脖子,凑上去飞快吻了下他的唇,眯着眼笑得很开心。   “噫,羞死了!”大丫二丫恰好撞见,瞬间互相捂住对方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然会有更多凶险   铺子的扩张工作很顺利,工人们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干活也越发卖力,严瑾度使工作质量上升不少。   沐惜月时不时过去检查的时候都在思考要不要给他们再加点工钱,工头却连连摆手,不肯多要她的钱。   倒是她此举又被工人传颂了一圈,这下几乎整个镇子的都知道岚安药房的老板娘是个好心肠的人,纷纷慕名而来。   药房和脂粉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李氏看了越发眼红,忙催沐庆施,“你人找好了吗?”   “正在物色。”沐庆施也十分为难。   找了不少杀手,但对方一听说要杀沐惜月,当即甩手不干,任凭他们开再大的价钱也没得商量。   这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   两人再三寻找,只好找到村子外头的杀手,外村人对本村不太了解,说起沐惜月的名字也只觉得熟悉,但更重要的是赏金。   总算找到一个愿意接活的杀手,沐庆施松口气,赶紧付了定金,让他越快越好。   一如往常关了药房打算回家的沐惜月锁好锁,看了还未完全黑下的天色,心里盘算今天可以早一点回家,或许可以泡个脚或者做点别的什么放松的事情,静静等着景墨回来。   铺子里需要一点新鲜的花粉,但镇子里能买到的花种他们都买光了,便让景墨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种子。   大丫二丫提着小篮子跟在她身后一蹦一跳的,大丫稍微成熟点,但看到二丫跳得欢快,也忍不住跟上。   沐惜月闻着小路上难得的清新空气,忽然看到前路站着一个人。   她警惕地放慢脚步,低声对大丫二丫道,“你们绕远路回去。”   大丫二丫敏捷地转身跑开。   她缓慢走向前面那个人,仔细观察着他。   不是这个村的人,这个村子的人她基本都打过照面。   大脑飞速转动,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你就是沐惜月?”等两人距离不过两米时,对面的人低沉开口。   “是。”此刻否认也没有任何作用,她大大方方承认。   “有人顾我来杀你。”   这杀手话有点多,沐惜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备选人不过就是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好在他废话多,且不是本村人,对这里的地势没有她熟悉。   “谁派你来的?”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四下扫视,设计最好的逃跑路线,不远处就是密林,穿过去是深山,虽然地势复杂,但她上次去采过药草,还算熟悉。   只要逃到那里,极有可能摆脱他。   希望这个杀手和请他的人一样不靠谱。   对面杀手似乎料到她这个问题,十分嘚瑟且无聊,“为什么你们都是这个问题,重要吗?都是要死的人,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沐惜月趁他说话的功夫缓缓往后退,瞅准时机拔腿就跑,边跑边在袖子里搜索可用的药粉。   有了,还好上次剩下的没有丢。   她攥紧药粉,尽可能接近密林,眼看快到到达的时候杀手泰然等在她身前,“你转移话题的能力太弱了。”   沐惜月瞪着他,慢慢接近,猛地将药粉撒开,杀手被呛了一嘴,沐惜月推开他跑进密林,尽可能在丛生的草里奔跑,虽然声音大一些,但便于隐藏。   “你跑不掉的。”杀手的声音跟在她后面,紧追不舍。   沐惜月心里有点慌,初步计算了下大丫二丫到家的时间,她只能尽可能多的拖时间。   好不容易出了密林,杀手被她甩开一定的距离,她来不及喘气,拼命往深山跑。   只要进了深山,他找到她的几率会大大减少。   天色有点暗下,她飞快地奔跑着,路过一处小小的茅屋,忽然福至心灵,想到这里有猎人埋下的陷阱。   其中还有不少是她教的。   有了陷阱做后盾,她有底气不少,专门把人往陷阱多的地方引。   “啊——”在某声凄厉的叫喊后,她长舒一口气。   那个杀手太过警觉,被他绕开了好多陷阱。   摆脱致命威胁,她脚步慢下来,打算绕个弯往回走,刚走两步就听到旁边隐隐约约的声音。   难道他爬上来了?   不可能,那个陷阱很深。   她警惕地探头检查,却发现树后靠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医者仁心,她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凑过去确认他意识丧失后咬牙把人扛起来,这里超个近路回去,应该也不会很远。   她如是想着,撑着一口气要把他带回去。   谁知道才走到小路上,她就喘得不行,不得已将人放在地上,拍了拍男人的脸,“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看来是听不到了。   沐惜月叹口气,谁让她非要救人,只能认命地继续。   当她休息好打算再次扛起人的时候,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   “惜月,你怎么样?”是景墨。   她绷紧的心瞬间扎实地落下。   “我还好。”   她这么答着的时候,景墨猛地上前,一把将男人从她怀里打出去,摔在地上闷哼一声,他沉着眉看着那男人,“就是他?”   “不是。”沐惜月见他误会,急忙解释,“杀手已经被我困在深山的陷阱里了。”   “那他是?”她的否认让他稍微安心,手上却还护着沐惜月,“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没有,只是跑得有些喘。”沐惜月再三回答,没有丝毫不耐烦,“他是我回来时候顺路捡的一个伤患。”   景墨表示理解地点头,方才的慌乱淡去,弯腰将男人一把扛在肩上,另一只空闲的手扶着她。   沐惜月仿佛感知到他的担心,主动握住他的手,朝他笑笑,“真的没事,放心吧。”   刚才被那么一摔摔出些许意识的男人眼皮子动了动,好像听到什么撒狗粮的东西。   两人回到家,守在门口的大丫二丫立刻迎了上来,抓着她的袖子,“沐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景墨估计也是大丫二丫叫过去的,她摸摸两个丫头的脑袋,心里庆幸还好她们都是机灵鬼,不然会有更多凶险。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   将受伤男人安置在卧房内,景墨自动退避,早就习惯她节奏的大丫二丫的立刻打来热水顺便拿来用得到的药品。   沐惜月熟练地帮他处理伤口,却发现伤口,看样子很深,不像是意外的伤害造成的。   大概率被仇人追杀。   处理完后她端着满盆的血水出来,碰上等在门外的景墨,坦然地接话,“我看了下他的伤口,不简单。”   景墨敛下眉,他征战沙场,见过死伤无数,各型各样的伤口都见过,或许那人身上的伤口他能了解一二。   但他现在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与沐惜月对视半晌后点点头,没有提更多的事。   沐惜月冰雪聪明,哪能不知道他欲言又止后面的意思,体贴地没有追问,挽着他的手往主卧走,“明天他应该就能醒了。”   到时候再问问怎么回事。   次日清晨,景墨和沐惜月同时起床,一个去做早饭,另一个围着她帮她打下手。   比较敏感的景墨在她转身时余光察觉到屋外一个黑影闪过,放下手里的事直接冲出去,沐惜月吓了一跳,忙跟出去。   昨天受伤的人正被景墨扭着手,面露痛苦。   她快步上前,握了握景墨的胳膊,温声道,“别紧张,他是昨天救下的人。”   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脸,刚才匆忙,还以为是贼人。   松手放开他,那人扶着墙勉强站住,脸色煞白,大概刚才的拉扯让他的伤口再度裂开。   “你的伤势严重,至少需要一周恢复时间。”沐惜月一眼看出他想离开的心,沉稳劝说。   她只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叮嘱伤患。   那人面露难色,显然不想留下。   沐惜月与景墨交换一个眼神,后者颔首,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将人直接扛回客房里。   重新回到床上,那人眼珠子转了转,身体不能动,却还能说话,对上沐惜月坚定要给他疗伤的眼神,无奈道,“收留我只会给你招惹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她淡淡接了句,没有放在心上,“那就杀身之祸。”   她根本不是怕事的人。   男人盯了她半晌,“我乃前丞相遗孤季睦洲。”   短短一句话,景墨瞬间明白过来,但沐惜月还云里雾里,前丞相遗孤,难道不是权力滔天吗?怎么会有杀身之祸?   季睦洲只好解释,“家族遭人诬陷被抄家,我倾尽全力想为家族平反,不料……”   沐惜月领会过来,大概知道事情经过。   他被人追杀流落至此,且对方绝不会轻易放弃。   “既然如此,你更要安心在这里养伤,此刻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她大方叮嘱,说着还顺势给他拉起被子盖好,“伤势刚刚有裂开,等下我再帮你包扎下。”   “姑娘,若是他们找上门来,恐怕你毫无生还机会……”季睦洲不愿牵扯无辜的人,越发不赞同,挣扎着要解开自己的穴道。   沐惜月按住他的肩,明白自己不露出一点实力他是不会答应留下的,可就这么把重伤的人放到野外,她实在不放心。   搞不定的时候就找景墨,她后退一步,拍拍景墨的背,朝他眨眨眼,盯着他有几分无辜和求助。   收到信号的景墨沉默上前一步,对上季睦洲的视线,平淡地出声,“我见过你。”   “你见过我?”季睦洲疑惑复述,他见他的确有几分眼熟,但不确定自己在哪里见过。   景墨点点头,声音低沉缓慢,“几年前皇宫大宴,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交谈过几句。”   时间太久,且那时二人尚为少年,现在对上他不认得也正常。   季睦洲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回忆起来这么一号人物,惊讶地瞪大眼,“你是……”   “现在还担心惜月的安危吗?”他打断他,提到沐惜月时难得浮现一个微小的笑意。   话已至此,季睦洲没有理由再坚持,视线在景墨与沐惜月之间来回,触到景墨关怀沐惜月的眼神,明白了什么,绽开相遇后头一个笑,带着贵胄之子特有的温煦与礼貌。   “那就有劳景将军和……”他说到一半才想起来不知道沐惜月的名字,抱歉地望过去。   “沐惜月。”   “沐姑娘了。”   “嗯。”   成功劝说他留下,沐惜月一直绷紧的脸松了松,叫来大丫帮他重新上药,自己则推着景墨出去。   “加入他的仇人追过来,会难办吗?”虽然她不怕事,但不想连累景墨,以防万一事先询问最消极的后果。   景墨偏头望着她,坠入她眼中的星辰,听到她担心的询问,抬手摸摸她的头,温声安慰,“不用担心。”   沐惜月盯了他一会儿,选择相信他,“嗯。”   “我和你一起去铺子。”景墨喉结滚了滚,昨天的事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忙活。   沐惜月本打算拒绝,可一想到昨天的事,她心有余悸,再三思考还是点头带着他。   有了景墨的保驾护航,沐惜月有底气不少。   一大早到达药房,就看到两个在角落畏畏缩缩的人。   她歪头看了一眼,是沐庆施和李氏。   这两个阴魂不散的人。她心底翻起厌恶,不想理会,当着他们的面走到门口开门,景墨跟在她身边,也看到那两人,眼底闪过阴鹜。   李氏冷不防被他们瞪了一眼,吓得一哆嗦,忙站直身子,欲盖弥彰地想往隔壁铺子走。   沐惜月心中并没有多少诧异,只是肯定了雇凶的人是李氏和沐庆施。   虽然没多少悲伤,但想到生父养母勾结要她的命,多少十分讽刺,冷笑一声,推门进去,没理会鬼鬼祟祟的两人。   景墨瞥到她的表情,基本确信昨天的杀手出自谁的手笔,等她进去后自己转身回去,大步走到二人面前,一手一个衣领将两人提起来。   往日温和平淡的脸彻底冷下来,透出战场磨砺出的杀伐戾气,“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在说什么?”李氏装不懂,抖着眼神看着他。   “不想死就把你们的脏手拿远点。”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进步未免也太大了   他松手后,李氏和沐庆施相互搀扶才没至于软倒在地上。   “那丫头怎么会知道?”沐庆施喃喃询问,不肯相信。   “因为你们足够恶心。”沐惜月的声音幽幽传过来,手里端着一盆擦灰的脏水,冷眼望着他们,毫不犹豫抬手一泼。   两人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沐庆施的害怕瞬间转为不满,“你怎么对你亲生父亲的?”   “您怎么要脸说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沐惜月讽刺起人来毫不嘴软,“没想到我还有个想法设法置我于死地的父亲,真是感谢你昨天送的礼物。”   她当面揭穿两人的恶心做法,面上表情更冷,看苍蝇似的看着两个人,“刚才景墨的话你们也听到了,长长记性。”   说完转身回到药房,没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   李氏与沐庆施面面相觑,嫉恨地剜了一眼药房里兀自忙活的人,狠声道,“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臭丫头。”   两人故技重施,趴在地上耍赖皮,“真是造孽啊,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就这么对他们的父母……”   沐庆施拉不下脸叫喊,只能做出痛苦的模样。   来迟的大丫二丫看到两人在门口撒泼,皱皱眉,二丫心直口快,无比嫌弃地开口,“你们不要脸吗?上次讹钱没讹到,今天又来作妖?”   小孩儿的声音清脆入耳,且不擅长撒谎,往来的路人瞬间明白,可怜的眼神转为厌恶,他们也算是这家店的熟人,多少听过一些相关的流言,摇摇头。   两人的算盘还没打起来就散了,趴在门口还碍到了别人进门的路,来看病的人嫌弃地看着他们,“你们要讨能换个地方吗?待这儿耽误大家的时间。”   开始一两个人说他们还能毫不在意地赖着,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每路过一个人都会说上一句,有的人话还格外难听,饶是他们俩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一个上午过去,看完病出来的看到他们还在地上,无语地啐了一句,“你们没有脸皮吗?我记得你们有个刚中秀才的儿子,叫沐子安还是什么的,就不怕他被人耻笑?”   沐惜月送完上午最后一个客人,看到他们还在门口,恰巧听到路人问他们的话,冷眼道,“我以为你们会顾及沐子安的脸面,没想到你们无所不用其极。”   两人的话点醒撒泼的两人,他们面面相觑,立刻起身,灰溜溜地离开。   景墨跟出来,站在沐惜月身后,皱着眉,难得赤裸裸表达出自己的喜怒,“要不直接除了后患。”   “不用管他们,”沐惜月笑笑,回头拍拍他的肩往里走,“以后再收拾。”   晚上回家,一路上沐惜月难得有些担心,万一季睦洲还是不愿意连累他们,趁着他们去药房自己离开。   景墨心细如发,察觉到他她的不安担心,语气沉稳,“他不会离开的。”   “嗯?”她歪头,有些意外他的肯定。   “我和他接触虽然不多,但他言必行行必果,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景墨的声音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将她一颗不安的心沉甸甸地按回去。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跟着又听到景墨追加的声音,“更何况你不是先派了大丫二丫回去吗?她们没找过来就说明没事。”   “好的。”她轻快地回答一声,甜甜地笑开。   景墨望着她的笑容怔了一瞬,脸先一步红透,不自在地转过脸。   还没到家,就看到二丫背对他们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进了院子,才发现她身边还有大丫,绑着绷带的季睦洲正在教两个人认字。   “沐姐姐!”大丫余光看到他们进门,高兴地叫了一声,不等她问,便倒豆子似的交代,“二丫翻到一本书,但不太认识,老景头在忙,季哥哥就来教我们。”   了解到前因后果的沐惜月了然点头,面上挂着温暖的笑,走近一看,纸上还有两人的笔迹,虽然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很工整。   她有几分意外,“这是你们写的?”   “对!”二丫十分自豪,顺手又新写了几个字,谈不上隽秀,但比之前的字体好看很多。   “你偷偷练了字?”饶是料事如神的沐惜月也不太能猜得到,惊讶地追问。   “没有,是季哥哥教的。”   就算是他现教的,这进步未免也太大了。   沐惜月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季公子为师有方。”   “一点小技巧,不足为道。”季睦洲被小孩子夸完,又被大人夸,脸上有些挂不住,摆手谦逊道,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家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他养伤期间,虽然不能做重活,但普通的挑水劈柴完全能够胜任。   沐惜月眼睛转了转,先行应下。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饭,沐惜月端着纱布药水去了季睦洲的房间,检查一番后放下心,“之后尽量不要做重活,好好休养。”   “谢谢沐姑娘。”季睦洲真心道谢。   “分内事。”   “景将军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季睦洲又加了一句,当然这话没有贬低景墨的意思。   沐惜月心头一甜,能得到旁人的祝福是这段感情最高的赞扬,语气柔软下来,“能嫁给他也是我最幸运的事。”   他是她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束光,照亮她黑暗的人生,与她一路为伴。   刚走到门口的景墨脚步顿住,听到季睦洲的话,也听到沐惜月的回应,坚硬的心缓缓打开,一个叫沐惜月的人稳稳地住在他心里。   “我虽然与景将军接触不多,但他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择一人终老。”季睦洲看上去温温和和,没想到是个操心的命,念念叨叨。   沐惜月有点好笑。   “明日可否带些笔墨回来?”他忽然又道,见她疑惑好心解释,“我看大丫二丫很喜欢写字,但家里的纸笔似乎不够。”   “可以。”沐惜月爽快答应,心里萌芽的那点想法更加坚定。   从季睦洲房中出来,一转弯就看到景墨站在门口。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也算功德一件   方才的话他肯定尽数收入耳中,沐惜月面上一红,佯作不在意地走过去,坦然对上他的视线,“没想到堂堂景大将军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我没有。”他低声回驳,回想到刚才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红了脸,压低声音为自己辩解,“只是刚好路过。”   “是是是,”她笑着拉起他的手,他身子一僵,随即紧紧回握住。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小路上,景墨还在担心李氏他们贼心不死,“我找个机会以绝后患。”   她忙止住他,杀人犯法,对方是地痞无赖不尊法度,他们不能效仿。   恶人自有恶人磨,更何况他们越闹,自己的铺子名声才越大。   “不用管他们,人贱自有天收,我们以不变应万变。”沐惜月语气轻松,他们的手段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这次是她大意,不过也提醒她日后要小心安全。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没工夫收拾他们。   “我在想一件事。”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知会他一声。   “什么事?”   “好事。”她笑嘻嘻地卖关子,面上的俏然生动令他又是心神微荡。   他温柔笑着,眼底柔情浓得化不开,“那我就期待一下。”   沐惜月偏着头思考片刻,“你明日帮我把村里不常住的屋子租一间下来。”   村里虽然男丁众多,但比较其他村落其实少了很多,不少人见村里发展不起来,早早背井离乡,家里屋子也空了下来。   闲置实在太浪费了。   对于她的决定,他向来不会多问,点头应了,“好。”   “租金不要委屈了他们。”她又叮嘱一句,他们现在也勉强算小资家庭,力所能及地接济别人也是给自己积福。   景墨办事效率极高,在要帮她采买的情况下迅速租好了一间宽阔的大屋子,占地几十平米,对她要做的事绰绰有余。   当他拿着租用合约回到岚安药房时,饶是一直泰然自若的沐惜月心底也有微微的诧异。   谈租赁,动辄三两天,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拿到合约。   正好手头清闲,她接过合约仔细看了下,和她昨晚交代的差不多,一年起租,每个月一两银子,年付。   对方提的条件毫不苛刻,只要不拆了房子就行。   “你真棒。”她由衷表扬,踮脚在他侧颊“吧唧”一口,喜滋滋地收好合约。   景墨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虽然脸上古井无波,但脸红成一片,默默往后退到角落,想让自己藏起来。   外头抱着孩子的大妈一进来先是将孩子交给沐惜月,回头一看他站在那儿,惊讶了一瞬,调侃着沐惜月,“沐神医,你医术这么高超,怎么相公脸红成这样也不诊断下。”   “有什么好诊断的。”她笑着回话,余光瞥了角落里不知所措的人一眼,有些好笑,谁叫他脸皮薄,这么久了还没习惯,以后要是同床怎么办。   想到不该想的事,她也蓦地一怔,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   看着两人前后脚脸红成猴子屁股,大妈也笑呵呵的,愈发逗弄二人,“哎哟,都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到时候要孩子怎么办。”   “大妈您就别多管闲事了。”她假意恼怒,推了她的手一把。   大妈笑得更开心。   被调侃一通的两人收铺子时难得有几分尴尬,沐惜月一边整理一边偷瞄着在做体力活的人,对着他的身材发一回呆,莫名想到两人以后孩子可能的样子。   她忙止住飘远的思绪,张口道,“明儿我想买点家具。”   “家具?”他很意外,“家里不是已经够了。”   “给新租的屋子用。”她神秘一笑。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看了看还没关门的几家木匠店,确认好大致的模样后给了他一定的预算线。   回到家,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早被她打发回家的大丫二丫正趴在桌上练字。   难得让爱玩的人对学习产生这么大的兴趣,她微微一笑,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   “今天写了什么?”她凑过去,冷不丁出声,吓了两人一跳,练好的字一歪。   二丫露出懊恼,“都怪沐姐姐,好不容易可以超过姐姐了。”   “分明是你自己写得不够好。”大丫笑嘻嘻地戳穿她的狡辩,拿着字飞快地跑到正在帮忙搬凳子的季睦洲跟前,举起来,十分自豪,“看,季哥哥。”   “写的很好。”他不吝夸奖,给她一个分外温暖的微笑。   “听到了吧。”大丫冲二丫得意颔首。   沐惜月见她们无视自己,故意伤感,“哎,有了季哥哥,就忘记我了,真让人伤心。”   “没有!”大丫二丫说着又回到她身边蹭着。   打发了两人去洗手,她走到季睦洲身边,平静地开口,“我租下了村头那个大屋子。”   “嗯?”他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明日打算再购置几张课桌椅。”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季睦洲眼睛一亮,昨日他便有如此打算。   周至村地处偏僻,贫瘠不堪,大人裹腹尚且艰难,更别提小孩的教育。   小点的在地里玩泥巴,大些的帮着大人干活,实在清苦。   他左右在此养伤,不如尽绵薄之力,教适龄小孩读书习字,也算功德一件。   “沐姑娘果然善解人意,我正愁如何开口。”毕竟他一个外人,冒然开口,只会给她增添麻烦。   如今她却不声不响地办好一切,令他意外之余分外感激。   “季公子所想正是我前几日的忧愁,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她早就心疼那些孩子们,却无暇分神,教给其他教书先生,一来未必会来,二来未必尽心教。   两人默契达成协议,季睦洲养伤时便帮她教教村里的孩子,聊以打发时间。   “那以后还有劳季公子了。”她行个礼,“需要采买的东西,列个清单给我便好。”   “谢过沐姑娘。”他拱手让礼。   回到席间,沐惜月一身轻松,心情好了许多。   新租的屋子挂上言简意赅的“学堂”二字。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们还不知道?   “沐姑娘,这学堂开不起来的。”来往的村民见她在调整“学堂”的牌子,好心提醒她。   虽然她前两次修缮雇了大部分村民改善了一段时间的生活,但长久来看根本是杯水车薪,压根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有适龄小孩的村民多是有一大家子的中坚力量,微薄收入尚且只能让家中温饱,哪有闲钱供小孩读书。   沐惜月笑了笑,扶着梯子让季睦洲下来。   等他站定后介绍给村民,“这就是我们的教书先生,季先生。”   村民见她似乎没听自己的话,叹口气,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季先生好。”   “老伯,您不必担忧,我们不会收一个铜板。”他未来是这学堂的主人,当然由他出面更好。   “这……”村民怔住,“那先生您……”   “季先生的吃穿用度我们来操办,您就放心把孩子送过来,”沐惜月笑得更加温和,“我这也来不及挨家挨户地通知,您要是有时间帮我叫一下。”   村民还是一脸懵,没回过神来,愣愣地往回走。   次日,学堂门口犹豫地站着几个村民,掌着孩子的肩犹疑地望着还未开门的学堂。   “来得这么早?”第一天开门,沐惜月自然要陪着季睦洲过来,帮他熟悉村民,也让村民见到她放心。   “这不是要下农田,顺便把孩子带来了。”村民忙回道。   沐惜月大致看了一眼,不过十来个孩子,还好,她正好只定了这么多本书,和她算的差不多。   说话间季睦洲已经打开门,招呼着人往里走,进去一个发一套书,十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脸上满是新奇,将小书本来回翻了好几遍。   “这是我父亲的名字!”有个小孩儿大概是勉强认识几个字,指着一个字兴奋地大叫。   其他孩子立刻围上去。   季睦洲看着他们这模样,既欣慰又心疼。   外头沐惜月跟班主任似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动向。   并非不信季睦洲,只是孩子们脾性各异,季睦洲身份尊贵,未必习惯与他们的相处。   不止她,其他村民也默默站在外头望着。   他对他们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把自己孩子丢在这里有担心很正常。   一行人在外头巴巴看了小半个时辰,季睦洲泰然自若,孩子们虽然有不同程度的顽劣,但好在听话。   他板起脸认真教学时不怒自威,孩子们也不敢随意玩笑。   半日过去,中途暂时下课放松,他放下教棍,放了孩子去玩耍,自己则走到外头。   沐惜月坚强地守在外头,还有一两个被派做代表的村民。   “视察得如何?”他带着轻松的笑意,面上满是平和与玩笑。   她点点头,“的确有一套。”   教书这种事也要看天赋,有的人满腹诗书,却教不好人,无论如何都言不达意。   有的人纵然学问不如泰斗,却能因材施教,传授毕生所学。   季睦洲难得在教学上有相当的天赋。   对于她的夸奖,他只是谦逊地笑笑,转头对村民道,“您放心把孩子放在这儿。”   村民经过一上午的观察,也基本心里有数,加上对沐惜月的信任,连连点头,“劳烦季先生了。”   “分内之事。”   辞别村民,沐惜月也该去铺子里忙活,再三叮嘱他有需要的便通知自己。   学堂渐渐走上正轨,孩子们从最初的青涩犹豫变得喜爱主动,村民纷纷赞叹季睦洲和沐惜月的功德,业余也会光临她的铺子。   都是村民,沐惜月给了他们不少折扣。   村民与旁人闲聊时无意透露学堂的消息,邻村的人纷纷要送孩子过来,被沐惜月一一回绝。   一码归一码,邻村的人多半想占便宜罢了。   饶是如此,她铺子的生意如日中天,口碑也越来越好。   这天早晨她尚在酣睡中,忽然有人大力敲打家门,她被惊醒,披了衣服出去查看,却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你是?”她迟疑问道。   对面那人满头大汗,眼中惊惶,见她出来忙拉着她的手,语气急促,“求沐神医看看我堂姐。”   “你堂姐?”她微微皱眉。   眼前的人她都不认识,她堂姐又是谁?   “我堂姐说你是神医,只有你能救她了。”她语带哭腔,抓着她的手要往外走。   人命关天,她略微思索便答应下来,回身拿了药箱跟在她身后。   此刻景墨也已经起床,看到她往外去,不放心地跟着过去。   有他跟着,她愈发安心,疾步跟上年轻女子。   七弯八拐,看着逐渐熟悉的路,她眼神微深,这不是去镇长家的路吗?   “你的堂姐,可是符珍问夫人?”她如是发问,心内紧张,万分希望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回答。   脚步匆匆的堂妹一听到堂姐的名字,隐忍的泪水奔涌而出,哽咽着回答,“是,昨晚堂姐还好好的,今早我来约她一同逛早市,谁知道就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早上可吃了什么东西?”沐惜月心中一痛,镇长家内部本就明争暗斗,此次突然事件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不知,我来找姐姐的时候她分明刚醒。”堂妹抽泣着叙述自己早上进镇长府中找姐姐的经过,过程的确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疏漏怪异之处。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疑惑与心疼。   说话间赶到镇长府。   镇长夫人出了事,府里竟然毫无慌乱,下人们神情自若地来往,有的还在说笑。   “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她默默猜测着。   镇长夫人的房间门紧闭,堂妹一把打开,疾步走到床边,握着符珍问的手,“姐姐,神医给你请来了。”   床上面色苍白的人缓缓睁眼,望向床边站着的沐惜月,忽然神色激动,忙要起身。   沐惜月更加心疼,忙凑上去扶住她的背,轻轻帮她顺着气,顺便诊断。   符珍问气若游丝,“妹妹,你和景将军先出去一下。”   “这……”堂妹很是犹豫。   “没事,我在这里。”沐惜月安慰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也没人敢质疑   等两人离开,她才将符珍问扶起靠在床背上,翻出药箱给她诊治,初步判断是中毒,只是毒性尚且不清。   她先拿了一剂药打入她的身体暂时缓解毒性,一边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没用的。”符珍问缓了口气,语速缓慢,声音轻的融在空气中,“她这是想让我死。”   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她们心知肚明。   “您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她故意开着玩笑活跃气氛,手下却更加紧张,诊断的动作愈发急切。   到底是什么药,这该死的仪器怎么没有反应。   她额头冒出细小汗渍,现在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不如先洗个胃,她脑子里冒出极端想法,但实施性不高。   “我怎么会质疑你的医术,”符珍问淡笑一声,声音更轻,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话,“但我的身体我清楚,已是强弩之末。”   毒绝对不是今早下的,说不定是对方长久以来精心布的局。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沐惜月才更加难受。   她并非真的神医,也有回天乏术的时候,却偏偏碰上自己的好朋友。   心如刀绞,她的手微微颤抖,一反平时的冷静,心态有点不稳。   符珍问轻轻握着她的手,小声道,“没关系,我不会怪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她越这么说,沐惜月越难受。   身为医生,行医救人是她的本职,面前的这个人,她却束手无策。   “镇长府,虽然不比王府侯府深宫大院,但也是个名利场,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我的儿子。”她慢悠悠地开口,仿佛在交代身后事,“要是沐姑娘能帮我儿逃脱这苦海,我泉下也能瞑目。”   沐惜月打第二针的手一顿。   这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镇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也是这么多年她镇长夫人位置稳稳当当的原因。   独苗苗自然会被格外照顾,要帮他逃离,谈何容易。   也许将死之人格外敏感,符珍问摸到她的手,幽幽叹口气,知道可能性不高,却碍于私心没有说破,算是给自己一个念想。   沐惜月反握住她的手,说不出否定的话。   能用的技术手段都用上,可她的病情毫无起色,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生命的流逝。   “惜月,得以认识你这么好的朋友,是我的福分。”符珍问是大气之人,弥留之际也不愿过多挣扎。   沐惜月黯然神伤,叫了她的堂妹进来。   堂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妹妹,我走后,你可要好好生活,有事没事来看看你侄儿,找个相当的人家嫁了。”符珍问勉强打起精神,弯着嘴角笑着,殊不知那笑比哭更让人难受。   她流着泪点头,泪水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大片。   “这都是我的命,你不要耿耿于怀,”符珍问放心不下,堂妹是个刚烈性子,担心她在自己走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等后事办完,你便离得远远的。”   她并不后悔嫁给镇长,但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再度卷入其中。   堂妹泣不成声,不肯松手。   符珍问长长地看了沐惜月一眼,眼中乞求不必言说,实在担心儿子日后的前程。   “夫人……”她小声叫着,答应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滑落,垂在被子上。   堂妹骤然痛哭,沐惜月手呆呆地放在半空,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作为一名医生,见过不少实在与世界无缘离去的人,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无力。   镇长夫人病逝的消息不胫而走,得知消息的镇长匆匆赶来,见到床上毫无血色的人,仿佛瞬间苍老十岁。   这多少让沐惜月感到安慰,至少镇长对夫人有真情。   夫人的丧事办得轰轰烈烈,沐惜月作为她的好友到场,远远看到她的儿子披麻戴孝地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其中隐情,若是猜到又会如何应对?   出于对符珍问的愧疚与留念,丧事间隙,她走到她儿子身边,低声平静地问道,“你母亲,曾央求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抱着冥牌的手紧了紧,眼神黯淡。   失去母亲仿佛让他一夜成人,肩上担子更重一分。   “谢谢沐神医。”他终究避开离开的话题,淡然回话,“母亲生时总称赞您的为人处世,走时有您送一程,想必也圆满了。”   “你母亲是个伟大的人。”   既然他不愿意离开,她更不会强求,安慰过后默默回到最后排。   景墨如往常冷着一张脸,只是眼底偶尔会泄露出伤感与恍若隔世。   堂妹哭得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她想要去安慰,去有人先她一步。   是镇长。   他托着她的手,低声安慰,眼中夹杂着复杂的柔情。   沐惜月脸一僵,随即又苦笑。   一个一年取两三个姨太的人,她竟然会真的相信他对符珍问有真情。   风光大葬持续了三天才结束。   三天后,该吃吃该喝喝,除了堂妹和她的儿子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其他人已然是平时模样。   镇长更是满面笑容地四处体恤村民。   沐惜月没来由有些恼怒,将他发下的体恤金尽数丢到学堂,心中不免愤愤。   这日她一大早便自动清醒,想着拟下新的胭脂调配方子,几日不见的堂妹登门造访。   她清瘦了许多,眼窝凹陷,眼下青黑,大概从符珍问走的那日起她就没有睡好觉。   拉着她的手在堂屋坐下,“怎么了?”   她来必然有事相求。   堂妹盯着地面,泫然欲泣,又强行忍住,半晌才道,“我打算嫁入镇长府。”   “……”沐惜月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的决定在她意料之中,又实在意料之外,她不免替她可惜,“你决定好了?”   “嗯,镇长聘礼已经下到家中,不日便要摆宴了。”她情绪低落,兴致不高。   沐惜月哑然片刻,才干巴巴地回答,“这才办完丧事就办喜事,难道他不怕被人诟病?”   堂妹冷笑一声,生出几分凉薄,“说是冲喜,也没人敢质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会注意的   的确如此。   沐惜月敛眉,镇长的话有谁敢忤逆,他说冲喜,便是冲喜。   “你决定好了,我也劝不了。”她缓缓回答,她无权干扰他人的决定,“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   “我想找沐神医买毒药。”堂妹抬头与她对视,眼中带着惊人的决心,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毒药,是何用处一目了然。   她到底气不过堂姐无辜丧命,大概要奋力一搏。   但这博的可是她的命。   沐惜月心中慨叹,一时没有回话。   对面人见她这副模样,扬眉道,“难道沐神医不愿意给我吗?”   她主观上当然不愿意,但她更明白他们是独立的人。   “我当然会给。”沐惜月沉下声音,“只是作为你姐姐的好友提醒你一句,后果不堪设想。”   她怅然冷笑,“后果?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沐惜月转身进屋,挑了最厉害的毒,包好后递给她,“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这毒很厉害,顷刻间化骨为水。”   堂妹握紧毒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挚地道谢,“有劳沐神医。”   沐惜月看着她在清晨凌冽的风中缓缓离去,长叹一口气。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你不必自责。”默默围观全程的景墨慢慢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寄予她温暖来源。   她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望着堂妹离开的那条路,忽然生出无力与无趣,“人生有那么多选择,她偏偏选了最难的这一条。”   “也是最对得起内心的一条。”景墨对倒十分赞同堂妹的选择似的,偏头刮了下她的鼻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很不容易了。”   几日后,镇长府摆宴,请柬发到了她家门口。   她由衷厌恶,只稍人带了指名送给堂妹的礼物后便将请柬扔到土里埋了。   这亲事让她更想起前不久的事,情绪愈发低落。   虽然对来往病人还温柔笑着,可一旦病人离开,她便恢复到独处时的清冷落寞。   以后符珍问再也不会笑着帮她招呼顾客,也不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   她可算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却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骤然离世。   越想越郁闷,她皱着眉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发呆。   今日天气恶劣,药房人少了不少,只有极个别需要吊水的人在里头安静睡着。   她拨了拨算盘,当日的来往账务算了一遍又一遍,这几日进账翻了几倍,但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符珍问的事情。   景墨见她兴致不高,也跟着心疼,变着法地想逗她开心。   这不,这么大的雨,他一声不响地外出,冒着大雨奔波,借着大雨的优势买到很难买的糖葫芦。   回来的时候头发几乎打湿完,衣服还在滴着水。   他把糖葫芦伸到她面前晃了晃,生涩地学着别人的广告词,“我家糖葫芦最甜,不好吃倒赔钱。”   沐惜月回神,接过他的糖葫芦,咬下一颗,在他巴巴等着夸奖的眼神中脱口而出,“你去换身衣服,不然感冒了。”   景墨满脸挫败,但听话地换了衣服,回来后还不忘问她,“味道怎么样?”   “好吃。”她简短地评价,吃了一半剩下一半递给他,“你尝尝就知道了。”   他极少反驳她的话,接过来顺从吃完,的确味道不错,就连他这样不吃甜食的人都能吃完。   沐惜月看着两人分吃一根糖葫芦恍然想到很久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她和妈妈也是什么东西都分着吃。   有点好笑。   她嘴角微微勾起笑,景墨敏锐捕捉到,先是一喜,看来糖葫芦果然能让她开心,后又有些挫败。   他居然还不如一只糖葫芦。   但不管如何,仿佛找到窍门的人天天一大早就去了糖葫芦店,在一众小姑娘老大妈的人堆里艰难抢到一只。   沐惜月连着几天在开店前都能准时收到糖葫芦。   这日又逢大雨人少,她看着再度湿淋淋回来的人,让他换了衣服后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你知道蛀牙是什么吗?”   “不知。”他站得笔直,板着脸回答。   “一种牙病,严重后牙齿会烂光,满嘴一颗牙都没有。”她平实地解释。   景墨在她的解释中不自觉地抽抽嘴角,恍惚牙齿有点痛。   “这糖葫芦再这么吃下去,我就会有蛀牙了。”沐惜月不忍心吓他,回归正题。   他沉默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非买不可的理由吗?”她从未说过喜欢之类的话,会吃也是因为是他送的。   “能让你开心。”他言简意赅。   ……沐惜月哭笑不得,吃甜食并不能让她开心。   或者,她有不开心吗?   景墨仿佛看透她的疑惑,走近她,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自从镇长夫人过世后,你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这几天瘦了很多。”   她微愣。只是偶尔会想起她发呆而已,原来她的情绪这么明显吗。   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给他们添了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她一阵愧疚,难怪大丫二丫这几日格外乖巧,也不顶嘴偷懒。   “我没有心情不好。”她试图解释,“只是好友过世,我多少有些唏嘘。”   若是店里繁忙,她还能暂时忘记,可若店里空荡荡,想起也很自然。   这种自然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淡忘,所以她压根没当回事。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开心。”景墨十分诚恳,他向来不怎么会说情话,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沐惜月心中一暖,符珍问的骤然离世的确让她失望落寞,但好在有景墨以及一众关心她的人在默默守护,让她心情回暖不少。   “我会注意的。”她真挚回答。   两人正在店里温存,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二人的温馨氛围,“让我好找,居然在这个地方!”   同时看向门外,来人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剑上雨水滴落在地。   剑眉星目,脸颊轮廓却隐隐有几分眼熟。   沐惜月盯了他半晌,骤然想起,惊讶瞪大眼,还未说话,景墨已经迎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把他们兄妹宠上天了   “冠英,好久不见。”景墨一向淡漠的脸上难得生出几分兴奋的波动,拍着他的肩。   “的确好久不见。”沐冠英笑得爽朗,拍拍他的肩,错开视线看到他身后显得几分陌生的沐惜月,张开手臂,“怎么不认识哥哥了?”   沐惜月这才确定,大步走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他,一声“哥”饱含思念。   景墨笑容僵在脸上,默默伸手把两人拉开,微咳一声,“冠英,男女授受不亲。”   神经粗的沐冠英并未察觉到不对,还在大喇喇地开他玩笑,“惜月是我妹子,抱抱怎么了!”   说着还抱得更紧,沐惜月的脸都被他的肩夹得变了形。   被分外“照顾”的人有苦说不出,勉强笑着从他的魔爪下逃脱,退一步站到景墨身边。   后者罕见主动揽住她的腰身,目光灼灼地与沐冠英对视。   傻子都能看出来气氛不对。   他眼睛一眯,重新看向景墨,“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到底对我家妹子做什么了?”   “我们成亲了。”他理直气壮,刚说完就伸手去怀里掏出一纸证书——这还是后来沐惜月无聊做着玩儿的现代结婚证。   沐冠英接过,展开一看,白纸黑纸,清清白白写着景墨与沐惜月结为结发夫妻,名字上面还像模像样画着两人的大头。   他视线在“证书”与景墨之间来回,最后还给他,勾着他的肩带到一边,压低声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最近几月。”他很给兄弟面子,一一回答着他无聊的盘问。   也不管他过分谨慎,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在外从军时大多都在担心她是否照顾好自己,如今回来听到这么个好消息,自然喜不自胜。   “好啊,真好。”问清楚后他连连感叹。   景墨与沐冠英两人本就是旧识,关系密切,如此一来算是亲上加亲。   沐惜月看着两人嘀嘀咕咕的背影,担心哥哥对这门婚事有意见,歪头瞥见景墨嘴角微带的笑意,又放下心来。   “你们打算站在那里聊到明天吗?”她好笑地在身后提醒。   两个大男人对话被打断,也回过神刚才太认真把她晾在了一边。   “惜月,准备两壶好酒,我今晚与你夫君不醉不归。”他一拍药房前台的木柜,响声吓得里头吊水的人一惊。   她无奈摇头,“还是先归再醉吧。”   这么大的雨,她可不想拖着两个醉鬼回家。   因着下雨人少,又有沐冠英归家,沐惜月早早收拾了铺子,三人回家途中买了两壶酒,一路聊到家。   沐冠英说了不少在外的见闻,引得沐惜月担惊受怕,又意外招惹出景墨微妙的吃醋,遭到昔日兄弟无情的嘲讽。   季睦洲带着大丫二丫去了学堂还没回,老景头正在准备晚饭,一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呆了一瞬,马上放下锅铲迎出来,“冠英,好久不见了。”   “的确有阵子了。”他从军多年,血气方刚之辈,直来直往飒爽惯了,但见到老景头时眼下还是一沉,有些心疼他,“您也受苦了。”   “苦什么。”老景头连连摆手,表示不是大事。   三个大男人叙旧,沐惜月提醒他们进屋后便去忙活自己的事。   没多会儿看到老景头出来,继续做晚饭,里屋还剩两人热切地聊着。   哥哥阔别归家,将她连日来阴鹜的心情扫去不少,她难得哼着曲张罗下一阶段的新品,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隔壁两人讨论逐渐激烈,她隐约能听到两人的争吵,正担心想要探头看看情况,忽然听得巨大的“嗙——”地一声。   吓了一跳的人立刻放下手里事情跑过去,两人中间的矮桌被人掀翻在地,茶杯七零八落地四散。   景墨满脸暗沉的怒气,手紧握成拳。   而沐冠英一脸尴尬。   她弯腰捡起茶杯,想开口缓缓气氛,一向情绪起伏不大的景墨已经森然开口,“你在为顾兴元做事?”   顾兴元?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看他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景兄弟,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听我说完。”对面的人很无奈,拉下他的手,试图给他消火气,“我这不是才说到一半。”   景墨一向耿直,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隐情,冷着脸拒绝他的求和,“不用了,你已经背叛了我们的约定,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十分窝火,自己多年的兄弟、妻子的亲哥哥,居然投靠乱党?   明知他们水火不容,为了求生存连自己的原则都可以不要了吗?   沐惜月打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良久才道,“哥,景墨真的生气了,你不要卖关子。”   虽然她和亲哥相处的时间少,但对他的性格还有印象,最看重的就是道义,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看,还是我家妹子懂我。”他说着又揽上沐惜月的肩,毫不意外收到景墨的一记眼刀,忙讪讪松手,接着自己的话,“我是奉了命令,暂时做卧底。”   景墨眼中压迫稍微弱了一些,对他有意调侃自己感到不满,“这种事为何不在最初就说清。”   “你也没让我继续往下说啊。”他面露委屈,凑上去一把压住他的肩,冲他抬下巴,“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我给你个机会赎罪,明儿弄一烤鸡,哥哥就原谅你。”   沐惜月翻翻白眼,以前怎么没觉得她哥是这么个没正行的人。   景墨撇开他的手,冷漠回怼,“不烤你,就是祖上烧高香了,还烤鸡。”   话是这么说,她紧跟着就注意到他的余光瞥向外头的鸡笼,挑选一个幸运儿。   她看着好笑,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大哥回来了感觉氛围都轻松不少。   不过景墨算是把他们兄妹宠上天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景墨在出去吃饭时在幸运鸡身上标了个记。   三人刚坐下,老景头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张望外头,“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咋,还有人?”沐冠英饿的前胸贴后背,跟着问。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何能放心   “嗯,我收的两个小徒弟,还有一个捡的病人。”沐惜月为他答疑解惑。   “话说妹子,你何时医术如此高超?”刚才只顾着和景墨闲谈,这时候他才回过神关心自家妹子的状况。   她眼神微闪,给他满上酒,言辞笃定,“你不在家这么久,我成为富甲一方都不稀奇。”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就你那小身板,富甲一方?”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沐惜月许久没有这么放松,景墨暖暖地注视着她。   将从医细节隐去,沐冠英这个直肠子也没有多想,轻易相信她的借口,在听说这房子是她的功劳后惊得直瞪眼,“不得了,我妹子长进了。”   “过奖过奖。”她这么回着脸上却都是得意,还冲景墨眨眨眼,惹得后者微微笑。   气氛正好,学堂的教书先生和学生齐齐回家,大丫二丫兴奋地直捧着书本往沐惜月身边跑,“沐姐姐!看我今天新学的字,季先生说我写得最好!”   二丫不服输地挤上来,“季先生明明说我的最好!”   俩小孩争相表现自己,沐惜月哭笑不得,一手一本,接过两人的练字本,打开一看,的确进步不少,比之前的字好看多了。   再学几天就可以慢慢接手写医嘱的任务了。   “两人天赋都很好,原先就是有点基础的,接触起来很快。”后面跟进来的季睦洲将自己顺手采的野菜放在厨房,嘴里还在表扬两人。   大丫二丫更加骄傲,挺起小胸脯一脸求表扬。   沐惜月笑得柔和,摸摸两人头,“洗洗手吃饭。”   又回头对季睦洲道,“别惯着她们,再过几天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没有,适当的鼓励有利于长久的发展。”两人交流着“育儿经”,浑然不觉身边坐着的沐冠英不复刚才的爽朗利落,沉着脸看着回来的人。   饭桌上有大丫二丫活跃气氛,倒也不至于沉闷。小孩子已经懂得美丑,大肆谈论着班上哪个小孩儿好看,哪个小孩儿温柔。   吃完饭,大丫二丫自觉去洗碗,季睦洲说要回房先备课,老景头和景墨聊着什么,沐冠英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到偏屋,在她疑惑的视线中低声道,“离姓季的远一点。”   沐惜月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跟着紧张了一瞬,没想到是这话。   “为什么?”她蹙眉。   “他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好不容易做到现在,不用给自己惹麻烦。”沐冠英也是为自家妹子着想,她怎么说都是一介弱女子,不能招惹这么复杂的人物。   她立刻严肃起来,盯着自家哥哥,“哥,你从军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匡扶正义。”提到自己的使命,他非常铿锵有力地回答。   “季公子遭人暗算,家国不容,流落至此,难道我们不应该收留他一段时间?”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何况人家也没白呆,帮我做免费教书先生呢。”   沐冠英不是不辨是非之人,闻言眼神闪烁,陷入挣扎。   一方面不希望自家妹子深陷泥沼,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好人落魄,让他现在把季睦洲丢到大街上不管不顾,虽然他忍忍心也能做到,但良心会备受谴责。   “哥,我做事当然会考虑后果,”见他神色松动,将他看做自己唯二至亲之人的沐惜月再接再厉,说服他,“有你和景墨做我后盾,会怕旁人的报复吗?”   一说到他最擅长的武力,沐冠英又生出几分自信,更加动摇。   她盯着自家哥哥的脸,决定从侧面入手,“你看大丫二丫,可爱吗?”   “……那俩小丫头的确可爱的紧。”   “她们也算是我救下来的,难道我救人救错了?”   “没说你救错。”沐冠英嘴皮子耍不过她,明知她话中有漏洞,就是找不出来,默了半晌求证,“他真的在教孩子读书?”   出身在周至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村里多么落后,教书先生都不愿意多往里走一步,季睦洲能做如此牺牲,确是常人不能及。   “那还有假,”她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腕,“你若不信,明日去看看,今天好多村民和我一同站在那儿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不说好。”   他也做不出盯着别人教书的事,妹子也不会骗他,便摇头拒绝,“那算了,明天你得和我回家里一趟。”   “什么家?”沐惜月脱口而出,问出后才反应过来,脸上添了几分冷意,“行。”   看出她情绪变化,还不清楚发生什么的沐冠英故意逗她,“这季睦洲比家里还亲啊,脸色都不一样。”   “哥,你若是知道这些年他们都做了什么就不会这么开玩笑了。”她说着浮上久违的委屈。   那时周遭只有景墨一人正在她身旁,李氏纠结其他村民辱骂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瞬间正色,“怎么了?”   回来只听着她在给自己报喜,什么铺子扩张啦,进账增多啦,此时细细想来,却是一句都没有提家中的继母父亲。   他越正经,沐惜月的委屈就越深,她回身在附近石凳上坐下,将先前的事娓娓道来,包括她穿过来之前原身受的那些委屈偏见,一一数来。   沐冠英听得拳头捏得直响,眼神暗沉,恍惚间竟有战场上的凶光,“他们还是人吗?父亲呢?纵容他?”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提到生父,她面色更寒,语气中不无讥讽,“就在前阵子,他还想着雇凶杀我,一了百了,你说呢?”   他无条件相信自家妹子,恨不能直接拿剑杀到家里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没事,哥帮你讨公道。”沐冠英气势陡开,已经迫不及待明日的道来。   因着要陪沐冠英回家,脂粉铺照常开着,岚安药房歇业一天,景墨心不在焉地打理脂粉铺,往日平常的香味此刻变得十分刺鼻。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早上他不放心想要跟过去,被沐惜月制止。   可他如何能放心。 第一百二十章 您不会都忘了吧   特意与她提到潜在威胁,她只是眨眨眼,说“山人自有妙计”,直到看到沐冠英气势冲冲地走出来,他才明白妙计是什么。   但沐庆施是沐冠英的亲生父亲,若他听信那边谗言,对惜月岂不是更加不利。   不,他这么疼爱惜月,应当不会倒戈。   他一脸冷漠下藏着无数纠结牵挂,那边回去的两人倒十分平常。   备受担心的人心情还算不错,甚至还在开导生闷气的沐冠英,“哥,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那些事的确很槽心,但昨晚吐完槽后她心中最后一点委屈也消失殆尽,以后两方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对方再犯贱,她就只好斩草除根。   沐冠英还黑着脸,怎么都愤愤不平。   自己在外这么多年,费劲心力打拼,就是想让妹妹和家里过得更好,但他们居然如此对待沐惜月。   怒气从昨晚就开始累积,格外漫长的道路增加了他的愤怒值。   听闻他做了高级将领现在刚回家,李氏早早等在门口,巴巴地望着。   她一家子正在为沐子安的读书钱发愁。   前阵子他考上秀才,只顾着热闹和到处炫耀,临了才发现家中积蓄全无,甚至连他读书的钱都凑不出来。   正急的团团转,上天就派下这么个救星。   他做将领,想必月俸不少,一个月的月俸交了学费还绰绰有余。   如意算盘打得乒乓响,李氏面上的笑愈发谄媚。   沐冠英刚走近便看到一脸献媚的李氏,不着痕迹地皱眉。   对方却已经迎了上来,为他推开木栅门,笑着把他往里带,“冠英啊,你可算回来了,我们真是盼星星盼月亮。”   “劳您挂心。”他一边冷冷回,一边抬眼扫视这个许久不回来的家,破败不堪。   沐庆施在外劳作,沐子安在和没考上的同期喝酒吹牛,家中只有李氏一人,她用袖子擦擦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忙招呼着,“快坐快坐。”   “不要紧,我就是回来看看父亲,看完就走了。”一想到眼前人苛待沐惜月,他就恨不能一剑下去,生生忍住出离愤怒。   李氏眼光一暗,马上走出去,“等着。”   越过沐惜月时只狠狠剜了她一眼。   疾走到田里,她一把抓住沐庆施劳作的手腕,“还在这儿干嘛?你大儿子回来了!”   “冠英?”他眼睛微微一亮,随后又黯淡,“他回来又怎样,能给我们送钱吗?”   李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傻啊,他在京城当兵,每月月俸够我们吃一年的了。”   沐庆施闻言放下锄头,在衣服上擦擦手,忙跟她往回赶。   “冠英啊。”这一声充满悲怆与思念,毕竟是自己的大儿子,多少是真心疼过的。   冷眼旁观的沐惜月默不作声地喝茶,权当看戏。   沐冠英绷紧的脸因他这极富感情的一唤微微颤动,扶着他的手,“父亲,您刚从田里回来?”   “嗯,这不是给子安挣学费吗?马上要开课学习,学费还没有着落。”沐庆施借机倒苦水,叹着气,在他的搀扶下坐着,手却拉着他不放,生怕他听不下去离开。   沐冠英面上有微妙的不悦。   “沐子安的学费,不是有母亲吗?我记得她早年的钱都存着打算给弟弟上学用。”这事也是几人心头的一根刺,明明四个孩子,偏偏沐子安最珍贵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被点到名的李氏一愣,忙换上一副哭相,一掉头将矛头指向看戏的沐惜月,“你惜月妹妹当时和王家婚事告吹,赔了不少钱,都没了。”   “那钱可是转做如雪妹妹的嫁妆了,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她不添油加醋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情,事到如今还在往她身上泼脏水?   小心思当场被戳穿,李氏面子上挂不住,忽然嚎啕一声大哭起来,“冠英,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过得有多惨。”   “有多惨。”他冷静接话,一副等她细细说来的模样。   她一噎,自己的戏倒是没有丢,声音更加凄惨,“如雪嫁出去后常要拿补贴,子安刚中秀才人情往来又少不得,唯有你妹妹,事业顺风顺水,赚得盈满盆钵,却一个子儿都不愿意拿出来。”   沐惜月冷笑声甚,静静看她演戏。   沐冠英也没说话。   李氏以为有机会,扒在他的身上,抽抽搭搭地为自己鸣不平,“我一个女人家,拉扯这一家子容易吗?”   说着还偷偷看他的脸色。   “当初为了你妹妹的亲事费了多大心,没有讨到半点好不说,还被她嫌东嫌西。”说着说着又绕回到沐惜月身上。   担心她会给沐冠英乱说,她这样也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而他眉眼未动,不说反感,也没有多少触动。   为了儿子的学费,她再接再厉,转而拉着他的手,“现在你就是我们沐家的救星啊,弟弟妹妹可就全指望你了。”   她在这里哭诉,坐在椅子上的沐庆施配合得暗自垂泪。   早就听到她故意透漏风声的左右邻居悄悄围在门口看戏。   甚至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指责沐惜月的声音。   但她不为所动,等喝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踱步到她身前,“我的婚事是您一手操心没的,好在苍天有眼,让沐如雪没得善终,现在夫妻俩都得了花柳病,想必滋味不好受把。”   外头的人惊讶地低声交流,这事李氏有意瞒下来,没想到她却故意戳穿,气得脸色一白。   “我辛辛苦苦赚的钱,凭什么给他们用?你抢了我生母的遗产还不够,现在打主意到我头上?”她从来不怕事,有一件怼一件,只要对方不怂。   “你,你别胡说八道!”李氏忙转头试图留住她的摇钱树,“冠英,这都是你妹妹气糊涂了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沐惜月冷笑声更大,“胡说八道?我药房开张,三番五次去门口闹的人是谁?买通凶手的人是谁?这些,您不会都忘了吧。”   一字一句凿在她心上,李氏急得满头是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只有一个妹子   她嘴唇动了动,气急败坏,狗急跳墙,“你个死丫头,一张嘴就知道胡说!”   “有没有胡说,公道自在人心。”沐惜月所言句句属实,压根不怕她歪曲,坦荡地对上她的视线,冷笑着,“倒是您话里真假,怕是您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外头围观的村民伸长了脖子看,却没有一个为李氏说话的。   毕竟大家只是邻里乡亲,别人家的事怎么知道清楚,更何况先前的种种沐惜月已经足够打他们的脸。   沐冠英没有说话,沉默地站着。   李氏担心继续纠缠下去沐冠英会当场倒戈,忙箍住他的手,眼泪说涌出就涌出,“冠英啊,你是不知道我和你父亲过得有多苦,家徒四壁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说着朝沐庆施使眼色,示意他过来帮自己说话。   沐庆施原本拉不下脸,可看着沐冠英渐渐倒向沐惜月,而沐惜月又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最后搞不好分文没有。   “冠英,是我不好,这么多年也没闯出个什么样子。”他压低声音,十分自责,“还让你去从军。”   毕竟是亲生父亲,沐冠英神色微动。   李氏没有错过他细微的表情,忙拨了拨沐庆施的手臂,让他继续。   沐庆施就像个提线木偶,她推一次,他动一次,跟着又开口,挤牙膏似的往外挤,“你要是怪的话,都怪在我头上。”   没有回音。   他再接再厉,“我也是想供出沐子安,将来他做了官,也好扶持家里。”顿了顿,“再者,我心里其实最疼你这个大儿子。”   言外之意,花钱是为了以后给你钱。   旁听的沐惜月冷笑一声,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吗。   沐冠英也不傻,只是对自家妹子的时候傻了点,此刻却听得一清二楚。   敢情在他的眼里,沐子安最重要。   沐子安还是庶出,却能让他操心至此。   “父亲,我在外可是又一封家书都没有收到过。”他平静地道出事实,对比他刚才的话,满是嘲讽。   家书都懒得写,疼他?   李氏巴不得他早点离开,不要占用家中资源。   沐庆施哑口无言,李氏忙打圆场,“这不是你父亲不会写字吗?”   “我记得村口有能写的师傅。”他毫不留情戳穿,冷眼看着她。   这女人从一进门就对他们极为苛刻,恨不能掏光家底。   “这……”李氏堵住。   一时僵局。   李氏的惨卖不下去,又不敢再拿沐惜月开刀,很是滑稽。   “您二老要说的都说完了?”沐冠英缓缓开口。   没有早早控场,是对沐庆施还怀有微弱的期待,希望他能真的把自己和沐惜月当亲人,一番对话下来,他已经失望透顶。   在他心里,恐怕只有那个沐子安了。   若非自己还能挣点月俸,他们压根不会正眼瞧自己。   他转身往外走,沐惜月慢悠悠跟上,脸上毫不意外。   李氏见他要走,犹如到嘴的鸭子飞了,忙跟出去,喊了一声,“冠英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传出去,你让周遭百姓如何看待你!”   沐冠英闻言顿住,站在宽敞的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好戏的村民,眼中的寒气令他们不自觉收回视线。   以为他改变主意,李氏心里一喜,立刻要跟上去,却听他冷冷开口,“如何看待?”   她停住。   “既然你们都在这里,我索性把话说开,我沐冠英,只有沐惜月一个妹子,只有她一个亲人,我的俸禄,只给她花。”毕竟是当过兵的人,气势恢宏,铿锵有力,震得李氏没敢说话。   村民面面相觑,不再议论。   他身后的沐惜月十分感动,心中暖意横生。   多了个疼自己的亲人,总算没那么寂寥。   他话说得决绝,直到人走远了,李氏和沐庆施都还没回过神来。   沐庆施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一时心思复杂。   李氏则“蹬蹬蹬”跑到里头来,一拳垂在他胸上,“都怪你,早不出来劝,这下好了,子安的学费没着落了。”   他被她缠得烦,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应她。   遭到无视的人更加来气,打了他一巴掌,“最后还是要我出马!”   “你干什么去?”见她转身要走,沐庆施多问了一句。   李氏回头,“找能找的人。”   沐庆施叹口气,看着破败的家,和四散离开的村民,这个家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分外解气的乾陵悦跟着沐冠英往回走,嘴里还记得告诉他,“家里给你收拾了一间房,你就安心住着。”   “行,知道你家宽敞。”沐冠英故意打趣她,脸上却没多少笑意,显然还陷在刚才的情绪里,有些低落。   沐惜月知他对生父还有留念,徐徐开导,“他是你的父亲,我理解。”   说完好像觉得太冷漠,又干巴巴地加一句,“以前我也觉得他是我的父亲。”   沐冠英没说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她声音很慢,像是也顺便开导自己,“我才认识到他只是把我当一个工具人,沐如雪和沐子安才是他的掌心明珠。”   “辛苦你了。”他眼神暗下,既是心灰意冷,也是对她的心疼。   她笑着摇摇头,“倒要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苦苦相逼,自己也不会走出这么一条路来。   虽说是自主选择,却也有必须选择的理由。   兄妹俩良久无话。   又走了一会儿路,沐惜月才道,“不过没事,正好以后你的负担减轻了,可以安安心心存老婆本了。”   无意中被调侃的沐冠英脸一红,嗔怪地瞪着她,“妹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她没有丝毫自觉,笑嘻嘻地哄他,“我哥长得这么帅,追求你的女孩子肯定很多,赶紧存老婆本,然后挑个合心意的媳妇儿。”   打趣的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份心有人已经替他们先操了。   日子安逸下来,尽管沐冠英和季睦洲偶尔还有不对付,但一顿酒就完美解决。   才安逸两天,麻烦自己找上门。   “你是谁?”沐冠英皱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有下限的李氏   大清早来敲门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看上去十六七岁,扎着未出阁的发髻,穿着一身火红的襦裙。   “请问您可是沐冠英沐大人?”她娇滴滴地开口,惹得他鸡皮疙瘩四起,忙退后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担心她图谋不轨。   见他闪避,那女孩似乎有些伤心,然而并没有放弃,往前一步,站在大门门槛上,以防他关门。   “李大娘说你想见我。”她娓娓自我介绍,“我是周村长的女儿,周知方。”   沐冠英平静看着她,“我没有说见你。”   周知方低头巧笑一声,早在来之前李大娘就说过,这个大儿子虽然当兵,但性格腼腆,需要她主动一些。   “是吗,那就当我来见你好了。”周知方本来还十分不乐意,心说什么男人要我主动,可一见着本人,别说让她主动,让她上门提亲都行。   他没有回话,也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就在门口僵持,直到老景头走出来,“怎么了?”   “周村长的女儿找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如实回答,眼睛都没看她一眼。   周知方着了急,忙往前一步挽住他的手,“沐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您托李大娘说亲的。”   说亲?沐冠英和老景头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李氏是想曲线救国。   如果他和村长女儿在一起,彩礼都是一大笔钱,这钱自然落不到他手里。   做梦。   他冷笑着推开她的手,“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说要见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周知方只当他还害羞,愤愤不平,自己都如此主动了,还要她如何?她面上有几分生气,瞪着他,“今儿我来了,你答应最好,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着就把他往里碾,拽着他的手不放,嘴里还高声喊着,“你怎么能始乱终弃,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吗?”   来往村民听到这话不由得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猜测与看戏。   等一抬头注意到是沐惜月的家时,又生出几分不确定。   沐冠英被她喊得头痛,他并不是忍让之辈,当即甩开她的手,沉下脸毫无怜惜地威胁,“你要是再瞎说,这舌头我不保证了。”   周知方闻言闭嘴,片刻后又十分难堪,抱着他的手臂死不撒手,大有赖上他的意思。   这个李氏,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沐冠英心中阴暗,看了她一眼,直接提起一脚,见她踢到门外。   “你!”她哪里料到这样的发展,气得指着他要大骂。   他的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我不知道李氏是如何和你说的,但是我对你没有半点意思,如果你再敢来我面前捣乱,后果自负。”   周知方还想纠缠,可他那一脚实在威慑性太强,忍着委屈爬起来,连裙子都来不及拍,匆匆离开。   沐惜月下了铺子,还没到家,在路上碰到不少村民,对方看她眼神怪异,让她有几分迷惑。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看我?”实在没忍住拦下一个村民,她好笑地问。   “今天有个姑娘在你们家门前,说你哥哥是负心汉呢,你回去看看怎么回事。”村民也不知道该信谁,但村子就这么小,负心汉的名声传出去终归不好。   她惊讶扬眉,她哥哥,负心汉?   剩下的路上,她思考再三开口,“景墨,我哥是负心汉吗?”   沐冠英在亲情上做得完美无缺,但不代表在其他方面也做得很好。   万一真的有那样的事……   “他连女孩子都没喜欢过。”景墨思考一番,如是回答。   “噗——”她直接笑出声,看来的确是她多虑了。   “那我们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两人和小孩子一般荡着手回去。   景墨望着她难得轻松可爱的侧脸,默默握紧她。   到家的时候沐冠英正坐在大堂椅子上发呆,老景头忙着给浇水,无暇顾及他。   “哥,今天有人来过?”她直接发问。   说到这事,沐冠英就一脸来气,“是李氏,怂恿周知方过来。”   周知方,这名字有点耳熟。   “周村长的女儿。”景墨平静地为她答疑解惑。   村长女儿。到这里来干什么。   “勾引你?”脑子里无端冒出这个词。   “咳……”沐冠英没忍住咳出声,“什么勾引,”顿了下,回想她不断往自己身上凑的身体,似乎意思也差不多,“估计李氏想让我娶她。”   “现在已经有了你们的流言了,我估计再过段时间,他们就该来提亲了。”沐惜月分外清楚李氏的手段。   昨天讨要月俸不成,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罢休。   好不容易有个新鲜的血液压榨,肯定会像当初逼她到走投无路地步那般逼沐冠英。   “关我什么事。”沐冠英丝毫不吃这一套,冷漠地回答,“我一脚把她踹走了,估计有更多人看到。”   沐惜月飞快地眨眨眼,“你什么?”   “一脚踹走了。”这是景墨淡定地复述,似乎在佐证方才回时那句“他没有喜欢过女孩子”。   可以,这很沐冠英。沐惜月难得生出吐槽的心思,无奈地扶额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李氏不要脸,但村长还要脸,自己女儿被人一脚踹地上了,应该不会有提亲想法了。”   她说着偏头看向景墨,下意识寻求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嗯。”他微微笑着点头,对她的话毫无异议。   沐冠英莫名吃了一口狗粮,开始思考就算结婚对象不是周知方,是否也可以考虑了。   三人和乐融融地聊着天,晚些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沐庆施上门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正在吃饭,二丫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课上发生的趣事。   和她们慢慢熟起来的季睦洲假意威胁,“你要是再这么调皮,就重新跟着你沐姐姐去药房打下手。”   二丫吐吐舌头,往大丫身后躲。   打下手也无可厚非,但课堂上肯定更好玩,小孩子玩心重,当然更希望待在好玩一些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景墨,你变了   “沐姐姐才不会让我去打下手呢。”二丫有恃无恐,笑嘻嘻地怼回去。   “惜月,冠英。”   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桌上开心的气氛一窒,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外头的人,沐庆施局促地握着手。   “你来做什么?”二丫脾气冲,当即大声叫嚷。   他看了沐惜月一眼,又看着沐冠英,“冠英,我有事想和你说。”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沐冠英没有借一步的打算,放下碗筷,定定望着他。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他的不要脸施展不开拳脚,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没什么要事请回吧,我们还要吃饭。”沐冠英很冷漠,并不想和他多纠缠。   沐庆施实在没有办法,想到出来时李氏的再三叮嘱和威胁,不得已开口,“我给你说了门亲事。”   “亲事?”这俩字一出,什么意思几乎都心知肚明,老景头和季睦洲本打算离开,毕竟不是自己家事。   沐惜月一把按住他们,示意他们不用回避,坦然面对他,“老景头等同于我的父亲,这里是我的家,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他一张老脸哪里拉得下来,又不能空手回去。   “村长今天来家里提亲,我做主答应了。”他心一横,如实告知,全程没有看他们的脸色。   果然如此。   沐惜月气极反笑,侧头看了沐冠英一眼,主动问,“哥,你答应吗?”   不等他回话,担心他拒绝的沐庆施立刻接话,“人家村长女儿模样生得俊俏,又年轻可爱,和你正好相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我不需要。”他冷硬拒绝。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我不操心你的结婚大事,谁来操心?”他说得自己恩情深重,话里话外把他当亲生孩子关爱。   但实际上考虑的仍然是自己的利益。   在座的人都看得门清,只有他自己以为心思没被看穿,说得他自己都信了是真的。   “您操心的是我的人生大事,还是沐子安的学费?”沐冠英也不给他留面子,昨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今天还不要脸皮地凑上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怼,沐庆施老脸挂不住,黝黑里藏着不明显的红色。   “冠英,瞧你说的这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他不愿与他多废话,“如果您是来说这个的,请回。”   再三被拒绝,沐庆施逐渐恼怒,瞪着他,“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父亲的?”   “呵。”沐惜月笑出声。   沐冠英目光一沉,太绝情的话他又说不出来。   “您养了我哥什么?”他不会说话,有人帮他,沐惜月站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越发不要脸的中年男人,“您和李氏还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不要脸。”   被自己的亲女儿不留情面地怼,他哑口无言,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片刻,扔下一句,“再怎么否认,你也是我亲生儿子,父命不可违,你就等着娶妻吧。”   说完转身离开。   典型吃准了沐冠英会看重旁人的眼光。   他的确看重。   若流言四起,传开来,对他的从军生涯也是不小的挑战。   但娶那个女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暗沉着眼,飞速搜索两全之策。   沐惜月则气极反笑,这家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么卑鄙的威胁手段都用上了。可沐冠英不是她。   她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管自己活得开心。   可沐冠英骨子里仍然是个传统的男人。   “哥,你别担心,我帮你解决。”她拍拍他的肩,她与他们是老对手,须臾之间已经想出应对之法。   他偏头看了自家妹子一眼,默了片刻问了一句,“你行吗?”   ……沐惜月扬扬眉,“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到。”   景墨在一旁笑着道,“惜月的聪明伶俐你想不到。”   被喜欢的人见缝插针地夸奖,她的笑更加上扬,眯着眼,透出狐狸的狡猾,“我要让他们不得翻身。”   话说到这份上,沐冠英自然不再多虑,“好。”   吃完饭,各自回屋睡觉,沐惜月抱着被子敲开景墨的门。   景墨已经换了衣服,半站在门口,垂头看她,“怎么了?”   “来和你睡觉。”她大大咧咧地回答。   她的直白引得高大男人脸微微泛红,眼睛却越发深沉,让开路,“进来。”   他的床很大,床褥翻折着,应该是才从床上下来。   自然地坐在床沿,把他的被子往那边推了推,又把自己的被子整理好,爬上去盖好小被子,拍了拍,“上来。”   景墨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有些无奈,看来又有事和他商量。   他听话地捂进被子,盖上,转头看着她,“想怎么治李氏?”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关系越发熟稔,她笑着打趣,转而正色,“李氏是个毒瘤,我本打算之后再动手,现在看来该提前了。”   既然能怂恿沐庆施出卖自己亲生大儿子,恶心。   “嗯。”他默默应着她的话。   “我我明天过去一趟,你和我一起,我们悄悄的。”她嘴角勾起微末的笑意,胸有成竹。   这个计划绝对完美。   “好。”寡言男人对她只有宠溺。   “你说我要是把她名声搞臭了,”她缓缓问着,转头定定望着他,“你会不会讨厌我?觉我是个恶毒的女人?”   她有些微的担心,纵然自信,但偶尔还是会怀疑。   “我当然会讨厌你。”在她求证的注视中,他张口缓慢而坚定地回答。   沐惜月僵住。   她分不清他是真心话还是在开玩笑。   “我讨厌你这么聪明,有时候让我自愧弗如。”他眼角带着愉悦地接完刚才的话,笑着看她的表情从怔愣到羞恼。   “景墨,你变了。”她幽幽道,眉梢眼底却都是甜蜜的笑意。   窗外的树林摇了摇,似乎在替他们害羞。   凌晨,天还未亮,早起的沐惜月和景墨偷偷摸摸溜出去,趁着还未到劳作时间赶到李氏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让您一雪前耻   从井里打了一桶新鲜水,沐惜月舀了一杯,从袖子里拿出粉末洒在里头后交给景墨。   景墨蹑手蹑脚地进屋,外头一看,沐庆施已经不在床上。   看来沐惜月对他们的作息判断是正确的。   将水杯放在床头,在床上人转身醒来之前原路返回。   两人站在墙外小声交流,“她是不是快醒了?”   “我听她鼻息的确。”景墨给出肯定回话。   之后就默默等着她喝水。   这是强效蒙汗药,一小包够她睡上大半天。   待了片刻,忽然听得房内“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忙走进去。   沐惜月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的确熟睡,便起身,“抬走。”   景墨尽职尽责做着她的打手,翻身将李氏扛在肩上,毫无温柔。   两人在泛白的天色里疾走,越过一段荒无人烟的小路后到达目的地——村长家。   既然这么想勾搭上村长,干嘛利用孩子,自己亲自上阵不更好?   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她只有深深的恨意。   “你能带两个人吗?”看着意外高的墙,她轻声问。   话音刚落,她便凌空而起,景墨小心而有力地箍着她的腰身,怕她疼。   稳稳落地,沐惜月只来得及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便开始找村长的房间。   很好找,最大的那间就是。   为了稳妥行事,她先在窗上挖了个小洞,查看里面的情况。   只有村长一人。   冲景墨点点头,后者得了指令,轻轻推开门,把人放到还没醒的村长床上,又迅速出来,接过沐惜月手里的香,点在村长床头的香炉里。   悄无声息地溜出来,关上门,一切仿若没有发生。   “这下沐子安的学费有着落了,她还得谢谢我。”她面上满是嘲讽。   此地不宜久留,何况药房也要开门了,景墨揽着她的腰在飞快往镇子上赶。   完美掐准时间。   药房照常开张,沐惜月心情颇好,连着给两位病人打了个对折。   景墨任由她开心,一双带着笑的眼睛跟着她来来去去,病人打趣着,“景先生,您就别盯着您家媳妇儿了,她不会跑。”   不怎么能言善辩的人收回视线,面上有几分羞涩。   见状病人打趣得更加厉害。   过来换药的沐惜月大大方方地替他解围,“您就别为难他了,我是他的娘子,他不看我难道还要看别人吗?”   “哈哈,沐神医真是一张巧嘴。”   她并非不好相与的人,旁人对她好,她便会千分好万分好地回报。   如果刻意找她的麻烦,她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和谐地度过一个上午,到中午时刚吃完饭,人就多了起来。   一般忙于农作的人都是此时有点时间,有个大病小痛的都是这时候集中来看。   沐惜月早有应对,打起精神为他们诊断。   等待之中不免聊起家常。   “哎,你听说没有,老沐家的媳妇儿和周至村的村长搞到了一起。”一个人开启八卦话题,立刻有人凑上去询问具体情况。   “什么?真的吗,我看老沐挺顺着他家媳妇儿的啊,连……”后面的话没说完。   沐惜月不是傻子,知道他们说着说着想到了自己,才中途住嘴。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为他人诊断,假装没有听见。   那边压低了声音,“我也不信呐,但人家村长媳妇儿当场捉奸,说是老沐媳妇儿光着身子还扒在人家身上,啧啧啧……”   “我看这次老沐要气死了。”   他们家那点破事,村里镇上的人也能从各种流言里东拼西凑出七七八八的来,她并不奇怪。   甚至还有点高兴。   没想到流言传的这么快,果然八卦才是王道。   “听说老沐已经气冲冲找过去了,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行。”   沐惜月心神微动,他们这么丢脸的时刻她当然不想错过,却也没有必须要看的八卦心,没有搭话。   “沐神医,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这几个人经常在她这里看病,和她关系还算不错,自然偏向她。   她没做声。   “去看看,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另一个大妈跟着劝,显然替她生出报复的快感。   她专心处理好手下的伤,才笑着抬头,“我与他们已经断绝关系,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了。”   多看一眼都堵心,何必自己添堵。   路人只道她失望难受,没有强逼,和她道过谢交了诊金后结伴离开,去看沐庆施的笑话。   处理完这一波,她静静靠在柜台上,望着骤然冷清下来的门外。   那股高兴劲儿已经过去了。   不知道沐庆施会怎么处理李氏。   稍晚时候,舆论发酵,因着有个秀才儿子,李氏的丑闻传得远近皆知,在真真假假的消息中她得知了最后的结果——沐庆施当着村长和所有围观群众的面将休书丢在李氏面前。   李氏衣衫不整地抱住他的大腿,求他原谅,不断地为自己辩解,说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失望的沐庆施只是给她一个冷眼,想离开却被她抱得死死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想博取百姓的同情,顺便给他施压。   闻讯赶去的沐子安挡在沐庆施和李氏中间打圆场,转头低声对沐庆施道,“爹,您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他横眉一瞪,自己千般万般顺着的媳妇儿转眼就和别人滚到一起,还人尽皆知,他的脸往哪里搁。   “我知道这次让您很丢脸,”沐子安眼珠子一转,担心他因为这件事不供自己上学,话锋变了变,“但我会努力读书,考取好功名,让您一雪前耻。”   经他这么一提醒,沐庆施火烧的脑子里才想到这么回事,稍微冷静一些,叹口气。   现在沐冠英和沐惜月一条心不理他,沐如雪又生了那样的丑闻,唯一靠得住的只有沐子安。   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半生心血落得老来无人侍奉的下场,拍拍他的手,“只要你肯读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出去。”   “爹,谢谢您。”沐子安感动做得很真。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必须要去   他的气稍微小了点,看了一眼地上还泫然欲泣的李氏,越发恶心,啐了一口,冷笑离开。   等他走后,沐子安才又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娘,您也是。”   “子安,你听娘说,娘真的是冤枉的……”李氏头一次这么无助,被冷水泼醒后她毫无所知,甚至对自己怎么来的村长家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大家都不听她的解释,那些嘲笑环绕在她耳边,就连沐庆施都满脸嫌恶。   “娘,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叹着气,扶她起来,将她的衣服披好,“你是不是做过那样的事,大家并不关心。”   “……”李氏说不出话。   沐子安十分敷衍地安慰她,“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挽回爹的心,如果没有他,您能做什么呢?”   虽然他们俩依靠着李氏在家作威作福,但掌家挣钱的人仍然是沐庆施,没有沐庆施,他们什么都不是。   一旦李氏和沐庆施彻底闹翻,他别说读书,就连生存都困难。   “我……”李氏只是个文盲,沐子安是考上秀才的人,她自然选择听他的话,“好,我听你的。”   “嗯。”   劝解后,他才悠悠转身,“您回家休息一下吧。”   “……好。”等她回答完后才发现自己无家可归。   沐子安的那番话也只是在围观百姓前做个样子而已,就算李氏无法劝回沐庆施,他也能安然待在沐庆施身边,至于官司分孩子,就让沐如雪那个倒霉鬼跟着李氏吧。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沐惜月却独自静好。   眼中钉碎得稀烂,她身心舒畅,研制新品的心思越发活络,对店铺的未来发展更加有希望。   说不定能做大到京城去。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摇摇头。   京城是个动荡地方,她更偏向于安逸,更何况景墨在这里也是为了平稳生活。   现在已经很足够了。   她在研制新品,心里想的人此时正站在院落内看着线人最新送过来的京城的动向。   他本无意关注这些,但作为将军的担当迫使他不得不关注朝廷内外的动作,尽管知道自己可能无能为力。   而今天送来的消息,让他对京城状况更加担忧。   顾兴元动作更大了,现在勾结上了丞相,两人狼狈为奸,胡作非为,就差挟天子令诸侯。   朝中但凡没有与他们统一战线的官员,三品以上还留着,三品以下用各种手段除去,就连皇上最重视的文官也逃不脱被诬陷,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   顾兴元实在目中无人。   他心烦意乱,久久没有回屋。   同样睡不着的沐冠英出来溜达,看到他在外发呆,走上去勾住他的肩,“京城的消息?”   “顾兴元。”他只说了三个字,对方便充分明白他的意思。   他跟着叹口气,“他的力量如今越来越大了,用不了多久,三军收拢,势力归顺,那时他反,也无需惊讶。”   景墨眼神一收。   反国?他流落到这里的时候,顾兴元还只是一个小小兴风作浪的异姓王爷,才短短一年,就能有反国之势。   果然不容小觑。   原先安稳过日子的想法开始动摇。   他在这里尚能得到一丝安稳,可京城里即将被作为人质的百姓呢?他们的安稳又在何处?   更何况唇亡齿寒,一旦京城失守,他们这些旧部自然免不了一死。   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恍惚想到上次还是和沐惜月,那时候还没有特别熟识,只是她给人感觉很舒服,所以多接触了一些。   舍不得她。   可如果要施行自己的计划,就不得不远离她。   他不愿意离开她,更不愿意她暴露在危险中。   那样机智伶俐的女孩子,眼界宽广,看得开,就算自己悄然离开,过几年也许她能自己愈合。   这一去,他就没打算回来。   乱七八糟的想法纠结在一起,他不禁又在动摇。   “想离开?”沐冠英毕竟和他好兄弟,见他谈到顾兴元,没有往日的滔滔不绝和愤懑,便猜到他的想法。   “嗯。”他没有否认。   “那我妹子怎么办?”他紧跟着追问。   “她……会找到更值得的人。”景墨缓缓回答。   找到一个安稳陪她度过一生、爱她怜她的人。   当然,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平安归来。   沐冠英不太赞成,“惜月虽然与我印象中相去甚远,但我也大概明白她是个执着的人,与其躲着她离开,不如带她离开。”   “我不想她受伤。”他说的情真意切。   两人的对话被身后忙活的老景头听在耳里,他眼神复杂,看着景墨背影良久,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片刻后再出来,沐冠英已经离开。   而景墨仍然一人坐在星空下望着苍穹。   “墨儿。”老景头蹒跚走到他身边坐下。   “爹。”   “你要进京?”他开门见山地询问。   景墨一愣,没有隐瞒,大方地回答,“嗯。”   “京城现在动荡不安,皇上无能,岂是你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苍老,忧心忡忡,为他的前路担忧。   他神色下沉,京城不安,他都比谁都清楚,可如果每个人都怀着和他一样的想法,那这天下才是真的没有救。   “但我若不站出来,就绝无改变可能。”天下之大,与他一般志气的人不在少数,给他一些时间,将他们一一聚集,也不是大问题。   老景头更深地叹口气,“说得容易。”   顾兴元只手遮天,丞相把关朝廷内外,皇上双眼蒙蔽,偏听偏信。   这国家,已经腐烂到中心了。   “爹,我知道您不想让我涉嫌。”他缓了缓语气,声音里带着温和,“可是这一趟,我必须要去。”   与他同期的旧部也有些能联系上,这将是一场漫长艰苦的博弈。   老人没说话,只盯着地面,片刻后问道,“那你如何安置惜月?”   “我……”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他的笃定不如刚才。   “你要是真的想去,我认为你可以和她商量一下。”老景头作为过来人,温声劝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和她商量?   他眉眼微动,想到沐冠英的建议,或许真的可以找她商量一下。   “爹,您先睡吧。”做好决定,景墨站起身,仔细叮嘱老景头早些睡觉,“外头凉。”   “嗯。”老景头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劝没劝住,希望沐惜月那丫头能好好和他说说。   抱着商量决心的人此刻站在沐惜月门前,迟迟没能敲门。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假若她问起两人以后如何,也不知怎么回应。   新品告一段落的沐惜月伸个懒腰,一抬眼看到外头有个黑影吓了一跳,细细看去,才发现是景墨的身形。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正要开口的时候一顿,嘴角浮起一丝恶作剧的笑,静静数了三个数,然后猛地打开门,“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沉浸于自己思维中的景墨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紧张地瞪着她,下意识做出防备状态。   “你吓了我一跳。”他轻声斥责,更多的是无奈。   她笑嘻嘻不知悔改,仰头看着他,“怎么了,半夜找我。”   “我只是来看看你睡没有。”他想说的话堵在嘴边,半晌冒出这么一句。   沐惜月眯着眼,凑近他,“撒谎。”   景墨话不多,撒谎却有迹可循。   被戳穿的人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的脸迎着月光,干净可爱,是尘世绝不该有的精灵。   一想到这样的人要跟着自己吃苦,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就于心难安。   进京是一定要进的,他纠结的只是带不带沐惜月,想着多少尊重她的意愿,但眼下恐怕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不会容忍置她于险境。   “真的。”他暖暖勾起一个笑,难得主动地抚上她的头发,捏了捏她柔软的发尾,再摸上她的头顶,“要早点睡觉。”   “知道。”她蹭了蹭,垂下的眼中却闪过怪异。   以往的景墨不会这样。   但现在开口问显然问不出结果。   她按捺下疑惑的心思,决定自己私下调查。   那之后的景墨一如往常跟在她身边,帮衬着她,只是每天外出采买的时间会稍稍延长一些。   景墨靠着冷峻的外表和强硬的拳头四处为她搜罗人才,让他们暗中守着岚安药房。   沐惜月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却在他再次逗留在外头的时候拉来临时打下手的沐冠英,“那天景墨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哪天?”他装傻充愣。   “沐庆施和李氏闹事那天。”她堵住他的去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你们说什么了?”   他挠挠脑袋,不想撒谎,但又不能说真话,紧闭嘴唇,没有说话。   沐惜月紧盯着他,逼近一步,“说不说?”   “妹子……我也不是不想说……”沐冠英更加为难,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亲妹妹。   “那就说。”她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我多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知道她没有开玩笑,他只好叹口气,娓娓道来。   另一边做好最后准备的景墨抽空回家一趟,老景头正在里头忙活,听到门外有声音,走出来查看,正对上他。   “你还是要走?”这个点回来,其他的可能性很小。   “嗯。”   “不带惜月?”   “嗯。”   早就料到如此的老景头悠悠叹气,擦擦手走到他身边,“此去凶险异常。”   “我知。”   “不,你不知,。”他仿佛瞬间苍老十岁,晃悠悠地走到桌边坐下,“是老奴不好,没有看好您。”   景墨眼神一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望着桌子出声,慢慢道,“当初皇后把你交到我的手上,再三叮嘱我要带你远离朝堂,安稳一世。”   他怔住。   “可阴差阳错,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声音满含无奈。   “您……这是什么意思?”和皇后有什么关系?皇后病逝多年,他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场举国上下悲怆无比的葬礼中。   老景头摸索着从怀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捧着它,仿佛是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颤巍巍递到他手里,“这是你母亲让我转交给你的信物。”   “信物?”他愣愣接过,还没怎么回过神。   “皇后弥留之际,只来得及托付这些,也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京城,这玉佩就给你当个念想。”老景头无奈地再度重复。   言语之中翻来覆去都是希望他不要回京。   但景墨只是在确认一件事,“我……是皇子?”   “是……嫡出的皇子。”老景头下意识回答,回完后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那样,我回京,不是必然的吗?”他是皇子,肩负天下,此时奸臣当道,他不去,有谁能去?   本以为这样的事实能留下他,却没有想到反而更加坚定他离开的决心。   老景头自知无法劝服他,无力叹气,“也罢,你的思想我无法左右,若你的决定对得起你的内心,也无妨。”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因着身份的揭露,他回京的心情愈发迫切。   原计划直接提前到当晚,有了皇子这层身份,他的行动将会更方便,更大的风险意味着更大的安全。   那他平安回来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得及时止住京城状况,早日回来陪沐惜月。   这么想着,他简单收拾了东西,藏在床下,打算等月黑风高不动声色地离开,等一切计划后又神色如常地回到药房。   ——是他以为的神色如常。   从他进门,沐惜月就一直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和自己说实话,可他巧妙地避开自己的视线,全程没有丝毫交流。   行。她收回视线,对病人的笑愈发灿烂,病人却背脊发凉。   “冠英呢?”景墨找了一圈好兄弟,没有找着,不得已低声问旁边新招的打下手的人,“你知道掌柜的哥哥去哪里了吗?”   那人还没回答,沐惜月就冷冷接过话茬,“被我打发去买东西了。”   被逼说实话的沐冠英无颜见兄弟,也不知如何交代,随便讨了个活儿离开药房。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们要走?   “哦。”他讪讪接话,回过身去,没再开口。   他仍然不擅长撒谎。   “你刚刚干嘛去了?”终于得了空闲,她擦了手,整理着诊台上的东西,低声问闷声干活的人。   “在外头遇到了几个熟人,顺手帮了下忙。”他盯着手头的事,以便更好地掩饰情绪,假装很忙似的,“不是什么大事。”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再追问。   之后的交流一如往常,两人十分默契地有来有回。   只是在对方忙的时候,视线总会不自觉地停驻在对方身上。   “对了,我今天下午新找了一个教书先生。”沐惜月试探地开口,暗示他。   景墨果然一慌,下意识问,“季睦洲要走?”   他是有带走季睦洲的打算,刚托沐冠英问了他的意见,难道他决定后直接告诉了沐惜月?   “那倒不是。”她心下愈发确定,他们竟然要背着自己离开,“学堂稳定了,可以招一个新的先生,多教些东西。”顺便接手季睦洲的活儿,预付了一年的工资。   此处离京城并不远,时常回来看看也很容易。   “嗯。也是。”他微微放心,更感慨两人心有灵犀,拜托沐冠英前他还担心学堂先生空缺,而沐惜月已经提前替他考虑好了。   越想越舍不得这个娘子。   无言回家,大丫二丫竟然早早回家,坐在椅子上荡着腿,嘴巴嘟着,不是很开心。   “怎么了?”沐惜月勉强打起精神询问。   “季先生说要离开,以后没人教我们了。”二丫嘟着嘴巴,气鼓鼓地,“大骗子,昨天还说要看着我们长大呢。”   被骂的季睦洲从里头走出来,正好听到她后半句,笑着开导她,“你们这不是长大了吗?”   “骗人!”二丫不依不饶,却并非因为他食言,只是知道他这里离开后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季睦洲冷酷的外表下藏着温柔和耐心,亦师亦友。   “乖。”他摸摸她的头,无奈笑着。   沐惜月见状接过话,“不要担心,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多哄两句,等下就好了。”   “哼!”二丫重重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引得几个大人发笑。   有了妹妹的前车之鉴,大丫的一番不舍只好藏在心里,一声不吭。   这事就这么翻了篇。   吃饭的时候默契地没有提到要走的话题,季睦洲也没打算解释,哄着大丫二丫,忙着给她们夹菜讲笑话。   迟迟归来的沐冠英埋首吃饭,头恨不能嵌在碗里,满心满眼只有饭。   景墨如往常寡言,专注吃饭。   老景头话本来就少,今日显得更加沉重。   不论何时都欢声笑语的饭桌此刻寂静无声,一顿饭吃得压抑难受。   唯有沐惜月轻快地嚼着饭,做着局外人,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晚饭过后,二丫赌气不洗碗,大丫去哄她,惹她们生气的季睦洲只好认命挽起袖子洗碗,心虚的沐冠英借着没柴的借口去后院砍柴。   沐惜月与景墨大眼瞪小丫,后者不自在地起身,“我有点累了,先去洗漱休息。”   “行。”她点头,目送他进屋。   故意等了几分钟,她才假装路过,悄悄看了一眼门内,他正坐在桌子边,手上是一个小小的包裹。   要走也不知道多带点东西,这么点够吗?   景墨似乎差距到窗外有人,猛地抬头看过来,她迅速蹲下,贴着墙脚慢慢挪到边上自己的房间。   故意高声叫着二丫,“二丫,别和你季先生生气了,等下洗洗睡,我先睡了。”   “哦。”感觉受到敷衍忽视的二丫更加委屈,豆大的泪水哗哗往下掉。   大丫更加手足无措。   回到房间的人随手脱下外衣,爬到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极有经验地调整呼吸,看似已经安然入睡。   不多时,一个身影缓缓推开门,无声中走近床边,远且专注地盯着熟睡的人。   景墨背着包裹,大丫二丫已经睡下了,最牵挂的人也睡着,他是时候离开了。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他微微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   “等我。”他轻声呢喃。   说完转身离开,无声关上门。   沐惜月睁开眼,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帐顶,只呆了一瞬,迅速坐起身,穿鞋套外套一气呵成,大步往外走。   他应该走得不远,更何况还带了季睦洲,目标很大。   而且……她听到了景墨的路线规划。   沿着小路前进,白天好走的路到了晚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磕磕绊绊,好几次踩到坑洼,沐惜月皱眉看着洁白的衣角乌漆嘛黑,很难受。   大男人的脚程很快,担心赶不上,她提起裙摆开始飞快地往前跑。   约莫五分钟后,她隐约看到前面两个人影,当年八百长跑的精力已经耗完,她停住脚,缓口气,大声叫道,“景墨!你给我站住!”   两个人影一顿,不可置信。   刚才是幻听吗?   “别走了!”见他们两人停了片刻继续往前,她瞪大眼,气得深吸一口气再度大声喊着,惊得夜晚的小动物四处乱蹿。   他们这才确定真有人在后面喊,景墨和季睦洲同时回头,看着声源,后者缓缓睁大眼,指着她,“那是沐姑娘。”   “嗯。”刚才的喊声他就听出来了。   “怎么办?跑吗?”季睦洲十分正经严肃地建议,这种情况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   景墨瞥他一眼,尽管在黑暗中仍然能触到里头的鄙视。   季睦洲闭了嘴。   两个大男人静静等着沐惜月走近。   她心里含着气,走得又急又快,没防备被小孩恶作剧的稻草陷阱绊到,一头栽在小路上。   走到一半的人忽然没了踪影,景墨眸子一深,大步往回赶。   沐惜月挣扎起身,正要拍拍身上的灰,一抬眼看到他站在自己跟前,有些狼狈和窘迫,“不走了?”   “惜月。”他困窘地叫着她的名字,借着微弱的月色查看她的情况,刚才受伤了吗。   “我们先回家。”这里说话不方便。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要说她的坏话   三人无言往回走,沐惜月揉着不小心扭到的手腕。   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打算,就算他离开,她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谁知道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时,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却能转身不由分说地撇下她不管。   在看到他背影时她心中就在预演如何数落他,谁知道还未开口就先看到他委屈愧疚的眼神,那股气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等回家了再收拾他。   走到家门口,才发现本该漆黑一片的家里不知何时灯火通明,老景头和沐冠英坐在大门后的院子里,大门敞开。   “你们回来了。”老景头并不意外似的,顺手给三人倒了三杯热茶,“更深露重,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爹,您……”后头跟上来的景墨迟疑地叫着,这意思是他们早就知道沐惜月会去拦自己吗?   那沐惜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要走的?   三人在桌边落座,季睦洲无事人似的捧着茶喝,悠悠晃着手里的茶杯。   沐冠英缩在最里面,不知道等下景墨要怎么和他算账。   沐惜月坐在景墨身边,没有开口,只小口抿着茶暖身子。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开口。   “说吧,为什么要自己偷偷溜走?”半晌,她终于道,语气徐缓,并没有质问的意思。   而正是这平淡无奇的询问让在场的男性都虎躯一震。   她在李氏这件事上的手段足以让人看清她的厉害,虽然对亲近之人和眉善目,但涉及到严肃问题仍然会有不怒自威之势。   沐冠英缩得更小,季睦洲作壁上观,老景头插不了手,只有他们自己解决。   景墨望着她,明白此刻她真的生了气,心中也过意不去,实话实说,“我只是怕你陷入危险。”   “远离你,就能远离危险吗?”她冷哼一声,心情并没有好转。   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脾气象征性地闹两句也就罢了,这句话说完触到他更加抱歉却显然如此认为的神情,叹口气,“你应该和我说的,说不定我就同意你离开呢?”   他眼睛一亮,如果能正大光明地取得她的同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直男般的反应让她扶额,她没有控制情绪,直接嘲道,“但那不可能。”   “惜月……”他一向嘴笨,诸多担心和理由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   “你走了,我明知你身陷危险,难道我不会去找吗?不过是迟早问题。”她平静地假设,“到时候你如何保证我在路上的安全?要是我还在这大丫二丫,那又该如何?”   景墨微怔。   他只是着急离开,并没有想到这一层,这时候经她的提醒,才明白有那么多后患。   “你带上我,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她不给他多余考虑时间,很直接,“而且我可以帮你。”   “惜月,”他正色,“兹事体大,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毫无背景,若被王爷抓到把柄,怕是难以脱身。   “我没有。”她更加严肃,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在小看我的智谋吗?”   另外几位围观者默契一同看向景墨,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事。   “没有。”他不负众望。   “那就带上我,我是你的娘子,理应和你同甘共苦。”沐惜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语中满是坚决。   景墨感动之余十分头疼。   无法决绝,但又不能全然放心,因此他并未立即回答。   沐惜月将椅子挪到他边上,眼巴巴地望着他,“难道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日后若是我再被陌生男人欺侮怎么办?”   他往后缩缩脖子,同时想到了她说的那种可能,眼神一暗。   早先自己预想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可这时候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他已经经历了一遍似的,冷静的脑子怒火中烧。   “我带你走。”四个字打断她的各种假设,他脸黑得如头顶有青青草原。   沐惜月得逞一笑,悠悠收回气势,恢复最初的平静,淡定地看着他,“那就说定了。”   “嗯。”后知后觉自己被诓了,他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只能苦笑着答应。   “我还会把大丫二丫带过去。”她又补充道,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次是季睦洲先开口,“我觉得不行。”   她询问看过去。   “她们年纪太小了,不适合。”去了京城必然是另一副刀光剑影,两个小孩子没必要牵扯进去。   沐惜月弯弯唇,“留在这里给景爹照顾?”   他没做声。   如果大家都走,老景头断然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即便他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留下,两个孩子也不会答应。   她们将沐惜月视作亲生姐姐,自然她去哪儿跟去哪儿。   “我要是担心谁,一定会把他绑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她这话意有所指,偏着头看先默不作声的景墨,“唯有在自己跟前,才是最好的保护。”   以保护之由推远,最后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这样,我做主,一大家子一起过去。”老景头作为长辈,率先止住他们无果的商讨,“反正也不多一个,一起去有个照应。”   他们就是一个整体,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不自在。   这也是沐惜月的想法,她当然无条件赞成。   沐冠英和季睦洲则为景墨马首是瞻。   既然话已说开,景墨也不再动摇,随后点头表态,“好。”   于是两个人的出逃变成一家人的搬迁。   沐惜月临时请了两个比较有名的郎中帮忙坐镇岚安药房,胭脂铺子也有专人打理。   这些在她得知景墨要走时就已经开始默默计划,所以做了决定后这边的生意很快便能放下一段时间。   大丫二丫得知要走,也不问为什么,闷声就开始收拾东西。   季睦洲见状故意打趣她们,“也不问目的地,就不怕你沐姐姐拐了你们卖了?”   “沐姐姐才不会那么对我们。”二丫心直口快,反而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说她的坏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等同于暴露在敌人目光下   季睦洲哭笑不得。   路过的沐惜月学着二丫细嫩的嗓子,“你不要说她的坏话。”   行李很快打包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特意租了个大马车,备足了干粮以供零嘴消耗。   最兴奋的还是两个小孩子,一路上目光没停过,外头的风光对她们来说极具吸引力。   而大人们无一例外都是一脸怅然。   此去京城,凶多吉少。   虽然决定一同前往,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微微的自责。   沐惜月为了缓冲他们的情绪,试了不少法子,没有任何作用,无奈下她决定以毒攻毒。   “京城里可有相熟的官员?”此话一出,三个神游天外的大男人果然同时看向她,眼中藏着询问。   “你们知道的京城消息多来自于各江湖门道的消息,以讹传讹也未可知,最能直接搞清楚的还是要问官员。”她有理有据地分析着。   季睦洲一笑,“沐姑娘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自己联络的官员?”   “如果有的话,我们现在也不是自费马车进京了。”她笑吟吟回答他的话。   马车内的人不禁为她的才智叹服。   “的确有几个认识的,但许久未联系,不知近况如何。”景墨斟酌回答,眼神全程放在她身上,专注认真。   她自然地接着他的视线,顺着他的话往下,“我猜大部分应该已经命殒他乡。”   决定一同离开后,景墨就将最近的消息悉数告知,她心里也有点数。   “八九不离十。”他垂着眼,露出几分落寞。   其中不乏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可现在一个个都离开他了。   “嗯。”她回了一声,触到他难得波动的伤心情绪,声音遂放软,“他们也是为国而死,不冤。”   “他们本该战死沙场。”景墨的声音微微沙哑。   她心疼地看着他的难受,伸手握住他粗粝的大手,“没关系,你还有我们。”   他用力回握住,如果不是还有人在场,他可能会忍不住吻她。   一路闲聊着到了京城,按照最初的计划,找了客栈落稳脚后景墨便直接和沐冠英去拜访旧交。   沐惜月不方便跟去,就拉着大丫二丫在街上闲逛。   来时家里的房子租了出去,她带着全部身家,以防万一。   若景墨能找到投靠之所固然好,没找到也不用担心。   京城不比小村小镇,一条街都赶上了乡里一个镇那么长,更别提街上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虽然沐惜月并没有被吸引,但小孩子的目光却完全挪不开。   她当然不会让孩子们望梅止渴,但凡她们喜欢的,一并买了,没多会儿大丫二丫手里就拿得满满的。   正开心逛着,街道尽头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她警惕望去,却发现是一队带了兵器的官兵。   方才来时也看到过巡逻队,和这完全两人。   一队人抓着一个路人就在询问着什么,她本能藏在转角里,对方逐渐靠近,抓着她前面的人问,“今天可有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女孩?”   “没有。”路人吓得直摇头。   大丫二丫也听到他的问话,十分灵泛地跳开一步,远离沐惜月,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在路边。   而沐惜月则面对铺子买东西,毫不意外被他抓着又问了一句,她摆出一副良民样,弱弱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到过。   等搜捕的人离开,她带着两个孩子迅速穿过人群往回赶。   路上又碰到几批搜捕的人,听那描述指的是沐冠英他们四人。   他们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大肆搜捕,看来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到底是谁透露的。   忧心忡忡地回到客栈,向老景头和季睦洲转述了街上的见闻,前者眉眼微沉,却毫不意外。   “他们总会找上门的。”他悠悠叹口气,“不过他们也不能确定长相,我们以后小心些,不要一起活动。”   沐惜月看向俩孩子,她们三人几乎固定绑在一起,俩孩子离了她怕是不习惯。   须臾间老景头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你带一个,我带一个,暂时这样出门,不会引人注目。”   “客栈也需分开。”   为了不引人耳目,季睦洲带着另外两人的行李从后窗溜出,寻了不远处另外一家客栈住下。   沐惜月坐在椅子上思考日后该怎么办。   躲藏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等景墨回来再看看。   一个时辰后备受牵挂的两个人才姗姗回迟,进门后发现行李不在,询问之下得知外头发生的事,眼神同时一暗。   景墨这才道,“我们去拜访了一位故人,说是能为我们暂时提供住处。”   她心神一动,却不是感动,“你可告诉他们我们的模样?”   “他说需要安排住宿,所以详细问了下。”沐冠英答道。   沐惜月仿佛有些明白,“可是一坐下,没聊几句他就答应了?”   “的确如此。”沐冠英心比较大,“妹子你这么相信哥哥的实力?”   而景墨已经充分领会她的意思,“是他在背后搞鬼?”   “我不确定,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很是谨慎,毕竟事关重大。   她的提议得到在座人的赞同。   既然故人靠不上,他们就只能靠自己。   可她们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只要对方有心想找,躲到哪里都不安全。   灯下黑。   她脑子里忽然这三个字,他们越是找躲藏的人,她们就越要大大方方。   很容易想到医馆,她微微转了转眼珠,转头看向景墨,还没开口,就得到他冷漠的拒绝,“不行。”   “但……”   “太危险了。”   两人早就熟悉到对视便知道对方想法的地步,他非常清楚她想干什么。   在京城大张旗鼓地开医馆,实在太大胆了,生怕别人找不过来。   老景头反而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一来可以维持我们的生计,二来人来人往,可以刺探不少消息。”   “可是开医馆,等同于暴露在敌人目光下。”从来京城后,景墨就十分果断,往日不爱做决定的人,此刻争着替她做选择。   “景墨,难道你想故态复萌吗?”即便是对自己最亲的人,沐惜月也只是语气稍微软一些。 第一百三十章 危机暂时解除   两人鲜少当面起争执,老景头停下手里的事,担心望过去。   “听你的。”沐惜月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他争论,且这个问题确实才讨论过。   医馆的事就这么定下。   因着大丫二丫容貌相似,为了躲避追兵,沐惜月给跟着老景头的二丫化了点妆伪装了一下。   有了岚安药房和胭脂铺子的经验,这次她索性盘下一个双门面,在中间墙上打通一个门,其他的布置一律按照之前的设计。   充足的资金和几个男人对京城的熟悉度很快落实医馆的事,不同的是,开业当天客流量比在镇上时好了不少。   只要贴上开张大吉,并附上打折说明,立刻就有人主动上门询问,当然胭脂铺的生意更好。   来往女士络绎不绝,上到八十老太太,下到十岁孩童,都成了主顾,沐惜月内心庆幸还好刚研制的新品老少皆宜。   第一天收入不错,沐惜月连日的坏心情得到些微安慰。   大丫跟在她身边忙前忙后,二丫跟在老景头身边在后院,“我也想和沐姐姐在前面。”   二丫闷闷地发泄。   老景头看她一眼,安慰了两句,眼神却深了深。   不能这样隐藏,迟早会被发现。   收工后沐惜月正在盘账,老景头走上前关了门,低声道,“大丫二丫两人容易暴露,得想个法子。”   开医馆,开放的日子更长,总会出事。   “行。”她利落点头,也打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当晚刚洗漱完,在外奔波联络的几个男人回来,无一例外愁眉不展。   看来进度不如意。   “先喝杯茶缓缓吧。”她为几人倒了茶,顺便在桌边坐下,“不太顺利?”   “嗯。”景墨闷声答着。   她并不意外,阔别这么久,不顺利才是正常的。   “没关系,慢慢来。”有了医馆,她倒是不怎么焦躁,悉心安慰。   但她心里也清楚,慢慢来,他们没有多少时间慢慢来了。   “我有个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可以解我们燃眉之急。”她斟酌着出声,从决定开医馆后她就一直在思考。   几人定定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或许我们可以反向操作。”沐惜月沉吟,要扭转官方消息不太可能,但他们可以转移注意力。   官方仗着人多势众,又暴政当行,赏金稀少,如果他们能支付两倍的赏金,百姓当然更愿意替他们寻人。   季睦洲眼睛一亮,觉得这方法不错,景墨颔首点头,沐冠英自然不会反驳,只剩下老景头。   他似乎有所顾虑,“这方法虽然不错,寻人对象也好杜撰,但领赏金地址呢?”   沐惜月早有所料,“地址我已经想好了。”   京城之大,有不少荒废的宅院,随便填一个也无可厚非。   “万一百姓认为只是一个玩笑?”不管是谁,假若知道领奖处只是一片废墟,怕是都不会相信。   “不会,”她信誓旦旦,“我派人每日守在那里,赏金便放在边上。”   “引来盗贼,告到官府,我们不是暴露得更快?”   沐惜月转头看着老景头,微微笑着,“盗贼恐怕抢不走。”   说完看向沐冠英。   他并非京城内官兵,常年驻守塞外,京中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   “要我去?”他指着自己,发问。   “难道你对自己的武功不自信?”她偏头问着。   沐冠英一挺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大致安排完毕,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告示需要手抄,雇人又不放心,路过的大丫探出头,“我和妹妹可以抄。”   沐惜月眼睛一亮,小孩子抄正合适,字迹稚嫩,还在成长,不容易暴露。   这任务便委派给两姐妹。   剩下张贴就交给景墨和季睦洲。   她则留守医馆,打探消息,顺便准备下一阶段的脱身计划。   几个都是办事麻利的人,就连偶尔会偷懒的二丫这次也认真起来,两姐妹蹲在后院桌边,唰唰唰地按着吩咐写告示。   三天便完成抄写张贴,一气呵成,偌大的京城一夜之间出现许多找人告示,描述详尽,活灵活现,其实是综合了来往医馆的十几个人的特征写的。   这样的人一时间估计难以找到。   高额的赏金吸引大部分百姓的视线,早就忘了官府找人的标准,一门心思记着告示里的要求,官兵但凡来问,就是摇头不知。   大大降低了官府工作效率。   这么过了一周左右,这天沐惜月正在医馆看病,大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她拉到一边,“沐姐姐,外头的告示都被撕掉了。”   她并不十分惊讶,早在张贴那天她就料到。   影响到官府办事,上面必然会拿出政策。   好在她早有准备。   “没事,去后面叫你景爷爷,说时间到了。”   大丫依言去喊人。   没多时,一辆马车奔腾而过,车帘撩开,里面恰巧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对双胞胎。   “有人闯城门!”街上巡逻的官兵忽然大喊着,一传十十传百,官兵都被吸引到城门外,她面不改色地继续手里的事。   那几人恰巧都要出城,她便花了点银子雇来,送他们一程,只要他们一声不吭,保他们平安无事。   城门外的接应已经安排好。   马车飞驰而出,毫无防备的官兵只能徒步追赶,等大部队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分三路离开。   得到成功离开的消息,沐惜月才彻底松口气。   很快他们出城的消息就会传到上层耳朵里了,只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完全安全。   景墨三人并不知她的计划,当回家路上听到官兵私下讨论“终于不用再挨家挨户问了,好累”“多亏他们逃了”的时候一脸懵逼。   “外面的传言怎么回事?”他一到家就如是问道。   老景头将白日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刚说完,沐冠英便连连赞叹,开始夸她,“果然是我妹子,聪明独一份儿。”   “谢谢哥夸奖。”她客气回答,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道,“你可以不用守着赏金了。”   这几日他为了任务,又要防着追兵,身心俱疲。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替她治病   如蒙大赦,他松口气。   景墨嘴角微微弯起,像在赞美她。   暂时安全,三个大男人也难得生出些归属感,都打算早些休息,睡个好觉。   几人小叙一会儿,刚要分开去睡,外头响起一阵骚乱。   “小姐,您回去吧。”是仆人的大喊。   呼啦啦的脚步声从门口奔过去,几人面面相觑,景墨出去打探。   不多会回来,面色平常,“是京兆尹的女儿,因为一种怪病一直未出阁。”   “怪病?”沐惜月一听就来了兴趣。   “白天人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开始发病,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到处砸东西,十分暴躁。”景墨还算了解,一一道出,“有时候还会失手伤人,府中下人都被吓走一批了。”   白日正常、晚上发疯。   沐惜月暗自思索,这倒像是某种精神疾病。   具体的还要等看到她人再说。   “你要管?”景墨与她默契十足,一瞬就猜出来。   “那是自然。”于公于私,她都会感兴趣。   他颔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次日,沐惜月难得答应出诊,原因只有一个——就在京兆尹家隔壁。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到患者本人。   显然她的运气不是足够好,背着箱子在门口盘桓着,又不想府兵怀疑自己目的,打算择日再来。   转身刚要走,一个人影忽然冲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说便开始感激,“神医,多亏了你啊,不然我这顽疾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沐惜月仔细看着她,的确是有些熟悉的脸,但想不起来给他看了什么。   大多所谓顽疾只是没找对治疗方法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反倒她的诚恳道谢让她有几分惶恐。   “您过奖了,不是什么大事。”她反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看了就在旁边的京兆尹府一眼,府兵正频频看向这边。   看来引起他们注意了,得……等等。   她再次看过去,又扭头看那妇人,改口,“您最近身体还有不适吗?”   “没有了,上次你看过之后已经完全好了,你真是我的福星啊。”那妇人笑呵呵的,挽着她的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福星不敢当,您来我这里看病是对我的信任。”她笑得和蔼,任由她挽着。   那妇人似乎更高兴,“正巧我邻居也生了病,回头让她去找你,街头那家医馆总也看不好。”   “行。”她爽快点头,“都在一条街上,也方便过来。”   两人又叙了会旧,妇人才说有事要办,先行离开。   她连连点头,告别她后转身回医馆。   不出一天,稍晚些时候,她刚要闭馆,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抵住门缝,急促,“大夫,我们老爷有请。”   沐惜月抑制住嘴角的微笑,耐心地询问,“请问你是哪家的?”   “这……不方便透露。”   “我冒然前去,岂不是置我自己于危险中?”她的担忧很合理。   下人左右为难,只好从袖间拿出一块玉牌,“这是我们京兆尹府上的信物,这下您总该信了。”   她缓缓点头,拿上药箱跟着他去。   沐冠英暗中跟上,保全她安危。   京兆尹府上神神秘秘,连开门时都要小心查看是否有人,确认无人后才打开门进去。   “大夫,这边请。”他伸手,将人往偏厅带。   “嗙——”尖锐的瓷物摔地声远远传来,她一怔,很快收拾好脸上的诧异。   下人面上闪过不自然,讪笑着将她往里面带。   屋内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女子正披头散发坐在桌边,却神色正常。   沐惜月环视一圈,皆是下人,不可能摔杯子。   那就只有她了。   她心中稍有猜测,走过去,温声道,“楚小姐,草民医馆大夫。”   “请坐。”楚小姐还算冷静,指了对面的位置。   沐惜月从容坐下,偏头对其他下人道,“我需要与小姐独处。”   “这……”   下人不放心她们单独两人,既是为了大夫安全,也是为了小姐安全。   “你们下去。”楚小姐骤然发声。   她们只好离开。   房内只剩二人对坐。   “别费心思了,我爹已经把京城名医都请了个遍。”她率先开口,眼中满是嘲讽。   “我还未诊断。”这点自信沐惜月还是有,淡笑着问,“小姐可是一人独处时会天马行空,有时控制不住怒气,甚至做出出格行为?”   楚小姐一愣,“是。”   “以前的大夫都怎么说?”她提前问道,这里对各种精神病症的定义还很模糊,更别说专门命个名。   她眼神闪烁,片刻后又是佯作不在意的淡然,嗤笑着,“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我疯了。”   “你没疯。”沐惜月语气温和,搅乱她强作出的无所谓,“是能够治好的病,但是需要一定时间。”   在她说前三个字时楚小姐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病少数也三年有余,看了不下百个大夫,都说无解。   她却说有救。   “诓我可是要被判死刑的。”她冷哼着威胁,可眼里满是求助与期望。   明白她的小心思,沐惜月大方点头承诺,“若没有用,这颗头你拿去便是。”   在神经方面,她纵然不是专家,但多亏她热爱学习,业余参加了不少研讨会,对于常见精神病症十分了解。   “那我们开始吧。”楚小姐说着就要往床上去。   她一愣,“不用,就坐在这里,我需要再详细确定下你的症状。”   楚小姐将信将疑地坐下。   沐惜月调整语气,尽可能舒缓地询问她症状以及私人经历。   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外头下人们面面相觑,拿不准该不该去打断。   门终于打开,担忧的下人长舒一口气。   楚小姐送她到房门口,面上放松许多,告别里还带着希冀,“我大概多久能好?”   “配合我的治疗,少则五日,多则一月,状况能有所改善。”沐惜月点头示意,“药房我随后会遣人送到府上,注意我说的用量。”   “是。”楚小姐一反焦躁,还吩咐下人,“好生送大夫离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不转水转   这之后沐惜月固定每日上访,府里下人对她也愈发熟悉,再去时也能点头寒暄。   等再熟悉一些的时候,送她出门的丫鬟开口问道,“大夫,您贵姓啊?想把你推荐给我姐姐,说起来才发现不知你姓氏。”   她怔忪一瞬,才想起来,眼睛一转,“叫我中大夫便可。”   朝廷追捕之人必然了解过他们的身份,还是不要轻易暴露。   为了避人耳目,新开的医馆是朴实的“中医馆”三个字,她便随口说了。   “好,中大夫。”   回到医馆,经丫鬟一事受到警醒的沐惜月立刻通知了其他几个人,让他们不要说漏嘴。   几个人张口就答应,“知道。”   下一秒——   “沐姑娘”   “妹子”   “惜月”   “沐姐姐”   ……   沐惜月扶额,强制他们叫了自己一晚上,总算稍微好点。   晚饭后,景墨留在大厅帮她整理柜台,近几日忙于奔波各种事,鲜少有空两人独处。   “这几天你劳累了。”景墨主动开口关心,京城不比平城,站稳脚跟极其艰难,虽然开业第一天还算不错,但之后大家仍然偏向于在熟悉的地方就诊。   还好她独特的装修风格留住了一部分人,也刷了一拨存在感。   “劳累倒算不上。”她摆手,以前工作时连着三四天都要熬夜,现在还算好了,至少有充足睡眠,“倒是你,在外奔波这么多天,事情可有进展?”   “还没有。”景墨眼底浮出落寞难受。   当初那么多相熟的人,再去找竟然一个个都不在了。   进京之前的志得意满只剩无尽的失望。   “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她望着他,眼中柔和,满是爱意。   “嗯,我明白。”他如是回答,面上的担忧减弱些。   “对了,我今日去了京兆尹府上。”她开口说正事,“京兆尹手中权力不小,你知道这个人吗?”   景墨微微敛眉,“我对他了解不多,他在朝堂上很低调,到现在仍然中立,没有倾向任何一方的意思。”   “是吗?”她缓缓点头,表示知晓。   “你认为他有拉拢机会?”两人相处这么久,默契非比寻常,她这一问,他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沐惜月没有否认,但还有自己的顾虑,“我不知他心中如何想法,且还未治好他的女儿,之后再说吧。”   一周后,京兆尹亲自登门拜访。   他毕竟是个大官,平日不轻易面见百姓,今天却找到医馆门口,让不少百姓都驻足围观。   “中大夫。”为了女儿他大概操心不少,分明壮年,却头发花白,看上去十分苍老。   不过今天却很有精神气。   只是沐惜月第一次和他正式交谈,礼貌地将人请到里间落座,又为他倒了茶,细细问,“大人来此有何事?”   “只是来感谢大夫恩情。”他感叹着,心中一口大石头终于落下,“小女久病不愈,原以为此生便只能如此蹉跎,没想到遇到神医,您真是起死回生。”   “没有起死回生。”她不敢往自己头上戴高帽子,笑着回绝,“令媛本就问题不大,只是其他大夫没有找对方向罢了。”   京兆尹不置可否,满嘴感谢,“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沐惜月眼睛一转,不着痕迹地试探,“令媛相貌出众,京城诸多公子,下一步您可是考虑给她婚配?”   这话乍一听像是玩笑,京兆尹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她真心发问,便也真诚回答,“老头子我以前也着急她的婚事,可近日倒也随缘了。”   “婚嫁之事是大事,怎可随缘?”她端起茶抿了口,掩饰自己探究的眼神,“公子们难道一个都入不了眼?”   京兆尹叹口气,“当是我们入不了他们的眼。”   “此话怎讲?您可是京兆尹,手握一方生杀大权,难道还有人敢无视您的权威?”她心神一动,顺着话往下问。   提到伤心事,京兆尹眼神黯淡,“大夫您有所不知,风光只是表面而已。”   言下之意他并无实权。   “而且那些公子……多是丞相一派的大臣之子。”他补充一句,把她当知心人一般倾诉。   沐惜月眼睛微眯,至少可以确定他不是丞相一派,那就可以联合。   可他又说自己毫无实权,真是可惜了。   她幽幽叹口气,打算先稳住他,“您莫要担心,山不转水转,总会有合适的。”   “只是不知丫头她能不能等到合适的那一天了……”他惆怅地感慨。   沐惜月心中警觉,看来京兆尹知道京中动荡不安,且态势越来越不利。   “您放心,事情总会变好的。”她低声安慰,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送走京兆尹,她坐在门口,望着外头天色,生出几番怅然。   跟着过来是做好了相当充分的准备,但真的走上这条路,她才发现没有那么容易。   太多的不确定阻挡在前路。   “惜月,别想太多。”景墨搭上她的肩,此刻医馆里没什么人,“我们先应付好眼前的事。”   正因为变数太多,所以多想无益。   京兆尹的造访相当于流量大v的广告效果,次日中医馆忽然涌进大批病人,有的轻有的重,无一例外都需要沐惜月亲自看诊。   她有些忙不过来,差点叫出二丫帮忙,还好及时忍住。   热火朝天地忙完上午,她擦擦额头的汗渍,景墨中途回来,看到她的脸色,很是担心。   “没事,我……”   “姐姐,可以给我们一点吃的吗?”一道俏生生的声音响起,打断她要说的话。   她低头一看,是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娃娃,长相如出一辙,可爱的紧。   此刻她们正直愣愣盯着景墨手中冒着热气的煎饼。   沐惜月自然拿过,作势要递到她们手上,在她们接过前问了一句,“你们有家吗?”   小娃娃对视一眼,又默契摇摇头。   她心中怜惜,又想到今日的忙乱,便笑道,“那你们留在这里帮我做事,我给你们饭和工钱好不好?”   这套路与当年大丫二丫如出一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医馆红火   景墨温和笑着。   那俩小娃娃还十分警惕,仰头盯着她好一会儿,没有立即答应。   沐惜月体谅小孩子安全感弱,蹲下身与看上去大一些能做主的姐姐齐平,“我这里呢也不会特别难,每天帮我打打杂,吃穿用度跟着我,里面还有两个和你一般大的小姐姐。”   一听有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她眼睛一亮。   正巧大丫端着残渣去后院倒,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小姑娘,转头看沐惜月,“姐姐,你要把她们招进来吗?”   “我有这想法,但是她们不肯。”她故作无奈地蹙眉。   大丫马上自来熟地握住那孩子的手,“正好我一个人无聊,你们来了和我玩儿!”   两个小娃娃看大丫穿得体面,精神气十足,满脸开心,也就放下警惕,小声答应,“我……答应。”   就这么新招了两个小员工。   问及名字,大些的叫大鱼,小的自然叫小鱼。   将两位新员工体贴地安排在大丫二丫房间隔壁,拿了几床厚被褥,还再三叮嘱,“要是冷记得告诉我。”   “好。”大鱼小鱼怯生生地回答。   她更是心疼,软下嗓音,“不要害怕,叫我姐姐就好。”   “好,”一样的应答,就在她不指望迅速亲近的时候,听到她们声如蚊呐,“姐姐。”   她心中一喜,摸了摸俩孩子的头。   安顿好两个人,关好房门后一回头看到默默守在一边的景墨。   “还不去睡?”对上他,她更加温柔,眉眼弯弯,露出旁人面前不会有的乖顺与温婉。   离开平城,到京城这一路上他们起了不少争执,也会有冷战,但并未让他们产生隔阂,反而像黏胶,加固了这段感情。   现在沐惜月对他,只觉爱意更深。   这个男人既能尊重她的想法,又不会枉顾内心原则,顶天立地,她想不出不爱他的理由。   “等你一起。”两人分头行动各有计划,每日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相处时间,他不愿意浪费点滴。   她与他并肩走在路上,夜空星光灿烂,沐惜月难得放松,笑着道,“说来也巧,与我有缘的孩子都是双胞胎,你说日后我们会不会还遇到双胞胎的孩子?”   “我们可以生一个。”景墨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一句,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愣,“我的意思是……”   “原来你在想这事。”沐惜月的害羞被打趣他的心思压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太忙了。”   景墨背脊僵住,没想到她会真的答应。   “等闲下来了,我们再好好考虑规划,如何?”她一本正经地和他商量,仿佛真的打算将这件事正儿八经地提上日程。   可眼下都是动荡中求安稳,冒然生子对她对孩子都是不负责任。   他正色,“我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沐惜月一愣,随即轻笑,满满都是暖意。   身在乱世之局,不得不处处小心,况且是她主动入局,他不需要感到抱歉,“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惜月……”他叹道,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他对她的爱意有多少。   中医馆的生意越发好,听说她治好了京兆尹多年的顽疾,权贵们心中不确定,甚至亲自去人家府上确认,得到肯定答案后纷纷来拜访沐惜月。   其中不乏一些难以启齿的旧疾,她一一礼貌接待,力求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但来往权贵中,除了一般权贵,还有丞相一派。   认出他们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做派与名字。   比如眼前这位。   “大夫呢?”他一进来就大声嚷嚷,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吸引了馆里其他病人的注意。   沐惜月微微皱眉,看过去,路过的老景头低声道,“那是司隶的公子,嚣张跋扈,姑娘你小心着些。”   司隶,丞相的走狗。   脑中人物关系掠过,她越发不悦,沉着脸走过去,“您什么事?”   “我……”那公子看到她后眼睛一亮,起了色心,加之旧疾难言,压低声音,“额,那个,就是十人九那啥。”   沐惜月冷笑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哦,原来是痔疮,没事,我刚好有法子。”   这一声喊得其他人都垂头低笑,公子面子上过不去,恼怒地斥责她,“你瞎嚷嚷什么?”   “既然说我瞎说,那请公子另请高明吧。”她不卑不亢,说完作势送客。   公子面露窘色,这顽疾他看过各种太医,皆无方法,无奈之下寻到这里来,却又落得这般下场。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对我这么说话?”他以身份压她,试图让她屈服。   “不管您是谁,踏进这个门就是病患,难道大夫还要听病患的话?”她淡定与他对视,这种病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公子治病在急,不敢真的拂袖离去,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高招。”   她从药柜里拿出一盒药,这是她自己想法子做的药,效果虽然不及原配方,但量多也是一样的。   “坐浴,每日一次,十日便会恢复。”她丢给他,在他将信将疑的眼神中保证道,“不见效你尽管找我便是。”   “哼。”他没什么好脸色,“多少钱?”   “十两。”她冷漠开口,正在一边忙活打包的大丫惊讶地看过去。   当时她研制的时候还说这样成本会大大降低,普通人家也用得起,这十两,谁用得起?   “给她。”大手大脚的公子并未觉察到不对,起身让随从付钱。   随从不敢道出疑惑,迅速给了钱。   等他们走后,大丫才凑上去,小声道,“姐姐,这个药这么贵吗?”   “没有,”她也小声回答,“只要十文。”   “那你……”   “嘘。”她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说漏嘴。   司隶公子来后的三天,丞相派的人越来越多,她忍着怒火给他们看病,收钱翻一倍到五倍不等。   而生在大家的公子小姐们哪里知市场价格,也毫无疑问地往外掏。   因着这群人的大方,这半个月的营业收入几乎抵上一月,仍有余量。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人闹事   “今晚改善伙食。”中午盘账时,沐惜月摸了摸沉甸甸的银子,开心道。   四个小家伙眼睛瞬间发光,大丫二丫先发制人:   “我要吃转角的烧鸡!”   “我要吃李大娘家的肉饼!”   沐惜月一一记下,看向大鱼小鱼,“你们呢?”   大鱼挠挠嘴角,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我想吃糖葫芦。”   小鱼追加一句,“要吃那种特别甜的!”   大些的姐姐赶紧拉住她,让她少说点。   这些小动作看在沐惜月眼里,她心疼得不行,一口答应下来,“好,等着我。”   留了老景头在家里看着他们,沐惜月则叫了沐冠英和自己一同出去。   一边买一边逛,除了小孩子们想吃的,还格外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单独为四个小孩儿买了衣服。   沐冠英手里大大小小一大包,拿不下。   偏偏他最爱的妹子还在买,嘴里念叨着,“得快点了,医馆马上要开门了。”   中午不能出去太久。   沐冠英苦不堪言,若非还记挂医馆,恐怕能把一条街搬空。   毫不自觉的沐惜月回头一看自家哥哥几乎被淹没在大包小袋里,也十分惊讶,本意只是随便逛逛,没想到一“失手”买了这么多。   “该回去了。”沐冠英手抱得酸痛,提醒她。   “好。”她也的确买够了,答应着往回走,体贴地替他分担了一部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粗犷的大喊吓得路人纷纷避让,兄妹俩也往边上挤了挤。   马车呼啸而过,尘土扬在他们脸上。   “这什么人。”沐惜月皱眉,没忍住抱怨。   沐冠英正要接话,听得一声尖叫,“月儿——”   两人望过去,不远处一个小孩儿正拿着小风车站在路中间,呆呆地望着路边着急冲过去的妇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   驾马车的人连停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跃过去,小孩儿被妇人抱着在地上滚了一圈,保全了生命。   但小孩儿立刻大哭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见状沐惜月急忙上去。   “您好,我是大夫,我看看她的情况。”   听说她是大夫,妇人忙把孩子递给她。   她大致检查了一下,好在没什么大事,细皮嫩肉上有不少斑驳的擦伤。   “到我医馆,我处理一下。”她担心大人有事,便想着先把两人带过去,再细细检查。   “好,多谢大夫。”   她一路上与两位伤者聊着天,沐冠英直接从后门进了医馆,将东西放下,才有去做自己的事。   正在给小孩处理伤势,门外一阵喧闹。   沐惜月抬头一看,一个身着矜贵的大小姐站在外头,怒目圆睁,“怎么回事?胭脂铺一个人都没有?”   她一错眼看到大小姐身后的马车,微眯着眼,认出来。   对她的好感瞬间为负。   “胭脂铺里两个孩子,您这是在侮辱人吗?”沐惜月向来刚烈,若此人不对她胃口,绝不会委曲求全。   那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眼睛更加瞪大,“就那也叫人?本小姐在隔壁站了许久不曾有一人来为本小姐介绍。”   “具体说明都有标签,您需要什么自行查看即可。”她收回视线,声音很冷,低头仔细为孩子处理伤口。   消毒上药完毕后又问妇人,“您还好吗?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没有。”妇人连连摆手。   她语气温和,“您不必担心费用,我不收费。”   妇人面上满是感激,这才道,“背有点痛。”   沐惜月“嗯”了一声,伸手去探,全然忘了门口的娇小姐。   大小姐本就不开心,接二连三被忽视,怒气积攒到满值,大步冲到她身前,一把打开她手里的药,“本小姐在和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我只听人话。”她冷冷道,转头对上妇人时又变为柔和的面容,“没大事,最近五天注意不要做重活,好好休息。”   “是是是,谢谢您了大夫。”   大概看出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小姐不好惹,她忙点头表示记住,随后带着孩子离开。   沐惜月空出时间来,对上这大小姐咄咄逼人的视线,“您还有事吗?”   “我要买胭脂。”她盛气凌人。   她淡定如初,指了旁边,“您请。”   “我要你给我介绍。”   “恕难从命,我还有病人要看。”门口等待的病人已经排了十几个,此时都敛眉看着她,不是很开心。   后头满头大汗的下人小声提醒,“小姐,大人嘱咐您要少惹事。”   刁蛮小姐到底丢不起这个人,哼了一声,自己过去。   等沐惜月看完病人,她的下人拿着一堆胭脂出来,一把砸在柜台上,“结账。”   她淡漠地扫了一眼,语气平淡,“不卖。”   “不卖?!”那小姐拔高音量,不禁怒气横生,“凭什么不卖给我?!”   “凭你不配。”沐惜月的声音很平淡,内容却刺人。   大小姐眼神一深,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挥手将那些胭脂横扫在地,转身气愤地离开。   等她走后,才有病患战战兢兢地上来道,“大夫,那可是顾大人的爱女,您怕是惹上麻烦了。”   顾大人?顾兴元?   她眼神一暗,这不是景墨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吗?   “多谢大娘提醒。”她低头道谢。   不多时,一大波马车声接近,她微怔,看向大门外,大约五辆马车整整齐齐地停在胭脂铺子前。   她要干什么?   那嚣张跋扈的声音骤然响起,“来人,给我把这里搬空!”   一群士兵呼啦啦冒出来往胭脂铺里挤,普通顾客吓得连忙往外跑,沐惜月担心大鱼小鱼受到危险,忙过去将两人牵出来。   公主的行为她无法阻止,景墨他们不在,请的保镖不敢冒然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满满当当的胭脂铺搬得一件不剩。   她皱着眉站在两屋之间的过道门看着,碍于身份一句话都不能说。   等胭脂铺最后一件小胭脂也被搬上马车,顾云西冷笑着凑到她面前挑衅,“大夫您有问题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国舅府有难   “只要结清账就没有问题。”沐惜月克制着回答,眼神晦暗不明。   “结账?”顾云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顺手推翻她柜台上的花草装饰,“你一分钱都得不到。”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但真听到她脱口而出,心里还是翻腾着怒气。   顾云西笑意更加嘲讽,故意拔高声音,“字面意思。我堂堂公主,拿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还敢和我要钱?”   “您这话过分了。”她惹着怒气,“买卖本着一个你情我愿,您强买不说还不给钱,置法度于何处?”   公主大笑一声,更加嚣张,“法度?我就是法度!”   沐惜月万万没想到能听到活生生的这种话,气得发笑,没有接话。   她只当她哑口无言,冷笑着转身,“我们走!”   等他们走后,一直围观无言的病人们才低声交流,多半都是对顾云西的不满。   大丫忙凑上来,“姐姐,怎么办?”   “没事,我有后手。”她刮刮她的鼻尖,安慰着。   景墨沉默地站在院落中,沐惜月余光瞥见,叮嘱三个小孩子看好里面输液的输液瓶,自己则走到后院。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话中听不出喜怒。   高大的男人眼神闪了闪,往里面走了两步,她沉默跟上,听他缓缓道,“公主来的时候。”   “嗯。”她应着,没有说别的话。   景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   沐惜月体贴地主动询问,“有话和我说吗?”   “嗯。”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其实我认识她。”   “所以?”   “当时逃回来就是因为她,”他慢慢陈述,“所以刚才没有出去,避免节外生枝。”   她听着,微微皱眉。   这公主看来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连景墨都避让三尺。   可她也是这国家的一员,在法度的监督之下,就因为她是公主,就可以罔顾事实?   “那她也应该受惩罚。”她沉着脸,半赌气半认真。   “这里没人能惩罚她。”顾兴元几乎只手遮天,朝堂之上皆是他的党羽,便是滔天的过错,他也能完美隐匿,更别说这种小打小闹的抢劫。   沐惜月嘴角勾着冷笑,“不巧她遇见了我。”   方才见她返回便猜到她会作乱,将大鱼小鱼带离的时候顺便给她喂了点粉末,够她好好“享受”一番了。   次日便传来顾兴元的千金顾云西忽然犯了急病,连走路都十分勉强,身子十分不利索。   又过半日,百姓惊疑谈论顾云西竟然开始咳血了,不知道是害的什么病。   沐惜月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议论,没有表现出来。   有心疼她的大娘安慰着,“大夫你看,还是苍天有眼啊,昨日她才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今天就遭了报应。”   她微笑着点头,心中却升起怪异。   这公道是她自己讨回来的,他们却说苍天有眼。   顾云西得了重疾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九成的人都在幸灾乐祸,倒是平日找不到接近法子的大夫们抓住此次机会,想要攀龙附凤。   然而并不能轮到他们。   顾兴元第一时间找来宫中御医,御医看过后稍微松口气,“需卧床三月。”   只要不涉及生命安危,顾兴元还算好说话,给了他赏钱后打发他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儿。   御医说是下毒,到底是何人,竟然对他的女儿用毒?   “我也不知道。”她委屈巴巴,她哪里知道真相,昨天回来后就觉得身体不舒服,谁知道今天就发展成这副模样。   顾兴元怒气在胸中膨胀,憋着问她,“昨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我昨天就出城逛了逛,回来的时候……哦!我回来的时候去了中医馆,拿了大夫的胭脂。”顾云西骤然想起,但很快疑惑皱眉,“可是当时我们都在,为何独独我有事?”   他沉着眉思考,不管真相如何,肯定和这个中医馆脱不了干系。   “放心,爹爹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谢谢爹爹!”一想到那个女人要倒霉,她就更高兴,脸上总算有了点颜色。   另一边昨日不愉快的插曲因着顾云西频频传来的坏消息而渐渐被淡忘,沐惜月并未就这件事与景墨多做交谈。   他有自己的道理。   景墨像是为了补偿她似的,特意学着做了她最喜欢的菜——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并没有减弱沐惜月的感动。   “不错。”她不吝赞美,旁边一口没吃下的大丫皱着眉。   男人不傻,多少猜到真实味道,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一家人正和乐融融地吃饭,一道黑影骤然闪过。   景墨迅速起身,握紧手边的剑。   季睦洲和沐冠英也进入戒烟状态,老景头则一把拉过四个小孩儿,护在自己身边。   “何人搅扰?”这里应当不会有人知道,外人只知这是中医馆,有一个大夫,一个老头子,两对双胞胎。   偶尔会有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过来。   再者通缉的事早就被他们忘到脑后,他们应该想不起来才是。   “我受主人所托,特来求救。”说话间那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众人眼前。   沐惜月心中一惊,这人好生厉害竟然连景墨他们都没有来得及阻拦,万一他刚才有动手的心思,现在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主人是谁?”景墨算是最有身份的人,主动发问。   “我家主人,是国舅。”   国舅?那就是他的亲舅舅!   原以为亲人皆已离世,没想到还有亲人在世。   他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他怎么了?”   “国舅大人被困府中,进退两难,前日无意听到外头的府兵议论,才得知您回来,便派属下出来探探风头。”他说着跪在地上,那声音听得在场的人心中一沉。   “如今府外围兵有多少?”景墨忙扶起他,问道。   那暗卫听到他的问话后眉头沉下,看来处境不妙。   “围兵明面有百余名,暗中还有几部分,属下也是费了大功夫才摆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并没有说服他   景墨眼神微暗,顾兴元竟然动用这么多兵马,就为了把国舅困在府中?   原因为何?   他心中诸多杂思,却无从开口,最后只道,“景墨知道了。”   暗卫传完命令径直离开,屋内一群人陷入沉默中。   国舅必须要救,可如此重兵把守,如何救是个大难题。   “景墨,不要着急,总会找到办法的。”沐冠英安慰他,拍拍他的肩。   当务之急,是弄清敌情以及国舅府中的构架,以便行事。   “我去打探下。”这是他的事,他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说完便飞身离开。   沐冠英看着自家妹子担心无比的眼神,立刻会意跟上去,季睦洲则留下守护老小的平安。   国舅府离这里并非太远,两人轻功不错,不多时便到达。   果然如同暗卫所说,层层守卫,百名不止,看来里头还有。   景墨脸色不太好看,这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且那些守卫个个都穿着黄金软甲,想必不是普通的卫兵,应当是禁卫军。   顾兴元竟然能调动禁卫军来看着国舅府?   看来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软禁背后恐怕有更大的牵扯。   探完地形,两人回府。   沐惜月一行人巴巴地等着,见他们回来立刻凑上去,担心询问,“情况如何?”   “不太理想。”景墨颔首回答。   沐冠英也点点头,“几乎是个死局。”   两人撤退时差点被禁卫军发现。   直接攻破更加没有可能。   就算他们再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但寡不敌众,总有力竭之时,那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几个人陷入沉默中。   “或许,我们可以挖地道?”沐惜月试探着建议。   既然天上地上都走不通,不如考虑下底下,趁着他们还没发现里面的人已经搬到救兵。   她的提议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偷偷开始准备起来。   挖地道并不是轻松的活计,也不敢随便招人,通过暗卫的联系,勉强找来两个忠心侍卫。   为了加快速度,景墨和沐冠英一队,季睦洲和老景头一队,另外两个侍卫一队,每天分成三个时辰,分别去挖地道。   买了一处离国舅府最近的荒宅,定好最近的点后三队开始工作。   每天由二丫负责送饭,毕竟她一直在后院,极少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就这么加班加点地挖了三天,一条仅能通一人的小道成形,按照距离算应当到国舅府附近了。   景墨冒险再次试探,确认位置后再度返回。   他们在这边专心挖坑,沐惜月在那边也没闲着,不仅要应对平白多出来的试探的有心人,还要应对顾兴元为了替女儿讨公道频繁派过来的府兵。   这个顾兴元,还真是孜孜不倦。   早在顾云西出事第二天他便找来过,当时她诚恳告知与她无关,更何况当时那么多人同处那个空间,怎么独独她有事?   可这理由并没有说服他,反而引来他更大的猜忌,一口咬定她是故意针对,成为对方重点检测对象。   沐惜月担心他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底细,隐忍未发。   “中大夫。”这道痞里痞气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顾兴元派来监视她的人,禁卫军一支的头头李留,已经从暗里转到明面,且越发不要脸。   “您有事吗?”她继续为病人诊断,装作没看到他。   李留大喇喇地坐在正门口,剑撑在地上,看到这模样,谁都不敢进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中大夫,想好告诉我们实情了吗?”   “大人您要的实情我早在几日前便告知,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她一口咬死,权当他不在这里,泰然自若地换了下一个病人。   李留也被忽视惯了,没有在意,余光却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窜出去。   他眼睛一眯,快步走到那孩子面前,一把拦住她,看了一眼她手里大大的饭盒,“这是要给谁送饭?”   “给一群流离失所的百姓罢了。”沐惜月眼神一收,反应飞快,走上前把二丫拉到身后,警惕地望着他,“难道李大人连这等琐事也要多管?”   李留自然不信,却又没有证据,沉了一秒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与她一道,也好照顾她安全。”   她二话不说拒绝,“不劳您费心。”   “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放心她在外奔波?”李留确信其中有鬼,咬死不放,和她杠上。   他的步步紧逼让沐惜月十分恼火,眼底一狠,一个暴虐的想法掠过,“李大人既然想知道,不防我带路。”   又转头低声对二丫道,“和季先生玩会儿去。”   二丫本就机敏伶俐,听出她言外之意,答应一声,把饭盒递到她手上,转身跑到后院。   沐惜月这才笑吟吟地看着李留,“李大人,走吧。”   李留将信将疑地跟上她。   正在补眠的季睦洲被二丫摇醒,迷糊中听到她说完事情经过,立刻惊醒,穿了鞋就抄近路往那边赶。   提着饭盒的人故意带着他绕远路,走了一大圈才绕到那座小宅子。   “这里?”李留皱着眉看了一周,荒凉无比,“敢问流民在哪里?”   “大人请随我来。”   李留有一瞬间的迟疑,又认为她一个小女子,也不能如何,便坦然跟着进去。   早得到消息的景墨等人埋伏在各个角落,听见外头响动,同时绷紧身子。   李留一踏进这道破败的门便察觉出不对,杀气好重。   他悄悄按住剑柄,小心地四下观察,当沐冠英冲出来的时候他抬手敏捷挡住,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唔……”   话被打断,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腹部突出的剑尖,回头望着一脸冷漠的景墨,惊讶地睁大眼,“景……景墨……”   “嗤——”景墨拔出剑,鲜血四溅,李留软倒在地,执着剑的手还想反击,季睦洲已经跟着一剑了结他的喉咙。   他无力倒在地上,软趴趴地一动不动。   沐惜月盯着他,一时没回过神。   她的确见过不少血肉模糊的场景,也见过须臾之间便离开人世的人,但从来没有看到人的生命被活生生剥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景墨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将剑插在地板裂缝里,走过去抱着她,安慰地摸摸她的头,“没事,一个该死的坏人。”   “嗯。”她还没有那么脆弱,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缓过来的人立刻投入到正事中,“李留是禁卫军的小首领,他不见了必然多人来寻,我与他一同出门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得想个法子摆脱嫌疑。”   景墨还没反应过来,沐惜月抽抽刀在自己胳膊上来了几刀,鲜血直流,她捂着伤口,一边回头道“你们回去”,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来人……救命……”为避免失血过多,她只能死死压住伤口,还记得朝路边人求救。   路人有认出她的,忙把她送到附近医馆。   大夫迅速为她止住血,跟着就要把药粉往她身上撒,同为医生,她非常清楚那药粉有多辣人,忙止住他的手,“您把我送到中医馆。”   只要止住血,后面她完全可以自己来。   这里离中医馆不远。   大夫只好派人把她送过去。   到达自己地盘,她熟练很多,克服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麻利地给伤口消毒上药,好在她对自己没那么心狠,伤口并不深。   简单包扎好后触及几个孩子和老景头担心的眼神,宽慰她,“没事,一点小伤。”   “姐姐,万一……”   “没事。”猜到她想说什么,沐惜月打断她。   处理好现场的景墨等人悄悄从后门进来,避过周围耳目,耐心等沐惜月一一和病人道歉,看了几个急症的患者后便歇了业。   关了大门,她这才松一口大气,忙到后院问,“怎么样?”   “按照计划施行。”景墨给她肯定的回答,让她稍微放下心。   “嗯,不出意外等下官府就会来人了,你们先躲好。”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大力敲门声。   几人对视一眼,等他们走后,沐惜月去开门。   “有事吗?”   “别装蒜,我们老大呢?”这是李留的手下,忠心耿耿。   她冷着脸,“我怎么知道,我还没怪他护卫失职。”   那手下眼神一紧,“什么意思?”   “我送饭路上遇到一群劫匪,挨了几刀,趁乱逃走了,你家大人的说死活,我不知。”她十分镇静,一五一十道出,“与其问我,不如你自己去找。”   手下瞪她一眼,心里着急,“你带我们过去。”   沐惜月眼神微暗,带他们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怕他们恼羞成怒,直接对她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又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为何冒风险?”她直言拒绝,“请离开。”   她说完就要关门,被李留手下卡住门,眼中阴暗,“你敢拒绝官兵?”   “你若有不满,尽管告到京兆尹那儿去。”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一是笃定对方不会告,这背后牵扯到顾兴元的小心思,他虽然权力滔天,却不会明面上乱来。   二是即便他告了,京兆尹必然会看在两人交情上含糊其辞。   他的控告不会有任何恶劣后果。   而且,这样一来,日后他的目光必然会更关注自己,对真正凶杀案现场就会放松警惕,那样也方便景墨他们继续挖地道。   还有一点工期,不能功亏一篑。   沐惜月的铤而走险让幕后的几个人都捏了一把汗。   季睦洲担心节外生枝,在李留手下冷哼一声离开后跟上去。   没了主心骨,李留手下只匆促检查了下现场,决定回去请命,让王爷做决断。   其他人则被他派出去追查所谓劫匪。   捏造出来的劫匪很快就会暴露,但足够为景墨他们拖延一点时间。   希望景墨抓紧时间。   因为突然的事故,原先的计划被打乱,几人牺牲休息时间,连夜作业,加快进度。   顾兴元果然加大对医馆的监视力度,在门前门后巡视的人增加一倍,让来往看病的人增加不少压力。   就连大鱼都问道,“姐姐,您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们并不知晓她给顾云西下毒的事。   “没有。”她随意否认,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容易捱过三天,小道终于挖完,以为踩的点不错,出口在国舅府毫无人烟的后院,没有引起太大骚乱,减少被发现的几率。   景墨带着人摸到国舅的房间,国舅此刻正怅然独酌,听到门口有响动,以为是下人,“你先下去休息吧。”   门却打开,他不耐烦地转身要赶人,一见是景墨,眼睛瞪大,张口就要喊,“大——”   “先出去再说。”他冷静打断他的话,由沐冠英和季睦洲掩护,悄悄将人带离房间,一路溜到地道处。   正要进去,好死不死碰见一个丫鬟,那丫鬟一见国舅被三个不认识的男人带着,以为是外头官兵一伙的,惊恐地叫人,“来人啊——”   季睦洲一掌打晕她,轻手接住她将她放在地上,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快走。   沐冠英先下去为国舅带路,景墨随后跟上,季睦洲观察一周,又多个心眼将丫鬟移到更远的角落里,这才跟下去,藏好地道入口。   夜黑风高,四人回来十分顺利,灵活避开医馆外面的耳目,从后门溜进去。   一直候着的沐惜月立刻站起身,眼中紧张,“如何!”   景墨冲她点点头,让出位置,露出后面的国舅。   国舅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回过神后第一反应便是跪在景墨跟前,悲恸万分,“大皇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快请起身。”他忙把人扶起。   国舅就着他的手起来,在桌边坐下,“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还能见到您。”   “到底发生了什么?”沐惜月给他沏了杯茶,关切询问。   国舅身份尊贵,被王爷软禁,皇上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叹口气,神色苍老无奈,“现在皇权已然掌握在皇贵妃手中,若非伪造不出那一纸圣令,皇贵妃早就将皇上……”   话没有说完,但在座的都明白言下之意。   皇上还存在的唯一理由只是皇贵妃不能完全取代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完这一席话,众人眼色暗下。   原以为只有顾兴元只手遮天,但凡皇上认识到问题严重性,便会逐步收回给顾兴元的特权,却没想到朝廷内外早就在顾兴元一手掌握中。   皇贵妃是他亲女儿,有她在皇上身边吹枕边风,皇上又如何知道事情真相?   “国舅可曾面见过皇上?”景墨疑惑发问。   既然他察觉到,为何不面见皇上?就算皇贵妃把控,上朝难道也是她?   国舅叹气更深,“皇上早就被困,已经称病旷朝很久了。”   竟然有这等事,可他们完全没有听说,就连京兆尹也未曾提及,看来顾兴元的权力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离篡位,只差皇上的让位诏书。   “什么?皇上被困?”景墨不由拔高音量,意外之余十分恼怒。   顾兴元竟然如此大胆。   “唯有先将皇上解救出来,让他听到外面的声音,才有对抗顾兴元的能力。”国舅将话说开。   不知那皇贵妃用什么话哄得皇上寸步不离寝宫,外人要拜访皆被回绝,只有顾兴元一家能接触到他。   景墨沉着脸,沐惜月也噤了声。   情势远比他们料想的还要严峻,若不及时想出对策,恐怕一切都会来不及。   沉默之中,国舅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停在景墨脸上,“大皇子,您看……”   “不如我们挖隧道。”景墨想了想,唯有这个方法最为稳妥。   皇宫不比国舅府,守卫必定更加严密,闯进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能找些讨巧的便利方式。   沐惜月略有疑虑,转而看向国舅,打算听听他的想法。   这方法理论上来说应该不错,但皇宫宽广,不似国舅府在街头小巷。   “皇宫守卫森严,挖隧道恐怕行不通。”国舅斟酌着回答,显然也不愿打击他的自信,但不得不说出实情,“况且即便挖了隧道,要救出皇上,也是痴人说梦。”   “此话怎讲?”沐冠英疑惑发问。   “皇上身边有重兵把守,三寸地便有一人,他几乎没有独处的时候。”这也是国舅从监视国舅府的官兵嘴里听出的极少信息。   若真是如此,挖隧道救人完全行不通。   景墨收敛担忧和急切,压低眉认真思考可行之策。   然而迂回之法皆不可行。   更别提找到皇上后他又是否会听信他们的辩词。   诸多困难使这次只有口头达成协议的营救变得更加充满不确定和危险。   “恐怕只能来硬的了。”沐冠英带兵打仗,血气融入骨子里,既然小动作不行,就直接硬刚。   杀出一条血路,也好亲自向皇上证明,看看他信任的人都在外面做什么恶心人的勾当。   景墨立刻摇头否认,“不可。”   他瞪大眼,不解。   “我们有多少人马?”景墨沉着发问,盯着沐冠英,“加上我们后来招募的也不过千余人,其中还不乏没有打过仗的素人,如何算得了一个有效兵力?”   他们招募人手,沐惜月并未直接参与,因此没有说话,自己盘算着当下的情势。   既然明面上都能找到那么多站在他们这边的人,暗地里因为时机或者其他原因不能站队的人一定更多。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放任顾兴元?”这几日他鲜少参与他们的活动,几乎隔几日便要去顾兴元那边述职。   这次李留的事也多亏两人不是一个分支,不然早就露出破绽。   但他已经忍够了。   “不能就这么放任他。”景墨斩钉截铁。   一直未说话的沐惜月深思熟虑后道,“所以我们应当增派人手,尽量拉拢更多援军。”   “你的意思是?”几个人看着她,眼中夹杂探究与担心。   “正如你们所想,我们要找出那些有能力,但不敢公开对抗的队友。”她握拳,定下目标。   要正面克敌,相当的战力绝对不可少。   “可这样的人,我们去哪里找。”季睦洲提出疑问,“既然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想必对方有意隐瞒信息,这样即便我们再神通广大,也无从得知。”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沐惜月却不放在心上,淡定一笑,“在之前这也许是个问题,但现在有了国舅大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说着面含笑意地望向国舅,后者一愣,叹息摇头,“纵然我知道那么一两个,但他们手中并无实权。”   “比如说?”不管有没有实权,只要有这么个人在,就能发挥作用。   国舅依言道来,“平西将军、俊贤王对顾兴元积怨由来已久,可手中权力已经被架空,毫无发挥余地。”   平西将军、俊贤王。沐惜月微微点头,追问着,“他们可有效忠的皇子?”   “这……”国舅为难地看了一眼景墨,有些不好开口。   倒是景墨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我也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无所谓。”   得了他的承诺,国舅这才坦然道,“那时大皇子流落在外,我们皆以为您客死他乡,便投靠了几位皇子里最有王者之风的七皇子。”   “那如今七皇子在?”   “七皇子率兵驻扎边疆,已有两年未回。”国舅再度叹气。   边疆遥远,鞭长莫及,再者眼下状况,他也未必肯归来。   “其他皇子呢?”沐惜月感到疑惑。   人都说九子夺嫡,朝廷现在如此混乱,皇子们不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反倒让一个过气王爷独揽大权,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他皇子归顺三皇子羽下。”   “这三皇子这么厉害?”   “因为不归顺他的,都死了。”这话让众人心中一沉。   沐惜月面上沉重了些,“看来三皇子有顾兴元在背后撑腰?”   国舅没回话,算是默认。   “这也是无奈之举。”她还算理解,这么说着,算是安慰景墨的心情。   眼下只有一条路了。   “烦请大皇子通知平西将军和俊贤王,我们一同写信给七皇子,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国舅拱手弯腰,苍老身躯显得格外羸弱。   景墨扶起他,眼神暗下。   只能如此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杯水车薪   “只是……”沐惜月心中还有疑虑,“顾兴元本就大肆追捕景墨,如若写信,成功召回七皇子,到时必然会暴露景墨的身份,我担心……”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   景墨等人本就在通缉之中,再加上大皇子这层身份,只怕顾兴元会想法设法要他死,到时救出被困皇上禀明真相恐怕会更加艰难。   “没办法。”国舅也十分无奈,这风险必然要冒。   事件中心的人走到她身边,温柔揽住她的肩头,声音很暖,“不要多想,这点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顾兴元手段狠辣,只怕他耍诈,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从他们交流的种种事迹中,沐惜月已经充分知道顾兴元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涉险。   “妹子,不是还有我吗?”沐冠英及时站出来,笑着打断两人对话,“你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怎么涉及景墨就如此多虑?”   这调侃只让她羞恼一瞬,立刻正色,“我只是觉得可以有更周全的考虑。”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男人受伤的。”他拍拍胸脯保证,眼中满是坚定。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她有再多顾虑,也最终妥协。   国舅连夜写了一封联名信,刻意提及景墨身份,写完后郑重其事地交给景墨,并叮嘱,“大皇子,你带着这封信去找平西将军和俊贤王,他们便知道怎么做了。”   为了不引起顾兴元的怀疑,沐惜月的医馆并未关闭,照常开着,只是更加关注来往动态,与病人交谈里也有意无意地打探着有用的消息。   以景墨的身手,溜进两位的府邸不算难事。   两人看到国舅的信,皆为一惊,少不了一番行礼客套。   平西将军本来就血气方刚,被顾兴元打压得恼火,此次有机会二话不说就提笔写了信,还额外拜托景墨,“大皇子,成败在此一举,本将愿唯你马首是瞻。”   景墨拱手,“谢将军抬爱。”   倒是俊贤王那边,有点小插曲。   俊贤王在看过信后先是惊讶,行完礼后与他对面而坐,却一声不吭。   “俊贤王的意思……”景墨将信收好,试探地问着。   “并非本王多虑,只是本王好奇,这是大皇子一时气愤,还是深思熟虑之举?”俊贤王到底看得多想得多,不太安心。   景墨明白他的意思,宽慰他,“王爷,您不必多虑,既然我找上您,必然是做好充分打算,绝不对置你们于不顾。”   “有大皇子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俊贤王充分信任他,洒脱地写了信。   在他的推荐下,景墨还联系了其他投靠七皇子却按捺的人,得知是俊贤王的授意,纷纷给出回答。   历时五日,该拿到的信件都拿到。   是夜,景墨坐在房间桌边,执着笔,桌上是一张白纸,到现在还只有一个称呼:七弟。   沐惜月整理好医馆,默默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看了很久,“还在苦恼?”   “嗯。”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熟悉的温暖,焦虑得到缓解,“若他回来,我却失败……”   “莫要胡说。”她忙打断他,在他身边坐下,“你一定会成功。”   此行不成功便成仁,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舍弃所有保全他的平安。   她的支持给他更大的动力,他温柔应着,坚定地写下心中之言。   封好信,为了安全着想,派了季睦洲和另外两位从镖局雇来的高手一同前往。   中间披星戴月地赶路,千里马换了一匹又一匹,以最短时间赶到边疆,信安稳送到。   之后便是耐心地等待。   原以为就算七皇子答应也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赶回来,然而三天后的傍晚,沐惜月刚收了医馆,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汗血宝马飞驰而来,稳稳停在医馆前。   马上之人迅速下马,汗血宝马仰天长啸一声,倒在地上,力竭而死。   “大哥可在里头?”来人询问匆忙。   沐惜月一吓,四下观望,好在无人关注,巡逻的人正巧到了换队时间,连忙引着他进去,“七皇子,此时非比寻常,请勿张扬。”   说着使个眼色,老景头立刻将外头的马收拾走。   将人带到里屋,七皇子还在匀气,似乎此刻才回过神,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听到大哥的消息,急了些,一时失了分寸。”   “无妨。”   “此刻应是顾兴元换防之时,所以我才莽撞了点。”担心给她带来麻烦,七皇子再度解释。   沐惜月摆摆手,“不用放在心上。”   言语间景墨从里屋出来,见到他的一瞬间愣住。   他对七皇子的印象还停留在稚嫩时期,短短时间,他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沧桑。   “大哥!”七皇子到底稳重了许多,这一声叫得克制,眼中却满是迫切。   “你连赶了三日路?”景墨十分惊讶,路途遥远,正常回来需要月余。   七皇子摇头并未多言,“我只想尽早赶到。”   他沉默地看了他良久,拍拍他的肩,“你辛苦了。”   “不。”七皇子说着单膝跪地,恭敬万分,“能得到大哥的召唤,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此前他一直以为大哥早就流落在外亦或者客死他乡,皇后死后便再没有他的下落。   朝廷又这副模样,他便越发倦怠。   “一年前我本该回京述职,”他在景墨的搀扶下起身,将自己未留在京中的缘由娓娓道来,“可那时父皇偏听偏信,又极为宠爱端仁贵妃,朝中风气已然腐败,我便打消想法。”   他顿了顿,眼底有悲痛与恨意,“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保全了自己的力量,其他王爷或将军,若不是丞相一派,早就被架空。”   听他提及兵力,景墨骤然惊醒,“你手中有多少兵力?”   “不多,五万。”他如实回答,“若要对抗顾兴元,远远不够。”   他脸色绷紧,的确不够。   哪里是不够,是杯水车薪。   “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另行招募。”七皇子表忠心。 第一百四十章 只好留他一命   “不。”他深思着,七皇子的名头固然响亮,招募必然一大堆响应者,但过于明目张胆,恐怕人还没集齐,命就先搭上。   他叫他回来是帮忙的,不是送命的。   “那如何?”七皇子也冷静下来,“不管大哥如何吩咐,我都会去做。”   从前未回,是不想与其他人同流合污,自己也没有实力单独立足,但现在不同,有景墨做带头人,他有了更强的精神后盾。   景墨看向沐惜月,询问她的意思,“你觉得呢?”   “我觉得从长计议。”她如实回答,操之过急必有漏洞,需要结合现状从长计议,“七皇子的兵马,何时能到?”   “大概一月左右。”兵马众多,不像一个人可以抄近路自在,需要调度整顿,还要顾及掩人耳目。   也就是说,这一月里,他们需要全部准备妥当。   “好。”她点点头,看着景墨,“我认为可行招募之事,不过不宜大张旗鼓,且七皇子不要亲自出马。”   可打名头,但他不能出现,避免引起顾兴元的怀疑。   “惜月,我知你是想尽可能稳住顾兴元,”景墨了解她心中所想,直白地说出自己的顾虑,“但顾兴元眼线遍布天下,必然早就知道他动身的消息。”   七皇子跟着接话,“来的路上的确碰到不少,但都被我解决了。”   既然无法隐瞒,就从根源解决。   “我特意交代过副将,但凡看到顾兴元的人,一律杀无赦。”他轻松说道,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顾兴元在边疆的眼线即便传递消息也是一月之后才到,那时该做的我们已经做完。”   这不失为一个方法。   只是沐惜月听着心中有些不合时宜的不适。   古代争权夺势,牺牲的从来都是无辜百姓。   成王败寇,那些失败了的人,手下的兵更是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背上骂名。   “行。”景墨应着,手下摩挲着她的手背,似在安慰。   她抿唇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这当口,自己不能成为累赘。   敲定招募的事,接下来便是兵力大头。   即便暗中招募,一月之期也招不到足以对抗对方军队的数量,需得另做打算。   “看来我们接下来需要策反一位手握军权的人。”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策反顾兴元的人,对顾兴元的伤害是加倍的。   景墨点头,“言之有理。”   “但发展到现在,以往和顾兴元作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归顺,早就被驯服,被侧翻的可能性很小。”七皇子比两人更了解朝中形势,不免担忧。   “被驯服的,也可以被反向挑唆。”沐惜月眯着眼,投入到讨论里。   只要脱离驯服的那个环境,重新站在他们的阵线也不是不可能。   “大嫂,你太天真了。”七皇子从刚才的交流中已经注意到两人的关系匪浅,自然地叫道。   沐惜月被叫得一愣,自然反应出不好意思。   七皇子耸肩,示意她不用在意,继续自己的话,“顾兴元不会容许他们有被策反的机会,必然会拿捏着他们的把柄。”   那倒也是。   沉默中,一直站在角落的季睦洲道,“若我们能先救出他们的家人呢?”   “不太可能。”七皇子接口,“顾兴元必然重兵把守,我们冒然行事,非但救不出他们的家人,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到底是在外行兵打仗的人,冷静下来后头脑清醒,有条不紊地分析着,“不过可以先行打探,再制定计划,等兵力充足,也就不是大问题。”   所以关键还是在兵力问题上。   “短时间找到大量兵力,可能性太小。”在座各位除了沐惜月都是历经战场的人,深知其中艰难。   再度陷入死局。   “你们在讨论什么?”因为顾兴元任务而迟迟归来的沐冠英一进门就看到几个人面色凝重地坐着,好奇地问着。   沐惜月简明扼要,“正在讨论兵力问题。”   “兵力?”他将剑放在桌上,转头看到七皇子站着,忙下跪行礼,“臣见过七皇子。”   “请起。”   “七皇子兵力如何?”沐冠英起身后正色道。   七皇子便将刚才他们的对话复述一番,他听完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才道,“军人行兵打仗,听的是将领的命令,而将领,靠虎符调度兵力。”   “的确如此。”   “那就意味着,只要我们有了虎符,便可调动军队。”沐冠英脑回路奇特,言论令在座的人皆是一惊。   可细细想来,又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办法。   偷走虎符,相当于空手套白狼。   “虎符把守森严,没有那么容易得手。”景墨冷冷打断他的想法。   如此重要的东西,将军怎么可能将其摆在谁都看得到的位置。   沐冠英似乎早就料到这句话,颇为胸有成竹,“山人自有妙计。”   沐惜月看着自家哥哥,无端生出担心。   接下来大家各自筹划,顾兴元的人连着在中医馆守了半月有余,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反倒不少守着的小兵小病小痛都是沐惜月帮忙治愈。   久而久之,顾兴元将人撤了回去。   李留之事不知为何也没了声息。   这天沐冠英照例出门,多说了一句“今天会晚些回来,晚饭不用等我”,以为轮到他值班,沐惜月没有多问。   因着他们的关系,沐冠英的处境也十分不好过,即便那次所谓通缉犯逃出城后他再度被召回,起先也受了不少苦。   他只能咬死和景墨他们没有联系,从村里出来后就各自分开,与他们同行的人不知是谁。   顾兴元找不出其他证据,也只好留他一命。   “冠英哥,今日你轮班,可要仔细着点。”他的同行人性格还不错,基本相信他很清白,拍着他的肩关照,“王爷对你估计还有隔阂。”   “嗯,谢谢关心。”   “说起来,当时看到你在通缉令上吓了一跳。”那小兵继续,“后面又听到通缉犯逃出城的消息,这才确定里面没有你,好在王爷爱惜人才给你机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实属登天之难   沐冠英掩饰好眼中神色,故作开朗,“谢谢兄弟,今天交给我吧。”   等同行人离开,他才敛了表情,一脸严肃。   与他一同当值的人都极为善良,只不过跟错主子罢了。   乱世之中,谁都没得选择。   思及此,他眼神更暗。   夜幕降临,到换队时候,领头人与沐冠英打了招呼,带着人回去休息。   沐冠英熟练地安排好人手,特意将最虚弱的地方空出来留给自己。   夜色更深,风已经凉了起来。   边上的兵士打着呵欠,睡意袭来。   他耐心等待。   等到子时,弯月挂到天穹中心,他直起身,转身往里走。   “沐大人,您去哪儿?”小兵注意到他的动向,多嘴问了一句。   “我去遛遛弯,顺便放放水。”他坦然回答。   两人相视一笑,皆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走出小兵视线,他笑眼敛起,拐个弯藏到夜色里。   等面前巡视的兵走过,轻车熟路地溜进顾兴元府上。   三皇子将缴来的虎符存放于他府上,此前他打探过大致方位。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到顾兴元的卧房,事先往房间里吹了从沐惜月讨来的迷魂散,耐心等了片刻溜进去。   这边沐惜月罕见地还未睡着,今日哥哥并未准点回来,虽说理解他轮班值夜,但她莫名很是不安。   实在无法入睡,她起身来到前面医馆,打开半扇门,对着外头的夜色发呆。   之前还有顾兴元的人巡逻,不显得那么凄清,他把人撤走后却是显出几分寂寞来。   守了半个时辰,没有半分动静。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大丫稚嫩的关心在背后响起,“姐姐你还不睡吗?”   “马上就睡了。”话是这么说,但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索性起身,点了蜡烛,盘点明日需要的药品和胭脂。   二丫也跟着出来,揉揉眼,似乎被从被窝里叫出来,“姐姐,你们怎么都不睡?”   “你来干什么?快去睡。”熬夜是她自己的事儿,两个小孩还在长身体,不能这么晚睡。   可大丫二丫见她不睡,说什么都不睡,非要守在她身边。   两个小姐妹蹲在门口看外面的月亮,讨论着到处听来的各种神话,沐惜月听得好笑,暗自摇头,一直绷紧的心倒是放松不少。   门外忽然响起杂乱的奔跑脚步声,还有不少人吆喝着,“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大丫二丫探头去看,下一秒惊声尖叫,“啊——!”   沐惜月被惊到,忙放下手中事赶出去。   入目是暗夜的街上,一个人影毫无声息地躺在那儿,周围是流开的血液。   她心脏急速跳动,大步走上去,最后离开的一个人往地上那人身上补了一刀,才匆忙离去。   等沐惜月赶到他身边时,只剩奄奄一息的人。   她抖着手把人翻过来,如遭雷击。   是沐冠英。   他怎么会……   沐冠英眼睫抖了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她后露出安心的微笑,抬手想要指着肚子,嘴里念叨着,“兵……兵……”   一句话终究未说完,悬在半空的手骤然垂落。   沐惜月心脏骤停一瞬,“哥——!”   这声凄厉的叫喊惊得野猫四蹿。   “你撑住。”她喊上两个小丫头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进医馆,擦擦脸上的泪水,拿出包扎用的药箱,手却抖着打不开。   大丫连忙帮她打开,熟练地递过去纱布和药水。   沐惜月咬着牙,撕开粘在他身上的衣服,迅速帮他多处伤口止血,可那血止不住,汩汩往外流。   很快纱布就红透,她不放弃地继续往上加。   里面听到声响的国舅等人已经出来,景墨接手大丫的事,并吩咐道,“去把门关了。”   她听话去关门。   两人轮流给沐冠英止血,扔在地上的红布越来越多,血完全打开闸口。   她麻木地更换纱布,躺在床上的早就没了鼻息。   老景头看不下去,试图阻止她的无用功,被她一把推开,“让我试试。”   说着起身,示意景墨继续止血,自己则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拿出最大的劲儿用在他身上,可他就像个布娃娃,任由她如何用劲,他毫无回应。   “哥。”她小声叫道,拍了一下他的脸,“哥,你别吓我。”   两人才见面多久,竟然就要天人两隔?她不接受。   她一定可以救回他。   可心肺复苏无论做多少次,他没有任何复苏迹象。   连景墨也彻底放弃。   “惜月……”老景头年纪最大,尚有一劝之力。   “我不信。”她喃喃道,无意识地压着他没有起伏的胸膛。   景墨看不下去,强行将她抱到一边,嘴里劝着,“惜月,看着我,冷静一下。”   沐惜月茫然望着他,倒是没有再闹,眼神空洞。   “冠英他已经……”   其实身为医生,她最清楚不过。   心肺复苏做了半个小时,已经无回天之力,且这里的医疗设备并不先进,要救一个被砍了几刀、刀刀毙命的人,实属登天之难。   她并非感性之人,被叫醒后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子,重新拿起手术刀。   “惜月……”以为她还要继续,景墨担心地叫了一声。   “没事,哥哥临走前留了一个字,我确认一下。”她已然恢复冷静,眼底是克制的悲恸,闭上眼缓了片刻,再睁眼时手指的颤抖已经减弱。   她缓缓剖开他的肚子,在最熟悉的胃器官里找到那块让他丢了性命的东西。   沉甸甸的虎符,带着余温,她紧紧握住,眼底浮现恨意。   就是这个东西,让她亲爱的哥哥付出生命。   此刻其他人才终于明白沐冠英为何丧命,脸一瞬间都僵住,国舅无言跪下,面上沉重。   沉默中,她眼睛通红,瞳孔震动,隐忍的情绪忽然爆发,她捂着虎符,失声痛哭。   景墨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温柔地抚着她的脊背,给她无声的安慰和依靠。   “哥哥……”她声音嘶哑,眼泪控制不住,连说话都在颤抖,她还记得早晨他离开时灿然的笑脸。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想到事与愿违   病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像在熟睡一般。   “哥——”她声音越发凄厉,伏在床边,豆大的泪珠忍不住往下掉,景墨不忍心看,拿了帕子帮她擦干眼泪。   哭到力竭,她抽泣着起身,含泪替他缝好尸体,在季睦洲和景墨的帮助下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大丫二丫一个打来热水,一个拿来毛巾,递给她。   众人无声望着她缓缓擦拭着他身上的血污,国舅眼神颤动,想说点什么。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非他执意请景墨出山,插手国事,又再三强调事情的急迫性,沐冠英也不会出此下策。   等她擦完身子,白布已将清水染得血红。   重新整理好沐冠英的仪容仪表,还替他梳了梳头发。   此刻她才从悲痛中稍微缓过神,盯着已经无生命体征的人,止住了泪水,却止不住凶残的恨意。   顾兴元、三皇子。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寂静中,国舅“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又分外懊悔,“都是老臣太急功近利,才导致他的惨死,老臣在此谢过你们的大恩大德,日后便是当牛做马,但凭吩咐。”   沐惜月忙将他扶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沐冠英的死,与他无关。   “国舅大人,您不必自责,这是哥哥的选择,我们不能让他失望。”她字句铿锵,方才的崩溃仿佛只是他们的臆想,“这笔账,我会亲自向该要的人要。”   “沐姑娘,但凡老臣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在死不辞。”国舅郑重承诺。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七皇子也跟着单膝跪下,“大皇子、大皇嫂,沐兄弟惨死,我们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沐冠英的死,大大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个个表完忠心,景墨只沉默地正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腰身,温声道,“你知道我的答案。”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既是为沐冠英报仇,也是为解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   “感激各位好意,哥哥若知有你们这样舍生取义的好朋友,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沐惜月心中一软,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难过又要翻腾着起来。   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大敌当前,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导致全盘皆输。   “哥哥的丧事从简,也望各位莫要露出马脚。”沐惜月沉下心,做出决定。   景墨和季睦洲绝对不能出面,国舅和七皇子也要暂避风险,这事只有她来操办。   人死在医馆门口,又没有亲故家人,她出手相救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她分外庆幸这里的信息不发达,人脸与名字对不上,且京城没有认识她的人。   “你……”景墨担心追问,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很好。”她转头对他绽出一个安慰的笑,示意他不用过于担心,“一个不小心死在我门口的路人,我只会简单下葬。”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人皆是眼中一痛,同时又十分佩服她的自制力与坚强。   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淡然说出这样的话。   “惜月,”景墨眸色深沉地盯着她,半晌才叹口气,拿她没办法似的,“若是有难题,随时找我。”   他是她的丈夫,并不希望她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嗯。”她点点头。   将沐冠英妥善安置,其他人也睡不着,便干脆早早去忙活自己的事。   医馆空荡荡的,大鱼小鱼流浪途中见过不少死人,并不惊讶,才来不久对沐冠英也没什么很深的感情。   但看到沐惜月难过,自己也会跟着难过。   “大丫,等天亮了,你和二丫在后头工作,别出来了。”大丫的眼睛哭得红肿,如若被有心人瞧见,必然大做文章。   毕竟路上随手捡的死人,谁会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好。”大丫应下。   她又拿了凉水敷着眼睛,避免明日肿起。   天微微亮的时候,托景墨去找的下葬人赶到,拿了钱后利落将人抬走。   沐惜月欲言又止,终是在他们离开时没忍住叮嘱着,“给他的碑立得漂亮些。”   “包在我身上。”那人见她出手大方,又温和有礼,对她印象不错,对沐冠英也更加上心。   目送他们远去,暗中送了最后一程的大丫二丫擦着眼泪回到后院。   沐惜月转身回到医馆,此时还早,没什么人,不知何时回来的景墨无声靠在门框边,哑着嗓子开口,“我打听了一下昨晚的事。”   她背脊一僵,没有接话,心却跳得很快。   他自觉往下说,“冠英身手不错,也很顺利,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早就暴露。”   也就是说顾兴元一直不信任他。沐惜月眉色一沉。   “他刚到手就被发现,情急之下吞了虎符,逃出来。”景墨缓缓叙述着,强忍心酸难受,“好在他素养不错,撑到了这里。”   沐惜月仍然一言未发。   亲耳听到哥哥的死因,只会让她恨意更深。   顾兴元该千刀万剐!   “此仇不报,我沐惜月枉为人!”她克制着怒火,低声发誓,一扫平日的温婉冷静,眼里藏着翻山倒海的怒意。   景墨无言抱住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他只希望她能快乐生活,来之前一心认为纵然危险,但他一定能护住她。   没想到事与愿违。   他心中无比悔恨,“惜月,是我不好。”   早该想到和沐冠英一起去,在外有个接应,也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听他责怪自己,沐惜月心口一窒,“与你无关。”   她说着抱紧他的腰,全身心地依靠着他,“是顾兴元和三皇子的错,如果不是他们暗中勾结,便不会如此。”   她的善解人意,只会让他更加心疼。   “你要是受不住,还有我。”他如是道。   可沐惜月咬牙承受下来。   天大亮,顾兴元的人顺着血迹找到医馆,带头的一脸凶神恶煞,“昨晚的叛贼,你弄到哪里去了?”   “埋了。”她平淡回答,袖子下的手握成拳,指甲陷阱肉里。   “埋在哪里了?”那人一愣,急切询问。 第一百四十三章 您比我更清楚   “不知,请人抬走了。”她说着转身,拨弄着算盘,顺口堵死对方接下来的问话,“大街上随意叫的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带头的人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答案,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迫着她,“人去哪儿了?”   “我是个医生,和我聊天是要收钱的。”沐惜月掀起眼皮,没有接他的话茬,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算在你以后的诊金上。”   “别和我兜圈子。”他很是恼怒,抬手像要动粗。   她直面迎上去,声音泛着冷,干脆地接话,“你若是我不想被我告到京兆尹那儿去,就下手。”   他一顿,京兆尹和自家大人一向不对盘,再者眼前女人似乎真的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和她纠缠,不如花点时间去找尸体。   “你最好没撒谎。”他冷哼一声,带人离开。   送走他,她才彻底松口气,借着柜台勉强靠着,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深刻的恨意,也有些微的后怕。   上次顾云西将胭脂铺搬空之后,她又花了好几天才重新将胭脂铺装修好,不过还没来得及摆上商品。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让几个小丫头看着医馆这边,自己则亲力亲为,一点点往上摆。   想到上次顾云西搬空胭脂铺的事,她思考片刻,在每一层最下面一盒放了自知的毒药粉末,只要拿的人不是特别用力,就不会洒出。   专门对付顾云西那种暴力无礼小姐。   一个上午,终于摆完,她擦擦手,刚调整好最后一盒,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就是这里?”那人珠光宝气,满身绸缎,头上满是金钿,手上精致玉镯成双成对。   “是,夫人。”另一道声音小声答着。   “去看看。”   随着交谈,两人走进店铺,沐惜月打量着来人,又是哪家的贵妇。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大鱼小鱼还没过来,她便暂时在这边充当接待。   “我看看胭脂。” 那贵妇扶着丫鬟的手,高傲地四处看了一眼,径直去了装饰最豪华的地方。   她点点头,让出空间,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多呆一刻。   吩咐大鱼小鱼去那边看着,自己则在医馆稍作休息。   可她并没有得到完全的休息时间。   那边的贵妇与丫鬟的交谈声源源不绝传过来,她不经意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夫人,王爷今日会晚些回府,您不用担心。”丫鬟笑着提醒。   贵妇颔首,满意地“嗯”了一声。   王爷?沐惜月扭头看去,细细观察着她。   神色之间的确有几分熟悉,像是某个见过的人。   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正疑惑的时候,丫鬟拿起一个小巧的盒子,“诶,这个像是小姐拿回去的。”   贵妇看了一眼,赞同地点头,“还挺好用的。”   沐惜月如遭雷劈,这话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看来是顾兴元的夫人。   撤了官兵,现在派来夫人?   不,她们看上去好像只是单纯逛店。   丫鬟适时解答了她的疑惑,“小姐就是在这里逛完之后回府就生病了,您不担心吗?”   贵妇拿产品的手一顿,似乎想起这么件事,又不放在心上,“王爷不也说了没查出什么不对劲吗?”   “是。”夫人都这么说了,做丫鬟的自然不会再多话。   旁听的沐惜月藏在袖子下的手握得死紧,若非估计医馆和长远大计,她恐怕会冲过去直接给她一把毒药。   等下。   毒药?   她眼睛一亮,她既能妙手回春,亦是用毒好手。   不知不觉中毒死一个毫无防备的中年妇女,简直易如反掌。   但今天不适合,一来没有准备,二来冒然前去会引起她的注意。   得制造一个让她继续来的理由。   思及此,她起身,换上一副礼貌的笑容,踱步到贵妇身边,开口问,“您好,请问需要我帮您点什么吗?”   “你这里,胭脂只有这么点?”她颇有些趾高气扬,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心底冷笑,藏着吐槽,爽朗道,“当然不止,只是不方便摆出来,摆出来也极少有人买得起。”   她越这么说,贵妇就越是来兴趣,“哦?尽管拿出来,没有我买不起的。”   既然她都要求了,沐惜月自然如她所愿,拿了两盒才研制的新品,递到她手中,同时介绍,“这两盒我稍微做了些改动,更适合细腻些的皮肤。”   “改动?”贵妇重复道,“这些难道可以改动?”   “那是自然。”比想象的要顺利,沐惜月悄悄松口气,坦然道,“每个人的皮肤不同,适合的胭脂也不同,摆在外头的只是适合大众,但若正要锦上添花,需得专人配制。”   贵妇眼神一动,看向她,“你的意思是你可以?”   “这里的胭脂都是经我手研制,答案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贵妇有闲有钱,听她这么一说,想法浓厚,当即道,“那你帮我定制一下。”   “自然可以。”她应下,随即又道,“只是制作需要前期的采样,也需要后期的试样,所以烦请您三日来再来一次。”   见她爽快,贵妇也爽快,示意丫鬟给了她一两黄金作为定金,同时威胁道,“若是毁约,你这铺子也不必要了。”   “您多虑了。”她收下钱,引着她往里走,“待我看一下您的详细状况。”   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沐惜月表面在进行专业检测,实则在偷偷观察她的身体情况,看看是否有可利用之机,以便之后摆脱嫌疑。   可惜的是她的身体似乎不错,没有任何可趁之机。   “稍等片刻。”她起身说了一句,往后院走去。   既然如此,便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三日之约可以洗清她的嫌疑。   在后院准备好闲来无事研制的无色无味的毒药粉末,回到里屋。   做最后检测时,手张开,借着检查理由将粉末洒在她的脸上。   贵妇微微蹙眉,却没有多想,以为是流程。   “好了,您三日后来。”她收起心思,面上还带着官方笑容,示意她可以离开。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能有什么好结果   丝毫不知自己中了毒的贵妇在做完检查后起身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威胁,“别耍花样,不满意的话,你连定金都没有。”   说完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离开。   沐惜月冷漠地盯着她的背影,她要的可不是那区区一两黄金,她要的是她的命。   不出三日,她便会在窒息中痛苦离世,而他们任何一人都查不出是何种毒药。   若是对付其他人也如此简单,又何必要牺牲他人性命。   可那层层官兵便是不可突破的大关,即便费尽心力进去,要接触这样的皇室贵胄也难上加难。   更何况沐家现在几乎被通缉,必然会对她的身份进行盘问。   这世上诸多巧合,万一恰好被识出身份,岂不是灭顶之灾。   她只能恨恨压下自己的恨意与不甘,耐心地等待时机来临。   虎符下有三十万大军听令,三皇子得知丢失后急得满城搜寻,甚至不顾百姓的怨声载道,将今日新埋的坟撅了个干净,仍然一无所获。   景墨转告这消息时,沐惜月只是冷笑。   他们当然找不到,虽然想着不引人注目随意埋下,但她特意改变了他的容貌,就连碑上的名字,都是小名代替。   “过段时间,把冠英的尸体带回来吧。”景墨思索再三,如是说道。   客死他乡终究是悲剧,更何况他去检查过,本来好好的坟,被三皇子的手下翻得泥泞不堪,尸体暴露在外。   他只能简单埋了,又担心其他人看出端倪,便顺手埋了其他的坟。   沐惜月低头看了眼他脚上的泥土,心知放在这里不是个办法,迟早要给他一个风光大葬,便点头答应,“嗯,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再慢慢想哥的事。”   若是沐冠英在世,也不希望他们因为这样的事分神。   “嗯。”提到沐冠英,景墨还是会有抹不去的愧疚,手掌扶上她的肩,声音低哑,“惜月,我会还你一个更好的天下。”   沐惜月抬头与他对视,眼中是无限柔情以及毫无顾虑的信任,“这天下,你不该给我。”   这天下,是芸芸众生的天下。   他们站出来,不光是为了自己保命,更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苦。   “嗯。”他总是能在她身上发现新的闪光点,听到这样的言论,心中更暖,搂得紧了些,情难自已,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会熬过去的。”   她闭上眼,享受难得的温情,到底没有说自己给顾兴元夫人下毒的事,此事不如拦在她肚子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胭脂铺经过上次顾云西那么一闹,意外地起了广告的效果,重新开张后顾客络绎不绝,每天胭脂铺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大鱼小鱼两个小丫头渐渐有些吃力,沐惜月顺理成章地叫二丫出来帮忙,在顾客惊讶地疑问中淡然回答,“我见胞胎可怜,便会多留意些。”   这下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机缘巧合收养了两对胞胎姐妹,也无人质疑。   她的胭脂掺杂不少现代手法,在贴合度等各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又平价近人,因此积攒不少优良的口碑。   一传十十传百,胭脂铺足不出户,倒是被许多人知道。   沐惜月当然乐见其成。   胭脂铺的创收远远高于医馆,这样也给他们日后的活动减轻不少压力。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名到宫里的人都来传召。   太监穿着一身黑袍,手肘压着拂尘,声音尖细,表情高傲,并不招人喜欢,“中大夫,还不快应召?”   “不知是何人?”她并未立即接下诏书,冷静地问。   宫里贵妇众多,她也不清楚是谁,心里没把握。   “这咱家可不敢说,那位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太监做作地回答,那表情哪是不敢说,分明是得意得不得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   沐惜月心中啐了一句,随后凝眉,皇上身边的红人,那就是端仁贵妃了。   顾兴元的女儿,他们费尽心机想接近的人。   她心中有了决断,恭恭敬敬地接下诏书,“是,谢过公公。”   简单收拾下,交代老景头看好家里后自己便跟着公公离开。   去宫里的路上太监不停叮嘱着各种礼仪,让她不要越矩,知晓礼数。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交叠的手下是防身用的毒药粉末。   要不趁这个机会,除去这个毒瘤?   不,若是这样,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默默收了想法,太监的声音及时响起,“到了。”   她跟着他下车,一路上垂着头,余光看到丫鬟们也都垂头,交流仅靠视线相接,不敢声张。   看来这贵妃也是个娇蛮跋扈之人。   “端仁贵妃,人带到了。”刚才还高高在上的太监此刻也语气谄媚,降低音量。   “下去吧。”这声音慵懒无比,似乎权力在握,丝毫不慌。   沐惜月上去,顺从请安,“见过端仁贵妃。”   “嗯。”她懒懒应着,这才看向她,一双美艳的眸子令房内的各种装饰黯然失色,“听说你胭脂做得不错?”   “承蒙夸赞。”她十分谦逊。   这在端仁贵妃眼中只是另类的自傲,她起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既然如此,便为本宫做一套吧。”   “这……需要时间,恐怕今日无法完成。”她来时毫无准备,又是特制,实在为难。   端仁贵妃早有所料,笑着道,“这段日子你便在这里住下,等各种都齐了,本宫便放你离开。”   若非她说这话时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深意,她几乎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草民还有医馆需要照料……”   “之前你医馆没开,京城百姓不照样活了下来?”端仁贵妃说话有几分刻薄,显然与她的美丽相比,其他百姓算不得什么。   这样的贵妃掌理朝政,能有什么好结果?   沐惜月忍着怒气,刚要回拨,又想到景墨他们的目的。   不就是为了接近皇上,让皇上得知真相吗?   短暂思索后咬牙答应,“既然如此,草民便叨扰了。”   “来人,把她带到卧房去。”端仁贵妃一挥手,没有多聊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也不知道会住多久   跟着丫鬟去卧房,一路上左右观察,默默记下地形。   拐个弯,看到拱门外一处异常豪华的屋檐,多看了一眼。   带路的丫鬟一回头便看到她看向那边的眼神,提醒道,“那边是皇上的寝殿,你不要乱闯,否则贵妃发起怒来,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的寝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想着,丫鬟停下,“这里便是你的卧房。”   沐惜月推开门看了一眼,还好,没有特别寒酸。   “有什么缺的,告诉我便是。”丫鬟临走时如是说道。   她耸肩,在房内转了一圈,没什么特别需要的,比起屋内的东西,她更关心屋外。   贵妃的寝殿与皇上的寝殿只有一门之隔,可见端仁贵妃受宠程度,这便是她在朝廷上无法无天的底气。   只是皇上贵为一国之君,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   她从不相信美色误国,也许皇上察觉却无能为力呢?   抱着一丝希望,她打开门偷偷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   悄悄溜出去,一路上和丫鬟们打过招呼,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拱门边上,小心往里看了一眼,大门紧闭,门口丫鬟三三两两。   不知道的还以为囚禁着谁。   皇上也是心大,都这样了还没有什么动作。   她刚想速战速决,溜进去看看状况,还没走出去,便被一个冷漠高傲的声音打断,“你是谁?”   沐惜月忙止住脚,退后一步,看着来人,她打扮不似贵妃华丽,却比寻常丫鬟又精致许多,应当是贵妃身边的大奶奶,在这寝殿,除了贵妃,便是她最有话语权。   思及此,她恭敬许多,弯腰以示歉意,“不好意思,草民初来乍到,想着四处逛逛,开开眼界,不想唐突了。”   这一番话说得大奶奶十分受用,面上不善少了些许,“有些地方可以逛,有些地方逛不得。”   “谢大奶奶大量。”沐惜月得体道谢。   大奶奶看她的眼神又深一分,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多说了一句,“你便是新来的胭脂老板吧。”   “大奶奶过誉了。”她心中一动,嗅到某种可趁之机,从袖里拿出预备好的胭脂,塞到大奶奶手里,“这是我家新品,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她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香味散发出来,大奶奶毕竟见多识广,一闻便知道是上好香料,心中对她更加满意。   “贵妃不喜太过艳丽,你可要当心着些。”她扔下这么一句忠告,转身离开。   沐惜月默默铭记在心,准备投其所好。   “谢大奶奶。”   与大奶奶告别,她深深看了一眼那边华丽的屋檐,眼睛微沉。   一定要想办法进去。   虽说在皇宫住下,但沐惜月还是从贵妃那里求得半日空闲,说要回医馆整理一下。   得了贵妃的应允,她回绝了送她出宫的丫鬟,自己缓缓踱步问路出去,顺便看看构造。   皇宫气势恢宏,她本以为因为是贵妃,所以才装饰华丽,走出去了才发现,处处如此,到处都是肤浅的繁华。   大概也是这样的假相蒙蔽了皇上的双眼。   她感叹着回到医馆,担心她的人们立刻迎了上来,景墨握着她的手,“怎么回事?大丫说你被端仁贵妃召去了。”   “没事,就是让我帮她做胭脂。”她搭上他的手背,安抚他,“而且我有个意外发现。”   “什么事?”   “皇上似乎在她寝宫内。”   此言一出,景墨立刻瞪大眼,不可置信,“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怎可常年下榻在贵妃宫内?”   “哎。”国舅叹口气,“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   自从打通地道,国舅便越发熟悉来往道路。   “的确如此。”七皇子佐证,京里还不知道他回来的事,相当于隐居在此。   老景头对宫内之事的了解仅停留在以前,没有插话,倒是多嘴说了一句,“皇上对端仁贵妃的确颇为信任。”   沐惜月看着众人愁眉不展,笑道,“不要如此悲观,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事。”   “怎么说?”   “她与皇上亲近,正给了我接近皇上的机会。”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充分想好,只要见到皇上,一切便能解开。   景墨敛眉,直言,“太危险了。”   “上次来京你也是这么说。”她微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这无异于自投罗网,万一她发现你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景墨想得多,思虑得远,更担心她的安危。   “我像那种会自爆身份的蠢货吗?”沐惜月知他担心,竭力劝他不用放在心上,“我会把握尺度的,当务之急是你们得给我信物,这样皇上才会信任我。”   国舅和七皇子立刻走上前,将自己的随身玉佩摘下来递到她手里,“父皇见到此物,就猜到是我。”   “这是皇上当初送给舍妹的定情信物。”   她接过收好,和景墨一行人又仔细做好打算后才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一住也不知道会住多久,只能尽可能不招惹端仁贵妃。   她只身涉险,不仅景墨放心不下,就连季睦洲也站出来表示担心。   一一安抚众人,他们说什么都要她带点防身的东西。   季睦洲从腰间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递给她,“这是我多年前差人打造的随身之物,很好用。”   她下意识要开口,余光瞥到景墨紧盯着的眼神,含着淡淡的威胁。   若是再拒绝,恐怕景墨会强硬把她锁在家里,她只好接过,笑着道谢,“有劳季先生为我考虑。”   “应该的。”   医馆因为她的离开暂时关闭,经常开着的只有胭脂铺子。   重新回到皇宫,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   这个时代,化妆品并不发达,她的各种巧思以及专业度赢得端仁贵妃的好评,两人关系逐渐熟络。   但沐惜月非常清楚,端仁贵妃的好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日,端仁贵妃又差人来召见她,她跟着丫鬟再度路过皇上寝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实在哭笑不得   到达时,端仁贵妃正在仔细梳妆,余光瞥见她,一摆手示意丫鬟把东西拿过去。   她愣愣接了,才听到她懒散发话,“中大夫,你昨日给本宫的药十分好用,赏你黄金一百两。”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被赏黄金了。   有钱固然好,但她不需要这么多,“承蒙贵妃嘉奖,但这黄金,草民实在用不着。”   “怎么,还有人嫌钱多?”她似乎有些惊讶,回过头来看着她,又转回去,“也罢,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能得到贵妃的重用便是最大的赏赐,草民不求其他。”她恭敬回答,话锋一转,“只是后续胭脂研制,可能需要大量不用种类的花,光靠宫女采摘,恐怕……”   任何一个人都喜欢被恭维,端仁贵妃更不例外,她嘴角弯起满意,大方地挥手,“既然如此,本宫便允许你自由摘花,记得带上宫女,她们会给你带路。”   “是,谢过贵妃。”沐惜月眼底一喜,她求之不得。   有了一定的自由权,就不会处处被限制。   花田离皇上寝殿不远,衔接着她和皇上寝殿的后门。   得了应允的人当即带上宫女过去探路。   宫女对贵妃十分忠诚,一路上不苟言笑,就连她的问话也是敷衍回答。   沐惜月敛下眼睑,得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如是想着,她仔细观察宫女的脸,在看到她额头的一片痘痘后心生一计,“你额头的痘,多久了?”   “有三年了。”宫女一愣,随即想到她的职业,眼睛微亮。   早在带她出来的时候她就想问,奈何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加上贵妃嘱咐的不要主动与她搭讪,因此便打消念头。   谁知道峰回路转。   “嗯,我估计也是。”沐惜月点点头,停下身,盯着她的额头,“我有方法。”   “真的?”   “嗯。”她颔首,“迎光站着,我看看具体情况。”   她说着掰着她的肩让她转个身,正好背对皇上寝殿。   “闭上眼。”   宫女乖乖闭眼。   她一边扫着她的额头,一边往她身后的寝殿望,大开的窗户隐约能看到里头的状况,卧榻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难道是皇上?   “好了吗?”宫女忐忑地询问将她拉回现实。   “稍等。”她回神,那不是多大的事,只不过淤血淤积而已,“可能有点痛,你忍一下。”   她拿出随身带的针,简单消毒后利落挑破。   “啊——”尖锐的痛感果然让宫女出声,她叫完后立刻捂住嘴,低声连连道,“遭了遭了。”   “怎么了?”沐惜月余光关注者屋里的情况,夹杂着并不怎么真心的关心。   “贵妃尤其交代过不能出声,否则……”惊扰到里头那位。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何事喧哗?”威严的声音带着无言的威压,宫女急忙跪下,还顺手拉了拉沐惜月。   她盯着皇上看了一眼,装作不惊讶拨弄了一下揣在腰间的玉佩,随着她跪下的姿势垂落在外,宫女并未注意到。   “草民见她面上有疱,便打算帮她治疗。”沐惜月率先出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十分肯定他能看到自己的玉佩。   而宫女因为她主动出声,误以为她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心中感动。   皇上一脸严肃,打量着这个新面孔,“朕不曾见过你。”   “草民应贵妃之召,替贵妃研制胭脂。”她恭恭敬敬,有礼有距。   皇上不由得从头到尾打量着她,在触到她腰间的玉佩后眼神一紧,想要开口询问,又碍于宫女在场。   出于帝王的警惕,转而道,“看来你的确有真才实学,端仁一向不喜外强中干之人。”   “谢皇上夸奖,”她有意无意透露,“不过是学医之余略微接触了胭脂罢了。”   深知她话下之意,他顺遂接道,“正巧朕近日总是睡不好,找了御医也不管用,不如大夫帮朕看看?”   宫女听着两人有来有往,想阻止,话还未说,便听沐惜月道,“这……须得贵妃同意才是。”   他眼神一收,有些不悦,“什么意思?”   “贵妃特意交代过,若非她的吩咐,不许和任何人接触,更不可私自看诊,所以草民才挑了这里给小桃姐姐看额头。”   旁边小桃一听更加感动,难为她为了自己的烦恼绕了这么多心思。   而皇上已经满心疑虑。   端仁贵妃的人想见他竟然还要得到她的同意?   “没事,端仁那边朕去说。”他执拗差遣她。   “皇上,您这样岂不是让小桃姐姐难做?”她柔声劝解。   小桃被逼到这份上,又出于对沐惜月的感激,只好主动道,“中大夫大可放心去,今日贵妃有事回王爷府,怕是要晚上才会回来。”   三人达成协议。   两人直接去了皇上寝殿,因着避嫌和放风,小桃站在外头没有进去。   沐惜月沉默跟着皇上到了里间,又见他挥退众人,垂眉问道,“不知皇上是如何睡不好?惊夜还是?”   “你腰间玉佩哪里来的?”皇上直接打断她的问话。   “回皇上,是国舅赠予草民的。”   听到她的话,他一怔,立刻追问,“他为何会赠予你?”   “不仅他,还有七皇子。”她说着,又拿出另外一个玉佩。   皇上更加怔愣,眼神迫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惜月垂着头,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出,其中提及自己哥哥的死,眼神微暗,情绪化地问了一句,“皇上在这关头,深居简出,是有意置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他被问得呆住,“不,只是贵妃告知朕边关告急,兵力都被抽调去边关,朝上都是琐事,朕又患了旧疾,且皇宫防卫较为薄弱……”   她冷笑一声,实在哭笑不得。   一朝政事,居然因为一个贵妃的“朝上都是琐事”而荒废,说出去多可笑。   “您这样,对得起您的皇后吗?”她有话直说,“又对得起一直将您敬若神明的大皇子吗?”   “大皇子?”他喃喃重复,“他不是早就………”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朕的话都不管用了?   说到一半,他陡然顿住,激动地扶住她的肩,“他还活着?!”   沐惜月的恨意因他这句问话消散一半,又因代入景墨的感情而分外难过,望着他,“是,他还活着,现在正在为了顾兴元的事奔波。”   皇上面色一僵,“所以这些都是他在背后谋划,朕早知他心口不一,但毫无证据,且兵权集中在他手上,唯有老七还有些人马,但与顾兴元相比,无异螳臂当车。”   “皇上,若您信得过草民,草民愿助您一臂之力。”她跪下去,垂下头,真挚诚恳。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问道,“你并不只是大夫,对吗?”   “是。”她如实回答,反正他迟早会知道。   “老大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身为皇上,自然体察入微,方才提到大皇子时她情绪尤为激动,想必两人关系匪浅,不知是否如他所想。   “我们是夫妻。”她直白回答,坦白关系说不定对形势更加有利。   她的坦白得到皇上的赞许,他伸手扶他起来,“难怪朕见你十分不俗。”   突如其来的赞扬让她睁大眼,这时候才清晰认识到眼前人是景墨的爹。   “你转告的事朕已知悉。”他点头,还要说什么,外头放风的小桃慌张来报,“皇上,中大夫,贵妃回来了。”   一提到贵妃,他就心中来气。   原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安危,才不让自己四处走动,出去时还会体贴陪在自己身边,原来是变相软禁。   怪他太相信她的人品,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沐惜月来告知真相,恐怕江山就要易主了。   “你今日先回去,待朕思虑清楚自然会召你。”他还有诸多事未处理,只能暂时如此。   沐惜月也知不能大张旗鼓,委身告辞,“多谢皇上听草民之言。”   转身和小桃离开。   小桃与她有心隐瞒,贵妃也不会无端多问,这件事就这么被遗忘,直到皇上主动来找端仁贵妃。   他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端仁贵妃正在由着沐惜月给她试验,一抬眼看见他站在门外,眼底闪过诧异,“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待得闷了,出来走走。”他如是回答,视线从沐惜月脸上扫过,若无其事地问道,“这是谁?怎么没见过?”   “臣妾新请的大夫,为臣妾准备一些胭脂。”贵妃倒不隐瞒,如实相告。   皇上眼底一闪,“大夫?正巧朕最近睡眠不好。”   经他一提醒,端仁贵妃似乎也想起这么件事,略带诧异地问着,“难道御医看得不管用吗?”   “没起作用,反倒把朕折腾了一通。”他抱怨着在她身边坐下。   端仁贵妃没有多想,十分顺从,“既然如此,便让中大夫给您瞧瞧。”说着转头看向沐惜月,抱歉着,“让你多做一份事,没关系吧。”   她随意扫了眼她毫无抱歉的眼睛,从善如流,“并没有,您多虑了。为您和皇上服务,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特意将她摆在前面,端仁贵妃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越看她越顺眼,笑着道,“中大夫真会说话。”   “是贵妃心善。”   旁边的皇上眼神晦暗不明,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只是看向端仁贵妃时更添了冷漠。   再多的爱意也弥补不了她欺骗自己的愤恨。   “那请中大夫帮朕瞧瞧。”他适时打断二人对话,言外之意要将她请到自己寝殿。   端仁贵妃愣了一瞬,到底答应,“中大夫去吧。”   随后派了个宫女跟在两人身后。   不是小桃。   沐惜月暗自冷哼,看来端仁贵妃并未对她放下戒心,担心她和宫女熟悉,所以才一天一换人。   这个端仁贵妃,果然不简单。   那宫女一路跟进皇上寝殿,丝毫不避讳,就连她诊断时,她也目光灼灼地守在外头。   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颜色,与小桃不同,看来更高一级,直接跟在贵妃身边做事。   事情变得棘手,沐惜月与皇上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沉默与为难。   “我要为皇上诊脉,闲杂人等请退至门外。”她主动道。   宫女当仁不让,没有丝毫要退的意思。   皇上帮腔,“都按大夫说的做。”   伺候皇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而那宫女也因为皇上的吩咐稍显犹疑,却没有动。   “怎么,朕的话都不管用了?”他扫她一眼,声音沉了几分,显然十分不满意。   宫女身子一抖,却很坚持,“毕竟是宫外来的不明来历的大夫,贵妃怕您有危险,特令奴婢守着您。”   “是吗?难为贵妃牵挂朕,她让大夫给她研制胭脂的时候可曾顾虑过这个问题?”自从沐惜月告知他外头发生的事情后,他对端仁贵妃就越发不满。   以前看上去的善意现在都变成赤裸裸的软禁。   “皇上……”   “滚。”他骤然加重语气,宫女吓了一跳,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迅速起身退下。   等她走后,沐惜月才道,“不出半刻,贵妃便来了。”   “我们不需要半刻。”他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卷圣旨,“交给大皇子,他便知道怎么做了。”   “是。”她也不耽误时间,迅速接下收好放在衣袖内。   随后便正儿八经开始诊断。   皇上虽然身体还算不错,但小毛病不少,只稍微看了下,她便列举出一大堆小毛病,包括导致他失眠的原因。   端仁贵妃匆匆赶来的时候她正伏案开药方,听到外头声响,看了一眼,忙放下笔跪下,“草民见过贵妃。”   “贵妃有何事?”皇上淡淡地看过去,眼底毫无情绪。   端仁贵妃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扫,确认无事后才笑着,“臣妾只是挂心皇上龙体,思来想去,唯有在您身边才安心,这才冒昧赶来。”   “贵妃有心了。”他笑意未达眼底,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正好大夫也看完了,不如你配朕坐坐?”   “您不嫌弃臣妾叨扰就好。”端仁贵妃的视线再度扫到沐惜月身上,颇为探究。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才短短半柱香时间不到,她就能看完病并开药方,到底是她医术过人,还是另有所图所以敷衍了事?   本就疑神疑鬼分外警惕的人看向沐惜月的眼神越发不善。   沐惜月面不改色,淡定地将写完的药方放在桌面上,“草民已注明用餐用量。”   “有劳大夫。”皇上接过,两人无比生疏客套。   “另外按摩有助于睡眠,您可以……”她思虑片刻,真心建议。   宫内应当不乏按摩高手,可以让贵妃帮他雇一个来。   皇上一顿,很快接话,“那不如大夫来,如何?”   “这……”她看向端仁贵妃,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端仁贵妃一边自得一边又谦逊着,“自然可以。”   皇上却假意不高兴似的,“难道朕的要求还需要经过贵妃的同意?”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做主的事当然不用经过我的同意。”她心中一惊,担心他多想,忙否认道。   他并不打算细究,只是敲打敲打她,给她一个警醒,因此只是淡淡接了话往下说,“朕只是随口一说,爱妃不必放在心上。”   她敛眉,没有再说话。   按摩这事就这么定下。   这约定定下后,沐惜月的安排愈发忙碌,上午要帮贵妃测肤质,弄胭脂,下午要给皇上按摩,晚上回到贵妃寝宫还要被她明里暗里地挑拨询问。   她的直性子实在受不来这样的盘问,索性央求皇上延长自己待的时间,回去后直接托辞自己疲累,打发了例常来问的宫女。   这样连着三日后,端仁贵妃远远望着她近天黑才亮起的蜡烛,沉眉询问,“她这几日都这么晚回来?”   “是。”   “可有说过原因?”   “不曾。”   贵妃怒火中烧,不知是问她还是自问自答,“皇上就这么喜欢她?”   她完全误解两人关系。   好不容易在后宫站稳脚跟,若是此时杀出个程咬金,那她计划的一切岂不是付之东流?   她越想越觉得备受威胁,低声问宫女,“她每日何时去皇上寝殿?”   “午膳后。”宫女恭敬回答。   端仁贵妃缓缓颔首,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次日午膳后,沐惜月如往常要去皇上寝殿,贵妃与她一同起身,在她讶异的眼神中解释道,“本宫挂念皇上龙体,探望之余顺便学学您的手艺,日后您离了宫,本宫也好有个照应。”   沐惜月没做声,有个照应?怕是要监视她,怕她越矩吧。   她心思默默转了一圈,忽然怔住,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不可能。来这里之后她就越发注意保护隐私,期间端仁贵妃也试探地问过她家里的情况,都被她三言两语隐瞒过去。   若她真的有心调查,肯定会查出一二,但不会这么快。   她一边揣测,一边想要确认。   “贵妃果然与皇上伉俪情深。”她恭敬回话,将诸多思绪藏在心中,等了她一步,跟在她身后缓缓往那边去。   “中大夫,你可算来了。”刚到门口,就听到皇上懒散而期盼的唤声。   沐惜月有些尴尬。   这些日子她给皇上按摩,闲来无聊,便和他讲了讲自己与景墨的故事,皇上本就缺憾自己错过了他的人生,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而她在讲述的过程中也意外回想起那些被自己遗忘的点点滴滴,往日的小幸福历历在目,催生她对景墨的思念。   皇上毕竟是过来人,非常清楚她的想法,昨晚想出一个让她不知不觉见到景墨的两全之策,打算今日给儿媳妇一个惊喜。   端仁贵妃接过话茬,“看来中大夫的手法皇上十分满意。”   她一接话,皇上迅速冷冽起来,方才的温情一扫而空,神色肃穆地看着来人,“原来是爱妃。”只是脸色不怎么好。   惊喜变惊吓,换谁都不会给好脸色。   日夜与他相伴的端仁几乎瞬间看出他的不对劲,眼神暗沉下来,“臣妾许久不见皇上,心中挂念,便斗胆随中大夫来探望。”   “贵妃费心了。”皇上已然换上平日的温和,看不出丝毫不悦。   “应该的。”她说着在旁边的榻上坐下,目光直盯着他们。   在她的旁观下,沐惜月与上皇上再无可能像平时一样热切聊着景墨的话题,两人十分沉默。   端仁贵妃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去一会儿,忽然开口,“大夫怎么也不和皇上聊聊天,光按摩多没意思。”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草民有幸服务于皇上,岂敢再求其他。”沐惜月垂眉恭敬道,手上力道未减,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上被她伺候得舒服,不由得点点头,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旁观的女人眸色更深,咬死他们有一腿,更加试探,“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皇上喜欢你的手法,和皇上多聊一些,也算是为本宫分忧了。”   见她越说私心越明显,沐惜月心中担忧,正巧皇上也意识到什么,与她对视一眼,主动开口道,“贵妃思虑周全,朕也看与中大夫颇为投缘,待她如亲女儿一般。”   一开口就是父女情,企图以此打消端仁贵妃的疑虑,虽然某种程度上也的确如此。   但这并没有打消她的念头,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皇上从来爱龙子,对待公主虽然不算苛刻,却也算不上喜爱。   如今却说出这番话来,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她如实回答,面色不改。   沐惜月心中冷笑,却一声不吭,沉默地为皇上服务。   将近一个时辰的按摩,她按得手酸得不行,停下片刻,端仁贵妃立刻见缝插针,“臣妾来试试手,以免日后生疏。”   皇上与沐惜月都不置可否,她便挽起袖子,坐在先前沐惜月坐的地方,下手帮他。   第一手下去,皇上便痛苦地低呼一声,“贵妃,你轻着点儿。”   端仁贵妃急忙收了手,但力道又显得不够。   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会做这种活计,轻也不是重也不是,折磨得皇上哪儿哪儿都吧舒坦。   “贵妃,你双手细嫩,这粗活还是让中大夫来处理吧。”皇上实在没忍住主动出声,打断她不得章法的乱按。   端仁贵妃收手,心中懊恼,不由又横了沐惜月一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用那东西也罢   被瞪的人头垂得更低,企图让自己脱离这个环境,“皇上与贵妃温存,草民不便打扰。”   “那你先去休息……”   “不必,大夫就留在此地,朕颇觉肩颈不适,劳烦大夫再上心些。”皇上出言相劝,摆明站在她那边。   端仁贵妃气得差点没绷住面上的温婉端庄,死死盯着沐惜月,那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既然如此,中大夫便留下吧。”   随后一个下午,三人分明坐在宽敞的大厅内,可空气却十分逼仄,沐惜月强行专注到手下的按摩工作,完全被他当景墨的父亲。   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慈爱的氛围,偏偏贵妃带着偏见,怎么看怎么觉得二人浓情蜜意。   好不容易忍完一个下午,传晚膳的宫女刚进来,端仁贵妃就立刻起身,飞快道,“皇上请用膳。”   被抢了话的宫女默默垂头往后退一步,直觉贵妃生气了。   皇上从容起身,沐惜月顺手搀扶,他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儿媳妇真是越看越顺眼。   而端仁贵妃看她则越来越扎眼。   按照惯例,晚膳沐惜月应当单独一桌,但皇上今日像故意与贵妃作对,非要让她上桌一起。   沐惜月左右为难,最后只得告病,端了点食物回房间。   心中暗自慨叹,这下算是栽了。   皇上护她心切,她能理解,但这样只会让贵妃更加视她为眼中钉。   也许皇上想到过这一层,只不过在他心中,端仁终究只是妃子,无法左右他的权力,所以有恃无恐。   艰难的一天终于结束,沐惜月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景墨。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和皇上聊得越多,她对景墨的喜欢就越浓。   她满心牵挂的人此刻辗转难眠,沐惜月进宫已经快一周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派人打听又进不去,只能干等着。   唯一的安慰是断断续续有了其他皇子的现状。   不归服的皇子基本被软禁在东宫内,唯有三皇子和顾兴元的人能够随意进出。   有了沐冠英的事,顾兴元对手下掌控更加严格,实在难以突破。   他们几个正在犯难,宫里的沐惜月也悄然走入危险的陷阱。   那日之后,端仁贵妃便再未提及,仿佛一切回到最初,她尽心尽力地伺候皇上,帮着贵妃,和自己的临时婢女小桃也越发熟稔。   “贵妃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沐惜月不敢掉以轻心,面上开着玩笑询问。   小桃正在叠衣服,听到她的问话顿了顿,歪着头想了会儿,“都是平日习惯,没什么反常的。”   她点点头,却仍然留了个心眼。   另一边被委派偷偷跟着沐惜月的宫女带着消息汇报给端仁贵妃。   “你是说他们有说有笑?”美艳的贵妇面上满是嫉恨,“这个大夫,本宫早该想到她没安好心。”   “不仅如此,皇上还将他最喜爱的琼浆御尊赏给了中大夫。”宫女战战兢兢补充着。   听的人眼神一暗,这御尊她曾经半开玩笑地向皇上讨要过,被回绝,没想到这女人来了几天就能哄得他将心爱之物赏赐出去。   手段不一般。   她一直怀疑她的身份,却漏掉了她的目的。   完全会错意的人做出一个决定。   晚些时候,沐惜月刚打算睡下,宫女来禀,贵妃想邀她到后花园一同赏月。   赏月?她披好衣服,满脸问号。   抬头看看外头的夜空,月色的确朦胧可爱,但还没到赏的地步。   她在袖子里藏好致晕的药粉,以防万一。   在临行前偷偷对小桃吩咐了一句话。   跟着宫女来到后花园,端仁贵妃已经坐在石桌边,往日荒凉的桌上满是佳酿糕点,让人颇有食欲。   “参见贵妃。”她委身行礼,自觉站在她身侧。   端仁贵妃淡淡一笑,颔首道,“不必拘礼,坐。”   “谢过贵妃。”她从善如流坐下。   刚坐稳,对面的人便开口,“近日辛苦大夫了,本宫与皇上的事多且杂,难为你处理得井井有条。”   “都是草民分内事罢了。”她更加恭敬,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有个闪失万一。   “诶,不要谦逊。”她似乎在套话,“看来皇上很满意中大夫。”   “皇上只是满意贵妃选的人罢了。”她极力撇清和皇上的关系,这当口不能惹怒她。   而她的辩解在贵妃眼里只是欲盖弥彰,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得意卖弄。   端仁贵妃抿了口酒,语气陡然一寒,“大胆刁民,竟然当着本宫的面勾引皇上,你胆子很大啊?”   “贵妃息怒。”她额头冒汗,连忙跪在地上。   高高在上的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底翻腾着恨意。   “草民岂敢有这样的心思。”他可是自己的爹,显然沐惜月不能这么说,只能垂头,铿锵有力地回驳。   贵妃冷哼一声,“现在是没有,未来可未必。”   她没搭话。   多说多错,若贵妃认定她有问题,即便摆出再有力的证据,也只会被当做狡辩。   气氛一时沉默,跟来的宫女不知何时退到十米外。   “中大夫莫要紧张,本宫开个玩笑。”她伸手示意她起身。   沐惜月起身后没有再坐,声音沉着冷静,“草民只是大夫,治病救人乃是根本,此次进宫也是应您之邀,还望您莫要多想。”   话说得明白,端仁贵妃眼睛眯了眯,更加下了决心,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离石桌不远处平静幽深的湖,悠然问道,“你可知这湖里,埋了多少人的枯骨?”   她的心一沉,看来今天走不脱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不小心,容易失足掉进去。”贵妃的声音幽幽在耳边打转。   沐惜月面色僵硬,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衣袖,随即脸色一变。   贵妃抬手,指间正夹着一个白色的纸包,嘴角有些微的嘲讽,“大夫可是在找这个?”   “你……”她一时说不出话。   行走江湖这么久,这一招还是第一次被识破。   “中大夫不会以为本宫连这点机敏都没有吧。”她眼底满是凉意,“来人,拉她下去。”   远处的宫女应声而动,走来两个人,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往湖边走去,她拼命挣扎,两个人却把她按得紧紧的,眼看到达湖边,她高声道,“贵妃,您就不怕您的胭脂有问题吗?”   得到贵妃的一声冷笑,“本宫不用那东西也罢,丢下去。” 第一百五十章 那样就不好办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阴沉的声音打断这场单方面的惩罚。   “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沐惜月看着匆匆赶来的皇上,揪着的心落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端仁贵妃一愣,下意识看向他身后,触到正在打颤的小桃,眼中暴戾一闪而过,转而恢复到温婉贤淑的模样。   “中大夫刚刚不小心冲撞了臣妾,臣妾正在教她礼数。”一句话将过错全推到沐惜月的身上,后者心中冷笑。   皇上敷衍点头,望向沐惜月,“果真如此吗?”   “回皇上,是。”她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并非上策。   她的否认并未让皇上满意,后者直接道,“中大夫不如到朕寝宫服侍。”   “皇上,这于理不合。”贵妃立刻阻止。   她把两人分开都来不及,更别提让她去他寝殿,这不是遂了他的意吗?   然而皇上一口咬死,“中大夫按摩手法甚合朕意,怎么,难道朕要个人,还要经过贵妃的允许?”   “这……”端仁贵妃虽然把着朝中政事的权力,却并非皇上,面上功夫仍要做足,自然不敢忤逆他。   “就这么定了。”   他说着看向沐惜月,“中大夫还不过来?”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侧,不由得十分感动。   转身要走时,皇上又添了一句,“朕看小桃不错,让她一并过来服侍中大夫吧。”   贵妃握紧拳,不得已应着,“是。”   沐惜月拿了随身物品与小桃一同去了皇上寝殿,端仁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到了寝殿,皇上指了一边不太用的偏厅,“这段时间就委屈你睡在这儿了。”   “皇上恩情,草民铭记在心。”她并没有多少要求,为报他解救之恩,跪下道谢。   皇上连忙扶起她,脱去一身威严,仿佛只是平常的父亲。   就连小桃都万分惊讶皇上这不常见的样子。   “何必言谢。”皇上慈爱地笑着,摆摆手不当回事。   次日端仁贵妃再度上门,与皇上笑谈后话锋一转,“中大夫还要替臣妾研制胭脂,总是住在您这边,恐怕不大方便。”   “不方便?”皇上斜她一眼,随即笑开,“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若是需要你配合的地方,尽管来朕这里,正好也能多见见朕,以解爱妃挂念之苦,你说呢?”   端仁被怼得说不出话,面上带着尴尬的笑,“皇上所言极是。”   小算盘落空,她强忍怒意与皇上又攀谈几句,余光时不时瞥向沐惜月。   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皇上的心从她手上溜走,短短几天就夺走了她好几年的努力。   “中大夫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实在是她的幸运。”聊了没几句,话题再度转到沐惜月身上。   皇上眼底闪过不悦。   他并不喜欢她针对她,有意维护,“中大夫本身能力过人,只是无人识珠玉罢了。”   而他越是维护,端仁就越是针对。   沐惜月左右两难,干脆一声不吭,由着他们讨论自己,而她则飞速思考是时候找个借口回去了。   正这么想着,端仁贵妃开口,“竟然皇上如此中意,不如就让她在这里安顿下来,多待些时日。”   “草民还有医馆要照料,恐怕不行。”不等皇上接话,她就率先答道。   若是一直待在这里,且不说医馆照料问题,就怕景墨他们担心,会铤而走险。   而且待在宫中,时时刻刻暴露在端仁贵妃的监视下,难保哪天会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到时候联合顾兴元,可就插翅难飞。   不论出于何种考虑,继续待下去都是最不合适的计划。   “中大夫的医馆为治病救人,一直待在宫里像什么话。”皇上将对大皇子的疼爱移驾到她身上,分外向着她,言语间处处否定端仁贵妃。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偏生面上还要维持端庄笑意,“皇上说的是,可中大夫的手法也是独一无二,若她离开,您的身体恐怕……”   “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爱妃莫要挂念。”他冷冷打断,对她可谓没有丝毫好脸色。   没有讨到好的人只想尽可能多留沐惜月一段时间,找个机会把她除了,以绝后患,转而道,“既是如此,中大夫研制好本宫所需的胭脂,便可离宫了。”   “多谢贵妃。”她弯腰行礼,只欣喜一瞬,继而是更大的不安。   端仁贵妃所需要的胭脂,没人知道她需要什么样子。若是有心留她,哪怕研制出来,她也会昧着良心说不是所需。   眼下只能先暂时答应,后面走一步看一步。   在皇上的庇护下,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只是偶尔还是会在送来的食物里检测出毒药成分,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一概没说。   又过几日,皇上主动提及,“你与墨儿许久未见,是否挂念?”   她一愣,点头承认,“的确挂念。”   “朕手下有支暗卫,人数不多,但送信绰绰有余。”言外之意可以帮她带封家书。   沐惜月忙答应下来。   她思虑的话有点多,回过神时竟然已经写了三页有余,恋恋不舍地收尾,刚装好打算封起来的时候,皇上走过来,递给她一张轻飘飘的纸。   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无言接过,小心折好,放在最里面。   信封封好,皇上拿去给暗卫,手指反复摩挲着信封的粗糙质感,再三叮嘱,“一定要送到本人手上。”   “是。”   暗卫接过,心底有些激动。   他们察觉到朝廷状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端仁贵妃吹着枕边香风,皇上那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终于要重新掌权,他们也稍微松口气。   就怕贵妃发现端倪后将暗中软禁变成明面囚禁,那样就不好办了。   端仁贵妃的确有这样的想法,自从皇上和沐惜月关系越来越好后,他就开始渐渐插手政务,偶尔会追问朝堂的各种细节。   眼下她尚可应付过去,时间久了未必能行。   父亲那边似乎也不太顺利,十万大军的虎符丢失,现在仍然没有下落。   她眼神一深,不如先发制人,在皇上掌权前彻底掐断他反复的机会。   信完好送到,景墨立刻拆开来看,将沐惜月的信看完后,看到那张单独的纸张,心神一动。   有几分熟悉的字迹写着陌生的牵挂,上次沐惜月回来时曾匆匆提到过他父皇的事,而他只来得及收好那份圣旨,无暇过问其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爹不如媳妇儿啊   关心他状况的老景头上前看了一眼,转而担忧地看向他。   景墨虽然看上去全是冷意,但心底其实是个好孩子,心思细腻,十分敏感,如今看到自己父皇这般境地,必然心中不好受。   “墨儿……”他张张嘴,想安慰他一两句,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季睦洲体贴地为两人腾出私密空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景墨握着信发了很久的呆,老景头默默陪在他身边,半个时辰后出声建议,“不如你先回个信,说一下外头的处境,皇上信不过别人,但总该信得过你。”   他恍惚回神,点头,“嗯。”   当务之急并非家长里短。   老景头早就替他研好墨,备好纸,递了笔到他手上。   现在诸位皇子正水深火热,他微微整理思绪,将几位皇子备受威胁的现状一一写下,装好后又另起一页,面上全然没有聊正事时的肃穆,眉目间尽是柔情。   老景头看在眼里,默默帮他装好先前那一份书信,退出门外。   这一写便收不住,一连写了三页,他仍然觉得意犹未尽,考虑到各方面原因,只能暂且搁笔。   三封信整整齐齐送出已经是深夜,暗卫领了信悄然无息离开。   景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重归惆怅。   父皇言语之间疼爱他不假,可三皇子也是他的骨肉,不知他是否能狠下心做个了结。   七皇子特意等暗卫离开后才出现在他身后,“信写好了?”   “嗯,你也该给父皇回封信。”据他所知,自从七皇子到边关后,与朝中联系就断了,父皇自然无从得知他的现状。   七皇子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幽幽叹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父皇最讨厌朝中有人拉帮结派,景墨一人写信表明现状足以,他不表态反而是最好的支持,相信父皇也能明白他的心。   “若父皇不同意……”比之淡漠的亲情,他更关心的是父皇的反应。   毕竟一个人被蒙蔽久了,也许就失去了辨认事实的能力。   “不会的。”景墨肯定道。   他虽然才接受自己是大皇子的事实,但对皇上却格外信任,这个国家现在的确风雨飘摇,一国之君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但他也是国家兴盛的基础,若是没有他的努力,也许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景墨到现在仍然相信,坐在高堂之上的,一定是位明君。   七皇子默然回首望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和自己刚见到的人似乎不同了,但是那份改变却让他更加心甘情愿地叫一声大哥。   “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他拱手,想了片刻,将自己的那块虎符交到他手里,“大军任你差遣。”   他回来并非一两日,从沐冠英身先士卒后,大家就默契地没有再提兵符的事,所以他有此一举,令景墨诧异又感动。   “万万不可。”他默默将兵符推回去,“此乃信物,也是几万大军的仰仗,他们认的虽然是兵符,却也是你。”   七皇子怔住,良久苦笑一声,收起兵符,“是我愚笨了。”   与此同时,暗卫完美地将信送到,睡在偏殿的沐惜月睡得轻,一丁点响动都能捕捉到,迷糊睁眼便看到暗卫正在与皇上低声交谈什么。   她立刻坐起,拢好衣服,抬脚走过去。   “可是景墨的信到了?”   暗卫见她走过来,行个礼,率先离开。   皇上将三封信分开来,自己只留了一封,另外两封都交给她,“我想他希望你先看。”   沐惜月一阵感动。   受各种文化的熏陶,在她印象中,这种一早流落在外的皇子定然是不会受宠的,没想到皇上颠覆了她的想象,对景墨格外照顾,言辞间也满是心上赞叹。   她一边感激皇上的慷慨,一边又为景墨骄傲,如果不是他本身优秀,又怎么会赢得一国之君的肯定呢?   然而她并不知道,皇上对景墨的好感,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她的阐述。   又点亮一盏蜡烛,她与皇上对坐,在灯下读信。   熟悉的字迹一点点刻在她的心上,笔下的话似乎鲜活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到他说这些话的样子。   先看了那封关于眼下局势的分析,翻来覆去确认后眉头微微皱起。   景墨要去救其他皇子,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她拿不准该不该让皇上看。   对皇上来说,他们都是他的儿子,要他帮着其中一个去孤立另外一个,也许他不能做出决定。   恰在此时,皇上已然看完给自己的那一封,抬头便看见她紧锁的眉,疑惑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沐惜月立刻绽开一个笑,将信叠起来放在桌上,拿起另外一封。   皇上也不知信没信,只是展了展自己的那封信,怅然道,“爹不如媳妇儿啊,竟然只给了朕一封。”   原本紧张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打趣轻松了不少,沐惜月往下读着信,信中内容言辞恳切,尤其在她读到“父皇必然会让你先读信,不要多想,大可给父皇看”时,思虑骤然化开。   果然是景墨,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将她的心思摸得透彻,倒是她,在这皇宫住了段时间反倒变得愚钝了一样。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还会犹豫。   “皇上,这封信,我想您应该也需要读一下。”她当机立断,中途停下,将已经叠起来的信推过去,在皇上深沉的打量中打预防针,“可能会让您觉得受伤。”   他面上波澜不惊,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任何波动,平静地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知道了。   皇上重新开始读信,她继续往下看,都是些医馆的琐事,不过两对双胞胎在她走后做事麻利了不少。   大丫二丫因为跟的时间久,一些小病自己也能应付得来,这让沐惜月十分欣慰。   没白疼这两个小家伙。   景墨简单介绍了其他人的现状,在得知大家都安好的时候,她才彻底松口气。   后面单独空出一页,竟然是他写的诗。   沐惜月从未见识过他的文笔,没想到会陡然收到情书,待仔细剖析里面情感后脸红起来。   这诗里的内容可比景墨平日的话直白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请皇上明鉴   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她在这边暂时脸红心跳,那边皇上越看眉头越紧,眉间“川”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只当是端仁贵妃在愚弄他,没想到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要来插一脚。   竟然伙同一个异姓王爷迫害自家兄弟,好一出同室操戈。   皇上看得胸闷气短,猛地将信“啪——”地拍在桌子上,也拍醒了沐惜月,她忙收好信,敛眉望着他,“皇上息怒。”   “息怒?”他冷哼一声,“竟然背着朕做出这样的事,白生他了。”   她眼神复杂,又实在无法回驳,干脆闭了嘴。   皇上握紧拳,等了片刻才终于息怒,缓缓道,“墨儿这么说,是不是有计划了?”   沐惜月与景墨心有灵犀,既然信里没提让皇上帮忙的事,就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将皇上卷入其中。   只需要他不阻拦便好。   “的确有计划,您只需配合便好。”她如是回答。   皇上缓缓点头,表示知道。   轻易达成协议,这也在沐惜月的意料之外,毕竟端仁贵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甚至能让她一叶障目。   三皇子也是皇子中最受宠的。   “惜月可是好奇为何朕会如此顺从你们的意见?”皇上只是一时错信于人,但作为君王的敏锐与魄力犹在。   “皇上见笑,毕竟您与端仁贵妃伉俪情深,三皇子又是端仁贵妃长子……”沐惜月说到一半住了嘴,生怕自己说着说着让皇上改了主意。   皇上大方一笑,眼中又满是愁绪,“端仁的确是朕最喜欢的女人,识大体,做事有分寸。”   他夸得她心中一沉。   “但是她错就错在不该把主意打到朕头上。”他的话陡然凌厉,不怒自威,还带着被欺骗的余怒。   她可以尽揽三千宠爱,却不能以下犯上,妄图以主人自居。   这本来就是她引火烧身。   “谢皇上明鉴。”沐惜月由衷道谢。   若这个皇上和其他昏君一般,被美色蒙蔽双眼,那真相将再无人问津。   “你们尽管布置,朕会全力配合。”皇上收起那点愁绪与难过,恢复到古井无波的模样,将两封信仔仔细细叠好。   就在她以为他要收起来的时候,他却伸到蜡烛边,火光一瞬间蔓延到白纸上,沐惜月看着信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烬,诸多话堵在喉咙口,不知从何说起。   “以后相处时间还多,不差这一封信。”皇上如是道,拍拍手上的灰,起身往自己寝殿走,“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是。”她恭敬答着,目送他消失后才回神,看了那几页纸良久,默默留下最后一张诗,将其余两张如法炮制地烧毁。   火光骤然亮起又迅速熄灭,她吹灭了蜡烛,重归于夜色之中。   借着月光缓缓走到自己床前,盖上被子,小桃嘤咛着翻个身,复又睡去。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暗卫没有来,她安静睡着觉,而皇上,仍然抱有一丝幻想。   次日清晨,端仁贵妃意外早早候在门外,眼神闪烁。   沐惜月迷糊醒来时她似乎已经和皇上聊上了。   她漠然行个礼,从二人身边经过,自行忙碌着,小桃也习惯了伺候她的日子,自觉跟上去,倒是被端仁贵妃的冷眼吓得踉跄了一步。   “不用怕她。”在外洗脸的人低声道,握住她的手腕,心道等事情了结,要不要把她也带出去,现在医馆做得大,有时候忙不开。   小桃毕竟是伺候贵妃的人,手脚伶俐。   不过要等能顺利出去再说。她苦笑着默默收回诸多想法。   小桃只看到她安慰自己后陷入苦闷,以为她想到了贵妃针对她的地方,顿时心疼,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下次贵妃若是再为难您,您便推到我身上,我挨几下不碍事。”   沐惜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她大概也是被打骂惯了,所以遇到沐惜月这般温和的主子只想着如何报答。   知道她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小桃马上认错,“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沐惜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是不是随口一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不知道端仁贵妃怎么迫害小桃了,让她的一丁点好在她这里放大了百倍。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端仁贵妃和皇上不知在里面聊什么,沐惜月本无心偷听,又担心与景墨将行之事息息相关,便故意在窗边研磨花粉,小心听里面的动静。   “皇上,东宫空位已久,大臣们都在等着您的决断,您一句日后再说,实在无法使大臣信服。”端仁贵妃脸上还端着笑,心下已然是焦急与些许的恐慌。   自从那个大夫来了之后,皇上对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以往提到三皇子还会和她有说有笑,顺手赏点东西或者士兵,今日却全然避开,一副不想谈及的模样。   这才短短几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皇上,您可是听信了什么谗言?”在她心里,沐惜月等同于与她争宠的妃子,皇上这么大变化,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思及此,她眼中阴鹜更深。   皇上原本打算打发她离开,听她这么一问,分外好笑,“朕终日在这寝宫里,出行随处有人严加看管,朕去哪里听信谗言?”   端仁贵妃被嘲讽得脸色微变,手指搅紧,勉强维持着笑,“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只是担心您的安危罢了。”   “的确啊,比朕的禁卫军还要担心朕的安全。”他越发讥讽。   自从她明里暗里打算除掉沐惜月之后,他就越发不愿意接触她,看到她只会觉得她面目可憎,当初的自己怎么就会瞎了眼,竟然听之任之,任由局势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端仁贵妃佯作发怒,半娇嗔半委屈,“臣妾心系您的安危,将最好的士兵派在您身边保护您,怎么倒还成了臣妾的不是了?”   这招梨花带雨以前确实很有用,但现在,只会加深他的厌恶。   不过考虑到景墨的计划,他不好露出马脚,只能耐着性子转而安抚她,“朕没有怪罪你,只是朕堂堂一国之君,天天让这么多人跟着,多少不像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差点笑出声   “怎么不像话?”端仁贵妃还未放弃打探沐惜月的消息,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的口风,“难道是那大夫说了什么?”   皇上眼睛眯起,眼底满是不耐烦,拔高声音,“好端端地,怎么又说到她身上去了?”   “臣妾只是忧君心切……”她故技重施,皇上连连摆手,示意她住嘴。   “中大夫尽心尽力为朕驱赶病痛,你若是真的为朕着想,便替朕多赏赐她一些,早点放她离开,她毕竟是江湖中人,怎可用深宫规矩束缚她?”皇上的话里里外外都维护着沐惜月。   端仁贵妃诸多辩解卡在喉咙里,到了嘴边的话几度咽下,话术换了又换,最后只柔弱地委身,“是臣妾的疏忽。”   “老三最近怎么没来请安?”皇上余光瞥到小桃起落的身影,猜到沐惜月在外头,有意帮她套取信息,多问了一句。   端仁一愣,她一进来便在说立太子的事,都是忽略了三皇子本身,此刻听他主动问及,以为还有希望,忙回答,“他最近诸事繁忙,所以有些耽搁了。”   “诸事繁忙?”皇上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   外头听着的人心底冷笑,诸事繁忙,当然繁忙,十万大军的虎符不见了,任谁都不能淡定处之。   “是,虽然朝中无甚大事,但琐事不断,需得他亲自跑腿。”端仁贵妃极力塑造着三皇子的勤政人设,殊不知听在皇帝耳中,更是造反的由头。   他淡淡扫了贵妃一眼,收回视线,意味深长,“看来老三的确是块好材料。”   这浓浓的嘲讽味道连小桃都听出来了,唯独护子心切的端仁贵妃以为他是真的在夸奖,连连附和,“老三为了尽孝,努力了不少。”   沐惜月差点没笑出声。   “朕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其他人呢?”他话锋一转,突兀问道。   端仁贵妃一怔,平日他被哄得连老三都记不起来问,今日怎么一个接一个。   “其他皇子们都在自己寝殿用功呢。”她温顺回答。其他皇子被三皇子软禁在寝宫,不得随意走动,她这么说也没错。   皇上缓缓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信,“皇宫布局图可是在贵妃那里?”   当日被她仓促接过来,许多东西都由她后期添置,一些重要布局图除了他藏好的那些,剩下的大概都被她收起来了。   “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端仁贵妃没来得及撒谎,如实回答。   心中却更是奇怪。   今日的皇上聊天前言不搭后语,往往聊到一半就跳到其他地方,是真的想和她聊天,还是另有所图?   她越发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追问他索要布局图的缘由,“皇上您突然要这干什么?”   “皇宫多年未经修缮,正巧近两年难得国泰民安,朕便想着将许多破败之处修缮一下。”他的理由十分充分,充分到端仁贵妃毫无怀疑,且稍稍松口气。   “皇宫偌大,破败之处众多,岂是说修就能修的?不如先把妃子们的寝宫翻新如何?”为了不节外生枝,她多留了个心眼,想打消他的想法。   可皇上提出这件事就是为了沐惜月和景墨的计划考虑,怎么会让她糊弄过去,格外坚持,“正是因为破败之处过多,所以我才想修缮。”   端仁贵妃望着他骤然严肃起来的神色,一时没说话。   “皇宫便是朕的脸面,若是如此破败,其他藩国进贡之时该如何看待朕?朕的威仪还有吗?”这话里夹杂着他真实的怒气,连一边的侍卫都惊了惊。   跟着皇上这么久,哪次皇上与贵妃说话不是客客气气,偶尔还柔情蜜意,从未像今日这般。   “皇上,您息怒。”端仁贵妃向来看菜下碟,自然感受到他明显的怒气,忙安抚着,“您若是想要那布局图,臣妾去拿就是。”   皇上似乎被她的话安慰道,片刻后又低声缓缓道,“朕并非有意对你发火,只是一国之君,最忌失了颜面,眼下大典将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外面的沐惜月听着他们的对话,既对皇上的恩情十分感激,又有些微的愧疚。   “皇上的要求,臣妾定然铭记在心。”   两人语气和缓地又聊了些其他的话题,显然都心不在焉,端仁贵妃草草结束话题,借口给他找布局图,提前离开。   等她离开后,沐惜月才站起身,揉揉酸痛的腿,将研磨好的花粉拢起来交给小桃收好,自己则拍拍衣服上的灰走到里屋。   皇上已经卸去脸上的温和,只剩下愁容。   “皇上,您不必做到如此地步。”那些布局图,他们自己也可以想办法,虽然费时了些,但不会让他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好像在这几天老了许多,叹口气,“我能给他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心中一直对景墨怀着无比的亏欠,既然有补救的机会,他当然不想错过。   沐惜月擦干净手,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肩颈,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道声谢,“皇上的大恩大德,我们必然没齿难忘。”   “什么没齿难忘,”他苦笑一声,“若非是我糊涂,怎么会让你们陷入危境?你们现在也是在救我,和这个国家。”   “有您这样的好父亲,景墨一定会十分骄傲的。”沐惜月由衷道。   皇上不置可否,“那也未必……”   景墨的亲生母亲不告而别,而他立刻就宠爱端仁贵妃,他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个好父亲吗?   任何孩子嘴上不说,心中必然也会有隔阂。   不过他都活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奢求太多。   “景墨那边准备什么时候行动?”皇上收起自己的愁绪,询问正事。   “还不确定,这个计划毕竟太冒险,需要许多规划。”她大致能知道他的打算,但救国舅出来尚且诸多风险,更别说从眼线更多的皇宫里救这么多人。   而且无法分辨皇子里谁还有赤子之心,万一他去救人,反被人咬了一口,一切都付之东流。   因此在行动前,她打算亲自会会这几个皇子。   这些她无法独自完成,只能求助于皇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她有自己的底线   “皇上,草民有一事相求。”她手上力道未减,话却说得很慢。   皇上心中有愧,加之相助心切,自然接话,“但说无妨。”   “草民想亲自见见几位皇子。”皇子各有异心,也许表面委屈却有自己的打算。   那些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皇子还是不救为好,只救几个手里有权又尊重礼节的便足够。   皇上毕竟一国之主,她在想什么,轻易猜到,点点头,表示赞同。   “行,那明日朕就带你到处逛逛。”   说是带她到处逛逛,其实还是端仁贵妃的人带着他们到处逛,一言一行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就差随身带纸笔记录他们说过的话好回去琢磨一二。   沐惜月看着身后黑压压的一堆脑袋,不由得再次出声询问,“皇上,这些都是您的随从吗?”   “不是,端仁贵妃担心我的安危,额外派给我一些。”他瞄了一眼后头,眼底满是讥诮不屑。   若非时机未成熟,他会直接让暗卫把端仁贵妃的人大换血。现在还太早,过早暴露,会让沐惜月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   端仁贵妃本就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她,若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恐怕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了,至少等景墨的计划施行一半。   如是想着,他暂且按捺下不悦,心中更是愤然与不甘。   给端仁贵妃的理由是许久不见皇子,想念的紧,打算一一看过去,按照皇子们的住处远近,最先到达的是二皇子处。   二皇子虽然未曾有一官半职,但在江湖中人脉甚广,与许多侠客义士都是至交好友,折算下来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若他愿意帮助景墨,那除去顾兴元对景墨的监视便会又少一分阻力。   在来的路上,皇上便小声和她分析过二皇子的性格,但正经见到人时她仍然大吃一惊,本以为与江湖友人来往密切,他本身也应当是个大喇喇的汉子。   没想到却温文尔雅,眉目含星,当得起谦谦君子四个字。   “父皇,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就连开口也是让人如沐春风,但他眼底的淡漠出卖了他的性格。   他眼底是对皇上的不满。   大概不满他的不作为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久未见你们,心里挂念。”皇上心中苦涩,面上还是慈爱地笑着,说着把沐惜月推出去,介绍道,“这是朕的御用按摩师,医术了得,特意带来给你看看。”   二皇子讥笑一声,这次倒是没有掩饰,“难得父皇在这当口还有立妃的闲情逸致。”   这讥讽让两人具是一愣,又分外尴尬。   若是他知道自己在调侃父亲和大嫂,不知道做何感想。   沐惜月忙上前打圆场,“二皇子此言差矣,草民一介郎中,治病救人是本职,皇上听闻您近日夜里无法安睡,特带草民来检查一二。”   二皇子冷哼着没有理会。   知道他暂时无法信任自己,趁着端仁贵妃还未发现自己的身份,她低声请求皇上,“请容草民与二皇子独处。”   “准了。”   皇上与一众眼线等在外面,眼线并未觉得不妥,毕竟贵妃只是要求皇上与皇子们不得单独接触。   至于沐惜月会在皇子们面前说什么,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可以搅乱皇上的想法,但那些皇子可还要顾及到自己的生命。   “不用给我看,我不需要。”认定她即将是自己小妈的二皇子在隔开皇上后脸更臭,冷眼斜睨着她,话里话外都是不满。   沐惜月没有在意,缓缓走到他对面坐下,抿唇道,“二皇子可想出宫?”   二皇子未料到她有这么一问,呆了一瞬,又迅速回过神,“我出宫还需要想?”   “的确不用,只是二皇子不想毫无顾忌地出宫吗?没有三皇子的人监视?”亏得这段时间的调查,她对整个皇宫的脉络了解得差不多。   这话问得他怔住,压低声音反问,“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   “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草民自有办法。”她运筹帷幄地笑着,内心十分信任景墨。   二皇子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道,“你不必这么费心思拉拢我,父皇想立妃我们谁都拦不住。”   ……?沐惜月满头问号,这个二皇子是傻子吗,她都说得这么明显。   “二皇子,草民并非皇上的选择,他帮草民另有缘由。”她沉口气,缓缓解释,“也许是知道现状,所以想借用外部力量。”   二皇子没说话,显然还将信将疑。   “七皇子回来了。”她只好搬出杀手锏,暴露景墨是不可能的,唯有搬出其他的人。   “七弟?他不是在边关吗?”听到熟悉的人,他立刻抬头,紧张地盯着她,“此刻京中动荡凶险,他回来干什么?”   沐惜月深深盯着他,看来这个人十分关心自己的弟弟,又与江湖密切不分,想来应该不会做倒打一耙的事。   此人可救。   她默默给他标了号,回答他的话,“朝中局势想必二皇子也很清楚,三皇子利用职务之便与家中关系软禁诸多皇子,已然造成众怒。”   此刻二皇子看她的眼神终于正经起来,严肃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她避开自己的身份,对他的判断只是一个大概,实际情况谁也不清楚,她不会傻到先自爆。   二皇子眼底有几分凉薄,“帮我?我不愿意称帝,帮我也无用,你还是找个有雄心壮志的吧。”   她心中对他评价更高,且不留情面地反驳他的话,“并非帮你称帝,我帮你出去是有条件的。”   他并非真的傻子,抛开自己先入为主的判断,对她的心思多少有了了解,眼睛眯起,意味深长,“你要我帮一个外姓人抢江山?”   “并非外姓。”沐惜月还耐心回答着他的问题。   “难道是七弟?”他对七弟很了解,只爱带兵打仗,并不喜欢治国。   她抬眼与他对视,“二皇子做生意难道习惯计算清所有的细节?更何况这并不是做生意。”   说多错多,她有自己的底线。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二皇子率先放弃。   他的确费想自由地出宫。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要父皇高兴就好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他放弃刨根问底,转而询问。   “暂时没定,后期需要您的配合。”她只是先通个气,在皇宫内有皇上罩着,也不用担心他反咬一口;而外头的景墨暂未被暴露,不用太过担心。   七皇子的行踪恐怕已经在顾兴元的掌握之中,就算二皇子通风报信,也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差而已。   而且她相信他不会那么做。   一个人的神态最能暴露他的内心想法,虽然二皇子对皇上纳妃这件事分外抵触,但那点细微的对端仁贵妃的幸灾乐祸却清楚地写在他脸上。   他纵然不喜欢其他人,但一定希望端仁贵妃以及她整个家族倒台。   “好。”该问的他已经问清楚,爽快答应下来,末了还把她送到门口,“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不会的。”沐惜月笃定回答。   景墨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从二皇子寝宫里出来,皇上有心想问,但碍于端仁贵妃的眼线,没有开口,只是简单询问,“老二觉得你手法如何?”   “挺好的。”沐惜月回答,两人皆知对方有言外之意。   皇上这才安心地点点头,至少有一个儿子有用。   接下来又去了四皇子五皇子处,两位皇子本就无实权,如今虽然被软禁在宫中,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已然乐不思蜀。   四皇子见皇上带着人过去,立刻起身行礼,行完后瞄到皇上身后黑压压的人,瞬间怂了,忙道,“父皇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得空来儿臣这里?”   “许久不见,看看你过得如何。”皇上与四儿子也不算太熟,言语间毫无父子的亲昵,四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本以为生了儿子便能一步登天,谁知道儿子不争气。   “儿臣过得很好。”四皇子说这话的时候又看了皇上身后的人一眼,甚至还出声劝道,“父皇,您政务繁忙,不用挂念儿臣。”   说白了就是别往我这里跑,要是被端仁贵妃重点关照就惨了。   连沐惜月都有点听不下去,意味不明地询问,“皇上来看你本该是值得高兴的好事,怎的四皇子看上去惶恐万分?”   四皇子看着皇上哂笑,转头见她是个陌生面孔,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我只是关心父皇,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敢指责我?”   沐惜月眼睛眨了眨,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我即将是你的长辈,你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皇上愣了片刻,立刻接话,“朕有意立她为妃……”   这下不仅四皇子愣住,连皇上身后的一众眼线也愣住。   之前皇上不是还在竭力否认吗,怎么转头就承认了?   沐惜月的决定也只是在刹那间,说完后其实有点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眼前这人并不值得自己说实话。   然而这话并未吓唬到四皇子,他似乎认定端仁贵妃的地位无可动摇,但面上的轻慢还是稍微收敛了些,也没有回答她,转而对皇上道,“那儿臣恭喜父皇。”   这里算是没戏了,沐惜月遗憾地摇头。   到五皇子那儿,却是比四皇子更不如,看到他身后的人后,连话都不敢说,直接称病提前打发皇上离开。   从五皇子寝宫出来,皇上明显脸黑了一圈。   他没有想到皇子们竟然如此忌惮端仁贵妃一家,自己去看望他们,分明是给他们莫大的机会,但凡他们有胆子,都不会放弃与沐惜月独处倾诉的机会。   “皇上,这本就是人心。”沐惜月试图安慰他,好歹也是景墨的生父,况且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虽然他之前是糊涂了些,但清醒后已然是君王的模样。   “朕只是没想到……”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多少有些丢脸。   沐惜月没做声,大部分人本就是保全自己为先,既然三皇子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又怎么会主动跳出那个圈呢。   还有三位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和十一皇子。   巧的是,三位皇子寝宫毗邻,彼此之间不过百丈。   两人抵达时三位皇子正聚在一处喝酒谈天,听到太监通报同时站起来。   “见过父皇。”   沐惜月悄悄望过去,这三个人总算板正了她对皇子的印象。   “你们竟然有如此闲情逸致?”皇上也明显缓了过来,连带着神色都温和许多,话中是满满的慈父关怀。   三人显然未料到一直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会温声对待,都有些受宠若惊,六皇子忙回答了前因后果。   “在宫中左右闲来无事,刚好二位弟弟闲逛过来,便一起下下棋喝喝酒。”六皇子不愧是中间最大的一个,说话还算稳妥。   沐惜月默默观察着三个人,因着前面的事,皇上未再让她出面,而是自己与三人闲谈着,给她机会观察。   三人面上看上去平稳和谐,但眼底都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余光打量着周围,这是六皇子的寝宫,据皇上所说,也是离宫墙最近的一位。   若是他有心,从这里进宫应当是最容易的。   为了试探他对端仁贵妃的态度,她悄悄低头与皇上对视一眼,皇上了然,笑着,“朕来也并非毫无目的。”   此言一出,三人眼神具是一亮,触到他身后的人时又微微收敛。   “这位中大夫,朕有意立她为妃。”同一个谎撒第二次就格外熟练,他看着对面的三个儿子同时懵住。   毕竟沐惜月看上去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无异于叫自己妹妹母妃,多少都有些怪异。   但他们诸多复杂情绪里唯独没有厌恶与害怕,甚至还有微微的欣慰。   仿佛终于来了一个可以抗衡的人。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唯有他们无法掩饰的微表情最能揭示内心想法。   沐惜月心中有了数,笑着打圆场,“皇上不过是一个闪念罢了,我更愿意在宫外逍遥自在。”   这是她的实话,可惜听在有心人耳里就是有意炫耀。   端仁贵妃的眼线狠狠记下一笔,打算之后如实禀报,或许会添油加醋。   “只要父皇高兴就好。”十一皇子算是年纪最轻的,说话还带着几分稚嫩,十分依赖六皇子九皇子。   这中间唯有九皇子没有说过话,全程只是默默注视着皇上,侧耳听兄弟的发言,偶尔会观察一下沐惜月。   他的沉默也引起沐惜月的注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难道另有目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咬人的狗不叫,十一皇子必然是跟随六皇子九皇子的选择,六皇子的态度十分积极,基本可以确认,唯独这个九皇子。   虽然有欣慰与松气,但警惕却没有少。   是担心她变成下一个端仁贵妃?还是担心她打乱他原本的计划?   心中思绪颇多,听着皇上与三位皇子又聊了不少,沐惜月逐步复盘所有的聊天过程,再仔细分析,试图给出最准确的判断。   走时九皇子终于开口说话,“父皇政务辛苦,还需注意身体。”   沐惜月与皇上同步扬眉。   政务辛苦。但凡有正常的智商都能隐约知道现在他的处境,但是他却故意这么说,是在提醒他吗。   “还是老九关心我。”皇上意味深长地回答。   六皇子与九皇子对视一眼,又别开视线。   看来他们也并非全然无计划。   从六皇子寝宫出来,她罕见沉默。   他们有自己的打算,那会和景墨的计划相冲吗?倒是又该如何拉盟友?   做不成盟友倒没关系,最怕他们会自行发展成第三方势力,浑水摸鱼,让景墨与顾兴元鹬蚌相争。   “你可看出什么了?”皇上见她出来后就没有说话,半是调侃半是疑惑。   沐惜月压低声音,“皇上的几位皇子各有见解,我能看出什么。”   皇上爽朗地笑笑,没有说话。   当晚她写了回信,抄送了一份皇宫布局图,全部整理好后装在信封里,递给暗卫,紧张地望着暗卫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他们筹划得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营业还算正常的医馆内少了往日的活泼,沐惜月不在,大家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即便还如往常一般活动着,却少了很多感觉。   “信到了。”收到信的老景头立刻将信拿给景墨,彼时景墨正在与七皇子商讨各种计划的可能性。   听到老景头的话,他忙接过来展开仔细看着。   信里关于她的本身生活很少,通篇都是谋划,景墨看着心中虽然有落寞,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向来不是功利心强的人,当初李氏那么欺负她,也都是惹到头上才会主动回击,但此刻的不一样。   她会主动出击,也是为了早点摆平,早日出宫。   “惜月怎么说?”老景头见他看完后没有说话,以为形势严重,有些紧张地询问。   “没事。”他回神,“她给了一些信息,或许对我们的计划有用。”   说着将信递给七皇子,七皇子毕竟在皇宫待过,比他一无所知好太多。   七皇子看着看着眉头皱起,看完后又逐渐舒展开,抖了抖信对他道,“看来大嫂果然机敏过人。”   “此话怎讲?”景墨有几分不懂。   “大嫂在信上对几位皇子的分析相当透彻,大多符合我对他们的印象。”七皇子眼中含着佩服。   初见沐惜月,他对这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自然颇有意见,但随着接触,发现她是个秀外慧中的女人,对她本人的偏见也就逐渐放下。   但在他内心,景墨身为大皇子,日后必然要承担起国家重任,未来的大嫂必须母仪天下。   而母仪天下的神态若没有一定的家世背景,很难后天培养。   因此他虽佩服沐惜月,却未能完全接受她的身份。   不过今天的这封书信彻底改变了他的认知。   沐惜月能在皇宫里风生水起,得到父皇的辩护,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又能通过简短的交流推测出各位皇子的性格,显然智力超群,体物查人。   这样的人,治理后宫绝不成问题。   “惜月一向如此优秀。”虽然这是景墨早就知道事实,但旁人的肯定更增添了他的自豪。   七皇子摇摇头,对他难得露出的笑容感到无奈。自从沐惜月进宫后他就鲜少有笑模样,偶尔的微笑也必然是与沐惜月有关。   他都恨不能直接把人从宫里换出来,省得自家大哥总有那么一时半刻魂不守舍。   有了沐惜月的情报参考,景墨更加完善自己的计划。   挖地洞虽然不现实,但若是有六皇子的配合,便是另外一条出路。   计划细节并未回复在信上,倒是说了不少只有两人才懂的暗话,让沐惜月心中有所准备。   而那天逛完之后,皇上要立妃的消息满天飞,端仁贵妃气得夜不能寐,狠狠一拍桌面,尖锐的指甲似乎要刺进木桌里。   “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皇上,当真是胆大包天。”她的语气满是怨毒,旁边的宫女默默低头,不敢发言。   倒是她的贴身宫女上前,低声道,“贵妃,若是皇上真的立了妃,恐怕以后的日子……”   端仁贵妃转头盯着她,“绝对不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您的意思是……”   “她现在在哪儿?”她沉着声音问道。   “在皇上偏殿。”   “是不是该给本宫研制胭脂了?”她眼睛微眯,心中有了定论。   宫女忙应了,转身出去。   此时沐惜月正在读着信思考对策,听到外头着急的脚步声,忙烧了信,正襟危坐。   “中大夫,贵妃请您过去。”   “请她过去干什么?”时刻关注沐惜月的皇上阴森森地发问。   宫女被吓了一跳,忙道歉,“贵妃娘娘请中大夫过去研制胭脂,想加快进程。”   皇上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沐惜月,“朕与你一起去。”   宫女脸色立刻变了,出声,“贵妃娘娘说这是私人事务,您……”   “怎么,朕连自己妃子的生活都不能过问了吗?”他冷眼望过去,宫女吓得一哆嗦。   端仁贵妃看到两人一同回来时并不意外,但眉头还是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竟然还惊动了皇上,真是过意不去。”   “无妨,朕左右无事。”皇上脸上带着假笑,在她对面坐下,淡然道,“爱妃的胭脂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上次的的样品不是特别合适,所以才让中大夫赶来。”端仁贵妃游刃有余,转头看着沐惜月,“怕是要劳烦中大夫了。”   沐惜月应声坐在木凳上,心中颇为奇怪,按理说几乎被打乱,贵妃应当气急败坏才对,怎么会如此悠闲?难道另有目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实在不必如此   她不敢掉以轻心,但有皇上在边上,也没有太过焦虑。   从善如流地处理着各种器具,小桃熟练地帮她打下手,端仁贵妃与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沐惜月。   被两人灼灼目光监视着,她难免有些不舒服,手上动作却很镇定。   “贵妃娘娘,这是新改良后的配方,您再试试。”基于几次的改良,她非常迅速地完成了新的配方,将压制好的胭脂送到端仁贵妃跟前。   “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中大夫便完成了,果然是高手。”端仁贵妃夸着她,命人接过她手里的胭脂,缓缓拿到跟前,看了看,“颜色真好看。”   她的夸赞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沐惜月面上挂着客套的微笑,谦虚地回答着,“贵妃娘娘谬赞,这是草民莫大的福分。”   端仁贵妃眼中阴暗,声音里藏着刺骨寒意,“中大夫这是什么话,皇上可是对你满意得很。”   果然传到她耳里了。   老实说,在拜访完几位皇子后,她立刻猜到了结局,甚至当晚端仁派人来暗杀她她都不会奇怪。   但端仁贵妃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今天,请她来做胭脂。   这个胭脂的颜色,与前几日的有所重合,但她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胭脂上,所以并未察觉到异样。   “这不过是仰仗贵妃娘娘的恩宠罢了。”沐惜月此刻只想尽快撇清干系,“皇上也是爱屋及乌。”   “好一个爱屋及乌。”端仁贵妃的声音更冷,眼底满是嫉恨,她本意是找个人让自己更美,谁知道无形中为自己找来一个敌人。   最初看到她还以为她是个心思纯良的女孩子,没想到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沐惜月垂着头,只感受到端仁打量的视线,如芒在背。   “爱妃不必为难中大夫,这都是朕的授意。”皇上实在看不下去,为沐惜月辩护。   垂头的人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好想快点出宫。   “您的授意?此言何意?”端仁贵妃转头望着他,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但她眼底罕有地添了些惶恐,万一皇上真的在她面前承认要立这个中大夫为妃,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朕带中大夫看望各位儿子,但这些儿子,规矩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对她不知礼数,朕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皇上淡淡解释,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端仁贵妃脸色和缓,沐惜月提着的一颗心也悄然落下。   但贵妃生性多疑,加之对沐惜月的偏见,导致她听到解释后仍然将信将疑,却开口劝着,“皇子们毕竟大了,自己父皇乃一国之君,心气高点也很正常。”   沐惜月不由得佩服。   到这关头,还能为皇子们说话,在皇上面前刷一波好感,果然能坐到这个位置都不是寻常人。   “但心气高并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接话。   两人聊着聊着开始讲皇子教育,不知不觉越过立妃这件事,沐惜月识趣地让自己变成透明人,望着窗外天色,兀自思考其他事情。   “既然胭脂做好了,那就让中大夫先回去吧。”聊着的间隙,皇上忽然道。   端仁贵妃渐入佳境的脸色一顿,被他这句话勾起之前的怀疑,神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依言开口,“行,中大夫,有劳你了。”   “无妨,为贵妃娘娘服务是草民的荣幸。”沐惜月如蒙大赦,匆匆谢恩后与小桃回到皇上的寝宫。   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暗卫早就等在里头,加急送来另一封信。   难怪皇上会突然出声让她先回来。   谢了暗卫,她一人坐在桌边读信,是景墨对计划的调整,其中有一条还是挖地洞,不过需要六皇子的配合。   景墨不确定六皇子是否准允,本来七皇子打算亲自上门游说,但顾兴元的搜捕力度突然加大,他只能临时改了主意,请她帮忙。   沐惜月当然乐意,但理由不好找。   若是再用拜访的理由,恐怕会引起端仁贵妃的怀疑。   照例烧了信,她撑着手臂看着外头,眼神空洞,但脑子飞速运转。   得尽快办了这件事。   陷入思考的人浑然不觉外头有个人影悄悄闪过去。   不过会儿皇上也重新归来,一进门便卸下方才与端仁贵妃交流时的假意温和,露出几分疲态。   “墨儿和你说了什么?”他也是余光看到暗卫的身影才突然出声让她回来。   沐惜月将景墨的顾虑如实告知,皇上叹口气,“的确不好再次安排。”   端仁贵妃疑心重,心思多,那日的拜访恐怕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明日再想办法。”今天的已经够累了,沐惜月想放空一下脑子,也是侧面安慰皇上不要过于忧虑。   总会有办法的。   另一边送走皇上的端仁贵妃换下脸上的笑,暗自握拳,满面恶毒。   “贵妃,皇上对中大夫似乎颇为维护……”宫女小心进谏。   端仁贵妃眉头一横,“本宫不是瞎子。”   担心她迁怒自己,其他人不敢再发言,只默默后退一步,更加低垂着头。   “这个中大夫……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拜访皇子是为了拉拢他们?”她自言自语地分析,可转而想到皇子们的冷淡神色,又有点不敢相信。   她眼睛微沉,决定问问父亲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写好信递出去后,端仁贵妃转眼看到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胭脂,脸色更加难看。   伸出食指蘸了些抹在手背上,那红色格外刺眼。   她盯了半晌,眼睛眯起,随口叫了一个打杂宫女过来,“这胭脂颜色不错,赏给你了。”   那宫女从未受过任何恩惠,一时不知是福是祸,可这是贵妃的赏赐,她又不敢婉拒,只好战战兢兢地接下。   刚要收在袖子里,端仁贵妃又淡淡道,“这么好的胭脂,不用可惜了,不如本宫帮你。”   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贵妃娘娘,您金枝玉叶,实在不必如此。”   端仁贵妃神色十分不悦,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手看自己,又对其他大宫女吩咐着,“将本宫的石粉拿来。”   “是。”大宫女应着,转身去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必然亲手揪出此人   地上跪着的宫女眼中满是恐慌,这石粉她听过,往日贵妃看哪个嫔妃不顺眼了,便会赐她们一点。   这东西腐蚀性极强,抹在脸上等同于毁容。   “娘娘,奴婢错了,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不要……”宫女想要求饶,被端仁贵妃冷酷的眼神一扫,兀自噤了声。   大宫女已经将东西拿过来,在端仁贵妃的示意下倒了一些在胭脂里,又混好,拿了一块柔软的布递到端仁贵妃手里。   贵妃眼中寒冰,嘴角挂着骇人的微笑,那布沾了一些,缓缓在宫女脸上涂开,话语中还带着笑意,“这颜色的确艳丽,配你的脸蛋正好。”   大宫女谄媚地附和,其他宫女不约而同地撇开视线。   被抹的宫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钻心刺骨地疼,她捂着半边脸,碍于端仁贵妃的权势,不敢大叫,只死死咬住下唇。   不一会儿便有鲜红的热血留下来。   端仁贵妃差人将软布和石粉收好,忽然换上一副惊慌的表情,大叫着,“快去请中大夫和皇上过来!”   大宫女到底跟了她这么久,立刻会意,转身去请人。   那边两人正和乐融融聊着天,见大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猜到是端仁贵妃又有什么幺蛾子,皇上并不是十分高兴,“怎么了?”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宫女一两句说不清楚,只好如此道。   皇上只能和沐惜月过去。   一进屋就闻到一片血腥味,沐惜月心里一沉,直觉贵妃要污蔑自己。   果然她话还没出口,端仁贵妃就着急地跑过来,挽住皇上的手,“皇上,臣妾只是想着这么好的胭脂,扔了可惜,便赐给了宫女,结果……结果……”   她的话没有说完,直接把人拉到那宫女前面。   宫女两边脸已经被腐蚀地满是刺目的红,沐惜月看得心一揪,忙蹲下身子替她查看。   但已经过了最佳时间,就算她及时补救,日后这宫女的脸怕也是疤痕累累,搞不好会被人嘲笑一辈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看到宫女的惨样也不禁皱眉,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此刻她的脸皮纠结在一起,十分骇人。   大宫女上来解释,“贵妃念及她年纪轻又干活卖力,就将不适合自己的胭脂赏赐给她,她心中高兴,便涂了一些,谁知道下一秒就变成这样了。”   沐惜月帮她止住伤情,恰巧听到大宫女的话,心底一沉,转头望着桌上被打开挖了一坨的胭脂。   她用的都是最纯粹的花粉,除非是花粉过敏的人。   但这宫女的症状显然不是花粉过敏。   估计是端仁贵妃为了嫁祸她,在胭脂里做了手脚。   “中大夫,你可检查完了?”皇上转而看向她,寻求她的意见。   “检查完了,”沐惜月躬身回答,“看样子是胭脂里的东西烧了她的脸颊。”   “什么意思?”皇上微微皱眉。   她总不能说自己的胭脂有问题,又不能撒谎,只能实话实说,“应该是用的胭脂,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胭脂?”皇上眉头更深,此刻也看到桌上开着的胭脂,神色严肃。   端仁贵妃适时闭嘴,等着皇上的发言,却暗里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大宫女立刻上前哭诉,“这胭脂是中大夫前脚刚给娘娘配好的,若是娘娘觉得满意,用在自己脸上,此刻毁容的便是娘娘。”   说来说去,就是沐惜月故意在胭脂里下毒,来坑害娘娘。   “皇上明鉴,方才草民研制胭脂,您与娘娘全程旁观,草民是否在胭脂里加了格外的东西,想必您比草民更清楚。”沐惜月原本不需要解释,因为皇上压根不会怀疑她。   但为了不让皇上落人口实,她仍然出声解释,这更是说给端仁贵妃其他的宫女听。   很多宫女被分配到这里并非本人意愿,更不满端仁贵妃的只手遮天,她的解释正好能给她们一点以后议论贵妃的黑料。   宫里争宠就那么回事,你诬陷我我诬陷你,她研制时大家都在边上,更有说服力。   果然此言一出,其他不明所以的宫女都悄悄低下头交换视线。   端仁贵妃赏赐胭脂的时候只有当事人以及大宫女在场,其他人并不知情。   “的确如此。”皇上点点头,附和她的话,“中大夫的胭脂必然没有问题,可是后头有人有心陷害她?”   他头一次问得如此直白,让端仁贵妃准备好的诸多诉苦之言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皇上,臣妾寝宫把守严密,宫内行走的都是信任之人,谁会做如此下作之事?”端仁贵妃当然不指望这件事能扳倒沐惜月,只是希望至少动摇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皇上对她的嫌隙更深。   “那是否有可能只是宫女过敏?”皇上转头问沐惜月。   现在不是和端仁贵妃撕破脸面的时候。   沐惜月本打算一口咬死不可能是过敏,但想到景墨的请求,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方法,中途改口,“可能是过敏。”   “既然如此,不如爱妃试一试,我们再做定论。”皇上立刻做了决定,“若是真的有人暗中害你,朕必然亲手揪出此人。”   胭脂里有什么,端仁贵妃与大宫女最清楚不过,听到皇上这么说,有些发憷。   “难道爱妃知道里头有什么?”见她不行动,皇上追问着。   被逼到这份上,为了动摇他对沐惜月的信任,端仁贵妃豁出去,“皇上玩笑了,臣妾试试便是。”   说完直接抬手抹了一点在脸上,不多会儿那一块便开始发红溃烂。   沐惜月暗自咋舌,能做到这份上果然要忍受常人不能忍的苦楚。   “中大夫现在还觉得过敏吗?”端仁贵妃忍着刺痛,眼神阴暗地盯着她。   她垂头,拿过胭脂,“草民立刻检查一番。”   胭脂里的异样一旦拿在手里就能发现。   平常抹胭脂,只会小范围抹一点,不会出现这种一盒都被搅过的情况,看来有人后期往里面添了东西。   显然这个“有人”就是自导自演的端仁贵妃,不过她不会亲自动手,那就是——她缓缓看向大宫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能说自不量力   后者被她盯着一抖,忙往端仁贵妃身边缩了缩。   她径直起身,走向她。   “中大夫,你这是何意?”端仁贵妃试图阻止,却被皇上拦住。   沐惜月直接拉起大宫女的双手,先是肉眼观察了一番,食指上有些许沾到的粉末,心中百分百确定,将人拉到皇上跟前。   “皇上,请您嗅一嗅。”石粉虽然味道不大,却十分独特。   皇上依言低头闻了下。   此时她又将胭脂拿过来递到他鼻下,皇上再度闻了一下,眉头皱起。   沐惜月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自己往常配的胭脂,递给他,直邮地淡淡花香。   皇上反应过来,盯着大宫女,“是你做的?”   大宫女吓得一抖,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皇上,请容奴婢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朕便听你解释。”皇上神色放松,只要不是沐惜月做的就行。   在端仁贵妃提出来的时候,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不过现在已经洗脱。   大宫女刚要和盘托出,被端仁贵妃瞪得止住,话锋一转,“是中大夫要奴婢做的!”   贵妃锋利的视线缓和许多。   “是吗?何时何地?”皇上冷哼一声,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自从发现端仁贵妃有针对沐惜月的意思后,他便格外注意两人的交往,除了睡觉时间,沐惜月几乎都在他的视线内。   即便她晚上偷偷出去,暗卫也不会隐瞒自己。   本来他还没有怀疑到端仁贵妃头上,但大宫女这一言,完全暴露了背后事实。   “是……是上次中大夫饭后散步,偶遇奴婢……”大宫女没想到他追问得这么细致,一时没有回答上来,磕磕绊绊的。   皇上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再编排,“有这功夫,不如直接交代清楚,或许还可争取宽大处理。”   大宫女哑言,下意识看向端仁贵妃,而后者借着喝茶挪开视线。   “是奴婢所为。”她咬牙承担下罪责,心说贵妃一定会保自己,便稍微宽心。   端仁贵妃毕竟是她的主子,若是她出言求情,皇上也管不着。   她的坦荡让沐惜月也分外惊讶,一般这种人不都是会咬死不是自己做的吗?   “爱妃待你不薄,为何要做这样的事?”皇上问得漫不经心,若非顾及之后的计划,他早就回了自己寝宫。   大宫女支吾着没有说话。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便拖出去斩了吧。”除了端仁贵妃的心腹手下,皇上心情还算不错,轻描淡写地便宣布了处罚。   这斩首来得突然,就连端仁贵妃都愣了下,起身下意识要帮大宫女说两句,“皇上,她尚且未说缘由……”   “爱妃果然心善,对想害死自己的人亦如此大度。”皇上这话夹杂着淡淡的嘲讽,沐惜月自然听得十分清楚,就是不知道端仁贵妃有没有自知之明。   本打算说话的贵妃立刻住了嘴。   再说下去恐怕会暴露自己。   “本宫待你如亲妹妹,你怎么能对本宫做这样的事?”做戏要做到底,端仁贵妃转头痛心疾首地指责大宫女。   大宫女一愣,立马配合起来,“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听了熹妃的话,这才……”   并不知后宫之事的沐惜月只是觉得这个大宫女很厉害,非要拉一个人下水,熹妃真可怜,锅从天上来。   皇上眼神暗下,也不知信了没信,避开她的指控,“做错事就要受罚,来人,把她拖下去。”   整个过程十分平淡,甚至没有大宫女一眼。   等侍卫领了命进来拉人,大宫女才意识到皇上是认真的,惶然地看向贵妃,后者只是挪开视线,并不看她,   “皇上,这件事奴婢可以解释!”大宫女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的人会这样将自己置之不顾,一瞬间想破釜沉舟,大声叫道。   皇上眼神一闪,扭头看她,沐惜月也抬头看着她,等着她说出端仁贵妃的名字。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端仁贵妃一个箭步冲上来,拔出侍卫的剑,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直接给了大宫女一剑。   大宫女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缓缓倒在地上。   沐惜月也惊了,端仁贵妃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皇上,是臣妾失职,您责罚臣妾吧。”杀完人的人面不改色,将剑扔在地上,随即“噗通”跪下,“臣妾待她不薄,却教出这么个东西,尽会污蔑他人,推卸责任。”   这话就坐实了大宫女下手的事实,不过她为何下手、出于谁的授意,却是永远埋在了黄泉之下。   沐惜月不是没想过端仁贵妃的心狠手辣,只是没想到她连跟了自己这么久的宫女都不放过。   皇上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她几句,顺便将她受伤的消息放出去,随后带着沐惜月回了自己寝殿。   一路上沐惜月都没有说话,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里,本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脱罪,端仁贵妃却快刀斩乱麻。   “皇上为何如此信任草民?”她仍然不可思议。   纵然她清楚自己毫无异心,接近他是为了国家大业,但站在皇上的角度,她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路人。   即便国舅七皇子的信物能为她争取些许信任,却不会到皇上完全不怀疑的地步。   “这个国家,早就该改变了。”皇上如是道。   原来是他自己早有打算,只不过端仁贵妃的逼迫与她的出现提供了契机,加快了进程。   “您方才的处理,难道不怕端仁贵妃多想吗?”沐惜月担心计划暴露,处事说话难免会比以前小心翼翼。   皇上转头望着她,淡笑着,“不会。”   他没有追问便是对她最大的恩宠,若是她还多想,只能说自不量力。   “明日各位皇子应当都会来慰问请安,到时朕会给你和老六留出相处空间。”皇上全力支持她。   不管他们之后如何打算,眼下想摆脱端仁贵妃无形的桎梏,只能依靠他们。   “多谢皇上。”她拱手行礼,内心不无感激。   次日,几位皇子果然出现在端仁贵妃寝宫,其中以四皇子、五皇子最为殷勤,就差接了宫女的活儿替她端茶倒水了。 第一百六十章 中大夫的确神奇   沐惜月看着两人的谄媚,心底既悲哀又讽刺。   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皇子献媚嫔妃而不是皇上的画面,也十分有趣。   权力之下,果然仁义礼节都无足轻重。   她悄悄看了一眼皇上,他面色看似平静,眼底却有很深的漩涡。想必这也是他未料到的情形。   好在二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和十一皇子还算规矩,恭敬行礼问候后便安静地站在皇上身边。   沐惜月频频望去,发现皇子们也在暗自打量她,当然每个人的目的都不尽相同。   二皇子必然是在思考她先前的话,而其他三位皇子则是在思考她是否真的会成为下一个妃子。   “你们见了中大夫怎么也不行礼?”那边四、五皇子与端仁贵妃打作一团,暂时没有空暇理会这边,皇上见机开口。   二皇子眉头微扬,其他三位皇子面面相觑,真的要行礼?沐惜月只是跟在父皇身边,又无任何称号头衔,若是他们行礼,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   “皇上莫要为难他们了。”沐惜月忙出来解围,笑着道。   皇上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想打开话匣子,让六皇子和沐惜月搭上话。   这几位皇子里,二皇子算是知道她的大概用意,不会当真。   而除他之外,只有六皇子最为稳重,因此沐惜月话音落毕,六皇子便出声道,“中大夫想必有过人之处,不然父皇怎回如此挂念?”   “老六倒是颇会揣摩圣心,”皇上赞赏地点头,又道,“中大夫治病好手,你们有个病痛的,也可以问问。”   六皇子被点名,自然是要当出头鸟试一试的,当即走上前,伸出手,微微笑着,“中大夫得罪了。”   沐惜月客套地回以笑容,替他诊脉。   皇子们的身体不会差到哪里去,因此脉象正常,她收回手,如实相告,跟着又加了一句,“不过六皇子应当肩颈有些问题。”   六皇子眼睛一亮,“大夫这都能看出来?”   沐惜月点头,不是什么难事,做医生久了,看一个人的走路神态,基本就能断定出对方肩颈脊椎是否有问题。   他不严重,但也不是全然健康,放在往常其实不值得一说,毕竟不影响生活。   皇上立刻会意,跟上话,“中大夫按摩很有一手,老六可以试试。”   六皇子回头与九皇子、十一皇子对视,拿不准该不该答应,这可是日后可能当母妃的人,分不清是皇上的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一直旁观的二皇子眯眯眼,率先道,“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你还犹豫什么?我们即便想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他的出声引得几位皇子朝他看了一眼,他大大方方,毫不心虚。   端仁贵妃本想出声,奈何四皇子五皇子殷勤地缠着她,一时分不出神,气得她不由瞪了他们一眼。   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的两位皇子吓得更加殷勤。   “无妨。”沐惜月附和着。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六皇子也不好再推辞,两人去了屏风后,沐惜月在手上涂了药油,搓热,示意他低下头,“这套手法六皇子可以自己学着做,很有效。”   “谢大夫。”父亲兄弟就在这扇屏风后,六皇子实在无法安心接受她的按摩,显得十分拘谨。   沐惜月知晓他的心思,没有多言,只安静地替他舒缓肩颈,约莫过了半刻,她缓缓开口,“六皇子寝宫毗邻宫墙,难道不怕贼人入侵吗?”   “不必担心,宫内禁卫军个个都武艺高强。”六皇子以为她担心尴尬,才故意寻找话题,配合地回答。   她的眼皮子一跳,个个都武艺高强,还让景墨他们怎么打?   “说来六皇子想要溜出宫也十分容易。”她声音带着微弱的笑意,使她的话听上去像是调侃打趣。   “哪有那么容易。”回答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低落许多。   沐惜月手微顿,又接上,“此话怎讲?”   “这……”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认定父皇即将立她为妃的事实,有意让她与端仁贵妃对抗,“端仁贵妃担心我们顽皮,派了不少人看着。”   她眼神沉下,说到正题,声音压低些,“原来如此。”   六皇子还巴巴望着她,大概是想从她嘴里听到想听的话。   “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自由出宫。”她如他所愿。   六皇子眼中骤然放光,骤然坐直身子,“您若是有办法,我一定力荐父皇纳妃。”   沐惜月哑然失笑,“此事不需要立我为妃也可解决。”   “怎么说?”   “可借六皇子后院一用?”她直白说出诉求,温婉面容下满是坚定。   六皇子一愣,“这是……?”   “您比我聪明得多。”她嘴角抿起笑,靠近他,飞速道,“七皇子回京了。”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七弟?”   “嗯。”   如此一来,他便明白了这种种。   将事情屡清楚,他敛下眉,思考片刻才道,“您可知若是被贵妃或者三哥发现,这是什么样的罪?”   沐惜月字句铿锵,“那就不要被她发现。”   六皇子盯着她良久,才缓缓道,“好。”   与其终无天日地被困在这里,不如搏一把,给自己自由。   “多谢六皇子配合。”沐惜月未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些微诧异后道谢。   帮他做完一整套按摩,刚在洗手,屏风忽然被打开,四皇子与五皇子面色复杂地站在那儿,身后是翘首打量的端仁贵妃。   看来她在怀疑什么。   不过好在之前发生的种种,只会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游说六皇子同意皇上立妃之事。   “两位皇子这是在干什么?”沐惜月笑着将屏风完全打开,坦荡地暴露出里面,六皇子正摸着自己的后颈。   “六皇子感觉如何?”端仁贵妃意有所指地发问。   六皇子笑笑,“中大夫的确神奇。”   端仁贵妃脸色一暗,默认他是赞同皇上立妃,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死咬着下唇,含着微微的恨意。   沐惜月只当没看见,笑着回到皇上身边,目光淡定。   九皇子与十一皇子也十分新奇似的凑上去询问,六皇子大方地与他们分享感受。   这边看上去好一派和乐融融。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报答您自然是应该的   端仁贵妃那边却气压极低。   四皇子五皇子见风使舵,立刻上前找沐惜月的茬,“中大夫,父皇本是与你客套一番,眼下父皇母妃都在,你却公然与皇子肌肤相亲,难道如此不知礼数?”   莫名被骂了不知礼数,沐惜月眼色微沉,面上倒没有不高兴,悠然地回问,“皇上与六皇子都赞同如此建议,我身为一介郎中,当然要治病救人。”   万万没想到她敢当着大家的面怼回自己,四皇子脸上无光,强撑着为自己挽尊,“六弟怎会真的愿意,不过是不想拂了你的面子罢了。”   沐惜月几乎怀疑他是皇上派过去的卧底,怎么这种无脑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一时气笑,偏头看着六皇子,“这您怎么说?”   六皇子眼尾微挑,缓缓道,“中大夫好心给我按摩,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如此不堪?”   四皇子求锤得锤,被他的话打得脸上一红,不太开心地回头看着端仁贵妃,出口求救,“母妃……”   “老四也是为了皇室颜面着想,莫要为难他了。”端仁贵妃适时出声,却话外有话,“中大夫毕竟一介平民,与皇子龙体还是有区别的。”   摆明了说她配不上呗。沐惜月心中冷笑,面上波澜不惊,一言不发。   皇上眼底透出不悦,盯着端仁贵妃,“爱妃,你贵为后宫之首,却以貌取人,这是你该做的吗?”   被挑刺的人一怔,咬咬牙,收回更多教训的话,巧笑着附和他,“皇上说的是。”   五皇子不肯放弃,再度拿端仁贵妃受伤的脸说事,被怼得一无是处。   有皇上和另外四位皇子撑腰的沐惜月丝毫不慌,淡定地应对着端仁贵妃的为难,心中却并无得意。   相反,她十分焦虑。   本意是弱化自己的存在,但因为各种不可抗的原因,她不得不暴露在公众视野下,因此绝对会遭到更大的打压。   更何况接连两次端仁贵妃都没有在她这里讨到好,指不定之后会用如何极端的手段。   她越想越心焦,不由得叹口气。   “怎么了?”注意她举动的皇上趁着聊天间隙低声问道,没有惊动对面的人。   沐惜月抬头,又实在不好说,只好勉强笑着,“没事。”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副“我懂了”的样子缓缓点头,沐惜月莫名其妙。   假笑了一天,来看望的皇子终于陆续行礼离开,她松口气,理了理衣服跟在皇上身后准备告辞。   “中大夫,今日辛苦你了。”端仁贵妃在她身后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她回头望着她,淡淡一笑,“谈何辛苦,都是为皇上做事罢了。”   俨然一副正宫的模样。   其实她并不愿如此锋芒毕露,可端仁贵妃一天的针锋相对已经让她疲乏,因此未控制态度。   端仁贵妃被当面怼得面色一沉,却碍于皇上的面子不敢说什么,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气,目送她跟着皇上离开。   大宫女被处死,眼下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愈发生气,手一挥,桌上的茶盏摔落在地,溅了一地的碎片。   “贵妃娘娘——”宫女忙齐齐跪在地上,低声瑟缩唤道。   她冷眼望过去,尖利指责,“你们没一个有用的东西。”   被骂的人不敢抬头,垂得更低,额头触着地面,浑身抖着没有回话。   大宫女就是血淋淋的教训,要知道她之前为贵妃做了不少脏事,如今被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处理掉,其他想献媚的人也要再三思量。   “都给我滚。”端仁贵妃从她们的沉默里读出她们的态度,越发不悦,冷着脸赶人。   房间里一下走得干干净净,只剩她一人独坐在房内。   上次给父亲去的信也不知道是否有回音,沐惜月已经被她困在这里一段日子,看她现在和皇上的关系,就算她要离开,皇上也不会留。   正在头疼之际,窗外闪过一个身影,她一惊,迅速坐直,厉声问道,“谁?”   “贵妃娘娘……是奴婢。”那人影走进来,身子还在抖。   端仁贵妃看着眼前的小宫女,有些眼熟,可能是刚选进来的,“什么事?”   “奴婢名唤阿朱,与小桃关系不错。”她猛地跪在地上,低声道。   “所以?”被迫熟悉小桃的名字,端仁贵妃格外不爽。   “奴婢去找小桃时,曾偷偷看到中大夫往枕头下藏了一封信。”阿朱声音更小,却很坚定。   端仁贵妃的脸色变了变,明白了她的来意,“你是来给本宫通风报信的?”   “奴婢家中贫寒,蒙娘娘大恩才得以度日,报答您自然是应该的。”阿朱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她没有过多怀疑,更多集中在她给的信息上。   若是这样,要么是沐惜月背着皇上和其他男人联系,要么是皇上写给她的。   不过如果是皇上写的,阿朱也就没必要专门跑一趟告知自己。   “你下去领赏吧。”她挥挥手,将人打发走,等阿朱走到门边又突然出声,“你确定那封信在她枕头下?”   “是。”   “拿过来本宫瞧瞧。”分明是艰难的任务,她的语气却很淡。   阿朱不得不应下,“是。”   小桃此时正在伺候沐惜月洗漱宽衣,她对沐惜月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她医术了得,又十分善良,因此一点也不奇怪皇上会喜欢她。   “小桃。”窗外有人轻声喊她。   她忙碌的空隙回头,看到窗外扒拉着的阿朱,笑开,“怎么了?”   阿朱是她唯一的朋友,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只有她为她清洗伤口、涂抹药膏。   “我可以进来吗?”阿朱面露可怜。   沐惜月察觉到两人的悄悄话,回头看着窗外露出半颗脑袋的阿朱,觉得有些可爱,直接招呼道,“进来说吧。”   阿朱没想到这么顺利,在她话音落后跟着走进去,低声道,“谢谢中大夫……”   “没事,你有事找小桃?”她接过小桃手里一半的活儿,示意小桃和阿朱说话。   阿朱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动容,末了才回过神,“嗯,我有点事想找小桃,可以等她忙完。”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圈,默默走到角落里站好——正好是沐惜月床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想来是成功了   沐惜月并未发现,还在低头整理自己的睡衣,想着给小桃和阿朱留出时间,十分认真。   阿朱在那间隙缓缓靠近她的床头,利用大大的衣袖挡住自己的手,飞快地掀开沐惜月的枕头,面色难免有些紧张。   胡乱地在枕头下摸索一番,好在住进皇上寝宫后沐惜月的防备心不太强,轻易找到纸质状的东西,迅速捏在手里。   “阿朱。”沐惜月忽然的唤声吓了她一跳,她急忙站直身子,单手握紧那封信,很是紧张。   “嗯?”   “我整理完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小桃说了。”她似乎毫无所觉,温柔笑着,给她们留出一定的空间,体贴地不参与。   小桃和阿朱走到旁边小声交流,她则坐在床沿,听着两位少女偶尔传来的私语,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不免惆怅。   接下来几日,景墨无信传来,沐惜月忙于与端仁贵妃的眼线周全,抽不出时间考虑其他。   端仁贵妃扶额倚在桌上,听到下人的回禀,懒散地询问,“把她引走了?”   “是,现在她没有分神的功夫。”阿朱恭敬回答。   贵妃拿出那张书信,抖开看了看,她已经能背下那两首情诗的内容。   这几日她已经加派人手四处搜寻比对,此人必然在京城之内,应当是中举之人亦或大家子弟。   京城里王公贵族虽多,却也好排除。   为了不让沐惜月生疑,她造了不少阻碍,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有消息了吗?”重新收起信,她淡淡地发问。   觉出她话下的不耐,阿朱忙跪在地上,“已经在快马加鞭了。”   “是吗,再快点。”只有找到写信之人,她才能来个人赃俱获,有了证人,看皇上还怎么昧着良心帮沐惜月说话。   阿朱应下。   这场暗里的大型比对,原本应该引起景墨一行人的警惕,可他们暂时忙着完善救出被困皇子的计划,导致没能及时发现。   “地道就由我和睦洲去完成,七弟带着人替换掉一队禁卫军,暗中将几位皇子接出来。”景墨再次核对皇宫布局图,指着某条线路。   经过几天的耐心等待,他们终于锁定一对巡逻的禁卫军,这对禁卫军负责皇子寝宫的巡逻,正好沿路救出来。   “你和睦洲小心一些。”七皇子担心地叮嘱。   虽然六皇子在他心中一直通晓情理,但这许久未见,也不确定他是否依然如初。   “放心吧。”景墨拍拍他的手。   计划施行前夕,景墨给沐惜月去了一封信,想让她警惕一些,若是有异样,一定要坚定地与他撇清干系,很快得到她半指责的回答,言语之间却都是关心。   季睦洲看着他又盯着来信发呆,不免安慰,“不用忧心,沐姑娘聪明伶俐,定然能机警化解。”   “等救出皇子们,便要立即接她回来。”他下定决心,手紧握成拳,望着那边沐惜月的寝卧,眼底的满是深沉的思念。   这股累积的思念鼓动着他的心神,不由得更想加快计划进程。   “莫要担心,一切尽在掌握。”   出发时,七皇子如是说。   而他和季睦洲则带着人直奔六皇子寝宫后的宫墙。   守卫的确森严不少,但对他们来说都不在话下。   皇宫之大,导致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进展,景墨与季睦洲埋头挖地道,先前已经挖了一大半,此刻也只是疏通最后一点。   很快挖开地道,还未钻出去,便听到地面上宫女的笑谈声,两人一愣,微微往下潜,耐心等着人过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一道脚步声逼近,底下的人心里一紧,屏息等着。   “你们可是中大夫的人?”六皇子不紧不慢地询问声传来。   景墨与季睦洲对视一眼,相当清楚他嘴里的中大夫是谁,干脆破土而出,抖抖身上的赃物,“六皇子果然好机敏。”   六皇子上下打量他们一番,似乎觉得眼熟,倒是先认出季睦洲来,“你怎么会流落至此?”   “遭贼人暗算罢了。”季睦洲不愿多谈,别开眼神。   在他心中,这些皇子,都是为虎作伥,顾兴元的做大与他们的纵然脱不了干系,因此也没有好脸色。   六皇子点点头,大概明白他的态度,转头又看着景墨,“你可是景将军?”   某次大宴上,他远远与各位将领打过招呼,还算准确。   “嗯。”景墨颔首,没有解释。   他还要开口说什么,景墨与季睦洲立刻将仿草的地皮盖在地上,闪到阴影处。   一位宫女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为难,“禁卫军非说要您出去接见。”   “……好。”禁卫军是端仁贵妃的人,此刻怕是察觉到什么,所以来确认。对景墨计划丝毫不知情的六皇子满脸沉重,打发了宫女后转头对阴影处道,“你们先走吧。”   两人没有回话。   七皇子的人竟然已经到了这里,看来事情进展十分顺利,总算能松口气。   不多时,六皇子再度进来,只不过被人押着臂膀,他面色不善,“我是堂堂皇子,你们如此无礼,不怕我在父皇面前参你们一本?”   押着他的人一言不发,直接把人扭到里面卧房。   片刻后,只走出禁卫军一人,离开大门时悠悠看了景墨藏身的地方一眼,暗处的两人对视,悄然要从地道返回。   景墨却脚步顿住,低声道,“你先走,我去帮衬七皇子,你在宫外接应。”   季睦洲偏头看着他,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叹口气还是点头答应。   兵分两路,景墨掩盖好行踪后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离开。   宫女如常去六皇子卧房服侍,刹那后传出她的惊叫,“六皇子,您怎么了——”   来之前景墨几乎把皇宫布局图背下来,此刻轻车熟路地在皇宫内潜行,游刃有余地观察着四周。   二皇子离端仁贵妃的寝宫最近,最后一站也是那里,抵达贵妃寝宫时,正好看到禁卫军正在立场巡逻,为首的人似乎有所察觉,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看他走出来的方向,想来是成功了。   景墨放松地点头示意,眼睛一错看到一位身着华服之人从侧面走来,他一哂,猜测这便是端仁贵妃。 第一百六十三章 竟然有意外收获   将自己藏到暗处,眼见着贵妃朝七皇子走去,他忽然惊起,贵妃显然认得七皇子的脸,万一被戳穿……   他沉下眼,起身飞去。   “如此深夜,你们还在这里作甚?”果不其然撞上,刚在外有所收获的端仁贵妃心情还算不错,只是例常询问。   “回娘娘,属下正例行巡逻。”为首的人拱手回答,头盔下的眼睛迸射出夺目的光。   端仁贵妃微微蹙眉,莫名觉得这人的眼神让她十分不舒服。   想着自己还有事,她便摆摆手,“辛苦了,去吧。”   为首的人应了一声,转身带着人离开。   等转过一个弯,他才摘下头盔,望着刚才的方向发呆。   “大哥,她可有认出你?”早等在这里接应的七皇子忙上来询问。   “没有。”   重新换回衣服,景墨拍拍他的肩,“带着人出去。”   “那你?”   “我有点私事。”他敛下眉,示意他不用担心。   去找沐惜月只是临时起意,但一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这面墙后,一墙之隔,他想放任自己一次。   飞身进去,寝宫内静悄悄的,唯有他的脚步与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交叠。   顺利摸到沐惜月入睡的地方,所幸窗子未关,他灵巧地跳进去,无声落地后弯着身子来到沐惜月床前。   床上的人似乎睡熟了,呼吸声十分平稳。   他借着月色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底一片柔软。   缓缓弯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悄声道,“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墨儿?”   这道略沙哑沧桑的声音响起时,屋内更加静谧,景墨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加快流动的血液。   他缓缓扭头,看到后面穿着明黄睡袍执着剑的中年人,一时没认出来。   “是你吗?墨儿。”嘴上还是在问,但神色已然十分肯定,他放下剑,慢慢走近,不可置信似的。   景墨万万没有想到和父皇的初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惊讶又尴尬,还有些手足无措。   “皇上。”他干巴巴地叫出这两个字,之后便僵住般,不知如何动作。   皇上快步走到他跟前,握着他的手,“你怎么会来这里?皇宫守卫森严……”   “我们已经救出被困皇子,只怕瞒不了贵妃和王爷多久,您务必回朝亲政。”提到正事,景墨压下诸多思绪,简单地分析着。   还在失而复得亲情中徘徊的皇上一时怔住,却听他继续道,“而且您亲政后,惜月也更有可能完好无损地出宫。”   提到两人都在意的人,皇上回神,颔首肯定他的话。   但他被软禁在这里许久,端仁贵妃或许会用各种理由继续留住他。   “皇上,皇子们已经被救出,您无需顾虑什么。”不知何时醒来的沐惜月披好外衣,坐在床上看着两人。   景墨率先懊恼着,“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睡得浅。”她的声音温柔了一个度,眼中满是柔情,回答完后依依不舍地又看他一眼,才继续,“此前您未大肆动作,皆因皇子从中牵扯,现在您的顾虑是什么?”   皇上看了两人一眼,尽管他们未有任何缠绵的肢体接触,但纠缠的眼神里尽是浓情蜜意。   “朕是担心她会不择手段地对你。”现在他身边最大的隐患便是沐惜月,若非怕端仁贵妃深究她的身份,他大可直接把人送出宫。   “不管宫内宫外,贵妃娘娘总会想办法对付我,皇上不必格外忧心。”沐惜月轻松回答,端仁贵妃这个人,但凡盯上猎物,必然会咬死不放。   如今她已经上了她的死亡名单,宫内宫外已经没有意义,相反留在宫内,反而能够牵制。   听她再三坚持,皇上只好答应,给他们留出独处空间。   “你怎么会来这里?太冒险了。”沐惜月这话虽是责怪,更多的却是心疼。   景墨无所谓地弯起微微的笑容,“为了见你,冒这点风险还是很值得的。”   她越发感动,招手示意他过来在身边坐下,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能全身而退。”   如果端仁贵妃在乎的只是立妃这件事,那就有很多解决方法。   “嗯,你在宫中千万要小心。”景墨还是很担心,“宁可暴露身份,也要保全性命。”   “知道。”   两人你侬我侬地说了半天话,沐惜月纵然还十分不舍,可想到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只好与他道别,“诸事小心。”   “嗯。”景墨温声应着,在离开的最后一刹那道,“沐子安是新科状元,现在人已经在京城,你当心,大丫二丫我已经藏好了。”   说完消失在夜色里。   沐惜月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很快回神,沐子安已经在京中了?   那她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景墨虽然隐藏了大丫二丫,但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看来还是得尽快出宫,在沐子安找事之前寻得新的庇护所。   次日,皇上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召来自己最信任的大臣,虽然他现在在朝廷的权力已经被架空得所剩无几。   端仁贵妃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快步赶来,想要旁听皇上与大臣的谈话,被皇上冷脸赶走,加之沐惜月在一边的劝解,只好恨恨离开。   皇上不临朝这些日子,大臣受了诸多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阐述,听得皇上满腹怨气。   原以为端仁贵妃是真的为他好,替他分忧,看来他才是真真切切被蒙蔽了双眼。   纵然沐惜月和景墨轮番在他面前坐实端仁贵妃的恶行,但他心里对端仁贵妃仍然抱有期待。   甚至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能回归到最初那个善解人意,真心实意为他排忧解难的人。   “老臣言尽于此,望皇上三思。”大臣也曾多次进谏,都被端仁贵妃拦在门外,或者被皇上无视。   这次进谏,他未曾抱多大希望。   “有劳你了。”皇上听完,沉默许久才缓缓道。   大臣微怔,没想到这次竟然有意外收获,一时难掩面上兴奋,“皇上言重,这是老臣分内之事。”   “颁布诏令,即日起朕亲自临朝。”他挥手示意,眸色深沉。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莫要担心   大臣欣然应允,末了又迟疑道,“皇上,可是贵妃娘娘那边……”   纵然他不喜贵妃,但贵妃现在仍掌有实权,不得不过问。   皇上面色一暗,意有所指地拔高音量,“朕才是一国之主。”   外头贵妃的眼线听得一怔,讪讪离开回禀消息。   “什么?”端仁贵妃将茶杯拍在桌面上,语气阴森,盯着回禀消息的下人,“确信?”   “奴婢听皇上亲口所说。”下人吓得一抖,声音哆嗦着回答。   “下去吧。”她手指摩挲着,望着门外深思。   皇上要亲自临朝,无非是沐惜月在他耳边煽风点火,她手里的那封信还未得到证实,冒然行动只会加剧皇上对她的厌恶。   今时不同往日,可能皇上对现在的局势也有了细微的了解。   不能露出马脚,即便他亲自临朝,其他大臣基本在父亲的掌控之下,有王爷与丞相把持大局,也不会出多大的乱子。   这么想着,她稍微安心,转而吩咐宫女,“把新科状元请过来。”   “是。”   在外核对字迹,意外地一无所获,倒是有个人说见过类似字迹,但昨日天色已晚,她才决定挪后,谁知道今日便听到这样的事。   新科状元很快被请来,来人一脸谄媚,刚见到人影便直接跪在地上,语气激动,“臣见过贵妃娘娘,久仰贵妃娘娘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端仁贵妃坐到这位置,这类奉承之言听得早就耳朵起茧,但人向来不会拒绝赞美,因此欣然接受,面色缓和一些,淡然地看着他,“听说你认得纸上字迹?”   “的确见过。”沐子安垂着头,无比恭敬,心中盘算的都是怎么攀上这根高枝。   沐庆施找了各种关系、倾家荡产,好不容易将他捧到这个份上,自然要牢牢站稳脚跟,更何况他还有大仇要报。   沐惜月把他们一家害成这个样子,此仇不报,一生难安。   “那你说说,这字迹怎么回事。”端仁贵妃淡淡吩咐,眼中少不得轻蔑。她对他有点印象,虽说是状元,但殿试成绩并不好,只是原本的三甲忽然都因病缺席,所以才顶替了上来。   “贵妃娘娘可知景墨与沐惜月?”早在离家之时,他便多方打探,知道他们来了京城,还被人追查,但他们一行人却凭空消失,毫无线索。   “那又如何?”她蹙眉,这名字她再熟悉不过,先前父亲追杀几人,想将他们悄无声息地处理,却未寻到人。后有三皇子十万大军兵符被盗,现在都还没有下落。   沐子安缓缓道来,“这字迹,便是景墨的。”   “什么?!”贵妃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你是说,他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   “……是。”他头埋得更低,直觉自己说了惹怒她的是,不敢多言。   端仁贵妃手交叠着,惊疑地盯了他许久,忽然开口道,“若本宫记得没错,你叫沐子安?”   “是。”   “那你与沐惜月当是一家,本宫怎么相信你的话?万一你是为了她开脱?”她边说边打量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见他似乎冷笑一声,缓慢抬头,直视着她的脸,眼底有毫不隐藏的恨意,“我做梦都恨不得她死。”   端仁贵妃见多识广,擅察眼色,看出他的恨意不是作假,信任了几分,却还未全然相信,“你与她有何过节?你们同父异母。”   “过节?”他冷意更甚,“恐怕不只是过节,她害我小妹,赶我生母,欺我父亲,更是差点断送我的前程,娘娘以为‘过节’二字便能解释得清?”   端仁贵妃看了他许久,终于松口,“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协助您揭穿她的身份,交到王爷手里,依法处置。”沐子安已经有了诸多计划,就等着贵妃同意将他收入麾下。   而贵妃此刻才想起更重要的事,既然沐惜月与景墨早已珠胎暗结,那她在宫里绝非为了让皇上纳她为妃,她的目的是什么?   “你先下去吧,此事待本宫从长计议。”她挥手打发了他,自己重新捋清其中脉络。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还在例常为皇上进行治疗,听闻他要亲自临朝后自然欣喜万分,只要皇上临朝,必然能慢慢掌回朝政。   小桃在旁边打下手,余光看到贵妃娘娘寝宫走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远远看轮廓竟然与沐惜月有几分相似,随口调侃了一句,“那位公子长得与中大夫真像。”   沐惜月闲暇之余抬头一看,瞳孔一缩,手下动作顿住。   “怎么了?”皇上察觉到异样,睁眼看她,却见到她望着某个方向发呆,坐直身子,只捕捉到他的一抹背影。   “贵妃娘娘召见了沐子安。”沐惜月冰雪聪明,很快便得到推理结果。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她的身份是否还安全。为了以绝后患,她想到枕头下的那封信,忙起身走过去,打算烧掉,免得节外生枝。   掀开枕头,空无一物。沐惜月怔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仍然没有看到。   她坐在床边,记忆飞快往前倒,来回几遍后停在阿朱来的那天,没记错的话,她当时便是站在自己枕边,后面她忙着整理自己,也未注意到她做了什么。   心一凉,她眼神沉下。端仁贵妃多半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她接下来会如何?   “皇上,贵妃娘娘恐怕已经知悉了我的身份。”整理好心情,她重新走出去,对上皇上关怀的视线,淡淡回禀。   “确定?”皇上的眼神也收了收,这的确是大事。   “嗯。”她点头。   皇上立刻起身,召来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等暗卫走后,才安慰她,“朕已派人守着医馆,你莫要担心。”   眼下她离开不如待在他身边,反而更加安全。   知他的打算,沐惜月点头,转而又想到另一件事,“皇上,景墨他……”   不知道顾兴元掌握了多少讯息,如果他们只知道景墨的将军身份,便可由七皇子出面与他斡旋,七皇子身份明朗,顾兴元纵然只手遮天,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是纸上谈兵   猜出她担心的事情,皇上一番分析后道,“顾兴元应当不知,他们现在只以为是各路将军要帮七皇子反。”   “那就好。”她点点头,思考再三还是叮嘱小桃,“日后你少与阿朱交心,此人不可信任。”   小桃虽然懦弱,但也有点聪明劲,听她这么一说瞬间明白过来,惊讶地瞪大眼,震惊之外还有受伤与难过,“对不起,中大夫,我……”   “没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提醒罢了。那日见到阿朱,她也以为是纯良之人。   好在这些都是在皇子被救之后才发生,不然她当真无法应对。   “朕已吩咐宫女收拾寝宫,明日便可搬出去,之后你便跟在朕身边。”须臾之间,皇上已经做好决定,“作为朕的御用太医,若是有人问及你的身份,只管否认。”   “多谢皇上。”只要她不承认,皇上再助力一番,即便沐子安在大堂上指认,也无济于事,等皇上逐渐掌权,一切就会简单许多。   两人紧急应对着,医馆里的几位皇子亦是气氛严肃。   大家还不知道景墨的身份,以为二皇子年纪最长,身份最高,便都唯命是从。六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向来三位一体,都听六皇子的吩咐。   “老七,你打算怎么办?”即便有兵力加成,他们对抗顾兴元仍然杯水车薪,朝中重臣都归在顾兴元麾下,一致推举三皇子为太子,若是他们此刻发兵,岂不是正中下怀?   七皇子看了景墨一眼,示意他说话,景墨却微微摇头,即便大家都坐在这里,也无法确定是敌是友,过早暴露身份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在救人之前,他们已经制定好大致的计划,七皇子只要照着计划的布置便可。   六皇子注意到他么眼神交流的细节,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询问,“老七还要过问景大将军的意见吗?”   “大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经验自然比我更丰富,此前营救兄长皇弟的计划,也都是景大将军在主持。”多日的相处使两人有了一定的默契,七皇子瞬间领悟他的意思,为他打圆场。   二皇子平日就宠七皇子,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点头附和,“嗯,说得有理。”   “我和景兄弟的意思是先招兵买马,同时联络尚未归顺的大臣,辅佐他在朝中弹劾顾兴元阵线的重臣,安插自己的人。”七皇子抿唇接话,将话题拉回到正轨。   “但父皇并未亲政,即便弹劾,也未必能成功。”六皇子指出关键之处。   七皇子神秘一笑,“巧的是父皇马上要亲政了。”   几位皇子惊疑对视,这段日子父皇跟被下了蛊似的,谁说的都听不进,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理想固然美好,但要做到实在困难。”六皇子不是十分信任他的计划,想用更强硬的办法。   景墨在两人争执中终于淡漠开口,“皇上一定会亲政,我们给他一点时间,假若他未能亲政,我们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沉甸甸的落在众人心上,莫名信服。   六皇子与二皇子不由得又打量他一眼,产生了一样的疑惑,如果只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会有如此沉稳的气质吗?   “景将军战功显赫,为何后来突然悄无声息?”六皇子不经意发问,眼睛却盯着他的反应,随时准备着从中找到漏洞。   他与他对视一眼,没有隐瞒,“顾云西试图以身份要挟我入赘。”   未料到是这样的理由,几位皇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毕竟顾云西的跋扈他们都有所耳闻。   “景将军辛苦了。”二皇子隔了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计划暂时如此定下,在等待皇上亲政的期间,几位皇子也奔波在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中,试图拉拢更多的盟友。   端仁贵妃在得知沐惜月的身份后一时没有动作,暗地通知了顾兴元,让他多关注中医馆,来个守株待兔。   可中医馆一如既往地平静,一张熟悉的脸都没有看到,她不由得对沐子安的话产生怀疑。   “贵妃娘娘,想必是他们得到消息,所以藏了起来。”沐子安再度被召进宫中,听出她的话外责备之意,心虚地解释,心中也有几分迷惑。   按照他对他们的了解,若是知道身份暴露,必然会换藏匿地点,可他们却毫无动静。   “藏了起来?”贵妃娘娘冷笑一声,没有听进他的话,“你若是敢耍本宫,后果自负。”   沐子安一惊,忙跪下,“娘娘息怒,如今皇上强势亲政,恐怕会让沐惜月有更大的靠山,当务之急是在她壮大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之内。”   “什么意思?”端仁贵妃对于沐惜月到底只是听说过,其性格当然不如沐子安了解。   “臣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引蛇出洞。”见她肯听自己说,他自然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往前走了一步,凑上去,满脸谄媚,“景墨最是疼爱沐惜月,若是沐惜月在宫中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没有说完,端仁贵妃已经了然,缓缓点头,“你确定他会出现?”   “确定。”沐子安经历了一番挫折,如今看问题更加长远,也比以前更沉得住气,这些都是托了沐惜月的福,“而且沐惜月终究会对您造成威胁,早晚要除。”   沐子安的每一言都正好砸在她心上,她颔首,觉得很有道理。   “那你有何见解?”端仁贵妃手撑着下巴,懒散望着他。   他心中一动,更凑近一些,低声道,“沐惜月这个人,为人善良,若是看到有人受病痛折磨,定然不会漠视。”   “本宫来安排。”她会意,换了只手,慵懒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沐子安喉咙动了动,他生得还算俊秀,不然也不能骗得小姑娘团团转,眼下看到她一人在寂寞深闺中,打起了更快上位的主意。   还没开口,就被端仁贵妃横了一眼,“收起你的小心思,做点实事。”   到现在为止,他都只是纸上谈兵,是否有实力做她左膀右臂还有待商榷。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怎的没人给您开药   沐子安尴尬地跪下行礼,在她的冷哼中讪讪离开。   走到门口时正巧碰到皇上的宫女在替他收拾转移物品,沐惜月与小桃有说有笑地随着一起,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才拂袖离开。   沐惜月淡然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没有放在心上。只要皇上亲政,一切都不是问题。   迁徙当晚,皇上刚在乾坤宫落座,端仁贵妃便带着人赶来,说是请安,实则是安插人手。   她一到便开始四处张罗,这里放两个人,那里放两个,放完后笑得温婉,“皇上在臣妾那儿住惯了,怕您用不惯新宫女,便自作主张将人带了过来。”   皇上面上还是笑着,甚至招呼她坐到自己边上,在她还未来得及窃喜时淡然道,“人就不用了,爱妃带回去吧,乾坤宫的人手脚灵活,相信很快就能适应。”   “可……”   “坤灵宫的人自然待在坤灵宫比较合适。”皇上打断她的话,指了那几个人,“她们对朕的生活习性恐怕还没有中大夫熟悉。”   万万没想到他一回乾坤宫就如此强硬,竟然直接回绝自己的安排,让她危机感更重。   “爱妃的好意朕心领了,”皇上未给她思考的时间,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衣架,“劳烦爱妃将朕的朝服取来,爱妃可以休息了。”   意思便是以后都不要再垂帘。端仁贵妃藏在衣袖里的手握得死紧,勉强地回应着,“您久未亲政,恐怕许多事不甚清楚,臣妾还可解答一二。”   这话实在过分,皇上心里浮起不悦与不耐,转头盯着她,语气严肃,“爱妃是听不懂朕的话吗?”   “皇上……”   “此事不必再议。”   皇上的强硬不仅出乎端仁贵妃的意料,更让沐惜月没有想到,原以为他会循序渐进,上来却是一记重锤,不过快刀斩乱麻,更适合眼下诡谲的局势。   没有讨到好的端仁贵妃识趣地不再开口,私下却迅速托人给顾兴元传递消息,让他管好党羽的嘴,不该说的别说。   在乾坤宫入住后,沐惜月有了一座单独的院落,周遭防范加倍,进出只有小桃一个婢女不用接受再三盘查。   因着端仁贵妃与皇上逐渐僵硬的关系,她也不必再替贵妃研制胭脂,自己倒有了时间潜心研究自己的事。   日常还算平静,偶尔会托小桃打听一下各位皇子住处的情况,得到无恙的回答后才安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贵妃暂时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处,就还有回旋余地。   那日之后皇上开始亲政,端仁贵妃一连几天没有丝毫消息,沐惜月自然乐得清静。重掌大权后,皇上请回一个老公公。   施公公从皇上即位起便跟在他身边,算是他的心腹之一,从他被变相软禁后便辞官归家,过自己清闲的小日子,但皇上是他最大的恩人,现在正是缺人之际,他自然当仁不让。   “施公公,”沐惜月处理完该处理的事,一出来便看到施公公在皇上屋外伺候着,轻声叫了句,“皇上还在忙?”   “嗯。”施公公对她印象还不错,面上挂着长辈慈爱的笑,“姑娘忙完了?”   “四处逛逛放松一下。”和他寒暄两句,她越过他,带着小桃往外走。   皇上给她的护卫多达一个小队,赶得上一位贵妃的布局,可见皇上对她的重视程度,无形中避免了一大波可能针对她的嫔妃。   毕竟听闻皇上重新掌政,恢复“自由身”,其他嫔妃苦苦压抑的嫉妒自然爆发出来,第一天还算太平,从第二天开始纷至沓来,几乎时间接连着,搅得皇上无法处理政务。   此前关于她的传闻很多,真真假假里那些只顾争宠的嫔妃自然无法分辨,统一认定她便是下一个“端仁贵妃”,是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誓要在她得逞之前将她赶走。   对此她只能无奈笑笑。   大家都这么认为,解释实在费时间,且极有可能越描越黑。   “大夫!”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桃忽然惊叫一声,拉回沉思中的人。   沐惜月迷惑地望过去,顺着小桃的视线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此人身着华服,想来是哪个嫔妃,怎么会倒在这里?   “西妃娘娘?”隐约听到她的宫女着急唤着,地上的人却动也不动,仿佛失去了意识。   其中一个宫女见叫不醒,回首看到沐惜月正在不远处,想都未想冲了过来,被护卫挡住,冷漠地警告,“没有皇上允许,谁都不能靠近御医。”   “御医,奴婢知道您医术高超,西妃娘娘对您没有恶意,请您救救她!”宫女大概也知道沐惜月的处境,开口便表明事实,“今日娘娘也是打算去找您治病,谁知路上晕倒了。”   沐惜月医者仁心,见到病人哪有不管的道理,叹口气挥开挡在她身前的护卫,“不必紧张,我去看看。”   “可……”护卫有些为难,皇上再三叮嘱一定要护好她的安危,万一那西妃娘娘有其他打算,伤到她……   “无妨。”她绕开挡住的护卫,走到西妃娘娘身边,蹲下去。   她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其他却无大碍。沐惜月仔细检查一番,初步判定为严重贫血,差人将她扶起来,好在西妃娘娘寝宫不远,很快便到达。   命人抓了点药材熬好后端过来,喂到她的嘴里,缓了大概半刻钟,西妃娘娘悠悠转醒,望着熟悉的布置与宫女担忧的脸,微微扯开一个笑,“本宫这不是没事吗。”   “娘娘,您吓死奴婢了!”方才求救的宫女长长松一口气,又忙着介绍,“这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御医,就是她救了您。”   “有劳。”西妃娘娘视线转到沐惜月身上,满面温柔地道谢。   沐惜月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也温声回答,“不用,医者救人,本职而已。”   西妃娘娘幽幽叹口气,“本宫今日原本也是打算亲自去请您。”   “请倒不必,我已经帮娘娘看过了,问题不大,只是容易反复,须得长期调理。”她声音更轻,末了又想到,“宫内御医甚多,这病也并非绝症,怎的没人给您开药?”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治她很容易   提到伤心事,西妃娘娘眼底满是哀伤,“端仁姐姐独宠后,便勒令御医不得私自给嫔妃看病,说着担心御医对嫔妃们不利。”   沐惜月满脸问号,这根本就是把嫔妃往死路上逼,但凡遇到个伤寒感冒的,小问题倒还好,可以自行痊愈,若是急病大病,岂不是毫无生还机会?   “中大夫不必愤慨,姐妹们也都习惯了,说久病成医,寻常小病自己也都能够解决。”西妃娘娘是个从里到外都透着温柔的人,见她满脸愤然,只温柔安慰。   她更加怜惜,满脸不忍地看着她,握着她的脉又看了看,的确没有大碍,只是积久成疾,要完全治愈需要一段时间。   为了方便西妃娘娘囤药材,沐惜月开了方子,并详细注明什么阶段该用多少,以免日后她离开,来不及给她方子。   在西妃娘娘寝宫待了不过半个时辰,皇上便亲自寻来,不顾殿外宫女的阻拦,大步走进屋,见沐惜月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皇上怎的来了?”西妃娘娘错眼看到他,眼底一喜,柔声问道。   沐惜月起身退回到皇上身边,垂着头禀告,“西妃娘娘身体没有大碍,需得时间调养。”   言下之意她并未对她如何,相反两人相处融洽。   “那就好。”皇上也不是傻子,看出两人交谈还不错,而他对西妃娘娘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温顺上,因此没有更多怀疑,“听闻西妃晕倒,朕甚是自责。”   宫内御医的事在他上朝第一日便被告知,施公公立刻请了御医回来填补宫中空虚,安排好一切,但其他妃嫔尚且不知。   “皇上不必自责,您忧心国事,其他的事本不该扰了您的眼。”西妃娘娘在宫女的搀扶下坐直身子,看向皇上的眼中满是关怀,“您近日可还安好?”   他闻言有几分感动,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想到上一次相见似乎已是半年前,不免唏嘘,“还好。”   “端仁姐姐虽然过分了些,但初衷也是爱您。”皇上与端仁贵妃的事早在他搬回乾坤宫之日就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不少胆子大的嫔妃已经明里暗里开始给端仁贵妃的人穿小鞋,让她难堪。   西妃娘娘算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毫不做作替她说话的,沐惜月悄悄看过去,只见西妃满脸恳切,似乎真这么想,不由感慨世上果然有诸多温柔女子,只是错付了一腔痴心。   “不必提她。”皇上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头大,只想在她温顺的言语浸润下散散心。   “是。”西妃只好答应,垂首吩咐道,“快给皇上沏茶。”   那宫女忙应着,松开她的背,她晃了晃,勉强撑住床面,皇上见状挪了个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替她扯了扯被子,转头问沐惜月,“有何禁忌?”   沐惜月会意上前,一一道来,“莫要吹风,早晚需勤加衣,少动气,无事时可在外走半个时辰。”   最基础的还是要锻炼,可宫里的娘娘们大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稍有运动的习惯,因此身体羸弱了些。   “西妃可记住了?”皇上点头,转而问西妃,声线温柔下来。   西妃点点头。   沐惜月眼睛微眯,见缝插针地牵线,“皇上若是没事,也可下朝后与西妃娘娘一同,也免去乏味。”   这是多少嫔妃求而不得的恩宠,饶是西妃也不敢妄求,在她话音落后直道,“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怎可麻烦……”   “不是大事。”皇上出乎意料地答应下来。   西妃独得恩宠的消息不胫而走,嫔妃们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嫉恨与艳羡,在得知是沐惜月间接促成后,风向一转,个个都来巴结。   “中御医,这是前日长兄从西域带回的雪参,对身体甚有疗效。”   沐惜月看着眼前的人,已经开始脸盲,果然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她实在分不清眼前的是哪个妃子,又是何时入宫,只知道这样送礼物的智商无法成为她的眼线。   “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实在可惜了,不如充到药库,以后也好派上用场。”她不动声色地回答,算是单方面的拒绝。   那妃子讪讪离开。   等了好几日,终于来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妃子,两手空空,却在进门后屏退宫女,泰然地坐在她的对面,嘴角含笑,满目柔情,“御医门庭如市,本宫可是排了好久的队。”   沐惜月扬起标准假笑,回望着她,“毕竟我是皇上与西妃肯定过的御医,又是女儿家,娘娘们有个头疼脑热,自然优先找我。”   三言两语化解她的试探,沐惜月目光温和地与她对视。   “百闻不如一见,中御医果然不同凡响。”对面的人笑容不变,只眼底的计谋更深,望了她半晌,才开口,却有些不习惯似的,“本宫封号霓颦,想必您应当听过。”   霓颦。沐惜月在脑内搜索了一下,确认没听过,尴尬地与霓颦娘娘对视,不忍打击她眼中的自信,撒了谎,“嗯。”   “本宫在皇上面前也算是有些恩宠,”她语气中更加自得,仿佛自己稳坐皇后之位,“听说您与端仁似有摩擦?”   直接唤人名号,说明她根本不忌惮这个人,要么背后有相当的势力,要么皇上对她独有恩宠,但从皇上压根没提过她来看,后者可能性不大。   至于前者……若是她真的有强大靠山,又怎会甘愿让端仁大肆作恶?   想不通的人打量着霓颦,似乎在揣测她的身份。   霓颦大方接受着她的打量,对她的心思门清,主动道,“御医不用太过惊疑,本宫背后的人也不是你该打探的。”   “冒犯了。”沐惜月闻言收回视线,脑内飞速盘算,不管她有没有把握,至少可以对付端仁贵妃,分散一下她的注意。   “端仁虽然跋扈了点,但也不是没有治她的法子。”霓颦直奔主题,言语中尽是不屑。   沐惜月挑挑眉,要治她很容易,但要把她从后宫拔除,却是一个艰难的工程,只要顾兴元掌权一日,皇上便没有可能将她赶下权力之位。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中有数   “霓颦娘娘有何高见?”沐惜月眼中含笑,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霓颦眼里满是高傲,“皇上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越矩,若是端仁在明知皇上掌权的情况下还插手朝中政事,你觉得皇上会听之任之吗?”   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对沐惜月来说完全没有可实施性。   一来她并不能参与到朝政中,二来朝中顾兴元把持,就算有对端仁不利的把柄也会很快被他化解。   “这方法,恐怕不行。”她毫不留情地拒绝,直视着霓颦,“霓颦娘娘在后宫久居,恐怕不知朝廷现状。”   被怼的霓颦满脸不悦,瞪着她,“本宫就算再不知,也比你清楚。”   见说明不了她,沐惜月只好无奈地继续追问,“那您打算如何?”   “本宫可以安排人在朝廷上做出戏。”霓颦想得十分简单,借刀杀人的法子谁都能想到,朝廷上那么多大臣,随便出来一个编排一下,就能让端仁无翻身之地。   她信誓旦旦,而沐惜月已经决定默默远离她。   此人傻就算了,还想拉别人下水。   “那霓颦可有人选?”她不动声色地追问。   霓颦神秘一笑,“我的确有个人选,军机大臣杨飞。”   沐惜月微怔,这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可仔细回想又毫无线索,“他?然后呢?”   “杨飞此人早就看不惯端仁飞扬跋扈的性子,好几次扬言弹劾,都被驳回,弹劾的奏本肯定到不了皇上的手里。”霓颦缓缓分析,头头是道,“所以我们可以曲线行事。”   “比如?”   “为了扳倒端仁,杨飞什么都愿意做,让他主动出面承认端仁曾召见过他,劝说他起兵造反,你觉得皇上会不信吗?”   她的话音落下,沐惜月倒吸一口凉气。霓颦这人心思比想象的还要歹毒,竟然直接扣上最重的帽子。   若是杨飞心思够深,将证据条条列出,那端仁必死无疑,而他也不会独善其身,说不定皇上震怒之下一律处死,真相便掩盖在鲜血之中。   “杨飞难道不会为自己考虑吗?这可是谋逆之罪,纵然他主动坦白,皇上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沐惜月只是想扳倒端仁,没想过害人,因此不是十分赞同。   霓颦见她不配合,脸色微微阴沉,语气带上威胁,“中御医此刻说这种话莫不是太晚了。”   沐惜月眼神敛起,到时候如果出了事,谁都知道霓颦来过她这里,就算皇上信任她,恐怕也抵不过流言蜚语。   这霓颦,真是蛇蝎之心。   “霓颦娘娘若是觉得此计可行,大可去劝说杨飞,与我何干?”她继续发问,十分后悔这里没有手机之类的录音设备,无法留后手。   “杨飞前身乃战场大将,要说服他只靠言语可不行。”霓颦语气缓慢,“本宫听闻中御医擅长用毒,不如助本宫一臂之力,给杨飞下点毒,让他乖乖听话。”   沐惜月这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   借刀杀人这一招用的事行云流水,就连她都挑不出错。   即便到时真相揭穿,她也可以将一切推到她的头上,毕竟她绝无可能亲自劝说杨飞。   “霓颦娘娘,您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她嘴角满是讥讽,不是每个人都是傻子,“我本以为您来是找我合作,没想到您只是在找一把刀,恕难从命。”   霓颦怔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的身份尊贵,这宫里的人见到她都要行个礼,最初就没打着合作的想法,只是认为沐惜月是个可用之人,若是进展顺利,她可以完美脱身。   但沐惜月竟然果决地拒绝了她。   不过就像她说的,现在拒绝也晚了。这计划有她没她,一样可以进行,无论怎么算,她都是背黑锅的那个人。   本来没打算针对她,可听说皇上对她格外忍让,十分宠爱,霓颦当然不能允许有人挡她的路。   “那就算了。”霓颦起身,没当回事,转身要离开。   沐惜月跟着起身,送她到门口,轻声追加,“想必霓颦娘娘也知道我享着皇上的殊荣如若东窗事发,倒霉的未必是我。”   送走她后,她坐回到原位,只觉得晦气。   还以为这些女人多少能抓住机会推翻端仁,掌管大权,谁知道都是一群眼界浅薄的人,竟然把她当敌人防范,难怪她们被端仁死死压在身下。   “御医,心情不是很好吗?”小桃几乎成为她的贴身侍女,等霓颦走后便进来,担心地询问着。   “还行。”这些话和小桃也说不清楚,反倒徒增烦恼,沐惜月干脆闭了嘴。   “我刚刚看到三皇子回宫了,还带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日常没事的时候,小桃便会到处走走逛逛,顺便做沐惜月的眼线。   沐惜月闻言看过去,“三皇子回宫了?”   此前三皇子一直在追查虎符的下落,现在回宫难道找到了?   不,如果找到了,景墨肯定会想办法知会她的。   不能自乱阵脚,她一边劝自己冷静,一边又忍不住猜测。   三皇子带回来的肯定是沐子安,沐子安是唯一一个对她过去相当了解的人,万一她有疏漏的地方被他抓住,必将是巨大的灾难。   “皇上此刻在何处?”   “在与大臣商议要事。”小桃已经充分掌握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只要是沐惜月想知道的行踪,她基本都心中有数。   沐惜月点点头,“端仁贵妃呢?”   “刚刚去了三皇子寝殿。”   他们仨聚在一起要商量什么,根本不用猜。不过她有皇子庇护,化解也不是难事。只是景墨那边……   她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去一趟,至少看看他们的现状,好安心。   思及此,她转头询问小桃,“皇宫采办都由谁负责?”   “现在都移交给施公公了。”小桃回答得很快。   沐惜月满意地颔首,“随我去见施公公。”   施公公是皇上的心腹,自然也是可以全然信任的,皇上曾叮嘱过若是有难事,而他又不能及时处理,大可去找施公公。   “施公公。”她到时施公公正在盘点新入宫的各种器具,见到她先是招呼了一声,又和宫女吩咐了几句才放下册子走过来,“姑娘可是有事找老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事一定要和我说   “我想问问宫中采办,一般何时去何时回。”沐惜月压低声音,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施公公会意,引着她走到另一边角落处,四下看了一眼,“午时会有一趟车马出宫,路经中医馆,我会叮嘱奴才,那时放您下车便可。”   沐惜月惊讶于他对自己的了解,不免惶然。   他却自在地回答,“皇上信任老奴,早就和老奴交代过,一定要配合您的行程。”   她了然点头,心中对皇上更是感激。   午时便要走,为了不给端仁留下把柄,她特意嘱咐小桃,若是有人来找她,便说不在,不方便。   小桃应下。   为了不引人耳目,她特意换上宫女的衣服,还用各种妆品乔装打扮一番,出来的时候连小桃都被瞒了过去。   她稍稍安心,随着宫女一道。   宫女们大多是结伴而行,彼此之间自然熟络,倒是这个沐惜月,她们毫无印象,纷纷盘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没见过你?”   “乾坤宫。”沐惜月言简意赅,不想被她们关注,却没想到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巨大的关注度。   “你竟然是乾坤宫的,皇上好相处吗?听说那个中御医就是个狐狸精,是不是天天在皇上枕边吹风。”宫女们闲来无事就爱嚼舌根,捕风捉影的事传得有头有脸。   若非她便是当事人之一,恐怕也就信了她们的鬼话。   “没有吧,我觉得中御医还是挺好的。”她一脸正经地为自己开脱,顺便表扬一番,“而且医术精湛,治好了不少顽疾。”   似乎没有听到过夸御医的话,几位宫女疑惑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差点以为自己的伪装被戳破。   “你这么帮她说话,是不是被威胁了?”其中一个宫女忽然说道。   威胁?   “对啊。”另外一个也反应过来,忙点头,“我听说以前端仁贵妃就是这样,威胁她的婢女若是不帮她说话就直接斩首。”   “还有这样的规定?”沐惜月也是头一次听说,很是诧异。   这端仁贵妃看来也知道自己在外风评不好。   她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一条方法,故作惊讶地,“那这样还有人服侍她吗?”   “当然没有啦,在那里做过几天的人无一不要求转到其他宫的,真是太可怜了。”   女孩子们的八卦多得让人汗颜,而端仁贵妃则打开了这个闸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接着,说了不少沐惜月并未听过的事。   直到下车,她还感觉耳朵边环绕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缓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等下来接你,多挑点好看的胭脂。”宫女们在刚才的讨论中已然与她成为好朋友,挥手道。   她笑着点头,转身便是满脸肃穆。   中医馆前依旧人来人往,只是周边的人总是时不时地看向里面,不知道是皇室的人还是顾兴元的人。   避免打草惊蛇,她装作顾客走进去,胭脂铺现在是大鱼小鱼打理,老景头则在医馆那边照看着。   “姐姐,您长得真好看。”姐妹招待顾客已经很有一套,甜言蜜语张口即来,哄得顾客笑口颜开。   沐惜月下意识摸上她们的头,感觉俩孩子似乎长高了不少。   “姐姐想要什么样的胭脂?”大鱼莫名觉得她十分亲切,因此也更加热情,一一介绍着。   她听着熟悉的介绍词,这些都是她离开时以防万一写下的,没想到孩子们记得这么牢固,眼眶里忽然涌起一些泪水。   大鱼敏锐觉察到,递了手帕给她,温声安慰,“姐姐不要哭。”   不想耽误时间,她借着接帕子的时机低声道,“你景墨哥哥在里面吗?”   大鱼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声音清亮,“姐姐你衣服上沾了胭脂,进去我帮你洗洗吧。”   说着让小鱼来招呼,自己则带着她往里走。   沐惜月不得不佩服她的灵机应变。   一路带到后面,看到熟悉的院落,她鼻尖一酸,到底忍住。   “景墨哥哥刚回来,在屋里。”大鱼推开门,让她进去,为了不引起怀疑,自己跟进去从小门到了另一边。   沐惜月进屋的时候景墨正在研究京城地图以及周边地形,好做最完备的作战计划。   “景墨。”她的声音很轻,怕打扰他的专注似的。   景墨执笔的手一顿,迟疑地回头,“惜月?”   “只有你一个人在?”季睦洲他们不见踪影。   “你回来了?端仁可有为难你?”景墨像听不到她的询问似的,只顾问着自己关心的事,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生怕她遭到虐待。   沐惜月微微一笑,“没有,端仁哪里有那个能耐。”   用轻松语气引导他放松心情。   景墨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她身前,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言不发。   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下疯狂的心跳。   “不会回去了?”好半天他才憋住这么一句。   沐惜月轻笑,莫名觉得这样的人有些孩子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我还要回去的,酉时就走。”   酉时。景墨放开她,“还要回宫?”   “嗯,事情还没办完。”景墨他们在外,她在内,里应外合才最为理想,更何况现在宫里的人她越了解,对他们也就越有利。   景墨自然尊重她的决定,没有再三劝说,回归正题,“发生什么了吗?”   “三皇子回宫了,带着沐子安。”她十分简快,“虎符安全吗?”   “很安全。”景墨明白她的所想,“在睦洲身上,藏得很好。”   “那就好。”她点头,“沐子安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你们要沉得住气,宫里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是……”沐子安那家人,他非常清楚他们什么德行,如今儿子进京做了官,李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沐惜月按住他,“我知道你关心我,但眼下正是局势紧张之时,不能冲动行事。”   涉及到沐惜月的安危,景墨总是无法让自己冷静,缓了一会儿才点头,但还是叮嘱着,“有事一定要和我说。”   “知道。”她保证着,虽然心里没有这么打算。   只有扳倒端仁一脉,他们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全,不管付出如何代价,她只想景墨和其他亲人好好的。 第一百七十章 许久不唱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情报,在沐惜月告知他皇上有派人暗中保护后,他才恍然大悟,“男鬼这几日有那么多陌生面孔,我还以为是顾兴元的人。”   “皇上十分看重你。”抱着想让两人关系更亲密的心思,她低声道,像是提醒,又或者是劝解。   景墨不置可否地点头。   这几日的沉淀,已经洗去了他最开始认回父亲的兴奋,随之而来的便是其他隐藏的问题。   他的生母不明不白地冤死,皇上非但没有查明真相,反而大肆宠爱另一名嫌疑丛生的妃子,无论是谁,都会心有嫌隙。   无法想象若母亲还在世,看到这样的发展会有如何感想。   若非生母去世,恐怕他也得不到如此垂怜。   “你可是对皇上有心结?”沐惜月聪明伶俐,一眼看出他的沉默有问题,轻声问。   “心结谈不上。”景墨漠然回答。   他与皇上的父子情份本就生疏,何谈心结,况且此事之后,他也未必会留下,最开始答应来不过是为了尽自己的责任,仅此而已。   “景墨……”沐惜月有些词穷,也许是她和皇上相处时间比较久,对皇上印象还不错,尤其是皇上不由分说维护她的时候,与其是对她好,不如说是对景墨好。   可这些事情如果景墨没有亲身经历,是无法感知的,而她作为转述人,也无法说清其中包含的诸多含义。   “不用谈这些。”景墨体贴地不让她为难,笑眼望着她,“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七皇子入朝了?”她收起多余的询问。   “嗯,救出皇子后他便开始上朝,不过没有显露锋芒,现在还没有引起注意。”   “你可知有个西妃娘娘?”   她一直对西妃的身世十分好奇,可主动询问难免被有心人听去,近来又鲜少有与皇上独处的机会,因此一直不得知。   景墨眼睛眯了眯,书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西妃是军机大臣杨飞的独女,杨大人颇为宠爱,说放在手心当宝贝也为过。”一道清亮的声音插进来,两人同时回头看,季睦洲抱臂站在门口,“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是我临时起意。”沐惜月如是解释,更在乎他给出的信息,“杨大人的女儿?”   “嗯。”   她脑子飞速转动,想到霓颦才不久与她说的话,醍醐灌顶。   这霓颦竟然是想一箭三雕,这么久没出头真是难为她了。   “怎么了?”两人皆察觉到沐惜月陡然变白的脸色,担心追问。   沐惜月只好将霓颦来找她的前因后果悉数吐露,季睦洲与景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意外。   “这个霓颦,我倒是有所耳闻。”季睦洲缓缓开口。   他毕竟是前丞相之子,知道的还算多。   沐惜月正在找霓颦的背景,听到他的话眼睛一亮,“她到底什么来头?”   “她是当今丞相的庶女,”他娓娓道来,“但在家里不受待见,这嫔妃都是她害了自己大姐,临时充数进去的。”   此人原来心肠就如此歹毒。   能害了自己亲姐就为了进宫,看来也是非常手段。   沐惜月思虑一番,“所以她才说靠山强,但丞相府那边却不愿意出手帮她。”   丞相与顾兴元原本一个阵线,就更不会帮她对付端仁。   难怪她怨气这么大。   这次估计想把所欲挡路的人都拉下水,自己再独善其身。   她是丞相之女,多多少少会知道他们勾结的细节,到时候自爆保身,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那她是想趁乱获取自己的利益。”沐惜月有些无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大肆接待各路嫔妃,现在反而惹祸上身,成了她的替死鬼。   “这人没有下线,为了得宠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季睦洲说完后不免担心。   这样的人最容易破釜沉舟,闹得鱼死网破。   沐惜月身在漩涡之中,难逃命运。   “我心中有数。”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大概就能知道如何和他相处。   几人又商量一番,最终决定静观其变,并表示会拜托七皇子多关注朝堂变化,及时提醒杨飞莫要中计。   时光如梭,不多时便到了酉时,沐惜月麻利地挑好胭脂打包,出门时正巧碰到来接她的马车。   宫女们为觉察到不对,还在替她心疼,“在胭脂铺待了一下午,怕是嗅觉都没了吧。”   “还好。”沐惜月一直认为身在深宫的人,从上到下都是绝对的利己者,但这几个宫女倒是意外地可爱,除了嘴碎了一些。   “对了,你们知道吗,几位皇子最近集体称病,贵妃娘娘要探望都被拦在门外。”这是沐惜月知道的事,只是随便听了听。   “我听说过,看来皇上真的不喜欢贵妃了,以前绝对不会这样的。”   “那是,皇上现在可宠爱西妃了。”   ……听着她们纯真的讨论,沐惜月不免感慨,她们看到的只是谁受宠谁失宠,却未看到背后势力的交叠起伏。   但希望她们能一辈子如此单纯。   安然无恙回到宫中,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她换好衣服从侧门回到自己寝宫,才坐稳,就听到小桃慌慌张张地,“下午断热贵妃来过了。”   “嗯?她说什么?”   “说明天请您看戏。”   “好。”她没有理由不答应,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她倒要看看端仁在搞什么鬼。   皇上得知后额外安排了一个小队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危,她看着皇上苍老许多的脸,终究没说景墨说的那番话,只转告他一切安好。   戏班子是皇宫养出来的,个个功夫绝顶,往台上一站,气质无人可敌。   沐惜月坐在台下,右手边坐着端仁,左手边坐着西妃,霓颦则端正坐在她身后,她总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   “这戏班子许久不唱了。”端仁悠悠出声,“这出戏还是本宫当年最爱的。”   “戏班子为皇上唱戏,皇上久居端仁姐姐寝宫,自然无从看得。”霓颦丝毫不给她面子,故意拔高声音嘲讽着。   端仁笑容未变,手却捏得紧了几分。   自从皇上搬出来,大家都默认端仁已经失了宠,落井下石的自然不在少数。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还是要坚持吗   但端仁掌管后宫大权已久,她们也只敢做做小动作,不敢张扬。   此时霓颦代替她们公开怼回去,自然心中暗爽,脸上露出高兴的小表情,交头接耳,无非是嘲讽之词。   沐惜月冷眼旁观,没有参与,倒是西妃站出来为她说了几句,“霓颦妹妹未免有失妥当,皇上体恤我们,才召了戏班子给我们解解闷。”   端仁并未领情,她的解围只会令她更加难堪。   大家一言一语仿佛唱红白脸,逼得端仁差点没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莫名卷入后宫争斗的沐惜月看似冷静,实则慌得不行,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尤其是这些没有当着皇上面的争风吃醋,简直是噩梦。   她正这么想着,端仁的话锋便转移到她身上,“中御医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们争的不算什么,她说的才是皇上心中所想。”   沐惜月眨眨眼,好吧,既然如此,“皇上近日忙于朝政,我也不太清楚,”说着瞥了身后方向一眼,直白道,“前日霓颦娘娘来找皇上,都没见着呢。”   祸水东引谁不会,三言两语后周围的嫔妃都报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霓颦,似乎在责备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嘴上说着不会和大家争宠,实际上先下手为强。   霓颦被审视的目光集中,十分不悦,一一瞪回去,有些不能得罪的便报以歉意微笑,回头斥责沐惜月,“中御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乱讲?”沐惜月冷笑一声,自从和景墨交流后她便对霓颦无丝毫好感,连面上和睦都懒得维持,“是不是乱讲,各位娘娘心中有数。”   当然此举更重要的是让端仁产生好奇心。   只要端仁上心,凭着她的眼线人脉,不难知道她们之间的事,为了自保,她一定会有所行动,至少能拖上一段时间。   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霓颦这个人,城府颇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万一发现有端仁干预,恐怕会临时倒戈,到时两人联手,怕是增加难度。   可眼下只能利用她们二人相互牵制,给她时间思考对策。   霓颦显然没有想到上次合作失败后沐惜月会公开怼她,气不过,瞪着她,“我乃皇上名正言顺册封的嫔妃,关怀皇上是应该的,你又是什么身份赖在皇上身边?”   她有意挑动妃嫔与她站在同一战线,言之凿凿,“难道不是你挡了我们姐妹们服侍皇上的路?”   此言一出,纵然沐惜月有千张嘴也说不清。   “霓颦,您若是想血口喷人,我们大可面见皇上。”她一边回答,一边瞥了端仁一眼,观察着她的神色,按理说她应该要出手相助了。   看了好一会儿戏的端仁才终于放下手中杯盏,缓缓开口,“霓颦妹妹,我知道你挂怀皇上,但中御医是皇上钦点的御医,旨在救人,难道还能故意害你不成?”   尽管端仁现在势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话还是无人敢不从,便都住了嘴,静静听着她说话。   “皇上最近亲政,少不得政务繁忙,无暇召见你也是正常的,你要是有急事,托西妃妹妹转告就是。”   一直安静的西妃莫名被拉到话题中央,她叹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起身周旋,“皇上才说了,等政务忙完,各宫的姐妹都会逐一看望过去,姐妹们不如收拾下自己呢。”   沐惜月默默往后退一步,听到这话难免有些尴尬。   一一看过去,皇上也真是好雅兴。   西妃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没再多话,纷纷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宫殿更加吸引人,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一场戏看下来也不知道演了什么,大家不欢而散。   沐惜月与西妃走在回去的路上,恰逢端仁路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西妃妹妹与中御医关系果然亲密。”   “御医无微不至地帮我调理身体,我们关系亲密些也很正常。”西妃虽然看上去文弱,但不是懦弱之辈,尤其对与她有过节的人,更不会讨好谄媚。   这话外之音便是调侃端仁过去的霸道,果然令她眼色一暗,不是十分愉悦地,“西妃妹妹这是在怪我吗?”   “姐姐多虑了,我何德何能。”西妃无意与她纠缠,敷衍过后越过她继续往前,沐惜月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没有给端仁正眼。   她从来就讨厌这些争争斗斗,尤其是罔顾他人性命。   两人一路无言,沐惜月心中剧烈挣扎,想告诉西妃关于霓颦的计划,又怕徒增她的烦恼,说与不说两种念头来回拉扯。   “御医可是有话要和我说?”西妃是个从骨子里散发温柔的人,见她欲言又止,主动询问,“不用担心,但说无妨。”   沐惜月打量她片刻,做了决定,“霓颦打算针对您的父亲。”   “霓颦?我父亲?”西妃疑惑地与她对视,似乎还没清楚这其中的联系。   她只好将与霓颦的对话一一转述,中间略去自己见景墨的细节,只说,“我打听到杨大人是您的父亲,因此才着急来问。”   “霓颦她是想一网打尽。”西妃不傻,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眼神黯淡,“我从未想过与各位姐妹为敌,但……”   “但人心险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的。”沐惜月接话,“如今您要尽快与杨大人取得联系,提醒他注意,不要上了当。”   “多谢御医。”西妃娘娘眼中的感激不是作假,惹得她又是一阵心软。   如此温柔谦逊的女子,竟然被埋没在深宫之中,终日与寂寥作伴。   沐惜月看得出了神,缓缓问道,“您留在这里,是因为皇上吗?”   “嗯?”西妃未想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懵了一瞬,回过神后笑得有些羞涩,“是。”   “您喜欢他哪一点?明知道他的宠爱不可能只给您一个人,即便如此,还是要坚持吗?”她无法理解,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是她一辈子不可能接受的事。   听闻此话,西妃面上有微微的怅然,随后又自我开解似的,“能得到皇上片刻青睐,已经是我的福气。”   沐惜月不赞同地摇头,“若是我的爱人,哪怕穷尽手段,我也会让他的身边只我一个。”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正不是她的脸   西妃宠溺地笑笑,慢悠悠地接话,“当初年轻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你爱上一个大权在握的男人,就会发现太难了。你永远不可能是这世上最完美的那个人。”   她瞬间想到景墨,不可能。   他的痴心不需要旁人的佐证。   “说这些干什么,你给我的方子已经吃了一段日子了,我感觉好很多,后面需要换方子吗?”西妃不愿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笑着问她。   沐惜月眉尾微扬,“原来西妃还知道换方子这种事?”   “以前太医也给我看过一次,说是长期调理在不同的阶段吃的药不同。”西妃抿起笑,透出几分灵巧。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身后不知何时跟着的霓颦脸色阴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后宫的生存法则,但这个沐惜月,竟然将私密的事大肆宣扬,有心搅乱她的计划,实在可恶。   此人在她的必除名单上跳为第一。   沐惜月刚落脚,小桃便来禀报三皇子有事请她。   她咽下茶,“三皇子?”   “是。”   “可有说什么事?”还以为沐子安多少会沉稳些,准备周全再开始,没想到这么快。   小桃摇摇头。   沐惜月长叹一口气,这端仁一家,真是阴魂不散,这个找完下一个就等在那儿,“随我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与三皇子当面对峙。   到达时三皇子正坐在中央,旁边站着一脸得意的沐子安,似乎扳倒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中御医,您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三皇子缓缓开口,眼底是讥诮与审视。   沐惜月泰然自若地行个礼,起身,“难为三皇子挂念。”   “不过你应该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沐惜月,是吗?”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绕弯子。   她无所谓地承认,“是又如何?”   她既未犯法,又未杀人,承认个名字怎么了。   “很好,很痛快。”三皇子对她的洒脱有一丝意外,连连道,“那你也该知道你现在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很好,直来直去,省得她费口舌,“是否死亡名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与三皇子无关。”   “与我自然无关,但与这位新科状元,可有关得很。”三皇子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沐惜月终于偏头看了沐子安一眼,“我并不觉得有何关系,我与沐家已断绝往来,沐家也从未承认我的存在,三皇子若是只为说这些废话,还是免了。”   三皇子与沐子安对视一眼,后者色厉内荏,“你做错事在先,难道还不许家中长辈责骂?若是其他人知道备受敬重的御医是个抛弃父母的冷血之人,不知道你的铺子还能否继续。”   她摇摇头,很嘲讽,这手段太过低下,导致她压根没有回击的必要,只望着三皇子,忠心给他一句忠告,“三皇子,这样的人辅佐在侧,您纵使有通天神通,恐怕也难成大事。”   “你!”三皇子与沐子安具是十分恼怒。   “告辞。”沐惜月无语离开,还以为三皇子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结果一上来就暴露自己,只会用最幼稚的威胁。   等她走后,三皇子猛地一捶桌子,“这就是你的法子?威胁她?”   “三皇子息怒。”沐子安缩缩脖子,自知理亏,低声道,“中医馆是她的铺子,我们在里头的胭脂做点手脚,再鼓动娘娘们去买,到时候出了问题……”   三皇子眼睛一亮。   宫里的女人最惹不得,假若出了问题,她们定然不会放过沐惜月。   此计可行,沐子安立刻去安排人,还特意下了沐惜月会的毒,将胭脂全部糟蹋了个遍。   三皇子说服端仁去胭脂铺,告知自己的计划,端仁十分配合,带着一众娘娘直奔胭脂铺,大鱼还在因为客人的增多而开心。   满载而归的娘娘们喜不胜收,试个不停。   当晚便有奴才紧急去请沐惜月,说娘娘们的脸奇痒无比,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生出红点。   沐惜月拿着药箱立刻跟他赶过去,到了之后慌张地连看了几个人后,才确定,有人在胭脂里动了手脚,几乎瞬间想到端仁。   但娘娘们表示贵妃也是从那里买的胭脂,却完好无损。   她感到奇怪,询问之下才得知是在她铺子里买的,更加不解。   这边忙着治病,那边端仁已经开始一一慰问过来,言语之中满是道歉和懊悔,“抱歉,我以为是御医开的,所以一定不会有事。”   消息不胫而走,沐惜月正在给最后一个妃子看病,一个宫女急匆匆跑来在妃子耳边说了什么,妃子脸色瞬间变化,甩开沐惜月的手,警惕地看着她,“你还想害我?”   “我不知您在说什么。”她忍住急躁,稍微一想便知道有人搞鬼,很有可能是沐子安那人,这症状像极了她之前闲来无聊用在沐子安身上的毒。   “你这个贱人,竟然想加害于我?”那妃子哪里听得了这么多劝,在她心里,脸蛋就是最重要的,谁会宠幸一个丑陋的女人?   这个沐惜月就是为了毁了她们好独得恩宠!   被猜测的人十分无奈,毒加上妃子本身对花粉过敏,情况已经相当严重,若不及时治疗恐怕以后脸上的疤痕都无法消除。   可这妃子说什么都不让她再碰,惹得她有些恼火,“您可想清楚了,我走了,无人能治您的脸,以后无法恢复。”   “你留在这里我才是无法恢复!”妃子凄厉地喊了一声,冲筛子似抖着的宫女吼道,“还愣着干嘛,去请太医!”   “是……是。”宫女立刻离开。   “把她赶出去!”妃子瞪着沐惜月,满眼仇恨,公公们整齐划一要上去。   沐惜月后退一步不让他们碰到自己,“我可以走,日后您也莫要来血口喷人。”   说完拂袖离去。   世上有两种人,有的人值得救,有的人就算救起来,他仍然会重蹈覆辙,甚至还会怪罪救他的人。   沐惜月对后者敬而远之,既然这妃子一心求疤,那她也无所谓,反正不是她的脸。   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借皇上的暗卫给景墨传了一封信,让他把胭脂铺暂时关闭,胭脂一律不对外售卖,一一盘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并不是死因   刚处理好这件事,端仁便带着人上门讨伐,故作痛心疾首,“中大夫,你害我一个也就罢了,其他姐妹与你有何干系?”   “贵妃娘娘是何意?”沐惜月自然拒不承认,不动声色地与她打太极,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端仁把握十足,掩饰好眼底的得意,叹着气,“当初你住在我寝宫,给我下药也就罢了,竟然唆使你的手下给其他姐妹下药,你当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人吗?”   “当时到底谁给您下药,我相信您清楚,就算您不清楚,皇上肯定清楚。”她一一化解,“难道需要我把当初的事一五一十道来吗?”   端仁宫里处死一个大宫女的事并未声张,其他人也不知道实情,因此以讹传讹,现在也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她本打算利用这种不明朗的状态诬陷沐惜月,没想到她直接搬出皇上。   但凡涉及到龙架,其他人自然会再三思量。   “那姐妹们的脸又怎么说?”端仁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转而攻击其他点。   沐惜月深吸一口气,看了她身后众多讨说法的妃嫔一眼,“各位的确在我的铺子里购买胭脂。”   妃嫔们对视一眼,有按捺不住的已经开始骂人了。   “但我的胭脂从来不会出问题,我已经叫人开始一一检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话并不能使在场的人信服,她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若御医的胭脂有问题,那端仁姐姐怎么没事?”西妃清冷温柔的声音传来,缓缓从众人中间走过去,坚定地站在沐惜月身边,为她辩护。   此言一出,其他人瞬间看向端仁,眼中是询问疑惑。   端仁心中微微慌乱,正打算胡诌一个,便听到沐子安插话,“那是因为臣刚刚已经给了娘娘解药。”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人,除了端仁和沐惜月,其余人皆是一脸懵。   “臣乃这位御医的弟弟,不过早就没有亲属关系。”沐子安表明身份,顺便将自己撇得干净,“昨日偶尔听说端仁贵妃要带着各位娘娘去买胭脂,心中便十分担心。”   “此话怎讲?”有人发问。   沐子安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发问,这样他才能继续演,“这位好姐姐,曾经想夺走妹夫,而给亲妹妹下毒,导致亲妹妹毁容。”   沐惜月冷笑一声,说得跟真的似的。   但有不少人相信,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恶毒。   “所以臣对这样的毒十分敏感,今日赶来一看,果然如此,才能及时解救。”他不停往自己头上套高帽子,看得沐惜月一阵作呕。   “掐头去尾地讲故事,这就是端仁贵妃教你的?”她从未怕过事,当众嘲讽着他们,“除此之外,她可还教过你其他有用的东西?”   “中大夫,注意您的措辞。”被冒犯的端仁贵妃黑着脸警告。   沐惜月完全忽视她的存在,转而对着动摇的妃嫔坦然道,“胭脂有问题,我一定道歉,如果有人故意为之,我也会揪出来,纠缠到底。各位的脸我已经看过,并无大碍,休息即可。”   妃嫔面面相觑,见她底气十足,丝毫不慌,不免开始动摇,一时不知道听谁的。   “我对娘娘们如何,相信你们心中自有定论,大家都是后宫之人,聚在这里闹事与平民百姓有何异样?”沐惜月非常知道这群人心里那点高贵感,故意如此刺激。   果然,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愤愤不平的娘娘们眼中皆露出鄙夷与懊悔,这样实在有失体面。   “希望御医能够查清楚。”不知道谁带了一个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仓促地和端仁打过招呼后离开。   方才还拥挤的大殿此刻只剩下端仁、沐子安、西妃与附带过敏的那个妃子。   “端仁贵妃可还有话要说?”沐惜月淡淡扫过去,客套生疏。   “本宫自然希望御医能查明真相,还诸位姐妹一个清白。”她声音夹杂寒意,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沐子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过敏的妃子视线在两方之间来回,最终还是跟着端仁离开。   “贵妃娘娘,我想求一个解药。”她拦下快步离开的端仁与沐子安,支支吾吾地请求。   赶走沐惜月后,来了好几个太医都说治不了,之后肯定会留疤,她只好再度来请沐惜月,却没想到端仁竟然有解药。   端仁扫沐子安一眼,后者殷勤地递上一个小瓶子,她努努下巴,示意他给妃子,“拿去吧。”   这的确是毒的解药,最开始打算给端仁备着,不过端仁压根没有擦,自然也就用不上。   其他人毁容当然好,端仁就又少了竞争对手,而且还有人替她背锅。   妃子诚惶诚恐接过,连连道谢,“谢端仁贵妃大恩。”   “日后多来请安便是。”端仁嫌弃地看了一眼她已经开始化脓的脸,心道这张脸是废定了。   他们前脚分道扬镳,小桃后脚端着点心回来,看了看两边截然不同的方向,记在心中。   “大夫,我刚才看到贵妃与那新科状元在一起,还有一个妃子朝另一边去了,之前好像在交流什么。”小桃一边摆上点心,一边说。   沐惜月扶额,“肯定是给她所谓的解药。”   西妃在一边握住她的手,安慰,“这肯定是个误会,等查清楚了大家就不会怪罪你了。”   “我当然知道是误会,但如果有心人故意陷害,证据恐怕难找。”这就是麻烦的地方,对方在胭脂上下药,无色无味,她也难以自证清白。   “总会有法子的。”西妃对她印象非常好,因此更加心疼地安慰。   而沐惜月万万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胭脂中毒的事尚且没有解决,却传来一个噩耗,有妃子暴毙。   她匆匆赶到时只看到熟悉的衣角,正是那位过敏的妃子。   “等下。”她止住搬尸体的人,蹲下去掀开白布,面上已经溃烂不堪,但这并不是死因。   沐惜月扫视着她身体山各种症状,揭开袖子看了看红得发紫的皮肤,心一沉。   这是药性相克,中毒而死。   解药非但没有缓解她的状况,反而因为她的过敏成了致命毒药。 第一百七十四章 您觉得是谁做的   “怎么回事?”皇上与端仁姗姗来迟。   有不少才赶到的妃嫔看到地上尸体后差点晕过去,沐惜月默默拉上白布,遮住妃子的脸。   “中毒而死。”她言简意赅,说这话时抬头看了端仁一眼,那眼神莫名让端仁心惊。   “中毒?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晚膳问题?”皇上虽然对后宫出于麻木不仁的状态,但该问清楚的还是会追查到底,不解地追问。   说到正事,端仁立刻来了精神,故作惊讶地瞪大眼,“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果不其然引来皇上的追问,“什么事?”   沐惜月见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又要作妖,主动站出来交代,“贵妃娘娘带着其他妃嫔们去中医馆购置胭脂,不想中了毒,所以引起骚乱,我已给各位妃嫔看过了,唯独这位不肯。”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的人,“初步判断是这位娘娘本身对胭脂过敏,再加上胭脂上的毒,后吃了解药,反而弄巧成拙。”   皇上点点头,表示明白,再度看向端仁,“你怎会想到带她们去购置胭脂?”   冷不防被问到最根本的问题,端仁愣了一瞬才答道,“妹妹们听说您忙完政务要四处走访,自然是想给您留个好印象。”   他眉眼沉下,“真是胡闹。”   “妹妹们也是心切……”端仁贵妃万万没想到沐惜月会主动抢过话头,灭了她添油加醋的心思,“不过追根究底还是胭脂有问题。”   她试图把话题引到沐惜月身上,疯狂暗示着皇上。   死去妃子的婢女也是忠心耿耿,扑上去抓住皇上的衣摆,凄厉地请求,“皇上,您可要为娘娘做主啊!”   皇上自然不会怀疑沐惜月,但谁在背后捣鬼,却需要时间调查。   “放心,朕一定会查明真相,告慰爱妃在天之灵。”他郑重承诺,应后转头问沐惜月,“你确定胭脂是从你铺子里买的?”   “是。”沐惜月如实回答,“不过我尚未见到娘娘们的胭脂盒,不好判断是胭脂的毒还是盒子的毒。”   胭脂肯定不会放毒。   端仁贵妃似乎早就料到,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不劳御医费心,本宫早就差人去寻,你猜如何?盒子竟然都凭空消失,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   她说着挑衅地看过去,沐惜月颔首,“自然是幕后黑手。”   “那幕后黑手……”端仁极力引导,“虽然不愿意怀疑御医,但您是铺子老板,这……”   “我也正要问端仁贵妃,”沐惜月缓缓开口,“我是铺子主人,在事情发生之时尚且忙于诊治,无暇打理其他,而您在关怀之余,还能抽空想起寻找胭脂,可见您料事如神。”   皇上听着二人你来我往,一阵头大,伸手示意两人停止,“莫要再争论不休,此事朕自会交与司隶查办。”   “是。”沐惜月见好就收,真相如何,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还能由着端仁贵妃胡搅蛮缠?况且皇上口中的司隶,正是他才提拔上来的七皇子旧部,不愁不能真相大白。   端仁胆子再大,也不敢动皇上的人。   “皇上,可……”知道这个机会直接关乎到后面事态发展,端仁着急追加。   “行了,还嫌不够乱吗?”皇上瞥她一眼,早已没有当初的柔情蜜意。   等皇上离开,沐惜月才慢悠悠的,“贵妃娘娘,皇上终究是皇上,您以往的举动已经踩到了皇上的底线。”   “不用你多嘴。”端仁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沐惜月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端仁寻胭脂应当是事发之前,这么多嫔妃,或许有漏网之鱼,她抱着侥幸询问正在抽抽涕涕的宫女,“你们主子的胭脂可还在?”   那宫女眼神一收,手下意识紧了紧,磕磕绊绊地回答,“没……没有。”   “当真?”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沐惜月的眼睛,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对我诸多隔阂,但你若是不给我,真相可能就真的难以大白。”   “皇上已经让司隶调查,我会亲自交给司隶!”宫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坚决地回答。   沐惜月无奈,但她态度决绝,大有鱼死网破的打算,也只好顺了她的意,“好,我们一起去。”   “万一你……”   “放心吧,不会的。”她说着叫来在外候着的小桃,“小桃,你陪她说说话,我们在此等着。”   这算是案发现场,司隶若是要查,肯定从这里开始。   小桃这些日子下来性格活泼不少,又温温柔柔地和宫女聊天,宫女很快放松下来。   不出半刻,司隶带着人来侦查现场,沐惜月大步走到宫女身边,尽量克制着急切,温和地引导着她,“现在司隶来了,你可以交出来了吗?”   虽然充分相信司隶,但她需要给自己一个结果。   宫女瑟缩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司隶,新任司隶长相柔和,笑起来很是阳光,“不用怕,东西交给下官即可。”   她这才慢慢从袖子里拿出胭脂来,递到司隶手里。   沐惜月并未提出亲手鉴定,只是闻了一下外盒和里面的膏体,肉眼看了一下细节,已经基本确认。   有人在膏体表层撒了毒,很薄,但足够引起反应。   “你们检查的时候,小心一些。”她交代,“膏体表面有毒残留。”   司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应下来。   宫女偷偷看向沐惜月,思考她刚才的话。   人都有自己的判读,如果她真的是凶手,断然不会主动提供线索。   “御医,您觉得是谁做的?”她悄声问。   沐惜月对她态度的转变感到好笑,“不觉得我是凶手了?”   “我觉得您不是。”   小桃适时插了一句,“我们大夫当然不是,要不是娘娘不肯让她治,也不会这样。”   “小桃。”这话里带着微微的责备,小桃应声闭嘴。   她转过头,直视着宫女,“买回胭脂后,可有什么异样?有谁来过?”   “我……记不清。”宫女有些尴尬和自责,“胭脂买回来后,娘娘十分高兴,当即就擦在脸上,没多久就……”   沐惜月摸了摸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让小桃陪着她放松心情。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您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   司隶调查的速度很快,几乎一个时辰后就提了沐惜月去问,她自然如实回答,并顺手参来端仁一次。   “此事疑点,我认为还有一个,就是胭脂上的毒。”司隶盘问完,她主动提供线索。   “说。”司隶并不知她与七皇子的关系,只以为她也是那些削尖脑袋想上位的人之一,语气之间难免鄙夷。   沐惜月毫不在意,“这毒是我个人所制,只在家乡时逼不得已用过一次,当时只有沐子安知道。而这次,他竟然能提前拿来解药,您不觉中间有不妥之处吗?”   司隶将她的话一一记录在案,追问道,“你的话可有佐证?”   “您大可问一众嫔妃,她们都听到沐子安的话。”沐子安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给敌人送线索,沐惜月当然希望他送得越多越好。   成功将沐子安送到司隶眼中,相信他不多时就能发现沐子安是王爷的人,有了偏见打底,恐怕他想洗清嫌疑也难。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关于这件事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她无法自证清白,获罪入狱,但沐子安和端仁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寝宫里,皇上早就等在里面,她加快脚步,走到他身后,行了礼,“皇上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没什么大事。”皇上似乎又苍老了,缓缓坐下,“这次的事,你有何见解?”   “首先,可以排除我的嫌疑。”沐惜月有心为了景墨舒缓皇上沉重的心情,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皇上嘴角微微扬了扬。   “其次,用毒这件事,只有沐子安知道。但嫔妃发作只短短半个时辰,他却能料到嫔妃中毒,且恰巧中的事我的毒,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沐子安不出来,她尚且无法自证,但沐子安一出来,整个计划的漏洞就会被注意到。   他自以为是妙计,其实也是一个陷阱。   “所以这个沐子安,和你有过节?”皇上顺着她的话问。   “过节?”她嘴角勾起,“恐怕在他心里是不共戴天。”   “哦?我记得你们同父异母?”皇上也是侧面关心景墨的生活,追问着。   现在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沐惜月含糊带过,“都是一些槽心的陈年旧事,说出来只会煞风景。”   话都如此了,皇上也体贴地不再追究,“所以这个沐子安,是切入点。”   “对。”沐惜月仔细回想着朝中局势,分析着沐子安对端仁的作用如何,毕竟这个疑点洗不掉,他们就只能找人顶罪。   若是找人,自然是找一个派系中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位。   自从皇上亲政后,朝中王爷一派的权力逐渐让位,肯定有那么一两个早就被架空,就差一个借口踢出朝堂。   “在想什么?”皇上察觉到她的沉默,问道。   她将自己想法复述一遍,皇上赞同地点头,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顾兴元的人,明面上的基本都摸得差不多了,难办的是那些看似中庸,实则暗里藏心思的人。”皇上难得和一介女流商量朝中大事,若是被人撞见恐怕又要传出诸多不利她的话。   沐惜月点头与他一同分析,“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此话怎讲?”   “若是此次弹劾的事顾兴元的人,那算正常;如果他们想维持脸面,又想让您信任其他同党,可能就会派出所谓的中庸派来当这个刽子手。”   皇上深以为然,“我已经老七他们说过,适当推波助澜,不要做最后的出头鸟。”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皇上对他们的信任超出想象,但她也相当清楚,这些信任来源于大权尚在他手中。   不过景墨也没有篡位的心思,每次和他交谈见他都是一副早好早了,好回家种田的模样。   “有您的庇佑,不是大问题。”皇上的坚定站队也让沐惜月稍稍安心。   但皇上看上去仍然忧心忡忡,她了然,“皇上可是在担心端仁对我用计?”   “这不是第一次,也必然不是最后一次,她在后宫根深蒂固,恐怕朕护不住你……”一想到护不住她,景墨很有可能就此与他决裂,他就越发心焦。   沐惜月安慰着,“莫要担忧,我自有办法。”   自保她还是可以的,大不了破釜沉舟,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地险境。   而皇上却不怎么相信。   沐子安次日便被提去审问,他虽然有点计谋,但绕不过司隶的圈子,被诓得无法自圆其说,着急之下干脆闭了嘴。   “若你不说,死牢尚有你的一席之地。”司隶铁面无私,冷冰冰道,不是威胁,是陈述。   他吓得瞪着司隶,“你知道我身后是什么人吗,竟然敢对我无礼?”   这话只会给他招惹更大的麻烦,司隶眼神犀利,比刚才更加严肃,“是吗?那你背后是什么人?我一同提来问审!”   沐子安这才回过神,猛地大喊,“你可别胡来!”   司隶这才坐稳,“所以打算说实话了吗?”   “我说的就是实话。”他还在狡辩,司隶已经起身拿起手边的长鞭。   他浑身一抖。   “端仁贵妃驾到——”往日不受喜欢的尖细声音此刻听来格外悦耳,沐子安长松一口气,重新直起腰板。   司隶眉色一沉,知道这就是他身后之人了,不过竟然能惊动贵妃亲自出面,看来他们有更大的隐秘。   “臣见过贵妃娘娘。”司隶行礼。   “本宫听闻新科状元被提到了地牢,拿到犯了什么大事?”她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态度惹得司隶更加不悦。   “是。”他并未折腰,一五一十地禀告,“臣奉皇上之命查办嫔妃中毒之事,还请贵妃娘娘莫要为难下官。”   端仁淡淡一笑,走近一些,“说什么为难,您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   司隶未回话。   “本宫来恰巧是为了让他尽快说出事实真相,这不是也能省了您的功夫。”她语气依然平淡,面上和他说这话,私下却塞了一张纸条在沐子安手中。   沐子安趁着两人说话的当口低头,表面上在听她的教训,实际上正缓缓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杨飞。   脱罪之人,找杨飞?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还算完满的结束   “本宫言尽于此,你要多多配合。”她拍拍他的肩,谢绝了司隶的相送,转身离开。   司隶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   再度将视线聚焦到沐子安身上,此刻的他早已没有方才的窘迫,怡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神态自若,“司隶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他沉着眉,没有丝毫放松。   “你想得没错,这件事我的确脱不了干系,但我也是被人所逼。”他的语气含着做作的哀怨,吊着眼角望着司隶,“我说出来,你能保我不死吗?”   司隶看不惯他这副样子,皱着眉,“看情况。”   “那我就不说了。”沐子安自以为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本,一副二大爷的模样。   “啪——”鞭子直接抽在他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竟然敢对我用私刑?”他怒不可遏。   司隶眼底都是嘲讽,“真正的私刑您怕是没有见识过。”   沐子安成功被吓住,不再玩笑,认真道,“这些都是杨大人吩咐我做的。”   “杨大人?”   “杨飞杨大人。”   司隶的脸色变了变,暂时没有回应他。   杨大人被请过来的时候正在家中饮酒放松,一脸懵。   “杨大人,有些事情需要请教您。”   这边沐惜月实时掌握着司隶那边的各种人员流动,看到杨飞被请过去的时候当下便找到皇上,对方也一脸惊讶,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杨飞是最中庸的一位,一切以国家利益出发,若是严重威胁到利益,即便有王爷反对,也不会服软。   因此他在朝中还有相当地位,皇上也一直留着他,打算慢慢劝归,这个关头被推出来当做替死鬼,莫非对方察觉到什么?   “或许,他们想启用新人。”毕竟皇上亲政,有许多旧人也是皇上的旧部,搞不好会倒戈。   “沐子安?”皇上与她想到一块儿去。   沐子安是新科状元,做着不大不小的官,顾兴元以学习为由将他留在京城,不然早被他指派到地方。   看来就是准备这一手。   “沐子安德不配位,就算顶了军机大臣的位置,也只是被控制的傀儡罢了。”沐惜月与沐子安认识这么久,自然清楚他有多少真才实学。   凭着运气和些微的实力,以及龌龊的手段,也许可以考上状元,但之后的路可不好走。   “朕清楚。”皇上点头,蓦地想到景墨那群人,“你说墨儿现在身边有哪些人?”   “老景头、季睦洲,以及七皇子。”她先是疑惑地报完,随后明白过来,看向皇上的眼神有意外和不确定,“您要启用季睦洲?”   他的身份是个最大的阻碍,顾兴元肯定会抓着这点不放,甚至会反咬一口说他通敌卖国。   风险太大,她不能拿景墨的计划开玩笑。   “皇上,此举有风险,我们不如推荐一个稳妥的。”沐惜月不怕事归不怕事,但不会冒然行事,皇上手底下有诸多可提拔的人才,没必要冒险。   皇上也只是征求一下意见,见她反对自然不再提。   杨飞并不知自己这一行,两方都蠢蠢欲动。   而沐惜月在和皇上聊完后就“顺路”去了西妃那儿,将事实悉数告知,西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怎么会?”   “的确如此。”她满脸痛心,“杨大人在朝中刚正不阿,与王爷处处敌对,对方恐怕早就想除掉他。”   西妃握紧她的手腕,“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我……实在无能为力。”她手中没有任何权力,如果这件事只是王爷和端仁一死就能解决,那她早就行动了。   西妃面如死灰,安静了半晌忽然又急切道,“我去求皇上。”   “西妃娘娘……”沐惜月无奈拦住她,低声告知自己已经找过皇上,对此皇上也无法可想。   “这……”她一向温柔的脸涌起绝望,“这分明是子虚乌有的事,司隶凭什么给他定罪?”   “或许你有能证明杨大人行踪的证据吗?”   西妃一怔,她久在深宫,哪里知道那些事情。   那就实在没办法了。   端仁咬死不认,沐子安咬死泼脏水,其他又无凭无据,就是一个死局。   况且这个年代,没有相关的监控设备能证明杨飞的行踪,他身边的人也可能被买通。   西妃小声啜泣着,不敢相信这飞来横祸。   “我去求求皇上,也许皇上会看在你的份上从轻处理。”沐惜月只能如此安慰。   重责肯定逃不过,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这边还在安慰,皇上的懿旨跟着就到,宣西妃娘娘到大殿觐见。   杨飞显然被屈打成招,脸上满是血渍,沐子安一脸得意地站在边上,虽然受了点伤但并不明显。   司隶处理之快,连沐惜月都感到诧异。   “罪臣杨飞已经认罪,请皇上发落。”司隶不苟言笑,双手抱拳,请示着。   皇上看了一眼西妃,又看了一眼沐惜月,垂眉宣布结果——杨飞发配边疆,从犯沐子安赏一百大板,空缺军机大臣一职由皇上旧部担任。   宣布最后一项时,沐子安的脸明显变了变,碍于场合,隐而未发,只狠狠盯着沐惜月,认定是在她在皇上耳边吹风,导致这样的结果。   不然端仁贵妃和王爷安排好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卦?   而他并不知,此刻王爷和贵妃尚且被蒙在鼓里,司隶之所以如此着急,也都是皇上的授意,要先下手为强。   众人散去,只有西妃还在恍惚,却因为礼数不能上前与父亲叙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侍卫粗暴地拖走。   “西妃娘娘。”沐惜月惊慌地喊了一声,西妃受不住巨大的打击晕了过去。   这件事到此为止,等王爷和贵妃知道真相时木已成舟,纵然勃然大怒也无济于事。   撇开西妃娘娘的身体,还算完满的结束。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人盯着西妃了吗?竟然没有及时发现?”顾兴元难得震怒,本打算在西妃去找皇上时他同时出动,谁知道直接越过那个环节,被皇上抢了先。   “我的确叫人盯着了。”贵妃也很无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   盯着的宫女回禀说是沐惜月一直在安慰西妃,那杨飞受罪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她的人也一直在等着西妃去找皇上求情。   谁知道她压根没去。   “军机大臣一职掌管朝内军务,与军方有直接的联系,我们白白错过这么一个机会!”顾兴元老早就开始策划这件事,最先打算扶持自己的小外甥。   但女儿说有个沐子安或许可以顶替,对沐惜月也比较了解,纵然怀疑却还是答应了她的建议。   结果竹篮打水。   “你走吧,之后还有事要做。”顾兴元摆摆手,不想听她废话,赶她离开。   高傲惯了的端仁即便是对自己的父亲也不肯低头,此刻被骂更是心中不悦,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此刻宫中,沐惜月担忧地陪着西妃,担心她想不开。   本就身体虚弱的西妃在晕过去后脸色苍白,迟迟没有回暖,沐惜月一边嘱咐宫女给她暖暖身子,一边亲自煎药,等待她醒来。   日落西山,西妃才悠悠转醒,睁眼看到沐惜月正坐在不远处低头写着什么,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起来,歉意问道,“有劳御医陪同……”   “不用在意。”闻言沐惜月直起身走到床边,弯腰检查她的体温,又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脸色,还算好看,“身体好一点了,但还是需要多休养。”   心理打击更加伤身,西妃本来就羸弱不堪,好不容易调理好了一点。   “嗯,多谢御医。”比起身体,她显然更关心其他问题,“我父亲何时动身?”   沐惜月盯着她眼中化不开的担心,心软,低声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娘娘不用担心,杨大人不会被发配。”   “不会被发配吗?”西妃惊讶地瞪大眼,仍然克制地压低声音。   “嗯,杨大人为君分忧,皇上怎会舍得丢他在边境?”她配合着解释,“只不过暴露在明面只会惹来王爷的针对,让他暗中辅佐反而更加稳妥。”   此刻押送杨飞的囚车已经出城,不过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囚车上压的是谁。   西妃再三确定后才终于松口气,末了又问道,“这可是御医和皇上的主意?”   “是皇上。”虽然最初是她提的建议,但只有皇上能做到金蝉脱壳。   西妃满面感恩,挣扎着要去道谢,被沐惜月拦下,“现在正是敏感时期,还望您演得逼真些。”   “是。”她瞬间领会,委身同意,片刻后想到什么似的,“你们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这个消息?”   “对。”沐惜月有些被戳穿后的为难和窘迫,“但我实在不忍心看您悲伤过度……”   照顾情绪当然是首要的,更何况西妃在这深宫安然无恙这么久,自然也是有些机敏,隐瞒情绪这种事还是能做到。   “放心吧,我不会露出马脚的。”西妃知她的担忧,也为她的担忧感动,保证着。   沐惜月点头,心里已经做起第二套计划。毕竟事无绝对,且没有不透风的墙,西妃纵然再谨慎,也会不经意留下蛛丝马迹。   况且端仁的人已经盯上她,总会有一天察觉到,思及此,她不禁有些责怪自己的心软,但那责怪只是片刻。   安慰了西妃一拨,眼看着天色黑了,她才告辞离开。   才走出她的寝宫,就在外头碰上端仁,两人对视,后者绽开一抹笑,“御医也来看望西妃妹妹?”   “西妃晕倒,我作为御医自然要来看看情况的。”她点头行礼,并没有多少诚意。   端仁丝毫不气,斜睨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   虽然他们的人没有如愿坐上军机大臣的位置,但好在除掉了杨飞这个大麻烦,走马上任的新人年纪似乎不大,还有拉拢的机会。   大概那时还带着对皇上微末的爱意。   “西妃妹妹,你身体可还好?”她收起思绪,踏进门,大方地问。   她当然不是好心来关心她的状况,只是确认皇上没有后手,万一暗度陈仓,提杨飞开脱,那这一局他们输得就太惨了。   “还好。”西妃垂眼,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这件事就是他们在幕后主使,而她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嘚瑟。   “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想来也该难过。”端仁假惺惺地握着她的手,安抚她,嘴里说得好听,“不过他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西妃苦笑着,为了她干涉后宫杀死一个和她毫无干系的妃子?   “对啊,”端仁自圆其说,“杨大人想必也是知道你在后宫处境不佳,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没想到捅了娄子。”   西妃瞪着端仁,没想到她脸皮厚到这个地步,分明是她自己动手,却信誓旦旦说是她父亲的错?   “妹妹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端仁面上挂着笑,恶心万分。   “我只是在想,端仁贵妃的脸何时这么大了?”她缓缓道,直接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我的父亲刚刚遭遇如此龌龊诬陷,您却有脸来我面前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端仁敢来挑衅就是笃定西妃性子温顺,不会回驳,最多唯唯诺诺地应着,哪知今日的她性子刚烈,直接让她下不来台。   “西妃妹妹这是何意?”她的笑有些挂不住,十分勉强,眼中已有微微的不悦。   “实话实话的意思。”西妃有一说一,绝对不会主动挑事,但若有人挑事到她跟前,她也不会懦弱回避,“我父亲以刚正不阿出名,在朝中数次弹劾王爷,其他的还用我说吗?”   端仁因为她的言之凿凿敛了神色,严肃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是否乱说,姐姐比我更清楚。”西妃当仁不让,与她争锋相对,既然已经落得如此地步,她也不用顾及脸面,将想说的话一鼓作气说出。   在后宫至今有着绝对权威的人气得半晌没说话,良久才缓缓道,“西妃妹妹,我知道你最近很得皇上宠爱,但有些人,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西妃坐直身子,与她对视,“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只好暂时放他一马   端仁原本还怀疑西妃是在做戏,现在看来杨飞的事是真的,不然她怎么像失了智一样,竟然敢和自己争锋。   “端仁贵妃若是说完了,还请离开。”西妃收回视线,声音冷漠。   旁边候着的宫女默默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纵观整个后宫都没有人敢这么和端仁贵妃说话,纵然娘娘现在得宠,却总也比不过久居高位的端仁。   更何况皇上的偏宠若只是一时,到时端仁重新得宠,娘娘可就遭殃了。   “妹妹好些休养身子。”端仁没有纠缠,脸色黑如锅底,带着人离开。   等她走后,西妃才长松一口气,看着吓得脸色苍白的宫女,有些好笑,“这么担心?”   “她毕竟是端仁贵妃……”威名在外,其他宫的宫女见到她的宫女都要绕道走,被欺负、替她们背黑锅都是日常。   西妃摆摆手,询问着,“你是不是以为本宫疯了?”   宫女下意识点头,当然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和这么一个人当面怼,但点完头后又迅速摇头,毕竟眼前是自己的主子。   “没关系。”西妃安慰她,示意她为自己倒杯热茶,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连宫女都觉得她疯了,端仁自然会认为她大受打击。   “娘娘,万一贵妃她找您的麻烦,或者秋后算账……”宫女真心实意为她担心,忧虑地问道。   “不用担心,我自会应对。”她温声道。   宫女眼中游移不定。   另一边安慰完人的沐惜月回到乾坤宫,彼时皇上正在与大臣商议要事,她自觉回避,路过时听到他们似乎在交流边关将领述职的事。   难道要有大动作?   耐心等着他们商议结束,她才探头询问,“有什么事?”   “顾兴元在调回他的兵力,边关失守,只能让老七回去守着。”皇上扶额,事情难办。   沐惜月眯着眼,无法理解顾兴元的操作。   将大军调回,让人数更少的军队镇守边关,这岂不是告知敌国我们现在羸弱不堪一击?   “王爷他真的有计谋吗?还是为了所谓的皇位,连国家安危都不顾?”她满言嘲讽,还有些悲哀。   权力果然是剧毒,能腐蚀每个人的内心。   “是朕疏忽了。”对顾兴元的动作,皇上也难以言表。   沐惜月坐在他对面,仔细思考着,顾兴元作为王爷,暗中操纵朝政这么久,绝对不会做这种唇亡齿寒之事。   “那皇上您打算如何应对?”她一边思考一边询问。   “只能让老七先行镇守,再做其他打算。”皇上如是回答。   “顾兴元调兵回来的理由是?”沐惜月猛地想到这关键的诱因。   皇上看了她一眼,“说是宫中危险频频,需要调兵回来保护皇宫。”   沐惜月本以为他早有自主权,可如今看来,还是有其他桎梏因素,“这些可是他在调兵之后才上报于您?”   “他奏禀时大军已在半路。”提到这件事,皇上目光阴沉,愤怒溢于言表。   竟然敢越过他直接调兵,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先前在朝堂的顺从果然只是假象。   “也许他认定十万大军的兵符在我们手里,所以以此相逼,让我们露出马脚。”沐惜月终于想起三皇子丢失的兵符,反应过来。   皇上似乎也恍然大悟,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那该如何?”   边关不可无人镇守,这十万大军迟早要调出来。   沐惜月摇摇头,仍然认为不能轻举妄动,这是一场拉锯战,顾兴元如果真的毫不惧怕打定主意,应该会在大军全回调后再上奏,才更加稳妥。   谁先动谁就处于被动状态。   “您不如这样。”沐惜月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解决方法,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皇上眼睛一亮,连连佩服她的机谋。   再度上朝,不出意外顾兴元一方有人进谏,大军撤离边关,国无防线,岌岌可危。   皇上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顾兴元得意的细微表情,沉下声音,“三皇子过失导致十万大军无法调动,朕决定借七皇子手下三万精骑,亲自带兵去边关镇守。”   “这……”   大臣瞬间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走后朝中必然群龙无首,还请您三思。”这种时候自然是顾兴元出来唱红脸,故意提及端仁之前的垂帘,“即便有贵妃垂帘在先,却也难服人心。”   好坏都让他说了,皇上没有接话。   丞相跟着站出来,与王爷唱戏,“王爷,贵妃垂帘时可是令朝堂上的人心服口服。”   皇上隐忍怒气,故意调侃,“怎么,当朕不存在吗?”   几位大臣噤声,他淡淡扫了一眼,悠悠道,“朕已经做出决定,亲征时又七皇子代管朝政。”   顾兴元一愣,其他大臣亦是满脸错愕,没想到他会忽然让七皇子打理朝政,要知道七皇子前日才被王爷弹劾过。   “皇上,请三思。”顾兴元急忙道,这次说三思倒是严肃了点。   “三思?”皇上嘲讽一笑,“王爷让朕这也三思、那也三思,不如你来拟旨做决定?若不是你执意调回大军,朕会有此忧虑吗?”   “这……我也是为了皇宫安危着想,”顾兴元为自己的行为带上高帽子,企图引导舆论走向。   但中庸派也不是傻子,立刻戳穿他话中的逻辑死角,“七皇子有三万大军,保护皇宫绰绰有余,王爷不顾后果私自调遣,本该是死罪!”   王爷被怼得一句话说不出,转头怒视着发言的人,强词夺理,“皇宫安危之重,派多少人都无可厚非。”   “三万人,还围不了一座皇宫?”皇上阵线的人立刻补刀,二对一,顾兴元再没有优势。   当初他提的时候,其他人因他握着十万大军,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皇上也未明确表态,只好暂时放他一马。   一旦抓到机会就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朕以为军机大臣说的有礼,王爷呢?”皇上语气淡定,反问着顾兴元。   目光聚焦到他身上,他嘴巴张张合合,要么让七皇子代理朝政,要么打消原本计划。   于他而言,七皇子打理朝政或许不那么具有威慑力,但风险极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认为我有罪吗   毕竟七皇子对他的敌意明显,若是代理朝政必然处处把控他,稍微做得过分也可以用“不熟练”来粉饰太平。   这也是皇上让他代理的原因。   可如果放弃计划,那丢失的十万大军绝无找回来的可能。   顾兴元挣扎再三,决定暂时放弃计划,退一步,“是臣考虑不周,请皇上责罚。”   “责罚无用,眼下大军已在返程,只能如此决定了。”皇上故意道,一副可惜的模样。   除了顾兴元一脉的人,其他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万万没想到皇上会不顾他手中重兵威胁,他抿唇,委曲求全,“臣立即让大军驻守边关。”   “有劳王爷体恤。”皇上缓缓点头,没再和他客气。   顾兴元垂眉,掩下不甘和嫉恨,同时怀疑起另外一件事,皇上有恃无恐,难道已经掌握那丢失十万大军的下落?   不过知道也很正常,毕竟沐惜月天天跟在他身边,他们的信息应该是共享的。   吃了亏的顾兴元回府后暴怒,少不得数落同样一脸阴暗的端仁,端仁回首就召来沐子安,“这就是你出的主意?”   沐子安连着两次失利,他们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他猛地跪下,连连道歉,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再给你机会?说得轻巧,哪一次的失败不是加剧了我们的处境?”端仁看着他的眼中满是不屑。   他心中一刺,碍于身份又不敢回驳,只能讨好地笑着,凑到她身边,“贵妃,小的还有一计。”   “说。”她没好气地命令。   沐子安忙直起身子,殷勤地替她捶肩,循循善诱似的,“小的听说皇上信鬼神之事?”   “有谁不信?”每年都会有祭祀活动,自然是大家都信。   他狡猾一笑,“这就好办。”   “怎么?”   他附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端仁眼睛微闪,缓缓点头,此计可行,倒是比之前的靠谱多了。   尚不知情的沐惜月照例去见西妃,一是检查身体,二是看看她状态如何。   西妃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见到她来时微微笑着迎接,已经恢复到往日的健康。   “你这每日都过来,也不怕人说闲话?”她甚至还能开开玩笑。   沐惜月笑着回应,“若我是个男子,早就被逐出宫了。”   两人玩笑着,泰然自若,仿佛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正聊着的时候宫内烛火陡然熄灭,宫女吓了一跳。   还是西妃率先安慰,“去点灯,大概是风大了。”   可外头的树叶一动未动,发丝也丝毫未飘。   宫女战战兢兢地点了灯,才刚过一瞬,又熄灭,无形中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蜡烛燃烧。   “这……”宫女有些怕了,小声问着,“娘娘还点吗?”   “不点了。”西妃心大,没有当回事,摆手示意她下去。   片刻后,方才熄灭的蜡烛逐一亮起,唯有沐惜月身边的还暗着,她莫名其妙,亲手点了一次,蜡烛晃动着熄灭。   西妃劝道,“不必管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沐惜月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些烛火是冲着她来的。   聊完后她起身告辞,才走一步,原本的蜡烛陡然亮起,而她接近的这盏迅速熄灭。   西妃与诸位宫女都注意到这种异样,宫女不敢说,西妃只当无事,“恐怕有人在恶作剧。”   沐惜月沉眉,她不是没有看过这样的魔术,但要求的条件极为苛刻,在这随意的环境里,难度极高。   “不要放在心上,我多派几个宫女跟着你。”西妃安慰着,点了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宫女陪在她身边,“有任何异常记得告诉皇上。”   “是。”   告别西妃,一路上凡是她路过的地方烛火都无一例外熄灭,等出了西妃寝宫,拐入一条小道,宫女们手中的烛火灭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阴森森的小道。   宫女们走得更近,不敢轻举妄动。   沐惜月眉头皱着,她是不信这些东西,但现在的状况实在有些诡异。   “御医……”宫女已经开始害怕,哆嗦着想走,又想到主子的委托,不敢走。   “你们回去吧,没事。”沐惜月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更何况对方明显冲着她来,没必要拉无辜的人下水。   宫女们连忙提着灯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离开她之后,宫女们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身边只剩下小桃,此刻小桃也显得有些紧张。   “大夫,我们会不会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她小声支吾着问。   沐惜月被她逗笑,调侃着,“你要是怕,也可以先跑回去。”   “我才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小桃立刻直起腰板,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沐惜月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用紧张。   两人摸着黑往前走,眼见着快到达乾坤宫,大半夜的却突然起了雾,两人眼前只有茫茫雾色。   “大夫?”小桃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的害怕,沐惜月握紧她的手,给她温暖。   “何人鬼鬼祟祟?”她大声呵斥一句。   对方似乎听到,在微微褪去的雾色中浮现出一个人,长发盖住了脸,不过那身衣服却是很眼熟。   正是去世嫔妃的装扮。   沐惜月皱眉,心下了然,必然是有人想借这件事大做文章,拉她下水。   小桃看清后已经尖叫起来,沐惜月淡定走近,直视着那人,“这点小伎俩,你还瞒不过我,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事直接冲我来。”   那人影僵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半晌后雾色再度浓起来,听到她清冷如鬼魅的声音,“你欠我的,终究是要还的。”   沐惜月嘴角抽了抽,这声音确实像,但还没有像到她会愚蠢相信的地步。   雾色逐渐散去,早就没有了对面人的人影,她回头想要安慰小桃,身后的人早就吓得面无血色,“大夫,她的声音和那位娘娘一样。”   “都是人假扮的,不要担心。”沐惜月声音更轻,试图让她从恐惧中走出来。   “可是太像了……”小桃从小就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认为冤死之人必然会回来讨债。   沐惜月耐心地问,“你认为我有罪吗?” 第一百八十章 你还在狡辩   小桃连连摇头,在她心里沐惜月当然干干净净,怎么可能做那种龌龊事。   但她信任沐惜月,不代表其他人同样信任。   最初所谓的闹鬼还只是针对沐惜月一个人,后来见起不到任何作用,本人毫无回应,便开始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遭殃的便是小桃。   这天小桃正在和其他宫的宫女往回取衣服,几个小女孩儿贪玩去了湖边,湖上景色正好,偶尔有灵活游动的鱼映入眼帘。   小桃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脚下一重,有股力量把她往湖里拖,她吓得尖叫起来,其他几位宫女见状连忙上去拉她。   三个人合力将她拉上来,彼时小桃的裙摆已经湿透。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宫女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感觉有人在拉我。”小桃也十分后怕,远离湖边,惊魂未定地盯着湖面。   宫女们都听说过最近闹鬼的事,脸色惨白,“会不会是娘娘的……”   话还未说完,平静的湖水凭空掀起一阵波浪,哗哗的水声听得她们头皮发麻,忙害怕地抱作一团,远离这个湖。   好容易情绪镇定下来,宫女劝小桃,“你还是转去其他妃嫔那儿吧,虽然委屈了些,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不用了,劳烦姐姐们关心。”饶是如此,小桃仍然十分信任沐惜月的为人,坚决不会在这个当口落井下石。   在宫女们的摇头叹息中她拧着湿湿的裙摆往回走,路上不知着急还是害怕,磕到石头上,手掌心破皮,血瞬间流出来,起身的时候滴在裙摆上,借着水晕开。   于是路人眼里,就是一个裙子上满是血十分狼狈的人匆匆回到乾坤宫,有人认出她的脸,便开始无妄猜测。   沐惜月和皇上沟通完回去的路上看到宫女们对自己避之不及,眼中尽是惶然与嫌弃,恨不得她早点离世。   “就是她,害得小桃浑身是血,就不能放过小桃吗?”以为她听不见的宫女们小声议论,被她尽数听在耳里。   小桃浑身是血?她怎么不知道?   脚步加快回到寝宫,一路听到各种版本,越说越离谱,还有说她命不久矣的,吓得沐惜月心高高提起。   如果小桃出了事,那必然是她的原因,也许是时候把小桃送到皇上身边去,至少不会让她处在危险之中。   “小桃!”远远看到小桃的背影,沐惜月大喊一句,脚步更急,匆匆走到她身边,在她愕然的目光中夺下她手里的扫把,“都受伤了还打扫什么?”   “大夫?”小桃愣愣地被她抢过扫把,呆呆地询问,“您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沐惜月眼睛一沉,果然受伤了,端仁真不是个东西,“伤到哪里了?”   她说着拉着她全身打量,生怕伤情严重,小桃又不告诉她。   “只是手掌擦破了点皮。”小桃说着伸出手给她看,已经清理包扎过了,没什么大碍。   沐惜月犹疑地检查后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别的了?其他宫女说看到你满身是血地回来了。”   小桃哑言,片刻后想起来,笑道,“那是血滴在打湿的裙摆上晕开了。”   “裙摆怎么打湿了?”今天只是去取干衣服,怎么可能碰到水?   小桃本不打算说这件事,不想让她担心,可她拐弯抹角地问上来,撒谎也不太好,只好诚实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端仁实在欺人太甚。”听完整件事,沐惜月握紧拳,想都不用想罪魁祸首是谁,能不要脸地用这件事做文章且做得滴水不漏的,只有端仁。   霓颦还没有这样的智慧。   “大夫,她并没有伤害到我……”小桃不想她孤身涉险与端仁敌对,连忙安慰着。   沐惜月凝起眉,“没有伤害?如果不是恰巧有人在边上,你早就被拖进水里了。”   在端仁眼中,下人的生命草芥不如,必要时可以随手丢弃,牺牲一个小桃,换来更多的责骂,是她喜闻乐见的事。   “但这件事本就是捕风捉影,您去指责她也是空口无凭。”小桃毕竟跟过端仁一段时间,非常清楚她的反应以及事情之后可能的走向,所以才选择默默忍受。   沐惜月胸膛上下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她何时受过这种气?但眼下她们暴露在她的眼线中,任何动作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更何况她不想牺牲小桃。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思考再三,沐惜月决定早些动手,反客为主。   做好决定后她搜集了不少的流言,与此同时流言蜚语不断扩张,已经到了避她如避瘟神的地步,早些时候逐渐对她产生信任的“毒胭脂”事件里的妃嫔也纷纷倒戈,反咬一口。   只有西妃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也正是因为坚定的举动,某种程度上坐实了盛传的流言——是沐惜月为西妃出主意,怂恿杨飞找替死鬼下毒,以达到宠冠六宫的目的。   这理由十分让人信服,慢慢地每个人都信了这套说辞。   端仁见时机成熟,将她告到皇上那儿,拉着一帮妃嫔与宫女太监去作证。   大家都说见到过一个身着去世妃子同样装束的女人在夜间游荡,偶尔还会发出悲鸣,声音凄厉怖人。   沐惜月听着他们的控诉,只觉得好笑。若是真的有这么个鬼存在,恐怕他们早就人人自危,还会拖到现在才来作证?   “既然你们说是我怂恿西妃,那西妃知道吗?”她义正言辞,巡视一圈,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触到窘迫与意外。   “死到临头,你还在狡辩?”端仁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若西妃与你真的毫无勾结,那她为何今日不现身?”   经她一提醒,大家才发现妃子几乎都到齐,唯独不见西妃的身影。   沐惜月丝毫不慌,“我早就与西妃说过,不要理会这些碎嘴,只管养她的身子,今日也是我安排的她休息,有问题?”   西妃身子不好,若是站在这里被这群失了智的疯狗围攻,怕是会旧病新病一起发。   “且不说西妃,便说皇上。”沐惜月话锋一转,转身对着皇上作了一揖,“若是真的有这等荒谬之事,为何皇上龙体无恙?娘娘不是更应该恨皇上查案无方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也算有个答案   黑锅直接背到皇上背上,端仁嘴唇动了动,嘲讽着,“我看你治病的本事还没嘴皮子功夫厉害。”   “过誉了。”她毫不谦逊地承下夸奖,继续道,“娘娘有冤情,会拖到最近才来闹事吗?”   皇上本就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尤其牵扯到偌大后宫,更是认为无稽之谈,对于端仁的吵闹脑仁疼,不想继续,“爱妃,朕念你关怀姊妹,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还是算了。”   不是没想到皇上会无条件地偏袒沐惜月,只是没想到他会逆着所有人的心思偏袒她。   端仁贵妃咬牙,胸中怒火灼灼燃烧,“皇上,您是被这个妖女迷了眼了,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她只是为了控制您吗?她在一步步除掉您的后宫啊!”   这话一下把个人恩怨拉高到整个后宫,其他偏听偏信脑子关键时刻并不好用的妃嫔纷纷附和,更是把沐惜月当成了共同的敌人,就差直接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沐惜月望着那些一无所知还情绪激昂的妃嫔,她们永远只能在宫中垂泪是有原因的,唯一那点机敏也拿来争风吃醋,又有谁会喜欢?   皮囊再好看,里面空无一物,仍然是肤浅易毁的。   “我还是那句话,您要么拿出切实的证据,要么就收起您的诋毁之词。”沐惜月刚得很,压根不怕端仁以及她身后那一群顶不到一个人的嫔妃。   当众被回驳,端仁脸色不十分好看,强词夺理地争辩,“那妹妹的鬼混是怎么回事?”   “可能有人假扮,也可能是来找贵妃您的也说不定呢。”沐惜月嘴角带着讥讽,眼中满是不屑,没把她放在眼里。   有意挑起她的愤怒,这样她才能抓到更多漏洞。毕竟这造鬼的手段极为专业,她只能确认人为,却不能找出实施的方法。   今日这一番争辩,端仁必然会加强手段,她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皇上嘴上说会看证据,其实在行动上已经完全站在沐惜月这边,若不是端仁还站在这里,恐怕那些嫔妃早就识相离开。   但端仁还是不放弃,苦口婆心地劝说,“皇上,现在事情还未闹大,后宫已经人心惶惶,难道您真的要等到闹出人命才会管吗?”   沐惜月没有回话,也没有看皇上,沉默等着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便等闹出人命。”他冷漠的声音传来,阶下一片哗然。   此举纵然会给沐惜月拉仇恨,但也明确地为她竖起一道防线,若非有实打实的证据,她们绝对不会来骚扰她。   更何况皇上身份尊贵,她们自然不愿意放弃宫中的奢华生活,主动离开提都不会提,为了继续生存也会对她表面上多有恭敬。   而她只要表面的恭敬便足矣。   一场兴师动众的讨伐无疾而终,端仁走在最后面,像是故意在等着沐惜月。   “御医果然好手段,皇上已然听不进我们的话。”她不遗余力地嘲讽,眼中满是讥诮,路过的妃嫔冷冷地横了沐惜月一眼,导致她十分无语。   “不是我好手段,是你的话站不住脚。”沐惜月没给她半点面子,也讨厌她的诸多纠缠,随意顶嘴一句,在她难堪的脸色中越过她离开。   只要西妃为她作证,端仁便没有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依照皇上对西妃的宠爱和信任,她的话基本等于决策。   毕竟杨飞出事的时候,皇上第一反应是安慰西妃。   沐惜月有些唏嘘,心道皇上的备胎也真多,而且都是心甘情愿。   思绪散漫,她急忙拉回来,打算去看看西妃,今天例行的检查还没有做。   带着小桃往那边走,现在已经发展到她出现在哪条路上,哪条路便空无一人的地步。她也乐得清静,泰然自若地往前走,小桃也逐渐心态放平,为了安危倒是时时刻刻跟着沐惜月。   早就听说乾坤宫那边发生的事,西妃坐立难安,想主动找上门,又想到沐惜月的再三叮嘱,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   此刻听到她来的消息,西妃急忙叫了宫女和自己一起迎出去。   要说整个皇宫还有哪个妃嫔不避开她,大概就是西妃了,因着西妃的热情,她的宫女们对她也格外温和。   宫女替两人斟好茶,体贴地退到十里外,为她们留出交谈的空间。   “今日皇上可有说什么?”西妃最担心的便是皇上对沐惜月的态度,只要皇上还护着她,就基本没有大问题。   沐惜月知她心中所想,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皇上不会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词。”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点点头,“端仁今日突然发难,必然是有所准备,可是有证人?”   “全皇宫的人都是她的证人。”闻言她微微笑着,没当回事,“本来就子虚乌有的事,她拿不出什么证据。”   只是流言有些让人烦,不过她不信端仁还能坚持一月两月?   “端仁毕竟手段多,你要小心着点。”西妃还是不十分安稳,当初端仁能一手截断后宫与皇上的接触,不可谓没有手段。   知她在担心自己,沐惜月颔首,表示自己会注意,并让她专心养身体即可。   现在已经进入第三阶段,方子可再更换一次,她检查好身体后便写了一张新的方子递给她,“这是新方子,少了一味药,药性淡一些,但滋补。”   西妃示意远处宫女接下,笑容很暖,“御医有心了。”   在后宫她最看得起的人便是西妃,当然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等顾兴元的事情解决了,皇上大概率会立她为后,她半辈子的等待也算有个答案。   沐惜月心中计划得很好,更加鼓励她,“可要好好养身子,日后为皇上生个白胖的双胞胎。”   她突然说到子嗣上, 西妃脸红了红,推了她一下,害臊地娇嗔,“眼下正是紧张时刻,御医开玩笑怎么不分时间场合。”   “难得有闲暇聊天,不放松难道要一直绷着吗?”她大方坦荡,弦终日紧绷只会断,而且西妃也需要这样的小玩笑来活跃她的心情。   西妃很是赞同地点头,与她交流着其他无关痛痒的小事,仿若闺蜜闲聊。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何不请御医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沐惜月想着尽快找到闹鬼事件的真凶和作案手法,便和她道了别,临走时还特意嘱托,“一定要注意身体。”   饶是温和的西妃也不由得故作嫌弃,“我都听厌了。”   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碰到了装神弄鬼的事情,沐惜月第一反应是护好小桃,随后才谨慎地观察起四周。   这些雾的味道不是很好闻,有点类似与干冰的窒息感,她捂着嘴,牵着小桃在迷雾中往前探路。   “大夫……”   “嘘——”   她仔细感受着各种细节,风是正常的,左边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看着小桃,示意她放轻脚步。   两人猫着身子转向左边,蹑手蹑脚,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绕了几步路,果然看到左边有个在慢悠悠晃着的人影,似乎在等雾薄一些出来吓人。   沐惜月脸色一沉,猛地上前抓住那人的头发,那人反而被吓了一跳,尖叫着跳起来,松垮垮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掉了半截。   “你到底是谁?”她厉声责问。   小桃在最初的惊吓后立即回过神帮她按着“罪犯”。   将那人假发卸下来,再把浓浓的妆擦掉,倒是一张素净的男人脸。   “谁指使你的?”沐惜月气得不轻,竟然还用一个男人扮,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吗?   下人已经吓得不敢吱声,只顾哆哆嗦嗦地求饶,“小的不是故意的,您放小的一马。”   “说出幕后主事人,我就放你一马,不然拉你去见皇上。”她威胁着,拽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下人大概是真的吓傻了,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沐惜月打算先把他带回去,再仔细审问。   刚走出一步,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飞箭精准无误地插在下人的脖子中央,鲜血冒出来,他脸上带着惊恐,无声地倒了下去。   沐惜月扭头看着飞箭来的方向,暗自握拳。   这个端仁,实在可恶。   她蹲下身为他止血,想着尽可能拖长时间,“你告诉我,谁是主使?”   “是……是……”下人“是”了半天,直接咽气,沐惜月拳头捏得更紧,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更何况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看到这里的小桃彻底褪去害怕情绪,担忧地问她,“证人没了,这怎么办?”   彼时雾已经尽数散去,远远路过的宫女只看到这边躺了一个人,等稍微凑近后才发现是一个死人,沐惜月和小桃还在旁边,尖叫着叫来其他人。   这件事很快闹到皇上那儿,皇上一阵头痛,直接移交给司隶。   端仁白白损失一个身形相似的替身,既生气又庆幸及早解决了他。   “娘娘,莫要忧心,这可是一件大好事。”沐子安在旁边煽风点火,“如今皇上将此案交给司隶,沐惜月和小桃是当事人,定然会被带过去审问,这空当,可就没有人管西妃了。”   端仁眼睛亮起,想到他们最初的计划,缓缓弯起一个笑,是时候祭出杀手锏了,她倒要看看,这一次沐惜月还能不能好命躲过去。   沐惜月和小桃很快被提去审问,由于规矩都要在牢里待上一晚,此时她尚不知,这一晚便足以天翻地覆。   次日清晨,接受完审讯的两人揉揉酸痛的脖子放心地回宫。   刚进宫,就看到乾坤宫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西妃的贴身宫女,此刻她脸色苍白,惶然不安。   沐惜月心一沉,完了。   “中御医,您……您去看看西妃吧……”宫女一抬头看到她,忙追上来,抓着她的手哀求着。   她二话不说立刻往那边赶。   西妃寝宫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气氛压抑,死气沉沉,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才一晚上不在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赶到屋内,西妃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听到响动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缓缓抬手似乎想说什么。   沐惜月忙坐在她身边为她诊断,剧毒,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此刻毒已经渗透五脏六腑,回天无力。   若是有现代医疗设备,也许有救的机会。   “谢……”她想说点什么,只说了一个字,手却骤然垂下去,似乎只是等着见她最后一面。   沐惜月手一空,心连同空了一块。   昨天还鲜活的人,还在和她开玩笑的人,今日就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罪魁祸首,不需要猜。特意挑她被审问的时间,就是为了让她错过最佳救治时间。   “西妃。”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心沉到谷底,转头问瑟缩站在一边的宫女,“昨日膳食端给我。”   “可……已经尽数处理了。”宫女吓得话都说不清。   倒了?沐惜月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明知道宫女的做法也没错,就是气不过。   “昨日膳食由谁送来?”她只好曲线救国,问道。   “送膳食的宫女下落不明。”   看来这是一场预谋好的陷害。   她想到什么,猛地在西妃身上找了找,果不其然在袖子里找到一封书信,她刚拿出来打算展开看,一直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猛地夺过。   沐惜月愕然回头,对上端仁高傲的眼神。   “这是西妃的东西,你无权过问。”她急于知道真相,又担心端仁一个“不小心”毁掉,语气严肃急切。   端仁晃了晃,似乎也没有打开的意思,缓缓道,“本宫也有此意,不如等皇上来了再打开如何?”   沐惜月的心“咯噔”一声,好像陷入了某种陷阱。   “端仁贵妃,您何必与我绕弯子,到底是谁的手笔,您比我更清楚。”她冷眼嘲讽,是她的疏忽大意,竟然忘了西妃这边的安危。   “我可不懂你在说什么。”端仁把黑锅摔得干干净净。   不多时皇上便匆匆赶来,第一时间跪在西妃床边,握着她的手,盯着她,似乎还抱有一丝期望,“爱妃……”   可床上的人再也不能响应。   “谁做的?”他声音沉如闷雷,唬得在场的人不敢动弹。   “昨晚发现娘娘状态不对,但娘娘以为是旧疾,便没有管,谁知尽早……”宫女抽泣着,后面的不忍心再说。   皇上眉头拧起,“为何不请御医?”说着看向沐惜月,这应当是她可以解决的问题。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事有诸多疑点   “昨日中御医被司隶叫去问话,今日清晨才回,一回来便直接到了这里。”小桃为沐惜月解释,偏头看了端仁贵妃一眼,小声追加,“倒是贵妃娘娘,我们并未有任何通知……”   言下之意便是她必然知道一些内幕,皇上本就对端仁贵妃印象不佳,听到小桃的话更加沉眉,望过去,“你是如何得知的?”   “从杨大人出事后,西妃妹妹便魂不守舍,我担心挂念,便会时常来瞧瞧,谁知道今天……”端仁贵妃说得跟真的似的,边说边垂泪。   若非知道她的为人,沐惜月恐怕还以为她与西妃是什么情深姐妹,西妃尸骨未寒,她就腆着脸如此颠倒黑白,这是让人恶心。   “西妃娘娘曾留下一封书信,此刻正在贵妃手中。”她不愿与之纠缠,转移话题,更关心那封被她抢走的信。   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   “信?”皇上看向端仁贵妃,询问着。   沐惜月瞥了一眼,观察着贵妃的神色,她不慌不忙,闲适悠然,仿佛已经预料到信中的内容,她心内大呼不好,已经来不及。   皇上接过信,展开仔细读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越发紧锁,似乎看到极为不可思议又无法理喻的内容。   端仁贵妃的笑容逐渐扩大,故作不知地凑上去,随意看了两眼后惊讶地叫了一声,“这怎么可能?中御医心地善良,医术高超,怎么会做这样龌龊的建议?”   旁听的沐惜月眼角抽了抽,大概猜到了信里的内容,无非是她怂恿西妃与杨大人对嫔妃下毒,借此除掉争宠对象。   在场的都是人精,端仁贵妃的话外之音就差直接点题,其他围观的人迅速明白过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锁定站在床边的沐惜月,眼中满是怀疑指责。   视线中心的人丝毫不慌,淡定地坐下,“西妃娘娘的死因有待调查,这封信是否为她的亲笔信,也有待商榷,贵妃娘娘如此笃定,难道是知道内情?”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西妃的字迹,但皇上肯定知道,她说完后确信地望向他,多日相处的默契已经能让对方充分领会到她的意思。   “这字迹……”皇上摩挲着纸张,眼神很沉。   端仁贵妃已经接话,“正巧我还请了字迹鉴定师,御医若是怀疑,大可让鉴定师鉴定。”   她话音一落,后面候着的鉴定师跟着上来,恭敬地接过皇上手里的书信,在围观的灼灼目光中仔细将书信与西妃之前的字迹比对,半晌后道,“的确一模一样。”   此坚定一出,众人哗然,沐惜月眉头微皱,察出不对,上前看了一眼,竟然真的一如出一辙。   她自然不信西妃会留下这样的书信,便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观察,终于在细微处捕捉到不对,每个人的字都有其固定的角度,纵然心情等因素会改变一些,但万变不离其宗。   “这个字,明显不一样。”沐惜月放下书信,指着某一处,据理力争,说着的同时看向皇上,他应当更加清楚。   皇上与她对视,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端仁贵妃冷笑一声,“御医,本宫知你颇得圣宠,但人命关天,难道你要利用这圣宠掩盖西妃死亡真相吗?难道你要置你的罪行于不顾?”   此刻其他妃嫔也闻声而来,皆听到她们后面的对话,结合最开始毒胭脂事件,纷纷将矛头对向沐惜月。   群情激奋,皇上一人并没有充足的理由为她说话,端仁贵妃眼底满是得意,借着机会道,“不如再请个太医来,看看西妃真正的死因。”   妃嫔们异口同声地附和,“皇上,臣妾恳请您召新太医。”   皇上捱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负手站在一边的沐惜月面上平淡,但心中波澜丛生,看来端仁早就算计好了,故意弄出这么一出,让她露出漏洞,导致现在退无可退。   是她大意了,以为有皇上的撑腰,不管什么样的陷害都有足够的时间应对,却独独忘记众口铄金,皇上即便再有权力,也无法违拗其他所有人的想法。   更何况在局势如此紧张之时,皇上必然也要考虑中立者的感受,不能一意孤行。   太医很快赶来,拿着药箱仔细替西妃检查。   时间并不长,沐惜月十分清楚这个毒,毕竟出自她手。   “回皇上,娘娘,西妃娘娘的毒,与前几日其他娘娘的胭脂属同一种。”他恭敬回答,说话期间未看沐惜月一眼。   端仁贵妃得到想要的结果,缓缓点头,转向皇上,“证据确凿,难道您还要为她维护吗?”   皇上眉色深沉,盯着床上毫无血色的人,实在说不出再度维护的话,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传司隶过来。”   司隶是他的人,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沐惜月。   然而事与愿违。   司隶认真调查一番,所有的细节翻来覆去地检查核对,仍然没有找到可以为她平反的线索,历经半个时辰的调查后,他终于收手,在皇上的打量下无奈地摇摇头。   端仁贵妃长舒一口气,她还真怕这个司隶弄出什么幺蛾子,好不容易抓到沐惜月一次,可不能让她溜了。   “皇上,您如何说?”她成竹在胸,这次一定要将沐惜月置于死地。   “中御医对皇室忠心耿耿,又与西妃情同姐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扫了一眼围观的妃嫔,暗示她们说好话。   谁知道妃嫔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默认局面会回到最初的端仁贵妃一家独大,不敢再惹怒她,纷纷顺着她的意思闷声不说话。   皇上气得不行,猛地一拂袖,“兹事体大,将大臣召来。”   听皇上竟然要为了一个小小御医召集群臣议事,妃嫔们更加眼红,巴不得端仁贵妃弄倒沐惜月。   大臣们匆匆赶来,搞清楚来龙去脉后不可置信,“皇上难道就为了一个深宫女子,召臣等商议?”   “此事有诸多疑点,才请各位爱卿前来商议。”一国之君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解释。   大臣们窃窃私语,面上皆是不满。 第一百八十四章 果不其然吃了瘪   早朝本就疲惫,本想着今日无事,好不容易早早下朝,谁知道刚着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又被匆匆叫回去。   本以为是什么大事,谁知道竟然只是为了深宫之事?   但他们身为人臣,只能为君分忧——尽管带着偏见怒气。   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当然是以罪论处,就连中立派都无一例外站在王爷那边,认为沐惜月死罪无疑。   最后由王爷定夺,将她关入死牢,择日问斩。   下朝后皇上忧心忡忡,愁容满面,一路到了乾坤殿却仍然没见好转。   他一进来施公公便迎了上去,温声询问,“可是不顺利?”   “那些人是要置她于死地。”皇上沉声道,十分不悦,忍了半晌没忍住,猛地一把拍下桌面,震耳的声音吓得宫女们默默往外退了一步。   重掌朝政后皇上愈发易怒,但每次都能及时克制,今日却完全没有克制,可见的确怒意暴涨。   “姑娘这次怕是在劫难逃。”施公公年纪大,见过多少风风雨雨,自然看出这出戏后头的深意,端仁贵妃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把那些有威胁的人一一铲除干净。   皇上长叹一声,将这些后果归咎于自己,“若是朕再周全一些,也不会让她陷于如此险境。”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说沐惜月已经被押往死牢,大臣们似乎正在写联名信,想尽快处斩。   他更加烦躁,猛地一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独自坐在桌边,手中握着施公公递来的杯盏,却迟迟喝不下去。   沐惜月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景墨那边还需要她的周旋,景墨也需要她。   “施公公,着手安排一下。”他沉声吩咐。   阴森地牢里,沐惜月被迫换上粗糙的囚衣,被单独关在最里面,这里阴暗潮湿,遍地湿气,席地而坐只觉得一针凉意。   看守侍卫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路过她的囚房时甚至会冷哼一声,以示嘲笑。   知道他们都是端仁贵妃特意安排过的,她并不意外,只缩在角落里思考对策,在这里等死是不可能的,景墨他们还在外面苦心谋划,她怎么能因为这种可笑的污蔑殒身。   为了以防万一,她一直在身上带了点毒药防身,从未想过真的会派上用场,倒是十分可笑。   沐惜月摩挲着手臂,镯子特意换了空心的,这样好在里面藏东西,她微微掂量了下,药倒这些人足以。   比较麻烦的是先拿到钥匙。   端仁贵妃的人肯定警惕心十足,稍有异样便会再三戒备。   她正在思考,到了换班的时候,狱卒交换,她紧盯着新来的人,试图分辨他的派别,而新来的人只是粗鲁地推了她一把,“瞪我也没用。”   沐惜月诧异地看过去,与犯人不得随意交流是死牢最基本的规则,他却轻易开口?   如是想着,她故意起身走到他身边,“我要见皇上。”   “就你还想见皇上?”那狱卒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眯着眼不怀好意,“不过你要是能满足大爷我,说不定我能给你一个机会……”   外面的其他狱卒跟着猥琐地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沐惜月蹙眉,捏紧了手腕的镯子,面上还笑着,“也不是不可以。”   狱卒眼睛一亮,没想到真的能成,打开门要进去,其他同僚在身后提醒,“她擅长用药,你可要小心一些。”   他转身瞧了那群兄弟一眼,摆摆手,“放心吧,我已经让人搜过她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刺耳的笑。   他们彼此之间都懂得很,转身为他们放风。   狱卒打开门进来,复锁上,将钥匙挂在门边,一步步朝沐惜月走过去,沐惜月眼睛都在门边的钥匙上,心脏如擂鼓。   他每近一分,沐惜月的心跳就急促一分,握着镯子的手越发收紧。   “沐姑娘,”等靠得足够近,她刚要行动时,便被他抓住手腕,低声唤了一句,她顿住,听他继续,“这间牢房的窗户正下有个预留的地道,不过鲜少有人知道。”   说着将地道入口的密令告知,并塞给她一把小小的钥匙。   沐惜月接下,犹疑地望着他,他主动道,“皇上担心您受委屈,所以特意派小的来一趟,接应您的人已经在地道外,您抓紧时间。”   她点点头,握紧钥匙。   那狱卒又道,“打我一巴掌。”   她一怔,明白做戏需要,抬手一巴掌过去,实打实地打在他脸上。   他哎哟一声,捂着脸骂骂咧咧地出去,“砰”地带上门,嘴里还在谩骂着,其他人上前,“要不要我们哥几个帮你教训下?”   “不用,反正明日就是她的死期。”狱卒摆摆手,安慰他们,其他狱卒对视一眼,没再坚持,求之不得。   都说这女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们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更何况这后宫里朝令夕改,这时候也许还在死牢里苟活,说不定下一秒就一飞冲天。   他们做狱卒的早就见怪不怪。   没有贼胆但有贼心,肖想关押进来的妃嫔也不是一天两天,有人去做他们也乐意看热闹,所以才没有阻止这个新来的狱卒。   果不其然吃了瘪,他们心中其实都在暗爽。   夜色更深,沐惜月靠在墙面,眼看着皓月当空,狱卒们睡的睡、醉的醉,没有一个是完全清醒的,她悄悄挪到地道上,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摸索着地面。   不一会儿便摸到一个凸起的结,想到此前狱卒告诉她的口诀,悄悄按照口诀摆弄着各个机关,“咔哒”,轻微的锁脱落声传入耳里,她一喜,又往地道口挪了挪。   打开地道口,果然还有一把精致小锁,虽然小,却十分坚固,无法蛮力打开。她拿出钥匙,将地道口的最后一道屏障打开。   与此同时,给她钥匙的狱卒巡逻在至此,故意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缓慢踱步闲聊,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沐惜月趁机一鼓作气揭开下去,又小心地将地道口重新锁好封死。   地道很黑,她只能摸索前进,一路跌跌撞撞,在长达半刻钟的行走后,终于看到前面隐隐约约的光亮。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轮不到你来管   而这光亮并未让她松口气,对狱卒仍然半信半疑。   随着光亮的扩大,她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镯子,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脚下越来越慢,仔细听着洞口的声音。   有些杂乱的脚步,尽头似乎站着一个人,像是公公打扮。   等终于走到洞口,才发现等着的人格外眼熟。   这不是西妃身边服侍打点的公公吗,西妃还常常大肆夸奖, 说他体物察人一等一,跟在她身边最久,忠心耿耿。   “御医。”小公公也看见她,上前一步,关心地打量着,“可有被人发现?”   “没有,很顺利。”因着西妃对他的好印象,导致她对他没有设防,就着他的手爬出洞口,周围站着几个黑衣蒙面的侍卫,黑夜中越发看不清脸,倒是十分挺拔,似乎军队出身。   小公公在前头带路,嘴里小声说着,“夜里守备森严,还请御医配合奴才。”   沐惜月点头,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余光却谨慎地打量着,仔细记住自己走过的路。   皇上想私下将她送走,应当挑离宫墙最近的地方,她在皇宫这么些日子,对周围的布置也有大概的了解。   起先走的都还是她认得的路,就在她放松警惕之时,带路的人忽然一拐,拐进另一条大道。   这条大路上有诸多戒严,巡逻频率高于其他小道,沐惜月不愿怀疑他,便开口问道,“怎的走这条路?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带路的人头都没回,疾步走着,嘴里安慰,“奴才已经提前调查过各小队巡逻的时间,这时候正好岔开。”   他的话音刚落,由远及近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她眼神收紧,紧盯着小公公,“您这是何意?”   “他们是另一条路的巡逻,不用紧张。”小公公并未当回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到底是领着她安然无恙地通过了那条大道。   眼见着宫门近在咫尺,沐惜月正要加快脚步,带路的人却忽然慢了下来。   小公公转身望着她的一脸疑惑,泰然自若地发问,“御医,您即将出宫,但奴才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沐惜月直觉颇准,觉出他的不怀好意,敛眉追问。   “西妃娘娘待您不薄,为何会死在您的毒下?”小公公此话问得情真意切,直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一个回答。   沐惜月心内奇怪,却本着良心回答,“西妃待我如亲姐妹,我怎么会害她,只不过是有心人想利用我们的关系,我也十分遗憾。”   小公公颔首,走近一步,又问道,“既然不是您做的,为何大家都断定您有罪?”   “端仁贵妃的计划周全缜密,我实在没防住,是我的过错。”一提到这件事,便会勾起她的愧疚后悔。   早该对端仁贵妃有更多的防备,若能及时将西妃送到皇上身边,也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事,实在追悔莫及。   小公公盯着她满是懊恼的脸,忽然冷笑一声,道,“御医果然深谙人心,连做戏都如此真实,奴才差点被您瞒了过去。”   “你此言何意?”沐惜月后退一步,同时扶上自己手腕,觉出他情绪的不对,但逃离的机会近在咫尺,她不愿意轻易放弃,“西妃娘娘的死,我十分遗憾,而且我一定会亲手报仇。”   如果这是小公公想要的答案,那说明他们不谋而合。   可小公公的嘲讽更深,并未相信她的话,“太医都说是你特有的毒,难道这毒其他人能随便拿到?”   这里当然不是他们能随便拿到的,但还周至村的时候,沐子安明里暗里藏一些也不是稀奇事。   可她无法开口解释,这些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和沐子安的关系纠葛,更加不会相信。   “怎么,无可辩驳了?”小公公的笑意更冷,后退一步,“西妃娘娘如同我的再造父母,可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若不是你搅出这样的乱子,哪怕她不受宠,也不至于香消玉殒。”   沐惜月这才回过神,原来他对自己已经积怨已久,哪怕不是这次机会,也会借着其他的事情发作。   心死的人没有再度浪费口舌,又往后退一步,看了眼周围,手已经摸上了镯子,“看来你今晚是有备而来。”   “大胆罪犯,竟敢越狱!”   她的话刚落下,就听到一道严厉的声音,分外熟悉,看过去,三皇子正带着一队人赶来,脚步悠然整齐,不像是发现她越狱后着急搜索过来的模样。   “三皇子,别来无恙。”她淡定地应对,心里却在悄悄算计自己的药粉能迷倒多少人。   宫门由内打开,此刻有两名士兵把守,这三皇子带了足足两队人马,四十来人,再加上小公公带的人。   五十左右的人,她一个人很难解决。   只能赌一把,迷晕大部分人,然后争分夺秒地打开宫门,只要出了宫,便可以暂时寻找其他藏身点。   如此想着的沐惜月与三皇子开始周旋,“竟然惊动您的大驾,实在是我的荣幸。”   认定她是瓮中之鳖,嘴边之食,跟猫逗老鼠似的,缓缓接着她的话,“能亲自带队堵您,也是我的荣幸。”   沐惜月笑不出来,一边与他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宫门口移动。   “奉劝御医一句话,不要做徒劳的挣扎,您已经插翅难飞了。”三皇子轻易看出她的动作,嘴角挂着讥诮,说着还往她那边走了一步。   她脚步没停,都说绝处逢生,放弃不是她的风格,“难为三皇子日理万机还要记挂我这么个罪犯。”   “当然得时刻放在心上。”他盯着她的眼睛里多了点恨意和怨气,纵然清楚十万大军的兵符就是她设计偷走的,却找不到丝毫把柄,只能忍气吞声。   沐惜月非常清楚他眼底的深意,生出几分得意,抓着他的弱点,“听说三皇子丢了十万大军,难道皇上没有找您的麻烦吗?”   “这事轮不到你来管。”被戳到痛脚的人含着森然寒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展眉,“如果你能给我一点线索,或许我可以放你一马。”   当着亲兵和其他宫里人的面这么说,沐惜月不知道他是故意散播舆论还是真的傻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所不用其极   说话间早就挪到离宫门最近的地方,看准时机猛地洒出一把迷药。   宫门附近以及离她近的亲兵都中了招,趁后面的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她急忙奔向宫门,推倒守门的,手忙脚乱地开宫门。   “吱——”宫门终于打开,她刚要跑,后面反应过来的亲兵急忙堵住她的去路。   她的双手被牵制着,眼睁睁看着打开的宫门重新关闭,她心中一阵绝望,宫门还剩下一丝缝隙时,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季睦洲带着人长驱直入,三皇子以及众亲兵都懵了,没想到会节外生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给我上!千万不能让他把人带走!”三皇子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命令着。   其他人吼叫着上前,还有两人去搬救兵。   季睦洲箭无虚发,将那两人射倒在地,拔剑从亲兵手里救下沐惜月,牢牢将她护在怀中,游刃有余地与亲兵缠斗。   “先撤,莫要恋战。”他毕竟是前丞相之子,谋略可见一斑,这一趟目的主要是救人,不必浪费时间。   手下们听到纷纷往回撤,掩护着他们往外走。   尽管来的时候解决了大部分的守卫,此刻增派了许多援手,一起移动目标太大容易被追踪,想着尽可能快地溜走的人一挥剑,“分头行动,老地方汇合。”   说完带着沐惜月从一条小道闪开。   沐惜月被他环抱着腰身,看着脚下飞快掠过的风景,疑惑发问,“你怎么会知道今晚的事?”   为了不惊动更多的人,皇上应该不会让这件事外露,季睦洲远在皇宫之外,又是如何得知?   “暗卫给景墨传了书信,提到今晚行动,景墨有其他要事在身,不能亲自赶来,便托我来接应,没想到赶上了。”季睦洲耐心地解释,摆脱追兵后才慢下来。   沐惜月被稳稳地放在地上,眼前是许久未回的医馆。   “先进去。”季睦洲打开门,等她进去后迅速关上。   “你其他的手下怎么办?”沐惜月想到另外的那些人,担心他们会被抓住。   他安慰着,“放心,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她才落脚没多久,景墨便匆匆赶回,一见她克制不住地冲上去,抱住她,“可有受伤?”   “没有。”沐惜月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两人静静拥抱着,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团聚,季睦洲无意打扰,便走到门外帮两人望风,顺便看看其他的手下有没有完好无损地回来。   “追兵马上就来了。”一个手下着急来报,看样子对方大概知道了医馆属于沐惜月,明显要来这里捉人。   不等季睦洲转告,景墨便出声,“你们先暂且拦住,拖延一下时间。”   说完后与沐惜月对视一眼,后者会意点头。   两人换上夜行衣,去了当初通往国舅府的地道,安稳躲在里面。   三皇子的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中医馆,却只有睡眼惺忪的两对胞胎姐妹,以及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子。   “你们把罪犯藏到哪里了?”领头的厉声质问。   不知发生何事的老景头脸上闪过瞬间的慌乱,担心沐惜月真的出事,可马上就会过意来,如果她出事了,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中大夫被贵妃娘娘请到宫中,现在还未归,我倒要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放人。”老景头反客为主,反问着来找麻烦的亲兵。   亲兵头子被他问得一怔,不耐烦地敷衍了事,“你们主子触犯皇宫死规,活不了了。”   两对胞胎姐妹一听就慌了神,大声哭嚎着,哭得分散了亲兵的注意力,领头的见小孩儿情真意切,像是真的伤心,只好带着人离开,重新搜寻。   等他们走后,两胞胎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老景头,“姐姐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老景头不知事情具体如何,安抚着四个小娃娃,内心祈祷着沐惜月能够顺利渡过难关。   亲兵的声响闹得很大,几乎每家每户都被吵醒,包括荒宅下的景墨和沐惜月,他们听着外头杂乱急促的脚步,有好几次在他们头上响起,好在他们没有发现异样。   “等天明再溜出去。”景墨担心对方去而复返,低声对沐惜月道。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委屈了你。”他眼中满是心疼,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怜惜爱护尽在眼底。   狭小的空间反而让两人的相处变得格外温馨,沐惜月主动靠过去,将头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与他十指交缠,“不委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景墨偏头盯着她柔软的头顶,忍了忍在她头顶落下一吻,爱怜着,“等事情结束,我们便远离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懒散闲人。”   她爱极了他勾画的蓝图,抱着他的手臂,“好,等结束了,我们便回周至村,种种田,打打鱼。”   “行,都听你的。”他温声附和着她的理想,两人窝在地道里,却是难得的静谧。   另一边搜索一晚无果的端仁贵妃气得当即摔了茶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让沐惜月出宫无异于放虎归山。   当晚便趁着夜色来到王爷府,王爷已然就寝,被叫醒时脸上有微微的怒气,“什么事,大晚上的不让人安生。”   端仁贵妃将过程一五一十地道出,王爷的眉头越皱越紧,“让她跑了?”   “是,都怪那些手下,没一个中用的。”端仁气得不行,非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不可,“父亲,不如您请命,让皇上抄了那医馆,看他们还敢不敢作妖。”   “只怕皇上不会轻易答应。”顾兴元叹口气,若是这么容易,沐惜月早就被除了。   “沐惜月一定会回到医馆,只要抄了医馆,不信她不现身。”端仁贵妃眼底满是狠厉和疯狂,对沐惜月只想除之后快,无所不用其极。   顾兴元思忖着,这计划也不是不可行,更何况现在朝中风向都偏向他们,请命成功可能性非常大,“我明日上朝便提。”   “嗯。”端仁握紧拳,眼神暗沉。   次日早朝,顾兴元按照两人约定在朝上请命,王爷一派自然无条件配合,中立者也因为真真假假的判决摇摆不定。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事情就这么定下   沐子安站出来声泪俱下地阐述自己是如何被逼迫,引得中立派天平倾斜,最后一致同意。   皇位上的人听得不厌其烦,视线扫过一个个兴奋嘴脸的大臣,沉声道,“朕不允。”   “皇上,她可是杀害西妃娘娘的幕后凶手,难道您还要包庇她吗?”一位大臣言辞恳切,仿佛沐惜月真的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皇上皱着眉,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朕绝不会允许别人抄她的医馆。”   “皇上,您这是在与臣等作对,既是如此,您又何必多此一举找大臣商议。”此人为王爷阵营,平日里跋扈惯了,并未把亲政的皇上放在眼里,一番话说得人暗地咬牙。   中立派责怪地看过去,纵然皇上这件事处理得再不恰当,也不应该被人这么说,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不到三品的大臣,都是顾兴元惯的。   朝堂一时静默,皇上盯着那大臣良久,缓缓开口,“此事不必再议,另,赏刘大人五十大板,以为惩戒。”   “皇上,您这是何意?”本以为皇上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不会追究的人一脸懵,直到皇上亲兵进来面无表情地将他拖出去,他才来得及求饶,“臣一时糊涂,没有分寸,您海涵……”   却没有得到皇上的半分关注。   殿外传来刘大人的惨叫,王爷党的人私下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深沉。   顾兴元知再闹下去,恐怕会惹得皇上震怒,到那时恐怕会不计后果地保全沐惜月,反而会洗白她,因此站出来道,“臣鲁莽,还请皇上莫要动怒。”   “你也知道你鲁莽?”皇上冷笑着问,摆明了不给他好脸色。   王爷垂首,语气软了些,“此事多有蹊跷,那御医必然有人在背后相助,既然能渗透到皇宫,恐怕对您有诸多威胁,臣建议在她医馆周围布下埋伏,静待时机。”   皇上盯着他,现在为沐惜月平反为时尚早,且没有有力的证据,只怕会拉她下水,顾兴元虽然存了监视医馆的意思,但好歹不是冒进,他还可以暗中派人保护接应。   再三思忖衡量,他做出决定,“既然如此,那便依照王爷所说,在医馆周围安排人手。”   下朝后同步得知消息的端仁贵妃立刻在小路上拦下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够妥协?这次是妥协不抄医馆,下次是不是赦免沐惜月一切罪责?”   顾兴元偏头看她,似乎责怪她不懂事,但还是耐心解释,“放长线钓大鱼,抄医馆固然可以起底,让他们无处可藏,但相对的,他们也会找到更隐秘的地方,那时更不好找。”   “您的意思是……”端仁不傻,经他一提醒怒火稍微平静,顺着他的话想过去,“您是想顺藤摸瓜?”   沐惜月必然和景墨七皇子等人暗中有联系,只要跟着她,不愁抓不到他们暗通款曲的把柄。   “嗯,人总会有松懈的时候,我倒要看看在她身后谋划的到底是何许人。”顾兴元沉着脸,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就算景墨是大将军,立过功勋,也不会让皇上如此快信任沐惜月。   背后肯定另有隐情,一定还有除了七皇子更有说服力的人物。   端仁贵妃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他说的有他的道理,尽管跟从便是。   另一边,下朝后的皇上立刻遣暗卫传递这个消息,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他们好好保护自己,莫要暴露。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节骨眼若是被对方发现真实身份,又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他愧对景墨太多,绝对不能一错再错。   暗卫很快将消息带到,彼时刚洗漱完的沐惜月听到季睦洲转述的消息毫不意外,抓不到人,他们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   没有抄了医馆大概都是皇上保护的结果。   “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季睦洲说完后迅速看向沐惜月,如果顾兴元要将王府团团围住,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苍蝇。   现在不仅是针对沐惜月,更是针对景墨。   顾兴元一直想借机除掉景墨,苦于没有把柄,有了沐惜月这个借口,必然会大做文章。   沐惜月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施施然坐下,“没关系,我已经有了对策。”   “会有危险吗?”景墨从头到尾关心的只是她的安危。   “不会。”她微微一笑,语气温柔,恰恰相反,“我会很安全。”   等她进了房间再出来后,他们惊讶之余还是一脸懵。   “你要易容?”易容过后的沐惜月已然不是当初的那张脸,小家碧玉,十分可爱,眉眼间收敛了以往的张扬跋扈,温顺可人。   她点点头,“对,然后作为小妾跟在景墨身边,这样安全而且方便一起行动。”   说着看向景墨,景墨皱起眉,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我的小妾?我不会纳妾。”   季睦洲看过去,觉得有些好笑,捂着嘴。   沐惜月又暖心又无奈,只好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想要劝说,谁知道还没开口景墨却兀自抽出手,大义凌然地望着她,“我不会纳妾。”   “我知道。”她尴尬地收回手,试图让他接受,“你就当我化了妆,但我还是我,不用担心。”   他却仍然微微皱着眉,不是十分赞同。   深知景墨痴情的季睦洲走上前,从中调和,“这样也好,如果顾兴元恰巧知道你是个痴情的人,对小妾不熟反而能映证他的想法,这样做戏更完美。”   沐惜月转念一想也是,顾兴元盯了他们这么久,肯定该知道的都知道,突然冒出一个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小妾,的确惹人怀疑。   事情就这么定下。   景墨有意无意带着沐惜月四处逛,偶尔会故意在顾兴元眼线周边露面,等对方追过来时又悄然消失不见。   对方抓不到把柄,只能苦守着医馆。   知道父亲的打算后,顾云西忍不住来落井下石,穿着华服故意走到胭脂铺里,高傲地四处看了一眼,长叹一口气,“哎呀,听说医馆大夫被朝廷通缉了,可惜这铺子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然后果自负   老景头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让大鱼小鱼明里暗里把她赶出去,顾云西就算想和两个孩子计较,也不能不顾其他人的眼色,只好愤然离去。   经此一役,沐子安在王爷党里站稳脚跟,端仁贵妃越发宠爱他,时不时会召他进宫,沐子安也十分这个机会,想方设法讨端仁贵妃开心。   远在村子里的李氏半死不活,知道儿子在京城有出息之后立刻精神抖擞,斥巨资请人代写了一封信寄到京城。   接到信的沐子安刚从皇宫出来,才得了端仁贵妃赏赐的人此刻如沐春风,得意洋洋,看到来信人不由得眼神一暗。   这李氏在被休了之后过得悲惨无比,好在沐庆施看在国王情面上允许她在家住下,虽然经常打骂施压,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然恐怕早就风餐露宿,或者饿死了。   他拿了信进屋,展开。   李氏是他不怎么愿意提及的人,毕竟她虽然为他考虑,但行事实在蠢得很,让他丢尽颜面,若是让同僚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必然会嘲笑打压。   来信很简单,先是一番嘘寒问暖,又表扬了一下他的功成名就,为家里争光,最后说到正题,也不是要钱,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要沐家所有人死。   当然特指沐惜月和景墨,以及老景头和大丫二丫。   沐子安合上信,这也是他在谋划的事,只是没想到李氏会送到他嘴边,他正愁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这不就有了吗。   思及此,他再度起身,去往皇宫。   端仁贵妃正在品茶,听到这声音微微蹙眉,“你不是才请过安,怎么又来了?”   “回贵妃娘娘,这次奴才是有要事。”沐子安姿态放得更低,余光打量着她,判断着她的心情如何。   不过最近沐惜月大挫,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什么事?说来听听。”贵妃大发恩德准许他继续往下说。   他越发卑微,“奴才的母亲今日给奴才来了一封信。”   “嗯。”示意他继续。   沐子安双手将信呈上,语气谦恭,“您过目。”   端仁贵妃本不想接来看,乡下野妇写的,指不定多脏,但想到沐子安还有用,他的母亲必然也十分痛恨沐惜月,便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看到最后冷笑了一声,“想沐惜月死?”   “是。”沐子安言语间有做作的为难,“可我与惜月毕竟是同父,怎么也算是亲姐姐,实在下不去手。”   “所以你想借刀杀人,让本宫做你的刀?”端仁贵妃的声音倏地严肃起来,瞥着他,仿佛在看蝼蚁,“才做成一件事就这么得意洋洋,日后若是立了大功,岂不是要翻天?”   被骂的人“噗通”跪在地上,连忙磕头认错,“娘娘息怒,奴才冒进了,还请娘娘责罚。”   贵妃淡淡地将信丢到他面前,起身缓缓经过他,语气悠然,“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但出了事……”   “都是奴才的主意,是奴才进了谗言。”沐子安忙接话,惶恐不安。   看到他这样的态度,端仁贵妃才稍微满意了一些,轻轻摇了摇手,“可以了,你下去吧。”   “谢娘娘。”他行了个大礼,连滚带爬地离开。   端仁贵妃嘴角含着残忍的笑意,这可是他要求的,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一个好心帮助臣子的贵妃罢了。   要一个人死的方法有很多,如果对象是沐惜月,那方法就更多了。   她眯着眼,眼底尽是残酷冷血,既然和她对着干,就要做好血债血偿的准备。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跟在景墨身边,安然度过了三天,期间外头的人压根看不到她的身影,却总是能看到景墨进进出出。   常来的顾客已经憋不住开始询问,“景大哥,这是你……”   “小……”那个“妾”字怎么都说不出来,景墨憋了半天,愣是没有下文,给顾客看愣了。   沐惜月忙接话,“大夫常年不在医馆,景大哥一人忙里忙外实在忙碌,便让我来帮忙。”   说的是帮忙,谁都看出来是小妾,顾客因着对沐惜月本人的良好印象,对这个妾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便冷哼一声离开。   沐惜月摸摸鼻子,莫名觉得委屈。   景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趁人不注意低声道,“说了让你不要扮,你偏要,还要被人说。”   “这样最安全嘛。”她压低声音,带着小小的撒娇,听得他心中一软。   来往客人还很多,两人不能长久交流,一是怕人觉察身份,二是怕景墨落下一个渣男的名声。   顾云西再度来闹,是四日之后,这天景墨正在铺子里安排人手,门外忽然一阵脚步声,他收拾好后走出来看了一眼,远远与顾云西对视,蓦地转身往里走。   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然而已经来不及。   “你给我站住!”这声尖利的叫喊让医馆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站住脚,只有景墨依然坚定地往里走。   “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让人把这里抄了!”顾云西声音很大,引得过路人围观。   景墨不愿意牵扯到沐惜月的心血,只好转身,盯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大小姐,“您有何事?”   “当初为了躲我竟然还装死?做逃兵?现在还不是被我给逮到了。”顾云西得意洋洋地走到他面前,丝毫不顾其他人的围观,恨不能怼到他脸上。   在里头听到动静的沐惜月忙出来,一眼与顾云西对视,下意识皱起眉,这个人怎么又来了。   “请您自重,我是有妻子的人。”景墨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一板一眼地回绝,同时送客,“店小,容不下您这尊佛。”   “妻子?沐惜月吗?她是个朝廷通缉犯,在逃亡的路上,已经离死不远了,你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顾云西嚣张得路人都看不下去,可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冒然上前。   旁边听到全程的沐惜月暗自握拳,这个人可太欠了,真想再给她来点毒粉,让她感受下全身溃烂的感觉。   “怎么,说不出话了?”顾云西趾高气扬,“不是我说,趁本公主还看得上你,乖乖上王爷府做我的相公,不然后果自负。”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前面一句话已经足够惹怒景墨,后面这句更是直接引爆了他,“顾云西,你说话注意点,惜月不是你能评价的,你和她比,简直云泥之别,不,你连泥都不如。”   景墨说起狠话来也足够让人心伤,顾云西呆呆地望着他,没想到他开口就是伤人至深,好半天才回过身,大声质问,“你竟然敢这么和公主说话?”   “我甚至还可以动手。”他不卑不亢,说话间已经按住了手里的剑。   沐惜月怕事情闹大,忙出面按住他的手,温声调解,“不要生气,不值得。”这话是对景墨说的,倒是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怒气。   “这位公主,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铺子,您若是要撒泼打诨,还请移步衙门。”她字字针对,不给她留一丝情面,让她暴露在众人嬉笑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顾云西横惯了,哪里怕她的威胁,大着嗓子回驳,“你又算哪根葱,竟敢指责我?”   “我是景大哥的妾,怎么不能维护自己男人了?”沐惜月掷地有声,顾客们被这精彩纷呈的对话吸引住,大概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妾。   大厅里一时寂静无声,顾云西盯着沐惜月看了一会儿,“你是妾?景墨连我都看不上,会看得上你?”   景墨一把搂住沐惜月的腰身,回视着顾云西,“我不仅看得上她,而且十分疼爱她,坦白说,就算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顾云西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瞪大眼睛与他对视,连说了三个“好”字,十分气急败坏,指着他的手指颤抖着,“你好得很,竟然敢这么顶撞我!我迟早要让你付出代价!”   围观的顾客纷纷摇头,只觉得这姑娘除了身份拿得出手,其他的一概不行,原本看着还有些漂亮的脸此刻也变得令人厌恶,不禁同情景墨的遭遇。   顾云西不是傻子,自然能觉察到周围人视线里暗含的意思,愤然盯着那群人,吼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挖掉你们的眼珠子!”   顾客纷纷扭开头。   景墨将沐惜月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她,怕她生出什么幺蛾子。   她眯着眼,先是看了一会儿景墨,又看向他身后的沐惜月,“等着,我会让你们尝到后果。”   景墨并不会听她的威胁,反而最关注的沐惜月的状况,扭头问她,“你还好吗?被吓到了?”   “没有。”吓到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比较关心顾云西大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顾兴元如果想找景墨,现在景墨已经出现了,可他却没有动作,反而是他的女儿来搅局,还是为了个人私事。   难道他又在盘算什么?   当晚沐惜月刚刚入睡,蜡烛才吹灭一秒,门悄然被打开,她忙坐起身,厉声问道,“谁?”同时准备喊人。   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掳人,必然武功高强,她的药粉只能作用一小段时间,若对方武功高强,时间会更短。   她捏紧时刻藏在枕头下的药粉,正要撒,一只大手忽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她心中一惊,糟了,对方两个人。   但他们只是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喊,并牢牢桎梏住她的双手,也没有将她带走的打算,其中一个甚至在做完后走到烛台边重新点燃蜡烛。   没多久,就听到一个急切的脚步停在门外,随即响起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你着急也没用,现在人在我手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准伤害她。”景墨低沉的声音里含着焦急以及恼怒。   沐惜月无语,这个顾云西为什么阴魂不散?   “跟我回王府,我就放了她,不然我就杀了她。”顾云西声音狠厉,不像开玩笑,与此同时她身边的人架了一把刀在她脖子上,随时准备实行命令。   “你先让我看看她。”   “行。”   脚步声近了,景墨站在门口,看到她被挟持,忙要过去,才走一步,她脖子上的刀就往里深了一分,血缓缓往外流。   他只好停住脚步,沉声道,“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们为她陪葬。”   顾云西只当他是对一个小妾也如此关怀备至,更加恼火,上前一步,抽出其中一个刺客身上的鞭子,质问景墨,“我到底哪里不好,竟然比不上一个野丫头?”   “你压根不是人,没有可比性。”景墨的话不留余地,将她打到泥地里无可翻身。   她气得发笑,“行,你说不能伤害她,我偏要!”   说完一鞭子抽在沐惜月身上,她疼得微微皱眉,可牵制着她的手犹如千斤重,完全避不开。   “住手!”景墨大喝一声就要上前,那刀又深了一分,一股新鲜的血流下来,让他生生止住脚步。   沐惜月倒十分欣慰他的冷静,如果他真的一个冲动杀了在场的人,必然会被顾兴元抓到把柄,牺牲一个女儿来拉仇敌下水,他当然毫不眨眼。   这对他来说甚至是一个十分划算的买卖。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打到你答应为止。”她忍着怒气,又挥鞭狠狠抽了沐惜月一下,她的衣服绽开,露出隐隐带着血迹的胳膊。   可沐惜月愣是一声没喊,只沉默与景墨对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景墨眼睁睁看着她挨了好几下鞭子,终于忍不住,“住手,我答应你。”   顾云西停下手,将鞭子丢在地上,不无得意,“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这是沐惜月早就料到的结果,暂时的妥协不代表最终的决定,只是答应,不是永远,只要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就有办法解决其他的。   “放了她。”景墨见他们还死死押着她,不由得皱眉。   这次顾云西却没那么好说话,“等你来王府之时,便是我放了她之日。”   说着便让人把她带走,不给景墨救人的机会。   回王府路上,顾云西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沐惜月,冷嗤着,“别妄想景墨会来救你,顺便告诉你,和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个沐惜月,现在已经被高价发布到黑市了。” 第一百九十章 也算是有默契   沐惜月怔住,却是没有想到这么一招。   发布悬赏的只可能是端仁贵妃,她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被有心之人捅到皇上面前,就不是三两句能够解释清楚的事了。   “沐惜月不是已经被通缉,怎么还多此一举悬赏到黑市?”她掩饰住诧异神色,问道。   顾云西心高气傲,见她问起以为她怕了,自然和盘托出,嘲讽着,“你现在怕也来不及了,这个沐惜月,多行不义必自毙,连她的母亲弟弟都要杀她,活该。”   乍一听“母亲”“弟弟”这两个词,沐惜月十分陌生,想了片刻,才想起早就断绝关系的那一家人,当真阴魂不散,竟然都能追到京城来,想必知道沐子安做了官。   才取得信任不久便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利用贵妃,不知道该说他急功近利,还是蠢到家。   “就算她再得皇上宠爱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顾云西越发得意,看向她的眼神更加轻蔑,“所以我奉劝你,你这种毫无靠山的小喽啰最好别和我争。”   沐惜月敛下眉眼,懒得管她的狠话,小小王府困不住她,想走就能走,但是得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更何况景墨才是被威胁的那个人,短时间内他必须得待在这里,顺便可以搜集一下情报。   思忖间抵达王爷府,府门口的侍卫立刻上来牵住马,扶着顾云西下车,她将马鞭扔给侍卫,随意吩咐一句,“车上那个女人看好了,丢了我拿你们是问。”   “是。”侍卫唯唯诺诺地应下,掀开帘子将沐惜月强硬地拖下去。   纵然王府华丽,但侍卫们径直把她带向偏僻处,她没有放过机会,打量着王府的结构,余光瞥到远处正殿似乎有两人正在交谈,但不等她看清,就被侍卫强行拉走。   “吱呀——”侍卫在一个破败的木屋前驻足,其中一个先行进去,点亮了蜡烛,随后将沐惜月推进去。   富丽堂皇的王府,却有这么一处落败的柴房,实在让人意外,也足以看出这里不常有人光顾,桌椅都是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蛛网密布,空气夹杂着潮湿闷热。   沐惜月被猛地推在地上,双手双脚绑起,坐在稻草垫子上四顾,寻找可以利用的工具,但这里多是腐木,稍微用点力就会碎成渣渣,毫无作用。   她靠在木墙上,思索着之后的安排。   如果要摆脱顾云西,医馆大概是保不住了,景墨不知作何打算,但她心中已有了定论,等景墨来换人,她就回医馆处理好其他的事,将大家先行转移。   一个人行动要比一群人行动安全很多,她暗自做好打算,就着潮湿的空气慢慢睡过去。   沐惜月是被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的,她迷蒙睁开眼,环顾一周,回过神来,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   “那个小妞长得还不错,要不要咱们……”   刚一醒就听到这么倒胃口的话,她沉着眉,绑在后面的手悄悄摸到地上的半截木头,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外面的侍卫只是口头说一说,没有动手的意思,徘徊一阵后忽然听到他们拔高的声音,“见过公主。”   “她怎么样?”顾云西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绑着在。”   她直接推开他们,一脚踹开门,挡在门口,挡住她所有的光亮,话里意思复杂,“看来景墨也没那么喜欢你嘛。”   这意思就是景墨到现在还没有来,为了不入赘王府,宁愿牺牲一个疼爱的小妾。   不管哪种解释都令顾云西无法接受,嘲讽着沐惜月以抒发自己的不满。   沐惜月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景墨哪儿都好,唯独行事一根筋,有时候转不过弯来,是非黑白分得清明,不愿意为自己不喜欢的事妥协。   此刻他必然在寻找其他两全其美的方法,说不好已经在王府内,只不过还在探查她的方位,就算和他强调过也没用。   “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欢您。”沐惜月有意激怒顾云西,不怕死地怼她,“我也很是好奇,是什么让您如此执着于景墨?就因为他拒绝你?”   以防万一顾云西扮猪吃老虎,她故意试探着。   顾兴元对她的行为放纵正是因为对象是景墨,若是其他人顾兴元早就杀了对方。   但并不清楚顾云西是否知道这一点,到底是因为喜欢景墨才纠缠着他,还是顾兴元的后期授意居多?   “本公主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顾云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眼底满是讥诮。   “您当然不需要理由,但景墨需要。”沐惜月试图晓之以理。   顾云西顿了顿,有一瞬间的犹疑,但马上回过神,“他甚至都不愿意来救你,你还在这里教我怎么讨得他的喜欢?”   沐惜月懒得与她多话,但至少能看出来她是纯粹为了景墨这个人,没有其他复杂的原因,也稍微安心,这样事情就好办许多。   “你带我去见景墨,我能说服他。”总是这么僵持,沐惜月担心顾云西真的以为她毫无用处而杀了了事,她忙开口请求。   “你?昨晚他明明知道我把你带走后会如何对待,却仍然不慌不忙,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你认为他还会为了你来吗?”顾云西将信将疑,并没有相信她的打算。   她并没有放弃,努力游说,“但是你不带我过去,又怎么能找到他呢?”   公主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这次还不能成功,我就直接当着他的面杀了你泄愤。”   这威胁在沐惜月听来十分幼稚,如果她真的敢那么做,她相信王府很快就会卷入一场腥风血雨,且无可避免。   “但凭处置。”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沐惜月面上恭敬。   她必须尽快回去,易容并不能连续撑很久,要是被发现真容就彻底完了。   顾云西考虑一番,差人将她松绑,重新押着去了医馆,沐惜月有心观察着,发现医馆不少非必须不引人注目的东西已经撤下,就连胭脂铺那边也撤了一小半。   看样子景墨在忙这件事,两人也算是有默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我是傻子吗   “公主大驾光临,可是想通了要将她还给我?”景墨刚处理完后面一个房间的事,出来便碰到公主架着人站在门外,波澜不惊地发问。   眼神却有意无意从沐惜月身上瞥过去很多次,确认她没有再度受到伤害。   凌晨时他确实打算直接去王府换沐惜月回来,可是老景头和季睦洲拦下他,告诉他即便去了,最好的结果也是鱼死网破,医馆不复存在。   因此劝说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先安排好医馆的事情,大致安排好后再去王府换人,毕竟顾云西一心都在他身上,不会冒然行动。   好在医馆规模不大,平时摆放也十分清晰,该丢的该留的,很快就能处理好,谁知道还没处理到一半,顾云西就直接找上门来。   “想得美,我只是来给你下最后通牒,如果你识趣,就尽快做决定,不然倒霉的可是她。”说着身后的侍卫将匕首又往沐惜月的脖子上贴了一分。   短短半天之内两次遭到兵器割脖子的沐惜月无奈地闭闭眼,只觉得难以描述,等着顾云西的下文。   “我只给你小半刻,你考虑清楚。”顾云西双手抱臂,高傲地望着他。   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同样的决定,不用小半刻,便直接点头,“好。”   屡屡碰壁的顾云西不敢相信如此顺利,刹那间没有听清似的求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是敢反悔,我就把你和沐惜月一样挂在黑市榜上。”   听到沐惜月的黑市榜,他第一时间看过去,确认着。   也是才知道不久的沐惜月无奈轻轻颔首,表示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景墨立刻就要张嘴反悔,沐惜月在黑市榜上,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医馆待着?万一对方丧心病狂,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然而他又不在她的身边……   沐惜月急忙阻止他,以口型说了三个字——季睦洲。   就算景墨离开,但季睦洲仍然还在医馆,可以帮衬一二。   他仍然无法坦然接受,默了半刻,质问顾云西,“你们竟然将沐惜月放在黑市悬赏榜上?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吗?”   “皇上怪罪也要知情,即便知情也要知道是谁的授意,黑市向来只接任务,不看老板,要知道恐怕很难。”顾云西怎么说也是王爷宠爱的女儿,十分清楚其中的规则,无所畏惧。   景墨沉着眼盯着眼前无法无天的女人,俏生生的脸下竟然藏着这样的恶意,着实让人恶心。   “怎样,想好了吗?跟我走,还是在这里等她死?”顾云西从来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旁人的挣扎难过与她无关。   沐惜月望着景墨,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她去王府,至少能保护自己,还能给他们留得转移的时间。   若是反抗,她毫不怀疑顾云西会直接下死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沐惜月和景墨都非常清楚这个道理,王爷党脉络复杂,要摸清楚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景墨此去,实则利大于弊。   三人对峙,景墨最终妥协,点头,“行,但你要答应我不能伤害她。”   顾云西面上得意,却抓着他的话刨根问底,“你不是一心喜欢沐惜月?怎么会对一个后来居之的小妾如此照顾?”   “我不像你冷血无情,她毕竟是因我卷入这场莫须有的威胁中,我多照顾也是应该的。”接受既定事实后景墨的反应机敏过人,三言两语把顾云西酸酸的话堵回去。   她面色有几分难堪,瞪了一眼其他围观的人,吼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其他人立刻收回视线,紧盯着地面。   景墨站在顾云西身边,示意她放了沐惜月,谁知她丝毫不动,反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沐惜月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听她道,“你武功那么高,即便到了王府,你想走就可以走,我不放心。”   “你有他们在手,有什么不放心的?”景墨说着看了一眼医馆的众人,眉头锁得更紧。   “万一他们走了呢?”顾云西此刻神思清明,“凭你们的智谋,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不难。我的确不如你计谋多,但我也不是傻子。”   幕后听着的几人心同时“咯噔”一声,事情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那你想如何?”继续僵持只会让事情更加升级,景墨主动问着。   顾云西看了一眼,“这里是医馆,想必有让武功尽废的药,景墨你若是真心要跟我走,应当也不在乎,毕竟王府里能保护你的人数不胜数。”   太狠毒了。老景头沉着脸,没见过心思这么歹毒的丫头,低声道,“这王府到底怎么教出这种大家小姐来。”   季睦洲也敛着眉,静静观望着事态发展。大丫二丫则急得团团转,要是景墨的武功真的被废了,他们这边的行动力将大大受到限制,容易陷入被动状态。   “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沐惜月没忍住出声,武功几乎是景墨赖以生存的东西,废除岂不是断他的左膀右臂。   顾云西是想将他养在王府里。   “过不过分,也不该由你来说。”她横了她一眼,转头笑吟吟地望着景墨,“你做决定。”   景墨非常清楚,如果他不答应,现在从顾云西手里救下沐惜月很简单,但很快她也会登上黑市榜单。   王府的士兵他可以拦住,不代表那些顶级的杀手他也可以轻松拦下。   顾云西之所以随意提到黑市,便是为了要挟他,让他忌惮服软。   “可以,但是要由我的人动手。”景墨给出最终回答,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他可以忍受,废除内功,不代表剑术也会跟着生疏,况且轻功不需要内力。   没有内力只会降低他的杀伤性,却不会失去。   沐惜月看他一眼,眼中不无担心,确认着他是否真的可以接受。   “你的人动手?当我是傻子吗?”顾云西冷笑着。   “事后你大可以检查。”景墨并没有诓她的想法,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   顾云西知晓他的为人,明白他不会阳奉阴违,因此在短暂的犹疑后答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是绝对不会有心的   她示意医馆里后请来坐诊的郎中去拿药,郎中战战兢兢地翻找着,终于找出一味药粉,递给她,在她逼视的目光中解释着,“这药食之无味,却能散尽食用者的内力。”   “只是散去内力?”顾云西低声反问一句。   其他听着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她要让他半身不遂吗?抽出内力还不够?   “对,且食用者半年内手足无力。”郎中又加了一句,眼神闪烁着与沐惜月和景墨对视。   听到这里,顾云西才稍微满意一些,缓缓点头,“给他吞了。”   郎中只好冲水后递到他嘴边,景墨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犹豫。   顾云西既松了口气,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他竟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甘愿自废内力,对她却不屑一顾,这样的对比足够她心内妒火熊熊燃烧。   景墨感受着内力缓缓抽空,四肢暂时没有明显变化,顾云西颔首示意另一个侍卫上前检查,侍卫缓缓走过去,感受了一下,缓缓摇头。   顾云西这才放心。   “好了,放了她。”她吩咐道。   侍卫松手将沐惜月推过去,她一个踉跄,待站稳后第一时间握住景墨的手,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这药出自她手,能造成什么后果非常清楚。   摸了脉象后,她眉头更加紧锁,内力的确是散得干干净净。顾云西并不知道她会诊脉,以为她是伤心要和景墨分开,趾高气扬地,“不用伤心,景墨配你原本就绰绰有余。”   沐惜月闻言松手,不让自己露出破绽,“公主教训的是。”   景墨看着她低垂眉眼的模样,心疼得很,想要伸手安慰她,还没触到,就被顾云西一把抓走,嘴里还说着风凉话,“既然是我的人了,眼里手里应当只有我。”   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医馆,景墨恋恋不舍地望了沐惜月一眼,跟着她离开。   等他们走后很久,季睦洲和老景头才从幕后走出,担心地问着,“她会不会为难墨儿?”   “应当不会,公主喜欢景墨喜欢得紧,暂时没有大事。”那也只是暂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找个时间把景墨带回来,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说不好,”季睦洲接着话,有不同的见解,“如果景墨誓死不从,公主威逼利诱不成,必然会恼羞成怒。”   这也是沐惜月深层的担心,“医馆里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已经在物色接手的人,其他该拿走的已经拿走了。”季睦洲正在操办着这些事,仔细报备着。   最短也要半个月,外面还有王府的眼线,恐怕会拖得更久,希望景墨能够好好照顾自己。   “尽量卖出高价。”沐惜月最后叮嘱着,毕竟脱离医馆之后他们一大家子就要暂时靠着这些银钱度日,自然要准备充足。   转眼三日过去,此前一直忙于医馆的沐惜月总算得了点空闲,景墨为了让她放心,每日都会差人送信回来。   自然背着顾云西,利用皇上提供的暗卫暗中书信来往。   顾云西好不容易得到他,自然千好万好地哄着,景墨照常洗漱吃饭,闲来无事练剑,虽然现在连举起那把剑都略显费力。   总之不会多给顾云西一个眼神,对于她的问话也是耳旁风爱答不理。   每一个时辰都在挑战她的忍耐力,奈何她对景墨实在用情极深,尽管如此仍然围在他的身边,就连她的母亲都看不过去。   “云西,这个景墨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么神魂颠倒?”景墨刚回来时她也去见过一眼,的确长得眉清目秀,但万没有到让人神思迷离的地步。   不知道自己这个丫头迷上他哪一点,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母亲您不懂,景墨只是人冷了些,但心地善良,为人很好。”顾云西这么劝自己的母亲,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他的好。   是的,她是一个众人追捧的公主,平日里提亲献媚的人踏平门槛,可她不屑一顾,眼里心里只有景墨一人。   诚然她有些事的确做得过分了些,但还不是为了和景墨在一起?如果他早些答应自己,她又何必步步走极端。   越是这么为自己争辩,她就愈发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认为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景墨到现在还不珍惜她是因为他被坏人蒙骗。   “可是我也看不出他喜欢你。”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她的自我折磨和作践,不愿意再纵容她,更何况这个景墨,听王爷说不是什么好人,搞不好还有早饭的嫌疑。   到时候若是连累到他们可如何是好。   顾云西却偏偏不肯,非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天天在景墨身边晃悠,能做的事都做了,对方还是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   “景墨,你到底想怎么样?”实在精疲力竭的人放弃了卑微的讨好,站在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而景墨满面淡漠,缓缓擦拭着手里的剑,没有抬头看她,更遑论与她搭话。   “你喜欢沐惜月那样的人?”顾云西跟着发问,语气中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个沐惜月,到底哪里好?一个乡野村妇,不过会点治病的手段,毫无背景,既不能给他辉煌的未来,也不能在乱局里保全他的性命。   不仅如此,还会给他带来灾祸,如果王爷执意追究,而她又不喜欢他,他景墨还能站在这里无视她的好意?   “公主莫要费心,至少不是您这样的人。”景墨终于开口,只是不管话的内容还是语气都伤人至极。   顾云西感觉自己的心被万剑穿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一心为你,只得到你这么一句回答?”   “您并非一心为我,只是一心为您的自尊心罢了。”他一针见血,指出她的内心想法。   她身为公主,要什么有什么,长这么大顺风顺水,只有景墨是她意料之外的挫折,她的高傲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自然念念不忘。   景墨太清楚她的想法,因此也更加冷漠,如果她是真心,也许他会有几分怜惜愧疚,可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有心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顾云西呆呆地望着他,感觉自己的隐秘被揭穿,却又不肯承认,她一直粉饰着自己的多情和痴心,怎么可能容许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拆穿。   “你不接受也就罢了,竟然还贬低我的感情?”恼怒至极的人拔高声音,尖细刺耳,她吩咐着,“给我拖下去,打他二十大板。”   侍卫面面相觑,有些不敢上前,一是怕他的武功,二是怕事后顾云西追悔莫及,迁怒到他们头上——这是公主一贯的做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顾云西吼了一声,瞪着几个侍卫。   他们连忙上前将人架走,现在的景墨四肢无力,尽管有技巧,却溜不出几个侍卫强壮的手臂,沉默着被带走。   二十大板,对一个成年人来说算是比较重的惩罚,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但也会好几天走不了路。景墨趴在凳子上,意识到一件事,这只是开始。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且会越来越重。   更何况顾云西积怨已久,若是找到发泄方式当然不会放过。景墨握紧拳承受着痛苦,内心却在思考得找个法子逃出去。   想到沐惜月的来信,医馆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只要再给她几天的时间。   景墨想着给沐惜月几天的时间,但沐惜月满心只在挂怀他的状况。虽然信上写得都很好,但她十分清楚对方向来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睦洲,你先看着医馆,我去王府看看。”实在无法放心的人嘱托季睦洲暂时帮衬着铺子,自己则打算孤身犯险,去探探景墨的情况。   季睦洲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去,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可以把你送进去。”   沐惜月一想也对,她能放倒一批侍卫,却未必能躲过其他人,更何况她还不知道景墨的方位。   刚才是她冒进了。   “你们去,医馆有我,不用担心。”老景头适时走出来,后院还有一些七皇子留下的士兵随时听候差遣,应当不会有大事。   两人稍微收拾了下便偷偷往王府方向赶去,没有惊动的王爷在附近的眼线。   偌大的王府,要找一个人实在艰难,季睦洲打晕一个侍卫后扮成侍卫的模样混进去,简单查探,毫无线索后只能兵行险着。   “我听说府里最近来了个面首?”他故意摆出八卦的神色,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来的最久的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公主想要的就还没有没到手的过。”   季睦洲思绪转了转,故意挑衅,“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   “嘿,我还真就知道。”这人一激就开始多嘴多舌,“我们公主喜欢的那个景墨,是个硬茬,不管公主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答应,这好不容易带回来了,天天板着脸。”   “我见到过,那男的现在遭报应了,被公主打了二十大板,这在床上躺了有几天了。”另一个人接话,以显示自己的见闻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基本将景墨现在的状况交代得一清二楚,连住的地方有几张凳子都了解得明明白白。   趁着他们热切讨论的时候,季睦洲随便找了个借口悄然离开。   找个角落脱下侍卫的衣服,他沉着眉翻墙出去,与沐惜月汇合的路上一直拧着眉,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实话。   “见到景墨了吗?”远远看到他走过来,沐惜月按捺着急切,等他走近后才问道。   “没有,但是知道他住在哪里。”季睦洲如实回答,说着还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显出几分为难。   沐惜月向来敏感,察觉到他的神色不对,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了,难道他出事了?”   “没有,只是被顾云西惩罚了下。”知道瞒不过她,季睦洲实话实说,将自己听来的东西一五一十转告,并再三强调,“只是二十大板,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他也是违反过军令的人,一般一百大板起步。   “若是以前的他,的确没多大问题,但是他才散去内力,本身就十分虚弱,还要遭受这样的事,恐怕……”沐惜月是个医生,最能判断他现在的情况。   虽然嘴上还在理智分析,可心里已经慌得不行。   “我带你过去,你亲眼看一看便知道。”不再多话,他将人带进王府,绕开各路侍卫,轻易找到景墨下榻的地方。   门口有不少侍卫守着,大概是怕他跑了。   季睦洲先行探查,确认里面无其他人后才帮着沐惜月进了屋子。   屋内光线黯淡,也许是外头雨天的原因,气氛十分压抑,景墨趴在床上,闭眼小憩,也不知道真睡着了还是在逃避什么人。   季睦洲充当侍卫守在门口,沐惜月缓缓走过去,在他床沿坐下,掀开被子想要检查伤势。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主自重。”仿若睡着的人忽然出声,纵然眼睛还闭着,周遭气压却更低。   沐惜月既好笑又感动,径直拉开他的衣服,嘴里调侃着,“我也是吗?”   听出来人声音,他立刻睁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浮上担忧,“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她必然会想方设法定你死罪。”   “有我在,怎么会被发现?”季睦洲淡笑一声,示意他放宽心。   景墨自然信任他,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件事,这才转身看向沐惜月,“医馆如何了?”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医馆的事情的确很顺利,即便在王爷眼线的监视下,有皇上暗卫的帮助,减少了不少麻烦。   他“嗯”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顾云西有找你麻烦吗?”   那天他挨完板子后顾云西跟着就来道歉,前面还在说都是她不对,不应该逼迫他,到后面越说越远,变成了都是沐惜月那个惹事精,还将他的小妾牵扯进来。   随后便愤然离开。   以为她去找沐惜月麻烦的景墨一晚上都没睡着,甚至有溜出去一走了之的心思,但为了更长远的计划,只好暂时忍受下来。   没想到今日就见到沐惜月,看她神色憔悴,大概这几天也十分忙碌,心内更加愧疚,“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不会放过她的   “不,局势如此,我们都不能公然反抗。”现在正是争锋相对的时候,七皇子在朝上大肆挤兑王爷的人,因此遭受不少冷嘲热讽。   不过也得到皇上的宠爱,对他的印象更好。沐惜月和景墨甚至私下讨论过这件事摆平之后,也许皇上会立七皇子为太子。   “我给你看看伤。”沐惜月更关心他的身体,示意他翻过去。   她虽然是大夫,但更是他的妻子,他深爱的人,因此有些害羞,难得别扭得回驳,“不用,只是一点小伤,已经有太医看过了。”   沐惜月哪里准他自我决定,强势要求他听自己的话,景墨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伤口的确不怎么严重,她顺手把了他的脉,比之前更弱,看来药物的力量的确常人难以阻挡,不过她已经在研制相对的解药,到时就能帮助他摆脱这样的状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分享着各自的信息。   其他藏得好好的皇子也私下聚集自己能够聚集的力量,不管是江湖术士还是游侠剑客,皆聚在麾下,等待着最后的时机。   皇子们来往皇宫越发熟练,小桃作为沐惜月的前婢女被留在皇上跟前侍奉,也是他们的内应,在端仁贵妃心血来潮查人时她能及时转告,以便他们及时返回。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上渐渐察觉出不对,细细追问之下才知道皇子们早就被沐惜月暗中转移的事,好笑又好气,倒是对沐惜月十分佩服,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地下大规模转移人。   “然后有问题直接搬出朕来。”这是皇上在得知所有来龙去脉后对小桃说的话,意思以后若是遇到端仁贵妃的发难,便说是他的授意。   而景墨在王府里,也有意无意察觉到不少顾兴元的暗中布置,稍微留了点心眼。   季睦洲看着外头已经开始怀疑的侍卫,忍不住提醒,“他们开始注意到了,你们快点。”   纵然再不舍,两个人已经暂时告别。   有了这么一次,之后的来往就越发轻车熟路。   沐惜月一边照看着医馆的大小事,一边追踪着景墨的身体,并积极研究解药,每次探望都会带一点试验品,虽然都以失败告终。   养伤期间,顾云西总算没有天天来烦他,让他静养,也给了他和沐惜月相处的机会。   “明日你不要过来。”再次分别时,景墨如是道,在她询问的视线里解释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她肯定会过来。”   沐惜月眼神微暗,了然点头,答应后不免又叮嘱一句,“适当顺从些,不然她又会小题大做。”   这伤刚好,要是再受点别的伤,她怕自己会做出过激举动。   “嗯,我知道。”为了不让她担心,景墨违心答应下来,至于该拒绝该冷漠的,他还是会一如既往。   沐惜月清楚他的性格,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叮嘱,“不用太在意她的话。”   “嗯。”他淡淡应着。   顾云西不是傻子,再度来找景墨时,一眼便看出这里有其他人来过,眼神阴鹜下来,“她来过,对吗?”   “没有。”景墨不能不搭话,硬邦邦地回答。   “你在骗我。”而这只引来顾云西的怀疑,她愈发恼怒,大步走到他身前,盯着他半晌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他的脸偏了偏。   他沉默地正回脸,目光漠然,似乎是没有感情的傀儡。   这不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面对顾云西,但她却头一次这么烦躁,跟着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这次被景墨捉住手腕又迅速甩开,一副不愿意多触碰她的模样。   顾云西气得眼眶发红,咬牙切齿,“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不是不待见你,”闻言景墨抬头,对上她略带着欣喜的视线,“我是不想见你。”   后半句话将她打回原形,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绝情,“景墨,我们认识也很久了,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回答得很快,聊到这种伤人的问题,景墨格外感兴趣,“非要说的话,只有厌恶。”   顾云西惨淡一笑,像是终于认清他,往后退了一步,冷酷地唤了一声,侍卫战战兢兢地递过来鞭子,她接过,抖了抖,猛地一挥,抽在景墨身上。   这一鞭子对景墨来说本来应该毫无感觉,奈何他现在体质减弱,任何伤害都会放大,因此迅速在手臂上留下一抹红痕。   见能给他造成实质的伤害,顾云西毫不犹豫挥出下一鞭,“啪——”再度打在他的身上,红痕破皮,开始渗血。   顾云西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将他的上肢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往外流,而景墨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她的鞭刑。   “你当真一点情绪都不愿意施舍给我吗?”她抽打着他,面上却还十分无辜似的,“哪怕我打死你?”   景墨依旧没有吭声。   这场单方面的屠打直到顾云西手软才停下来,侍卫听着里面源源不绝的声音,吓得一抖。   “来人。”那侍卫被推了出去,接过带血的鞭子,颤颤巍巍地离开。   而景墨浑身滴血,默默地站着。   顾云西隔着老远看着,良久才道,“请太医来。”   太医来包扎的时候景墨一动不动,那些灼人的药粉似乎只是寻常的灰尘。   但沐惜月再度到来时看到他的状况,当即沉着眉,僵着脸,“她就这么对你?”   “小事一桩,没关系。”他最见不得沐惜月担心,甚至想笑着安慰她。   “小事一桩?”她压低声音,更加恼怒,这是喜欢一个人吗?她之所以放心,是因为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皮肉伤而已。”景墨嘴拙,这时候越发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好不断重复,告诉她自己没关系。   沐惜月眉头仍然皱得紧紧的,并不放心,到底还是忍着怒气帮他拆开纱布查看伤口。   伤口的确不深,但数量多,好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不会放过她的。”沐惜月小声且坚定,仔细地帮他包扎,眼底却满是狠厉。   景墨想劝点什么,又默默闭了嘴。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在一起干什么   给他处理完伤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沐惜月擦擦额头的汗渍,将一大堆浸着血的纱布塞在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长舒一口气,“好了,之后注意不要沾水。”   “嗯。”景墨全程眼睛只落在她的身上,她往东,眼神跟着往东,牢牢追踪着她。   “我给你用了点强身健体的药,虽然不能 让你恢复到从前,至少可以让你有点反抗能力。”后面半句话带着点赌气,如果不是他不够圆滑,也不会这么惨。   景墨知道他只是心疼自己,变相地关心,笑得更加温润,“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要是真的知道,就不会弄成这样子。”她难得有了脾气,说着的时候狠狠扯了一把他的绷带。   伤口骤然拉紧,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露出不适,笑容更加宠溺,“以后不会了。”   沐惜月拿他没办法,只能叹口气。   不远处充当门卫及保镖的季睦洲默默转身,被这一顿恩爱秀得不行,转过去后眼底才浮现出深深的落寞。   沐惜月是他永远无法肖想的人罢了。   “你们走吧。”耽搁这么久,顾云西必然知道她来了的事情,搞不好会带人来堵。   “好。”她完成例行的检查,知道不宜久留,点头示意季睦洲离开。   两人走到门外,季睦洲像往常一样要带她离开,沐惜月忽然顿住脚,低声道,“带我去顾云西那里。”   季睦洲诧异望着她,“你想做什么?”   “顾云西实在过分。”她闷声重复,很坚决。   他深知她做了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只好答应,“但是你必须和我约定,如果遇到危险,我会直接带你走,不会过问你的想法。”   “好。”沐惜月嘴上答应地很快,心里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来往的这些日子,季睦洲差不多把王府逛了个遍,等同于活地图,轻车熟路地将她带到顾云西寝卧,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后院。   “我先进去探路,你等着。”他没有进过顾云西的寝卧,不清楚里面的构造,担心冒失,偷偷叮嘱着。   “嗯。”沐惜月点点头,等他一走,便拿出袖子里藏好的迷药,跟在他身后进去。   季睦洲刚绕过两个丫鬟,打算回头将人带进来,就听到“咚”的一声,猛地转身,发现丫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沐惜月正捂着鼻子。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鼻子,同时过去将她扯到隐蔽处,低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用最快的方法接触顾云西。”沐惜月相当有主见,挣开他的手,“你负责这边的丫鬟,我直接进去。”   迷药量足且药劲大,丫鬟们又身娇体弱,纷纷倒下,侍卫有季睦洲在后打点,她根本不担心。   房间内,顾云西正在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新购置的胭脂,眼色其实很衬她,但是她却满脸乌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根据眼线的情报,他们应该是又去了,对此她毫无办法。   抓到他们又如何?且不说能不能抓到,假若她伤害了那个小妾,她十分肯定景墨会不惜一切搞垮她。   她纵然对景墨疯狂,却在这种时刻理智得不得了。   “吱呀——”有人开门,她没有往后看,以为是丫鬟,懒散地吩咐着,“午膳我就不去主殿了。”   沐惜月盯着她的背影,没有回话,缓缓走近。   没有得到回音的顾云西停下手中动作,意识到不对劲,从镜子里看了门口一眼,猝不及防与她对视,吓得猛地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找你算算账。”她敛着看似温柔的笑,“毕竟你给了我这样的大礼。”   这一瞬间顾云西从她身上看出沐惜月的影子,但不敢承认,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来人!”   “不用喊了,他们听不到的。”她打断她的求救,慢慢靠近她,直接一把药扬在她鼻息间,顾云西没有防备,将药粉尽数吸入,不多时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将晕过去的侍卫堆在一堆的季睦洲听到里头的声响,忙上去帮忙,扛起顾云西走出来,“打算放在哪里?”   沐惜月本意是将她送到军营里,最近的驻扎点就在京城外不远处,虽然花费点时间,但足够顾云西“享受”一番。   但迟则生变,依照顾兴元对顾云西的溺爱,恐怕很快便会发现异样,不如就丢在这里,能更加羞辱她。   “这里。”她指了指绑在一团的侍卫,“丢进去。”   季睦洲不消片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摇摇头,对她的执拗和坏心眼没有办法,“行。”   将中了药的顾云西扔在侍卫堆,还体贴地解开他们的绳子,带着沐惜月往外走的时候还埋怨着,“早知道这样就不浪费时间绑他们了。”   沐惜月跟着他往外走,看了一眼景墨的方向,“把他带走吧,顾云西醒来后估计不会轻易罢休。”   “嗯。”这也是季睦洲的意思。   好在医馆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回去后直接撤。   得知事情经过的景墨只是宠溺地笑着,“这下他们可要发飙了。”   “所以要赶紧撤。”她伸手把他扶起来,药物作用很快,景墨现在好了不少,甚至还可以动动轻巧的武器。   三人往外走,为了避开侍卫和丫鬟,特意挑了人少的小路,尽可能节省体力。   拐过某个弯口,季睦洲和景墨无所察觉地往前走,沐惜月跟上去时却隐约听到不远处的交谈声。   她以为自己幻听,稍微停了下,偏头看过去,果然在交错的树后看到两个差不多高的人,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一个是顾兴元,还有一个她不太认识。   发现人不见了的景墨一回来就看到她望着某个方向,跟着探过去看了一眼,随即眯起,“那不是邻国王上最信任的近侍吗?”   沐惜月捕捉到关键词,“邻国王上?”   “嗯。”季睦洲也凑过来,跟着肯定道。   “邻国王上和王爷在一起干什么?”她再度发问。   一个是邻国至高权力的拥有者,一个实权几乎睥睨王上,就差一个明明白白的称号,这两人在一起能想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他的确在王府内   “赶紧走吧,等下他们就要发现了。”季睦洲很难凭一己之力在众多侍卫的围剿中保护两个人,更何况医馆那边还等着他们处理。   “嗯。”沐惜月知道他为他们好,点点头。   三人回到医馆,迅速组织大家转移到新的藏身之所——七皇子知道后将他一处秘密的行宫贡献出来,隐蔽、安全性高,足够他们生存。   离医馆不远,但医馆东西多人员也多,又要避开顾兴元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转移开,是个大工程。   老景头先是带两对双胞胎离开,外面巡逻的人早就习惯了老景头和两对双胞胎的存在,看他们拿着大小包,以为是例行采购,便没有多管。   其他大的物件则通过地道送到国舅府,随后由国舅府通过厨余垃圾等马车送到垃圾集中处,再由七皇子的人去垃圾集中处挑拣出来。   好在包裹得很好,所以脏是脏了些,里面的东西还很干净。   将双胞胎们安顿在七皇子的住所,老景头慢慢返回,果不其然引起眼线的注意,为首的冲上来,假装例行询问,眼神却搜索着他的身前身后,“只有你一人?”   “嗯。”老景头不慌不忙地回答着,对上他明显疑惑的眼神,“那几个丫头我送到收容所了。”   “为何送到收容所?”为首的刨根问底,一定要搞清楚他的缘由。   “养不起了。”老景头说话也铿锵有力,盯着他,多年的杀伐映在眼中,透出渗人的狠厉。   为首的人一愣,下意识退开半步,有些怂,却还是壮着胆子,“医馆这么大,每日迎来送往,怎么会养不起四个小丫头?”   老景头耐心地与他胡诌,余光关注着医馆内的情况,只要双胞胎送出去,其他的人就容易多了,后门已经溜出去几个人,郎中也早就通知不来了。   季睦洲和景墨无需担心。   现在只等医馆内该搬的东西搬完。   “从你们巡逻之后,便少有人来医馆,现在你倒来问我?”老景头故意祸水东引,将原因归到他们身上,为首的将领无语,想要辩驳,老景头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要脸吗?”   “你们逼得医馆生意没法儿做,如果你要领养她们,我心中就把人带回来。”老景头一边说一边作势往外走,领头的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跟着上前拦住他。   总不能真的领养两对双胞胎吧。   “有事说事,这是什么意思?”他也被缠得不耐烦,没打算继续深究,抱怨了两句,放他进去。   老景头拐进去,还有几个病人在做最后的治疗,沐惜月处理完一个病人后抬头与他对视,他轻轻点头,表示都安排好了。   她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冲他笑笑,到后院打包东西。   医馆里不能什么都不留,除了这些,她还要留下更致命的东西。   思及此,她将东西递给季睦洲,回到前面,继续为下一个病人治疗,老景头给她打下手,她一边完成手头的事一边道,“听说邻国王上进京了。”   老景头一顿,瞬间配合起来,“嗯?邻国王上?难道是来觐见皇上的吗?”   “我也这么以为,可是我看到他往王爷府去了。”沐惜月微微拔高声音,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又不至于太刻意。   余光瞥到那些人果然悄悄集中注意力,原先在交谈八卦的人也停止说话,彼此都看着对方的脸色。   老景头愈发卖力表演,“邻国王上找王爷?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他这话音一落,其他人都赞同地点点头,的确于理不合,王上进京,最先通知的应该是皇上。   而皇上如果知道,必然会大摆宴席,不至于京城里无人知晓。   能在京城生活的人多半都是皇亲国戚,沾亲带故,八卦总能传到他们耳里,可他们却一无所知。   “会不会是秘密来访,促成皇上与王上的合作?”景墨出来时顺嘴问了一句。   旁听的人缓缓点头,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沐惜月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道八卦最容易让人上钩,果然如此,跟着接话,“若是这样,那邻国王上何必住在王爷府里?”   “住在王爷府?”老景头附和,“这不太好吧。”   “我看邻国王上的仆从都了进去,还带了两个大箱子。”沐惜月胡编乱造,散播谣言。   话说到这里,有点脑子的都能觉察出不对劲,就算王爷是受皇令单独接见邻国王上,这些行李也该直接送到皇宫。   最关键的是,皇上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京城民众虽然面上不敢议论朝政,但心中自有定论,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沐惜月不那么正确的引导,王爷要造反这件事几乎被坐实。   百姓只当饭后茶资随意谈论,却免不了听到有心人耳里,中庸派时刻关注着变化动向,稍有不对便会警惕万分。   更何况是这样关乎大事的传言,他们不得不更加警惕。   得到消息的诸位大臣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求证,但邻国王上在王爷府又是既定的事实,因此心思暗动,表现在朝堂上便是对三皇子的诸多挑衅驳斥。   三皇子原本认为他们是被七皇子一党拉拢,所以才对他格外生出嫌隙,可细细地调查后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与七皇子一派也接触甚少,朝内朝外皆是分道扬镳,完全没有合谋的可能性。他只得重新差人调查。   这一调查就调查出出人意料的东西。   “邻国王上?”三皇子眯着眼,思考着这个人。   他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现在应当稳稳在自家掌理朝政,怎么会进京?而且皇上看上去似乎并不知晓。   “是。”这批侍卫只忠于三皇子,因此他们的动向并未被顾兴元知悉。   “他的确在王府内?”他住在宫中,对外头的事不甚了解,极少回王府,因此未能及时知道。   “是。”侍卫也觉得分外奇怪,这种大事应当早就通知三皇子,这次却只字不提,期间他曾为三皇子回去递过消息,王爷仍然对此只字不提。   “你先下去吧。”三皇子沉眉,挥手示意他离开。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实在提不起兴致   外公怎么会单独会见邻国王上?难道真的是为了造反?   三皇子眉头紧锁,思考着这个问题。如果外公真有这个念头,应该早就露出马脚。   更何况他们一直以来商议的都是如何让他尽快即位,以免其他皇子抢了先,怎么会突然……   但外公的确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能远程教导母亲操纵朝堂后宫,也不是泛泛之辈。   若是他真的篡位,将这江山改姓,恐怕无人能拦得住他。   他越想越不踏实,手无意识地搓着,想找端仁贵妃商议,又担心她早就站在外公那边,思来想去,决定先回王府试探一番。   “来人,出宫。”三皇子召人道。   侍卫提醒着,“凡是出宫须先与皇上请示。”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可和皇上说又要用什么理由?他面上略显懊恼,空站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走,去见皇上。”   正好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邻国王上进京的事。   想是这么想,可真的见到皇上,他立刻打了退堂鼓。   皇上自从掌政后便越发严厉,尤其沐惜月离开后,更是不苟言笑,这已经板着脸好几日了,稍有不慎便会遭到斥责。   “何事见朕?”王座上的人正在批阅奏折,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去,手里的笔没有停。   “儿臣想出宫一趟。”三皇子低声道。   皇上烦躁地眯了眯眼,冷冷道,“没吃饭吗?”   “儿臣想出宫。”他只好拔高声音又说一遍,以便他能听清。   这次听清了的皇上想也没想,“还未到出宫的日子,你……”他说到一半抬头,对着他的脸发了会儿呆,改口,“你出宫吧。”   三皇子不知是何缘由让他改变想法,但好歹没有追究理由,稍微送了一口气,拱手谢恩,“儿臣谢主隆恩。”   皇上摆摆手,“无妨。”   只是看着他离开背影的眼睛里带着点同情和怅然。   直到到了王府,三皇子才知道皇上为何连缘由都不问便放了他出宫。   想必他早就听说了这件事。   王府内一片肃杀之气,顾云西寝殿的丫鬟们正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肩膀哭得直哆嗦。   侍卫们个个鼻青脸肿,皮开肉绽,一声不敢坑。   顾云西尽管更换了衣服,头发却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平日里矜贵的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顾兴元压抑着情绪,平静的问话下是滔天的怒火。   三皇子身子微微僵硬,他极少见到这样的外公,平日里的他都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此刻他才是真正的他。   嗜血、压抑。   “没人说吗?”周遭一片静默,他再度开口。   “回……回王爷,是景墨的小妾。”一个丫鬟实在受不住,颤抖着声音开口。   “小妾?”顾兴元低声复述,虽然只有两个字,但都能读懂那两个字下的森然寒意。   侍卫抖着身子没敢说话,那个丫鬟只好继续,“那个小妾不知道用了什么药粉,我们就都晕过去了。”   顾兴元眼神一收,一边的顾云西也怔住。   药粉,这不是沐惜月惯用的手段吗?怎么一个小妾也会?   联想到前因后果,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还有一个人将我们打晕后堆在一起,醒来后就发现……发现……”侍卫知道不交代清楚必死无疑,冒着风险主动开口。   “所以你们就顺水推舟?”他正和有力帮手洽谈着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一回头就发生这样的事,这让他如何自持?   侍卫忙摇头认错,“小的不敢,只是公主她……”   “够了!”顾兴元大声呵斥住,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又回头看向顾云西,“云西,这也是你自找的。”   当初他再三规劝,莫要引狼入室,可她一意孤行,他只好改变自己的计划来配合她,谁知道现在一损俱损,偷鸡不成蚀把米。   侍卫忙瑟缩成一团。   “父亲,她根本不是什么小妾,她就是沐惜月!”顾云西自知做错事,急忙挽救着。   顾兴元憋着气没发,现在意会过来又有什么用,她既然敢做这么一出,必然早就铺好了后路,哪里会傻到等他们去捉人?   此事不了了之,那些侍卫被打入死牢。   三皇子围观事情全程,到最后才消化了发生的事情,不可置信地站在院落中央,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回过神后想与顾兴元交谈下邻国王上的事,谁知道还未开口便看到不远处等着的王上,与他对视后立刻转身离开,轻车熟路。   看样子不是刚到王府了。   好像不用求证也知道了事实。三皇子眼底划过落寞与失望,短暂地和他打过招呼后离开。   顾兴元只当他是听闻了顾云西的事才匆匆赶回来,没有多问,挥手同意,也没有更多的叮嘱交流。   但凡三皇子处在理智状态就该明白并非顾兴元不想与他多说,只是顾云西发生这样的事,他实在提不起兴致。   等他们相继离开,顾云西仍然站在院落之中,盯着角落里的狼藉,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她放荡的姿态、侍卫的轻薄,越发羞耻,暗暗咬牙,沐惜月,她一定要亲手除掉她。   次日清晨,调整好状态的顾云西带了两队人浩浩荡荡上门。   昨日她特意派眼线时刻回禀他们的状况,两人都还在医馆里,才特意挑了今天上门讨伐。   医馆大门紧闭,她深吸一口气,“给我砸!”   侍卫们莫敢不从,一拥而上拿着手里的兵器砸着医馆的大门,巨大声响惊动旁边的人,纷纷开门探头查看,有胆子大脾气冲的还在不悦他们的行为。   “大清早的能不能让人休息了!”   “多管闲事!”一个侍卫抽出刀,恶狠狠地瞪着那人,他迅速缩回头,关好门,假装无事发生。   大门本就是木门,再结实也经受不住这么多人一起打砸,不出半刻,“哐当——”大门应声倒落,侍卫们立刻闯进去,占据着大厅。   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谄媚地回到顾云西身边,恭声道,“您里面请。”   顾云西瞥他一眼,脸长得还不错,又往下扫了扫,吞了口唾沫,昂着头往里走,“给我搜。”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免得沦为人质   一声令下,侍卫们像蝗虫过境一般开始在医馆内肆意打砸,虽说是搜人,却一窝蜂地开始砸东西。   顾云西乐见其成,反正人肯定在后院跑不脱了,把他们的心血都砸光,让她看看和她作对的下场。   群体行为容易使人丧失道德和智力,侍卫们跟疯了似的破坏得仿佛废墟。   看得顾云西无比解气,等整个大厅里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时才大手一挥,“停,去后面。”   她一步步往后走,院落里各边的门都紧闭着,在寂静的早晨更显得空旷。   “把人给我带出来。”她悠然地发令,小队队长立刻为她端来一把木椅,放在院落中央,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坐下,等着侍卫们的“战果”。   也许是昨日的事情激发了侍卫,他们今日都格外卖力,冲入各个房间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没停过。   顾云西十分享受这种声音,希望他们砸得越碎越好。   等各个房间糟蹋完毕,侍卫们出来汇合,却一个人影都没抓到。   “人呢?”她还等着给沐惜月一个大大的惊喜,可侍卫们手里都空空如也。   “小的……没搜到人。”侍卫这才想起来惶恐,战战兢兢回答。   其他几个侍卫也是如此回答。   院落内一时沉默下来,丁点声音都没有。侍卫们跪在地上,哆嗦着身子,顾云西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一个人都没有?”方才的得意尽数散去,她咬着牙,语气还算平静。   “……没有。”侍卫越发不敢说话,答完后不敢看她的眼睛。   顾云西深吸一口气,伸手拔出身边侍卫队长的刀,手起刀落,那名回答的侍卫倒在血泊里,短暂的抽搐后了无生息。   其他侍卫吓得背脊僵直,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如是僵持许久,顾云西才缓缓起身,深沉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恨意,“给我把这里砸光。”   侍卫们哪里敢触她逆鳞,应了一声便开始疯狂破坏。   可医馆本就被砸得不像样,就算再怎么砸也就一点木头土瓦。   顾云西走出医馆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对上她慑人的视线,纷纷往回走,她看着这群人看热闹的人,一股气憋在心里,冷声吩咐侍卫,“这条街的都给我砸了!”   侍卫一抖,还想着提醒,“公主……这里的店铺有的是王爷……”   “砸了!”她打断他的话,偏头瞪着他,侍卫想到刚才同伴的下场,忙不迭地答应,带着人过去。   一条街的店铺遭到无妄之灾,人们纷纷咒骂阻拦,侍卫哪敢违抗顾云西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砸店,不免误伤到平民百姓。   而顾云西只是淡定地坐在路中间,冷静地听着周围的声音,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在指挥的侍卫队长,冷不丁冒出一句,“晚上来我房间。”   那侍卫一愣,随即一喜,忙点头,“是。”   这边百姓遭受人造横祸,那边沐惜月和景墨连夜离开,在季睦洲留下的暗号里找到七皇子的秘密行宫,期间特意绕了远路甩开顾兴元的眼线。   抵达时天正微微亮,早到的一批人默契地等在门口,时不时张望着,估算着他们到达的时间。   “总算到了,再不到我都要亲自去接了。”季睦洲迎上去,先是看了沐惜月一眼,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看向景墨。   沐惜月没有察觉,但景墨看得分明,尽管季睦洲是他的好兄弟,但沐惜月是他的底线。   似乎察觉到他眼底陡生的凉意,季睦洲笑笑,在沐惜月过去和其他人寒暄时低声且飞快道,“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惜月也会是我一辈子的嫂子。”   说完他很快融入到聊天的众人里,景墨盯着他的侧脸怔忪片刻,随即自嘲一笑,他才是,刚刚都在想什么,竟然会怀疑自己最亲的兄弟。   大家庭重新团聚,众人聊作一团,双胞胎缠着好不容易见到脸的沐惜月,不放她离开。   景墨和季睦洲站在最边上,不得不聊起刚才短暂结束的话题,前者想了片刻,主动道,“抱歉,我不应该那么揣度你。”   季睦洲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还轻松地笑了笑,“我很能理解。”   “她大概是我唯一想要独占的存在。”木讷的人极少说这样赤裸的宣言。   饶是与他相处许久的季睦洲也略显诧异地扬眉,那一瞬过后笑得更深,“你与惜月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这是他能给出最高的赞扬。   沐惜月在他眼中趋近完美,智慧、谋略、理智,却又温柔、感性、心怀天下。   能配得上她的人,也许只有景墨。   皇室血统、智勇双全、大仁大爱。   “多谢。”景墨说不出多么漂亮的感谢。   两人对视,同时看向不远处正和孩子们玩做一团的沐惜月。   沉默中季睦洲莫名其妙加了一句,“惜月和双胞胎有缘,说不好以后也会给你生个双胞胎。”   景墨哪里想到那么多,闻言先是下意识脸红,才腾出空来回驳,“以后再说吧。”说完想到眼下之事,不免严肃,“我们这一走,想必顾兴元要沉不住气了。”   顾兴元此人心思深重,自然明白不安排好一起他们不会随意离开,现在他们抽身藏匿,留给他一大堆没有解决的事情,还有下落不明的十万大军。   这些足够他恐惧。   不出意外,就这段日子他就会逐渐开始采取行动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中有皇上支持,不会艰难。”季睦洲安慰着好兄弟。   那边七皇子和老景头聊完,一回头便发现他们俩神色凝重,不用多想也知道在忧虑什么,端着酒杯过来,给他们俩斟满,“朝中动向,我会随时向你报备。”   景墨点点头,想到才溜回去的皇子们,“皇子们也该接出来了,免得沦为人质。”   “嗯,已经派人去落实了。”七皇子点头,抿了口酒后,又道,“多亏了大嫂,我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若是放在以前,压根不敢想还有推翻顾兴元的可能。   夸沐惜月等同于夸景墨,他弯起一个温柔的微笑,与沐惜月遥遥对视一眼,“多亏了她。”他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可能让她只身犯险   好不容易安抚好大丫二丫的沐惜月将人哄到房间睡觉,嘱托老景头帮忙看着后才回身望向亭台边。   景墨双手抱剑立在阁楼边,季睦洲坐在窄窄的木梁上,单腿支起,撑着手臂,而七皇子则坐在亭台里的石桌边,淡淡品茶。   三个大男人在月色下交谈甚少,但她分明感受到方才他们投过来的视线。   她慢慢走过去,停在景墨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亭台下的风光,“计划确定了吗?”   “嗯。”他低声回应,侧头看她一眼,眼中柔情无限,柔情下夹杂着担忧和欲言又止,“这里是个不错的避难所。”   言外之意希望开战之时她能好好待在这里,照顾其他人。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沐惜月打断他劝说的念头,主动道,“我与你一同进退,与七皇子睦洲一同进退,绝不会独善其身。”   七皇子和季睦洲一边被秀恩爱,一边还要被拿出来当借口,有苦难言。倒是季睦洲比较温和,回应着,“嗯,惜月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冒险的。”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三人中,景墨无疑最清楚沐惜月的脾气,自然不打算再坚持,只是握住她的手,语气严肃认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她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七皇子微咳一声,他一个常年在外征战的皇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风花雪月,不太自在地转换话题,“顾兴元应该已经开始警觉,我们要随时做好准备。”   一句话结束两人的腻歪,沐惜月与景墨同时正色,“探子有消息过来吗?”   “三皇子密动,连夜回了王府。”七皇子随时关注着内外动向,立刻回答,“与此同时,京城外也涌进了一批陌生的面孔。”   “江湖之中的事让二皇子解决,他有能力。”景墨对几位皇子的势力摸得清楚,知道二皇子和江湖势力有着密切的来往,这点不算什么事。   七皇子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有些担忧,“这些人并不是我国人,可能是邻国王上带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还带了一支军队?”季睦洲默默接话。   但是王上进京,周遭便安排了这么多能人异士,想必邻国大军已然蠢蠢欲动,到时候里应外合,内忧外患,景墨和七皇子当然会被指派去镇压外乱。   届时朝中主力丧失,顾兴元便有了可趁之机,顷刻之间也许局势会完全翻转,现在对方未动,大概也是忌惮那丢失的十万大军。   “能拖一时是一时,十万大军调动需要多久?”景墨声音沉稳,稳住他们,淡定地询问。   “现在派人传令,至少也需要半个月。”大军原本驻扎在边关,若是要调动部分到邻国边界,哪怕走最近的路,加上舟车劳顿,半个月也只是刚刚好。   “嗯,着手去做。”这十万大军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外,七皇子的三万士兵足够应付皇宫的防御,更何况皇上的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   顾兴元的人固然根深蒂固,但随着七皇子三万士兵的陆续到位,他的那点优势也就不足为惧——毕竟他的大军被牵制在边关。   “听上去我们现在占优势?”沐惜月只是比较清楚宫里的状况,对于势力制衡仅有大概的印象,方才听他们的讨论,似乎他们已经能够充分应对。   景墨看她一眼,似有些无奈。另外两个男人也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怎么回事?哪里有问题?”她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疑惑发问。   “我们人数占尽优势,但亲疏关系上却满是劣势。”景墨如实回答,“有端仁贵妃的帮衬,顾兴元在皇宫出入自如,眼下战事在即,必然也会为三皇子争取同样的特权。”   她缓缓点头,思索一番后接话,“所以你是担心他们走极端?威胁皇上人身安全?”   “嗯。”三人皆是严肃点头。   这是他们最为纠结的问题,三皇子谋划已久,绝不会容忍最后的失败,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保住他的地位。   “现在思考也许为时过早,”杞人忧天只会让人停步不前,沐惜月如是道,打算先分散他们的注意,着手解决眼下的事情,“我们不如做些可以掌控的准备。”   三个大男人十分尊重她的意见,闻言点点头,望着她,听她继续道,“虽然我们准备充分,但始终处于被动状态,只要顾兴元沉住气不动,我们就没有理由与他撕破脸。”   的确如此,他们蓄势待发,但顾兴元不动作,就只能僵持着。   “所以我们得逼他主动。”她眼底闪着光,显然已经有了计划。   景墨眉尾一扬,嘴角挂起温润的笑意,“比如说?”   “将能用的资源都集中起来,让他紧张。”思索之间,沐惜月已经有了计划,“拉拢大臣,一来为了之后做舆论准备,二来给顾兴元造成我们反客为主的错觉,这样他才会重视。”   七皇子与季睦洲皆是颔首赞同,这件事当然只能由七皇子出面商榷,她转身对上他的视线,“有劳七皇子,还请注意安全。”   “放心。”近段时间在朝堂上的锻炼已经让他足够圆滑,再加上皇上的明面偏袒,笼络大臣不算难事。   “睦洲记得多和京城内的江湖人士联络,现在能完全信任的只有我们几个。”沐惜月提醒着,朝堂混乱,大家都有自己的打算,帮助别人也许是为了从中渔翁得利。   季睦洲表示明白。   剩下景墨照例做着日常布防巡逻,给季睦洲搭把手。   “我还得进宫一趟。”她思忖后突兀道。   景墨望过去,立刻反驳,“不行,太危险了。”   上次能顺利出来都是托了季睦洲的福,端仁贵妃早就虎视眈眈,这次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他不可能让她只身犯险。   “我必须去一趟。”她十分坚持,“若是真的出事,只有皇上的圣旨才能稳定中庸派的心,所以我得见皇上一次。”   “这事让七皇子去就行。”他反对的态度也十分坚决,“不过一纸圣旨。” 第二百章 您要我如何帮您   沐惜月耐心安抚着他,“不是简单的圣旨,而且必须秘密进行,这是我们的一张底牌。”   顾兴元诡谲多诈,没有圣旨,必然会拿地位说事,景墨虽然贵为大皇子,但他的身份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当初皇上的圣旨也指表明他的身份,却不能让他反对顾兴元的行为合理化。   “经历了上次的事,你觉得我还会放任你冒险吗?”事关她的安危,景墨一步不让,有了微微的怒气。   他们分开的时候她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知道并非她本意,所以他从未多说,只是尽可能地体谅,可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涉险,根本不把他的关心放在眼里。   “景墨,我知道你担心我。”她很理解他的心情,温润地问着,“但这件事不做,会给之后埋下很大的隐患,我只是想万事妥当,这样能尽快摆平,我们才能安稳下半生。”   她并不是愿意费心思的人,可为了和景墨平静地生活,有些心思不得不费。   景墨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视线一动不动,眼神有着深深的眷恋与担心,却又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只有面面俱到,才能减少出错的几率,才能一举解决顾兴元。   “进宫可以,但必须有人跟着,或者我、或者睦洲。”他叹口气,在她的坚持下不得已妥协。   沐惜月眨眨眼,“你们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有时间陪我去?”   “陪你的时间肯定有。”一直没说话的季睦洲冷不丁插了一句,神色认真,不是开玩笑。   七皇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似乎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明日再议吧,今天晚了,早些休息。”她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具体实施还要慢慢规划,尽量想个稳妥之策。   七皇子的行宫奢华静谧,几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天光大亮,鸟鸣不断,让人心情愉悦。   几个身负重任的男人已经离开,沐惜月伸个懒腰,有了许久未有的闲适,往院子里望去,大丫二丫和大鱼小鱼已经玩做一团,脸上洋溢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   想想在医馆时两对双胞胎的成熟,她不禁心疼,如果不是跟着她,也许她们能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   “沐姐姐,昨晚睡得好吗?”的大丫最先看到她,连忙跑到她面前,仰头乖巧地问道。   “还不错,你们呢?”为了方便照顾,沐惜月特意将她们四个安排在最大的房间,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二丫跟着跑过来,笑着回答,还有几分自豪,“昨天我是睡得最快的。”   随后另外两个小姑娘也跑过来,因为和沐惜月相处时间不长,所以与她交流还有点生疏羞涩。   沐惜月摸摸她们的头,温声着,“你们就在这里跟着景爷爷好好学习,之后送你们去私塾。”读书当然最重要,等眼下的事情结束,她一定要找个靠谱的私塾。   大丫眨眨眼,二丫心直口快,“为什么现在不能去?”   “现在外面很乱,难道忘了医馆的事?”虽然很残忍,但她还是必须让她们认清现实,对他们以外的人保持一份警惕。   比较懂事的大丫捂住二丫还要问的嘴,狠狠点头,表示理解,“嗯,沐姐姐放心,我会管好她们的。”   她越懂事,沐惜月就越心疼,弯腰抱了抱她,决心尽快解决圣旨的事。   计划很快成型,在宫中的日子她十分清楚日常出宫采买的时间,只要伪装好,再有个人做内应,一切就会简单许多。   得先让七皇子给皇上通个气。   当天四人聚集时,她便说了自己的计划,景墨和季睦洲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饶是七皇子都点头认为这计划可行,他们仍然有诸多犹疑。   “不如睦洲随我进宫。”季睦洲的面孔对皇宫里的女眷来说还算陌生,景墨的画像早就被传遍皇宫,端仁贵妃怕是闭着眼睛都能认出他来。   季睦洲手头的事进展还算顺利,又是护送她进宫,当即点头,“可以。”   景墨眉眼动了动,七皇子也看过去,都等着他发话。   “景墨。”沐惜月叫了他一声,虽然只有称呼,她的撒娇却丝毫不掩饰,眼中带着无辜与乞求。   他哪里吃得消这一套,避开视线,抿着唇没搭话。   “夜长梦多,”她再接再厉,软着语气,“趁现在他们警惕心都在七皇子身上,正是偷溜进去的好时机。”   话收到这份上,景墨自然再没有反对的必要,只是深深看了季睦洲一眼,“保护好她。”   “嗯。”他重重点头,两个男人对视的眼神中是无声的承诺。   事情很快敲定,听闻沐惜月要找机会进宫,皇上自然高兴,特意吩咐施公公注意配合和放行,全心为皇上的施公公自然不会违背,特意挑了约定的日子安排小桃出宫采买。   “为何今日是小桃?”几个宫女出去的时候,有个人没忍住问着。   小桃眨眼,“原先的姐妹生病了,刚好轮到我。”   这也是早晨施公公忽然交代下来的任务,还让她带了皇上宫里的宫女,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施公公给的理由很充分,她也没有怀疑。   宫中用度需在专门的店铺采买,小桃被分配去购置布匹,正在店里逛着,一个大力撞得她磕在墙上。   她恼怒回头,刚要责问,那人却低声道,“别出声。”   尽管她特意压低声音,与她朝夕相处过几日的小桃立刻认出来,惊讶地小声确认,“中大夫?”   “我得进宫一趟。”沐惜月简洁地交代自己的目的。   心思通透的小桃立刻明白过来,看了不远处跟随她出来的宫女一眼,沐惜月与她的脸型竟然有几分相似。   “好,您要我如何帮您?”明白前因后果的小桃立刻配合起来。   “把你同伴带到这条街转角。”老景头在那边等着,暂时看管这个姑娘。   小桃依言行事,诓骗着同伴去了指定的地方,老景头一个手刀,那姑娘软绵绵地晕过去。   沐惜月拿出一系列工具,照着她的脸给自己化了妆,又换上她的衣服,身形差不多的两人乍一看区别不大。 第二百零一章 也不过如此   旁观的小桃惊讶地瞪大眼,当初的确见识过一次,只是没想到她的速度这么快,本以为易容是相当麻烦的事。   沐惜月接受着她崇拜的视线,来不及解释和介绍,整理好自己后拉着她回到布匹铺子,跟在小桃身后挑着布匹。   尽管再三压抑自己的欣喜,小桃还是忍不住在掌柜去拿库存的间隙回头问沐惜月,“中大夫回宫有事吗?”   “嗯,找皇上。”她压低声音回答,对小桃很有好感,关心着她的近况,“你最近在宫里还好吗?贵妃还在找你的麻烦?”   她离开皇宫后最担心的就是小桃,毕竟当初小桃也算是为了她背叛了端仁贵妃,后期没了她的庇护,纵然她还在乾坤宫当值,但总有皇上照顾不到的地方。   “偶尔,都是些小问题。”提到端仁贵妃,她眼神暗了品客,很快又开朗起来,语气轻松地回答。   沐惜月无意追问,既然她可以解决,那就不严重。   “中大夫,皇宫会沦陷吗?”小桃忽然这么问了一句,引得沐惜月侧目,有几分诧异地盯着她,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   读懂她眼中的疑惑,小桃低低笑了笑,解释着自己的担忧,“有一次我不小心偷听到七皇子与皇上的对话,说的都和皇宫布防有关,所以才斗胆猜测。”   “如果是的话,你要如何选择?”若真有那么一天,皇宫必然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宫内的宫女们也许避无可避,搞不好殃及池鱼丢掉性命。   她现在就意识到其实算是好事,早点离开皇宫,远离这是非之地,过自己平凡安静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优先选择。   小桃明白她的意思,笑容淡了下来,“我自幼被卖入宫中,又能去哪里呢?”   沐惜月心一酸,悄悄握紧她的手以示鼓励。   “若能帮上中大夫的忙,也算不枉此生。”她跟着道,望着沐惜月的眼神满是真挚,字字句句都是发自内心。   “小桃,你们选好了吗?”同行宫女的声音打断她们的交流,两人急忙分开视线,沐惜月乖巧地垂着头为小桃抱着布匹。   “好了,回宫吧。”小桃算是里面最有威望的,又在乾坤宫当值,不少宫女巴结都来不及,因此都去抢沐惜月手里的布匹,争着要帮她拿。   小桃哭笑不得,沐惜月则担心在混乱中擦掉自己的妆,便任由她们拿了一半,自己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好在路上宫女只顾围着小桃说话,没有注意到沐惜月;而小桃为了分散她们的注意力,也格外大方地分享着皇上的小癖好。   沐惜月的存在感被缩减到最低。   一路平安地抵达皇宫,在交完货品后,沐惜月跟在小桃身后往乾坤宫去。   “小桃,今日你当值?”熟悉的高傲声音传来,两人脚步同时一顿,小桃紧张地垂眼,沐惜月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是。”小桃无意与她多纠缠,答完后行个礼便打算越过她离开。   沐惜月察觉到她打量自己的眼神,镇静地任由她打量着。   端仁贵妃只是觉得她身形眼熟,却一下回忆不起来,以为是经常出入皇宫难免遇到的宫女,没有放在心上,颔首放她们离开。   有了这一出,小桃和沐惜月两人越发谨慎,一路兢兢业业地抵达乾坤宫,正逢其他大臣从宫中出来,没把两个小丫头放在眼里,议论着国事离开。   她仔细听了听,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王爷”“七皇子”,看来七皇子已经开始行动了。   估摸着时间特意屏退大臣的皇上在人走后便开始张望着大门,看到小桃和另一个宫女走过来的时候忙站起身,为了掩人耳目,微咳一声,“朕乏了,回寝殿歇着。”   “是。”施公公自然明白他情绪转变的原因,应着起身领路。   小桃等在寝殿,一见皇上驾临,立刻行礼离开,其他侍卫宫女也被他打发到外面守着。   “惜月。”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才轻声唤道。   沐惜月走了两步,在他身前站定,蹲下身子行礼,“见过皇上。”   “你我不必拘礼。”皇上连忙扶起她,眼中关怀不似作假,距离上次一别也有了些时日,不知她在外如何。   顾云西的事他也听说了,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不仅没有埋怨,反而觉得她做得不错,当断则断,更何况也是顾云西自作自受。   对她而言,皇上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关怀她的起居,关心她的生活,就连她做了对其他人算得上过分的事,他也会无底线包容。   “我来是想求您一道圣旨。”时间紧迫,现在不是可以叙话的时间,万一端仁贵妃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杀个回马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皇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二话不说拿出纸笔,直接道,“你说。”   沐惜月说明来意,他略加思索,迅速写下一道圣旨,完笔后交到她手中,全程没有丝毫拖沓,也不过问这道圣旨的用意,全然信任他们。   她握着圣旨,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情。皇上如此信任,如果他们没能完成该完成的事,实在愧对他。   “不要有心理负担,我相信你们。”皇上非常清楚这是帮她也是在帮自己,唯有铲除顾兴元这样的毒瘤,国家社稷才能稳固。   将圣旨藏好,避免其他人耳目,皇上特意让小桃吩咐她一些杂事,让她将脏衣服送到浣衣局,那附近有道宫门。   潜伏着的季睦洲随时跟紧她,打算找准时机带她出去。   还算顺利地避开各种眼线,沐惜月沿着宫墙往外走,这里的路分外熟悉,她望着眼前的红墙,斑驳的地板,恍然想起最后一次在皇宫的场景。   时光如梭,也不过如此。   “沐姑娘,老奴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护送她一路的施公公在某道宫门口停住脚,垂首温声道。   “辛苦您。”沐惜月朝他点头,“有劳您照顾好皇上。”   “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施公公淡笑着应答,行了礼后转身离开。   悄悄跟踪着的季睦洲微咳一声,示意她跟着他去。 第二百零二章 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沐惜月后脚跟上,皇宫守卫的确森严,但有皇上和端仁贵妃两拨势力相互对抗,反而给他们营造良好的逃跑环境。   一路顺利地出宫,尽管已经将皇宫丢在身后,她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摸了摸怀里的圣旨,这才踏实下来。   “已经拿到了,不用再担心。”季睦洲看出她的担心与后怕,温声安慰着,却适时地保持着距离,时刻提醒着两人的身份。   “嗯。”她颔首,径直往前走,嘴里催促着,“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   两人赶回行宫,路上谨慎小心,倒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一早办完事回来的景墨在亭台上踱步,鲜有的焦躁不安,时时刻刻望着大门外,期盼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出现在大门口,景墨身子一顿,迅速迎过去,打量着她,“还好吗?”   “还顺利。”沐惜月冲他弯起嘴角,将圣旨递到她手里,只要有这道圣旨,之后即便出问题也很好解决。   一桩心头大事落地,众人轻松地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接下来就该逼顾兴元主动露出马脚了。   但顾兴元是个谨慎至极的人,轻易的挑衅绝对无法撼动他的安全防线,单从这几日七皇子在朝堂挑衅他后他的反应就知道,此人不会轻易动怒。   “七皇子在他眼中不够威慑,也许他也在等七皇子背后的那个人。”季睦洲到底是前丞相的女儿,比较清楚顾兴元的性格,他这么久没有动作,想必是在与他们僵持。   “嗯,但如果暴露的话,就会遂了他的意。”景墨的身份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但绝对不是现在,他的身份和皇上的圣旨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万不可轻易暴露。   景墨十分赞同沐惜月的话,现在暴露为时过早,只会让他们陷入更大的麻烦。   但不暴露,就会停滞不前,搞不好顾兴元会趁此机会重新部署,就浪费了他们这么久的打探与心血。   必须先发制人,取得先机,后续才能顺利。   “不如,让我去做这个诱饵。”沉默半晌后,季睦洲再度开口,对方只知道他的存在,但不知道一切有他的参与,可能认为他只是七皇子的小棋子。   如果他站出来,虚构最初的目的,也许能迷惑对方。   “但是太危险了。”沐惜月毫不犹豫地接话,一旦他们认定季睦洲是一切的主导者,便会冲着他来,认为只要解决了他,他们的联合就会不攻自破。   “我是一个可以自保的人。”他笑着,话里话外满是坚定,正愁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当然不会浪费,“再者,这里很安全。”   顾兴元再大的胆子人脉,也摸不到这里来。   他的提议的确可行,纵然有风险,却能改变僵持的现状。   “那你如何打算?”景墨向来在沐惜月安全的前提下以大局为重,开门见山地问道,“需要什么配合?”   季睦洲的确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见他问起丝毫不慌,娓娓道来,“我不能主动暴露,需要七皇子与我的多加配合。”   他说着看向七皇子,时刻准备着的人立刻直起身子,聚精会神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七皇子先端掉他们一方主力,然后与我会面,尽量隐蔽但又要有迹可循,引诱顾兴元上当。”计划很简单,却不好实施。   顾兴元的左膀右臂大都在朝廷中根深蒂固,要想拔除何其艰难,没有合适的大案子和过半的支持,很难扳倒对方。   七皇子听着眼睛一亮,嘴角挂着微妙的笑意,“巧不巧,最近刚好有个这样的选择。”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听他缓缓叙述,户部尚书与地方勾结,贪污了不少银钱,查出来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而不巧的是,七皇子已经完全掌握了相关证据,就差临门一脚,本来打算全然开战前夕才一举歼灭,既然计划有变,提前暴露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拜托七皇子了。”沐惜月诚恳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七皇子连连摆手,这可是他的大嫂,为她效力是应当的。   计划定下,季睦洲和七皇子都是行动派的人,不出两日便解决了户部尚书,继而让七皇子的人继任,又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了其他左膀右臂,顾兴元若是再默不作声,只有死路一条。   回到行宫时七皇子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顾兴元现在应该派人盯着你了吧。”沐惜月谨慎地看了他的身后,确定没人才松口气。   “嗯,你猜他派谁来调查我的行踪?”他的眼底跳跃着光,隐隐地有着兴奋。   “谁?”难道是个很好对付的人?   “沐子安。”   沐惜月瞬间明白他那副表情的原因,沐子安虽然有点计谋,但就是个贪功冒进的草包,抓他的小辫子易如反掌。   这下顾兴元是栽在他们手里了。   沐子安的探查技术拙劣可笑,进展程度取决于七皇子的心意,在故意吊了他三日后,决定不再耽误时间,约定了与季睦洲暗中接头。   一切十分顺利,顺利得沐惜月开始起疑。顾兴元真的有这么好糊弄吗?难道他也在布局?   这样的疑惑只一闪而过,因为的确没有可疑的地方。   直到沐子安顺利上钩,沐惜月才终于确定,顾兴元只是比较信任沐子安,至于原因,恐怕与端仁贵妃脱不了干系。   她不想过多猜测他们的关系,只要达到目的,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没出三日,顾兴元大肆兴兵,在京城内肆意搜捕,为了找出季睦洲的所在,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议论。   皇上看不下去,在朝堂上公然发话让他停止这种荒谬的行为,被顾兴元无视。   第四日,皇上被软禁,七皇子一派皆被不同程度地禁足,顾兴元的行为越来越过分,而季睦洲一行人在行宫藏匿完美。   季睦洲挑了个良辰吉日将七皇子从皇宫中救了出来,在京城郊外聚集了军力部署之外的大军,整装待发,只等七皇子一声令下。   京城已经生灵涂炭,顾兴元跟疯了似的掘地三尺也要把季睦洲找出来,民不聊生。   七皇子的发兵就是他们的救星。 第二百零三章 兵种竟然如此齐全   在这样的情况下,七皇子带兵救京显得理所当然。   顾兴元正式宣战是在他集齐手头大军后,季睦洲的眼线汇报南安国的人悄然摸进京,不过不是大问题,二皇子与季睦洲的人脉足够抵挡他们。   七皇子带着一半大军前往应战,沐惜月与景墨带着另一半人留守家中。   饭过中旬,胃口并不怎么好的沐惜月放下碗筷,担忧地望着外面,从七皇子带人离开后她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景墨随她一同站在可以俯瞰整座山庄的亭台里,远远地望着把手森严的大门。   看出她的担忧,主动安慰,“睦洲心里有数,对付南安国不是问题,七皇子也有多年带兵经验,不必担心。”   她微微怔了下,“听闻南安国王上残暴凶恶。”   “南齐的确靠粗暴手段上位,”景墨接话,对这个人略有了解,“与顾兴元合作,远不止各取所需这么简单,但眼下需要担心的还是皇宫之事,睦洲和七皇子能够解决。”   “我知道。”她嘴上应着,心里的担忧却迟迟挥之不去,从七皇子端掉户部尚书开始,这一切就显得过于顺利,偏偏对方没有任何异样。   再加上有沐子安在其中搅局,导致他们一直没有细想其中的关系。   “顾兴元会这么容易对付吗?”她没忍住轻声问着,若是这么容易,那为何可以掌权这么久?相信这些足以扳倒他的证据早就搜集完毕。   景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个个细节检查过去,却没有丝毫遗漏的地方,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合乎轨迹与预料。   两人密切关注着外头的状况,沐惜月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指着某个拐弯处,“那些是不是顾兴元的人?”   顺着她的手望过去,一对密密麻麻的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举着一面旗子,上面刻有顾兴元王府的军印。   等他们环顾一圈,才发现不止那边,另一头也有同样数量的军队踏过来。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两人急忙下了亭台,一个往门口查看具体情况,一个去后门防卫。   沐惜月才往后门走了几步,老景头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低声道,“惜月,后门附近发现大量的士兵。”   她沉下脸,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这才是他们的杀招。   虽然他们在皇宫预留的人数占少部分,但基于皇宫易守难攻的优势,足够撑到他们把这里踏平。   “让大家做好准备。”兵临城下,只能硬着头皮上,沐惜月果断吩咐,派老景头去安排,老景头和景墨毕竟是带过军队的人,知道如何应对。   “嗯,大丫二丫她们……”   “我去处理。”景墨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明白如何应对。   两队双胞胎还不明白外头发生的事,天真地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沐惜月,“沐姐姐,是七皇子和季先生回来了吗?”   “还没,我需要你们躲到里屋的地下室,不要出声,也不要探头,安安静静地躲着,之后我会过来找你们,好吗?”迫在眉睫,她只能长话短说,尽可能简洁。   大丫算是里面最懂事的一个,当即搂住三个小妹妹,一口答应下来,“我会看住她们的。”   “嗯,拜托你了。”沐惜月想了又想,还是塞了一把药粉在她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安顿好小孩子,她立刻拿上自己平时研制的各种药粉,塞满袖子,又拿了把轻便的匕首,才跑出去与景墨汇合。   顾兴元的大军已经抵达大门,将领嚣张叫嚣着,“景墨出来受死!”   里面景墨带着一部分人马按兵不动,静静等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沐惜月迟迟赶来,停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事情如何?”   “对方人数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战恐怕风险很大。”正因为带过兵,所以景墨不会夸大其词,他这么说完全是实事求是,更可能是预估的最好结果。   “不管风险大小,这一战躲不过。”沐惜月已经做好充分准备,闲来跟着景墨学的防身术此刻派上用场。   他转头与她对视,沉默半晌后道,“你是不是要冒险?”   “没有,只是减少一点阻力。”她说着露出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拿出烈性软骨散,并叮嘱景墨吩咐下去,让他们的士兵捂好口鼻。   等大家都准备好,她才慢慢爬上防御塔,低头看到那群因为成竹在胸而轻敌的士兵,嘴角满是讥讽,拿出瓶子,洒了下去。   今天的风不错,刚好吹散那些药粉,虽然同时会吹散其中药效,但也能削弱他们的战斗力,沐惜月目睹药粉尽数散开,离得最近的士兵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却已经晚了。   有的吸入过多的浑身绵软无力,直接软倒在地上,骑在马上的也摔落下马,马儿开始内部骚乱,不少药效轻的人也被颠下马。   将领终于发现这边的不对劲,大喊一声,“捂住口鼻!”   其余人手忙脚乱地捂住,但他们不动,药粉就会继续随着风和空气延展,将领只能在慌忙中选择进攻。   行宫从来没有被加固过,大门自然不堪一击,顾兴元的人大喊着冲进来,精力充沛的士兵立刻迎上去回击。   沐惜月自觉地待在防御塔上,转攻为守,拿着匕首一个个解决想要爬上来的士兵。   一阵喧嚣过后,顾兴元的后备兵力立刻补足,同时而来的还有弓箭兵,她微微瞪大眼,下一秒万箭齐发,她急忙退下防御塔,缩在一块大石头后。   看来顾兴元是一心想要端了这个地方,兵种竟然如此齐全。   她沉着眉,不解决这批弓箭兵,他们迟早要吃大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厮杀的景墨,决定暂时不要给他添麻烦。   趁弓箭雨停歇的间隙,她往旁边溜到更隐蔽的地方。不知道他们的弓箭有多少,耗尽不是个多么理智的办法。   她思考片刻,随便抓了一个自己这边的士兵,低声问道,“咱们有弓箭手吗?”   士兵正杀着人,陡然被她抓来这么问了一句,懵住,愣了一秒才回答,“弓箭手都去皇宫了。” 第二百零四章 岂能不礼尚往来   果然,主力都在皇宫那边,不知道七皇子什么时候能发现不对劲,此前他们只能尽可能撑住。   放了士兵,她只能另想他法。   看到被撂下的敌方士兵,她费劲的扒拉下他的铠甲,穿在自己身上,又在头上套上他们的头盔,乍一看的确像他们那边的人。   就连路过的友方士兵都差点被忽悠,若不是看到沐惜月那张脸,差点一刀下去。   沐惜月看了景墨一眼,偷偷摸摸地从大门出去,沿着士兵的布防绕回到敌军阵营,一路上小心护着脸,将另一瓶药粉拿在手里,顺着风的方向停在弓箭手最边上。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行踪,趁着风起,她扬了药粉,待药粉融在风中后才远路偷溜回去。   “你,是哪个队的?”她才刚走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呵,她吓得停住脚步,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匕首,缓缓转身。   那人并未放弃盘问,径直走到她跟前,恶声恶气地追问,“你哪个队的?”   她捏着匕首的手紧了紧,一般她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但如果这个人点子背撞到她的匕首上,那就另说了。   那个士兵步步紧逼。   一道快马飞驰而过,在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小兵瞪大眼倒下,随后她被一道力量箍住腰身,下一秒落在马背上。   景墨脸上还有丝丝血迹,一心赶着马从小路绕回到行宫内,路上顺手砍了几个小兵。   等彻底安全后,他才放下沐惜月,在她开口之前道,“你怎么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赶过去救了她,恐怕下一秒她会死在敌人手里。   “他们的弓箭手是个很大的隐患,必须解决。”沐惜月据理力争,末了还不忘炫耀自己的成果,“你看他们现在已经丧失行动能力了。”   “嗯。”景墨到底不忍心怪罪她,只能沉着眉肯定她的行为,眼睛却担心地打量着她,生怕她受了伤不自知。   好在她虽然看上去狼狈了一些,但气色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对面弓箭手的攻势果然渐渐弱下,行宫里的大军得到些微的喘息。   但这片刻的喘息远远不够,沐惜月解决的弓箭手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很快弓箭雨再度袭来,他们的损失很快过半。   纵然景墨有丰富的经验也无法挽回如此大的损失。顾兴元的人还在大肆进攻,景墨只能带着人苦苦守着阵线。   后门处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这边的人比较少,老景头还能应付过来。   正在他们苦苦支撑的时候,七皇子终于带人赶来,两边夹击,顾兴元的人逐渐落入下风,对方将领见好就收,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及时带人撤离。   七皇子本想带兵追赶,被景墨制止。   “我们需要时间整顿。”他看着气愤不已的七皇子,温声安慰,同时又带着长辈该有的严肃。   他是大皇子,又是这次行动的总计划人,所以七皇子非常重视他的意见,既然他如是说,他也就点点头,收兵返回。   “皇宫那边非常顺利,所以我才发现不对。”他打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对方的兵力并不充足,就连最重要的弓箭手都不在,等发现顾兴元压根不在指挥时,他才确定出了问题。   当即带着人返回,路上自然少不了诸多阻碍,好在及时赶回,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你当初的直觉是对的,顾兴元不会轻易让我们如愿。”景墨听出他话里的自责,安慰着,“是我们大意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沐惜月从他们身边走过,阻止他们的相互忏悔和揽责,顾兴元一击未达到目的,肯定会卷土重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重整旗鼓,以防他们的突袭。   景墨与七皇子同时噤声,前者眼中满是温柔,后者则都是敬佩。   行兵打仗,最忌自乱阵脚,在这样的场合下,一般女性早就慌了神,极少有人能镇定如她,甚至还能只指挥着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虽然这是他们都想到的事。   三人聚集在大殿内,老景头在安顿好后面的军队和两对双胞胎后匆匆赶过来,看到景墨与七皇子的挂彩后焦急关心,“你们受伤了吗?”   “只是轻伤而已。”景墨不愿他挂怀自己的伤势,轻描淡写地回答。   “现在应该怎么办。”这种状况也不适合伤春悲秋,老景头点头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顾兴元既然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必然也留存了实力,皇宫的损失远远比不上在这里的收获,更何况这也意味着七皇子行宫的暴露。   直到战事结束前,沐惜月一行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需要付出比平时多百倍的关注度。   “尽快休整,”景墨道,“之后再一举攻向顾兴元老巢。”   沐惜月却十分气不过,想到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顾兴元却带着人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搅扰他们的安宁,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顾兴元的主力应当在返程的路上。”她思考半晌后开口,眼神幽深地望向景墨,“他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大礼,我们岂能不礼尚往来?”   他与她对视后低声道,“你想打顾兴元老巢?但他们人数众多,此刻王府必然戒备森严,且我们过去必然会经过他们的大军,中途起冲突,还没到王府便会多添无辜的伤亡。”   这些分析句句在理,但沐惜月早就想好对策,歪歪头,神秘一笑,“谁说我要直接冲去王府了?”   七皇子与景墨都是习惯带兵打仗的人,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调虎离山之计永远都是最容易麻痹敌方的计策。   确定好计策后,七皇子紧跟着带着大部分人马杀回皇宫,皇宫那边的人被杀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应对。   这消息很快传到返程的大军耳里,为了避免皇宫大基地被攻陷,他们立刻掉头过去,远远观望这一切的沐惜月冲景墨点头示意。   那边季睦洲彻底解决完南齐带来的人,刚回来就看到他整装待发,问清楚发生的事后当即提出与他一同,也好应对突发的危险。 第二百零五章 你好好享受吧   出于对他安全的担心,沐惜月应下。   大军反扑实在出乎意料,等顾兴元的人转弯往皇宫赶去,他们才带着部分精兵溜去王府。   王府的兵力充足,但他们带的精兵皆能以一当十,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头领,景墨与季睦洲分散对付其他人。   王府的人疏于防备,认为大难在皇宫那边,轻而易举地被撂倒一半,等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时,景墨和季睦洲已经带着人杀进了王府内。   “你们怎么敢来王府闹事!”顾云西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慌张跑出来,一眼便看到他们杀红了眼,毫不犹豫地割开一个士兵的脖子。   这些人当然无辜,但生在乱世,不杀人就要等着被杀。   “公主,你可看好了,我们不是闹事。”季睦洲多少知道她对沐惜月和景墨做的事,早就想当面教训一下她,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冷笑着。   王府侍卫疾步跑过来护在她身边,握着长矛的手微微颤抖着,显然对他们有些害怕,毕竟他们的刀剑上还滴着血。   顾云西被他们凌冽的气势吓唬住,哆嗦着往侍卫身后躲,还在嘴硬,“等我父亲回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侍卫往后看了她一眼,希望她能闭嘴,这种场合的狠话只会给他们带来灭口之灾,果不其然,季睦洲带血的刀抖了抖,逼近一步,他们在恐惧下后退。   “怕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两个?”只会说废话的顾云西不满他们的退缩,大声质问,瞪着他们,不让他们继续后退。   “是……是。”侍卫不敢反抗,也不敢对上季睦洲的视线,手抖得更厉害。   季睦洲眼底嘲讽更甚,朝景墨点点头,“你先去解决其他的,这里我来。”   本就不愿意与顾云西有任何纠缠的人当即点头离开,顾云西眼睁睁送他走,不死心地喊了一句,“景墨,就算我死在你眼前,你也不在乎吗?”   还不等景墨说话,季睦洲就接话道,“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惜月,你还是省省吧。”   他手起刀落,斩落旁边打算偷袭的士兵的头颅,震刀抖落刀山的血,一步步走近顾云西,“本来没打算做如此冲动危险的事,但你实在让人恨得牙痒。”   侍卫大多是王府的寻常守卫,哪里敌得过他的杀伐果断,一半吓得屁滚尿流,一半咬牙撑着,顾云西看着他无所畏惧地逼近,终于意识到他压根不害怕自己的身份。   季睦洲迅速将侍卫撂倒,一伸手折断最后一个侍卫的手腕,猛地一扯箍住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公主,劳驾你和我走一趟。”   这一出声东击西大获全胜,顾兴元老巢的人几乎被剿光,重要人物还被带走,可谓得不偿失。   当然,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边的事情完结,季睦洲派人递了消息,七皇子闻声撤兵,顺便又杀了他们一个小队,两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显然顾兴元损失更为严重。   扳回一城的沐惜月心里舒畅很多,同时看向作为俘虏被绑来的顾云西。   季睦洲并没有将她扔到地牢里,反而将她仔仔细细地绑好后带到沐惜月面前,直接一脚踢在她的膝弯,迫使她跪下。   顾云西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挣扎着要站起来,刚起来一点就被他踢下去,全然没有挣扎的余地。   几番下来,她的力气被耗光,只能跪在地上,恨恨瞪着面前的人,“沐惜月,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不出半刻,我父亲的人就会赶来救我,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   沐惜月本来没打算对她如何,一听到她的话乐了,缓缓勾起一个微笑,在她面前蹲下,“我想公主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这里由我们说了算。”   跪着的人扭头,不与她对视。   她一把擒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低声道,“上次的药,可还好用?”   提到她的羞耻过往,顾云西神色窘迫,如果不是沐惜月的药,她至于沦落成其他王室的笑柄吗?现在别人对她的看法她一点都不想听。   虽然说着不在意,但真的不在意怎么会不允许其他人提。   过往提亲的人甚至能踏平门槛,那件事情之后就再无人问津。   “你太卑鄙了。”顾云西咬着牙骂她,“你就是个不得好死的东西,你抢了我的爱人,毁了我的清誉,现在还绑架我,你迟早要遭到报应的。”   尽管被绑着,顾云西还没有放弃侮辱她,仍然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季睦洲和景墨同时皱眉,都有些听不下去,景墨往前跨一步,跟着就要一巴掌过去给她醒醒神,被沐惜月制止。   “不得好死?我倒要看看,谁先不得好死。”她笑容轻松,说着话的同时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小小的药丸,喂在她嘴里,“放心,这不是什么让你失态的药,毕竟你配不上任何人。”   轻巧的羞辱令顾云西脸色一变,适逢一小队士兵巡逻归队,路过时看到她们这边的情况,眼中同时闪过鄙夷,瘪瘪嘴离开。   在王府里享尽尊重的人没有想到连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士兵也敢如此轻蔑她,又气又急,憋着没有说话。   “现在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了?”沐惜月对女孩子说话一向不会如此恶毒,但眼前这个人着实让她恶心,还几番破坏他们的计划,她实在无法忍受。   “沐惜月,你记着,今天你对我做的,我会加倍讨回来。”顾云西怎么会忍受这样的侮辱,跟着放狠话,没有半分屈服的意思。   如果她是个正常人,也许她会感动她的气节,可惜她不是。   “药效应该快了,你好好享受吧。”她起身,见她丢在后面,叫上季睦洲和景墨离开。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点会让人奇痒无比的小把戏罢了。   他们前脚刚走,顾云西后脚就感受到汹涌的药效,身体每个小地方都在发痒,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滚。   稍晚时分,顾兴元派人上门,目的是为了接回顾云西,理所当然地被拒绝。 第二百零六章 实属老天无眼   他的人如同他本人一般嚣张,直接在门口开始威胁,被七皇子的人一箭射穿了头颅。   “如此冒进,顾兴元肯定要气疯了。”在亭台观望的沐惜月目睹一切,淡淡地发表了感慨,语气之中倒没有多少可惜,反而带着幸灾乐祸和隐隐的兴奋。   有顾云西做要挟,顾兴元肯定会按捺不住,接下来势必更加谨慎小心,但也会加快休整,下次再开战他便会拿出他所有的战力。   这是好事,只有速战速决,才能达到最大的效率。   大军休整两日,盯着顾兴元的眼线前来汇报,他们已经暗自开始行动。   七皇子与景墨对视一眼,这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应战不麻烦,反正他们现在半斤八两,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季睦洲顺利摆平那边的人,他将小孩儿和没有战斗力的家眷送到信得过的兄弟那边,整座行宫只是空城一座。   解决后顾之忧,沐惜月才放心地整理行装,系好袖子,换上方便行走的紧身裤,恍然间有了回到现代社会的感觉。   景墨一出来就看到她这身行头,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触到她的眼神后默默住了嘴,他的劝说从来都不管用。   沐惜月的固执总是让人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   兵临城下,顾兴元亲自登上皇宫宫门,居高临下地冲他们喊话,“上一战是你们侥幸,我看这一战你们如何从我的铁蹄下踏过去。”   他们并未废话,直接开战,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火石箭朝皇宫之上飞去。   两方人数相差不多,但景墨这边的人常年在外作战想,作战经验更为丰富,正面攻敌的同时派了两个小队从一边绕过去。   纵然顾兴元料到他们会绕路,却没有正确意识到他们的战斗能力,草率地派了一队驻守,三两下被景墨的人端掉。   此时七皇子已经收拢大部分人心,大臣们自然坐视不管,甚至还帮助在群众中扩散顾兴元要造反的消息。   不少热情的百姓主动帮忙,给顾兴元的人使了不少绊子,也给七皇子的人随时提供军需供给。   敌军想要打持久战,只会让他们自己更吃亏。   眼看皇宫大门要破开,顾兴元不知何时下了指挥楼,沐惜月微微眯眼,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拔下细而锋利的长剑,紧盯着上面的状况。   “他们是要投降了吗?”一个副将低声问七皇子。   七皇子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抬手,示意正在攻打的人停下攻势。   短暂的寂静中,三皇子缓缓登台,在他身后一个士兵押着身着便服的皇上,锋利的剑抵在他的喉咙口,稍有闪失便可能丧命。   景墨眼神一收,打得热火朝天的人也收住手,呆呆地看着被挟持的皇上,没想到三皇子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下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放下你们的刀剑,不然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手抖。”三皇子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从士兵手里接过皇上,剑锋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底下的人看得心惊,更加不敢随意动作。   皇上是他们以命相搏的理由,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的奋斗将毫无意义。   谁都知道皇上如果出了事,接下来即位的会是谁。   “这才像样。”三皇子总算赢了一局,趾高气扬地冷笑着,把皇上又往前推了推,他几乎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一个闪神便可能坠落。   “现在,陆续往外撤,若有人不从,我不介意让他背上弑君的罪名。”三皇子已经失了智,不管旁人的眼色,兀自威胁着。   顾兴元坐在最下面的楼阁里,听着他外孙对他们的威胁,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这才是他顾家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别耍花样,后果你们知道。”   皇上被自己亲儿子禁锢着,内心复杂,本以为他是真的把自己当父亲对待,没想到也只是一个登上皇位的工具罢了,说不定早就嫌他活得太久,这次正好遂了他的意。   保不齐会假戏真做。   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和老七在他的威胁之下放弃大好的形势,缓缓后退,上一刻还高涨的气势逐渐平静低落。   不出意外,老三肯定会威逼自己下台,或者直接让自己沦为傀儡,那样他还不如一死了之,还不用给景墨他们增加负担。   “停住。”思及此,他陡然开口,声音沉稳,后退的士兵一怔,停住脚,仰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景墨和七皇子也抬头望过去,静静等着。   沐惜月眼皮子跳了跳,总有不好的预感。   “老七,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征战四方,有大将之风,我一度认为你会成为最出色的将领。”他突如其来的夸赞令七皇子措手不及,表情更加懵。   “这么久我都没有好好夸过你,是父皇的过错,你要知道,你在父皇心里一直十分优秀,足以成为新皇的左膀右臂。”   沐惜月眼皮跳得更加厉害,皇上不会在这个关头做傻事吧。   “墨儿,我最愧疚的就是你。”皇上说完七皇子,忽然话锋一转,指向景墨,言辞恳切,“你出生之时我曾对你寄予厚望,可时运不顺,后来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实属老天无眼。”   他这话引得三皇子微怔,就连下面喝茶的顾兴元也愣住,忐忑地猜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当初你母亲撒手人寰,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此言一出,四下皆为惊疑,难道景墨是某个失踪的皇子吗?而今年失踪的皇子屈指可数,细想来只有大皇子符合。   认识到这一点,倍感威胁的三皇子用剑抵住皇上的喉咙,阻止他继续说话,并对下面的景墨喊话道,“如果想他活命,你就自尽。一命换一命的道理,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最开始他还没有这个想法,但听到皇上的话后他深感有此必要。   二皇子向来不问政事,只要他解决了大皇子,一旦皇上驾崩,登基岂不是手到擒来。   沐惜月瞪大眼,没想到三皇子如此无耻,其他人也被三皇子的脸皮震惊,面下皆有愤然。 第二百零七章 怎么会瞬间人间蒸发   皇上叹口气,本来还抱着三皇子可能转好的想法,看来只是妄想。   他主动往前一步,任由剑卡进脖子,鲜血缓缓往外流,三皇子吓了一跳,但碍于下面虎视眈眈的人,没敢抽开剑。   “是我的优柔寡断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我对不起你们。”他悲恸大喊,只是不知道是对不起下面的将士还是这城中遭受无妄之灾的百姓。   “皇上,莫要冲动。”下面的将领看到他几欲站在危耸的墙边,吓得忙叫了一声,让他警戒一些。   沐惜月也眼神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做傻事。   好在皇上身子晃了晃,仍然稳稳地站在宫墙边上,望着下面的一众人,这些人曾经是他的子民,仰望着他、依赖着他,而他却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景墨,替朕照料好大好河山。”他站直身子,大喊一声,气势磅礴悲凉,推开三皇子的剑,俯身跳下去。   墙上墙下的人同时噤声,震惊地望着他飞速坠落的身体,三皇子徒劳无功地抓了一把空气,茫然地目睹他砸落在地。   鲜血四溅,大红的血溅到红色的宫墙上,迅速融为一体。   景墨与七皇子眼神猛地收紧,无助地望着前一刻还生机勃勃的人,下一刻便了无生气地倒在自己面前。   “皇上——”   “父皇——”   两道声音一低一高,景墨那句“父皇”终究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   七皇子已经快速下马,疾步走到皇上身边,蹲下身子抱起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父皇。”   而皇上只是微微颤动着睫毛,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说点什么,还未来得及张口,手就猛地垂了下去。   七皇子红了眼,咬牙切齿地仰头瞪着三皇子,“我敬你是我三哥,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你却亲手逼死了父皇!”   毫无辩驳机会的三皇子摆摆手往后退,脸色惨白。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一位将领高声道,“此人残忍无情,竟然亲手逼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实属可恶,我们要替天行道!将这贼人拿下!”   士兵们听到他的话,个个愤慨激昂,举起手中的兵器,斗志昂扬。   悲痛过后的七皇子握紧手中剑刃,猛地高举过头顶,“为皇上报仇雪恨!”   士兵们应和着,连喊了三次后,七皇子转头望向景墨,他才是剩下的人里最有威望的那一个。此举也是给其他士兵将领提个醒。告诉他们谁是接下来的掌权人。   全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景墨眼神闪了闪,与不远处的沐惜月对视一眼,良久才开口,“为皇上报仇,在所不惜!”   两军交战,对方士兵纵然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上了贼船,只能一条心走到底。   交战惨烈,景墨与七皇子迅速地清理出一条进宫的线路,士兵们叫嚣着冲进去,他们二人分开行动,一个去找顾兴元,另一个去找三皇子。   景墨握紧剑,站在方才皇上掉下去的地方,垂眼看着他已经模糊的尸体,眼中深沉。   “呀——”三皇子大叫着冲过来,一把刀砍在他的肩上,他反手提起剑挡住,一个挽手将他的刀震出去。   三皇子虽然带兵经验还算充足,但远不比曾经在战场厮杀的景墨,在武力对决上自然矮了一头。   两人正式交手,三皇子硬扛不过,试图用语言分散他的注意力,“父皇的事是我的疏忽,并非我故意,而且这场战争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景墨没有上当,冷笑着看着他,直接开始攻击。他狼狈地接住,连连后退两步,喘气解释,“这些都是我外公的阴谋。”   “你外公的阴谋?”他实在懒得听他说废话,只不信地重复一遍,抬起手又是一剑刺过去,这次三皇子没能躲过,剑锋直直插进他的肩膀,他痛苦地低叫一声。   “外公与南齐见面,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扶着受伤的肩膀靠在墙上,血液逐渐染红了他的手,“我本以为他只是想扶持我上位,没想到他还藏了别的心思。”   景墨难得好心听他说话,但这些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不管如何辩解,如今这战火连天的局面都是他顾家一手造成的。   “说完了?”   他冷然道,缓缓走近他,杀红了的剑刃微微颤抖着,仿佛因鲜血而兴奋着。   “你只要放过我,我可以和你一起扳倒顾兴元,彻底拔除他的势力。”三皇子瞄了眼他沾满血的剑刃,磕磕绊绊地承诺。   景墨眼神彻底暗下,抬手一剑挑了他的手筋,“这一剑,是报你杀父之仇。”   他的手软软地垂下,景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抬手又是一剑,挑了他的脚筋,“这一剑,是你不知悔改,妄图嫁祸于人。”   三皇子猛地跪在地上,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使不了劲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他缓缓蹲下,目光冷酷,“你这样的人,只会为祸作乱,留着你无异于放虎归山。”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三皇子瞪大眼,惊恐地看着他抬起手,下一刻一掌打向他的丹田,散了他的内力。   “从今往后,生死有命。” 他起身,执剑转身离开。   完全变成一个废人的三皇子了无生趣地靠在墙上,景墨这样不如一掌打死他,省得他苟延残喘。   离开的景墨顺手杀了几个小兵,其他有眼力见的士兵见三皇子落败,顾兴元又无踪影,干脆地投了诚。   “你看到顾兴元了吗?”七皇子盔甲满是鲜血,见到同样从人堆里走出来的景墨,连忙问道。   “没有,你没找到他?”三皇子挟持皇上的时候,他都还露过面,怎么会瞬间人间蒸发?   七皇子摇摇头,那边杀过来汇合的季睦洲也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到顾兴元。   “我去找端仁。”七皇子当机立断。   季睦洲则立刻调头返回,“我回行宫看看顾云西。”   景墨留在主战场主持大局,沐惜月在后方带着一众郎中为受伤的士兵治疗。   她刚包扎好一个士兵,抬头一看,帐外似乎有两个着着军装,其中一个一瘸一拐,被另外一个搀扶着,却没有进帐治疗的意思。 第二百零八章 这个人,我来处理   将手头的活儿交给其他人,她急忙出去,冲那两个背影喊了一句,“受伤了需得在帐内治疗。”   而那两人只是顿了顿脚步,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们还加快了脚步。   觉出不对的沐惜月快步跟上去,在快要接近时,其中一人忽然回头,拔出腰间剑,径直刺过去。   她眼疾手快地躲开,却还是被擦到肩膀,吃痛地捂住受伤的地方,再抬头时他们已经没了踪影。   沉下眼,没看错的话刚才那张脸是顾兴元,那他扶着的……   “往这个方向,追两个穿着我们军装的人。”战事已经到了尾声,她挑了两个精明的士兵吩咐道。   这些士兵虽然跟着景墨,但沐惜月的命令也会听从,应了声后追去。   随着时间流逝,送过来的伤员越来越少,沐惜月猜到战事差不多平息,稍稍安心,安排好剩下的琐事后打算去和景墨汇合。   景墨远远看到她,展颜微笑,正要走过去,却陡然停住脚,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犹豫着没有靠近。   他和沐惜月认识这么久以来,对方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他浑身浴血的模样,上一次攻打行宫都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杀伤。   从他的停顿里读出他的顾虑,沐惜月大步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穿过喧嚣的士兵,径直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辛苦了。”   对方的士兵集体投诚,为了减少伤亡,也为了积攒兵力,景墨下令停止攻击,联合投诚的人收拾残局。   不多会,他的手下将哆哆嗦嗦躲在一边的丞相带出来。   他扫了一眼,淡漠地警告,“如果你就此臣服,承诺不再有二心,我就饶你一命。”   这个国家需要新的主人,而这些老臣虽然屁股歪坐,但终究有积累的威信,可以暂时稳住民心,毕竟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可以替代的人。   那丞相先是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顾兴元后放下心来,只要他没有被抓,就有翻盘的可能,所以说话也就格外硬气,“你这不知哪里来的乡下毛小子,竟然也敢和堂堂丞相叫板?”   他方才一直躲在屋内,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景墨的人冲开大门,将他连拉带拽地提出来。   “说完了?”景墨对付这种人向来废话少说,冷静地问道。   他身上满是鲜血,眼神阴鹜慑人,文官上任的丞相狠狠吞了口唾沫,差点有了投降的心思,可想到顾兴元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挽尊,“我奉劝你一句,尽快放了我。”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打入地牢,这样还有时间等待顾兴元的救援,谁料到他这话刚说完,景墨便举起了剑,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景墨,你真的有胆子对朝廷命官下手吗?别忘了我的身份,就算新帝继位,我也是当朝元老,是你惹不起的人。”丞相说得自己都信了,挺直腰板自信道。   旁听的沐惜月实在听不下去,挡住景墨的剑,对丞相冷嘲热讽着,“你知道他是谁吗?”   丞相不明所以,在他眼中,景墨不过是一个打过一点仗的将军罢了,因此没当回事,冷笑着,“再尊贵还能是皇子不成?”   难得他有这样的自觉,沐惜月缓缓露齿一笑,“丞相果然聪明,万事都逃不过丞相的法眼。”   说得他怔住。   她心情颇好地继续,“景墨可是你们丢失已久的大皇子,皇位继承人,丞相,你说,你尊贵些,还是他尊贵些?”   丞相彻底怔住,打量着景墨,又看了眼周围的士兵,见他们一脸平静,终于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却不愿意妥协,“即便是大皇子,也不能随意处决命官。”   早有准备的沐惜月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打开来递到他的眼前,近到足够让他逐字逐句地看清楚,眼看着他的脸色逐渐青白,她的笑容更深,“现在您还不信吗?”   “这……怎么会……”他说不出话来,再三看向景墨,试图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点,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最后放弃挣扎,“把我关到地牢吧。”   只能委曲求全,等着顾兴元的救援了。   “难道丞相还在期望王爷的救援吗?您未免太天真了。”沐惜月一眼看出他的打算,语气悠然,“王爷早就带着他的女儿跑了,您觉得真的会救您吗?”   丞相狠狠剜她一眼,抿唇没有回答,担心她套话——虽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过看丞相的意思,不太赞同大皇子的说法,既然如此,只有一条路能走了。”沐惜月会出声,一是看不惯他的嚣张,措挫他的锐气,二是也希望他能答应。   毕竟朝中有一位老臣坐镇,可以降低恐慌。   既然他不领情,也就没必要再三说好话,后退一步,给景墨让出空间,颔首,“交给你了。”   景墨早有一剑了之的想法,见终于有了机会,手起剑落,上一刻还嚣张成瘾的人此刻瞪大眼睛,瞳孔放大,细小的血流从脖子里汩汩流出,直直地倒在地上。   “这样杀了他太便宜了。”沐惜月摇摇头,有些可惜,丞相这伙人作恶多端,就算用极刑处理都不够。   “不杀占地方。”他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却逗笑了她,抿唇跟在他身后。   朝中丞相王爷一派皆被清理干净,唯有沐子安不知下落,想必早就收到消息,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景墨原本打算亲自捉拿,却被沐惜月拦住,“这个人,我来处理。”   端仁贵妃忽然把她高价挂在黑市,必然有人有意怂恿,且能够背锅,她思来想去,符合条件的只有沐子安。   现在他的逃窜正坐实了这一点,按照他的厚脸皮程度,大可拿着家中亲情来求饶,搞不好还会煽动舆论,迫使她饶他一命。   可他却一声不吭地离开。   “你有线索?”对此景墨自然毫无异议,出于关心还是多问了一句。   她眼神闪了闪,虽然暂时没有线索,但总能找出来,他们这么多眼线,不是白安的。倒是行宫那边,“睦洲来消息了吗?” 第二百零九章 她必然会来找我   “还没有。”他摇头,季睦洲回去已经有段时间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属怪异。   “看来出事了。”顾兴元老奸巨猾,一定会给自己留好退路,而且清楚顾云西在他们手上,一定早就想好对策。   景墨握紧剑,转身要返程,她拉住他的袖子,“不急,如果他有完备的计划,就算你赶回去也是徒劳无益。”   虽然是实话,但他怎么想怎么不悦,随手杀了一个企图暗算他的敌方士兵,沉眉去清点兵力。   等一切整理完毕,已经是黄昏时分,季睦洲姗姗来迟,脸上挂了彩,有些懊恼,“没想到南安国那帮孙子留了一手,顾云西被救走了。”   “没事,总会找到他们的,你们损失严重吗?”比起人的下落,她更在乎的是他们的人员伤亡。   季睦洲摇头表示不是大事,“只是一点轻伤,对方急于救人离开,没有起大冲突。”   “嗯。”沐惜月点头,几人安顿好往行宫回去,七皇子和景墨则留在皇宫,镇守大局。   回去的路上,猜到事情结果的季睦洲看了眼正和他们挥手示意的百姓,低声道,“你打算怎么抓沐子安?”   “城门都把守了吗?”她反问着。   “嗯。”   “只要他今天急着离开,就一定会露出马脚。”她抿唇一笑,回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混迹在人群中,笑容深了深,“不用他急着离开,我已经有线索了。”   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时,李氏正遮遮掩掩地找着路,沐子安来信说马上就能解决大事,等解决完便接她来京城小住。   按捺不住的李氏在沐庆施跟前狠狠炫耀了一番,当即收拾行李赶来,可到了京城才发现氛围似乎有些奇怪。   街上的官兵巡逻不断,甚至还会检查每个带包裹的人,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查什么,李氏小心地避开每一次检查,没想到还是被拦下。   “这位爷,请问您有什么事?”李氏骨子里只是贱民,遇到官兵难免发憷,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问错人了,应该问我。”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李氏背脊僵住,一时没敢回头,内心祈祷是自己的错觉。   沐惜月巧笑着骑马踱到她跟前,笑眼弯弯,“许久不见,您来京城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李氏一看是她,拔腿要跑,被士兵堵住去路,讪笑着,“这不是怕打扰你吗?”   心里却很奇怪,早在之前她便写信让沐子安想方法弄死她,怎么还活着。   “担心打扰我?”沐惜月笑容不减,在季睦洲的搀扶下下马,走到她跟前,压低声音,“你不是怕打扰我,是怕我知道事情原委吧。”   她只是在试探她的口风,没想到李氏被吓得完全不过脑子,一下就露出马脚,“你怎么会知道那封信?”   沐惜月眯起眼,原来她给沐子安写过一封信,信中内容她不用问都能猜到七七八八。   “你知道沐子安在哪里吗?”她开门见山地询问。   李氏既然能只身一人前来,想必是有一定线索。   “不知道。”傻子都能猜到她的动机,她立刻反驳。   但她的反驳对沐惜月来说没有用,甚至坐实了她知道沐子安下落这件事。   “带走。”   将人强硬带走,直接扔在行宫的地牢里,这座地牢此前除了顾云西没有关过什么人,所以还算崭新,没有其他地牢阴森可怖,周遭器具也干净如新,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所以这些对李氏并未造成威胁,反而成了她认定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证据。   “沐惜月,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我也不会告诉你子安的下落。”李氏放着狠话,原形毕露,刻薄尖酸,瞪着她,没有半分投降的意思。   沐惜月无所谓地摇摇头,“就算你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会告诉我的,我可以等。”   她顿了顿,歪着头,一派轻松,“或者等沐子安到家后发现你不在,上门送死也是一样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氏着急起来,扒在栏杆边,伸手抓住她,却抓到一把空气,“你想对我儿子怎么样?”   “先不提你儿子,许久没见如雪妹妹,她过得还好吗?”沐惜月索性在牢房前坐下,闲适地与她唠嗑。   提到沐如雪,李氏眼神更暗,当初她对她做的事可是历历在目,好好的一个水灵灵的丫头,如今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做娘的怎么会不心疼?   “你还会关心她的情况?别猫哭耗子了。”李氏冷哼一声,见和她没有交流的必要,便直接放弃沟通。   沐惜月一脸无辜,“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不关心说不过去,更何况,她的坏消息也能让我开心一下。”   赤裸裸的挑衅让李氏气得够呛,却碍于被关在地牢里不敢放声回呛,一边担心儿子可能的遭遇,一边又希望他一定要来救自己。   “李氏,你可想过,如果沐子安被我们抓到,会有什么后果?”她换个话题,给她精神打压,笑眼盯着她。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却很害怕。   如果沐子安出了事,那她就在劫难逃了。   “还是说,你在等他来救你?”沐惜月最擅长玩弄人心,缓缓说着,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坦白的话,也许我会考虑放你一条命;你拒绝,我们抓到沐子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言外之意,到时候就算她想从轻发落也没有机会了。   掌握权在她手里,由她选择。   李氏敛眉,似乎在思考她给的建议,都是一家人,她非常清楚自家儿子,若他知道自己的境况,救与不救的可能性基本参半。   “我给你半个时辰考虑,睦洲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须臾就能找到人,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沐惜月起身,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无事人似的转身离开。   季睦洲时刻等在地牢外,担心沐惜月出事,看她出来立刻迎上去,低声问道,“如何?”   “还没说。”   “我带人去找。”他听完立刻扭头要走。   沐惜月拦住他,摇头,狡黠一笑,“放心吧,不出半刻,她必然会来找我。” 第二百一十章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答应,派人严加把手。   香才过了一小半,守卫来传,说是李氏要见沐惜月,正在喝茶小憩的人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随侍卫过去。   沐子安虽然是李氏的儿子,但两人自私的品性却是真真的如出一辙,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会为了一个必死之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她停在地牢前,平静地望着李氏,“想说了?”   “你得答应我,我说完后送我回去,不能告诉子安。”李氏和她讲条件,出卖的同时还妄想保护自己完美的形象。   沐惜月当然不会答应,只冷冷地与她对视,“你觉得你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李氏恼怒,却又不敢回驳,低声气急败坏,“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问心无愧地做这种事?如果他知道了我必然良心不安。”   “他不知道你就良心得安了吗?”她嘲讽着,“要说就说,不要和我扯起他的。”   被逼无奈,李氏只好开口,“来之前他曾经告诉我他在京中有一处小巧隐秘的房子,如果我来找他,就在那里等他。”   “地址。”她懒得废话,追问,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图。   李氏虽然心思恶毒,但没有太大的智慧,会为蝇头小利折腰的人哪里有什么前瞻的能力,自然不会在地图上作假。   这并非沐惜月盲目自信,只是她清楚李氏的为人。   拿到地址,她满意微笑,交给侍卫,在李氏期盼的眼神中道,“答应你的自然会兑现,等抓到沐子安,你就可以离开了。”   李氏无声坐回去,接受了这个安排。   虽然有了地图,但她并没有把人力都押在一个地方,京城遍布着她的人马,密切注意着各边的动向。   抵达地图上的地点,果然在小巷深处藏着一座小小的庭院,隐蔽性极高,若非提前知道,恐怕路过都不会在意,只以为是谁家的后院。   为了不打草惊蛇,沐惜月示意侍卫分到两边,围住这座小小庭院,其他人则跟着她从大门过去。   半夜大门紧闭,她站在门口,敲了敲,无人应答。   耐着性子,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再度敲了门,这时候才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谁?”   “我找人。”她故意变换声音,做出一副苍老的模样,捂住嘴巴。   “找谁?”里头的人十分警惕,纵然隔着门板,她似乎也听到沐子安声线里的颤抖,未免有点怂得过分了。   沐惜月压住嗓子,继续回答,“李大娘让我来送个信。”   此言一出,沐子安声音陡然紧张起来,“哪个李大娘?”   玩厌了这样的假扮游戏,她恢复到平常的声音,“就是你的亲娘,不开门吗?”   里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桌椅打翻的杂乱声,片刻后紧闭的大门打开,侍卫毕恭毕敬地请示,“人已经绑在里面了。”   “嗯。”她颔首,侍卫正在屋内点烛火,等灯火通明起来,她才看到被绑在房柱上的人,满是狼狈,身上还有斑驳血迹,可见他逃过来之后连衣服都没敢更换。   “在等顾兴元来接应你吗?”沐惜月坐在他对面,情形一如在地牢里与李氏的谈话,而现在她面前是一言不发满脸惶恐的沐子安。   沐子安久在京城,清楚发生的所有事,自然也明白被她抓到意味着什么后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昂首与她对视,看上去似乎高风亮节,如果忽略他抖得像筛子似的腿,也许沐惜月真的就信了。   “这么有骨气?”他心里的算盘她听得一清二楚,缓缓笑着,讥诮道,“以为你装作一副有骨气的模样,我就会念在旧情放你一条生路?”   心思被戳穿的沐子安脸上浮现尴尬,低头不语。   “省省吧,我还有事要问你,”她起身,吩咐侍卫,“带回去。”   当李氏看到沐子安被五花大绑着推进来的时候,震惊过后面如死灰。   而这时候才稍微冷静的沐子安与李氏一对视,瞬间就明白沐惜月能准确找到自己的原因。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出卖了他,真可笑。   “要不要把你们关一个牢房里,也好让你们母子叙叙旧。”沐惜月看到他们的视线交流,轻巧笑着建议,带着一丝玩味。   沐子安瞪了她一眼,“沐惜月,你不要欺人太甚。”   还能和她叫板,看来得让他吃点苦头。   沐惜月抬手止住要把他往里带的侍卫,歪头示意,“把他绑在柱子上。”   侍卫闻言答应,将人整整齐齐地绑在十字木柱上,同时体贴地搬出一边的刑具,规规矩矩地摆好。   “想用哪个,你自己挑。”她十分大度地给他选择,边问边介绍着,“这是用罪纯净的铁心打造的狼牙棒,一棒下去不皮开肉绽都对不起这个名头。”   沐子安娇生惯养,饶是勉强中举后受到不少人的白眼,也只是心理的不舒服,但生理上却没有承受过任何痛苦。   因而他可能无法切身体会这种痛感。   为了让他清楚这种威胁的后宫,沐惜月特意猛地在他大腿上敲了一下,满意地看到他倒吸一口凉气,望向她的眼神惶恐不安。   “知道有多痛了吗?”她淡淡地发问,在他目眦欲裂的逼视中平静追加,“下一棒由侍卫来,可能会更痛,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   沐子安盯着她,嘴唇颤着,半晌才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顾兴元的去向。”沐惜月将狼牙棒交给侍卫,悠然回答。   “你觉得他会和我说吗?”他自嘲着,显然十分清楚自己在顾兴元心中的地位如何低下。   她早就料到这样的回答,毫不介意地,“他不会告诉你,但有人会告诉你,不是吗?”   他与端仁贵妃私交甚密,端仁贵妃纵然是个高高在上的人,但也逃不过他哄人的嘴,即便不是直接了当地告知,也会在言谈之中偶尔泄露。   知道她意有所指,沐子安企图装傻,“王爷不让说的事,谁敢说?”   这样的兜弯子并不能阻挡她的追问,她缓缓换了个姿势,冲侍卫招招手,示意他行刑。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果然无人营救   侍卫常年练武,自然比她下手更重,每一棒子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身体上,他咬牙闷声承受,偶尔还会有一两句呼痛漏出来来。   “你说不说,我都会找到他们。”沐惜月故技重施,拿对付李氏的那一套对付他,效果同样拔群。   “那你何必把我关起来?”沐子安还在嘴硬。   她不禁有些佩服顾兴元,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原本怂得不行的人竟然会为他守口如瓶。   “我把你关起来,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是看在我们曾经一家人的份上。”她的话真假参半,不管他说不说,最后等待他的都是死。   而顾兴元那边,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   “你竟然还能承认家人两个字?”沐子安试图错开她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时间。   直到现在,他仍然坚信顾兴元或者端仁贵妃会回来救他。   “我也是只是随口说说。”沐惜月将他的心理节奏摸得八九不离十,冷笑一声,嘲讽着,“你以为端仁贵妃会来救你吗?”   他没做声。   “早些时候我看到顾兴元搀着端仁贵妃逃走了,我的人已经追过去,你觉得自顾不暇的他们会顾得上你的死活?”字字句句没有作假,她并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他们的下落。   只是一点点掐断他最后希望的感觉令人上瘾罢了。   “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沐子安嘴硬得不行,既是反驳她,也是在努力说服自己,顾兴元并没有把他丢下。   但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不信也可以,不如我们打个赌,天亮之前如果没人来救你,你就坦白我要的信息,然后我再考虑你的生死,如何?”沐惜月跟猫玩儿耗子似的,一点点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笃定她不会处死他,大大方方接受。   里面的李氏听到他们的部分对话,眼皮子直跳,直觉不好。   将他丢在与李氏对门的牢房里,沐惜月笑里藏刀,“抓紧时间叙叙旧,毕竟今晚可能就是最火的相处时间了。”   说完潇洒离开。   终于处理好一切的人漫步在月色下,景墨站在不远处等着她,“人抓到了?”   “嗯,就是不怎么乖。”她嘟囔着抱怨,与他对视后两人同时弯唇笑了,“你那边如何?”   皇上忽然驾崩,妃子们想必慌乱无比。   “已经安抚好了,不日便一一遣散。”他温声回答,想到什么似的,眉头微皱,片刻后松开,没打算告诉沐惜月。   等确定了再和她说。   “皇上这一走,朝廷里又要乱作一团了。”沐惜月叹道,此前好不容易行成稳定的三派,虽然想过除掉顾兴元,却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也是他一步步逼着他们走到这个份上。   “嗯,不过老七是个有大局观的人,应当能很好地统领。”他平静地与她讨论着今后的朝政,提到七皇子的时候语气里含着欣慰。   最初见到他只当他是个冲动的少年,经此一事,也成长了不少。   “七皇子的确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她顺着他的话往下夸,说到一半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你才是要继位的那个人。”   皇上临终前的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他身为大皇子,即位顺理成章。   他动动嘴唇,想要辩驳什么,沐惜月先一步挡住他的唇,“今日你去后宫安抚妃子,想必她们也提到了。”   的确。他不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并不做皇帝,束缚压抑,还不能和自己爱的人潇潇洒洒。   沐惜月想要的生活与这截然相反。   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只对沐惜月感兴趣。   “我已经和她们说过了,其他任何皇子都可以,我只想隐姓埋名。”带上三两好友,去一方山清水秀之地过自己的悠闲日子,不再参与这些纷纷扰扰。   “这不是你的决定,这是天下的决定。”纵然很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但这是景墨注定要承担的责任。   “国家内乱,周边小国必然蠢蠢欲动,此刻你不即位,其他皇子纠纷争执,只会更加削弱国家。”沐惜月徐徐开导着,“你是大皇子,名正言顺的新皇,有你在才能安抚民心。”   她说的合情合理,景墨听着却十分不是滋味,默了半晌才问道,“你希望我选择江山吗?哪怕之后没有时间陪你?”   “我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陪着。”她笑了笑,笑里却有落寞与自知。   景墨向来是个责任感重的人,今日若为了她放弃即位,将来内忧外患,他还是会回归,而这次的选择就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   她不希望任何隐患的存在。   “可是江山不及你。”他的话发自肺腑。   沐惜月很感激他对自己的高评价,挽着他的手,“江山也不及你,但江山在,我们才能闲云野鹤。”   七皇子必然誓死追随他,二皇子一心只在江湖,无所谓这些权力斗争,至于其他皇子,暂时轮不上。   且景墨有皇上的口谕,足以使天下人信服。   “他为了一己私利,放弃了我的母亲,而现在,却要捆绑我守着他的江山,放弃自己的自由。”他默默说道,话语中有诸多不甘与不愿。   他一直都是个自由的人。   沐惜月听着他的话,知他还有心结,只能默默地握紧他的手,给他自己的温暖,“你慢慢考虑,时间还长。”   现在大家暂时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皇宫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收拾。   次日清晨,沐惜月醒时身边已经没了人,问了侍卫才知道宫里来了位贵妃娘娘,说是要和景墨谈话,他就先去了。   她洗漱完毕,悠然地用了早膳,才想起来地牢里关着两个人,询问一番后结果与她猜的相差无几。   果然无人营救,连风吹草动都没有,着实可笑。   慢悠悠地晃到地牢,沐子安正盘腿坐在地上,对面的李氏还在睡觉,这种时候还能安心睡着,是她低估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想好了?”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凉意,惊得地上的人猛地抬头,与她对视后又迅速移开视线,“没想好也没关系,我有很多机会让你一一考虑。”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实在难以拒绝   说着颔首示意侍卫将牢门打开,提着他出来,如昨日一样绑在十字木柱上。   接下来就是刑具是否好用的时候了。   侍卫才举起第一个刑具,还没打两下,沐子安就崩溃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人好生恶心。   她挥手示意侍卫停住,远远地问,“顾兴元还有什么据点?”   他缓了一会儿,才答道,“京城各位大臣府边都有他的眼线。”   原来如此。这信息还算又用,她满意点头,“看在你有诚意的份儿上,给你母亲一条生路。”   侍卫闻声打开牢门,解开李氏的镣铐,在她一脸懵的神色中开口道,“你可以走了。”   李氏眼睛一亮,似乎不敢相信,大步走出去,见没人拦她,欣喜地要往外跑,跑了两步才想到有个儿子还被关在里面,又回头道,“子安他如实说的话,还请你给他一条生路。”   “多说一个字,你也没有生路可言。”沐惜月一路压抑着怒火,结果李氏还在和她讨价还价?属实不要脸。   沐子安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情报放了其他人出去,眼底愤懑,“你到底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沐惜月嘴角含着淡笑,一如既往地平静,“还有吗?有用的信息。”   他给端仁贵妃当牛做马这么久,终于换来她的一点信任,唯一的信息只有这个,“没有了,王爷党的势力错综复杂,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甚至会牵扯到其他国家。”   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可他却说不出其他来,这些都只是他在日常中猜测得来的,端仁贵妃虽然信任他,但顾兴元却防他如防贼。   “没了?”她露出不满意的神情,从侍卫剑鞘里抽出剑,还轻声问了一句,“锋利吗?”   侍卫一本正经地点头。   她提着剑打量一番,吩咐侍卫,“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噗通——”沐子安被强制跪下。   沐惜月波澜不惊,“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机会,我好决定让你死得痛快点,还是慢慢折磨你。”   若是王爷党取得胜利,恐怕沐子安早就 开始耀武扬威,所谓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沐惜月,你我亲人一场,你就饶我一命。”他终于意识到她是认真的,颤抖着嗓子求饶,说着还想去扒拉她的裤脚,被她一脚踢开。   “亲人?你也配说这两个字?当初屡屡把我逼上绝路的时候,你想过亲人两个字吗?”她越说嘲讽越深,锋利的剑尖从他喉咙划过。   沐子安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为恩惠,“那时你被沐如雪污蔑,是我出来解围的,难道你忘了吗?”   哦,她刚醒的那会儿,他的解围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更加相信他们的说辞而已。   “看来我是听不到什么好话了。”她扬起剑,利落挥下去,将沐子安迫切的求饶堵在喉咙口,鲜血喷涌而出,弄脏她的衣摆。   侍卫连忙拿布将他的头套住,手脚麻利地拖出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拿着擦干净的剑割下来,扔在血泊中,冷声吩咐,“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这次连侍卫都怔了怔,低声应了。   半个时辰后,城墙门口高高悬挂起沐子安的头颅,旁边张贴着巨大的告示,上面陈述了他诸多罪行,权当给后人警醒。   他给的信息倒是起了点作用,季睦洲派人一一侦查,断掉了顾兴元所有遗留在京城的据点,以免他暗中窥探,卷土重来。   纵然知道儿子可能出不来,李氏还是在京城逗留了一会儿,打算等最后结果让自己死心,谁知道一抬头就是儿子的头颅,当即如五雷轰顶,心悸离开。   解决完这边的事,沐惜月才返回寝宫,景墨却还没有谈完回来,她不得已又问了一遍,“来者何人?”   “好像封号玖妃,是先皇后的亲姐妹。”丫鬟毕竟跟在七皇子身边做事,八卦灵通,小心禀报。   先皇后的亲姐妹,那岂不是景墨生母的亲姐妹?就是……姑姑?   她脚步顿了顿,这个时间找来,必然是为了即位。   偏殿里,一身素雅打扮的玖妃温和地望着略显局促的景墨,“姐姐去世后,我便入了佛门,每日念佛吃斋,昨日你们都收拾干净了,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难怪昨天在后宫内没见到她。   只是后宫妃子无不精心谋划,就是想坐上皇后之位,她身为先皇后的亲妹妹,自然更有优势,为何会隐居佛门。   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玖妃淡笑着,“做皇后有什么好的,劳心劳力,还要被各种算计,有那功夫不如深居简出,念念佛,吃吃斋。”   “是。”景墨只能应和,不知如何回应。   “你可知道为何皇上未再立皇后?”玖妃徐徐道来,不紧不慢,声音让人很是舒服。   “不知。”他也不想去猜。   玖妃慢慢抿口茶,“皇上心里满当当的都是姐姐,稍微聪明点儿的人都不会上赶着找麻烦,也就那些个眼睛看不清的,才爱争风吃醋。”   景墨心神微动。   此前也听皇上提过皇后的事,皆被他当做辩解。   “就算她们争得一时风光又如何呢?皇上心里还是姐姐罢了。”玖妃似乎深有感触,“那端仁,得宠也是因为做得出别人都做不出的糕点味道,却是像姐姐学的。”   这些深宫之事,着实在他的理解之外,只能蒙圈地听着,却能大致理解她的意思。   “所以皇上的确对不住姐姐,但也尽可能对得住她了。”玖妃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回正题,“我看你与皇上有诸多相似之处,你即位,也是皇上心之所愿。”   “我要为父皇守孝,恐怕无力操心国事。”他神智清明地拒绝。   “守孝不过是做给百姓看的东西,你真心为国,难道他们还会追究这点小事吗?”玖妃调侃着,试图活跃气氛。   她出来第一时间便是问即位的事,诸位妃子七嘴八舌地讲明情况,隔日她便亲自登门,一来是看看亲侄儿,二来是去劝说他即位。   景墨抿唇,面对和善又无比亲密的长辈,他实在难以拒绝。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心自有判断   然而他不愿意违背对沐惜月的承诺。   “玖妃,我和惜月早有约定在先……”景墨如实告知,敛下眉目,他对权力向来没有多大的兴趣,现在会接手,也不过是因为七皇子他们各自繁忙。   等军队驻扎好,他便会退位让贤,到时候谁即位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而他就可以带着沐惜月回到周至村,或者其他的村落,安安稳稳地生活。   “惜月?”玖妃常年在佛门,并不知沐惜月这个人,只知道前段日子宫中有位御医闹得整个皇宫鸡飞狗跳。   景墨顿了一瞬,随即声音温柔下来,“嗯,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玖妃毕竟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他对她的喜欢,明白他一心系在她身上,无奈摇头,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还太年轻了,这个世界上能保护你所爱之人的,只有绝对的力量。”   一旦他放弃皇位,归隐山林,若是七皇子即位倒还好,其他皇子即位后必然会斩草除根,不会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卷土重来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有七皇子大军的帮衬,以及先皇的临终口谕,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现在其他皇子暂时还没有动静,也都是在等他最后的决定罢了。   “我本来就不曾参与皇宫的纷争,来也只是帮七皇子一个忙,担起我身为将领的责任,他们完全不用把我放在眼里。”   他想得很简单,等奸臣一除,余党拔除干净,新皇上任,他的使命便到此结束。   玖妃虽然算是他的姨妈,但两人并没有那么熟悉,也是看在她姨妈的身份上,他才肯听她说这么多。   “玖妃来此一趟辛苦了,您请回吧。”见说不动他,玖妃叹口气,明白今日是要空手而归了,   临走时还不忘再三叮嘱,“若是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多谢玖妃好意。”他恭敬道谢,格外派了心腹送她回皇宫。   玖妃出去时正好与沐惜月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一怔,低头向对方行礼,等她走过去了,沐惜月才回过神。   “方才出去的可是玖妃?”她进门,问正在收拾的景墨。   “嗯,你碰见她了?”他将东西摆好,回头走到她面前,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目光温柔,“可和你说了什么?”   她转个身走到他身后坐下,“没来得及说话,不过我已经猜到她来的用意了。”   景墨身形顿住,迟疑地看向她,“你知道了?”   “无非是想让你即位,完成先皇遗志。”她本就聪明,不用他提醒都能想到其中关联,玖妃来找他,甚至会逼着他继承皇位。   一是因为他是最佳人选,二是只有他即位,玖妃才会有更辉煌的前途,毕竟她是他的亲姨妈,他即位后自然不会亏待她。   比之其他妃子的遣送打发回乡,她算能有一个安稳的下半生。   “我拒绝她了。”他触到她低沉的眉眼,以为她在不悦,语气稍微急切,试图让她了解自己的想法。   “嗯,没关系。”沐惜月敛眉思考一瞬,末了点头肯定自己的判断,“如果你觉得你需要即位,也完全可以。”   毕竟现在国家混乱,不可群龙无首,总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来统揽大局,被先皇钦定过的景墨自然是最佳人选。   “可是我答应你,等事情结束之后就和你回乡野小村……”他眼底有不解、也有担忧,担心她是为了顾全大局而放弃自己的意愿。   她抓住他的袖子,止住他的话,摇摇头,“不,那只是我的想法而已,如果天下人需要,你就不能忽视你肩上的责任。”   哪怕他真的如她所愿与她归隐,但责任感如此重的人必然会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她希望景墨轻轻松松地活着。   “惜月……”   她的话直击他的内心,将他一直刻意隐藏的担心尽数揭露,他一时只能沉默地望着她,半晌后才轻叹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是瞒不过我,只是我了解你罢了。”她微微笑着抿了口茶,放下后缓缓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的支持你,所以不用担心。”   景墨覆上她的手,目光如水。   “皇兄,军队的人已经……”整理好一切的七皇子匆匆忙忙进来汇报,见门没有关,冒失地闯了进去才发现打断了他们的浓情蜜意,尴尬地停住,“额,我等下再来。”   “不用。”他松开手,沐惜月也笑容满面地看向他。   七皇子虽然早就独立自主,但一心只在带兵打仗,风花雪月之事与他风马牛不相及,撞见自己大哥与大嫂,难免难为情。   “他们已经整顿完了,现在就等你登基了。”他军人作风,比较直白,一心只默认他为新帝。   “现在说登基是否为时过早。”他微微敛了眉色,转头去看沐惜月,后者只是耸耸肩,让他自己解决。   好不容易打发了七皇子,二皇子紧跟着上门,倒是没有直接说登基的事,只是举了不少历代皇帝的例子,只为了充分证明景墨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他前脚刚走,玖妃再度登门,这次没再拿他的生母说事,只是提了些宫里特制的糕点,作为抚慰,还不忘说一句,“你若是吃不惯,可以叫厨子改。”   俨然把他当做皇宫的新主人。   “玖妃……”景墨尴尬地回应着。   “没关系,还有一段时间,老七对皇宫比你熟悉,我再帮衬一下,清理很快。”玖妃毕竟是先皇后的亲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其他妃子自然对她忌惮三分。   又过两日,连六皇子都带着其他两人过来劝说,景墨骑虎难下,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沐惜月全程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甚至还忽给他出主意,以便他更好应对朝中旧臣的逼问或者求情。   王爷党的人残留不少,大多都已经归降,但这投降有多少真诚,人心自有判断。   “礼部又在闹事,非要收回大权。”季睦洲暂时帮他接待着上门的大臣,但王爷党的人大概是看景墨新君未即位,没有威望,频频挑衅,搅得他脑仁疼。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冒然翻案可是大不敬   景墨摆摆手,已经不想听到更多这种乱七八糟的纠纷,“再多说一句,直接砍头。”   泱泱大国,难不成还找不出一个接替他的大臣了吗?   “是。”此话正和季睦洲心意,他微微一笑,领命下去。   “打算什么时候去皇宫?”宫中已然焕然一新,前几日她路过时,宫外早就重新粉饰,还挂上了大红灯笼,显然是玖妃在为景墨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对此景墨分外头大,沐惜月只是在一边偷笑,甚至还哼起了曲子,看一贯潇洒的人被这样的事困住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半月过去,在砍了一个人头以儆效尤后,一群反骨稍重的逆党终于消停,玖妃几乎同时差了施公公与其他心腹来行宫请人。   早就答应好的人无法临时反悔,沐惜月将双胞胎安置好后便随他一同进宫。   宫里大红灯笼随风而扬,奴才宫女们个个穿上新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迎接着他。   景墨从轿子上看底下跪着的人,着实不太习惯。   登基大典择日举行,他在乾坤宫更换礼服,屋内的摆设早就焕然一新,没有一丝属于先皇的气息。   “你之前就是住在这里吗?”他垂眼看着正在帮他系腰带的人,再度打量了乾坤宫一番,眼神审视。   沐惜月替他整整明黄的衣襟,回首看了眼熟悉的屋内框架,不禁唏嘘,“嗯,先皇将我视如己出,可见对你的感情之深。”   他默然点头,听出她语气落寞,伸手揽她入怀,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想必他也是死得其所。”   先皇纵然对他抱有极深的期望,他的触动却十分有限。   “皇上,吉时到了。”施公公体贴地提醒,屋外太阳高照,他从殿内望出去,大臣们恭敬整齐地等在台阶下。   “走吧。”沐惜月握了握他的手。   在她的注视之下,景墨一步步朝外走去。   玖妃坐在台阶右边,回望着他缓缓走出,眼底满是欣慰,微笑着冲他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   “辛苦了。”她眼底温润,全然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   “您才是辛苦。”他与她寒暄过后,在施公公的引导下站在台阶正中央。   作为后宫元老之一的施公公自然承担起主持大殿的重任,高声道,“新帝即位——”   锣鼓声随之响起,群臣俯首,高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墨俯视着大臣们,此刻才有了真实感。   “平身。”他嗓子有点紧,肃然说完后转身坐到为他设置的皇位上,“日后望诸位大胆进言,为江山社稷添一份力量。”   “臣等谨遵教诲。”   一众皇子坐在他左手边,以七皇子最为激动,连喝了好几杯酒,就等典礼结束与景墨畅饮一番。   季睦洲受邀到达,坐在七皇子身边,偶尔与他低声攀谈,但兴致不高。   这下头跪着的人,有不少是他丞相满门抄斩的元凶。   以兵部尚书李由为头,当初为了讨好顾兴元,扶持新相,不惜伪造事实,就为了将丞相一门以造反罪论处。   他喝完一口酒,望过去,恰好与李由的视线对上,后者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惊讶,随后转变为毒辣。   季睦洲就是他的黑点,若是不除掉季睦洲,等他上报给皇上,查出是他在幕后兴风作浪,这头衔怕是保不住。   先下手为强,李由猛地放下杯盏,在声音不大的宴会上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景墨也因此看过去,认出是他后敛了敛眉。   此人投降时极为爽利,而他们正焦头烂额处理其他的事情,因此没有过多询问盘查,却要挑他登基的日子挑事吗?   “李大人,可有疑惑?”他按捺住不悦,平淡发问。   “疑惑倒是没有,只是怕皇上被小人蒙蔽了双眼。”李由却还以为是先皇当政,嚣张至极,说着话的同时瞥向季睦洲,暗示他说的对象。   “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季公子为平定叛乱,捉拿逆贼花了不少心思,李大人‘小人’二字可是来得毫无道理。”七皇子极为护短,率先发话,被季睦洲悄悄按下胳膊。   在这场合可不能乱说话,他如此急切地维护他,虽然是好意,但反而可能中了李由的圈套,景墨应该自有定论。   如是想着,季睦洲看向景墨,正逢对方也投来疑惑的视线,他了然起身,一五一十地,“这位李大人,便是当初查抄我父亲满门的主事人。”   四座皆惊,谁不知道前丞相意图造反,好在兵部尚书慧眼识人,即刻止损,才挽救了一国社稷,因此还举荐了一位良相。   可除了主事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前丞相之子季睦洲尚在人世,甚至就在他们的眼前,纷纷惊愕,又担心他蓄意报复,面露不安。   “可惜漏了你这么个小子。”李由大摇大摆,丝毫不怕他反咬一口,当初这事是先皇经手操办,已成定数,绝无翻身可能。   更何况此刻提及,大臣们已然对他起了怀疑,人心惶惶,只会要求景墨除之而后快。   “是吗?当初的事,李大人能担保的确是我季家有意造反?”他冷笑一声,毫不惧怕地与他对峙。   仗着新皇刚上位,地位不稳,李由更加肆无忌惮,“此事乃先皇亲下谕旨,难道皇上刚即位就要推翻先皇的判定吗?”   此言一出,座下大臣脸色又是一变。   若是景墨当真我行我素,为了给季睦洲平反,直接翻案,保不齐更多的陈年旧案被牵扯出来,本来就干净的无所畏惧,但委曲求全留下来的王爷一派可如同大难临头。   “皇上,先皇尸骨未寒,冒然翻案可是大不敬。”有人挺身而出,为了自己的利益道。   其他几位同僚亦是纷纷附和,同时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   而景墨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身侧执意站着的沐惜月也一点不慌,仿佛此情此景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皇上,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案子,背上大不敬的罪名吗?”李由算是前朝大臣里官衔最高的一个,说话自然比较有带动力。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他一说话,剩下的残党你一言我一语,生怕景墨真的答应重新查案。   “先皇的确尸骨未寒,”眼见着讨论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景墨及时出声安抚诸位大臣,沉稳的声音很能稳住人心,“想必他也不愿意看到纷争再起。”   李由眼底满是得意,就算换了皇帝又如何?只要他大权在握,掌管着四方兵力,这个新皇也需得让他三分。   重新回到从前的地位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季相一心为国,死而后已,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岂不是令列为先皇胆寒?”景墨却并未停止,缓缓继续,“此次剿灭逆党,季公子功不可没,如此奇才,当然要珍惜。”   “皇上!”李由脸色一变,瞬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您可千万三思啊,这可是逆臣贼子的亲儿子,若是任用他,岂非引狼入室?”   景墨脸色坚定,没有丝毫犹疑,“季相造反一事,即日重查,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交由刑部尚书韩折韩大人负责,可有异议?”   韩折一直是中庸派,且对顾兴元一党没有什么好感,能有机会查李由,自然求之不得,一板一眼地应下,“臣领命。”   “皇上,您这样,就不怕先皇寒心吗?”李由还没放弃,眼神紧盯着他,言语中似乎有了威胁之意。   他大方看过去,还未开口,身旁一直无言的玖妃抢话道,“查不清楚,才会令先皇寒心。”   玖妃已然为太后,李由再大的胆子也要敬她三分,恨恨地咽下喉咙口的话,剜了季睦洲一眼,这个小祸害,回去就把他除了。   而他回去还未来得及动手,人就被韩折的下属带走,纵然他搬出自己的头衔也毫无用处,被一视同仁地绑在地牢中。   “这段日子,你暂住在皇宫,免得李由找麻烦。”大典结束后,季睦洲起身要随七皇子回行宫,被沐惜月拦住。   七皇子耿直地开玩笑,“怎么,是我这里容不下季公子了吗?”   “又在乱说话。”沐惜月已然把七皇子当自己的亲弟弟,熟稔地与他开玩笑。   季睦洲视线深沉地落在她身上,半晌才道,“我待在七皇子那儿便足够,我武功不弱,还可以保护自己。”   他们俩一致坚持,沐惜月也不好说什么,为难地看了他们一眼,“万一出事了,我必然会过意不去……”   “大哥现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就让他喘口气吧。”轻松的环境下,七皇子似乎没个正行。   她还想再劝,季睦洲已经接话,“惜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刻住进皇宫,只会给景墨带来更大的麻烦。”   虽然景墨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可在他们的眼里,仍然是那个称兄道弟的人。   沐惜月只好答应。   临走时季睦洲回头又道,“权力是世上最毒的毒药,利欲熏心,希望景墨可以一直保持初心。”   明白他是劝说,也是他的期望,她点点头,“我会看好他的。”   “嗯。”   本以为调查过程会十分曲折,可堂堂兵部尚书,竟然连一点刑罚都受不得,才吓唬了一番,便三言两语都交代了,速度令人称奇。   连沐惜月都不太敢相信,“这是不是他的计谋?”   “他明知道承认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是计谋也不会蠢到用这招。”景墨翻看着他的口供,交代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把大部分的过错都推到了顾兴元身上。   看来是想找个由头从轻发落。   可惜他先前跟错人,景墨万万不会轻易放过他。   三日后,兵部尚书李由涉嫌与反贼勾结污蔑大臣,罢黜官职,打入地牢受刑两年——这也是沐惜月提议的。   刑部的惩罚有的略轻,有的却略显苛责,所以沐惜月稍微做了点改动,韩折只眼前一亮,并未多做阻挠。   杀鸡给猴看,李由的罢黜给其他的人敲了一个警钟,纷纷自省,清理干净自己的过去,不让他抓到小辫子。   “这下他们人人自危,也没有功夫找你的茬了。”好容易有休息时间的景墨登高望远,风吹散他的头发,沐惜月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这片静谧河山。   “我要的不是他们人人自危,是互相揭发。”他淡然一笑,一举一动之间不经意显露出帝王之姿。   沐惜月偏头看着他,这样的他与过去的他似乎有那么点不同,却又没有太大的差别,唯有他眼底的光,让她确认这就是她的景墨。   “放心吧,李由的事情落下帷幕,他们也该敲打敲打自己,等你秋考一过,就能着手你想做的事了。”当然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老臣去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暂时动不得的位置,李由的官位也是由七皇子暂为代理,至于季睦洲……   “皇上,沐姑娘。”他们正在城墙上叙话,季睦洲陡然打断。   景墨不以为意,与沐惜月同时转身看着他,“睦洲,有事吗?”   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拱手道,“京城暂时平定,我打算去追查端仁的下落。”   留着两个祸首在外面,总归不是好事。   “嗯,需要我给你配备一队侍卫吗?”景墨把他当亲兄弟,自然有诸多考虑,以他的需求为先。   他感激地摇摇头,“不用,我一人更加轻便。”   说完后又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   “睦洲,你可是还有话要说?我们都是朋友,不必在意。”沐惜月看出他的为难,低声问道。   “实不相瞒,我……”他抿抿唇,话都到嘴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在两人的等待中悄悄看了沐惜月一眼,最终放弃,“我先告退了。”   “这……”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他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捕捉到他方才那一瞥的景墨没有做声,眼底却很沉。   季睦洲的那个眼神,他非常熟悉,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注视着沐惜月。   “他若真遇到难事,自会和我们说。”他揽紧她的肩,掌心默默收紧,将她牢牢桎梏在怀中。   察觉到肩头过分的力量,沐惜月抬头看他一眼,默默拍了拍他的手背。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是不对的   景墨一怔,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神复杂。   她一直以为他是那个不动声色沉稳如山的人,其实她错了。   他的占有欲总是会让他半夜惊醒,担心沐惜月不告而别,担心她遇到更适合她的人。无数次他都动了把她锁在身边的念头,但沐惜月俏生生的脸阻止了他的想法。   登上皇位并不是他的初衷,只要他不想要,就算被刀架着脖子,他也不会要。他只是被玖妃的那句话打动了。   只要强大,才能完完全全保护自己的爱人;只有绝对的权力,能让他底气十足。   不知道当她得知他的这些癫狂想法后,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沐惜月十分担心,以为他在为国家担忧,“放心,人们会拥戴你的,他们总会发现你的好,就像我一样。”   听到她的安慰,他狂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也回过神方才只是自己的一时意乱,苦涩一笑,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嗯,我不急。”   其实天下人的爱戴,和他没关系,他在意的只有沐惜月的感受,仅此而已。   季睦洲离开的日子定在三日后,景墨忙于政事,沐惜月则替他暂时打理后宫事务,少不得与妃嫔争执。   部分还没来得及遣散回家又相当年轻的妃子自然把目光对准了新即位的皇帝。   这些妃子大多只是凭着姿色被选进来,或是不甘不愿被卖入宫中,亦或是自己一心想与其他争个高下,却输在了背景。   此刻更不会放过景墨这个机会,三天两头为难沐惜月,被抓到在景墨寝门前徘徊更是常事。   “令妃,您好歹是贵妃,怎可如此不知轻重没有脸面?”饶是淡定的沐惜月也被扰得有些烦不胜烦。   眼前这位令妃,便是集上述一身的妃子,家中没什么背景,全靠姿色混入宫中,起先也想闯出一番地位,尤其在先皇重新掌政后努力过一番,却没有什么水花。   用沐惜月的话说就是空有脸面没有脑子。   识趣的到贵妃这个级别的早就主动离宫,不像她赖着不走不说,见太后位置被玖妃坐了,自己就想着改嫁给景墨,成为他的后宫一员。   在书上看到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荒唐,等实际发生在眼前,沐惜月才知道这是一件让人多么无语的事。   “我不知轻重没有脸面?”令妃丝毫不觉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冷眼看着她,“你还不是皇上的皇后,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里指挥我们,你够格吗?”   沐惜月沉默地望着她,够不够格,也不是她说了算,“管理后宫,是皇上的授意,你若是有不满,大可去找皇上,和我说也没用。”   “我的确要找皇上,若他知道当初你住进乾坤宫,与先皇日夜同食同寝的事,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宠爱你。”令妃嚣张跋扈地冷哼着回答。   她皱皱眉,对她的言论有一丝恶心。   这还是先皇的贵妃吗?已经澄清这么久的事,竟然还要被挖出来说。她与先皇亲若父女,却被人如此恶意揣度。   “你大可去找皇上,到时候他看到本该早就离宫的贵妃竟然还赖在宫中,说不定还能亲自送你一程。”对这样的人,沐惜月从来不会留情面。   到现在还没告诉景墨一是不想让他为这种琐事伤神,二是先皇的妃子们在端仁贵妃掌权的时候大多过得凄惨可怜,她出于同情才没有立即拆穿。   可令妃却蹬鼻子上脸。   被戳到痛处的令妃一时噤声,高傲地转身离开。   尽管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和小人生气,可处理完一圈的事后,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沐惜月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幕幕,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你怎么在这里?”季睦洲的声音响起时,她正在崩溃的边缘,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他,却还是被心细的人捕捉到她因气恼微红的眼眶,眼神陡然严肃,“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让人无语的琐事罢了。”她咳了一声,让嗓子干净些,却还是透出干涩。   季睦洲不会信她的鬼话,看了眼她身后正步履匆匆的宫女们,大概猜到与那些刁蛮的妃子有关,“她们作威作福惯了,你若是看不惯,直接罚便是,皇上不会不同意。”   她当然知道皇上不会不同意,但她做不出来,也不想做,那样对皇上的威信一定会有所损伤,这不是她要的。   看她的沉默就明白了她的选择,季睦洲更加心疼。她为景墨、为这片江山牺牲了太多。   “若是实在不开心,我可以带你去冷宫转转。”他仍然一派温文儒雅的模样,低声安慰。   沐惜月确实被逗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哄人就是带去冷宫?冷宫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道吗?”   “冷宫虽然叫冷宫,但是风景还不错,因为少人去,格外清净,你去过一次就知道了。”他目光悠远,显然自己偷溜过去不是一两次。   “你竟然背着景墨却冷宫,我要告发你。”和他乱七八糟地聊着,沐惜月的心情好了点,笑容重新展现在脸上。   “真好,你又笑了。”季睦洲盯着她的笑脸一时没有回神。   想到即将远行,她每一个表情他都想深深刻在脑子里。   沐惜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笑容微微僵硬,不着痕迹地拉开与他的距离,率先出声,“景墨还在等我,我得去找他了。”   “我刚来看过了,景墨正在和大臣议事,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听我说说话吗?”他的目光看起来满是乞求,不愿意放她离开。   而她必须离开。   此前她一直把他当做朋友,可他方才的种种表现,分明早就悄悄越过了那道坎,这是不对的。   察觉到她的警惕,季睦洲眉间的纠结骤然一松,无聊地耸了耸肩,“算了,和七皇子打赌输了。”   沐惜月一怔,没太明白。   “我和七皇子打赌,如果对你深情会遭到你的拒绝还是唾骂。”他换上轻松的笑意,为自己方才不自觉的失态开脱。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话中真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他大方地拍了一把她的肩,故意开玩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可爱的妹妹,放心。”   季睦洲从来都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所以沐惜月再三确认他面上神情自然后才彻底放心,略有些埋怨。   “好端端地为什么开这种玩笑,下次不要闹了。”她低声怪罪。   他自然连连应下,两人又回到无话不说的状态,语气轻松地聊着天,季睦洲转移着她的注意力,既担心她回过神发现他的意图,也是希望她不要为宫中琐事疲累。   两人在这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天,那边与大臣议事完的景墨一出来便看到季睦洲与沐惜月和谐聊天的背影,眼神微沉。   他与季睦洲出生共死,本不该为这些事对他心生怀疑,长出嫌隙,但另一人是沐惜月,他如何都不能平静。   “皇上,边关将士数量已经统计完毕,将领们正在宫外等着复命。”新任兵部尚书打断他的发怔,恭敬汇报。   此前皇上曾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查清楚顾兴元的人是否皆为自愿降服,若发现有人卧底其中,应当立刻处斩。   “嗯,这等事有爱卿把握便够,下去吧。”景墨脑子里还是沐惜月和季睦洲相谈甚欢的那一幕,没有太多功夫一一核对这些事,全权交给他。   兵部尚书讶然,他才走马上任不过半月,就要接手这等重要的事务,心下认为皇上看重他,心中一喜,忙道,“臣一定不负所托。”   等大臣们都走完,景墨的视线一直追逐着沐惜月,她还是那副笑意浅浅的模样。虽然心里十分清楚她是把季睦洲当成朋友,心底仍不可避免地浮现嫉妒。   “惜月,睦洲。”他从暗处走出去,面上微笑着唤他们,沐惜月眼底满是欣喜,自然地看过去,而季睦洲则略有不自在,笑了笑。   “我以为你要很久才会完。”她大步走到他身边,十分自觉,仰头与他闲话,说着不觉又说到季睦洲的身上,“睦洲不日便要出发了,所以我在想我们可以开个践行宴。”   景墨默不作声,视线淡漠地扫过去,遏制住不悦,不动声色地打探,“这是谁的意思?”   沐惜月满以为他是在意参与人的信息,立刻回答,“是七皇子和我的意思,你放心只是几个相熟的朋友,没有大臣。”言外之意希望他放松些。   她只想着他一定会答应,自顾自说着,“我已经在物色菜式了,你若是有想吃的也可告诉我。”   而他只是眼神闪了闪,“最近朝廷上许多事还没落实解决,恐怕没有时间。”   原本和谐的气氛微微变了味,沐惜月停住建议的嘴,总觉得他哪里有些奇怪,又不好擅自猜测,“一顿饭而已,不用花很多时间。”   季睦洲怎么也是为他们出生入死过,这点尊重都不给,未必让人心寒,她是想为他留住人心。   可满心只有方才刺眼一幕的景墨头一次没有理会她的劝说,坚持着,“若是匆匆应邀,吃到中途又去处理国事,岂不是更加对他的不尊重?”   沐惜月无话可说,也微微动了怒。   他本不是如此不讲理的人,至少不会在一顿饭上纠结不清。   “景兄弟身为皇上,又刚即位,多的是眼睛盯着,万事自然不能出丝毫差错,等我寻到皇贵妃归来,给我一个盛大的庆功宴就好。”季睦洲开着玩笑,解围着。   这话一出,景墨和沐惜月的脸色同时松了松,前者率先安慰沐惜月,“等睦洲归来,我们设个庆功宴,再好好赔礼。”   沐惜月本来生气,但对方是景墨,又如此温声对自己解释,气一下消散,嗔怒地瞪着他,“既然有这打算,何不早些说。”   “当务之急是寻到皇贵妃,这些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景墨回着,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外精明果断的领头人此刻化作温柔小女人,靠在他的肩上,面色满是满足。   能让她露出如此表情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景墨。他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季睦洲垂眉,掩饰着眼中的落寞。   “你那边如何了?”沐惜月最关心的还是他的进展,朝中大臣并非全都臣服,部分人还对他颇有质疑,这关头如果处理不好,便是日后的祸根。   “还算顺利。”他低头与她对视,视线交缠间如忘我之境,空气越发甜腻粘人。   旁观的季睦洲只觉得自己多余,苦笑一声打算离开,还未开口,沐惜月似乎想起他来,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满是娇羞,“睦洲,你先回去吧,等你离开之时,我去给你送行。”   “嗯,那我等着你。”他点点头。   景墨觉得自己今天的气量特别小,连一句“等你”都容不下,沉着眼思考着,到底一言未发。   是夜,沐惜月已经睡熟,许是难得有如此安全宁静的夜,就连身边的景墨起身穿衣都没有察觉。   披上外衣的景墨步行至季睦洲的门外——这几日因为处理宫中事情,他暂时住在皇宫里。   “景兄,可是有事?”   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问话,景墨脚步微顿,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季睦洲正盘腿坐在床上,只穿着里衣,似乎打算睡觉。   “军中将士心未定,我有点烦忧。”他在桌边坐下,与床上的人正是面对面。   “怎么回事?”季睦洲本就拿他当兄弟,听他说烦忧,便准备好倾听,顺便贡献一下建议。   景墨悠悠看他一眼,“顾兴元虽然畏罪潜逃,但生死不明,不少他的手下在军中散播消息,称他只是暂避风险,总有一天会重新回来接管大军,使得人心惶惶。”   本来还在认真听的季睦洲听到后面已经逐渐回过神来,了然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着,“景兄不必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睦洲……”景墨骨子里还是个心软的人,瞧见他的神色后没来由地有些自责,软着声音唤了一句。   “现下朝中未平,我身为你的朋友,自然会倾力相助,顾兴元与皇贵妃的事便交于我。”他抬眼应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   景墨心思复杂地离开。   等做完这些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后悔,毕竟是过命的兄弟,可他却死死地防着他。   次日清晨,他去外处理完政务回来,沐惜月正啊拿着一封信发呆。   “怎么了?”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待看清她手中的信后脸色僵了僵,却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早上我打算让小桃去请睦洲用膳,谁知道小桃拿来了这个。”她怅然地将信递给他,简短地介绍着,“说是时间紧任务重,要先行离开了。”   她还打算今日好好叮嘱一番,顺便让他留意百姓态度,好调整方针政策,谁知道一觉醒来人就已经离开了。   “他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前丞相一家已然得到平反,等再过段时日,季睦洲历练之后,不出意外要继承他父亲的衣钵,继续为朝廷卖命。   为了信服众人,他自然要有拿得出手的功勋。   “嗯,等他归来,或许可以考虑封相的事了。”沐惜月一直未景墨担惊受怕着,担心他在朝中心腹不够,所以总想着给他招揽有用的人才。   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对不由自主牵扯到个人感情的景墨来说,她每一次提到季睦洲,都是在让他横生嫉妒。   “现在还为时过早。”饶是他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也只得暂时压下。   沐惜月也不是个傻子,昨天和今天的表现已经让她充分开始怀疑他对季睦洲有偏见,不解地追问,“你和睦洲吵架了?”   “没有。”他矢口否认,却比吵架还难堪。   无条件相信他的人点点头,自己找理由为他开脱,也许他是生气季睦洲的一走了之,所以才会动怒,遂安慰着,“睦洲也是为你好。”   景墨有苦难言。   时间一晃,半月而过,季睦洲准时地向京城传递消息,好在一路还算顺利,虽然蛛丝马迹难以发觉,但好过空无一物。   景墨在朝中的威信逐渐建立起来,再加上跟随他进入朝堂担任重要职位的人数陆续增多,他的话语已然举足轻重。   “皇上,辽安县急报——”这日正是早朝,诸位朝臣汇报完自己的工作后,景墨刚打算退潮,一位侍卫便匆匆跑进来,高声喊道。   他一愣,止住要起身的动作,重新坐回去,沉眉,“何事急报?”   “辽安县的河堤垮了,洪水泛滥,整座县城已经沦陷,如今县里幸免遇难的百姓正迁到邻里半山腰,请求京城拨款赈灾。”他一口气说完,大殿上鸦雀无声,无一人开口。   战事刚结束不久,百废待兴,国库吃紧,本就不足以支付京城里的开支,现在哪里还有闲钱拨款赈灾。   可这是百姓灾难,不管不顾便会遭人唾骂。   大臣们都忧心忡忡地互相对视一眼,生怕他让他们出主意。   “朕知道了。”静谧中景墨沉稳应下,并许诺,“赈灾款项半月内拨下去。”   侍卫满面感激,忙行礼后去复命。   等他离开,大臣们神色各异,皆认为景墨信口开河,半月时间哪里够筹措一整个县百姓的吃穿,果然年轻气盛,不顾实际实施力度。   “皇上,国库即将亏空,实在拿不出这些银子来啊。”吏部率先站出来提醒他,担心他开空口却不能兑现,导致失去民心。   座上之人思忖片刻,“京城里非必要的修缮暂停,等辽安县大灾缓过来再继续。”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同时站出来,“万万不可,京城乃是一国精神气所在,若是破破烂烂,形容邋遢,别国又会如何看待我国?”   “哦?皇宫已然修缮一新,还有哪里不妥?”景墨黑色的眸子没有感情地望过去,看清楚这位大臣的脸后冷笑一声,“徐大人,朕起来了,您的府邸刚上报翻修,是吗?”   “……是。”徐大人额头微微冒汗,垂首应着。   景墨的视线又扫过旁边两个帮腔的大人,“您二位也是一同上报翻修的吗?”   两人惴惴不安地垂头,他们的折子才刚递上去,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朕与顾兴元交战之时,只在城西一带,三位大人的府邸皆在城东,不知是为何要翻修呢?”他本意之后再一同收拾,既然事发突然,就提前解决了。   以徐大人为首的三个人“噗通”跪在地上,身子哆嗦着忙磕头,“皇上明鉴,臣实乃为您的颜面着想……”   “这话不必说了。”他不耐烦地打断,无法是看他新帝登基,欺他软弱无力,想从中捞好处罢了。   三人瞬间噤声。   景墨淡淡吩咐,“暂停一切修缮,积攒的银钱用来赈灾。”   吏部应下后尽职尽责地提醒,“即便如此,仍然远远不够。”   他当然知道不够,这点银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韩折在一片寂静中主动站出来,“微臣愿上缴一半俸禄,以备国用。”   一语惊四座,有人佩服他的勇气,有人则在暗自埋怨。   景墨也十分意外,在他心中,韩折刚正不阿,但也鲜少参与朝中纷争,只做分内事,没想到今日最先站出来的竟然是他。   难怪沐惜月曾经点评过他,说此人可用。   “韩大人的确忧国忧民,朕先应下。”同时决定等国库充足后多返半倍给他。   韩折起了个头,其他中庸派与皇上派自然紧随其后,如是一来,又积攒不少,却还是不够。   他看向那几个顾兴元的旧部,他们默契地同时回避视线,并开始为自己找理由,“家中母亲病重,正是需要开支的时候,还请皇上体谅。”   其他的理由差不多,要么结婚,要么奔丧,红白事几乎来了一全套。   景墨本来也没打算指望他们,但看到他们的态度却还是令人寒心,更加坚定要尽早替换他们的决心。   早朝下后,吏部送来赈灾银的结算,还差三分之二。   “先将这三分之一拨了,剩下的朕来想办法。”他挥退吏部,一个人坐在乾坤宫里焦头烂额。   筹钱哪里有这么好筹,况且数额巨大,挪了其他的部分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 第二百一十九章 莫不是这种怪病   本以为好不容易四平八稳,可以安心一段时间,却立刻生出这样的事。   沐惜月一进门便看到他撑着下巴,一副疲惫无比的模样,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她体贴地走过去,替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嘴边。   “在为赈灾款忧心?”在他身侧坐下,她轻声询问。   “嗯,能筹措的地方我都想过一遍,实在找不出了。”他方才已经将能省的地方都摘出来重新划算,却没有任何裨益。   她伺候着他喝完茶,“目前赈灾款还差多少?”   他敛眉思考一瞬,“至少一半。”   对于黔驴技穷的他来说,这一半显得比之前的总数额还要多上两倍。   “嗯,我倒是有个法子。”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似的。   “说来听听。”沐惜月果然不会让他失望,再不可能的事,经由她手后都会变得轻巧简单。   “我们手里没钱,但京城的有钱人大把,可以找他们。”她早就想好了,京城里这些有钱人,没有谁的钱是干净的,不让他们吐点血实在太便宜了。   景墨想到那几个虚与委蛇的顾兴元旧部,一个脑袋两个大,若是真的那么容易,那他也不必在这里愁眉不展。   “他们的钱进去容易,拿出来可难如登天。”登基后他也曾私下探访过几位有名的富商大贾,对方虽然面上客气,但眼底尽是不屑。   “没事,我有办法。”她眯起眼,狐狸般笑着。   见她笃定自信,景墨生出兴趣来,“你有什么办法让这些吝啬至极的人主动掏腰包?”   “其实办法很多,明着来我们可以发行国债。”这是她比较熟悉的办法,算是借花献佛。   “国债?”他愿闻其详。   “就是先找他们借钱,约定时间数额利息,等时间到了一并返还。”她娓娓道来,又补充道,“只是国债利息不会太高,所以商人们可能不愿意做这个账。”   的确。景墨缓缓点头,若是这所谓的利息还不敌他们私人借出钱款的利益大,又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这一举措,我们只能面向生意做得不大,且近期有亏损想保本的人。”对富商大贾行不通,但她不会放弃那些小的资本家,能筹多少是多少。   “饶是如此,也远远不够。”他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我还有一个备用手段。”她神秘一笑,暂时没有告知,“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   说着凑过去,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景墨眉头逐渐放松,露出一个无奈而宠溺的笑,“你这样有欺骗之嫌,不怕他们告你?”   “到时候我开始在为他们解惑,怎么能告我呢?”她眨眨眼,一向稳重的人显得格外调皮。   一日后,平稳的京城忽然掀起一股怪病,而这病只在花柳场所蔓延,却又不是性病,只让人奇痒难耐,扰得人无心做正事。   好巧不巧,只有一处花柳场所的顾客染病——枫雅居。   京城之大,各种闲暇娱乐层出不穷,且皆分出了三六九等,这九等人只能在落魄小巷里寻欢作乐,六等人则大多光顾有点模样的茶肆小铺,至于三等人则聚集在枫雅居。   枫雅居有着世上最甘醇的美酒,最销魂的美人,这里是个温柔乡也是个销金窟,能走进大门的人非富即贵,腰缠万贯。   此事一出,枫雅居一度关门谢客,封闭内部开始盘查起源。   在这里惹了病的人自然纷纷上门讨要说法。   不少贵客则暗中求助皇室御医,企图依靠自己的人脉找到治疗的方法。   但宫中的御医也都束手无策。他们行医多年,的确没有见过这种诡异的病症,多种症状同时扩散,单单治疗一种反而会让其他病症扩散得更快。   瘙痒使得皮肤在抓挠下溃烂,徐大人不幸也染上,起初托病不上朝,景墨与沐惜月明知其内幕,却假装不知,大方允了他的假,故意将他的事情延后。   一直延后到最后一天,景墨在朝堂震怒,“徐大人为何还不上朝?难道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吗?”   与徐大人相熟的几位都明白他的状况,支吾着不敢回答。   “他要一日假,朕允了,三日假,朕也允了,可这五日过去,答应的事情还未做完,当朕的朝堂是儿戏吗?”他怒斥着,视线看向那两人,示意他们给自己个回答。   被景墨灼灼目光注视着,他们不答也得憋出一个回答。   其中一人瞥了同伴一眼,主动道,“丘大人昨日才与徐大人见过面,应当更加了解他的状况。”   丘大人狠狠瞪向他,奈何已经被推出来,只得拱手主动道,“徐大人近日身体不适,实在无法上朝。”   “哼。”景墨冷哼一声,故意为难,“韩大人腿骨折尚且坚持上朝,徐大人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热,就要耽搁这么多天吗?”   “这……”   “这什么,还是徐大人认为朕的事无足轻重,只听顾兴元一人差遣?”他加重语气,眉目森严,战场上历练过的杀伐之气骤然荡开,激得诸位大臣立即跪下。   若是承认,便坐实了徐大人的谋逆之心,丘大人还仰仗着他给自己一口饭吃,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再三权衡下,缓缓开口,“徐大人此刻若是登上朝堂,实在不雅。”   终于撬开他的嘴,景墨十分欣慰,面上佯做不解,“到底怎么回事?”   “徐大人身体多处溃烂,着实触目惊心,为了您龙体着想,他才没有坚持上朝。”丘大人道出部分实情。   “这是如何生的病?”   景墨的再三追问就是为了让他亲口说出徐大人逛枫雅居的事实,可丘大人唯徐大人马首是瞻,怎会轻易暴露他,含糊过去,“微臣也不甚清楚。”   边上韩折立刻站出来,揭发着,“近日京城兴起一种病,得病之人全身溃烂,到现在仍然没有找到医治之法,徐大人得的,莫不是这种怪病?”   其他朝臣议论纷纷,大多对此事有所耳闻。   一位耿直的新任官员站出来,“只是这病大多由花柳之地传出,徐大人为人正派,这……”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引发了阵阵低笑。   后知后觉过来的人不可置信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这……这……”   他是从地方被提拔上来的官员,业务做得踏踏实实,自然对朝堂上的纷争不甚清楚,此时听到他们的嬉笑声,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噗通”一声跪下,鼻尖冒汗。 第二百二十章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微臣并不清楚,还望皇上恕罪。”新任官员哆哆嗦嗦地道歉。   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有机会升到中央,来的时候邻里乡亲几乎都来送行,盼着他在京城好好发展,涨涨威风。   可他才刚到就闹下这样的笑话,听说朝廷里的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对外却十分一致,他一个外来官员,方才的无心之语怕是惹恼了他们。   就在他惴惴不安等着皇上的责罚时,景墨轻笑一声替他解围,“莫大人只是对徐大人敬佩放心而已,诸位莫要耻笑。”   景墨越是这么说,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就越发响亮,虽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可莫大人将那层遮羞布掀开,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丘大人暗道不好,这无异于对徐大人进行当众羞辱,忙为他辩解,“皇上多虑,徐大人只是寻常过敏而已。”   见他还在狡辩,景墨眉眼更沉,这个顾兴元倒是很会教下属,教出来的狗腿子一个比一个忠心,他的下属把他那一套全部都学了过来。   “哦?我泱泱大国,人才济济,连一个治过敏的郎中都找不出来了吗?”他声音波澜不惊,老练的大臣却从中听出不满与压抑的怒意。   “皇上此言差矣,徐大人体质特殊,寻常法子实在医治不好。”丘大人果然是个蠢货,到了这关头还在为徐大人辩护。   其他大臣已然露出嫌恶,韩大人直接走出来,诚恳谏言,“既然徐大人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也不知何时好,这位置的事却不能不做,臣斗胆请皇上另立新人。”   景墨嘴角勾起微末的笑意,这个韩折,虽然古板不通变化,但却有意外的作用。   “皇上,万万不可,徐大人举足轻重,在其位更是兢兢业业,为君分忧,如今怎可因为一个小小的病就将他辞退?”丘大人肝脑涂地的架势令景墨都佩服起来。   他顺着他的话,面露遗憾,“朕也以为如此,不如这样,朕借他一个太医,若是三日之内,还不能痊愈,这位置朕是保不住了。”   徐大人该做的事未处理完,连累其他相关流程的大臣也跟着拖慢效率,早就是万人嫌,景墨这一番话既保全了他作为重臣的面子,给足了期限,又为自己留下后路。   到时候若真的要罢免他的官位,也没有落人口实。   “多谢皇上。”   下朝后,丘大人等在宫外,不多时便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走出来,当即皱起眉头,“太医呢?”   “我便是太医。”沐惜月刻意压低嗓子,脸上已经是化了妆之后的模样,就连景墨见到她的时候都怔愣住,这些没怎么见过她的自然更无法辨认出来。   丘大人将信将疑,送她出来的施公公冷冷瞥过去一眼,“怎么,还敢质疑皇上的人?丘大人,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日你在朝堂的所作所为,怕是为你以后埋下不小祸患。”   他一怔,并不把施公公的话听在耳里,还停留在过去顾兴元掌理朝政的时候,回话里不无嘲讽,“我劝施公公还是管好自己。”   旁听的沐惜月不由得皱起眉,这个丘大人,到底什么背景,竟然敢三番五次地挑衅皇上与先皇身边的大红人?一个倒台的顾兴元也能让他如此嚣张吗?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她低眉垂目,没有多说,乖顺地跟着丘大人离开。   拐入东街,才走了百步远,一座高耸的建筑映入眼帘,她稍微丈量,约十米来高。普通大臣府邸主屋尚且只有五米左右的高度,这么气派的屋子……   丘大人很快解决她的疑惑,“徐大人的府邸就在前方,随我来。”   沐惜月跟上。   到达徐大人府邸正门,她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感慨实在太早,这徐大人正门的大门上,分明用金镀了一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眼睛生疼。   “去通报一声,皇上差了一个太医过来。”态度轻蔑,没有对太医该有的尊重。   沐惜月眼神微微沉下去,对这徐大人的背景越发好奇。   随着仆人往里走,府邸内部奢华张扬,想到前段时间徐大人还在朝堂上要求翻修府邸,当真可笑,当的景墨是傻子吗?   “徐府果然大气磅礴。”她没忍住出声嘲讽,“比之皇宫绰绰有余。”   丘大人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也装作不在意,得意地晃晃脑袋,“我们徐大人当年可是先皇身边的红人。”   哼,怕不是顾兴元身边的红人。   她暗里冷哼,面上不动声色地应承着。   “你若是真的能治好徐大人的病,少不了你的好处。”丘大人举手投足都是对徐大人实力的自信。   沐惜月好笑之余是深重的危机感。   就算景墨是新帝,他们认为他根基不稳,不大尊重情有可原,但如此的嚣张却是超出了不尊重的范围。   这一众顾兴元旧部的表现就好像只要他们想,随时都有人可以取缔景墨。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从皇宫一战后,顾兴元便带着端仁贵妃销声匿迹,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实在不得不小心。   近日季睦洲往皇宫递消息也越发少了,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五日。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快行礼?”丘大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拉回她散发开的神思。   她回过神,此时两人尚在门外,房门紧闭,就算是皇后都未必有这样的礼节,不悦地皱起眉头,“我不过是帮皇上一个小忙,你却要我在这里下跪?难道里面的是太上皇?”   丘大人本以为她是个任人差遣的太医,听皇上的话,不敢对他们不敬,此刻听到她的陈述才收敛了张扬,“你帮皇上的忙?”   “宫中御医想必都被徐大人请了个遍,若我是宫里的,徐大人应该早就见过我才是。”为了后面的计划顺利施行,她睁眼说瞎话,撒谎手到擒来。   这番话说得诚恳坦然,丘大人半信半疑,却安静了不少,不再张牙舞爪,“徐大人现在身体不适,里外行礼都一样。”   沐惜月咀嚼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赶紧的。”丘大人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跪下。   她虚跪着行了礼,等房门打开,她才明白丘大人为何会说那句话。   虽然现在并非七月流火,但偶有的高温还是催发徐大人溃烂的部位散发出恶臭,大概是为了保全脸面,这位大人竟然关闭了门窗,如此一来,味道淤积不散,更是让人恶心。   丘大人没忍住皱了下鼻子,给她引了路后作势返回,沐惜月余光察觉到他的行为,伸手拦住他,“丘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问这话的时候她故意拔高音量,好让里头的人听见。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徐大人虚弱的声音,“丘大人来了?怎么不进来?”   沐惜月抿唇幸灾乐祸。   他到底要依附着徐大人生存,不能找借口离开,只好陪着沐惜月进去。   越逼近床铺,令人恶心的味道便越浓郁,饶是这样,徐大人仍然在身边留了两个伺候的丫鬟,竟然连个面罩都没有给。   两个丫鬟似乎已经对这味道麻木,一脸僵硬地站在床侧,见到丘大人和她走过去也只是蹲下身子行个礼,没有多少表情变化。   “你便是皇上差来的太医?”徐大人半靠在床边,混沌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眼,质问后眼底流露出一丝猥琐。   对旁人情绪格外敏感的沐惜月不着痕迹地皱眉,弯身回答,“我只是答应帮皇上一个忙,并非后宫之人。”   她明显感觉到在她说完那番话后,徐大人的眼睛又亮了亮,在他开口之前,她主动讲清楚,“我会按照我的价格收诊金,价格昂贵,还请徐大人有个心理准备。”   徐庶跟着顾兴元的时候捞了不少钱财,堪比国库,哪里会把这点看病的小钱放在眼里,连连应着,“多贵都行,只要能治好我的病。”   纵然大部分枫雅居的顾客都染上了病,但也有少数幸免于难,这些多数染病的人便成了他们的嘲笑对象,让徐庶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些人不过是经商成功了一些,大权都还要巴结他,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可这病确实无法医治,他偷偷找遍了皇宫的御医,无法可想,这也成为其他人的笑柄之一,说他平日里吹得自己如何如何,到了关键时刻,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您可记好这句话。”沐惜月淡淡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手帕遮住鼻嘴,余光瞥见两个丫鬟一闪而过的艳羡之情,心下了然。   “徐大人,我诊治时不得有人待在房间里。”这全然是瞎说的,但是为了两个丫鬟考虑,她说得理所当然。   徐庶立刻摆摆手,挥退两个丫鬟,“下去下去。”   丫鬟们如蒙大赦,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匆匆行礼后离开。   丘大人早就受不了这味道,打了声招呼也跟着推门离去。   房间里一时只有沐惜月和徐庶。   她低头准备各种检查的工具和药物,为了不让徐庶起疑,打算稍稍花点时间为他检查。   而徐庶的眼神从她坐下后就没有离开过她,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一一看回去,仿佛在检查一件货物,随后就要为其定价。   沐惜月极其厌恶他的眼神,故意手抖,尖锐的镊子戳进他溃烂的伤口里,疼得他龇牙咧嘴,没好气地骂道,“没长眼睛吗,看着点。”   她收回镊子,没有作声,不禁想到那日景墨与她说起徐庶申请翻修府邸时的嘴脸,刚刚那一镊子就应该戳到他的肉里去。   半个时辰后,她收好工具,在他紧张的询问注视下道,“有救。”   “那就好。”他松一口气,瘫在床上,缓了缓才道,“那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勤用药,三日便可痊愈。”她暗自算了算,特意拉长了一点时间。   “三日?”他复又坐起来,皱起的眉头显示着他的不满,“三日太长了。”   朝中的事原本就拖了好几天,若是再拖三日,皇上说不定真的会罢免他,且不说罢不罢免,就算是那人那里,也说不过去。   “还能再快点吗?”他追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价格您恐怕承受不来。”沐惜月有条不紊地卖着关子,淡定地打量着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药粉。   这是她特意准备的,容量小,徐庶这样大规模的溃烂大概只够两次。   “承受不来?”徐庶压根没放在眼里,嗤笑一声,“你但说无妨。”   “这药粉,时效两个时辰,每日早晚两次,三日可恢复得差不多,如果想再快些,一日当涂六次,不间断,一日多便可恢复。”她介绍着,“而且一日用量的药效我会特意重新调配。”   总之就是时间越短的药效越强,而且越贵。   “你只说价格便是。”见她说了这么多还没提到关键的价格,徐庶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追问着。   “三日疗法每瓶药粉十万金,一日疗法每瓶药粉二十万金。”沐惜月淡定回答,补充着,“且药效因人而定,也许一日疗法的药效需要多半日才好,也可能半日便好。”   徐庶闻言睁大眼,“如此一瓶,十万金?”   “您若是嫌贵,大可另寻高就。”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这一套下来就算不掏空他,也能让他折损大半元气。   更何况他一人就能出这么多,还有其他富商大贾,只要计划顺利,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位大夫,宰人也个对象,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说不过,他开始拿自己的身份压人。   这些个贪官都是嗜钱如命,怎么会轻易将自己好不容易敛到的钱财交出去。   “哪怕是皇上在我面前,我都是这样的价格,毕竟药粉制作工艺极为苛刻,我为了摘取原料可受了不少伤。”她说着收回药粉,重新装入衣袖中,“既然徐大人不愿意,罢了。”   说完便利落起身,行个礼,“愿徐大人早日恢复,若是改变主意,可随时来找我。”   她步伐稳健地往外走,刚到门口打算推门,听到徐大人的声音,“留步,我且试试药效。”   说着唤了下人,“来人,拿十万金来。”   沐惜月眼底微微流露出诧异。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还是小心为好   府邸里竟然随时备着如此数额的金银,要么是这个徐庶背景本身非同小可,要么顾兴元在京城的根基还十分深厚,正暗中活跃。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需要他们拉响警钟。   不多时,四个下人抬着一个箱子走出来,走得摇摇晃晃,看样子很沉。   “这便是十万金,太医如果不方便,我叫人送到你的住处。”徐庶颔首示意,眼底闪过狡黠与奸诈。   只要知道她住的地方,再上门要挟一番,不怕她不给自己治病。   沐惜月扫了一眼满满的黄金,面上不动声色,“送到皇宫便好,会有人出来接应。”   计划落空,徐庶不甘心地再接再厉,“太医一路舟车辛苦,回程的路还是让我的仆人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徐大人不必费力气了,我既是应皇上之邀而来,自然也住在皇宫,没有其他住址,您大可打消心思。”她反唇相讥,戳破他的打算。   徐庶干笑一声,面上是计划被戳穿的窘迫。   沐惜月将药粉递到他手里,“徐大人留步,我先告辞了。”   大步走出徐府,景墨的人早早等在门外,她颔首表示招呼,上了马车离开。   景墨站在皇宫的宫墙上望着外头来往巡逻的侍卫,却仍然不见熟悉的人影,后头施公公见风大了,在小公公的搀扶上拿了斗篷上去。   “皇上,沐姑娘机敏过人,又有您的贴身侍卫护在左右,不会出事的。”他的声音十分抚人,景墨收回翘首翘盼的目光,默许他为自己披上斗篷。   “这徐大人,您可熟悉?”上次提到翻修府邸,徐庶尚且还懂得示弱,怎么才过几日,他就如此肆无忌惮。   莫非顾兴元的人已经杀了回来?若是那般,季睦洲应当传信回来才是,然而他那边毫无动静,事关京城安危,谨慎如他,不会知而不报。   “老奴略有耳闻。”施公公曾是先皇身边的亲信,备受信赖,对朝中之事也有所了解,“徐大人投靠了顾兴元,曾在朝中作威作福,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墙头草。”   “墙头草?”他默默发问,既然施公公有这样的评价,必然事出有因,极有可能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样的人才最为危险,利益为大,但凡有人能开出更高的价格,或者给他更大的好处,他便会毫不留情地抛弃老东家。   对有威望有威胁的丞相王爷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对百姓又是如何地不公。   “在顾兴元发达之前,他只是丞相的小跟班,最开始是先皇做主提拔他上来,那时他尚且处处为民着想,稳打稳扎。”施公公娓娓道来,“现在想来只是假象。”   看来徐庶先后跟过不少主子,“那他现在效忠于谁?”   “老奴也不甚清楚,看上去他似乎仍然仰仗顾兴元的威慑,但必然在暗度陈仓。”他活到这把年纪,该看的权力争斗已经看得差不多,徐庶这样的小人也见过不止一个。   景墨缓缓点头,便是了解,随后才歉然道,“上头风大,朕却让您在这里陪着吹风,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一点冷风而已,先皇年轻时老奴曾陪他在深冬往更北处寻猎,不夸张的说,风刮过,水能即刻成冰。”他对景墨还比较满意。   一来的确是他动员各位皇子与顾兴元抗争,从贼人手里夺回北楚江山,二来先皇对他一度称赞有加,言语之间尽是可惜落寞。   他并不知先皇早就暗中坐下决定,等先皇死讯传来,他才骤然明白为何前几日先皇会不断在他耳边念叨景墨和其他几位皇子。   可以说景墨是他们一手选出来的。   “我只知晓在战场打仗,对政治之事并不敏感,处理之中难免会有欠妥之处,还望施公公能及时提醒,为我敲敲警钟。”景墨虽不在皇家长大,但素养不减。   “皇上抬举了,辅佐您本就是先皇给老奴的最后一个任务。”施公公并未倚老卖老,温煦地回答,全然将景墨当做自己的孩子,“辽安县的赈灾款不知解决得如何了?”   他原本也不想询问,显得唐突,但离半月之约仅有七日,若是再筹措不出,恐怕会失信于民。   景墨才刚登基不久,此刻失信于民,造成的后果是致命的。   “朕已有把握,施公公但请放心。”他相信沐惜月的判断。   “您成竹在胸的确让老奴欣慰,但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沐姑娘的法子不奏效,可需要有其他应对方法。”施公公缓缓叮嘱。   感激他对自己的照拂,景墨颔首回答,“是。”   说话间,沐惜月的车马行至城下,他眼睛一亮,立刻吩咐守门的侍卫开门,施公公见状也不再打扰,行礼后离开。   将施公公扶到楼下,景墨与他背道而驰,脚步急切地去迎接沐惜月。   她刚一下车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眼神焦急,满含担忧,知道自己这一趟去得有些久,她温婉一笑,走到他身边。   “可还顺利?”不等她开口,景墨就着急问道。   “还行,虽然曲折些,不过已经解决了。”给徐庶的药是她亲自试验出的解药,当然有效。   “徐庶没认出你?”他有些惊讶,毕竟沐惜月在京城风头极盛,几乎人人都听说过她。   看出他在想什么的沐惜月神秘微笑着,“人人都听过我,不代表人人都见过我,徐大人也只是偶尔见过我一两次,凭着身形声音恐怕还认不出我来。”   这时候又不得不庆幸科技的不发达,不然再高级的整形所都拯救不了她。   “还是小心为好,毕竟徐庶为人还是有点小聪明,若是被他倒打一耙,反倒失了先机。”景墨最开始的打算原本是定了徐庶这么久的罪,抄了他的家。   提出后立刻被沐惜月制止,人心不稳,大动干戈只会让不明真相的人以讹传讹,导致他的统治更加艰难。   沐惜月冲身后使个眼色,侍卫立刻搬来一个重重的箱子,她得意地一颔首,“十万金。”   “徐庶出手未免太大方了。”就连他都微微诧异,十万可不比一两千。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东西不在这里了?   一个算不得一品的官员,竟然能随时拿出如此巨额,可见顾兴元挟持掌政时朝中的腐败。   “人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拿了出来。”沐惜月啧啧两声,又瞥了眼黄灿灿的金子,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大数目的黄金。   景墨在惊讶后敛了眉眼,这徐庶早晚要查,连带着顾兴元的原下属都要彻查一番。原先还想着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才发现简直痴人说梦。   由奢入俭难,早就过惯了敛财的大富大贵的生活,他们又怎么重新回到从前的为官清廉?   “你在想什么?”沐惜月见他看到那箱子黄金后就格外沉默,问了一句后随即明白过来,跟着神色严肃,“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眼下之事最为重要。”   他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最晚明日清晨徐庶便会再来找她,同时风声也会传出去,那些富商大贾为了不受人耻笑,自然会上门求药。   届时坐地起价也不是不可。当然沐惜月只是随意想想,毕竟她的目的只是筹钱赈灾,而不是发一笔横财。   原本几位计划顺利进行,谁知次日等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上,您可还记得昨日与您说的徐大人的怪病之事?”莫大人神色紧张。   在他主动戳破徐大人的事情之后,皇上似乎对他看重有加,分派给他不少任务,其中正包括了那个怪病。   景墨眼尾微微扬起,有不好的直觉。   将这件事交给他,原本是看在他不会乱说的份上,没想到他还真的时刻关注,此刻提出必然是有了异样。   “那些怪病原本只在富商大贾甚至高官之间流行,现在已经蔓延到了平民。”莫大人仔细回答,“昨日下午各医馆都挤满了人,只是没有任何郎中可以给出解决的方法。”   他的眼皮子跳得更加厉害。   沐惜月做事向来有分寸,这病怎么会流传到外面去?   “那该如何是好?”他明知故问,打算下朝后仔细询问沐惜月。   “微臣倒是知道有人有解药。”莫大人似乎做足了功课,说完后偷偷看了丘大人一眼,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最伤脑筋的是景墨。   原本他还抱着侥幸,认为他嘴里的“解药”并不是沐惜月手里的那一款,可当他看向丘大人的时候,基本板上钉钉。   “莫大人为何看我?难道我有解药?”昨日沐惜月离开后,他听徐大人提过,说解药极为稀有,且药价高昂。   莫大人看他也没用。   “实不相瞒,昨日皇上赐的大夫便有解药,只是价格不知,方才微臣看丘大人,是听说徐大人已然购买,所以才斗胆问一下与徐大人最为交好的丘大人,打听一下。”   他缓缓道来,不卑不亢。   丘大人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十万金,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拿出来的,若是在朝堂上说了,其他大臣必然会对徐大人的家底颇为好奇。   到时有心人再稍微一调查,徐庶不干净了这么久,肯定有迹可循,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怕是让他走投无路。   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稳定的大靠山,当然不会背叛徐庶。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莫大人为官清廉,又一心为百姓着想,自然将百姓的利益视为最大。   景墨没有帮腔,难得希望莫大人就此不要追究。   “是啊,丘大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还是什么大秘密吗?百姓可都在等着解药呢。”其他大臣早就看顾兴元旧部不爽,更是逮着机会就开始为难。   丘大人虽然有徐庶撑腰,但挨不住另外两方的咄咄逼人,更何况皇上脸色不定,断然不会帮助他,在他们群起攻之之前,小声回答,“十万。”   “什么?”   “这……一瓶解药十万?难道里面有千年人参不成?”大臣们窃窃私语,纷纷表示不信,认为丘大人在信口雌黄。   一片骚乱中只有莫大人最为镇定,拱手上书景墨,“皇上,您也听见了,一瓶解药十万金,普通人家就算十辈子也未必能挣到这么多,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莫大人说的有理。”他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脑内混沌,这事件的发展走向与他和沐惜月预料的不太相同。   “臣听闻大夫是皇上的朋友,料想不会坐地起价,特意问问。”莫大人是个耿直人,一心认为是徐大人在故意哄抬价格,好趁机捞一笔,所以才咄咄逼人地追问。   景墨此刻也听出他的意思来,对事实有几分心虚的人礼貌笑着,“这位大夫的确是朕的好友,关于解药价格一事,朕一定会仔细过问。”   “多谢皇上。”莫大人感激作揖,心道这下徐庶的小辫子要被抓得牢牢的了,就算不能除掉他,也能拔除他的部分实力。   早朝结束,景墨不待思考,匆匆去找沐惜月,还在等好消息的人听到他来,快步走出来,眼里满是光亮,盯着他,“怎么样,徐庶是不是找过来了?”   “那倒没有,你的那个药,有泄漏到外面吗?”他只想尽快弄清楚更重要的事。   “没有,剂量都是我安排好了的,还特意找了我信任的人。”她不明所以地回答,注意到他脸上的凝重,皱皱眉,“出事了?”   “今日莫雨上奏说百姓开始大面积出现这种症状,而且无人医治。”他在桌边坐下,沐惜月的期盼消散而空。   大面积出现?她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可能大面积?我都是酌量给出去的。”   景墨直觉其中有诈,低声问道,“你的药一般存放在何处?”   “我带你去。”她起身,带着他往里间走,绕过一道帘子,径直往床那边去。   绕到床后,掀开半边床帘,墙上摸了摸,按下某个开关,一个小盒子弹出来,“都在这里……面?”   原本满满当当的盒子现在空空荡荡。   “东西不在这里了?”从她的表情里读出讶然意外,景墨紧张地追问。   “嗯,我原本都放在这里的。”沐惜月行事稳当,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差错,头一次遇到也懵了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仍然做贼心虚   景墨立刻找来当值的宫女,“今日可有人进出过这个房间?”   宫女被他凌冽的气势吓到,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答,“奴婢并未见过人进出。”   一个小宫女不至于撒谎,她刚答完,小桃就匆匆忙忙跑过来,“大夫,今日凌晨有两个蒙面人闯入,奴婢拦不住。”   沐惜月登时看向地上的宫女,她吓得蜷缩起来。   “怎么不早些告知我?”既是凌晨发生的事,她应该早些来报才对,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   “奴婢想叫人去追那黑衣人,不想被他们引着去了偏远的后山,迷了路,此时才找到回来的路。”小桃也很委屈。   沐惜月这才注意到她破破烂烂的衣服,以及散落的头冠,头发里还夹杂着几片杂草,“你受伤了吗?”   感激她的关怀,小桃忙摇头,“没有,只是一点擦伤罢了。”   人没受伤就好,事情已经发生,与其责怪,不如想办法补救。   “所以有人蓄意为之,你可有注意到他们有什么特征?”一般这些脏活都会由专门的组织来做,若他们谋划许久,必然能有蛛丝马迹。   小桃被她问得当即怔住,缓了一会儿才道,“奴婢只顾着追人,没来得及看……”   “无妨。”景墨摆手,示意小桃与其他宫女退下。   等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才沉声道,“看来徐庶是个鱼饵。”   是他们轻敌大意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沐惜月很是自责,“怪我没有留退路。”   “药价必然会降低,赈灾款怕是遥遥无期。”他更关心的是原本计划好的赈灾款,现在计划泡汤,却还有一个大缺口。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再想办法。”沐惜月无暇惋惜,脑筋转得飞快,开始想解决之策。   百姓的苦楚不能置之不理,午膳后,一批以皇上之名发出的解药流向京城四地,不多时徐大人便在宫外求见。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后者回避到屏风后。   她化了妆,换了衣服,才施施然地接见他。   “大夫,别来无恙。”徐庶见她出来,悠然起身,身上明显的溃烂处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除了偶尔会注意到他伸手挠其他的地方。   “别来无恙,”沐惜月淡淡地与他打招呼,并不把他话中隐隐的得意放在眼中,“您的病好得如何了?”   “托大夫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抿唇微笑,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听闻此药已在坊间流传开来,价格可谓云泥之别。”   言外之意便是要回当初的差价,沐惜月早有准备,缓缓走到他对面坐下,悠然地拿起他眼前的茶壶,动作优雅地替他倒了杯茶。   “大夫为何不出声?”料定她心虚,一定会返回差价的徐庶眼中得意更甚,全然一副小人志得意满的样子。   她将茶推到他跟前,慢悠悠地回答,“徐大人何必着急,不如我们先聊聊天,再说药价也不迟。”   认定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瓮中捉鳖,徐大人眯眯眼,接着她的话,“那大夫想聊什么?”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她喝了口茶,语气更加缓慢,“五年前,储焦县大旱,先皇体恤百姓,曾拨下千万巨款,以填补地方。我记得那时负责的是大人您。”   “的确如此。”徐庶颇有几分自得,这是他做官后接的最大的一个案子,好在皇上庇佑,他自己也机敏过人,完成地十分出色。   沐惜月点点头,抿唇笑着,放下茶盏,“巧了不是,我一故友便是储焦县百姓,据他所言,这千万灾款只有不到万分之一到了地方。”   徐庶脸色微变,有几分尴尬闪过,讪笑着撇清关系,“大夫说笑了,这赈灾款乃是救命钱,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白纸黑字记载着,人证物证皆在,徐大人现在想来包庇,未免太迟了。”她脸色骤然一变,神色肃穆,锋利地瞪着他。   徐庶能混到这样的地位,自然也不是呆傻之人,当即正色,“你到底是谁?这些恐怕不是一个大夫该管的事。”   气氛紧张,警觉起来的人脸绷紧,连面前的茶都顾不上喝,严肃正经。   早就等着这一刻的沐惜月也不和他绕弯子,“这还只是其一呢,徐大人因赈灾有功,皇上大肆奖赏,却不知灾民仅靠观音土充饥。”   最后分拨下去的那点银钱只够买猪糠,饶是如此,在灾款下发后本该得到控制的灾情只是稍微减缓。   而徐庶还在朝廷上卖惨邀功,令人厌恶。   这些都是她与景墨调查之时意外得知的,再加上有施公公的佐证,以及徐庶等人的前科,这些事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   “你到底是谁?”徐庶彻底变了脸,严肃转为惊愕,随即变为惶恐。   “看来徐大人是承认了。”徐庶好歹也跟着顾兴元这么久,竟然一点镇定的本事都没学到,稍微恐吓两句,便自乱阵脚。   他迅速回过神,高声道,“你莫要胡说,我当年处理储焦县之事可是被皇上嘉赏过的,轮不到你来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离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真是假的,大人何必如此跳脚?”沐惜月缓缓问道。   他哑口无言,良久一拍桌面,“莫与我说那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事,你只管告诉我这药价是退还是不退。”   说不过就开始蛮横挑衅的人她见得多了,并不放在眼里,悠然闲适地品着茶,“我便是不退,又能如何?”   “不退,大不了闹到皇上跟前,让大臣们评评理,看你这钱收得黑不黑心。”徐庶放着狠话,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不是正合她心意吗。   “我也很想看看大臣们若是知道您的陈年旧事,会不会趁机追查到底呢?”她此刻并非以景墨结发的身份与他对话,自然也无需礼多礼。   “你……”万万没想到她会拿这件事做要挟,明知自己已经将该处理的痕迹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但他仍然做贼心虚。   沐惜月正是抓住了他这样的心理,才能在暂时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诓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可莫要诓我   “徐大人还想要那所谓差价吗?”她语气淡淡,胜券在握。   这徐庶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自己的恶行摊开了让人品评。   对面的人一瞬间哑言,两人沉默对峙片刻,徐庶收起各种表情,甩下一句,“你最好祈祷这十万能保你一生平安。”   “这就不劳徐大人费心了。”她敷衍地行了礼,目送徐庶怒气冲冲地离开,只稍微开心了一瞬。   人是赶走了,但灾款却遥遥无期,这诓骗来的资金杯水车薪。   眼下发解药财的想法是破灭了,得知其中有莫大人的再三追问的“功劳”后,她只能叹气。   若不是莫大人的责问与他的好心,至少可以暗中定价,或者临时编出几个版本,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   相当于赶鸭子上架。   她越想越头疼,暂时将这问题放到一边,看向从屏风后走出的景墨,眨眨眼,“看样子他私吞灾款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嗯,我已经着人去调查。”他触到她眉间化不开的愁色,也跟着忧心,“还有六日,足够想办法了。”   他们经历过那么多大风雨,怎么可能栽在一个小小的赈灾款上。   景墨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十分尊重沐惜月的意见,导致像是沐惜月在主导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景墨无怨无悔且坚定如初地守在她的身边,她才能放心大胆地规划。   不管成功与否,景墨都会一路支撑着她。   “嗯,难为你不怪我。”这算是她至今为止出过最严重的错了,几乎导致了计划的崩盘。   他轻笑一声,仿佛她在说什么大傻话,“若没有这件事的提醒,恐怕我们会越发自大。”   “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她笑着拍了他一下,言语之间满是亲昵与依赖,“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景墨专注地望着她,现在的沐惜月与当初的人儿相比,似乎变了又似乎一如既往。   只是比之之前的冷漠与果断,现在会犯错的她才格外真实,伸手就能碰到。   他非常清楚这些变化的原因——因为他,这也让他引以为豪。   “有了。”她一捶手,有了办法。   从顾兴元旧部手里坑钱,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但那些富商大贾,却是待宰的肥羊。   “什么?”她兴奋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智,跟着问道。   “当然是从富商大贾入手,那些人这么多年可没少捞钱。”她说着有些愤愤然。   百姓们吃不上饭,这些有钱人却能大手大脚地花天酒地,她不悦许久了。   “富商大贾的钱若是这么好拿,当初灾祸发生时就能想到了。”目前还未有完善的计划,冒然乐观不可取。   沐惜月并非盲目自信的人,只是将计划的对象定在富商大贾,就不愁没有办法,“我先带着小桃乔装打扮一番,去各个宅子里探探路。”   一听她又要亲自出去,景墨难免担心,“不如我叫人去打听,你先留在宫里等等睦洲的消息。”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若是真的有顾兴元和端仁贵妃的消息,他早就事无巨细地传回来了。”还有六日便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刻都不得多耽误。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一如既往地没能驳回她的请求,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叮嘱,“多注意安全。你坑了徐大人一笔不小的数目,他肯定会找机会讨回来。”   “嗯。”她来京城这么久,就算当初还有些不防人,现在早就精明有加。   做好决定,她精心给小桃化了个妆,又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两人摇身一变为刚来京城行商的外地贵公子,只带了小桃这么一个随身侍从,来京城寻找商机。   京城里的商家早就富得流油,正愁大坑不到本地人,如今来了个外地的肥羊,自然不会放过。   沐惜月默不作声,带着小桃直接去了最富庶的一家,陈家靠贩卖丝绸起家,如今商路遍布全国各地,他们家的丝绸也成为皇家备用。   有皇室做靠山,打广告,又是京城生意的龙头,几乎垄断了整个市场,除了自产自销在,有其他新货都是他们先挑,挑剩下才分发到其他小的商家。   有其他门路的人要么换了行业,要么换了地方,都明智地选择不与之交锋,唯有刘桥还一直与他死扛。   此次她化身穆公子,正是作为供货商来到京城,寻找可靠的合作方,手里是完整的高质货源,人人都求而不得。   “请转告陈老板,我是穆公子,久仰他大名,特来求见。”经过一天的舆论造势,沐惜月已经非常自信他会上钩。   门口小厮拱手离去,片刻后去而复返,“穆公子,不好意思,我家大人今日繁忙,不便见客。”   哟,还和她来这一套,她笑了笑,很是爽利,“那便告辞了。”   转身去了刘桥家。   刘桥早就厌倦了分陈七余食的日子,听她求见,自然未推辞,忙把她迎进屋子,好茶好水地伺候着。   “穆公子,您此次前来,可准备了多少货?”刘桥做生意心切,早听说陈七拒绝了她的见面,当然要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   “货量很少。”沐惜月坦言,与小桃对视一眼。   后者接话,清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这批丝绸仅百来匹。”   “啊?”刘桥瞪大眼,不可置信地追问,“只有百来匹?这两天都卖不到。”   沐惜月缓缓开口,为他解惑,“虽然数量少,但品质高,且一般人消费不起。”   “此话怎讲?”   “这些丝绸有自动发热功能,恐怕是你们没有见过的。”她淡笑着介绍,语气和缓却笃定,让人不由相信。   刘桥大概也是头一次听到如此神奇的丝绸,不免发问,“丝绸便是丝绸,哪里来的发热?”   “刘老板若是不信,我今日带了一匹来,您大可披在身上试验一番。”沐惜月早有准备,让小桃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丝绸来,展开抖了抖,递到刘桥的手上。   他将信将疑地披在自己身上,在沐惜月的示意下裹紧了些,默默等着生效,还万般不确定地追问,“穆公子可莫要诓我。”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还可以再拖上两日   “刘老板稍等片刻。”她拖着调子示意他耐心。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刘桥从最初怀疑的眼神逐渐转为疑惑,随即眼睛惊讶放大,欣喜地看了沐惜月一眼,又拿手仔细摸了摸布料,“当真发热了。”   围观的小厮纷纷称奇,探头去看,还在想里面是不是有机关,刘桥大方地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将布料递过去。   小厮们耳濡目染,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的高档布料,但除了动物皮毛比较保暖外从没有哪一种可以自行发热。   他们轮流着感受了一番,原本光滑的丝绸变得有些皱巴巴的,同做布匹生意的刘桥十分不好意思,忙从小厮手里拿回来,整理好后递到她手中。   “这丝绸实属罕见,想必价钱不便宜吧。”他直奔主题,眼睛却还流连在那匹布上,看得出对布匹本身的欣赏。   这也是沐惜月优先选择他的原因,刘桥虽然也是个商人,但相比于陈七的不择手段,他更有人情味,会考虑到普通百姓的感受。   当然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的道理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的确,发热的功能需要后期不断的试验才能够成功,为此我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沐惜月信口雌黄,张口既来。   身后的小桃不由得佩服得看过去,没想到大夫深藏不露,竟然还是个撒谎的高手,不过回神一想当初她以中大夫的名义在皇宫招摇撞骗这么久也没被揭穿,着实厉害。   刘桥只负责卖,自然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甚清楚,即便他同陈七一样自产自销,也不会不信。   “所以您想把价格定在多少?”眼见冬季到来,这丝绸若是买来,定然大受追捧,不愁卖不到一个好价钱。   如果和这位穆公子谈得合适,日后供货量再大些,他垄断京城,扳回一城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顷刻间已经做好之后打算的人喜滋滋地盘算着。   “一匹一万金。”沐惜月狮子大开口,却丝毫不见心虚,淡定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万金!?”刘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昂贵的布匹,顿觉她在说笑,“这一万金,确实贵了。”   沐惜月却淡定地摇摇头,为他分析着,“这丝绸发热,就意味着冬天不用再裹得厚重,那些达官显贵,哪个夫人喜欢裹得臃肿的?”   他缓缓点头,觉得她说得在理。   “若是夫人们知道你这里有薄薄一层便可过冬的衣服料子,又数量有限,自然会花重金求购,到时候还怕价格抬不上去?”沐惜月早就考虑到了他的各种说辞,自有应对方法。   刘桥做惯了生意,自然之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到时候真的数量就这么一点,那些贵夫人们必定会不停哄抬价格。   她们的钱是最好赚的,但凡哄两句,再告诉她们“拥有它你们便是这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权贵”,立刻便会有一大堆爱慕虚荣的女人排着队抬价。   “说是这么说,只是一万金一匹,未免太贵,那些夫人们肯买,掌权的人未必准允啊。”他并未被可能的利益冲昏头脑,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变数。   小桃有些慌了,他说的是事实,女人们容易被购物欲冲昏头脑,但大部分男人不一定会,更何况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便是花了重金买了一件只能在冬季穿的衣服。   个别脑子清醒的一定会竭力阻止。   “若刘老板不信,或心中还有疑虑,大可先买一匹试试。”沐惜月冲小桃稳重一笑,示意她稳住,莫要担心。   这倒是个好法子。   “等试过后您再考虑要不要向我拿货,若是赔了,这一万金,我一分不少地还给您。”她夸下海口,在小桃担心的神色中笑得把握十足。   “那便成交。”刘桥爽快答应,双方立了字据以作凭据,沐惜月将随身带的那一匹留在刘府。   出了刘府,小桃才担心询问,“大夫,万一这无人购买,岂不是失了信誉?”   “放心,我自有分寸。”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又走了几步,小桃忽然拔高声音,“那匹丝绸为何会发热?”   沐惜月笑笑,摇了摇头,还以为她不会问这个问题。   “莫要小瞧了中医,适当的中药磨粉后可以发热,这丝绸我预先涂了厚厚一层,再让人小心缝上与丝绸颜色相近的里子,便大功告成。”她毫不吝啬地分享着。   当然这种是有时效性的,过了一定的时间,便会失效。   “原来如此,那万一有人问起为何有额外的里子……”   “有人问,便说是独门秘方,谁还会多过问?”这个时代比较方便的一点便是尊重彼此的商业机密,若是被窃取,会直接让官府处理。   大家都在外行商,自然不会拿前途开玩笑。   她们前脚回到皇宫,后脚刘桥已经开始散布消息,虽然他势力比不上陈七,但也与京中的达官贵人有所来往。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表示不信,与陈七交好的则表示若是真有这样厉害的货,陈七难道会放任不管?   事实上,此刻陈七在家中也是焦头烂额。   本来只是想摆摆谱,给这外地人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她却掉头就找了其他人,那刘桥可不是个没长眼的冤大头,能答应试试便是信了八分。   真有这样的神奇丝绸,那他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老爷,不如小的替您打探打探?”小厮见他踱来踱去,烦躁至极的模样,主动请缨。   陈七瞪他一眼,这时候过去岂不是让那刘桥笑话?   “你去打听下这个穆公子到底是何来头。”他眼珠子一转,吩咐道。   “是。”   他焦急上火,沐惜月却分外悠闲,景墨偷得浮生半日闲地陪在她身边,闲聊着进展,“已经又筹了一笔钱发下去了,还可以再拖上两日。”   “我这边快的话三五日便能准备好。”有了前车之鉴,沐惜月话没有说得太满,言语间却是满满的自信。   “那就静观其变。”景墨全然信任她,没有追问细节,随她自由发挥。   她看了眼天色,冲小桃说了句,“到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奴婢这便启程。”早在回来路上,沐惜月便一一交代了之后的安排,小桃足够伶俐,领会其中深意,已做好充足准备。   景墨目送小桃和两个抬着箱子的下人一同离开,心中对沐惜月的打算已然心知肚明,勾唇一笑。   “没想到这十万金还能这么用。”他话中不无赞叹,她倒是深谙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   当初为了防止徐庶的发难,他刻意避开了这笔钱,以免日后沐惜月为难,她却为这笔钱找了个好出处。   被夸赞的人笑笑,敛眉思考一瞬,低声对景墨道,“不过我们还得去皇太后那儿一趟。”   “行。”景墨二话不说答应,起身要去,沐惜月走近,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   二人相视一笑,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默契。   玖妃自从成为皇太后便又恢复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平日里一般见不着人,其他人想拜访讨好,也不得其法。   唯一肯多见的便是景墨了。   “皇太后正在佛堂诵经,烦请皇上、沐姑娘在外等候。”宫女通报后垂首出来,轻声回禀。   沐惜月乖顺应了,与景墨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   坐下半晌后才发现他似乎神色不善,心情不太好,关怀问道,“怎么了?”   “只是不悦她对你的态度而已。”他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委屈,她歪着头,一时没回过神,不明白他这个“她”指的到底是谁,“登基之日,就该立你为后。”   这下她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不过是一个称号罢了,皇太后不同意自然是有她的考量,等你地位稳固,自然水到渠成。”   她对此到没有多大的异议,毕竟只是登基,都要和大臣周旋如此久,皇后之位重中之重,想必到时又是一场口舌拉锯战。   “你本就是我此生唯一,为何还需要等?无论皇位稳固与否,我若立后,只能是你。”登基后他被迫收敛了洒脱与随意,事事谨慎,费尽心力顾及所有人的想法。   唯有立后一事,他要全权自主决定,不会妥协。   “我明白,等辽安县的事完美解决,太后想必就不会再有异议了。”沐惜月也大概明白玖妃的担心,还算沉得住气。   她安抚着他的小脾气,谈话间宫女再次出来,“太后召见二位。”   两人跟在她身后去见玖妃,玖妃一身灰色布衣,正恭敬地将佛珠供在佛像前,才缓缓起身,看了他们一眼,走到外头。   在偏殿落座,她淡淡道,“还以为皇上已经忘记哀家了。”   “最近政事繁忙,属实没来得及,还请见谅。”景墨礼貌回答,偏头看了沐惜月一眼,又道,“还是惜月提醒我多看望看望您。”   虽然玖妃对沐惜月印象不错,但在她心中做皇后恐怕远远不够格,她的出身还当不起皇后的母仪天下。   “惜月有心了。”知他在刷沐惜月的好感,玖妃心知肚明地夸了一句,算是给他面子。   状况之外的沐惜月笑着应了,却没有多少继续自夸的意思,在景墨的疯狂暗示下自顾自地开始说正事,“太后,草民知道您在乎皇上,心系江山社稷,眼下有一事求助。”   听她自称草民,景墨眼神暗了暗,顾全大局没有计较。   “何事?哀家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辞。”玖妃淡笑着,轻飘飘地扫了宫女一眼,一边候着的宫女立刻上前为她斟了杯茶,递到她手中。   “只是想借您的名头一用罢了。”沐惜月恭恭敬敬,语气温和,很会拿捏玖妃的想法。   玖妃在后宫沉寂已久,有端仁贵妃在后宫掀风起浪,与其争得头破血流,不如独善其身,偏安一隅。   等时机成熟,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事实也的确如此。   “哦?何事要用到哀家的名头?”她的“皇太后”封号全靠景墨,自然不会在他们面前摆架子。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大致言简意赅地复述完毕,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座上的人只平淡地拿起茶盏,放在唇边吹了吹,缓缓喂到嘴里,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太后,事关辽安县灾情,还望准允。”景墨看不下去,不愿意自己心上人受委屈,主动催促着她回答。   而她只是慢悠悠地放下茶盏,“这丝绸若是被哀家买下,谁还敢再买?岂不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过?”   闻言沐惜月瞪大眼,竟然忘了这等级尊卑,连太后皇上的名讳都要再三避讳,又有谁敢太岁上动土,与太后享用同级丝绸?   “太后教训得是。”她俯首道谢,如此一来,只能去找富庶小姐,只是富庶小姐未必会真的配合她,且容易留下把柄。   “哀家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或许她的名头可以一试。”唇亡齿寒的道理她十分清楚,若是这次赈灾不能完美解决,景墨必然遭到弹劾。   日后其他皇子即位,她这皇太后的位置,自然也坐不稳当。   “但请太后指点。”   “霓颦。”   沐惜月心神微动,俯下身子行了个大礼,“多谢太后。”   告退后,景墨与她并肩走在路上,“霓颦在那次大战后就销声匿迹,又如何找到她?”   “她不会销声匿迹,这里是她的根,更何况她五指不沾阳春水,出了京城便是一道又一道的坎,应该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调查一下丞相的族谱便知。”找人难不住她。   难的是说服她为己所用,毕竟她现在的流落全都拜景墨所赐,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帮仇人的忙。   “行。”景墨当然赞同,遣了探子离开后才回过头道,“你让我密切关注徐庶,难道还打算打他的主意?”   沐惜月偏着头用“你以为呢”的眼神看着他,所谓做两手准备,当然不能只把希望压在这陈七一个人身上。   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徐庶已经重新上朝,最近正在进谏,要求我下从商的管理权,我一一回驳了。”提到徐庶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小小的大臣,竟然敢公然上书从皇上手中夺权,理由冠冕堂皇,考虑周全,不像是他这样的蛀虫能想到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怎么亲自迎接?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幕后指使,这幕后之人却做得滴水不漏。   跟着徐庶的探子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在徐府中安插的仆人也说府中一切如常,没有突然频繁或消减的来往访客。   若是顾兴元,那顾兴元的根基深厚得超过他的预料。   若不是顾兴元,那才是真正更致命的危险。   “先稳着他,他最近愈发嚣张,似乎与谁搭上线了,”谈及正事,沐惜月眼神深了深,示意他继续追查,随后又道,“睦洲许久没传信回来了,要不我们主动联络一下?”   他原本还在赞同点头,听到后面脸色陡然变了变,语气也沉了下来,“睦洲武功高强,又警惕机敏,万不会出事。”   最近她提到季睦洲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悦的情绪无处隐藏,只是碍于沐惜月的脸面没有说破,每次都暗暗地转移话题。   好在沐惜月也没有发现。   “虽然他武功高强,但小人防不胜防,难免发生不可预料的事。”这次她却没有那么好糊弄过去,严肃认真地与他对视,“他是为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需得多关心一些。”   她说得越多,景墨的难受就越明显,一股气从心底涌起,让他如鲠在喉,愤愤不平,回答的话里却尽力平静着,“我明白,只是担心毫无用处,主动联络反而暴露他的行踪。”   这话也有道理,当初让他出去找人,便默认了等他递消息的约定,他那边是如何情况,他们全然不知,万一误打误撞将他送入敌人手中,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听了他的分析后也逐渐冷静下来,“可他这么久没消息,我担心已经被顾兴元察觉。”   顾兴元的人遍布各地,季睦洲只身行动,难免有疏漏之处,不慎被捕捉到蛛丝马迹,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她左一句担心右一句担心,景墨脸已经彻底垮了下来,瞥她一眼,隐忍怒气,“惜月,你为何如此关心他?”   这一句问得极其痴傻且孩子气,就连沐惜月都愣了一瞬,似乎在想这和他们之前的有何关系。   “他是你过命的兄弟,日后你坐稳江山的左膀右臂,人才难得,多关心情理之中。”她还觉得莫名其妙。   比之于她,景墨分明才是那个重情重义的人,可眼下她只是替他关心一下他杳无音信的兄弟,他却显得有些暴躁。   被数落的人一时哑言,看了她好一会儿,再度开口,“这种事我自然会派人跟进,你担心什么,难道我会置他生死于不顾吗?”   沐惜月怀疑地看着他,显然已经把他当成那种人。   他极度受伤,声音低了许多,“睦洲就这么好?”   “他当然好,不顾前嫌做你的帮手,为你清除一切挡路石,现在还为了你只身犯险,去找端仁和顾兴元的下落。”她越总结就越觉得季睦洲这个人是真的不错,啧啧称赞。   她越称赞,景墨脸就越黑,最开始还怒气腾腾地打算理论一番,后面干脆放弃,听着她在耳边念叨,想发火又发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兴致勃勃说了半天的沐惜月终于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下一刻眼中充满讶异。   景墨不知何时眼中水光汪汪,她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重话吗?不对,他也是会哭的人吗?   不管如何想都十分怪异。   “没有。”他窘迫地别过头眨眨眼,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虽然睦洲很优秀,但只是优秀而已。”沐惜月忽然福至心灵,求生欲上线,中途转换话题,看着他,无比真挚地追加。   听出她话外之意,景墨的委屈稍稍得到安慰,掩饰般挺直背脊,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不优秀的人怎能做我的左膀右臂?”   见他情绪一反之前,纵然嘴上这么说着,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完全理清他小心思的沐惜月淡笑着,“睦洲与你推心置腹,我与你为结发,自然该与他关系交好。”   他没做声。   “至于这其中的度,我当然会把握好,你担心的事情,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她郑重其事地承诺。   季睦洲于她,就如亲哥哥一般,是万万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景墨点点头,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二人各自回去,沐惜月则等着霓颦的消息。   傍晚,景墨的探子来报,霓颦自从皇宫易主后便一直待在她舅姥爷家,舅姥爷与先皇还沾点亲带点故,加之她乃后宫妃子,故而清除余党时士兵们也就放她一马。   可她在舅姥爷家的生活却不怎么如意,知道她父亲做的好事后舅姥爷一直没给她好脸色,除了基本的衣住,其他多余的根本没有。   就连衣服都是同下人一般,她穿习惯丝绸锦缎的皮肤适应不了,导致雪白的肌肤不再,现在全都是红色疹子留下的颜色不一的疤痕。   探子找到她的时候压根不敢想信她曾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霓颦娘娘,直到看到她对其他下人的态度才终于确认。   听完探子的回禀,沐惜月心中有数,趁着天色微暗,找景墨要了两个暗卫,孤身一人去找霓颦。   偌大的院落坐落在京城西北角,平时鲜少有人往来,周遭住户身份大抵差不多,不过是退了位,辞了官,想安稳晚年。   “扣扣扣——”   她站在门口扣动大门,不多时门开了个小缝儿,里头探出一个头来,语气朦胧地问道,“您找谁?”   “我找霓颦娘娘。”她许久未感受到如此亲近的气息,语气也软了许多。   那小厮懵懵懂懂地转身去通报,沐惜月耐心等着。   片刻后大门郑重其事地打开,门后除了小厮,还有裹着厚厚斗篷的舅姥爷。   老人家年纪大了,夜里吹不得风,才初冬,便上了老冬的装备。   “公孙大人,您怎么亲自迎接?”沐惜月受宠若惊,忙跨进去扶着他的手,惶恐问着。   公孙离引着她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我那个不成器的甥外孙女给你和皇上添了不少麻烦吧,难为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玩笑开不得   看来他对霓颦的态度如传闻一般,沐惜月心中有了定论,随着他到了主殿,尽管天色已晚,公孙离仍然不嫌麻烦地让下人将灯光都点起。   舅公府灯火通明,本该是休息的时间,下人们却忙忙碌碌,来回穿梭在庭院内。   即将入睡的霓颦听到外头的响动,好奇询问,“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   因着公孙离对她的疏远,下头的下人自然也不待见她,没好气地回答,“与你有何干系?你只管吃了睡,睡了吃。”   老爷好心收留她,不想她还嫌三嫌四的,换谁谁都会心中有疙瘩。   “你最好放尊重点,不要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她在后宫也凭着丞相之女的身份有几个忠实拥垒,纵然不得宠却也不会被如此轻待。   即便已经过了近半月,她仍然无法习惯。   下人只哼了一声,提着灯笼转身离开。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霓颦眼珠子转了转,打算自己去找原因。   顺着人来人往的方向过去,一眼便看到主殿亮堂刺眼,蜡烛尽数燃起,进出的下人手里都是糕点水果,显然在招待一个不得了的人。   能让舅姥爷如此郑重对待的只可能是宫里的人,说不好还是皇上身边的亲信,现在来接她回宫,让她坐镇皇太后之位了。   到那时便不必再受这看人脸色的委屈。   难怪他们都瞒着自己,大概想私自打发了来人。   如是想着,霓颦提起裙摆大步踏进去,生怕舅姥爷坏自己好事似的,嘴里急切喊着,“宫里来人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相谈甚欢的公孙离与沐惜月同时扭头看向她,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匆匆的脚步也顿时止住,眉间皱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霓颦娘娘。”见到正主,沐惜月结束闲聊,起身走到她面前,眉目含笑,“听闻霓颦娘娘在这里过得十分不习惯,因此特意来接您回宫。”   目的虽然与她想得差不多,但沐惜月这个人对她来说着实扎眼,没好气地,“换个人来,我看你不怎么顺眼。”   “你怎么说话的?”公孙离虽然年纪大了,但中气十足,不怒自威,一声训斥使得霓颦收敛了不满,只敢用眼睛偷偷瞪着她。   早就料到她的反应,沐惜月不疾不徐,拦住老爷子愤怒颤抖指着她的手,递了杯茶到他手里,低声安慰着,“我来说,您莫要动怒。”   随后才转头看着她,缓缓道,“实不相瞒,若是其他人来,恐怕就不是接您回宫,而是押您进牢房了。”   霓颦闻言一怔,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你莫要胡说。”   “是否胡说,娘娘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她成竹在胸地望过去,正撞见她眼底的慌乱,略微得意地勾起嘴角。   前丞相意图谋反,本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过是当时事务杂乱,又要追查主谋,所以未顾得上她,眼下杂乱已净,是时候算算总账了。   身在后宫的霓颦自然比她更清楚京城里的条条框框,顿时不敢再逞能多言。   “我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为您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您不感激,反而挑三拣四,看来这个机会,我是白白废口舌了。”她说这话时眼神落在霓颦的身上,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眼神闪烁,十分不安,似乎料到被官府抓到地牢后的情景,无非就是一个死字,比死更恐怖的是无尽的折磨。   “你什么意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霓颦到底也是后宫芸芸众生的一位,在激烈的争宠中厮杀过,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说到正题,沐惜月收起戏谑,“我来,只是想让霓颦与我做个交易。”   霓颦望着她,示意她往下说。   “我可以接您进宫,但您需要帮我做件事。”   公孙离见她们似乎有事要谈,挥退下人,给二人留出独处空间。   等人都走干净了,霓颦才一屁股坐下,方才收敛的张扬再度释放出来,不耐烦地看着她,“别卖关子。”   “明日午时,我要你去见一个人。”眼下也不是绕弯子的时候,赶时间的沐惜月简单明了地告诉她,“不要耍任何花样,只要告诉对方,买家是你就行。”   “若是我不依呢?”   “那您就只能享受牢狱之灾,在折磨中生不如死,受尽下等士兵的侮辱践踏。”沐惜月语气平静得一时间听不出她话中的森寒。   霓颦听完后脸色微变,“听上去我似乎没有选择?为何选择我?”   “因为你需要,仅此而已。”她也大方给出原因,“太后心疼你,便给我出了这法子,互惠互利,难道不好吗?”   听到“太后”二字,她眼皮子跳了跳。   并非没有听过府里的下人八卦,说玖妃被封为皇太后,她嗤之以鼻,认为玖妃与皇太后的封号简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一直没有当真。   可沐惜月嘴里的“太后”除了玖妃,再无其他人选。   端仁贵妃早就逃窜出京,其他妃嫔也被遣散,本该还有个西妃,可惜红颜薄命,算算下来,也就玖妃与先皇后有着亲姐妹的关系。   “我不想要她的体恤。”她冷哼一声,这个玖妃装着与世无争,还不是为了皇太后的位置一直游说景墨。   “全凭霓颦娘娘自行定夺,若是您同意,明日午时在中医馆旧址等待便是。”沐惜月没有非逼着她当即同意,笑笑给她留下选择的空间,说完该说的话。   她靠着椅子,一言不发,眼睛盯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既然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就先告辞一步。”她不经意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又黑了一分,再不回去景墨该担心了。   才抬脚走了两步,霓颦忽然发声,“若是你辅佐我坐上太后之位,我即可封你为皇后。”   这话使沐惜月的脚步顿住,却未出声。   霓颦却当她有意,飞快地说着,“皇上到现在还未立你为后,恐怕有玖妃在其中设阻吧,若是我当上太后,第一件事便是立你为后,如何?”   站了片刻的人回头,一脸严肃,“这玩笑开不得。” 第二百三十章 只会更加麻烦   “难道不是吗?玖妃向来最看重出身,你并非世家大族,就算皇上深爱你,立后大事也仍然要由太后定夺。”霓颦越说越觉得自己看透了事情本质,激动地靠近她。   沐惜月盯着她眼中的光,最终只说出一句,“你疯了。”   为了权力,连脑子都不要了。   “互利互惠,不是吗?”她认为自己的提议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大家各自得到所想。   听到她荒唐的冠冕堂皇,沐惜月走近一步,直视着她迫切的双眼,缓缓道,“娘娘,您想多了。”   霓颦眼中闪过不解与讶异。   “对我而言,与皇上日夜相处已然足够,至于立后之事,若是他想立,我想当,无人拦得住。”她一字一句砸在霓颦的心上,那副对景墨全然信任的模样也着实灼伤了她的眼。   空气静默半晌,沐惜月拂袖离去,留下一句,“我劝霓颦娘娘还是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离开舅公府后,她一路一言而发,暗卫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目目相觑,心中忐忑。   “等回了皇宫,莫要告诉皇上方才霓颦娘娘的话。”他本就介意未立她为后之事,若是听到有人这样嚼舌根,怕是真的会冲动行事。   暗卫只能应下。   “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行踪。”她再度叮嘱。   其中一个暗卫脚步一顿,飞身往后,不出一瞬,传来人倒地的声音,那暗卫轻巧飞回,匕首上还滴着血。   沐惜月冷漠地看着一切的发生,丝毫没有杀人的愧疚,与暗卫二人掩在夜色之中。   皇宫寂静,门口的士兵按部就班地交接,灵巧躲过士兵,在暗卫熟门熟路的带领下抄近路回到乾坤宫。   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   乾坤宫前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尸体,有的一身黑,有的则穿着宫服。   “有刺客。”   暗卫留下一个跟在沐惜月身边保护她,另一个飞身进去帮忙。   不会武功的人脚步急促地赶过去,推开重重大门,刀剑相接的刺耳声传入耳朵。   “铮——”这凛冽剑声就在耳边响起,沐惜月停住脚,下意识往旁边躲开,暗卫迎上去与之缠斗。   景墨拿着剑正在与一个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   好在偷袭她的喽啰不堪一击,暗卫很快分出神去帮助景墨。   原本不相上下的局势因为两名暗卫的加入逐渐向景墨这边倾斜,黑衣人苦苦支撑,却一个闪念被划伤了臂膀。   防卫出了疏漏,他攻击的步调也被打乱,勉强应付了两招后受了更重的伤,眼看打不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圆球,猛地砸在地上。   随着爆炸声起,烟雾缭绕,充斥着整个大殿,等烟雾逐渐散去,人也随之消失。   暗卫抬脚追去。   沐惜月急忙跑到景墨身边,焦急地上下检查,嘴里还在问着,“怎么样,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擦伤。”他微微笑着,示意她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还好她刚好今日外出,不在宫中。   方才那群人来势汹汹,进门时势如破竹,饶是他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若是沐惜月在,在他们自乱阵脚时恐怕会被他们当做人质。   “把衣服先脱了。”沐惜月还是不放心,如此激烈的对决,就算外伤不明显,也会有一定的内伤,万一处理不及时,怕是会留下后患。   她的担心让景墨十分受用,依言脱下厚重的外衣,靠在椅子上,垂头看着她一脸严肃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地检查,与她闲聊着分散注意力。   “和霓颦谈得如何?”他最放不下心的便是霓颦会为难于沐惜月,听闻那人在后宫时就欺软怕硬,经常拿自己的丫鬟撒气。   正在仔细检查的人随口回答,“还不错。”   她给的选择是最好最适合她的,霓颦不愿意离开京城的富庶,也不想苟且偷生,整个京城能让她大摇大摆过着从前富足生活的,除了各达官贵人的后院便是皇宫。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个先皇的妃子,怎么可能屈居于其他低下之人的后院,让人耻笑。   “她可有为难你?”景墨担心得不行,再度追问。   “没有。”沐惜月检查完,松口气,摸上去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贴着耳朵仔细听了下,也都还正常。   抬眼看了看正不依不饶追问她的男人,既然还有力气追问她,看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真的没有?”他的思虑显然过了头,皱着眉杞人忧天,“虽然公孙大人看不惯她,但她毕竟和自己有血缘关系,至少也会偏袒一二。”   沐惜月深深呼出一口气,替他一一穿上衣服,系好腰带,末了还拍了拍,“有这功夫,不如追查一下今晚的刺客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极有可能是顾兴元的人,至于目的,当然是杀了我,然后在群龙无首各自混乱的时候再杀回来。”景墨见她没有任何不悦的趋势,终于放心,回答着她的问题。   “不管如何,今晚的事都要封锁,不然人人自危。”要是百姓知道谋逆之人还在京城,必然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本就人心不稳,那时只会更加麻烦。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消息次日便长了翅膀似的在京城传开,过路的人都在议论昨日皇上遇刺之事。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以讹传讹后,变成了皇上被贴身侍卫袭击,原因更是与顾兴元八竿子打不着,说侍卫不满他的暴政。   听到这里,沐惜月便明白有人在故意为之,混淆大众的视听。   百姓原本就心中不安,三人成虎,自然就听信了这番话,景墨摇身一变成了暴君,还对辽安县的灾情不闻不问。   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下发赈灾款?   和百姓解释国库的事,是无法解释清楚的,所以景墨干脆任由流言传播,一心只想尽早解决辽安县的事。   沐惜月有心要管,却正逢与刘桥的生意进行到关键时刻,只好命人适当控制,无法做到根除。   当日午时,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人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缓缓走到中医馆旧址前,不远处暗中观察的沐惜月嘴角微勾。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今日实属意外   这身衣服熟得不能再熟,正是她精心为霓颦准备的战袍,以供她撑身份用。   换了装的主仆二人不经意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况,小桃低声道,“昨日我与刘桥交易时,他似乎颇为不信,不知今日会否出现。”   “钱都到他手里了,他当然会来一探究竟。”沐惜月不慌不忙。   如她所想,昨日让小桃带了钱去替霓颦下订单,对方不知是认出了小桃还是对如此轻易成功的交易抱有怀疑,意外地盘问了很多。   好在沐惜月早有准备,与小桃对了不少问答,才成功糊弄过去。   不多时,刘桥从拐弯处走出来,径直走向华服的霓颦,低声与她说了几句,她一一应了,随后刘桥骤然笑开,满脸谄媚,伸手引着她往一个方向去。   成了。沐惜月与小桃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霓颦花重金购买了丝绸一匹的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小商家可望不可即,只能望洋兴叹。   而本有能力囤货,却因为自己的犹豫导致错失商机的陈七捶胸顿足,恨自己优柔寡断。   “老爷,您不是说这也可能是那穆公子请的托吗?”小厮不能理解,疑惑地问道。   刘桥高价卖出布匹的消息陈七早就得知,只是一直不信,还认为是穆公子找的人配合,就为了把自己的东西推销出去。   若这老板换个人,也许他还会坚定认为是托,但这老板是谁,大名鼎鼎的霓颦娘娘,谁敢拿她做托,她自己也不会答应。   上一代妃嫔七零八落,唯有她还能待在京城,好吃好喝地活着,穿着不菲,足以证明她的手段。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会和这小厮说,只能恨恨看他一眼,长叹一口气。   这刘桥必然是要定了剩下的货了。   “老爷,这商人重利,穆公子不远千里地过来,依然是为了谋求最大的利润,您抬高价格,说不定可以让他改变主意。”小厮审时度势。   陈七眼神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方才只顾着悔恨了,瞥了小厮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赏给他。   出价高一些,就算不能拿到全部的货,也可以匀出一半儿来,最多和刘桥打打商量。   如是想着的陈七打听好穆公子的住处,拧了礼物亲自上门。   “麻烦小涛替我通报一声,就说陈七求见。”有求于人,陈七态度还算温和,对门口的小桃礼貌笑着。   小桃刚要推门去问,便听到沐惜月拉长的语调,“正巧刘老板也在,陈老板请进。”   陈七面色尴尬一瞬,皮笑肉不笑地谢过小桃,走进去。   刘桥果然正坐在沐惜月的对面,桌上摆着几张纸,上面有红红的压印,做惯生意的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脸色晦暗不明地在第三边坐下。   “陈老板也来找穆公子?”刘桥率先开口,只是这询问里多了不少挑衅,显然有些落井下石,嘲笑他的马后炮。   对于他的挑衅,陈七并未理会,只直直看着沐惜月,“你我二人都是生意人,穆公子不远万里来此也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我话不多说,在这位刘老板的价格基础上,我出十倍。”   十倍,一匹十万金,百匹千万金,发财了,除去赈灾款,还绰绰有余,可填充国库。   沐惜月心痒难耐,手指动了动,差点要张口答应下来,理智尚存的人状似为难,“可我与刘老板正在洽谈。”   “未成协议,一切皆可改变。”陈七以霸道出名,不顾刘桥的脸色,自然地说着。   刘桥一听当然不干了,“我与穆公子早就有约,陈老板做生意总讲究一个‘信’字,若我横插一脚您的生意,您会如何?”   “我不如何,毕竟你没有资格。”他态度嚣张,语气狂妄,蛮横无理,饶是旁观的沐惜月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两人争执不下,这协议确实又还未立下,最后两人统一看向她,“那便请穆公子定夺。”   作为一个合格的黑心商户,沐惜月再垂着眉为难一番后才道,“家中的确是缺钱……”   听到这儿,刘桥心中有了底,面露不甘,不死心地,“可是我们早有言在先……”   “我带来一共一百二十匹,这二十匹卖给您如何?”沐惜月忙道。   陈七丝毫不受影响,就算他能以万金价格买了这二十匹,但他手里有大头,耗着他用光那二十匹,日后还是他一人的市场。   凭他多年的经营手段,要回本实在不难。   事已至此,刘桥只有妥协的份儿,不然他连这二十匹都不会有,至少能以低价购回。   三人达成协议,一切顺利得过分。   拿了两份协议的沐惜月仔细检查各项条款之后,分别让小桃去取了两份不同的货物,送到二位府上。   刘桥的账款及时结清,陈七则给了一半的银票作为抵押,之后的以现币方式送到他住处。   陈七不愧财大气粗,当晚便拖了两马车过来,他们在前边儿卸了往里搬,景墨的人便在后头看着往皇宫里拖。   有的则直接上了官道,混杂在各种货物中被运往辽安县。   交易完毕,沐惜月看着不约而同甩手的下人们,又偷偷看了眼仍然堆满屋子的箱子,顿时有种发了的感觉。   谢过陈七的人,她关上门,一直帮衬着的小桃几乎同时瘫坐在地上,茫然地扫了眼遍地的黄金,“这陈老板怎么就如此爽快,竟然给了十倍?”   算下来一匹十万金,至少需要卖出二十万的价格,才会有刘桥那样的获利。   只是觉得刘桥手中也有货,是个人应该都会挑便宜的。   “陈七是个赌博佬,做生意赌心大,既然有了就会全都要,且不给对方丝毫的机会。”沐惜月虽然与他相处很少,但通过调查已经充分了解到他的状况。   寥寥两次的见面并不阻碍她给他下定义,这方面她还没有错过。   小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笑着,“既然顺利解决了,那皇上便可不再忧心了。”   沐惜月并没有那么乐观,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陈七虽然大方惯了,但他的大方也是斤斤计较后的大方,今日实属意外。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迟早要一一翻出来   “事情还未完全确定,不可掉以轻心。”她想了一圈,打算回去与景墨仔细商量。   不过银钱已经运走,燃眉之急暂解,就算陈七掉头来反咬一口要她退钱,她无钱可退,他也无可奈何。   打定主意耍赖到底的人带着小桃回了皇宫,那边景墨正忙完徐庶的破事,见她进来,忙迎上去,“侍卫已经告诉我了,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   “嗯,运送赈灾物资的路线……”辽安县的事已经不能再拖,她不希望出现任何的闪失。   明白她的担心,景墨打断她的话,回答,“已经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新布置的路线只有他的亲信知道,若是真的出了问题,也好追责。   陈七与刘桥各得了丝绸,却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没有一人吆喝着卖,悄无声息地暗中谋划着。   钱到手的沐惜月自然不会多管闲事,替他们操心,遵守诺言将霓颦接到宫中,让她以太妃的名义住在寿康宫,毗邻玖妃的慈宁宫。   许久未回宫的霓颦坐在寿康宫正殿的高位上,俯瞰着偌大的宫殿,辉煌如初,先皇在世时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入住这宫殿之一,万万没想到成了真。   却是借助自己仇人之手。   她缓缓握紧扶手,指甲深陷,嵌入软绵里。   让她心甘情愿地听沐惜月摆布,做梦。   赈灾银悄无声息地送到,等护送之人回来后,景墨才在朝堂提及此事,朝上大臣莫不讶异,痊愈的徐庶心道不知这沐惜月又坑害了谁,有心为难,在大臣们称道景墨时站出去。   “皇上,臣有一事不明。”   他朗朗发问,大臣们同时噤声望向他,莫雨看不过去,不等景墨回答主动怼回去,“徐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皇上为了解决辽安县的灾情忧心劳力,现在终于解决,你有何疑问?”   他不过是个新提拔上来的地方官员,竟然敢和前朝元老叫板,徐庶或许忌惮景墨,但对莫雨可是半点忌惮都无。   “莫大人此言差矣,”徐庶有心挑错,咄咄逼人,不给莫雨丝毫颜面,“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皇上心系灾情不假,可国库空虚在座各位都清楚不过,这钱……”   一番话将景墨推入疑心之中,不少大臣窃窃私语,似乎也在好奇这巨额赈灾银是从哪里筹措出的。   “皇上,徐大人此言有理,这若不查明来源,臣等也惶恐。”这时候,韩折站出来拱手道。   景墨眼皮子跳了跳,真是成也韩折,败也韩折,难怪沐惜月与他说要好好把住韩折的心思,不然容易坏好事。   “赈灾银是太后请愿其他妃子一同变卖首饰凑出来的,”他沉眉回应,“这事原本太后再三叮嘱不能开口言谈,你们倒好,徐大人,你一分未出,还有脸质问?”   韩折等人皆是做了点贡献,唯有顾兴元旧部,只会站着说风凉话。   被点名的徐庶看了他一眼,并不尴尬自责,反而大大方方地回答,“臣的修缮款以捐做赈灾所用,皇上可要明鉴。”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计较,心里却将除掉徐庶的计划再次提前,不管是谁保他都没有用。   “哼,徐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韩折就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不管对象是谁,只要犯了条例,他都一样弹劾。   眼见着他们要争吵起来,景墨抬手示意噤声,徐庶却忽然一变口风,“太妃们都到了要变卖首饰的地步,可臣听说近日霓颦太妃花重金十万购置了一匹丝绸。”   朝堂鸦雀无声,霓颦被封太妃,皇上并未征求他们的同意,但大臣们也都心知肚明,还认为是皇上体恤前丞相对国家的贡献,纷纷称赞。   而景墨则在思考其他的问题,这霓颦重金购置丝绸的事情也许大家有所听闻,但这具体数额,京城之间以讹传讹,早就满目全非,但徐庶却能准确说出数字。   再想想他之前的奏请……   看来沐惜月的计划不只是诓骗钱财这么简单。   “徐大人,听闻你生病之时直接用十万金购买了一个疗程的解药,可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翻旧账谁不会,景墨早有应对。   “这……”   其他打算讨伐的大臣看上去有几分为难,大家同朝为官,这俸禄几何,家中积蓄,心里大致都有个底。   徐庶为官多年,又是机要大臣,俸禄自然首屈一指,但再首屈一指,为了一瓶小小的并不能让伤口痊愈的解药,不惜花重金。   一般大臣恐怕做不到如此爽利。   一时间大家讨伐的眼神纷纷落在徐庶的身上,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左右看了一眼,嘴唇颤动着,色厉内荏,“性命攸关,我既然有能力治疗,为何不治?”   这诡辩听上去还有几分道理,韩折怒喝一声,“徐大人,十万金,可是普通机要大臣至少十年的俸禄,看来您家业深厚啊。”   他早就看徐庶不顺眼,明里暗里都在找他的麻烦,抓到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引火烧身的徐庶总算尝到苦果,转身与韩折争执起来,两人当场在朝堂上算起俸禄等等,旁观看戏的大臣们一度帮腔,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景墨正好对俸禄系统没有特意熟悉,因此也借这个机会仔细听一听,韩折一笔一目算得分明,算得徐庶满头大汗。   光凭这许多年的俸禄,当然不能让他有随意拿出十万金的霸气,而那些见不得人的收入若是仔细调查,他乌纱帽不保不说,可能还会落得抄家的罪名。   “你莫要血口喷人。”争不过就开始胡搅蛮缠,徐庶大步走到韩折跟前,恨不能贴到他脸上去,“你算得有吏部尚书清楚吗?”   韩折不依不饶,与他争锋相对,“虽然我暂时没有确凿证据,但你的龌龊事,我迟早要一一翻出来。”   “韩大人,说话做事全凭一张嘴可不行,你说我贪赃枉法,尽管拿出证据,那时我一定只言不争,要刀要剐,全屏韩大人指挥。”徐庶拿定了他没有证据,更加嚣张。   眼看朝堂乱作一团,听了大概的景墨一拍龙座扶手,“住嘴!”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是他们的第一战   韩折与徐庶对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别过脸,景墨端着皇上的威严,厉声道,“你二人同为朝中大臣,官居二品,竟然当场争执,成何体统?”   “微臣知错。”韩折认错迅速,立马跪在地上。   另一人当然只能跟着他跪下认错,景墨才又温声让两人起来。   下了早朝,他立刻召来韩折与莫雨,让他们负责调查徐庶,一切须得在暗中进行,二人应了,离开时碰上正进来的沐惜月。   “沐姑娘。”韩折恭敬行礼,虽说还未立后,但这后位必然是沐惜月的。   莫雨对朝中之事都才搞清楚,对于皇上的私事自然更加不了解,跟着韩折傻乎乎地喊了一声“沐姑娘”,却只是普通的称呼。   沐惜月多看了他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耿直的新官,笑得柔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愿你守住初心,必得皇上重用。”   他挠挠头,笑了笑,语气颇为感激,“多谢姑娘吉言,只是这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她笑得愈发促狭。   一边的韩折无奈摇头,等走出去后才道,“莫大人真是走了大运。”   老臣谁不知道景墨最看重的就是沐惜月的意见,如今沐惜月发了话,他日莫雨的升迁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莫雨似乎还不清楚,他自然也不便多话,以免助长他的骄傲。   “还顺利吗?”景墨见沐惜月进来,挥退其他人,走到她身边,关怀发问。   “还行。”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脸色却不怎么好,径直在桌边坐下,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桌上的器具。   察觉出不对的人立刻在她对面落座,“怎么回事?”   “陈七果然找上门来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按理说在调配药粉足量的情况下至少也有一月有余的“寿命”,怎么会一两天就……   上次偷走药的真凶还没有找到,这次又弄了这么一出,看来这个内鬼,一定要尽早找出来,不然下次再坏了好事,可不是三两句能够敷衍的。   更何况陈七也不傻,今日的说辞能瞒他一时,恐怕瞒不了几日,等过不了多久,他大概就会带着丝绸回来找麻烦。   “你不是说至少可以瞒到赈灾款抵达辽安县吗。”在这计划之前,景墨就再三确认过,没想到事事都有意外。   最近怎么回事,派出去的探子也都杳无音信,导致上一起被背叛的事还未解决。   “我怀疑此人不是顾兴元的人。”沐惜月沉眉道。   若是顾兴元的人,她早就抓出来,毕竟顾兴元留在宫里的探子虽然多,但终究是有迹可循。   “所以这只手……也可能掌控着徐庶,是徐庶的新主子。”一切都串联起来,他沉声跟着分析。   不是顾兴元,必然是地位实力都与之匹配,甚至在他之上的人。   王爷之上,唯有皇子,既有地位,又有相应的实力,而且有充足的动机。   也就是说诸位皇子,都有可能。   思及此,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怀疑与不安。   皇子众多,二皇子江湖中势力遍布,想要造反,只要在江湖中造造势,损低景墨的名誉,到时再应势而起,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皇子、五皇子墙头草一根,必然会符合其他有优势的皇子,暂且可以排除。   六皇子与九皇子、十一皇子颇为交好,后两位唯六皇子马首是瞻,若是他有反心,也有资本。   “我命人再仔细调查下六皇子的背景。”景墨当机立断。   沐惜月看过去,眼中略有疑问,虽然二皇子从头至尾表现得的确与世无争,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全然可以排除怀疑。   “实际上,若是他们想称帝,我愿意拱手相让,只是这种小动作不断,耽误民生大事的手段着实令人不满。”他缓缓解释着,这个帝位他原本就不想要,让与不让皆无妨。   “你愿意大度相让,别人可不这么想。”她略微不赞同,权力熏心,多少人为了这个皇位头破血流,在他们眼中,他已然是既得利益者,当然可以说风凉话。   景墨眼神幽暗,“京中之事有我看着,你放心做你的事。”   这几日沐惜月私下一直抽不出时间,他出于尊重并未多问,此刻自然不会让这些琐事分了她的心神。   本以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几日的忙碌,沐惜月偶尔还颇有微词,在外要应对陈七和刘桥的责问,在内要费尽心力调制各种基础的消炎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辽安县有天灾在前,赈灾款全部落实后难保会引发一系列的疾病,还需要早做准备。   这里的各种疾病应对药品都十分稀缺,她与太医闲聊时,发现他们对一些基本应急药品闻所未闻,更不可能有库存。   本来是研发、生产等各部分一齐完成的事,现在都压在她一人身上,还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完成。   更别说还有没有调查出来的内鬼,种种隐患都让她极为忧心。   “你要安抚朝中大臣,还有诸多琐事,徐庶一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若你还要分心解决后宫之事,恐怕精力有限。”她也想过景墨的提议,却很难真的实现。   “惜月,我不想你这么辛苦。”当初答应玖妃继承皇位,也是因为想更好地保护沐惜月,现在反而让她焦头烂额,这与他的期望大相径庭。   他的良苦用心她何尝不清楚,靠近他,挽着他的胳膊,“没关系,这一关过了,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这是他们的第一战,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我……”景墨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见她再三坚持,自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陈七是个商人,不会认栽,我既然明确和他说了不认账,他自己也会想方法卖出去。”沐惜月眼神微闪,以不变应万变,充分预料他们之后的动作,才是最重要的。   景墨微怔,明白她意有所指,“你是不是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   “也不是万全之策,但若顺利,可以借此拔出徐庶,折损幕后人的实力。”她缓缓道。   就看接下来徐庶如何应对了。   “嗯。”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且看他如何应对   “赈灾款如何了?”   “已经安全抵达下发了。”谈及民生大事,景墨脸色稍微和缓,旋即想到什么似的又沉下脸。   心思细腻的人捕捉到他微妙的神态,“还有什么麻烦吗?”   “不是大麻烦。”与难缠的富商大贾、不知名的幕后主事以及牛皮糖似的顾兴元旧部相比,这点流言只是恼人的苍蝇罢了。   沐惜月稍一细想便回过神,“可是京中流言还在肆意?”   “这件事结束,那些流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他倒不是特别担心,本身就不太把流言放在心上,那些所谓的中伤对他而言只是无关痛痒的八卦罢了。   她抬头注视着他,良久才轻轻道,“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   两人温存不过半刻,下人匆匆来报,说韩折大人求见,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倒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大方地,“请韩大人进来。”   “是。”   片刻后韩折步履匆匆地走进来,面色急促,一见景墨来不及停住脚直直跪下,“皇上,辽安县灾民不肯接受灾款。”   “什么?”景墨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   一边的沐惜月也是满脸惊愕。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灾民不要赈灾款的,那可是救命钱,难道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我听闻辽安县已经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为何这救命钱他们不要?”他沉稳发问,这并非常理之中。   韩折头垂得更低,憋了好久才长叹一口气,“近日皇上遭遇刺杀,不知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引导舆论,导致现在大部分百姓都对您抱有敌意,认为您是不祥的化身。”   “……所以他们就连这救命钱都可以不要?”景墨气极反笑,实在不懂他们的逻辑。   “他们都说用了这钱,会遭到上天的惩罚,前几日便有两个灾民死状惨烈,仵作也查不出具体的缘由,大家纷纷传这就是诅咒。”韩折一五一十地禀报,言语中颇为无奈。   沐惜月哭笑不得,这人饿急了连自己的孩子都吃,却害怕莫须有的诅咒,果真是一帮愚民,“现在这笔钱在何处?”   怕又是几位官员勾结起来要私吞灾款,她眼神暗下。   韩折深知她在景墨心中的地位,不敢敷衍,恭敬地回答,“在县令处妥善保管着。”   “嗯。”她眼珠子转了转,思考是否需要亲自去一趟,看看这“诅咒之死”到底是什么,听韩折的描述并不像并发的瘟疫。   她一沉默,景墨几乎瞬间明白她的想法,在她出声之前直接道,“眼下你万万不可现身。”   辽安县对皇上原本就怨声载道,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舆论之战,若是沐惜月亲自探查,她的身份必然会被有心之人泄漏。   到时候她在辽安县遭遇个三长两短,恐怕也会被归结为上天的惩罚。   他的担忧她当然有考虑到,可是若袖手旁观,辽安县怕是要一蹶不振,一个小小的辽安县都救不下来,这江山该如何稳固?   两人同时的沉默令韩折大为忧心,细思之下明白他二人的忧虑,眼珠子转了转,下定决心抱拳道,“微臣愿为君分忧,走这一遭。”   朝中有能力担起这件事的只有几位元老,刨除顾兴元旧部与中立者,忠心为他所用的只有寥寥几人。   且这几人多被他委以其他重任,处处都马虎不得,正是用人之际。   韩折虽然有能力,但从未主动表明会站在他这一边,他有心分忧是好事,但会不会被流言左右却两说。   到时候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多了一个敌人,只怕会让事情陷入更艰难的地步。   多了这层思虑,景墨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地面。   沐惜月瞧了他一眼,思忖片刻,率先替他回答,“韩大人既然有心,那此事便交由您调查,劳烦韩大人了。”   身旁人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皇上可是担心微臣被流言蛊惑?”韩折主动问道,得到景墨默认的点头应允后苦笑一声,“皇上有此疑虑,微臣理解。”   他如是说着,双手交叠,俯首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字字铿锵有力,“臣韩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满脸意外的景墨看了眼沐惜月,后者一脸平静,嘴角挂着微笑。   这世上忠臣不少,只是很难找到效忠之人,此前韩折举棋不定,不过也是因为先皇迟迟没有主动权,导致他担心自己的忠心会变为愚忠。   如今景墨即位后所作所为都在他眼中,是否真心为民,他身为老臣,自然看得清楚。   意外收获一枚忠心老臣,蒙了一瞬的景墨很快回过神,起身走过去虚托着他的手臂起来,“韩大人愿意为朕效忠,着实为意外之喜。”   这言外之意也是对他的高度认可,韩折心中微微自豪,拱手谦虚道,“皇上言重。”   “此去必然诸多凶险,朕会派百位精骑随你前去,若遇刁民犯上作乱,随你处置。”他将大权尽数交到他手中,信任之至。   备受感动的韩折深深鞠了一躬,“微臣定然不负圣望。”   算是临危受命的韩折连夜赶路离开,调查徐庶之事便只有莫雨一人独力支撑,沐惜月对他倒颇为放心,此人纵然顽固,却是对抗无赖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这次调查暗中进行,徐庶暂时的焦点不会落在他身上,他还有更棘手的事要解决呢。   “韩折他一人……”民心难改,一旦他们认定,需要极大的付出才能扭转他们的偏见。   “这也是他表忠心的机会,且看他如何应对。”沐惜月抬手搭在他肩上,与他一同望向韩折离开的方向,宽慰着。   “能顺利解决,自然最好。”景墨微叹,揽住她的肩。   并不会坐以待毙的沐惜月转身便开始布下计划以调查宫内之事。   “小桃,明日随我去见刘老板,那边货量小,好解决一些。”晚间入睡时,她轻声吩咐小桃。   为她梳妆的人愣了愣,忙点点头,拿着木梳梳顺头发后,迟疑地放下去,担心地问,“大夫,万一刘老板非要您陪他货款,该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五章 应不是攀比虚荣之人   “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她嘴角微微勾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此事隐秘,莫要与他人说起。”   “嗯。”小桃重重点头。   次日,二人按照约定,避开宫中巡逻的侍卫,从皇宫后门偷溜出去,确认彼此妆容完美看不出异样后才大步往刘府走去。   早得到消息的刘桥等在大厅,一见她过来,怒气冲冲地冲上去,“穆公子,这丝绸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才缝制了一套打算交货,才放了一天不到,等交到那小姐手里,却被告知与普通的丝绸无异。   此前还以为陈七故意传出那样的消息误导他,现在才发现并非误导,而是实情。   买家当时就找上门来,他暂时将人劝了回去,这事的根源却在沐惜月身上。   “刘老板莫要着急。”她语气沉缓,成竹在胸,安抚着他。   “莫要着急?这可是钱大人的千金,万一钱大人找上门来,我这生意可就做不了了。”刘桥在商人中虽然算翘楚,但商不如政,上头的人一掌压下来,任他再成功也只能滚出京。   沐惜月脑子微微转了一圈,随他走到里头坐下,好声好气地安慰着,“这并非无解之事,不如您让我与钱府千金见一面。”   “你与她见面就能解决?”刘桥拔高声音,“不如直接撤回这桩生意。”   若是无法解决,钱大人通情达理或许只让他赔了那十万金,可一旦坐实,剩下的存货就完全砸在手里。   还不如就此止损,找他要回自己的货款。   “刘老板尽管交给我,钱府千金若是既往不咎,您还是要退货吗?”他退,她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虽然有些老赖做法,但为了社稷,不得不如此。   “当然要退,不然砸在我手里,亏了几十万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他无语地回答,仿佛她在痴人说梦。   “假如我有更完美的解决办法,不仅让你的货物不再挤压,且能够让您的地位再提升一档,您还是执意退货吗?”她缓缓道,端着茶往嘴边喂了一口。   刘桥原本坚定的神色动摇了一瞬,随即故作怀疑地冷哼一声,“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这京中唯一压着他的便是陈七,连新皇登基都没能撼动他的位置,更何况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小公子,这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宁可信其有,”她轻声道,放下茶盏,看了周遭一眼,刘桥会意挥退下人,小桃也跟着出去守在门外,她才接着,“不如我们联手做一局。”   “诓陈七?陈七可不是那么好诓骗的。”他仍然抱有怀疑,陈七在商场摸爬滚打,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怎么会被他们上套。   沐惜月早就料到他会有此怀疑,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徐徐道来,刘桥听着脸色微变,由最初的怀疑逐步转为惊喜,随后变为诧异,最后停留在皱眉疑虑中。   “可是穆公子怎么能确定他会按照我们的预期行动?”陈七又不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不会受他们的摆布。   “山人自有妙计,只要刘老板肯配合。”她看出他的担心,大方保证,“若是计划失败,我定然将二十万金原封不动地退还。”   有了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与巨大的利益诱惑,刘桥商人重利的本性暴露,短暂的犹豫之后点头答应,“希望穆公子信守诺言。”   “这是自然。”达成共识,她满意露出一笑,临走时不忘叮嘱,“今日谈话,是我们之间的隐秘,莫要与任何人提及,否则计划出错,可怪不到我。”   刘桥满脸客气,“我心中有数。”   辞别刘桥,沐惜月带着小桃转头回宫,小桃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大夫,陈老板那边……如何交代?”   “交代什么?我给他的货物可是完美品相,他一面之词如何让我相信?”她嘴角微勾,忽然翻供,引得跟进全程的小桃一怔。   良久才犹疑问着,“这……”   “一切有我处理,不必多虑。”沐惜月安抚着她,看她满脸不确信,按住她的肩,“放心吧。”   钱府千金与她的会面安排在申时,她回去补了补妆,出门时,小桃自然而然地跟上去,却被她制止,“你便留在宫内,休整一番。”   她眼神微闪,欲言又止,却还是点头应了,“是。”   等沐惜月快走到门口了,她才疾步追上去,略有些委屈地低声问道,“大夫可是在怀疑奴婢?”   “嗯?怎么会这么想?”她有些哭笑不得,握着她的手,语气颇为和缓,“乾坤宫频频遭到盗窃,这里的人我都不放心,你帮我看着点。”   这解释让小桃好受了不少,眼眶中的泪水打了个转消掩下去,破涕为笑,“奴婢还以为大夫怀疑奴婢与这些事情有关。”   她的语气担忧,不像是今日突发奇想,沐惜月看了她好一会儿,声音更加温柔,“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近日你一直在忧心。”   “大夫,奴婢并不是……”她急于辩解,似乎想解释自己并非如此敏感的人。   “我知道,我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大可放心。”沐惜月拍拍她的肩,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拂袖离开。   钱府千金早等在约定地点,她扫了眼人少安静的包厢,余光观察到几道不时看过来的视线,心知是刘桥的人。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她的口头承诺,也对,货物出了问题,换做常人,他早就翻脸,能和她好好交谈,已然是给她面子。   “钱小姐。”她收起诸多杂思,绕过屏风,温文尔雅地唤了一句。   席上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年轻女孩儿,头上一对可爱的月牙发髻,与她想象的有所不同,这钱小姐怎么看都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女生,应不是攀比虚荣之人。   “你便是穆公子?”钱小姐闻言抬头,触到她的脸时眼睛一亮,不觉起身,“刘桥说你有话和我讲。”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她,一丝挪动都无。   同为女人的沐惜月很清楚这眼神代表着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定然值得托付   第一反应并非着恼,反而是下意识的开心,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同性爱慕的一天。   “嗯,前些日子您是否购置了一件特殊丝绸制造的冬衣?”她收敛多余的情绪,抿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轻声询问。   钱小姐原本打算气势汹汹地问责,未曾想想象中的无良油腻奸商竟然是个白面书生模样,一时责问之言也哽在喉咙里,节奏被她牵走,呆呆地回答,“嗯。”   “可是出现了不保暖的现象?”她徐徐发问,面色温柔。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被她哄得团团转,点头,“嗯,买的时候说是一件足以过冬,可是拿回来后才不过半日,便如一件普通的丝质织物,冷得本小姐差点得了风寒。”   后半句带了点细微的嗔怪,说着还偷偷拿余光看了她一眼,颇为羞赧。   沐惜月身子微抖,这样的美人她实在无福消受,默默往后撤拉开一些距离,“正好在下略懂医术,钱小姐若是身子有恙,在下可诊断一二。”   钱小姐只是随口一提,,没打算深聊,听到她的话后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顺水推舟,“嗯,本小姐确实觉得身子有些不适。”   只是客气客气的人一怔,眨了眨眼,虽然是包厢,但也算是大庭广众,况且她现在以男子身份现身,这公然搭脉,钱小姐或许不介意,但若是被钱大人知道,恐怕会惹麻烦。   “钱小姐,在下……”她试图想要推辞。   敏感察觉的人瞪大眼,“你不会毁诺了吧。”   莫名被扣上大帽子,沐惜月头一次体会到女孩子娇弱的难缠。   可眼前的人相当于是自己的金主,且按照目前的发展,接下里的形势将明显利于她,思考再三,她重新扬起微笑,“怎么会,只是钱小姐冰肌玉骨,在下只是一介糙人……”   “本小姐让你诊你就诊,谁敢说你,本小姐给你撑腰。”钱小姐打断她的优柔寡断,大手一挥,替她作出决定,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沐惜月盯着看了那只葱白玉手一眼,垂首,“得罪了。”   为了避嫌,她将钱小姐最里一层衣服拉下来隔好后才搭上去,脉象十分平稳,身体再健康不过,看样子钱府对她倾注了许多心思。   她收回手,“钱小姐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想来保养得当。”   哪个人不喜欢被夸赞,听她拐着弯儿地捧自己,钱小姐眼中光彩更甚,面上却十分矜持,“这是本小姐身体好,与保养无关。”   “是。”小女人说话,点头就好,沐惜月相当熟稔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漫不经心地扯回到衣服上,“那件衣服是在下的疏忽,如果钱小姐不介意,可将衣服退还于在下。”   “退给你,我这钱不就是白花了?”她虽然对眼前这位穆公子很有好感,却还没有被那点好感冲昏头脑,迅速回过神,凝视着他的眼,对视后又不自然地挪开。   沐惜月微微坐直身体,心道到底是大家小姐,“非也,在下会略作加工,补上漏掉的工序,届时您拿到手里的便是最初承诺的商品,您觉得如何?”   钱小姐眼珠子转了转,“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您但说无妨。”如果是赔偿,在接受范围内也是可以的,毕竟这是她的过失。   “本小姐要你入赘。”她铿锵有力地说完,饶是见惯风浪的沐惜月一时也没回过神来,脑子里迟钝地回想着“入赘”两个字。   她,风华正茂,与爱人伉俪情深,被一个女孩子高喊着“入赘”?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装束实在太成功。   “怎么,不肯?”女孩子的心思异常敏感,她短暂的懵逼对钱小姐来说已然是长时间的考虑,且不打算做出肯定回答。   “钱小姐,在下身份卑微,恕难从命。”沐惜月当面拒绝。   从未被拒绝过的人愣了一瞬,随即拔高声音,“前来钱府求亲的人几乎踏平门槛,如今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却说恕难从命?敬酒不吃吃罚酒?”   “并非在下不识好歹,拒绝您的好意,钱小姐花容月貌,自当配得更优秀的人,在下何德何能,且在下故乡远在千里之外,恐怕不妥。”她尽可能罗列着各方面的理由。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考虑到家境、距离、地位后都不会选择坚持。   可钱小姐不一样,她家大业大,又是钱大人的掌上明珠,只要她坚持,不管对方多无理多不登对,钱大人只怕都会答应。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沐惜月才在短暂的松气后又提起心来。   “你是觉得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你?”沉默半晌后,钱小姐意外发问。   “钱小姐,您言重了。”这压根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以示诚恳,她语气依旧和缓,“在下痴长小姐几岁,便作为朋友送您一句话,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还望三思。”   许是她态度真诚,钱小姐被唬得愣住,看了她半晌,缓缓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实话实说,“我……我只是觉得穆公子气质不似常人,定然值得托付。”   被夸的沐惜月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忧,钱小姐如此天真,万一被歹人盯上,岂不是一骗一个准。   不过能大方答应退了不符合要求的“假货”,还被三言两语哄得暂时不要退款,果然还是大小姐的天真作祟。   “钱小姐,话已至此,穆某不便多留,还望小姐静候佳音。”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之后将衣服送到此地。   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里转身离开。   改良很简单,原本便是因为有人做手脚,如今按照原来的配方来加工,保暖一个月绰绰有余。   不出二日,沐惜月便改良好袍子,去找钱小姐前特意换了身衣服去记了名的客栈待了一个晚上。   客栈老板告知昨日有个姑娘过来找她,想来是钱小姐,她礼貌笑了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生意繁忙,有劳老板传讯。”   她给了这老板不少封口费,老板自然应着她的话,“哪里话,穆公子大老远走这一遭,自然是繁忙有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值得观察   有了客栈老板的配合,各路人有心无心的监视亦或打探都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多是无疾而终。   小桃在简朴的客栈里转了一圈,不太确定地问,“我们只在这里住了寥寥数晚,那些人真的会相信吗?”   “就算不信,他们能找到证据吗?”沐惜月冷笑一声,在景墨的帮助下,她们的行踪已经被尽数抹去,那些窥见一二的人也早就暗中处理掉。   二人才将房间整理出有人住的模样,门外传来叩门声,“穆公子,有人找您。”   主仆对视一眼,小桃满是担心,沐惜月却神色自若,温声应着,“好,带她进来。”   下一秒,门被推开,换了身粉紫渐变襦裙的钱小姐俏生生地等在门外,似乎被门开的声音惊了惊,触到沐惜月视线后有片刻躲闪。   “钱小姐,明日在下便会将改良后的衣服送到您手中,何必亲自跑一趟?”她错开身,为钱小姐让出道路,小二识趣地关上门离开。   走进去的钱小姐才注意到她身后有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怔了怔,原本准备好的话一下哽在喉咙里。   “你先出去把守。”沐惜月会意,支开小桃。   房内只剩下她二人。   “钱小姐提前来寻,可是有什么要事?”她语气不改温柔,又有哪个女孩子会讨厌温柔有礼的文雅公子呢。   果然钱小姐脸又红了红,偷偷道,“明日我爹爹也会来,不过只是暗中观察,你表现好一点,我和爹爹说了,他不会在意你的出身。”   沐惜月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钱大人?她与这位钱大人也许有过一面之缘也说不定,纵然她相信自己的伪装技术,但这些官员久居官场,早就练就一副好眼力,一时认出来也说不定。   “在下实在惭愧。”她脑子飞速转动,试图说服她收回想法,“可我二人才初见,却要面对这样的考验,还是在下出错的情况下,这……”   钱小姐眼神闪了闪,踌躇地看了眼地面,“我知道有些仓促,可是你不是说做完这边的生意就要回去吗?”   “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她拉开距离,眼珠子转了转,“若是有个男人喜欢您,才过几日便拉着长辈审视您,您会作何想法?”   换位思考总不会错,沐惜月对女孩子总是狠不下心来,好声开导着她。   钱小姐大抵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好感的人,用力过猛了些,眼下被她一开导便犹豫起来,想了会儿,小声道,“那日我和爹爹说了,是他说要见见的。”   初次面对这种事情的沐惜月也哑口无言,想了片刻只好道,“若钱大人只是想找个理由阻止我们继续来往,到时见了面,随便找个借口,岂不是正遂了他的意?”   她说完,钱小姐彻底没了声,大概也是赞同她的想法。   而沐惜月只是瞎猫碰死老鼠,居然赌对了。   钱大人把唯一的女儿当掌上明珠,自然是要寻个好夫家,像她这种距离远没背景,又常年在外奔波的人,钱大人就算瞎了眼也看不上。   不能直接对女儿说不,也是疼她,等亲眼见到她后自然能挑出诸多错处,实在不行还能拿八卦说事儿,更甚者可以直接给她捏造一些不那么好的经历,让女儿知难而退。   钱小姐只是天真,但却不傻,这么多年,当然最了解她的爹爹,这一趟所谓的暗中观察是为了什么,经沐惜月一点播,自然也能明白。   “更何况就算钱大人当真不在乎在下的出身,也该是找个良辰吉日,在下与钱大人面对面地交流,钱小姐认为呢?”   “我听你的。”她终于被说服,点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儿,“那明天见。”   “好。”   沐惜月敬业地像导购,微笑着将她送到门口,门外的小桃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自家主子,刚才的话她当然听了个大概,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   等人走后,她才跟进去问道,“钱小姐她……”   “之后我会和她说清楚,现在说会办错事。”等这件事落下帷幕,她一定会亲自上门解释清楚。   次日,她早早到达约定的地点,衣服用上好的绸布包住,向小二问过包厢上往楼上走。   “哗啦——”门被拉开,她谢过小二后抬脚往里走,一抬眼看到坐在正中的严肃中年人,愣了片刻,深鞠一躬,“抱歉,走错了。”   回头就要往外走,才走出一步,一个清亮的声音跳出来,“没有走错,就是这里。”   这声音,不正是钱小姐吗。   算天算地,没有算到这一招,沐惜月无语转身,已然调整好表情,“见过钱小姐,”顿了顿,看向仍旧严肃的座上之人,“见过钱大人。”   “果然是个聪明人。”钱大人率先开口称赞,一边的钱小姐仿若自己得到称赞般开心地笑了笑。   被夸的人只觉得脑壳一阵疼。   遇到钱小姐后她特意去问过景墨关于钱大人的事情,只知道他在朝中为四品,无功无过,尽职尽责地做着皇上吩咐的事情。   私下也并未与谁结交,下了朝做完事,就溜溜鸟看看戏,唯独千金是他的要害。   “我仔细想了想穆公子的提议,为了以表诚心,就将这里安排成了见面现场。”钱小姐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沐惜月对这意料之外的发展防不胜防,类似见女方家长的心情一时让她复杂无比。   “这是改良后的衣服,之前是在下失误,抱歉。”她决定先解决正事,再寒暄两句,就可以找个借口离开了。   打定主意,她朝小桃看了一眼,后者将包好的衣服递过去,一个小厮从旁边走出来,接过衣服,退下去。   钱小姐一扭身回到自家爹爹身边,挽着他的手,娇嗔地撒娇,“爹爹,穆公子并非本地人,您这大张旗鼓的,吓到他了。”   “还不是你非要我来看看这人如何,不过的确彬彬有礼,虽然出身不够,但值得观察。”一对上钱小姐的脸,钱大人便温柔许多,面上责怪,语气却十分宠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日后必然是个隐患   看着他们父女亲密无间的模样,沐惜月一个头两个大,“既然东西已经交到小姐手里,那草民就不多打扰了。”   这看也看了,评也评了,她总可以离开了吧。   “不着急。”钱大人出声留住她,带着不苟言笑的慈爱,“难得今日有空,不如多聊一会儿。”   被挽留的人并没有多少高兴,往门口走了一步,略有闪躲,“穆某还有要事在身,谢过钱大人好意。”   钱由身为朝中四品官员,虽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高出商人好几阶,普通人对这机会求之不得,这位穆公子却再三推辞,似乎不太情愿。   “看来穆公子是对小女不太满意了。”他眼神骤然深刻,生出几分蛮不讲理来。   钱小姐的确姿色非凡,但也没有明文规定是个人都要喜欢她,怎么这钱由还恼怒起来。   她自然不会傻到惹怒钱由,诚恳道歉,并再三解释,“实在不凑巧,在下急事忙完,一定登门道歉。”   既然有登门道歉的承诺,便说明她并非对钱小姐不满,这招以退为进,恰到好处地说服了钱由。   钱小姐一心向着沐惜月,听她说改日登门拜访,自动转换为登门求亲,眼睛一亮,拉着自己爹爹求情,“爹爹,本来今天是我自作主张带您来的,没有顾虑到他的安排。”   沐惜月眨眨眼,既松口气,又有点愧疚——利用他人的喜爱,本身就不是一件非常光明的事。   钱由对女儿溺爱至极,又见她对眼前的穆公子如此上心,只好答应,“那我便等着穆公子的拜访。”   他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叹口气,起身,随身侍从跟上,为他披上厚重的披风,两人擦肩而过时,钱由又重复一遍,“穆公子可莫要食言。”   “钱大人放心。”她让出道路,垂首恭敬地回答,心中却有丝丝怪异。   按理来说,他应当不希望自己真的登门道歉,这样便可以悄无声息地摆脱一个不那么登对的候选,而钱小姐也会因为她的失信而失望。   “一定要来哦。”思考间钱小姐也从她身边走过,小声叮嘱。   她弯唇尴尬一笑,点点头,又对自己之前的怀疑有些动摇,也许钱大人真的是看她骨骼惊奇,想要深入了解也说不定。   送走一大批人,她站在门口呆了片刻,还好钱小姐看上去还算讲道理,至少不会无理纠缠。   “这么轻易就走了?”小桃十分意外,在她心中,朝中大臣多半官僚气息严重,自视甚高,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这样打发他们等于找死。   “也许钱大人与钱小姐是善解人意之人。”沐惜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如是猜测。   这边的质量问题暂时解决,陈七在那天来过之后再未登门,也不知他是如何解决的。   回到宫里,景墨刚下朝,正与莫雨一边往乾坤宫去一边聊着什么,她走到岔路口瞥见他们一行人,不便打扰,便打算与小桃从另外的小路回乾坤宫。   哪知才刚转身就被注意到,一个侍卫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不是沐姑娘吗?”   嘴上叫着她姑娘,其实他们比任何人都尊敬她,心中早就把她当做皇后礼遇。   侍卫一出声,沐惜月的行踪哪里还藏得住,景墨的眼神跟着就看了过来,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柔和,眼底满是温柔。   沐惜月眼看着他大步走到自己面前,温声询问,“还顺利吗?”   “很顺利。”被发现的人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与他一同前行,莫雨和诸位侍卫识趣地远远跟在身后。   “她可有为难你?”景墨大致听说了这件事,没有多想,只以为对方是个性格刁钻的小姐,不好说服。   不提钱小姐还好,一提沐惜月就头大,小桃与景墨已经颇为熟稔,又觉得钱小姐看上沐惜月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便开玩笑地抢了一句回答,“钱小姐说要大夫入赘呢。”   此话一出,原本自然行走的两人皆是一顿,景墨扭头盯着沐惜月,“她让你入赘?”   “嗯……”这对沐惜月来说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更何况还有不小心给景墨戴绿帽子的嫌疑,所以她潜意识并不想让他知道。   没想到小桃嘴太快。   “所以上一次见面她就有这样的心思了?”景墨紧追不舍,脚步更慢。   后头的人看出他脸色不太好,不由得停在原地,犹豫着没有跟上去。自知说错话的小桃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假装无事发生。   “这只能说明我的扮相成功,不然她怎么会想让我入赘?”沐惜月试图转移重点,讪笑着,难得有几分心虚。   景墨沉着脸没有说话,他心里有股火,却不知道如何发。   对方是个女儿家,爱慕的又是沐惜月虚构的身份,无论如何都算不到她的头上,可他就是不舒服,十分介意还有其他人打她的主意。   “你今日拒绝她了吗?”昨天出去的时候沐惜月说了今天的安排,如果顺利的话,刘桥这边便可以暂时安抚住。   方才又听到她的回答,料想是摆平了,可是这摆平的代价……他忽然有些怀疑。   “拒绝了。”她语气铿锵,说完后又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算是拒绝了,下次带着真相登门拜访。”   听到这里,景墨脸色才稍微好了点,冷哼一声,“下次我和你一起去。”   钱大人虽然无功无过,却不能在他那里留下把柄。   “嗯,韩折那里有好消息吗?”她急于转移话题,点头回答后立刻发问。   “昨日才回来的消息,已经揪出背后作乱的人了。”谈及国事,景墨正色,只是眉间还有隐隐的担忧,“虽然灾民们愿意用赈灾款,但流言却还是没有彻底清除。”   沐惜月敛眉,细细询问具体情况,景墨才道,“韩折抓到的不过是个跑腿的,按理说不足为惧,可是在他落网后,那些流言似乎一夜噤声。”   他并没有天真地认为这是见好就收偃旗息鼓,也许对方只是韬光养晦,打算找准时机再掀波澜。   这一颗毒瘤不除,日后必然是个隐患。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灾民态度改善已然是大幸,其他的事我们暂时以不变应万变,先把京城内的事情处理妥善。”沐惜月沉吟片刻,如是道。   只要灾民愿意接受救济,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其他困境。   为了不落人口实,刘桥和陈七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不出意外,陈七那边很快便会有动作,你让莫雨多注意些徐庶府上的动向。”思及此,她提醒着。   “嗯。”景墨点头,今日莫雨过来便是为了回禀徐庶的事。   说话见到了乾坤宫,景墨与沐惜月各坐一边,莫雨多看了一眼,没有多话,拱手行礼后继续接着刚才被打断的地方。   “昨日陈七上门拜访徐庶,半个时辰后陈七离开,面色轻松,似乎心头大石落地。”莫雨学得很快,短短见日子便褪刚见时的手足无措,举手投足间满是沉稳。   座上二人对视一眼,景墨颔首,示意他继续。   “与此同时,原先有问题的那批面料又开始在市面流窜,之前的受骗者都无端沉默,微臣差人寻过,原住处空无一人。”莫雨汇报时也显得有几分疑惑。   能买得起这面料的,大多是富商巨贾,陈七若是想靠贿赂堵住买家的嘴巴,绝对不可能。   还有一个解释便是对方受到了威胁,而单凭陈七的能力,绝对做不到威胁他们,所以背后必然有人在助力。   再加上皇上让他格外留意徐庶,他便多做了一些打探。   “此间徐庶徐大人的部下曾经三番五次找到受骗者,臣斗胆猜测,徐大人与这陈七私下必然有些联系。”莫雨一身正气,做官便是为了伸张正义。   景墨十分满意,缓缓点头,给了他极大的权限,“你且放手调查,有任何动向记得随时回禀。”   莫雨领命告退。   “你怎么看?”他回头问从刚才就没什么表情的沐惜月。   “莫雨行事雷厉风行,且直来直往,我担心陈七和徐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威胁转移受骗者也许只是一个幌子。”她沉思着回答。   宫里还有不知名的监视者随时和徐庶通风报信,眼下他们的谈话可能也无差地传到徐庶耳里。   利用官府帮陈七销掉那批货,徐庶必然也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有共同利益的两人必然会同仇敌忾。   她让刘桥莫要轻举妄动是对的。   “那我们便引蛇出洞。”景墨垂眉,思忖片刻后如是道。   “如何引蛇出洞?”   “惜月聪慧过人,难道猜不到我想的是什么吗?”他笑吟吟转头,说完前半句后忽然脸色一变,“毕竟你可是被钱小姐钦点入赘的人。”   沐惜月原本认真倾听的脸垮下来,无语地眨眨眼,看着他,“认真的吗?一个女孩子的醋你也要吃?”   “我可没有吃醋。”嘴犟的男人矢口否认,视线移开,看上去有些心虚。   她好气又好笑,当着一众侍卫的面也不好发作,低声道,“若事情严重了,搞不好我真的要入赘钱家,以便日后行事。”   景墨瞬间瞪大眼,不满地看向她,立刻出声,“不行!”   “我可是为了你的江山,你竟然还埋怨我?”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底发笑,面上却装的更像,微微蹙着眉,似乎很是不满。   “那我立刻不要这皇位。”他说到做到,天下社稷关他什么事,本来赔进去他一个就行了,现在连自己的爱人都要赔进去。   亏本的生意他才不会做。   这小孩子般赌气的话恰恰说明了他在权力与沐惜月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沐惜月心中一甜,安抚他,“放心吧,以我的智慧,怎么会走到那一步呢。”   小桃在下面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悄悄转开脸,她竟然会有两人吵架的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   两人斗嘴片刻,以可预见的景墨的失败为结束,笑闹过后还是要拐回严肃的话题,“你打算怎么对付徐庶?”   她忙着在外布局,没想到景墨已经想到办法。   “如果陈七的货品是假的,而刘桥是真的,那就不存在你卖假货的情况。”他娓娓道来,先为沐惜月脱罪,然后才道,“陈七必然会找刘桥对峙,这一块我相信你妥善处理了。”   刘桥那边她早就打好招呼了,不成问题。   怕的是陈七直接找到钱小姐。   “至于钱小姐……”她上一秒还在想,下一秒景墨便提到她,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还在计较入赘之事。   沐惜月苦笑着避开视线,心中又甜又酸。   “她看在你的份上也许会帮着作伪证。”他收回眼神,继续往下说,“到时我们再找到受陈七威胁离开的人对口供,料他插翅难逃。”   “如果陈七咬死不供出徐庶,又该如何?”陈七是个聪明人,在未到绝境之前肯定会保徐庶。   而徐庶为了不让事情暴露,要么极力挽救,要么直接杀人灭口。   遭到沐惜月的追问,还没有想到那里的景墨顿了片刻,却听到她继续,“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   二人对视一眼,对她向来全然信任的人二话不说,交出控制权,“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嗯。”她眼神微闪,看向阶下等着的小桃,心中计划成形。   好在接下来几天,好消息频频,辽安县的灾情得到控制,百姓们也不再有反动的心思,京城内外关于景墨的流言莫名淡下去。   “大夫,我们今日又要出去吗?”本以为终于落下帷幕的小桃看着正在熟练上妆的沐惜月,惊讶地询问。   沐惜月伸手为自己扎好头发,插上发髻,固定好发冠后转头看着她,热切地伸手帮忙,“我来帮你。”   “奴婢自己就行。”小桃受宠若惊,跟着要躲,还没躲开,便被她按在座位上,只好拘谨地坐着,双手放在腿上,乖乖地由着她摆弄自己的头发。   “今日我们去找找陈老板。”她一边为小桃整理头发,一边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番,才拍拍她的肩,“事出反常必有妖,去看看陈七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桃伺候她穿好衣服,不解地追问,“陈老板不追问您假货的事,您还要上赶着让他想起来吗?”   她系好腰带,回头看着她,略带埋怨,故意嗔怪,“这怎么能是上赶着让他想起来呢?”   不知她有何算盘的小桃疑惑地抿抿唇,只好换了衣服跟着她去。   去的路上路过陈七的店铺,人流量没有明显的减少,也许是到了年关,纵然有过他坑蒙拐骗的传闻,大家也会心怀侥幸,认为不会轮到自己。   “奴婢还以为大家不会再光顾他的店。”小桃也十分意外,仰头看了一眼,路过后低声和沐惜月咬耳朵。   听着的人淡淡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抵达陈府,门口的小厮一看到她们俩,本在闲谈,立刻停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们,想来是陈七特意叮嘱过。   “烦请通禀一声,就说穆公子求见,陈老板应当知道是谁。”她对小厮们的变脸视而不见,大大方方地上前拱手。   其中一个小厮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赶她们走,“你的名字我倒背如流,我家老爷说了,如果不是来还钱的,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说得未免太难听,小桃忍不住回驳他,“就你这态度,还想要钱?”   “嘿,我说你怎么回事,欠了钱卖假货还理直气壮?”小厮本就是狗仗人势的主,此刻见他顶嘴,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沐惜月及时将小桃揽到自己身后,插在两人中间,语气沉稳地发问,“我们何时卖了假货,难道你有证据吗?”   小厮的一番说辞也都是从陈七那里道听途说来的,这时候冷不丁被问住,愣了片刻,嘴硬地回答,“你卖假货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了,还用得着证据?”   “全京城都知道的恐怕是陈老板卖假货吧。”她悠哉悠哉地回答,坦荡地好像自己真的很无辜,“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没做的事,我断然不会承认。”   两方的争执已经引起来往路人的注意,有好事的人还故意放慢脚步,更有甚者干脆停在那儿,公然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别血口喷人,我家老爷做事凭良心,这批货是从你这里买的,他上哪里去卖假货。”小厮护主心切,着急发言。   沐惜月嘴角淡笑不变,缓缓摇头,“这就要问你老爷了。早先我也说过,这批面料可遇不可求,需要大量的精力,或许你家老爷是想真假掺卖,以谋取更高的利益呢?”   凭陈七的手段,要做出和这批丝绸一样的手感,不难。   小厮自认为是在为自家老爷辩解,实则已经被她忽悠进了被动的地步。   路人听后只能整理出一个大致的信息,陈七为了多赚钱真假掺卖。   流言对于一个经商的人来说最可怕,一旦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倒塌,唾骂他的人比支持他的人会多出几倍,更何况还有其他对家跃跃欲试。   “你!穆公子,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卖假货给我家老爷的事老爷尚且大度不追究,你竟然还来这里反咬一口,做人可要讲良心。”小厮见越描越黑,辩解无果。   路人越围越多,沐惜月扫了一圈,从他们的眼神中解读出他们的内在猜测,目的竟然意外达到,算是她这么多不顺里的顺遂了。   既然达到目的,她也不再多留,最后又和小厮说了一句,“若是陈老板不方便见我,那就算了,日后也莫要再往我身上破脏水说我卖的是假货。”   路人看她的眼神又是一变,满是可怜与同情,俨然把她当做受骗的受害者。   小厮能在陈府谋得小小职位,也是会点察言观色,看出不对劲,立刻道,“有什么你与我家老爷对峙便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进去请人。   小桃在众人围观之中偷偷扯了扯沐惜月的衣袖,小声问,“万一闹大了,是不是不太好。”   “闹得越大越好。”她语气轻松地回答,最好闹到朝廷上下为之动容,闹到朝廷命官不得不插手的地步。   到时候看徐庶怎么保得住他。   不出片刻,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陈七提着衣角匆匆赶出来,先是一眼看到外头黑压压的人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小厮的头一下。   一出去也没理会沐惜月,拱手对围观路人道歉,“这只是我与穆公子之间的一点小误会,大家莫要介意。”   说完了才转身对着沐惜月,“穆公子,您今日要来怎么不早些通知?最近我为坊间流传出的假货焦头烂额,实在腾不出空来。”   这意思就是假货不是他做的呗。   沐惜月丝毫不上当,眯眼笑着回驳,“我也正是因此而来,您上次仓促来,二话不说便指责我卖假货,实在委屈。”   “容不得我怀疑,毕竟您是这批货的唯一供货商。”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将锅甩出去,他拼命地暗示着周遭的路人。   而她不疾不徐,缓缓说着,“您并非我唯一的买家,为何只有您这边的出了问题?”   “穆公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据我所知,刘老板家的也出了问题。”陈七眼神一闪,搬出刘桥。   她笑得更加成竹在胸,“是吗,那他为什么不曾找我?那他的买家为何又一声不吭?难道甘愿受骗?说到这里,倒是听说陈老板的买家相继消失,离奇的很。”   围观的人一惊,听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   “穆公子,我与你说货品,你却顾左右而言他,实在蔑视陈某吗?”他明显慌了一瞬,底气不足地转移她的话题。   他要说货品,她就顺着他的话说货品。   “既然您说我卖给您的是假货,为何您还在售卖?而不是全部撤回?”沐惜月轻蔑一笑,笑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多年经商,他考虑问题自然会想很多弯弯绕绕,也自信与京城百姓的来往,却没料到她胡搅蛮缠的本事更高一着。   更何况她非常清楚所谓的光环效应,她的外在形象在钱小姐那里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再加上她从路人围观开始就一直好商好量,语气温和,俨然为自己立起了谦谦君子的人设。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万万没有想到的   长得好看,说话有条理,举止谦卑,换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有不知礼节的小厮与她纠缠在先,路人早就先入为主地确定了谁善谁恶,此时陈七的种种误导与辩解不过是加深她的形象而已。   “对啊,你明知道是假货还卖给其他人,安的什么心?”路人一致站在沐惜月这边,质问着陈七。   万万没想到局势会如此变化的人懵住。   路人交头接耳,声音却刚刚好让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我昨天路过张老板家,门口都没人了,你说是不是……”   说着还偷偷看了陈七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陈七跳入黄河都洗不清,好在短暂的发懵后迅速反应过来,“这都是一场误会,那些客人都是预定,所以我这几日才会四处奔波解释。”   他的话并没有任何说服力,路人脸上的不赞同甚至不需要特殊说明。   怕他狗急跳墙,沐惜月在此刻站出来,温文尔雅地打圆场,“陈老板也莫要着急,若是误会一场,调查清楚便好,不如我与你一同去拜访买家?”   陈七再度怔住。   沐惜月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买家早已不在京城,她这问话不过是把他逼入两难的境地。   “穆公子有心了,这事陈某一人足矣。”他倍感手忙脚乱,本打算默默地赚完钱,利用徐庶的力量堵住那些人的嘴,大大方方地做次奸商。   况且徐庶也再三保证过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既然陈老板这么说,那我也不便打扰了。”见好就收,沐惜月不再逼迫,只是隐隐将这些信息透露给路人,让他们有足够的遐想空间。   利落地说完带着小桃离开。   路人见没有热闹看,也纷纷散去,却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大多是对陈七的指责猜测。   沐惜月偶尔听到几句,嘴角愈发得意。   回到皇宫,还没走进去,就看到景墨站在皇宫宫城上张望着,脚步顿了片刻,就这闪念的一瞬间,两人对上视线。   后者迅速凝眉,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等她进了宫门,景墨已经站在门后,耐心地等着她走过去。   “今日钱大人来过。”他开口便是惊人的话,沐惜月睁大眼,不可置信,一瞬间以为他替自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快步走到他面前,带着做贼心虚,低声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钱大人只是来找我回禀一下辽安县的进程。”他看着她的紧张,觉得有些好笑,但又莫名地来了一股火,酸酸地追问,“这么怕我打扰你的良缘?”   “哪有,只是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机。”她欲盖弥彰地推了他一把,与他并肩往里走。   景墨虽然不悦,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钱小姐与她生气,嘴上埋怨两句便过去了,等回了乾坤宫,周遭只剩下他二人,他才正色着。   “莫雨同我汇报了一些情况,消失的那些富商大贾果然与徐庶有关,而且流言四起也有他的功劳。”莫雨能笃定回禀,必然是掌握了证据。   对这结果并不意外的沐惜月稍微安心,缓缓点头,“让他保管好证据。”   “嗯。”   “徐庶背后的人,查到了吗?”这些小兵小卒只是障眼法,真正执掌大局的人不除,后患无穷。   他黯然摇头,这是最令他奇怪与惶恐的地方。   对方对他了解得清清楚楚,而他对对方却一无所知。   “看样子此人,必然是诸位皇子中的一个了。”沐惜月大胆断言。   国舅从景墨登基后便不遗余力地支持着他,帮他稳固地位,七皇子更是鞠躬尽瘁,怕他担心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去边关。   当然被他拒绝了。   其他的皇子暂时无法置评。   “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并不庸人自扰的沐惜月立刻将这个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抛在脑后,嘴角弯着微妙的笑意,“陈七马上要坐不住了。”   她将今日在陈府外的事一五一十转告,景墨的表情由暗转明,眼底露出几分释然,“你的激将法奏效了。”   陈七的负面消息原本便在坊间流传,今日她的举动不过是加速流言发酵,等陈七的对手找准时机一拥而上,他必然招架不住,只能慌不择路地求助徐庶。   而徐庶早就在莫雨的监视之下,他本人也十分清楚,要么弃卒保车,要么共沉沦。   她非常确认陈七不是那么听话的棋子,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这场博弈不过是利用对方对自己的高估,陈七与徐庶大意在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已然预料到未来的成功,沐惜月心情轻松许多,却不敢放松,想到钱小姐这个变数,没忍住又叮嘱景墨一遍,“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告知钱小姐真相。”   “放心。”他看上去不是那么乐意,闷闷地答道。   不出两日,莫雨便来报,陈七频繁拜访徐庶,进出时的脸色似乎都不太好,而他的名声在民间也越来越差,不少曾经被他店大欺了的客都找回来,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再这样下去他会面临巨大的损失,从沐惜月那儿购置的面料还有一半积压在手中。   与此同时,景墨早些时候派出去的探子如期将受到徐庶威胁的买家送回来,秘密地保护在宫内,等待着时机成熟。   又等了一日,陈七狠下心直接冲到皇宫外求见叫冤,本意是吓吓徐庶,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一直等着这机会的景墨哪有不见他的道理,欣然将人迎进来。   陈七才喊了两声,打算离开时,宫门忽然打开,里头走出来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召着他,“跟我去见皇上。”   他呆若木鸡。   “还不快点?想让皇上等你吗?”侍卫看虫子似的看着他,不耐烦地催促。   他只得手足无措地跟上去,一路上小心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布置,心中惶然,能如此顺利面见皇上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短暂的慌乱后他迅速平静下来,这也是个机会,正好挫挫穆公子的嚣张气焰,毕竟穆公子只是一个外来人,而他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果真厉害   若他倒台,对皇上的统治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如是想着,见到景墨时他便坦然不少,从容地跪下行礼,“草民见过皇上。”   “平身。”在外人面前,他的皇帝架子十足,沐惜月默然坐在他身边,淡定地看着才打过交道的人。   陈七哪里能认出她来,只恭敬地垂首行礼。   “听闻你在外鸣冤,所为何事?”景墨并没有和他闲聊,直接问道。   “草民前段时间在一位穆姓公子手中重金购置了一批据说可以自行发热的丝绸,未想到确实假冒伪劣,并不能自行发热。”他字句斟酌,将自己摆在无辜的受害者位置上。   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既然他自己撞上来,就不怪他们了。   “你什么时候购置的?”他淡然地发问。   陈七飞快地思考后如实回答,“大概半月左右。”   “这期间你可曾售出过?”他面色看不出喜怒。   “是。”他回答完又迅速为自己辩解,“售出后发现有问题便召回了。”   沐惜月冷笑一声,寂静的大殿里引起了陈七的注意。   他当然听说过她的名头,知道她聪慧过人,机敏谨慎,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说漏了什么,尬笑着问,“不知沐姑娘为何冷笑?”   “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陈老板都在售卖该丝绸,这就是你的召回?”她说得笃定,仿佛早就看透他的打算。   “沐姑娘,您在深宫之中,谗言可不能乱听。”陈七跟着徐庶胆子越来越大,又看这沐惜月虽然盛传她是皇上结发,却没有一个皇后之位,料想不受宠,便没有控制。   下一秒便听到景墨苛责的问话,“一介平民也敢指责准皇后的话?”   这一声低沉的质问吓得陈七立刻跪在地上,忙露出惧色求饶,“皇上,草民一时不查,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景墨当然不会责罚他,这面上却还有化不开的阴沉,没有轻易迈过那个坎,盯着他伏下的身子,语气不悦,“陈老板果然见多识广,面对朕与皇后面色不改。”   见他抓着自己无意冒犯的小辫子不放,直觉自己被针对,陈七心中大叹不该逞一时之能,再三道歉。   可景墨丝毫不买账,借题发挥,“如此看来,民间传陈老板店大欺客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心中一惊,此刻才明白自己是主动走入了他的圈套,早在他来之前,这座上之人就对他调查得清清楚楚。   难怪徐庶说闹到皇上面前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立刻转了口风,毫不犹豫地供出刘桥,“皇上实属误会草民,草民自从发现是假货后便停止售卖,倒是刘桥还在公开兜售,草民忙于劝解他,便给了他可趁之机。”   言下之意便是景墨听到的各种风声都是刘桥故意为之。   “陈老板是搞错了吧,朕也大致看过最近告到官府里的民状,皆是指责你,全然未提刘桥半个字,若是他卖了假货,怎么会无一人揭发?”沐惜月接话,悠然给他下着套。   陈七被他们俩联合逼问,且都与他密切相关,无法逃脱罪责,眼珠子急急转了几圈,说道,“那刘桥或许背后有什么势力也说不定。”   “是吗?这么说,你的背后也有什么势力?”她循循善诱。   “这与草民有和干系?”他愕然。   沐惜月换个姿势,撑着下巴望着他,“你说刘桥造假,无人告他是因为他背后有人。”   “是。”他点头。   “那有人说你造假,却无人告你,甚至连买家都找不到,是不是说明你背后也有人?”她的逻辑自成一套,偷换概念。   连当事人都差点被绕进去,他急忙道,“皇上才说过最近频频有人状告草民。”   “可是他们只是告你店大欺客,翻出来也不过是陈年往事,无一人告你造假。”沐惜月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迅速逼问,“所以陈老板,到底是谁在给你撑腰?”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陈七被她一连串的问话打得晕头转向,原本是来揭发穆公子,顺便拉刘桥下水,却没想到把自己赔了进去。   这皇上根本是请君入瓮,早就调查好了他的各类动向,可徐庶分明说过朝中有他打点,这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他不由得看了不停逼问的沐惜月一眼,乍一看去有几分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皇上,徐大人在殿外求见。”公公打断他们沉默的对峙,高声通报。   陈七眼睛一亮,克制住回头的冲动,默默直起腰板。   “宣。”   沐惜月随手拿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与景墨对视一眼,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徐庶步履匆匆地赶进来,还未开口直接跪在地上,“微臣有罪。”   “徐大人此言何意?”景墨眼皮子微微掀起,没有多少感情起伏。   阶下之人俯首,额头抵着交叠的双手,“微臣早就得知陈七与刘桥不慎被奸商诓骗的消息,可多方打听都寻不到其下落,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哦?”座上二人面色平静,默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臣原本打算让陈七与刘桥放出假消息,等假货卖光,误导奸商以为计谋得逞,那时再假意购置下一批,引出奸商。”徐庶回答得有条不紊,“为了看上去更真实,臣才拉长了时间线。”   说得有模有样,若非沐惜月以另一个身份全程参与其中差点就信了。   她在客栈的位置从未刻意隐瞒,若是想找,不过一趟马车的事,到徐庶嘴里就成了遍寻不到。   还拉上刘桥,果真厉害。   “是吗?既然如此,不如把刘桥也叫来,对对口供。”景墨当机立断,挥手下令。   徐庶与陈七对视一眼,后者有些担心,毕竟刘桥是他的对家,会利用这次机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抬头一看徐庶,他成竹在胸,似乎早就打点好那边,以口型说了一句,“不用担心。”   陈七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不多时刘桥便被带到,他跪在地上,先是看了景墨一眼,随后看向默不作声的沐惜月,眼神微怔,又很快回过神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果然好计谋   “草民见过皇上、准皇后。”他淡定自若地行礼,全然没有初见的局促无措。   “徐大人方才说为了抓到奸商,特意与你和陈七做了出戏,是真的吗?”景墨开门见山地询问。   说话间还偷偷看了沐惜月一眼,从她的脸上得到万事无忧的反馈,才放心地继续追问,“买到造假丝绸可也是真的?”   刘桥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一字一句地回答,“回皇上,草民并不知情,至于丝绸,草民手中确实是真品。”   “什么?”陈七大惊失色,不顾礼仪跪起身瞪着他,“你与我同时从一人手中购置,怎么可能你是真的,我是假的?”   徐庶眉头微微敛起,不着痕迹地抬眼扫向沐惜月,又转头对刘桥道,“刘桥,你可要想清楚了回答,包庇奸商可是连坐之罪。”   而刘桥似乎没有听懂里面的威胁之意,笃定地回答,“草民并不知情,且并未买到造假丝绸。”   “皇上,他在说谎,必然是受了奸商的贿赂!”陈七十分笃定,不由得拔高声音辩解,触到景墨暗沉的视线后又默默降低了音量,还不忘追加,“草民有证人。”   “证人何在?”景墨也直接,顺着他的话问。   陈七眼神闪了闪,钱由的名讳由他说出来自然不好,因此回头看了徐庶一眼。   被赶鸭子上架的徐庶拱手,徐徐道,“此人便是钱大人的爱女钱小姐。微臣偶然得知钱小姐在刘桥处购置了一匹丝绸,过了一日却发现并不像他说的那般,甚至上门责问过。”   牵扯到朝中大臣,自然不敢随意撒谎,陈七暗自冷笑,自认为稳了,还可以借机惩戒刘桥,日后他的位置必然坐得更舒服。   “既然如此,不如将钱大人和钱小姐一并请来,大家就在朝堂上问个清楚。”景墨没有丝毫不耐烦。   机警的徐庶已然察觉到不对,可此时要阻止也来不及,只好应下。   半刻钟后,钱由与钱小姐一并出现在大殿之上,“臣参见皇上。”   “嗯,不必多礼。”他看了一眼钱小姐,移开视线,片刻后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长相并不出众,只是富养出来的女孩儿总带着一股独有的水灵。   这么想着又看了身边人一眼,瞥到她微微笑落在钱小姐身上的目光后清嗓子咳了一声,“钱小姐早些时候可曾在刘桥处购置过丝绸?”   “是。”她大方承认,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与身为皇上的景墨对视。   钱由连忙拨弄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放尊重一些。   “那丝绸可有出问题?”   “并未出过问题。”钱小姐答得很快,没有任何犹疑,看不出撒谎。   沐惜月在陈七惊讶之时看向徐庶,后者却比她想象的要淡定许多,等景墨问完、陈七收起惊讶的表情后才悠然道,“钱小姐撒谎,可是为了那位穆公子?”   原本平静坦荡的人不自觉飞快地转了下眼珠,十分紧张,“我不认识什么穆公子。”   在场的人都看出她的撒谎,这点自然不用徐庶言明,他娓娓继续,“臣曾偶遇过钱小姐与一位年轻的公子一同出入,没记错的话,钱大人也在身边。”   莫名被扯出来,钱由就镇定许多,“想必徐大人看错了,臣与卿儿的确出入过公众场所,但未曾见过什么年轻公子。”   徐庶眉头微皱,随即散开,笑笑继续,“我也能明白钱大人为何撒谎,毕竟这事关皇族名誉,您身为朝中大臣,自然需要再三小心。”   此言一出,一直波澜不惊的景墨扬了扬眉,看向沐惜月,后者不以为然,双手交叠淡定地等着他继续。   “徐大人此言何意?”钱由疑惑追问。   徐庶却不直接回答,转头拱手对着景墨,“皇上,臣斗胆搜查准皇后沐姑娘的寝宫。”   “放肆,她的房间也是你们能搜的?”他想也没想拒绝。   沐惜月安抚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语气温柔坦荡,“既然徐大人想搜,便搜吧。”   得到她的首肯,景墨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担心地看着她。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二人的徐庶没有错过那个担心的眼神,嘴角微勾,愈发胸有成竹。   一群人浩浩荡荡抵达沐惜月的寝宫,徐庶转身示意身后的侍卫开始行动,路过沐惜月的时候假模假样地冲她一点头,“得罪了。”   “无妨。”她欠身,大度地回答。   碍于景墨还在场,侍卫不敢翻得太过分,却很仔细,每个小角落都不放过。   一片翻找东西的窸窣声音里,一个侍卫忽然拿起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大声喊了一句,“找到了!”   随后拿着东西迫不及待地跑到徐庶跟前,刚要交给他,被他一瞪,中途转个弯递到景墨手里。   真没有见过这号东西的景墨拿着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沐惜月,“这是何物?”   “不过是我的一点小玩意儿罢了。”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来,动作优雅地整理着面具。   “就是这点小玩意儿,骗了刘桥与陈七,准皇后果然好计谋。”徐庶当然不会放过她。   陈七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想伸手指着她,又害怕皇威,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问,“你就是穆公子?”   难怪他一直觉得那个穆公子阴柔之气过重,举手投足似女人一般。   沐惜月淡淡看他一眼,却并不承认,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那张面具,微微调整后转头望向徐庶与陈七,“徐大人,陈老板,你们看清楚。”   徐庶原本的笃定在看到她的脸后变为惊讶,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景墨眼疾手快地挡在他与沐惜月之间。   戴上面具的人俨然化身为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却并非她扮做穆公子时的那张脸,沐惜月在他们愕然的眼神中淡笑着发问,“莫非你们见过这张脸?”   “这……”徐庶支吾着没有说话。   “说来惭愧,皇上日理万机,我帮不上忙,只能自己捣鼓些没用的小玩意儿,不知道徐大人是如何得知我房间有这样的东西,难道安插了眼线?”她语气轻松,眼神却锋利。 第二百四十四章 自然要以身作则   “徐大人,你竟然敢在皇宫里安插眼线?”景墨紧追不舍,字句紧逼。   徐庶连退两步,不敢相信。   在来之前,他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有相当的把握才会直接冲着她的卧房来,万万没想到反而遭到算计。   也就是说,宫中那只手已经暴露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瞪着似乎毫不知情与一脸无辜的沐惜月,脸色沉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臣也是受了奸人挑拨,才怀疑到沐姑娘头上,多有冒犯。”   “无妨,你也是为了国家社稷。”景墨看上去很好说话,并未深究。   不等陈七松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对准他,“不过既然这位穆公子并未造假,陈老板卖出的造假之物,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明鉴,草民只是为了配合徐大人的计划。”陈七飞快地将祸端甩到徐庶头上。   后者瞪他一眼,迅速回驳,“当初陈老板找到微臣,哭诉他被奸商蛊惑,微臣本着为民着想,想帮他追回损失,所以才有此下策。”   说来说去,就是陈七自己的问题。   “所以你为了牟利,伪造丝绸作假之事,还欺骗官员为你隐瞒,你可知罪?”景墨当着徐庶的面质问道。   事已至此,陈七百口莫辩,刘桥反咬一口,钱小姐又不肯承认,他只能自认倒霉。   若是此刻乖乖的,徐庶或许还能保他。   “草民知罪。”他“噗通”跪在地上,惶然认错。   徐庶适时站出来,“陈某欺上瞒下,罪孽深重,臣请命亲自审问,以还百姓一个真相大白。”   他贵为二品,审问一个商人,不为过。   “不必,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朕听闻京中已有好几个大户莫名消失,此事朕亲自过问。”景墨大手一挥,拒绝了他的提议。   一直沉稳有度的徐庶没忍住变了脸色,嘴唇动了动,“皇上,您诸事繁忙,这点小事,交给臣下已然足够。”   “最近灾款顺利下发,朝中还算轻松,更何况关乎民生,便事无大小,朕意已决,徐大人的好意朕心领了,你先下去吧。”他语气坚决,直接下了逐客令。   徐庶纵有不甘,也只能先行退下。   他退下后,看热闹的钱由与钱小姐也先后行礼退下,刘桥更是毫不留念地直接离开,方才还拥挤的大厅只剩下不知命运的陈七与景墨沐惜月。   “来人,把他押入地牢,择日问审。”他也没有今天审问这人的意思,只是让侍卫将他打入地牢,先关着。   侍卫领命压着陈七离开,一路上陈七分外沉默,似乎在思考对策。   “没想到陈七会自己撞上门来。”沐惜月这才明显松了口气,略带着笑意,这是她自己都没有料到的。   本打算循循善诱,引着徐庶和陈七上钩,还在斟酌合适的计划,陈七自己倒沉不住气了。   “还好早有准备。”经历了灾款筹措一事,两人都谨慎很多,凡事都为自己多留了几条后路,以免再度走入绝境。   “接下来就看徐庶怎么表演了。”将陈七关在地牢当然是为了引蛇出洞,不过依照徐庶的谨慎,恐怕是个漫长而隐秘的过程。   他们若是想给徐庶致命一击,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不知辽安那边如何了。”眼前事还算顺利,可远方的事却时时刻刻牵挂着他们的心神。   “韩折做事有分寸,放心。”景墨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温声安慰着。   她缓缓点头,乖顺地靠上去,思考半晌又问道,“睦洲好久没有音信了。”   距离上一次的消息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按理说这么久了就算没有消息,他也该报个平安,或者给个大致的坐标。   却一个字都没有。   再度从她嘴里听到季睦洲的名字,景墨下意识地吧抿了抿唇,可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甚至连一直笃信的他都开始微微动摇。   季睦洲的确武功非凡,机敏谨慎,可一人在外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他虽然不喜欢沐惜月与他过于亲密,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危险。   “我叫人去探探。”他低声回答。   埋首在他颈见的人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主动伸手环着他的腰身,笑嘻嘻地,“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就生个孩子。”   “……怎么突然说到了孩子?”他面色涨红,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到她落红的时候,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其实还是那个单纯如初的少年。   难得喘一口气的沐惜月兀自畅想着,“我觉得我和双胞胎挺有缘的,搞不好到时候我也会生个双胞胎。”   听她越扯越远,景墨尴尬地咳了一声,试图拉回他们的话题,“徐庶十分精明,可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最好是龙凤胎,美满。”沐惜月没有接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摆明了就是不想再听那些徐庶啊陈七啊。   景墨见她不愿意听,也就住了嘴,低头宠溺地看着她,由着她畅想,往日运筹帷幄的人此刻依偎在他的怀中,像任何人家的普通女子一般,可爱又纯真。   普通女子……他忽然笑了笑,是他错了,沐惜月一直都只是一个偶尔会撒娇的普通姑娘,是他给她加了太多的光环,再加上周围人的敬畏,导致他与她产生了一定的距离感。   “嗯,如果是龙凤胎,不如一个叫鸯一个叫昭。”想通这层,他跟上她的节奏,搭着话。   沐惜月抬头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名字,换一个。”   自认为取得非常好的景墨委屈地摸摸鼻子,沉吟着道,“那到时候你来取。”   “这可是皇子公主,我来取有失妥当。”她虽然有着现代人的灵魂,却更尊重他们这个时代的传统。   皇子的名字不由皇上赐,恐怕又会成文流言的根源。   “你想取什么便取什么,有我在,谁敢说半个‘不’字?”景墨最见不得她妄自菲薄,委屈自己,当下沉脸。   见他一言不合就是要弃天下保自己,沐惜月心中似灌满了蜜,同时又忍不住敲打他,“你身为皇上,自然要以身作则。”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是背后那只手的卧底   “我如今坐在这个位置,已然是以身作则了。”他闷声回答,似有不满。   看着他孩子般赌气,沐惜月十分好笑,顺势拍拍他的背,再度搂紧他的腰,“你很棒。”   正因为与他一路走到现在,她非常清楚,他能顶着压力坐在这里,与这些虎狼之人斡旋过招,不过是因为他内心的责任感。   以前是将军的身份驱使着他,现在是先皇与诸多信任之人的嘱托支撑着他。   而她作为最重要的一环,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打击消磨他的自信与坚定。   两人无声地抱住对方,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陈七打入地牢的第一天平安无事,狱卒密切关注着他的牢房,没有任何异样,而他也一改在外的善谈形象,闷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听完回禀的景墨与沐惜月点点头,没有多少意外。   傻子才会在被关的第一天就行动。   次日,陈七照例吃了一日三餐,无事发生,甚至没有人来探望。   这十分反常。   他有妻儿家室,两老也在京中落脚,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没道理他们连探望都没有。   “他家中还正常吗?”沐惜月问景墨派出去的探子。   “家中一切正常。”探子垂首恭敬回答。   她敛眉仔细思考,在景墨的安抚下决定再耐心等待几日,左右那笔巨额款项已经没有追回的可能。   而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天,陈七的家人似乎完全忘了这么一号人,徐庶那边也是毫无动静。   事出反常,沐惜月坐不住,打算亲自去一趟。   这次她并未乔装打扮,但是为了减少麻烦还是稍微换了件衣服,束起头发,带了面纱。   为了行动方便安全,她特意等景墨下朝后两人一同前往。   陈府一如既往,门口除了小厮还有他们委派下来的侍卫,周遭也被侍卫围得密不透风,这种情况下徐庶要是想耍手脚只能从内部着手。   内部!打量地形布置的沐惜月猛地回过神,拉着景墨从小门进了陈府,偌大的陈府毫无生气,他们走了一路连个仆人都没看见。   井边的水桶上飘着一层落叶,显然已经有几天无人照看。   两人默契对视点头,注意到这样的异常,沐惜月紧跟着景墨,防范着突然的危险。   连着经过两个院落,没有任何生意,只有池塘里的鱼偶尔游动发出细微的声音,怎么看都不是有人在住的地方。   太不对劲了。就算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才短短三天,怎么会撤离地如此干净与静谧?守在外面的侍卫都是千里挑一,怎么可能注意不到里面巨大的动静。   两人肩并肩四处搜索,景墨小心地护着沐惜月,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嘎吱——”树叶被踩断的声音在此刻格外刺耳,惊得二人愈发小心。   在走过第四个无人的院落后,两人终于来到主院,这里与其他地方的萧索凄凉不同,地上杂乱无章,摆饰散落在各处。   仿佛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推搡。   “小心。”景墨压低声音提醒她。   她点点头,眼尖地看到地上一块破碎的瓷片上有一点扎眼的红色,蹲下身仔细查看,确认那是血。   可是这血滴未免太小,倒像是不小心划到掉落在上面的。   她与景墨对视一眼,两人小范围分头寻找,不多时两人相会,同时摇摇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不死心地又去院子里转了转,院子里又和其他院落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重新回到唯一有痕迹的主屋,两人放慢速度仔细搜索。   要么陈府人已经悉数遇害,要么是躲在了某个地方。   现在来看前者不大可能,一是陈七必然未雨绸缪有一定的后备措施,二是徐庶也需要他的家人来做威胁。   所以他们应该是尽数躲在了某个地方。   可能还在陈府内,也可能转移到了外面。   这里的这些摆设可能只是诱饵,障眼法罢了。   沐惜月一边思考,一边仔细观察着这间主屋,试图找出其中的机关。   而景墨这凭借直觉,已经开始四处探索。   “找到了。”他低声招呼了沐惜月一声,将书架上的某本书往里一推,书架立刻活动起来,不多时一个宽敞的密室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密室黑漆漆的,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二人同时脸色沉下。   景墨抽出腰间的火折子打燃,沐惜月不免多看了一眼,他带的东西还真是齐全。   有了火折子微弱的亮光,两人逐渐看清里面的模样,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入目只有满眼的红,有的已经开始发黑,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咽了气却还不甘睁着眼的尸体。   血迹一直往里蔓延,两人顺着乌黑的血迹往更深处走去,随着距离的变深,血迹也越来越少。   “他们中间有卧底。”景墨盯着血迹判断着。   “本来以为是陈七的人,其实是徐庶的人?”沐惜月回应着,却有几分疑惑。   若是要杀人,大可直接在外进行,为何非要引到密室里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的默契足以他读出她的疑惑,在外固然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人,但意外防不胜防,万一有人和门口的小厮通风报信,陈七也许下一秒便会知道。   若是那时徐庶他们还未做好应对之策,恐怕会被陈七供出去。   “不过,这卧底不是徐庶的人。”解决完沐惜月的疑问,他继而纠正道,“这是背后那只手的卧底。”   徐庶不会轻易放弃一个有着如此利益的棋子,所以在山穷水尽之前会想尽办法保住陈七,留作日后大用。   但他背后那只手就不一样了,那个人只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将徐庶抽身出来,免得他折损一员大将。   这就促使了那个人会越过徐庶的意愿直接动手,木已成舟,徐庶没得选择,只能忍痛弃了这颗棋子。   “这里的血还很新。”两人聊天间,沐惜月注意到转角的血色格外红艳,随着她说话还泛起微小的涟漪。   二人怔愣一瞬,她迅速下蹲,景墨抽出剑回身挡住黑暗中疾袭而来的剑风,“铮——”刺耳的刀剑声在密道里回荡。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这个人……罪不可恕   来人的剑又快又利,招招致命。   沐惜月捡起景墨掉落在地的火折子,循着记忆往来时的路返回,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脚步,等走出一小段距离后才点燃火折子,为景墨照出路。   她并不是武打方面的强项,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人只能尽可能自保,不让他分神照顾自己。   景墨一边回击,一边往亮处撤。   外面有他们的侍卫,只要能求援,对付这个小小的刺客不是大问题。   来人似乎是专业杀手,狠辣果断,以攻为守,反而令想活捉他的景墨步步后退,渐渐落了下风。   沐惜月看出他的劣势,心中着急,看了眼周围,倒是有散落的兵器,可她的招式对专业杀手来说不过是花拳绣腿。   她摸到自己手腕,里面还有一小包迷药,或许不能维持很久,但至少能争得片刻。   “景墨!”她大喊一声,与她默契十足的人立刻捂住口鼻,与此同时,她将迷药对着杀手洒出,尽数扑在他的脸上。   抓住那个瞬间,景墨一跃而出,两人退至密室外,迅速关闭密室,不耽误分秒直接去了大门。   冷静下来的沐惜月迅速回忆着方才密室的通往之处,将侍卫吩咐下去,其他的则跟着景墨重新回到密室。   密室里已然空无一人。   带上火把的侍卫将密室及密道照得亮堂堂的,尸体越发触目惊心。   “这……”侍卫并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惶然地打量着。   “那人武功高强,很有可能还在密道里,大家警戒。”景墨一眼瞥到尸体堆里毫无血色的小孩,迅速挪开视线,面上不忍。   “是。”侍卫井井有条地往前行进着。   地面的血迹越发浓稠,方才景墨与刺客敌对时刺了他几剑,想必对方也伤得不轻。   逐渐接近出口,景墨试了试头顶机关石板的重量,猛地掀开,外头立刻有四把剑尖对着他,他抬头望去,侍卫们惶然收回剑,跪在地上,“属下失职。”   “无人从这里进出?”他没有追究,走上地面,观察着周围。   这里似乎是某条小道,人烟稀少,少有人走动。   “是。”侍卫拱手回答。   在他吩咐后他们便立刻盘查起四周可能的出口,并严加防守,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要么是此刻速度太快溜出了他们的包围圈,要么他还在留在密室内。   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回到密道,匆匆跑过去,正巧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两人疾步追赶,路过他方才的位置才发现地上的尸体都被掀开来。   想来刚刚他便是躲在这里面混过了他们的搜查。   好在外面还有他们的人,应当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刚到密室门口,便听到外头刀剑相接的声音,景墨提剑飞身过去,阻拦住刺客要离开的步伐。   与此同时,其他地方的侍卫也整合完毕,将刺客团团围住。   刺客本就身负重伤,又与诸多侍卫缠斗多时,早就黔驴技穷,握着剑的手颤抖着,血顺着剑锋不住地往下流。   “我劝你尽早收手,”景墨封住他的逃生之路,沉着眉给他选择,“若你配合,朕也许会收你入麾下。”   这个人是个人才,他又正值用人之际,假若成功策反,也是好事一桩。   那刺客只是冷笑一声,“你若留我,才是最大的祸患。”   不待他搞清楚刺客的言外之意,电光火石间刺客提剑自刎,一剑封喉,血汩汩流出,他缓缓歪倒在地上,面色平和。   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自觉上去检查他的气息,拿手指探了探,才回头看向景墨,“已经气绝。”   “处理好这里的尸体。”他颔首,吩咐下去。   刺客自尽,他们无从得知他的身份,沐惜月多留了个心眼,上前检查着那刺客的尸体,左右翻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充当了仵作的人在景墨的注视下终于收手,起身走到他身边,他拿出帕子为她擦擦手,听她道,“他身上有一个牡丹花状的小刺青,不知道是他个人的兴趣还是背后的组织。”   “我会留意。”景墨只是担心她的安危,“下次过去先和我说一声。”   “我没那么脆弱,不过是检查一下尸体而已,而且侍卫已经确认他咽了气,不会有意外。”自从他登基后越发谨慎小心,她在他眼中都快成了容易轻易破碎的瓷瓶。   景墨不会与她争论,只点头附和,“嗯。”   手却箍住她的腰身,牢牢将她控制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沐惜月叹口气,只能由着他去。   陈府上上下下五十来口人,无一幸免,只有门口的小厮,在看清楚里头发生什么后吓得失了心,疯疯癫癫地离开了。   沐惜月站在门口看着一具具蒙上白布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更深的却是叹息。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殊不知他们恰恰是棋盘上随时能够牺牲的棋子,一人失足,足以连累全家人。   这些死者里还有尚且年幼的孩子,可怜还未看尽世间美好,便与世长辞。   “这个人……罪不可恕。”她的声线暗沉,暗含着难言的恨意。   清楚她指的是谁,景墨握紧她的手,给她承诺一般,“我们会把他找出来的。”   “先回皇宫,他现在应该已经有动作了。”她克制住汹涌的情绪,转身往回走。   来往路人吃惊地望着陈府里里外外穿着官服的人,纷纷议论着,等看到一具接一具尸体被抬出的时候,皱起眉露出不适,却又没有离开。   刘桥很快得知这个消息,不禁慨然,再没有宿敌固然是好事,可这下场未免太惨,不与官府来往果然是对的。   他默默下定决心,日后定然不与朝堂之中的人有任何来往。   赶回皇宫,狱卒正在往外抬受伤的同僚,见景墨与沐惜月过来,停住手中动作,“今日地牢遇袭,我方五人重伤。”   “下去医治,”景墨已经越发熟练地处理这些事,“里面情况如何?”   “陈七被连刺三剑,已经身亡。”狱卒拱手跪地,“属下失职,请皇上责罚。”   两人站在门口,不多时,一个身着囚服满身是血的人被抬出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愿意招供一切罪行   正是陈七,他脸色青白,眼睛惊恐瞪大,似乎对来者极为害怕,死前必然经历过不小的挣扎,指甲里还残留着血迹。   沐惜月示意狱卒将陈七放在地上,自己则蹲下去,抬起他的手观察着指甲里的皮肤碎屑,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都有显著的痕迹。   看来凶手被他挠过一爪子。   她放下他的手,颔首表示人可以抬走了。   两人往牢房里面走,这里的狱卒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两边牢房里的人大声嚷嚷着,杂乱地描述着凶手的模样,企图减刑。   而他们嘴里的话,能信的不过一分。   直接忽略囚犯,来到陈七的牢房,景墨还特意加固过这里,狱卒也多派了一队,果然幕后之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想到一块儿的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担忧。   看样子对方精卫不少,先前的刺客,以及这个杀人灭口的凶手,单挑出来,实力都不在他们之下。   如此被动又确认的情况下,硬碰硬只会让他们处于下风。   主动出击获胜的可能性太小,两人同时打消想法。   陈七已死,景墨依据国法罚了狱卒几十大板,这事就算了了。   就连莫雨都十分意外他的平静,一次汇报完进度后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皇上,难道您一点都不担心徐大人会趁这个机会翻身吗?”   陈七死了,一切都死无对证,纵然他查到不少关键性的证据,也都无济于事,徐庶大可借着他的死矢口否认,将责任推得清清白白。   “车到山前必有路,莫大人只管查案便是。”景墨摆手示意他不用过多担心,见他还是一脸忧虑,打趣着,“不如你去辽安与韩大人一同辅助灾区。”   莫雨眼睛微亮,又反应过来他在开自己的玩笑,不好意思地,“韩大人才能几倍于微臣,微臣过去不过是给他添麻烦罢了。”   他说的真诚,更打动了有心栽培他的景墨,鼓励着他,“莫大人前途无量,莫要妄自菲薄才是。”   有了他的安慰与鼓励,莫大人显然重拾信心,坚定地拱手道,“多谢皇上栽培。”   君臣你来我往寒暄一番,莫雨在离开时欲言又止,显然怕徐庶的人会再生变故,可一看皇上和沐惜月都一派气定神闲,也就不庸人自扰。   陈府灭门的消息迅速传开,沸腾了一天,就连刘桥都象征性地出来吊唁了两句,可一直与陈七私交密切的徐庶却只字未提。   早朝时,莫雨例行回禀,谈及陈七之事,主动道,“陈七害人不浅,坑骗金额巨大,罪孽深重,却不该累及无辜,臣以为这事必然有隐情。”   他的话音刚落,徐庶便迫不及待地接话,“臣以为陈七行事过分,连朝廷重臣都敢欺瞒,罪不可恕。仇家找上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哦?依照徐大人的意思,这是寻仇,我们便可以不查了?”景墨顺遂地发问,眼神却十分压迫。   那天在乾坤宫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徐庶不可能这么没脑子。   果然,徐庶瑟缩一瞬,又直起身扳为自己辩解,“臣的意思是,当下辽安县尚在水深火热之中,却还要分神处理一个小小的商人,实在不值得。”   “值不值得,何时由徐大人决定?”莫雨插嘴,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就越发看不惯这个衣冠禽兽的徐庶,抓到机会便要弹劾他。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两阶的小官再三逼问,徐庶有些恼火,口不择言地回驳,“那也轮不上莫大人来决定。”   两人眼看着要在朝堂上吵起来,景墨忙出声制止,“两位都是为民请命的命官,在朝堂之上叽叽喳喳地争吵,成何体统?”   二人同时噤声,他接着道,“徐大人的忧心朕能理解,但陈七所为实属罪大恶极,朕定然严惩不贷,查出幕后之人。”   徐庶眼睛一抖,嘴唇颤了颤想说点什么,却听景墨继续说着,“莫大人,你调查得如何了?”   “本来已接近真相,但现在陈七已死,恐怕一切都死无对证了。”莫雨叹口气,就差那么一点,只要拿到陈七的口供,就算徐庶有先皇撑腰都无法翻身。   注意到徐庶嘴角微末的得意笑容,莫雨更加气愤。   “若陈七还活着,是不是就可以水落石出?”沐惜月的声音在大殿里朗然响起,清脆的声音引得诸位大臣看过去。   景墨立刻站起身,迎着她走去,托住她的手,轻声责问着,“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还出来?”   底下徐庶一派的大臣默默点头,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女人干预内政,原本就与国法不容。   谁知道下一秒听他道,“这些琐事,我来处理就好,与其在这里听他们争吵,不如在卧房中看书休憩。”   大臣一阵汗颜。   景墨宠妻的名声在外,只是沐惜月一直不曾当众露面指点朝政,加之没有皇后封位,导致大臣们不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宠”这个字。   现在感知到了,他们宁愿自己没有感知到。   “这毕竟是大事,不亲自盯着我总是不放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已经足够引起她的警惕。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缓缓上前,越过她“噗通”一声跪在景墨面前,颤着声音开口,“皇上,草民愿意招供一切罪行。”   “这……”徐庶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说话结巴起来,指着他的手指发抖,“这……怎么可能?”   收到陈七遇害的消息之后,他便派人再三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彻底安心,这个陈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看向沐惜月,蓦地想到她高超的伪装技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   “草民在京中行商,离不开对官府的打点,是徐大人先找到草民,提出合作,草民才斗胆……”陈七语速飞快,将徐庶与他勾结的具体内容一五一十地抖露出来。   其中还不乏以恶意手段打压同行的往事,将徐庶的底扒得干干净净。   未曾听闻但有所怀疑的大臣同仇敌忾地瞪着他,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八章 问心无愧便可   “皇上,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您怎可听信他一个小人的供述?”徐庶急忙跪在地上,声音凄厉,极力挽救着。   而景墨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一面之词?”   说着他看向莫雨,后者会意地冲大殿外招了招手,不多会,几个人被带进来,有大有小,身上的衣服看得出价格高昂,却皱成一团,显然最近过得十分窘迫。   “这几人,你可认得?”人带上来,景墨淡淡发问,眼睛紧盯着他。   徐庶帮着陈七强买强卖,为了不留下后患,直接以官府的名义将他们送出京城,除开先找回的那几家,这是最后剩的两家。   “臣并不认识。”徐庶瞳孔地震,垂首否认。   被他的死鸭子嘴硬气笑,沐惜月示意侍卫好生护着陈七,自己则走上前,面对着徐庶,俯视着他,“是吗?我看他们对你熟得很。”   说完看过去,声音温柔了许多,“你们不必害怕,大可将你们的经历说出来,让我们看看这位徐大人,是如何给百姓安稳的。”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婆站出来,缓缓叙述着,“草民只是一介平民,平日做点小买卖,攒了点钱准备给孙女儿做嫁妆,一日徐大人带着陈老板上门,说是有好东西。”   “老身想这东西听上去神乎其神,孙女儿又喜欢得紧,便答应了,谁知道根本就是造假,去找陈老板理论,却被官府的人挡在门外。”她说着喉咙干涩,有了哭腔。   “可怜老身半辈子的积蓄打了水漂,徐大人与陈老板勾结,老身无处伸冤,还被赶到了京城外,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她越说越悲切。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气不过,直接冲到徐庶身边,不由分说一巴掌打过去,“都是因为你什么黑心钱都赚!我姥爷与父亲在外被流氓地痞乱棍打死!”   朝廷上的人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原本是幸福的一家,现在却只有三个女人撑起来,可想而知生活有多艰难。   她说完,下一个中年男人接着控诉,故事都从徐庶带着陈七登门拜访开始,再由被赶出京城结束。   可怕的是,如此动用人力物力的事情,宫内竟然毫无所闻,甚至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全貌。   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控制着宫内外信息的流通,他们处于这种半封闭的状态下,要知道掌握全局难上加难。   等受害人一一讲述完,莫雨已经气得拳头捏紧,其他大臣亦是愤慨不已,往日力挺徐庶的丘大人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声不吭,甚至有意将自己藏在诸位大臣中。   “徐大人,你还有话要说吗?”景墨深吸一口气,按住龙椅,勉强压下一剑了结他的冲动。   他早就六神无主,胡乱地为自己开脱,“这是他们的局,他们早就串通好了要来陷害我!”   “那这些你又如何解释?”景墨将莫雨早先呈上来的厚厚几叠账本掷在他跟前,厉声责问。   “臣并不认识这些东西!”徐庶将无赖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看都不看地上的账本一眼,张口就是否认。   这厚颜无耻的本领着实让人咂舌。   沐惜月叹口气,并不打算和他继续纠缠,看向景墨,“证据确凿,他的话已经无所谓了。”   指望这样的人认罪,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其他人自然没有回驳的余地,景墨大手一挥,“来人,将徐庶贬黜官职,押入地牢受刑,就此流放,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全程没有丝毫啰嗦,人证物证俱全,没有给任何人插手的机会。   徐庶似乎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被侍卫拖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望着皇宫某个方向,一点都不紧张,笃定会有人来救他一般。   沐惜月微微眯眼,这个徐庶未免太嚣张了,有这样的棋子,迟早会毁了一盘棋。   莫雨也看出他的淡定自若,有些担忧,“就这么放他离开……”   “他已经没有了价值,这是皇上最后的宽容。”这话听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沐惜月清冷地说完,看了还跪着的陈七一眼,“念你告发有功,免你死刑。”   陈七只求能活下来,自然感恩戴德,刚要感谢,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龙椅的景墨,征求他的意见。   景墨并未多做纠结,“惜月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陈七忙不迭道谢着离开,而臣子们则再度诧异。   方才沐惜月做决定做得自然而然,皇上更是默许了她的越矩,没有半点不悦,眼里满满的只有她。   这让不少人重新开始审视沐惜月的存在。   “希望诸位以徐庶为鉴,恪守本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万不要心存侥幸。”他无视大家的异样神色,径直退了朝。   整件事结束得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们从沐惜月扮做穆公子开始便布局,原本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多留徐庶一些时日,以找出幕后控制的大手。   现在他们有了更接近的线索,徐庶留着也没有用了,更何况留着他还可能会揭发她造假筹款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的景墨本就在流言的风口浪尖上,若是这事被拆穿,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也会被大家诟病。   “徐庶应当活不过今晚。”景墨处理着朝政,沐惜月难得在他身边陪着,看着那些皆在弹劾徐庶的奏折,轻声道。   “嗯。”他只是淡淡应着,余光瞥见她的担心,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放心,他一定活不过今晚。”   就算宫里的那个人不动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大石头落地,沐惜月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显得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研磨,脸色看上去有些暗淡。   “怎么了?难道还有隐患?”他低声关怀询问。   “不,只是人命不值钱,让我觉得唏嘘罢了。”在利益相关前,人命如草芥,而她又是从何时起变得毫无感觉的呢。   读出她的无可奈何,景墨揽住她的腰身,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抵着她的鼻子,“你只需记住,你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便可。” 第二百四十九章 如何敢让她前往   她顺遂地将自己的重量交给他,全心依靠在他身上,点点头,“嗯。”   只要无愧天地良心,她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晚便传来徐庶死在牢房的消息,刑都还未受完,便当场死亡,狱卒都吓了一跳,怕担上责任赶紧来通报。   景墨不咸不淡地打发了狱卒离开,没有过多追究,这件事以徐庶体力不支的意外略过去,无人再提。   而那个幕后之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纠缠,这次的麻烦更像是他的下马威。   “皇上,成王求见。”施公公打断他的思考,恭敬请示。   他微怔,自从先皇死后,皇子们各自独立出去,要了王爷封号,便极少插手朝中之事,成王便是昔日的二皇子,也是最先出宫之人,这个关头登门……   “请他进来。”   不出片刻,一个修长的身影翩翩走进来,煞有其事地行礼,“臣参见皇上。”   “二弟快免礼,如此见外做什么。”景墨对他十分有好感,更何况兄弟之间哪有这么多虚礼。   见他亲自下来扶自己,成王宽慰许多,就着他的手与他并排坐下,“许久未见,你看上去似乎烦恼缠身。”   “我未曾想这个位置做得远比看到的要多。”他苦笑着回应。   “这是自然,你肩上是千千万万家,责任自然也是千万倍。”成王十分理解他的苦闷,耐心地开导着他,倒是有几分长辈的姿态,“若是有何不解,也可以来问我。”   景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抬头望着他。   成王笑了一声,又自己打补丁,“我也只是跟着父皇久了,耳濡目染一些罢了,具体的还有需要你自己把握。”   “是。”他与先皇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一心扑在如何营救被困皇子以及改变局势上,带兵打仗他或许是个好手,但权谋……   “其实也用不着我,你身边就有一个很好的帮手。”成王忽然弯起嘴角,想到那个雷厉风行聪明伶俐的女子,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沐惜月这样的人,实在少有,有勇有谋,又知进退。   知道他在夸谁,景墨生出几分自豪,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只是他的妻子,他相守一生的人。   “但我不想她卷入危险之中。”他及时打住他的想法,将话题拐回到正轨,“二弟这次来,有什么事?”   “想必你也发觉了朝中的不稳当,我来只是提醒你一句,辽安县的决堤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登上皇位,只是一切蠢蠢欲动的开始。”他言尽于此,再多便多了。   景墨感激他的提醒,敛眉道谢。   “皇后之位,若是一直空着,打它主意的人便会越来越多,你只怕会更加焦头烂额。”成王诚心来为他指点迷津,一一叮嘱着。   “嗯,等辽安县彻底平静下来,我便立她为后。”那时不管玖妃是否同意,他都会一意孤行。   见他肯听自己的话, 是真的把自己当亲兄弟,成王愈发欣慰,不免多啰嗦一句,“还留在宫里的尧王、顺王、平王,也该找个时间让他们搬出去了。”   说的这三位正是六皇子、九皇子以及十一皇子。   后两位一直唯六皇子马首是瞻,若想请动他们,自然需要说服六皇子。   “嗯,我择日便去提醒。”景墨眼神微暗,不经意得到一些信息。   两兄弟闲聊几句,成王本就是随意探望,无意多留,谢绝了他一起用膳的邀请,先行告退。   早回避开沐惜月在成王走后才坐到景墨的身边,刚才的话她听得七七八八,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那个尧王,的确值得引起注意。   但名利场里,没有谁的话是完全可信的,成王这一出也许是挑拨离间。   毕竟尧王虽然还在宫中,却基本很少触碰朝政,就连早朝都是诸多推辞。   “成王这个人,也许值得信赖。”她还在盘算,景墨已经开口。   沐惜月并不意外,他用在人上的心思永远都单纯一些,战略他可以想出几层博弈,可却容易被亲近之人迷惑。   “在你地位稳固之前,谁都不值得信赖。”她并不是打击他,只是实话实说。   他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清楚她的话,没有反驳,从刚才的温情里清醒过来,“不过他似乎知道辽安县的内情。”   “也许他早就清楚了具体原因,只是碍于某种缘由,无法直接告诉我们。”她凝眉,成王应当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弄清楚辽安县水灾的实情,或许可以摸出顾兴元和端仁贵妃的下落。   “能让他忌惮的势力,放眼京城,少之又少。”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折腾,景墨对京中势力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但他根基未稳,自然不会傻到去打那些势力的主意,非但不能打主意,还要在其中小心斡旋,以求得最大的平衡。   “所以得亲自去一趟辽安县。”沐惜月握手,下定决心。   景墨立刻瞪大眼,紧张地注视着她,“不行,太危险了。”   “如今京中暂时平稳,徐庶充公的财产足够填一半国库,韩折那边也都是好消息,不会有大危险的。”她条理清晰地安慰。   男人神色并未放松,抿紧唇。   “灾后正是各类疾病流窜的时候,我去也能安心点。”她低声哄着。   这是实话,而且景墨很清楚她为此准备了多久。   “你研制的那些药,足够太医使用了。”他话中满是阻止,语气强硬,纵然明白自己阻挡不了她的决定,却还是不能放心让她离开。   “太医如果只能应对我给出药的病,那其他疫病爆发时,岂不是会让我们的努力功亏一篑?”沐惜月循循善诱。   景墨垂着眼,一时没有回话。   才在陈府经历那样的惊险,暗中之人虎视眈眈,辽安县的流言只是暂作歇息,也许就是等她入瓮,且他目前分身乏术,极有可能产生疏忽,他如何敢让她前往?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沐惜月盯着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率先软下心来,妥协着,“前期我会先给太医们做简单培训,他们不行我再去,那时你不许阻拦,可以吗?” 第二百五十章 你来怎么没声音   景墨看了她半晌,这已经是她妥协的结果,再逼她,可能她会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离开,他只好无奈点头,“行。”   空虚的国库因为徐庶家产而充实了部分,因此给了她更多经费研制一批基本用药,同时还能对之前尚有缺陷的药品进行改良。   终于不用分心在徐庶的事情上,沐惜月几乎一心扑在太医院培训太医上。   清晨鸡鸣刚过,就连勤政的景墨都有些睁不开眼,冬日的冷气总会顺着房门缝隙侵袭进去,他揉揉眼,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   正用热水洗脸,余光瞥见沐惜月也跟着起来,相当自主地穿着衣服,手法熟练,腰带系得整整齐齐。   “这才未及卯时,你起来做什么?”景墨顿住,疑惑发问。   “今日打算给太医们上一堂大课,所以要早些准备。”沐惜月自然而然地接过原本为景墨准备的手帕,借着他的热水洗了把脸。   宫女小心询问,“奴婢给您换水……”   “不必。”他打断她,匆匆洗完脸,跟着沐惜月走到梳妆台那边,盯着镜子里的她,“你昨晚子时才睡,尚未休息足够。”   她手法极快地扎起头发,给自己涂了层自制的保湿水乳,又抹了层面霜,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多,“我睡得足够了。”   那会儿在医院忙起来的时候一天能睡两个小时都是大幸,这四个小时的睡眠足够了。   况且按照计划,这批太医还过三天就要出发去辽安县,能抓紧时间教他们更多的东西。如是想着,沐惜月动作更快。   呆呆站在她身后的景墨沉默着,可这是自己答应的事,又不能毁诺,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抱着一大堆东西离开。   “你该穿黄袍了。”她走时还不忘回头提醒,举着袍子的宫女手都酸得发抖了。   今日皇上的脾气似乎不太好,饶是备受他栽培的莫雨都莫名受了好几个冷眼,不过他原本就性子直,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辽安县的灾款已经全面下发,目前进展顺利。”作为韩折的接应人,莫雨顶着景墨的黑脸回禀,“韩大人请示是否可以返程。”   想来他在那边也待了快半月,景墨眼神微收,正好韩折回来打消沐惜月的杞人忧天,脸色稍微好了些,“请韩大人返程吧。”   “是。”莫雨应下。   有了徐庶的前车之鉴,丘大人一时也不敢造次,乖顺地上下朝,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朝堂风平浪静,早朝顺利结束。   景墨活动了下筋骨,望见大亮的天色,外头是难得的好天气,“惜月用过早膳了吗?”   他的膳食都是前一天定好,也不知道沐惜月有没有提前告诉后厨。   “这……奴婢不知。”宫女一直守在他的左右,哪里知道沐惜月那边的情况,磕磕绊绊地答不上来。   听着的人眼神一紧,大步走向太医院。   远远地便闻到一股难言的味道,各类中药夹杂,闻者退避三舍。   “皇上,不如您先用了早膳。”跟来的施公公亦闻到那股味道,委婉地劝着他。   景墨一意孤行,推开太医院的门走进去,烟雾缭绕里隐约看到一个正在最前面忙活的身影。   “参见皇上。”太医们见他造访,惶然跪下行礼。   听到动静的沐惜月并未放下手里的活儿,反而不紧不慢地劝着他,“这里味道不太好闻,你不如先到外面等等,我弄好了去找你。”   她一心只有药方,此时更是关键时刻,当然不会允许别人打扰。   被忽视的景墨眼皮子跳了跳,出于尊重,转身拂袖离开。   在太医院不远的储秀宫落座,一边食之无味地吃着早膳,一边盯着太医院的方向,猜测着她的进程。   来见他的大臣都被带到储秀宫,等他处理完一轮朝事,那边仍然毫无动静。   宫女侍奉他也有些时日,从他的举动中读出他的不悦,眼珠子转了转,斗胆请示,“奴婢去请沐姑娘。”   “不用。”她的话音刚落就遭到景墨的拒绝。   宫女诧异望了他一眼,到底收回其他的话,默默垂头等着。   一晃到了午膳时间,那条路上始终没有出现熟悉的人影,景墨眉头越来越紧,手不经意间握紧成拳,情绪已经到了零界点。   “皇上,午膳要凉了。”最有地位的施公公轻声提醒。   冬日本就天凉,暴露在外头的饭菜热不了多久,况且放久了味道也不好,他担心地看着景墨,“不如您先用膳。”   “太医院的膳食可送过去了?”景墨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施公公一愣,看向身后的小公公,小公公轻轻摇头。   他为难地回头,“沐姑娘他们还未唤,所以下人们也不好自作主张地送过去。”   “是吗。”景墨意味不明地答了一句,盯着小路看了一眼,骤然起身,“把这些都带上。”   “是。”   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将微热的菜都装进食盒,跟在他后头。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太医院。   此时的太医院已经没有了早些时候的味道,空气中只有微微的苦味,尚且在忍受范围内,景墨打量了一圈,太医们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   沐惜月在太医之间游走,时不时纠正或者指导,整个太医院忙得热火朝天。   “该吃饭了。”他冷着脸走到她身边,冷不丁出声提醒。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是他后松口气,“你来怎么没声音?”   “我站在外面很久了。”景墨面色不改,语气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沐惜月注意到他身后宫女手中的食盒,似乎才想起来午膳这么件事,惊讶地瞪大眼,转头对其他太医道,“各位用完午膳再来吧。”   太医们早有饿得不行的,匆匆行礼后离开,沐惜月则带着景墨等人到了里面稍微干净的休憩处。   “你还没吃吗?”她看着宫女将午膳一样样拿出来,全然没有动过的痕迹,抬头询问,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后又心虚地别开视线。   “沐姑娘,皇上等着您一同呢。”施公公见缝插针地回答。 第二百五十一章 比我一国之君还忙?   景墨不悦地扫他一眼,担心他的话给沐惜月造成负担,又转过脸去看沐惜月,她面上果然浮现了愧疚与自责。   “是我没注意时间,连累你也饿着肚子。”以往但凡没有外出,他们都是一同用膳,无一落下,今日却因为她的疏忽导致他也跟着浪费时间。   原本有些怨气的人一听到她的道歉便软了心肠,叹口气,揽住她的肩,“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是心疼。”   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延长,寡言的景墨虽然对他人仍旧寡言,却对沐惜月不再那么吝啬言语,心内想法直接表明,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她以微笑掩饰感动与尴尬,心内也的确认为没有心疼的必要,不管在哪里,她的本职都是治病救人。   下人将午膳又热了一遍,两人用膳时下人识趣退到一边。   满以为能说上话聊几句的景墨在吃了几口后发现不对劲,以往怎么都会开口的人今日只是专注地往嘴里喂饭,眼神却没有聚焦。   “惜月,这道腌菜你已经干吃了一半了。”他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   沐惜月讶异地“啊”了一声,回神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腌菜去了大半,嘴里后知后觉地满是咸味。   她忙拿了水杯喝口水缓缓,眼睛皱起,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吃了什么,“怎么这么咸。”   “你在想什么?”上一瞬还在说心疼的男人开口嘲讽,话中却满是无奈与疼惜。   “我只是在思考那个配方哪里出了问题,就走了这么一会儿神。”她无语地又喝了一口水,嘴里的咸味稍微下去了些。   景墨替她夹了一筷子清淡的菜,她吃下去后才完全缓过来。   “不是还有两天吗?不用这么废寝忘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生死存亡关头。   对于他的乐观,沐惜月并不赞同,“救人之事一定要分秒必争,万一真的有疫情,那时再培训就完了。”   瘟疫总是又快又急,伴随着天灾人祸流窜人间,这里的急救设施又如此落后,不提前做好准备,只怕不仅辽安县遭殃,还会波及到周边。   “分秒必争有必要连饭都不吃吗?”珍惜时间是对的,但珍惜到忽略自己的生活就是分不清轻重缓解。   她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是最应该明白身体重要这个道理吗?   “我就是今天偶尔忘了。”说到心虚事,她一改之前的斗志昂扬,笑容中有些讨好。   景墨被她能屈能伸的态度搞得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由着她又担心她故态复萌,只能不那么严肃地绷着脸教训她,“若是再有下次……”   “我一定负荆请罪。”沐惜月迅速接话,大概这话她自己都没过脑子。   不管怎么说,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他本就狠不下心责怪,这下严重之词更是无从说出,只能扭开视线,“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   “嗯。”她点头如捣蒜,是否真的记到心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情商上线的人在接下来的用膳里和景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话题,吃饭的速度却比平常快了一倍。   他原本还在高兴她终于能看到自己,可聊了几句后便发现不对劲。   “昨日莫雨上报韩折在回程的路上了。”莫雨和韩折是他们重点栽培的对象,因此总会时时刻刻分享信息。   “嗯,韩折这一趟辛苦了,是该让他回来了。”她点点头,飞快地咀嚼着,没有丝毫自觉。   景墨眼睛微微眯了眯,继续道,“储秀宫的燕子开始筑巢了。”   “真的吗,挺好的。”她故作惊讶地拔高音量。   不远处的施公公听着满脸黑线,偷偷瞥了景墨一眼,低声对其他下人吩咐,“我们去储秀宫外头候着。”   “是。”宫女们不知道也不敢问,既然施公公是沐姑娘与皇上的得力助手,听他的自然没错。   一行人刚退到门外,便听到景墨愠怒的声音,“沐惜月,我说燕子要筑巢了。”   极少被连名带姓叫的人一怔,抬头看着他,对上视线后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讪讪一笑,这次不再那么自信,却强行挽尊,“这说明我们皇宫的燕子生命力强大。”   他沉着眼望着她,一副“你继续编”的表情。   做贼的人勉强维持着笑容,声音却越说越没有底气,“象征着我们国家,生命顽强,迎难而上……”   “惜月,”他打断她,指了指热气已经淡了的饭菜,“先吃吧。”   沉默地吃完下半场,沐惜月放下碗筷,利落起身,“我吃完了,先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被他叫住,“这么忙?比我一国之君还忙?”   “你心系天下,我心系民生,一样的。”她心里只有自己未完成的试验,抖个小机灵,回答他后径直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   被彻底无视的景墨气极反笑,兀自坐在桌边,盯着她才用过的碗筷发呆。   好一会儿施公公才轻脚走进来,低声请示,“皇上,该处理政务了。”   御书房里还堆着一大叠没有批阅的奏折,耽误不得了。   “把这里收拾好。”他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归于平静,起身随着下人离开。   午膳的争执冲突似乎没有发生过。   这是他头一次对沐惜月表达明显的不满,可对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认为他在无病呻吟。   他不是不体谅,正是因为体谅,才格外心疼。   但沐惜月看不到他的心疼。   “太医院那边的进展时刻跟进。”走进御书房前他又多叮嘱了一句。   “是。”施公公垂首应了。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一心扎在药堆里,针对各种常见的疫病制作预防与救治的药物,没有高科技设备,一切几乎都要从零做起,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沐姑娘,已经一个时辰了,喝口水歇歇吧。”亲自上阵的施公公掐着时间点提醒。   她本来要随意打发,一看是他,打发的话哽在喉咙里,只能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热水一饮而尽。   温度刚好,看样子刚端来不久。想必这也是景墨的细心。   想到景墨,她嘴角微微勾起。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是说的什么话   景墨本人却憋着一股怒火处理着公务。   两个时辰过去了,大量的天色已经开始发暗,这期间沐惜月当真一个信都不给,派去的宫女太监都被打发回来,说是没空。   要不是施公公还待在那边没回来,他恐怕会直接放下手中东西杀过去。   他忍着怒意尽量平和地处理着堆成山的奏折,翻到某一本时顿住。   “辽安县灾民近日突然大规模爆发风寒,恐需京中调派太医。”   本来还在生气的人“腾——”地站起身,拿着奏折大步往外走。   宫女急急拿了披风跟在他身后,愣是没赶上他的脚步。   “众太医听命,”他一掌推开太医院的大门,声如洪钟地吩咐。   “臣等听令。”太医们一脸懵地跪下,身体先于脑子行动。   沐惜月疑惑地看过去。   “辽安县风寒流窜,现命你们轮流值班。”当然不可能将太医全都抽调出去,宫中也要留一定的人手。   一向警惕的人迅速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奏折,来来回回仔细看了几遍,眉头蹙起,似乎有些懊恼,“这奏折也不把病情说清楚。”   有许多疫情初发症状与风寒无异,可若是当做风寒来治,只会加速病情的爆发。   从奏折来看,风寒已经形成大规模,须得尽快有效地医治。   “我必须要跟去。”她忽然开口,盯着景墨的眼睛,“如果是疫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原本就反对她只身一人前往,更何况有约定在先,他更不会放她离开,“约定是你定下的,你可要遵守。”   沐惜月一向是个守诺的人,被他一提醒,十分两难,抿唇艰难斗争后转头对其他太医吩咐,“李太医,你是资历最老的人,应当能很清楚地分辨疫情与普通风寒,有劳您了。”   李太医年事已高,本不适合长途跋涉,可眼下,其他太医的掌握并不成熟,只能劳烦他先探路。   心系民众的李太医当然责无旁贷,朗朗接下任务,“臣定不负众望。”   沐惜月稍微分配了一下,将八成资历高的人都派过去,等换值班的时候便可以实现一带多,能最大利用资源。   去之前,她让太医们率先服下预防药物,又亲自检查了大家的身体,确认无误后才送他们离开。   担心的沐惜月一路送了几里地才回,路上抓紧时间和太医们交待细节,力求保住最多的人。   她比谁都希望只是普通的风寒。   三日后,太医们抵达。   沐惜月每日都要询问侍卫是否有回信,比问季睦洲的回信还要勤快。   “这样的情况,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景墨见她日夜不合眼,焦虑难安,安慰着。   施公公作为过来人也跟着劝慰,“李太医他们多是经验丰富之人,万万不会出错,沐姑娘大可放心。”   饶是他们都在耳边安慰,她仍然有不好的预感,例行问完侍卫后便重新钻到太医院潜心研究。   病毒随时会变异,仅仅依靠之前的研究是远远不够的。   下完朝没有听到任何坏消息的景墨难得展颜,直奔乾坤宫,刚进去便发现小桃不在,扭头问其他宫女,“惜月呢?”   “……沐姑娘在太医院。”目睹他变脸全过程的宫女瑟缩地回答,偷偷看着他,咽了口唾沫。   皇上的确英俊,只是脾气好像不怎么好。   “……”景墨脸僵住,太医院给沐惜月下了什么咒吗?为什么她脑子里只有太医院?   他转身要去抓人,走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顿住脚,看着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施公公,转了话锋,“施公公,你随朕出去一趟。”   这一趟,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七皇子的行宫——现在已经变成了武王府。   现任武王七皇子正在和老景头对弈。   “皇兄,你怎么来了?”封王后他并未离开,顺从景墨的挽留留在了京城,昔日暴露的行宫索性就改成了武王府,也给国库减少一点压力。   见景墨未提前通知便来了,他有些惊讶。   老景头也很久没见到景墨,如今见他黄袍加身,气势不同当初,很是欣慰。   “老身先回避。”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他主动起身要离开。   “不必。”景墨拦住他,他来找的就是他们,当然不需要他们回避。   “这是?”   面对武王与老景头询问的视线,他长叹一口气,只好把沐惜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满脸愁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她已经厌倦我了吗?”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太医院比他更有吸引力的地方。   而武王和老景头听完只是摇摇头笑笑,前者略显无语,“皇兄,你大老远找来就是为了这个问题?”   他没好意思承认。   就连老景头也开始打趣他,“老身还以为皇上遇到什么难事,原来是惜月。”   见两人轮番打趣,就是不理会自己的疑惑,他微咳一声,示意他们说重点。   “皇嫂只是替你考虑而已,你若有不满,大可直接告诉她。”武王虽然情窦未开,作为局外人却看得很清楚,自然也明白沐惜月与他的性格。   景墨闻言沉默,他确实没有直接说过。   老景头点点头表示赞同,“惜月是个好姑娘,不会让你猜心思,所以你也别让她猜,辽安县的事想必她也焦头烂额,不然不会如此耗费心机。”   “嗯,我明白了。”他颔首应着,余光瞥见正在玩闹的大丫二丫,继续道,“我想把大丫二丫还有您接回去。”   这话是对着老景头说的。   先前京中不平稳,大丫二丫两个小孩儿在皇宫里并不安全,所以他才提出让老景头带着两人暂时躲避在七皇子行宫。   现在一切逐渐走上正轨,他们自然也是要接回去的。   和蔼的老景头逐渐眼眶通红,颇有些感慨,“老身还以为拖了您的后腿,所以您不愿意继续带着老身。”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景墨颇为诧异,略显自责。   登基后他的确没有多少心思照顾到这边。   “老景头也是随口一说。”武王笑着打圆场,“既然你要带大丫二丫走,不如把大鱼小鱼留在这里,我这武王府人少没人气。” 第二百五十三章   “也行,不过具体的还要问过她们的意见。”他们商量得差不多,遂叫来两对双胞胎。   大丫二丫跟着沐惜月许久,自然是要重新回去。   而在大鱼小鱼心里,沐惜月只是她们的恩人,显然更习惯武王府的生活,因此选择留下,决定后看向景墨的眼神还有些瑟缩,似乎担心他的责备。   “留在这里还是去皇宫都无所谓,反正以后他们也会常常来看你们的。”武王喜爱小孩子得紧,变着法儿地逗她们。   一向情商不高的景墨也难得温言了一回,“不必在意,你们沐姐姐充分尊重你们的选择。”   这是他替沐惜月说的,相信沐惜月本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一人来,带着三人回。   回去的时候看到小桃在门口张望,心中一喜,还以为沐惜月终于想起自己了,快步走过去,低头看着她,急切的表情让小桃晃神一瞬,以为他看上了自己。   “是惜月让你来找我吗?”她呆呆地表情让他更加着急,面色却缓和下来。   “嗯,”她点点头,在景墨亮起的眼神里道,“大夫说午膳不用等她。”   “什么?”他眉头皱起又问了一遍,“她说不等她?”   “嗯。”   “那她打算什么时候吃?”难道又要像之前一样废寝忘食吗?岂不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感受到他忽然暴涨的怒气,小桃不敢说话,瞥了他一眼,迟疑道,“奴婢告退了。”   景墨挥手示意她离开,把气撒在下人身上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后头的大丫二丫没有错过刚才的对话,探头商量着,“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去找沐姐姐吗?”   “等她忙完来找你们吧,我们先用膳。”景墨头都没回,擅自决定。   两个小孩儿嘟嘟嘴,不满地跟在他后头,老景头摇摇头,领着俩小孩。   桌子刚好够四个人坐圆,桌上的菜满满当当,可大家都觉得缺了点什么,景墨看上去也食不知味。   “我们现在真的见不到沐姐姐吗?”大丫二丫到底是小孩子,“皇上”两个字对她们来说或许值得敬畏,但他们眼里的景墨就只是景墨而已,说话也没有那么分寸。   景墨没有闲心也不会计较这些无聊的细枝末节,只是一心思考怎么回答,“你们沐姐姐正在忙,没时间。”   “这么忙吗?”大丫惊讶地复述一遍。   他点点头,想借着小孩儿的嘴抱怨,“忙到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吃饭,有点过分了。”   谁知道大丫头脑清晰,压根不上当,清亮的眼睛盯着他,理所当然地,“沐姐姐没有时间过来和我们吃饭,但我们可以过去啊。”   好有道理。   没有达到预想效果的景墨有些闷,到底是不舍得沐惜月和大丫二丫,吃到一半差人将东西原封原地往太医院搬。   沐惜月正在太医院绞尽脑汁,鼻尖忽然闻到一阵异香,嗅了嗅,偏向味道飘来的方向,一眼看到不远处精致摆盘但明显被动过的菜肴。   正疑惑,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她歪头,宫里什么时候有小孩子了?   “沐姐姐!”这想法刚浮现,就被一声巨大的唤声惊醒过来,她睁大眼,看着朝自己奔跑过来的大丫二丫,不可置信。   “你们怎么……”说着话,抬头便看到景墨与老景头正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其他不言而喻。   “惜月。”老景头一如当初,慈爱地笑着。   沐惜月莫名鼻子一酸,抱过两个小孩儿后朝他们走去。   “是我疏忽了。”开口便是道歉。   老景头呵呵笑着,“你怎么和墨儿一个德行,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安置在武王府是最好的计划,他们从不曾抱怨过。   双胞胎和老景头都在这里,沐惜月自然不好再埋首在研究中,洗净手后围坐在桌边,看到被戳开的点心,有些好笑,“都吃到一半还送来做什么?”   她随便吃一点果腹就可以了。   “大丫二丫非说要和你一起,实在拗不过。”老景头解释着,去繁就简,末了还加一句,“倒是把墨儿的想法宣之于口了。”   沐惜月当即会过意来,蓦地想到前几日他的别扭,大致明白过来。   五人围成一圈平和地吃着饭,大丫二丫活泼得分享着自己在武王府的见闻,武王的确没有亏待她们,即便是战事未平的时候,也将她们妥善安置在地下密室里。   两人听得露出一样欣慰的神色,宛若她们的父母。   “沐姐姐,七哥哥还说要你和景墨哥哥早点生个双胞胎,这样他没事还可以帮你带弟弟妹妹。”二丫的天真从未减过,将听到的话悉数转述给他们。   沐惜月一口饭差点噎住,吞下去后才低声埋怨,“武王平时都在说什么?”   “无非是闲来无聊的闲话罢了。”老景头还是一副笑得和蔼的模样,看着儿子和儿媳发窘,言外却暗示着,“不过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了,可以考虑考虑。”   这次连景墨都诧异转头,没想到一直正经的老景头也跟着起哄。   “爹,别乱开玩笑。”他一急,低声道。   “我年纪大了,心头大患已经解决,唯一期盼的就是能早点看到孙儿。”他催得理所当然。   万万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遭遇催子的沐惜月一头问号,连连摆手,很直接地回答,“现在还没考虑,等真正安稳再说吧。”   内忧外患之际,哪有闲心想其他的。   老景头也只是随口一提,乐呵呵地结束话题,“我就是随口一说,惜月不用往心里去。”   “你回来了,我和景墨也能安心一些了。”她体贴地越过去,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老景头一直是他们最坚实的精神后盾。   “老身何德何能。”他受宠若惊地否认,气氛随着对话沉闷了一些,伤感蔓延开来。   大丫二丫眨巴眨巴眼,在景墨沐惜月与老景头之间来回,稚嫩地插了一句,“景爷爷最厉害了。”   小孩子活跃了暗沉的氛围,大人们相视一笑,转而开始谈论稍微轻松的话题。   一顿饭吃得还算轻松,景墨望着沐惜月与双胞胎的可爱互动,开膳前的不满消失殆尽。 第二百五十四章   用完膳,沐惜月理所当然地要回归太医院的研究,顺便再给剩下的太医巩固下相关知识,才站起来,就被景墨抓住手腕。   “才吃完,可以歇一会儿。”他如是建议,目光却飞快地扫了旁边的大丫二丫一眼,让她看在双胞胎的份儿上多待一会儿。   她跟着看了一眼巴巴望着的双胞胎,到底没狠下心,又坐回桌边,偏头望向她们,“你们住的地方安排了吗?”   “没有,景墨哥哥直接带着我们来这里了。”二丫如实回答。   “那我带你们去安顿。”她当机立断,带着双胞胎走在前面,景墨和老景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老景头嘴角挂着的笑就没淡下去过,看着一大两小的身影,与他闲聊,“惜月身上扛着的责任很大,你要多体谅些。”   他点点头,却没什么想法。   “你刚即位时,想必惜月也是关心备至,处处考虑你的想法。”与他们一起生活这么久,老景头非常清楚沐惜月的性格。   大是大非拧得清,绝对不会给他火上浇油。   “我并非埋怨。”他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惜月在医术上造诣了得,此次如此重视,想必有她的考量。”老者继续谆谆教诲,颇像一心向着媳妇的公公。   被接连教育的景墨无奈苦笑,讨饶地回应,“我没有怪她,只是偶尔会心理不平衡。”   “心理不平衡还不是因为你钻进了死胡同。”老景头揭穿他。   没有来京城之前,沐惜月只有医馆需要照料,景墨也时刻在她身边帮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自然没有体会到这种动辄一日见不到人影的情况。   两人在后头聊着,沐惜月带着双胞胎在前面听得七七八八。   她何尝不知道双胞胎和老景头突然回来的推动力,本以为自己还算兼顾了景墨的想法,现在看来的确做得还不够。   “沐姐姐,你会常来找我们玩儿吗?”大丫许久不见她,很是想念,又碍于自己身为姐姐的身份,一直要保持稳重,不能问十分冒然的问题。   这时候憋了一路终于憋不住了,才委委屈屈地小声询问。   二丫一听眼睛立刻放光,摇着她的手撒娇,“沐姐姐,有时间和我们玩吗?”   “最近这几天没有。”虽然很喜欢双胞胎,但太医院的研究更重要,她不能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双胞胎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二丫嘟着嘴,大丫很贴心,主动道,“沐姐姐肯定是有大事要做,毕竟她连景墨哥哥都没有时间理会。”   莫名中枪的景墨眨眨眼,有些窘迫,本就心虚愧疚的任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之前是被太医院的事冲昏了头脑,身边又只有景墨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导致在与景墨沟通较少的情况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如此认真。   还以为是他的随口调侃,看来是动了真怒。   迟钝意识到这点的人大脑疯狂转动着,思考如何补偿他。   然而时间肯定是挪不出来。   这样的疑问一直困惑着她直到安顿好双胞胎都没有得到解决。   老景头被就近安排在她们身边,方便照顾两个小娃娃。   “宫里总算热闹了一些。”先皇去世后,后宫里的人走得走,散得散,就算还有留下来的宫女下人,也都与景墨离心离德,没什么可亲近的。   后宫人数稀少,原本热闹的各位贵妃宫殿现在也都闲置下来,要不是尧王他们还住在宫里,恐怕整个皇宫都会变成冷宫一般的存在。   “嗯,大鱼小鱼她们留在了武王府?”沐惜月与景墨肩并肩地往回走,脑子暂时清空,闲聊着。   “武王很喜欢她们,她们也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他一板一眼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那就好。”她颇有些欣慰,“有了武王的照料,也不用担心她们之后的生活了。”   简短的对话结束,两人一时无话,在狭窄刚够两人的通道上沉默往前走着,偶尔会碰到对方的肩,下一个话题却迟迟无法开启。   并没有经历过这种异样沉默的沐惜月头一次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迷茫。   她处理其他事情的确游刃有余,但在感情上却总做不到完美。   “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更有效的药物,所以很少照顾到你的感受。”思考再三,她仍然决定如实国通,抿唇开口。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比她更不知如何应对的人此时脑内空白,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我只是为了减轻之后的负担,并没有故意忽略你。”她诚恳地说着内心想法,说完后却自己肉麻地抖了抖,这种话居然是她说出来的。   他脸色终于有了点变化,露出她熟悉的心疼与自责,她轻轻叹口气,主动抓住他的手,认真解释,“你我都清楚辽安县之灾,不仅是对灾民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考验。”   坐在这个位置,就意味着要承受非人的挑战。   “我明白。”他闷声回答,“但是这份重担,不需要转嫁到你的肩上。”   “难道到现在我们还要生疏地分彼此吗?”沐惜月的反问一击致命,眼中却毫无责备,只有诚恳与温柔。   大为感动的景墨扭头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他垂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明白了。”   想得越多,就越容易被迷惑。   顾虑越大,就越放不开手脚。   从他登基后,沐惜月就试图让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需要分神关心的累赘存在,她可以执剑与他共同前行。   “不管怎么样,大丫二丫的确是对我很大的安慰。”成功和解,沐惜月也松了口气,顺便夸赞他将他们带过来的行为。   “你喜欢就好。”他目光柔和,伸手替她捋了捋头发,才揽着她的腰继续往前走。   她嘴角微弱的笑意就没有淡下来过,嘴里还在念叨着,“她们一来,我的实验就更没法儿做了。”   “那岂不是正合我意。”男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沐惜月愠怒地捶了他一下,两人默契地扬起笑容,继而转向其他话题。   “日后用膳需得准时。”景墨最担心的仍然是她的身体。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方才我们把大丫二丫安置在储秀宫,不就是为了每日一同用膳吗?”沐惜月微笑着回应。   储秀宫与太医院和御书房距离差不多,太医院到底是研究医学的地方,味道总不是那么好闻,常常在那里用膳不太现实。   可再跑远一点,对沐惜月来说就是浪费时间。   安排大丫二丫住在储秀宫,却是正好。   “还是你考虑周到。”景墨一怔,再度扬起笑容,这次眼底满盛着笑意,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   对自己被当了工具人毫不知情的大丫二丫正在新家里欢快地打闹,二丫脆生生地朝老景头询问,“景爷爷,为什么沐姐姐之前不接我们过来?”   “你们沐姐姐忙着帮皇上处理政务,当然没时间了。”带孩子带出经验的老人笑呵呵地回应着。   二丫歪头继续追问,“难道他们现在不忙了吗?”   “……”老景头一顿,“当然忙。”   “那为什么现在突然把我们接过来?”   老景头头一次被一个小孩子追问得哑口无言,心道沐惜月和景墨又给他扔个烂摊子,只好避重就轻,“这你就要等以后问你们沐姐姐了。”   双胞胎让皇宫里活跃了不少,一些新选进还有些生涩的宫女也因为双胞胎的到来放开了一些,彼此之间还能交个朋友。   而午膳则固定到储秀宫,沐惜月依照约定,但凡施公公来请,一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过去。   一大家子围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闲谈,气氛和乐融融。   “辽安县有消息了吗?”他们来这里已经三天,这三天没什么好消息传来,万幸的是也没有恶化的消息。   但沐惜月还是十分担心,所以问一遍侍卫,问一遍景墨。   “还未听到回音,料想问题不大。”他对辽安县的情况还比较自信,宽慰着她。   “那睦洲有消息吗?”两边已经失联许久了,上次景墨承诺会主动联系,也不知道是否联系上。   被问的人一愣,最近事情繁杂,他竟然已经忘了这件事,连忙叫负责联络的侍卫来询问。   “上次递出去的信可有回音?”   “回皇上,没有。”侍卫拱手,据实回答。   沐惜月和景墨脸同时沉下,一直和蔼的老景头也绷紧了脸,等侍卫走后才问道,“季先生去哪里了?”   “他去追查顾兴元余党,一般两日左右会给一次消息,但这次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了。”沐惜月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最后一次传信是抵达何地?”在老景头心里,季睦洲是一个可造之材,一直都十分看好他,真情实感地担心着。   她看向从刚才起就未说话的景墨,上一次联络是景墨负责,她并未过问。   “他来信说找到新线索,在燕兰县。”他仔细回忆着,为了安全,所有来信他都会阅后即焚。   “燕兰县……”   沐惜月默念了一遍,回忆着整个国家的版图,燕兰距离京城有些距离,但不算太远,离边关更是遥不可及。   这就说明顾兴元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若是想遁出去,早就离开了,不应该现在还在燕兰被发现行踪。   既然他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想必是有其他计划需要执行。   她下意识想到辽安县,据她所知,辽安县附近的堤坝每年都会有固定检测维修,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决堤了?   “他会不会在辽安县?”思及此,她出声问道。   景墨闻言看向她,眼中闪烁,不无深思。   老景头随即给予肯定,“燕兰与辽安不过一山之隔,顾兴元那个老狐狸绝对不可能就此败北离开,想必还有后手。”   几人达成一致,基本猜测他就在辽安县,却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搜查,沐惜月瞟了景墨一眼,张嘴就要旧事重提。   还未等她开口,料事如神的景墨已经抬手截住她的话头,“我会委托武王去搜查,你们先不要慌。”   说完还特意看了沐惜月一眼,言外之意让她稍安勿躁。   她不情愿地闭了嘴,心里其实也赞同他的决定。   和武王想必,她武力值不高,人手不多,在没有计划下冒然去搜人,只会增加事情的难度。   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添乱。   见她没有非要和自己争执的意思,景墨稍稍松口气,看了眼眨巴着大眼听着的大丫二丫,回过神来。   后宫里还有隐患,万一有人有心套她们的话……   大丫立刻领会了他多看这一眼的意思,主动保证,“我和妹妹什么都不会说的,景墨哥哥放心吧。”   她们的懂事让人欣慰,也让人难受。   沐惜月蹲下身,哄着两个小孩子,“等季哥哥回来了,就让他再教你们读书写字,如何?”   “嗯!”双胞胎还是十分喜爱季睦洲的,听到她的承诺,眼睛发亮,重重点头。   老景头看着景墨面上的担忧,主动给他喂定心丸,“大丫二丫虽然小,但亲近的人只有我们几个,不会乱说话的。”   “嗯。”   武王受邀来到皇宫,听闻事情经过后大惊失色,略带埋怨,“这样的大事怎么不早说?”   他与季睦洲毕竟是过命的交情,生死攸关,可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沐惜月连忙安慰,“睦洲也是怕你担心,所以孤身前往,难道你还信不过他的实力吗?”   脾气火爆的人往往也容易安抚,沐惜月三言两语便抚平他的怒气,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才道,“所以现在你们怀疑他在辽安县?”   “只是暂时,毕竟我们的线索太少了。”景墨在一边回答。   “当初为何没有与他约定时间与地点?”武王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一个大活人,出去本就是为了找线索,现在半个月没联系,他们才发现不对,完全不是他们的行为习惯。   心虚的二人对视一眼,景墨怪自己被私欲冲昏头脑,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沐惜月则是怪自己太过大意,导致季睦洲陷入未知的困境。   可眼下相互责备并无裨益,人还是不知何处。   最年长的老景头站出来打圆场,劝着容易炸的武王,“想必当初惜月和墨儿也是和睦洲有过约定,只是睦洲一根筋,恐怕没放在心上。”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三人没有接话,各自懊恼着自己的失误。   默了半晌,还是武王开口,“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启程。”   人命关天,早一刻便多一分希望。   “带足人马,轻装上路,记得避开眼线。”这件事他们几人知道便好,泄露出去容易出意外。   武王严肃点头,临走时加了一句,“我会在沿路留下记号,若是失联,便顺着记号来寻。”   “好。”景墨点头,郑重应下。   直到武王走后,大殿内还是一阵沉默,老景头一眼便知道他们还在自责,语重心长地开导,“频繁联络也容易暴露他的位置,也许睦洲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就算如此,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沐惜月对不在乎的人可以坐视不理,但季睦洲是她的好友,为人体贴温柔,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为他们冒险。   她开始后悔当初没有阻拦他。   而景墨则后悔他的急切,若是给季睦洲更充足准备的时间,也许不会落到如此困境。   眼见着两人情绪低落下去,老景头不得不拿出长辈的威严,“他未必有事,你们却这么颓丧,难道是希望他出事吗?”   两人一怔。   “以前的你们,遇到这样的事,可不是这个反应。”他说着又有些慨叹和心疼,心事却使人变沉重。   他们两个人为了对方努力地扛着肩上的担子,反而加重了自己的忧虑。   “季睦洲是个成年人,难道他还处理不好自己的安危?况且,现在武王已经赶去,你们是对武王没有信心,还是对季睦洲没有信心?”他中气十足地质问。   陷入自责情绪中的人蓦地被拉出来,沐惜月恢复往日的清明与稳重,与景墨交握着手,“睦洲能从顾兴元的仇杀中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就证明他能力不俗。”   担心无用,与其自责,不如做点实事挽救局面。   是他们被杂乱的情绪困住了。   “我这便加对顾兴元和端仁贵妃的搜索力度。”景墨也道。   自己的责问生效,老景头满意地微笑着,这才是他印象中的那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有了决定,景墨立刻开始部署。   悬赏永远是最有效的一套方式,高达千金的赏金引得无数人热议,纷纷加入搜寻的大军,一时间,各地都有人上报各种线索,虽然不太相关,却也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沐惜月在关注筛选这些信息的同时没有放松太医院的研究,每日与景墨作息几乎同步,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对方的节奏。   随着线索的增加,顾兴元的所在指向性越发明显,虽然仍旧模棱两可,却比之前大大缩小了范围,至少在边关地区未有人上报线索,说明顾兴元的确还在国内逗留。   “为什么早没想到这样的方式。”拿到线索正在分析的景墨说着又有些懊恼。   “战争刚平时人心惶惶,谁知道眼前的胜局是否长久,就算发了悬赏令,也未必会有人回应。”帮忙整理的沐惜月低声解释。   早些她的确想过动用群众的力量,可京城早在臣服在顾兴元的淫威下,她发了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前几日辽安县传来捷报,风寒暂时控制住,没有恶化的现象,灾民也都得到很好的照顾,这才让景墨在民众心中的地位高了些。   此时正好撞上发布悬赏令的好时机罢了。   两人头并着头整理,景墨转达着武王传回来的消息,“武王已经抵达,暂时还算安稳。”   “嗯。”她虽是随口应着,绷紧的肩膀却松了许多。   只要他平安无事,那季睦洲安好的可能性就很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沐惜月的研究越发成熟,武王传回来的好消息也越来越多,昨日刚确定季睦洲一定就在辽安县内。   只是不知道具体所在。   “武王在外征战多年,有他自己的判断,你不用忧心。”景墨看着来回踱步的沐惜月,不免出声。   她并不是不放心,只是这一切太过顺利。   在顾兴元的棋局里如此顺利,只有可能是诱敌深入,万一武王寻人心切,不知自己走入了他们的圈套,他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沐姐姐,七哥哥英俊潇洒,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大丫二丫也在一边奶声奶气地劝着。   她们没事就会来找沐惜月,她忙的时候就乖乖待在一边自娱自乐,等她闲了就一起玩儿,或者偶尔帮她打下手。   老景头也跟着凑一脚,“武王带了一对精骑,料想不会出事。”   老少都在劝她,倒显得她疑神疑鬼,她抿唇,只好暂时放下担忧,“但愿无事。”   事实证明,怕什么来什么。   又到了例行联络的时间,可侍卫却两手空空而来,毕恭毕敬地回禀,“今日未收到武王的来信。”   “怎么会这样?”沐惜月与景墨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担忧,“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仍然毫无音讯。   临走前武王便说过,每日都会差人回来送消息,即便无事发生,也会回一张空白条。   二人焦虑地在乾坤宫等着,毫不知情的双胞胎察觉到他们的紧张气氛,多嘴问了一句,“七哥哥出事了吗?”   沐惜月刚要安慰,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皇上,韩大人紧急求见。”鲜少见稳重的施公公如此紧张,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大殿走去,声音很高。   本就神经紧绷的二人立刻正色。   小桃极有眼力见地将双胞胎先带了下去。   “何事?”   “辽安县的风寒忽然开始蔓延,几乎传染了整个县,连几个太医都没能幸免。”韩折满头是汗,顾不上君臣礼仪,话音落地才跟着跪下。   沐惜月屏息凝神,回头看着景墨。   接连的打击令二人缓不过神。   “皇上,太医已经撑不住了,李太医请命先撤回部分太医。”韩折语气焦急地回禀,又追加道,“且辽安县的药品已经消耗殆尽,须得尽快补充。”   “这风寒不是普通风寒?”沐惜月还算冷静,仔细询问。   “据李太医所言,沐姑娘教的方法皆无效果。”韩折越说越痛心,面上有肉眼可见的焦灼。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仍然毫无所获   她彻底怔住。   竟然全无效果?怎么可能。   那几种药都是常规疫病所需,应对应该绰绰有余,可这是李太医的反馈,必然不会出错。   “你先下去。”景墨声音沉下来,十分沉重。   武王消失音讯,灾情又添大难,他此刻脑袋一团乱麻。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电光火石间,沐惜月毅然决然地提出要求,不容他拒绝,“你说过,要是没用,我可以亲自去。”   君子一诺千金,他身为皇上,更是一言九鼎,答应的话自然要遵守。   “眼下危险万分,不知前路如何,我陪你一起。”但他不可能放她一人毫无准备地去,辽安县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她去等同于送死。   她立刻反驳,“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若离开京城,才是真正的危险。”   现下并非只有顾兴元一人在窥伺着他的位置,皇族其他成员皆想分一杯羹,他此刻离开不是正如了那些人的愿。   “可……”景墨欲言又止。   “我自保绝对没问题,更何况你派去的军队还驻扎在那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沐惜月信誓旦旦,“况且,我去了还可以帮你打探下武王的消息。”   他眉头紧蹙,这是不得已的决定,在她恳切催促的目光中,他只好缓慢点头,再三叮嘱,“万事小心,你的生命最重要。”   “是。”她按住他的肩,“我会小心的。”   当晚沐惜月连夜打包好行李,景墨特意从精卫里挑了十个,这些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就算景墨和他们一挑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她看着十个跟着自己的人,有些感动,感动之余又很担心,望向景墨,“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他当然不会意气用事,她怕的是他一个冲动直接去了辽安县。   “……嗯。”深知她的所指,景墨不甘而无奈地点头。   她骑着马往外走,景墨连送了两步,最后转身上了宫城。   沐惜月抬头看着黑云压顶的天,一如此刻他们面临的困境,只希望一切顺利。   她知道后面城墙有人在注视着她,但她只是握紧了缰绳,在马儿走出一里地后猛地挥动缰绳,抽向马儿的背。   马儿受惊嘶吼一声,撒开蹄子往前跑,尘土扬起,遮住一行人的背影。   “皇上,沐姑娘机敏聪颖,不会有事的。”施公公随景墨一道目送他们离开,轻声道。   “不会有事”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就像是一道魔咒,总是让他事与愿违。   他眯着眼,不悦地转移话题,“叫韩折莫雨过来。”   不多会儿二位大臣便在乾坤宫候着,抬眼瞥见他乌云满布的脸,一如门外天色,更加小心谨慎,“不知皇上召微臣来有何要事?”   “除了武王和成王已在宫外安住,其他三位王爷仍然待在宫中,恐会落人口实,给人把柄,你二人可有何好方法?”他当着三位王爷的面提,怕会落得一个多疑小气的形象。   正是树立威严的时候,这种情况当然不允许。   韩折莫雨对视一眼,默契地都未说话,不过前者是给后者机会,而后者则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韩折叹口气,主动献策,“皇上何必为这点小事劳心?封王后须得在一月内搬出皇宫乃是先皇立下的规矩,礼部尚书上一本奏折,自然迎刃而解。”   景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赞许笑着,“既是如此,有劳韩大人从中斡旋。”   韩折自然义不容辞,拱手应下,全程只是做了一个旁观者的莫雨满脸意外,似乎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莫大人,怎么韩大人一回来你就像失了语言一样?”他打趣着呆呆的莫雨,满意地看到他涨红的脸,以及想为自己辩解的唇,连连摆手,“朕只是开个玩笑。”   “听闻沐姑娘只身前往辽安县,这……”莫雨经他调侃也只是不好意思了一瞬,片刻后回过神,提出他更关心的问题。   心头担忧再度被提起,景墨敛着眉,“她有自己的打算。”   “是。”韩折先莫雨一步回答,手悄悄拽住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再多说。   他们的小动作反而逗笑了景墨,主动道,“不是什么忌讳的话题,你们也是出于关心,朕理解。”   “多谢皇上体恤。”韩折抿唇回礼。   沐惜月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干涉,他们作为臣子也只能全力支持皇上的决定,因此寒暄几句后便主动告退。   众人为之担忧的人此刻沿着官道赶路,休息时不忘派人出去寻找武王留下的记号,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顺路。   说不定还能顺便找到武王的下落,和武王汇合,她在辽安县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遗憾的是前面两个休息点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十个精卫都快把附近林子小路翻个底朝天,仍然毫无所获。   武王留记号原本就是便于他们寻找,没道理找不出痕迹。   如是想着,她带着精卫又在落脚的客栈搜寻一番,总算在隐蔽角落里找到下落。   还好精卫都是军队出生,看得懂武王留下的痕迹,几人做了简单的记录后继续赶路。   有了前面的经验,接下来找记号就简单得多,不费吹灰之力寻到武王的路线,却在一条分岔路口犯了难。   直接去辽安县走右边的路,而武王留下的线索却表明他往左边去,继续跟着他的指向走可能会耽误行程,毕竟他们现在走的是最近的路。   可若是就此岔开,可能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记号。   她停在岔路口想了片刻,虽然不愿主力分散,但也不能丢失武王这条重要的线,最终她决定派出三人往左走,在辽安县县衙汇合。   特意挑了武功上乘决策谋略皆不输她的三人,三人再三犹豫,只能在她的催促下沿着左边的路策马而去。   剩下七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个人站出来,小声道,“沐姑娘,十人已然很少,又分出三人,恐怕您的安危……”   “不用担心,你们绰绰有余。”她把握十足,如果顾兴元有在这里动手的实力,也不会屈居在辽安县。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人指使你   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他们做下人的自然只能点头应着。   八人一路紧赶慢赶,谁料还没到辽安县,便在县外与那三人汇合。   “怎的这么快?”本以为他们绕路至少会晚个一两天,万万没想到竟然同时。   “武王线索明显,属下一路又无其他发现,便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精卫一五一十地回答。   听着的人眉头却微微皱起,前面武王的记号如此隐蔽,后面也是因为他们有了经验才会找得轻松,怎么越到后面需要更隐蔽的时候,反而更明显?   “你们可有仔细观察?”沐惜月追问着,“细节处是否相同?”   “的确一模一样。”里头一个稍微有点威严的人回答。   她却越想越不对劲,抿唇,“最近有个记号在哪里?”   “竹林外。”   这倒是不远,她想到自己来时的确路过一片竹林,原定了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她也顾不上休息,立刻起身,“带我过去。”   见她神色严肃,精卫们也不敢怠慢,立即起身跟过去。   紧赶慢赶到上一个标有记号的地方,她命大家警戒,随后蹲下身仔细查看。   看上去的确一模一样,可当她凑上去仔细观察,很快就看出不同。   武王的兵器剑刃锋利,加之他内力深厚,记号从来一笔成型,且入木三分。   而这个显然是在刻完后发现不够深入,又重新描了一遍,只不过着力精准,不细看压根看不到那道浅浅的刻痕。   “这是别人冒充的。”沐惜月得出结论,起身盯着那个记号,难道武王已经遭遇危险,敌人为了掩盖真相,所以才模仿他的刻痕?   不,他不过是在昨天才失联,早已抵达辽安县,这个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个解释便是对方知道会有人来寻他,便仿造了这个刻痕,这也说明原先他的路线可能经过了对方的某个据点,导致他们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隐藏行踪。   后者可能性更大,她立刻吩咐之前的那三人,仔细解释了不同后再三叮嘱,“一定要仔细寻找,若是有所发现,不要打草惊蛇,回来与我汇合。”   做事不细致的三人化愧疚自责为动力,气势满满地应下,转身离开。   她带着剩下七人返回县外的小客栈,这一趟来去,似乎并未改变什么,但精卫们看向她的视线明显更加崇拜。   一时半会是找不到武王的下落了,她决定先解决县内瘟疫的事。   韩折说有部分太医中招,便说明其他太医尚且安全,要么是防护得当,要么便是她之前给的药起了作用。   当然她更相信两者皆有。   早在来的路上她便开始让精卫们定期服下预防药物,这时又多嘱咐了一条,“进去后每人都带上面罩,不要用手接触病患。”   尚且不知病情如何传播,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他们低声谋划着,路过的小二不小心听到他们“进去”二字,当即反应过来,惶恐地劝诫,“几位客观,不是我多嘴,这辽安县已经是个死县了,一天要抬多少死人出来,您是没瞧见呐。”   沐惜月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要在离辽安县这么近的地方开客栈?”   “还不是生活所迫。”他一脸尴尬,“这年头生意不景气,辽安县出了这档子事,有不少人都忙着逃命,我们也就在这边赚个歇脚钱。”   这里虽说是在辽安县外,离辽安县的确还有有点距离,他的说辞无可厚非。   但她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方才说,有许多人逃命?”   “是啊,不逃等死吗?”小二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有染上病自己却不知道的客人来这里,岂不是传染给了你们?”沐惜月幽幽问道。   精卫们无言地看了眼桌上荡漾的水,难怪刚才到了之后她只要了一壶水,一点菜都不点,这水要上来对她也跟摆设似的,只喝着她从京中带出的水。   那小二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乱说,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她慢悠悠地与他对峙,“你有喝过这里供应的水吗?有吃过这里供应的菜吗?”   小二被她问得往后连退几步,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那边掌柜发现不对劲,大步走过来,示意小二先行离开,这才转头笑着问她,“这位姑娘,可是哪里不顺心?”   “我只是觉得你们赚这种黑心钱,不厚道。”沐惜月向来不怕事,索性就摊开了说,“进来时你们左右都有备菜,一边是带着水的新鲜菜,另一边则是陈放已久的菜。”   她每说一句,掌柜脸便深一分。   “想必是趁着大家都在逃命,去县里买的便宜菜,而采摘的新鲜的,便留给自己吃。”沐惜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店家,无商不奸。   但他的行为过分了。   “这些碗筷,也就在水中随便过一下,你就不怕疫病通过你这里二度流传?”她掷地有声地质问。   在这里歇脚的不只有她一个,其他客人听了都默默放下手中的碗筷,有的甚至直接离开。   不出半刻,店里的人就走得七七八八。   掌柜脸彻底沉下来,“不知姑娘何方人士,我与姑娘又有何过节?”   “无名氏,没过节,凡事凭良心,我劝你也赶紧离开。”沐惜月言简意赅,说完起身就要走,被掌柜先一步拦住。   精卫们立刻上前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盯着掌柜。   掌柜忌惮她周围这七人,原本强硬的脸色硬生生换了个个,笑着道,“姑娘可能对我们误会了。”   “误会?我可不觉得有误会。”她说着,盯着他的眼睛,“你这客栈四周布置还很新,想必刚开不久吧。”   此言一出,掌柜脸色再变,忽然不愿与她继续纠缠,“姑娘已经赶走了我的客人,我无意追究姑娘的过错,也绝不欢迎您,还请您移步。”   “怎么,心虚?”她撑着下巴,盯着他的眼神愈发锋利,“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掌柜连连后退,“我不知姑娘何意。”   “我的意思是,”她缓缓起身,“有人指使你。”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别人说了都没用   精卫立刻分出三人堵住掌柜的后路,想逃的人撞上一堵肉墙,转身嘴唇颤抖着与她对视片刻,猛地跪下求饶,“姑娘,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你如实说来,或许我有办法救你于水火。”沐惜月走到他身前,俯视着他, 与刚才的咄咄逼人相比,倒是十分诚恳。   掌柜垂眼看着地面,眼珠飞快转动着,似乎在犹豫挣扎。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围着他的几个满脸写着不好惹的精卫。   最后委委屈屈地开口,“我本来只是辽安县的一个小百姓,前几日风寒爆发,我隐隐感觉不对劲,便想带着妻儿先行离开,谁知道半路被一群人拦住。”   沐惜月打断他,“什么样的人?”   “他们打扮得不像本地人,说话口音也不是,个个高大魁梧,而且他们似乎也是跟着谁的指令行事。”掌柜战战兢兢地回答,生怕自己遇到第二个那样的团伙。   “继续。”她颔首示意。   他继续道回忆,“他们当时就抓了我的妻儿,随后把我绑来这里,让我给过路的人提供食宿,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看他此刻回答态度诚恳,不像在撒谎,沐惜月沉吟片刻,“他们后来有联系你吗?”   “每日只有固定的人过来送县里拿出来的菜,其他的没有过问。”掌柜事无巨细,“我分明知道县里的情况,自然不会吃,便差小二跑很远去买。”   “难道不能多买一些?”她追问。   “那边的人每日都会检查,除了做给路人吃,不能有其他用途,就算是丢到邻县,他们也能查出来。”掌柜也很委屈,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做恶人。   竟然如此可恶,他们就是存了故意要把瘟疫扩出去的心思。   想到这里,沐惜月眼神蓦地收紧,顾兴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景墨,这些人逃难……   “你接待的那些人,他们去了哪里?”她猛地拔高声音,颇为紧张。   “说是去京城,听说那里有专人接待。”掌柜摸摸脑袋,有些迷茫。   果然如此!她狠狠拍了下桌子,掌柜的吓了一跳,忙俯下身,知无不言,“从这里路过的人大多走了小路。”   难怪她一路上没有碰见几个人,还以为是辽安县控制得当,原来有人暗中挑拨。   她当机立断,点出三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三人惊讶地看着她,头一次说出反对,“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如果现在离开……”   “你们的职责是保护皇上,保护京城。”沐惜月严肃地打断他们,视线中难掩严厉,以及微弱的哀求,“以我的命令行事。”   碍于她的绝对控制权,且兹事体大,他们不得不选择离开。   为了履行承诺,沐惜月询问了掌柜他妻儿相关的事,要启程的时候,掌柜巴巴地望着他们,多提了一句,“他们眼线众多,恐怕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多谢提醒。”她没放在心上。   暴露是肯定的,但只要当下无人瞧见他们的谈话,便已足够。   带着剩余四人往辽安县赶,在天黑之时终于在一片荒芜中看到那块“辽安县”的县命,她终于是到了。   “准备好。”她看了四位精卫一眼,从兜里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其他人一一照做。   李太医他们安扎在县府,广阔的空地都用来医治病人,好在县令还算配合,不仅让出位置,还调给他们一部分人手。   沐惜月一行人到的时候,年纪最大的李太医正在为一位病人治疗。   “李太医。”确认他还好,她稍微宽心,快步走过去,在他惊讶的眼神中省去了寒暄,直奔主题,“情况如何?”   “不太理想。”他以手里这位病人为例,“最初都是风寒,随后便会高烧不降,之后便会起红疹,接着溃烂,最后或死于高烧,或死于皮肤溃烂。”   她带上手套,查看着病人的状况,非常清楚这些人最后并非死于皮肤溃烂,是免疫力崩溃,导致病毒横行。   但这些太医们都不懂。   “我研究的那些药都没有作用吗?”她便检查便询问。   “因人而异。”李太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预防药我们都吃了,但有的没事,有的反而开始患病。”   看来还是药的原因。   沐惜月检查完后当即开始研究配药。   应对这样的瘟疫,在没有科学仪器的帮助下,她只能运用最基本的算法,一个个搭配。   看着她立刻要投入到研究里,李太医于心不忍,“沐姑娘,你风尘仆仆赶来,想必未睡过一个好觉,我们这边暂时可以支撑,你先去休息。”   “我还好。”一想到外头还有这么多人生不如死,她怎么能安心睡觉。   更何况她还要找出掌柜妻儿的下落,原本稀少的时间显得更加不够用。   “哎。”李太医见她坚持,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研究解药耗费精力时间,更重要的是耗费药材。   药材原本就供不应求,如今她还要耗费大半,才实验了不过几次,药材便捉襟见肘。   “沐姑娘,我这缺一味药。”负责煎药的人找了一圈, 听说她这里药材最多,便过来要。   刚把最后一把洒进药壶里的人难得窘迫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地,“已经被我用了。”   “这……”他只好离开。   不多时,便听到外头摔瓦罐的声音,紧接着是个横行霸道的男声嚷嚷着,“这人是谁?本来药就没多少,是给她浪费的吗?救人重要还是研究重要?”   “是啊,难道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立刻有人应和,听声音似乎和外头的人推搡起来。   她搅拌的手一顿,明白有人闹事。   “我出去看看。”旁边有人想维护她,替她出头。   她抬手止住他,温和笑着,“这种事,别人说了都没用。”   医闹纠纷,亘古以来都存在的事情,她在现代领会了不少,这里自然不心虚,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外头的争吵声瞬间止住。   起头的人仰头看了她半晌,才稍微捡回点刚才的气势,“你来就是消耗我们的药材吗?说什么治病救人,我呸!” 第二百六十章 果然父子连心   沐惜月淡漠地直视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最后在他一米处站定,“你生病了?”   他被问得一怔,梗着脖子回答,“没有,没有就不能为生病的同乡争取吗?”   将问题提升到同乡的高度,引得不少人的赞同,原本想帮沐惜月说话的人立刻倒戈,与他一道义愤填膺地瞪着她。   倒有点小聪明,她冷哼一声,不疾不徐地发问,“你为同乡争取一株药草,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扫了眼他身后巴巴望着的女孩子,那女生躲闪地挪开视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顺着她的思维疑惑了一瞬,立刻又道,“诸位,此人居心叵测,竟然罔顾你们的性命!”   “一株药草,能让他好起来吗?能让他免受病痛吗?”沐惜月打断他的煽动,逼问着。   男子一愣,支支吾吾地没能说出话来。   “一株药草,分给这么多人,药效早就大打折扣,真的有你嘴里那么神奇的功效?”沐惜月仗着一身医术,咄咄逼问。   闹事的人本来就是个草包,被她三两句一问哑口无言,眼睛瞪得铜铃大,抬手指着她,胡搅蛮缠,“这就是你不救人的理由吗?你要是想斩断我们的后路就直说。”   她表情绷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朝廷来的人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认为我们浪费钱,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我们一举消灭,正好还省了钱。”男子继续歪曲她的来意。   “呵。”沐惜月只知道有些人自私没有底线,却是头一次见到理直气壮不要脸的,“李太医,今年八十高寿,不远千里赶来为你们治病,就是为了害你们?”   其他的人多少受过李太医的照拂,他的和蔼与体贴却深入人心。   “是啊,李太医睡得比我们还少,年纪这么大还坚持亲自为我们看病……”墙头草们又开始倒戈。   人心中的成见不容易改变,但人心却会时刻动摇。   “你们懂什么?那只是他迷惑你们的伎俩。”男子回头吼了一嗓子,颇为凶恶。   沐惜月双手抱臂,淡然地看着他,低声问道,“听闻县长之子一向乖张跋扈,起初我还不信,一心为民的县长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呢?直到今天见到本尊……”   她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看向隐藏在人群中的中年人,关注着她的人视线一并转过去,突然受到注视的中年人局促地与她对视。   旁人已经有人诧异,“县长,您怎么在这里?”   县长尴尬地走出来,与他儿子并肩,欲盖弥彰,“我是县长,这种危难时刻当然要站在第一线。”   “是吗?可我从进来后只看到李太医等人忙里忙外。”她方才做研究时与李太医短暂地交流过,大致清楚辽安县的状况。   疫情爆发后,县长仇思便遁入府中,不管外面的百姓如何求见,皆是一律不见。   更可笑的是为了让家人有新鲜的蔬菜,他甚至滥用职权压迫百姓,压根没把百姓当人。   只不过最近越发严重,又有朝廷太医的介入,担心朝廷责备,他被迫偶尔出来接见百姓,往往也只是走流程地来看一眼,随后便无事人似的离开。   儿子仇雾瑙因着父亲的权势向来专横,这次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强逼良家少女,只要对方肯跟他,他便让李太医先救她的家人。   这样巨大的利益交换下,一些无权无势的女孩子自然只能委曲求全。   方才他嚷嚷也是因为这药本该给他最近看上的一个女孩子家人。   “沐太医,您有所不知,太医们本来就繁忙,我与其添乱,还不如给他们腾出位置。”仇思恬不知耻地辩解,说着装模作样地横了仇雾瑙一眼,“犬子什么都不懂,给您添麻烦了。”   沐惜月脸依旧冷冷的,由着他漫天胡扯,等他说完后直接问他身后那女孩子,“请问你是他的妻子吗?”   那女孩儿一愣,忙摇头否认,仇雾瑙跟着瞪过去,女孩子害怕地改了口,忙不迭地点头。   眼神却很害怕躲闪。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她对仇雾瑙的身份由怀疑到确认。   “这和她是不是我的妻子有关系吗?”仇雾瑙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现在又有仇思撑腰,自然狗仗人势,趾高气扬地指责她。   她一声不吭地与他对视,又转头看向仇思,“仇县长,按照我国律法,危难之时朝廷官员渎职懈怠,可就地罢黜。”   仇思猛地抬头,脸色大变,“你有什么资格?”   “凭我是当今皇上的结发。”沐惜月掷地有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以一敌二并不落后风,李太医与其他太医露出欣慰与敬佩。   仇思显然被“结发”两个字震住,却毫无惊讶。   沐惜月眼神深了分,看来被买通的不只是城外的人,顾兴元真够可以的。   “仇县长,仇公子,这是一条条人命,不是你们与权力博弈的工具。”她一字一句说得在场的人听得一字不落。   仇思面色阴沉,仇雾瑙更是气得要直接与她交手,被仇思拦住。   “沐太医,不管您在京城何种身份,在这里您只是一位太医,治病救人乃是根本,您非但不救人,反而耗光救人的药草,这又是何意?”果然父子连心,连问题都如出一辙。   疲于嘴舌之争的沐惜月没给他好脸色,“仇县长指责我还不如多派几个人去寻药草,这样或许能更快地帮我研制出有效的解药。”   “有效的解药”五个字听在现场人的耳朵里,间接解释了她之前执意用掉最后一株药草的原因。   “况且,现在给大家用的药,也只是常规的抑制药物,有许多代替。”她话锋一转,看向其他人,这次语气温和许多。   明眼人都看出她的情绪转换,比刚才稍微相信她是为自己好,没再抱怨。   毕竟无人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见无人附和自己,仇雾瑙紧张地四下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煽动一下,却被仇思横了眼,不敢再多话。   “沐太医说的是。”仇思态度软下,好声好气地商量,“只是我的侍卫都是粗鄙之人,不认识药草,恐怕……”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何必多返程一举   她大大方方地答应,“无妨,届时我会亲自带他们去一趟。”   “如此更好。”仇思垂首与她达成协议,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却勾起一个奸诈的笑容。   仇雾瑙瞥见父亲的笑,知他心中有计划,因此也明智地不再胡闹。   李太医见沐惜月立下威严,主动解围,“沐姑娘也是心系大家,所以脾气冲了些,还希望大家不要怪罪。”   他在这里的威望足以使百姓信服,纷纷附和,“没事,我们都理解。”   看上去一片和乐融融,沐惜月表面上礼貌地笑着,心中却非常清楚,这些人的态度不可信,他们的好也不过是脆弱的幼苗,风强一点就能立刻吹折。   仇思带着仇雾瑙漫不经心地和了几句后率先离开,其他的百姓明显同时松口气,有个胆子稍微大点的上前询问,“太医,你方才说有替代的药物,是真的吗?”   “如果你们只是想稳定现在的情况,在反复发作之间挣扎的话就可以继续用现在的药。”她作为医生,非常清楚有时候必须和病人讲明情况。   那人犹疑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人,他们也都一脸担心。   “不用担心,替代药物的药草足够。”作为主力之一的李太医在此刻发挥着维稳的作用,轻柔地解释。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将百姓们安抚得服服帖帖,这才转身回到里屋继续配制。   “沐姑娘,您真的要亲自去采药草吗?”李太医确认着,眼中不无担忧。   多年为官,他隐隐能察觉到辽安县不太对劲的气氛。   “嗯,他们也认不清,能认清的这里都忙不出空来。”沐惜月那句话并非妥协,是她原本的打算。   更高效的运转需要更多的人手,毫无作为的仇思就必须发挥作用,他毕竟是个县长,还是有一定的召集能力。   至于李太医担心的人身安全问题,她还有四个精卫,不必过于担心。   次日一早,简单休息的人便带着人往山上去。   野林子很大,为了节省时间,她笼统地给出了特点,让仇思的人只要遇见就采回,其他分拣工作由她进行。   上午还算顺利,一个时辰后集合的时候,仇思的人背了满满一筐回来,沐惜月飞快地挑好,留了一株作为样品,让他们依样寻找。   其他的则放在一个大筐里,由两人先行背回。   四个精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危之外分神寻找药草。   “啊——”惊叫声震动山林,几人同时看向声源处,不多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吓得语无伦次,“那边有……有大虫!”   大虫?沐惜月正皱眉想是什么,便看到一道亮黄色出现在眼前,这不是老虎吗?   饶是她也吓得静止了一瞬。   上一次见到这玩意儿还是在动物园,隔着玻璃和拳头粗的铁栏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与它只有几步之隔。   这个距离太近了。   老虎的眼睛迸射精光,嘴角呼出白气,紧盯着他们一行人。   家仆与它对视片刻后吓得再度尖叫,趁着他们挡在自己身前,飞快地往远处逃跑。   双方原本是静止对峙,这家仆一动,老虎立刻低吼一声,撒腿就冲过来。   离沐惜月最近的精卫迅速说了句“得罪了”,伸手抓住她一把将她拉上树。   老虎在树下徘徊了几圈,最后直奔着还活动的家仆而去。   堪堪逃过一劫的沐惜月扒在树上没能回神。   “这山上有老虎?”昨天她特意让精卫结伴来搜山,提前清理了一些容易误伤的陷阱,回来也没听他们说这里有老虎的事。   精卫面面相觑,诚实而疑惑,“昨日的确未见到。”   有人故意今天放上山?不太可能。   谁能饲养老虎。   要么就是昨天有人故意隐藏了老虎的行踪,导致她的人没能发现。   “沐姑娘,山中凶险异常,仇思的人已经熟悉了药材脉络,不如先回去。”精卫出于安全建议着。   沐惜月自信归自信,这种时候还是选择明哲保身,点点头,“好。”   几人下树,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次走了足足半个时辰,仍然没有找到来时的山路,沐惜月停住脚,向精卫确认,“我们上来的时候走了多久?”   “回沐姑娘,小半个时辰。”   这里并非山顶,这座山除了地势复杂些,垂直距离并不高。   她利落地扯下自己的发带,系在树干上,与精卫一同继续往前,小柱香时间后,他们再度停在这棵树前。   看着熟悉的飘带,沐惜月面色平静,“仇思早就在算计我们了。”   精卫立刻绷直身子,“我们去做了他。”   “不急。”她抬手止住,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拿手拨了拨地上的叶子,叶子下藏着一块斑驳的石板砖。   精卫们如法炮制,顺着这块石板砖往下,再抬头,已经是另一片景色。   虽然看上去还是一样的山林,但与方才的颜色却完全不同。   “看来有人在您之前布置了一模一样的地方。”精卫分析着。   很简单的招数,只要遮住来时的路,回去的时候稍微布置一下,就能给他们造成错觉,让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仇思那样的脑子断然想不出这种方法。   沐惜月与他四人顺着终于清晰的路往下走,脑子却在飞快转动,要在短时间内制造完全一样的场景需要大量的人力,撤离必然花费一定时间。   可眼前的路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整齐无比。   要么他们从其他路下山,要么他们根本没有下山。   如是想着,她原地顿住,来都来了,自然要搞清楚,在精卫惊讶的眼神中转身往回走,“沐姑娘,您要做什么?”   他们仅仅四人,若是再来几头那样的大虫,怕是无法应付。   “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她轻描淡写,四人已是她最大可调用的资源,回去惊动其他人反而适得其反。   既然如此,何必多返程一举。   精卫不得不从,跟着她原路返回。   重新站在方才困住的地方,视野开阔了一大片。   “这里方才满是树木。”精卫一边提醒一边挡在她身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些是你们做的?   沐惜月也沉着脸观察四周,过于静谧 山林使几人神经绷紧,风声越过,树叶无声摇动,四个精卫将她围在中间,一步步往前。   分散寻找是最快捷的方法,但他们不敢放任沐惜月单独行动。   “这边有脚印。”西边的人拿脚拨开地上的枯叶,发现一串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脚印,低声提醒。   其他三人如法炮制,地上的泥土却齐齐整整,看样子那群人是往西边去了。   四人看向沐惜月,等她拿主意。   这脚印也许是对方不小心留下来的,也可能是他们的诱饵。   “去探个究竟。”她沉眉思考片刻,吩咐道。   精卫们护着她沿着西方向走过去,沿路扫开遮挡的落叶,顺着脚印走到半山腰一个山洞前,脚印戛然而止。   洞内漆黑,看不出具体情况,脚印也未往前延伸,五人停下。   “沐姑娘,属下去探探。”最前面的人主动请缨,点燃随身带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先行进去。   沐惜月在外等候,同时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这里杂草遍布,且药草生长茂盛,不像是经常有人造访的地方。   此刻天色已经微微暗下,她抬头辨别着自己的方位,脑中乍闪过老虎蹿出来的方向,警惕地后退一步。   “当心点,这里可能是那些野兽的巢穴。”她沉声道。   这话才说完,去探路的精卫脚步急促地回来,面色严肃,“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与她的猜测不无二异。   “附近可能有凶猛野兽,我们今日先到此为止。”和人正面交战,她并不惧怕,但是和老虎之类的大型野兽,他们只有被撕的下场。   几人往回退,沐惜月默默记着路线,既然如此,那这条线就是有心之人的引导,很大可能他们正在附近监视着。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刚没有直接回去。   才走出几步,一声低吼镇住他们的脚,这头老虎就在他们不远处,她能透过树林看到影影绰绰的黄皮。   精卫交换视线,迅速做出判断,一人负责去引开,另外三人留下保护沐惜月继续下山。   轻功最好的人接了这个重任,在沐惜月“小心”的叮嘱下飞快离开。   老虎被活物吸引,“唰——”地穿过林子追逐而去。   沐惜月与剩下三人往下走,她却越想越疑惑。   那群人靠近巢穴,却能不声不响地消失?难道他们并不怕虎?   “沐姑娘,下山路崎岖,您当心。”精卫觉察出她的心不在焉,低声提醒。   “嗯。”她回神,注意力集中到脚下,视线无意识地一瞥,看到树根下刻着的图案,顿住脚,走过去蹲下细细查看。   与武王之前留下的如出一辙。   其余几人瞬间收紧眼神,“武王来过这里?”   “可能还在这里。”沐惜月盯着那记号沉思,越发觉得顾兴元就藏在这座山上,也许季睦洲也在某个角落。   但今日实在不能继续耽搁,仇思的人还在暗处随时打算添柴加火。   “记下路线,我们择日再来。”她最终决定,顾兴元此刻也许正在暗中观察,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未必敌得过。   精卫暗地松口气,他们的最高使命就是保护沐惜月的安全,若她一意孤行,自然将自己的安危暴露在敌人眼线中。   负责引开老虎的精卫归来,额头上满是汗渍,神情严肃地回禀,“我们要尽早撤离。”   打定主意,五人往山下走,绕过陷阱,挑了相对最为安全的一条路。   “好重的血腥味。”这味道对沐惜月来说并不陌生,几乎日日为伴。   一路并未松懈的众人愈发警惕,护着她小心往前。   又走出几步,视线逐渐开阔,眼前可谓一片狼藉,处处散落的枯叶沾满了血,地上却未见一具尸体。   “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打斗。”其中一名精卫注意到树干上斑驳深刻的剑痕,以及其他摇摇欲坠的枯枝,沉吟。   如此规模的打斗,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也许是武王他们留下的痕迹。”沐惜月抿唇思考,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枯叶上的血迹很新鲜。”另一名蹲下身检查的人提出异议,既然武王已经带着人上到了半山腰,为何这里会有新鲜血迹?   她环顾四周,周遭有不少被破坏的尖竹,似乎这里的陷阱被起了底,应该是顾兴元埋伏的人和另一伙人交了手。   可这伙人不是武王,那是谁?   季睦洲形单影只,更不可能中途结盟。   正疑惑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警惕回头,精卫们已经见她团团护在中央。   “沐姑娘,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恕罪。”那声音忽然整齐划一地顿住,随即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她与其他精卫皆是一愣。   “你是何方部署?”精卫十分谨慎。   “禁卫军。”那人回答着,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展示给精卫看。   精卫仔细辨认,才回头对沐惜月道,“的确是皇宫禁卫军。”   那就是景墨的人。   沐惜月只怔了片刻便回过神,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景墨让你们来的?”   “是,路途遥远,皇上鞭长莫及,担心您遇到危险来不及支援,便让我们暗中跟随。”禁军统领拱手恭敬回答。   她眯眯眼,打量了眼周围,“这些是你们做的?”   “属下见沐姑娘许久未归,上山来寻,不想正碰上埋伏,便一网打尽了。”他说得有条不紊,仿佛只是顺手抄了个老巢。   听完他的描述,沐惜月缓缓点头,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   想来对方是给她设了个死局,上山下山都是死路一条,若是刚才直接下山,大概碰巧撞在他们的埋伏上。   然而她还是有些不平,京城动荡不安,景墨却把禁军统领都派过来,万一有人打京城的主意,不是失了一员大将?   似乎读懂她的沉默,禁军统领主动解释,“皇上培养了不少精锐,武王的左膀右臂也在宫中,皇上特意交代您不用担忧。”   尽管他这么说,沐惜月却不能这么快释怀,转移话题,“你姓甚名谁,来时路上可还发现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正好缺人   “属下孟津,来时发现武王的记号一路延伸到山脚,随后便消失了。”孟津一五一十地报告。   “你是沿着记号一路过来的?”她沉声追问,“我以为你是跟着我。”   “属下分了两队,一队随着记号追去,刚在山下汇合。”他急忙解释。   刚在山下汇合……“那你们可遇见三个与他们衣着相仿的男子?”沐惜月发问,指了指已然一脸担心的精卫。   孟津迷茫地望着他们,摇头,“没有。”   “怎么会?”那三人应当与他们差不多时间到达,怎么会遇不上。她扫到身后那不堪入目的血迹,猛地看向孟津,眼中有质问与不可思议。   他并不傻,立刻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大声为自己辩解,“沐姑娘明鉴,属下怎么会认不出敌我,方才所斩杀之人都是顾兴元的同党。”   “他们必然在这附近。”沐惜月心中有些焦躁,低声道。   继续搜索不切实际,况且她更应该集中注意力在研制解药上,思忖片刻,“大统领,你留下一小队人,严加把守,其他人先回去休养生息。”   “是。”孟津拱手应了。   县府门口的小厮翘首以盼,远远地看到他们浩浩荡荡的身影,面上一喜,急忙转身去禀告李太医。   不多时李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正巧沐惜月一行人到了门口。   她迎上李太医关怀的视线,心中一暖,“李太医,您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   “老臣担心路途遥远,且山林危险重重……”说着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仇思,“仇县长的家丁早些时候慌慌张张跑回来,说是遇到了大虫,你们怕是九死一生。”   “哦?”心知肚明的人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与仇思讶异的眼神相接,他心虚地笑笑,假装忙着转头与其他人对话。   “沐姑娘平安无事就好。”见到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李太医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转身往里走。   沐惜月后脚跟上,偏头看了眼面上与其他人聊天,却暗自看自己的仇思,低声对李太医道,“您先进去,我稍后便到。”   “好。”   等李太医走了,她才在仇思边上停下来,他身后的家丁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仇思暗自咬牙,面上堆着笑,“沐姑娘可是有事?”   “那倒没有,只是您这府上的家丁该训练了,若是以后您遇到危险,家丁第一个跑了,怕是让人笑话。”她并不掩饰锋芒,话中带刺,戏谑地笑着。   仇思表情难看了一秒,却不好直接反驳她,只能连连点头,“沐姑娘教训得是。”   “这次多亏了禁卫军救驾及时,不然我可能真的一去不回了。”她懒散地解释着他最初眼中的疑惑。   孟津听到她的话会意站出来,拱手冲仇思随意地行了礼,“禁卫军大统领孟津。”   “孟统领好。”仇思尴尬地笑着,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试探着开口,“皇上对辽安县的重视着实让我们大受鼓舞,连禁卫军统领都来了,兴师动众,仇某实在惭愧。”   “诶,仇大人多虑了,大统领只带了一小队人马,秘密出行,旨在保护太医们的安危,兴师动众算不上。”她故意虚报人数,观察着仇思的表情。   果然在她说完后,仇思绷紧的脸松了松,笑容好看了许多,“皇上果然思虑周到。”   “毕竟太医是唯一的希望,自然要多加保护,我去制药,劳烦仇大人安顿下大统领。”沐惜月抿唇微笑,让人挑不出错,越过仇思往里走去。   心领神会的孟津后脚便道,“收拾出一小队的屋子就行。”说完走进大院,后面的下属系数跟上。   仇思仔仔细细数了数人,的确不多,心思微转,朝不远处的仇雾瑙使了个眼色。   两人在角落会面,沉不住气的仇雾瑙率先道,“要我说就该在她上山的时候动手,现在好累人,反而让她有机会逃脱。”   身为父亲的仇思难得露出几分懊恼,布局时儿子曾建议尽早动手,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干脆利落地做完,被他以莽撞的理由驳回。   谁知道万无一失,还在有大虫得天独厚的帮助下,竟然还是失手了。   这个禁卫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要得逞的时候来,真是让人不甘心。   “这下怎么办?那位肯定要怪罪我们。”仇雾瑙比他爹还着急,生怕惹怒了发令的人。   “不急,还有补救的办法。”仇思稳住他,对方人并不多,他们完全可以再做一个新的万全的计划。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外在力量阻拦。   “你仔细盯着那个沐惜月,看她是不是在山上发现了什么千万不能让她知道那位的藏身之处。”他当机立断,将儿子作为眼线留在这里。   仇雾瑙皱皱眉,一想到那些病恹恹的人,他就满心拒绝,不太赞同的,“万一我也染上病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太医吃的那个药,我克扣了一些,你多吃点。”瘟疫爆发之时,太医将早就准备好的预防药下发,嘱咐每人都要足餐足量。   作为经手人,他当然会为自己留条后路。   山上那位再分去一些,真正发到百姓手里的寥寥无几。   “爹,不能让别人代替吗?”他仍然不情愿,出着主意,“让其他家丁待在这里,混入其中,隐蔽性高,还不容易引起注意。”   仇思见他再三推阻,脸色严肃起来,“你怎么这么傻?这瘟疫过去了,你可以此邀功,还能升官加爵,怎么只看到眼前这点不方便?”   被他训了一顿的仇雾瑙立刻老实下来,妥协点头,“行吧。”   沐惜月出来给灾民试药的时候,仇思也带着仇雾瑙从偏屋里走出来,一见到她便笑容满满地迎上去,“沐姑娘,今日山林之事,是下官的失职。”   “无妨。”她并不在意,伸手检查患者的状况。   “为了聊表歉意,我儿决定替我留在这里照顾灾民,供您随时差遣。”他继续道。   因他的话她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泰然自若地接话,“可以,正好缺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就出发   万没想到如此顺利,仇思反而踌躇了一番,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片刻,犹疑着,“犬子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责罚。”   “放心吧,我会的。”她专注着手里的事情,没有分给他们多余的视线。   等检查完,一扭头发现二人还站在那儿,微微皱眉,“还有事吗?”   “没有。”仇思赔笑着拉了仇雾瑙到一边,疑惑思忖,“这沐惜月为何毫无怀疑?”   仇雾瑙不懂就问,“不怀疑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懂什么。”他白了自家傻儿子一眼,决定暂时放下疑虑,“总之好好盯着她,有任何异动都要告诉我。”   “包在我身上。”仇雾瑙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   沐惜月自那天后便多了一个“尾巴”,不管她去哪儿,十步之内必然见到仇雾瑙。   “仇公子,请把那边的草药递过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淡定自如地吩咐。   仇雾瑙偷偷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骂咧咧地拿了草药筐递给她。   路过的太医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不情愿,满是嘲讽,“仇公子如果做不来这活儿,也不必勉强,病人用药精准,容不得一丝差错。”   言外之意便是说他马虎行事,笨手笨脚。   他一个县长的大公子,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下人家仆对他有求必应,街坊邻居对他惧而顺之,无人不在恭维他。   可这宫里来的几个人将他的骄傲和自尊打得稀碎,在他们眼里,他似乎还不如一个打杂的下人。   “我毕竟没有接触过,循序渐进嘛。”他腆着脸笑着,为了答应父亲的事情忍着脾气。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沐惜月对他的警惕似乎减弱了,准确地说从没有特别警惕过他,用药多少,煎熬时间,明明白白地与李太医交流讨论。   并不忌讳他进出药房,完全不怕他在药里做手脚。   仇雾瑙并不觉得有异样,反而认为是他的态度让沐惜月信任和放松。   “这壶药需要半个时辰,你在这里看着吧。”太医对仇雾瑙的嘲讽并未影响到沐惜月的态度,她自然地将摇扇交给仇雾瑙,叮嘱了时间。   他接过,这几日这样的事情已经越发熟练,余光瞥见她往里屋去,心里一急,嘴快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与李太医商议一下其他的配方,你只需跟着我的吩咐做,有不明白的可以问其他的人。”以为他是担心有问题找不到人,沐惜月体贴地回答。   仇雾瑙为的就是与她形影不离,眼下怎么可能放任她离自己这么远,她前脚刚走,他后面就随便拉了个百姓替他看着。   好在其他太医也不怎么关注他,即便他离开也没有发现。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药房,刚走出两步,迎面碰上沐惜月的精卫,对方皱着眉拦住他,“你去哪儿?”   “我出去方便一下。”他吓得顿在原地,眼神闪烁,十分心虚地回答。   精卫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他,倒是没再说什么,侧身放行。   仇雾瑙纵然无脑,但好在常年在仇思身边耳濡目染,至少有基本的警惕,有了精卫的前车之鉴,他的行动小心许多。   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到了他们里屋的后窗处,他爬上矮墙,刚好贴着窗户边缘,勉强地挂在上面,耳朵紧紧靠着窗户,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这批药效果好像好了一点。”沐惜月摆弄着研制出来的几种药,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瓶颈,最近的几批效果相差不大,进步十分微弱。   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阻止不了瘟疫的进一步蔓延。   在百姓前淡定稳重的沐惜月此刻秀眉蹙起,眉中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严肃地盯着面前的一排药,嘴唇紧抿,忧虑万分。   上了年纪的李太医无从安慰,“解药本就研制不易,老身当年有一次研制了数百次才勉强摸到门道。”   这样的安慰聊胜于无,她不可能有数百次的时间,而且她身为一个医学知识丰富临床经验无数的新秀主治,竟然连这小小的解药都无法及时研究出来。   愧对她的老师和病人。   未料到事情进展如此不顺,她深深地自责着,李太医把她当女儿疼,见她如此愧疚,自然心疼,转移话题,“你上次上山,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隐约察觉到山上情况不太对,可她回来后只字不提,一心扑在研究上,他也不好开口。   “山里不像仇思说的那般太平。”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娓娓道来,“我在山上发现一些奇怪的行踪,但还不能确定是否是武王或者睦洲。”   李太医非常清楚她说的是谁,跟着担忧起来,“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大统领上山搜查?”   “我的确有计划,但仇雾瑙日日跟在身边,不好部署,今日才得了半刻空闲,”她略显苦恼,半晌后才道,“晚些时候我去找找孟统领。”   “嗯。”   两人又聊了点配药,沐惜月告辞离开。   仇雾瑙见状急急忙忙绕回去。   重新回到药房,沐惜月已经站在药壶前,瞥见他过来,问了一句,“去哪儿了?太医说你出去了有小一刻了。”   “我昨天吃坏了肚子,耽搁了点时间。”仇雾瑙避开她打量的视线,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嗯,疫病期间,一定要小心饮食,莫要大意。”她没有追究,看了看药壶里的情况,将摇扇重新交到他手里,这次没有离开,而是等在他身边。   仇雾瑙满脑子都是刚刚她和李太医的对话,难免没有注意到药壶里的情况,发着呆,药都沸起来了还没有注意到。   “仇公子?仇公子?”沐惜月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   “嗯?”   “这壶药送到孟统领那边。”她拿出小勺子尝了一口,盖上盖子,吩咐着。   他点头应了,抱起药壶后猛地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正好是他父亲要来的时辰,他嘴角微微扬起,“我这就出发。”   沐惜月没有多想,点点头放他走了。   仇雾瑙抱着药壶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沐惜月埋首投入新的研究,路过的太医疑惑地问了一句,“刚才那壶药……” 第二百六十五章 您想说什么   “钓鱼。”她头都没抬,随口回答道。   太医疑惑地挠挠头,也没问她具体的意思,回到自己的岗位。   抱着药壶的人匆匆赶去找孟津,却避开了更近的大路,专门绕远路,特意绕到离大门最近的地方,拖延时间,张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父亲!”他正等得丧失了耐心,终于看到仇思姗姗来迟,急忙冲上去,又担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低声道。   仇思听到这压低的叫声,顺着声源望过去,一眼看到自家儿子鬼鬼祟祟地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神色急切,似乎有话和他说。   他打发了随从,让仆人为自己打好掩护,自己则三两步走到他边上,爷俩躲在角落里,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仇雾瑙才开口,“沐惜月好像知道山上的事了。”   “确定?”仇思惊骇地确认着。   这事他们做得极为隐秘,沐惜月应当无法察觉才对,若是她知道了,岂不是连那位的藏身之处也……   “我听到她在和那个老太医说山上有异样,打算找时间让孟津上去看看。”仇雾瑙十分肯定地回答,分外担忧,“那位交代过,一定不能暴露他的位置,更不能让沐惜月的人去追查。”   “我知道。”仇思打断他的话,在他着急的神色里沉思着,“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再见机行事,看来是瞒不住了。”   儿子看着他面上忽然出现的狠厉,呆了呆,“您的意思是……”   “一定要在她通知孟津之前拦下来。”他当机立断。   拦下来的方式只有一个,便是让沐惜月开不了口,这样山上可能暴露的秘密就永远烂在她的肚子里。   可她身边有四个精卫,一队禁卫军,实在难以下手,得另外找法子。   “先盯着她,破坏她告知孟津的计划,我去找顾大人商量商量对策。”这样的大事还是需要顾兴元拿主意,仇思做出决断,连例行的视察也不做了,和他聊完后直接打道回府。   仇雾瑙因自己立功而兴奋万分,面上满是愉悦,“沐惜月,这下抓住你了。”   他看了眼手中的药壶,下药的心蠢蠢欲动,看了眼路过的丫鬟,计上心头,“你,站住。”   那丫鬟本是一位小姐的丫鬟,对仇雾瑙自然熟悉,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看了眼周围,无一人经过,垂首加快脚步,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叫声。   “说你呢,还跑什么?”仇雾瑙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大声呵斥了一句。   丫鬟只好停住脚步,瑟瑟地缩着脖子,等着他走近。   “帮爷把这端着,爷去方便方便。”他语气傲慢无礼,不等她回答便径直将药壶塞在她手里,转身朝茅厕走去。   抱着药壶的丫鬟手足无措,只能乖乖等在原地。   躲在暗处的仇雾瑙偷偷观察着,直到旁边有人经过与丫鬟交谈之后才慢腾腾地走出来,轻浮地挑起丫鬟的下巴,“挺听话的,爷可以给你一个妾的位置。”   说着接过她手里的药壶,丫鬟低着头立马跑开,他在后头洋洋得意地笑着。   抱着药壶找到孟津,对方并不十分待见他,甚至没有给他好脸色,让他把东西放下便单方面打发了他。   受气的人无从发泄,又不敢和他们当面敌对,只好愤愤离开,路上遇到一条小狗,飞起一脚,无辜的小狗被踢到一边。   “药送到了?”沐惜月见他两手空空地回来,例常问了一句。   “嗯。”他答着,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她没有多给他视线,只顾忙着手里的事,他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下人一般的存在。   仇雾瑙一下午都在等着孟津中毒的消息传来,而药房里却一直和乐融融,下人忙忙里忙外,与太医已经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禁卫军正常地交换值班,沐惜月专注力依然在药上,没有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帮忙把这个送到甲字房。”她盛出一碗药,递给他,还特意道,“尽快。”   甲字房的病人病情较轻,这药的效果应当非常强。   仇雾瑙不能在这上面动手脚,只能充当下人端着药过去,路上碰到一个下人抱着一团黑色的布,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一只倒霉狗死在了后院,大统领让我安葬了。”下人随意回答着,迅速路过。   狗?后院?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却抓不住那微弱的线索,一脸懵地送完药回去。   到了晚上,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禁卫军几乎都轮值了一遍,大家都安好健康,他开始怀疑自己拿的是假药。   “仇公子,从下午开始您就显得心不在焉,发生什么了吗?”一轮研究完毕的空隙,她终于扭头看向他,语气轻松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没休息好。”他哪敢说实话,随意找着借口敷衍。   沐惜月也随和,摆摆手,“嗯,注意休息。”   却不说休息的日子。   过了半刻,她伸手递了一包药过去,在他疑惑的视线里解释,“治腹泻的。”   仇雾瑙愣愣接过,小声嘟囔了一句,“想收买我?”   她翻个白眼,转身的时候面无表情,“医者仁心。”   仇雾瑙尴尬地闭嘴。   晚膳时分,孟津与沐惜月等人同席,提到中午的药,“劳烦沐姑娘再熬一壶药,中午的不小心被狗弄倒了。”   仇雾瑙吃饭的动作一顿。   沐惜月神态自若,淡定点头,“行,左右只是平时预防药物,不麻烦。”   她吃了口饭,在孟津汇报完周遭的动向后缓缓开口,“孟统领,我还有件事恐怕要麻烦您……”   正在吃饭的仇雾瑙拿着筷子的手顿住,飞快地偷瞄了沐惜月一眼,想到仇思的叮嘱,紧盯着她的嘴。   “我想请您亲自去……”   “哎呀——”她的话被一声突然的尖叫打断,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声源,仇雾瑙不好意思地蹲下去,拾起打碎的碗,露出与他狂傲不羁截然不同的讪笑,“抱歉,手滑。”   “还不快给仇公子换副新碗筷。”她话锋一转,轻声吩咐。   下人急忙为他更换。   等一切恢复秩序后,孟津接着刚才的话题,“您想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必然不会辜负   “是这样的,我怀疑……”她才刚刚开口,仇雾瑙忽然一拍桌子,惊得大家再度看向他,眼中满是无语和疑问。   成为众人关注点的人尴尬地眨眨眼,迟疑地为自己找借口,“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所以失态了……”   “你就是和沐姑娘对着干吧?”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太医冷笑着揭穿事实。   有人接话,这戏就好演许多。   他尴尬一笑,随即恼怒起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就是你的素质?血口喷人?”   “我说的对不对你心里清楚。”太医也是年轻气盛,加之看不过去他这些天的蛮横跋扈,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   两人一时间剑拔弩张,沐惜月端着碗,仍旧淡定地吃着饭,还是李太医笑呵呵地打断他们的争执,十分理解,“年轻人嘛,看不对眼有火气很正常,不过饭桌上争吵可不好。”   他年纪最大,连沐惜月都要敬他三分,其他人更不会主动触霉头,仇雾瑙现在算是人在屋檐下,当即闭了嘴。   年轻太医原本就尊重李太医,便再没有出声。   经过两次打断,沐惜月也没再开口,孟津则专注吃饭,打算饭后再仔细询问。   见他们不再对话,仇雾瑙安了心,这心安了还没一秒,看到孟津吃完后迟迟不离开,似乎在等着谁,他意识到不对劲。   正逢沐惜月放下碗筷,擦擦嘴角,看向孟津的方向,才站起来,仇雾瑙一把挡在她面前,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磕磕绊绊地想着临时的理由,“我想让你再多熬一副药。”   “这个时候?”病人大多已经睡觉了,鲜少有人需要喝药,“你是要给谁吗?需要我看看?”   “不是,我天天在病人堆里穿梭,总要自己喝点预防一下。”他挠挠头。   “可是我有专门给你的药。”沐惜月盯着他,双手抱臂,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而轻轻一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都不要再想了。”   “什么?”仇雾瑙一瞬间以为她知道自己的打算,吓得眼睛紧缩。   她后退一步,“皇上虽然不在我身边,但他时时刻刻关心着我的所有举动。”   言外之意指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这突如其来的玩笑虽然让他吓了一跳,但也给他缓冲的时间,回过神后想到理由,“我有个从小跟我到大的随从,他似乎染病了,但是他不太适合待在这里……”   原因不用过多解释,既然是他的随从,自然也跟着他做了不少横行霸道的事,若是在县府医治,怕是会遭到不少人的白眼。   “原来如此,带我过去,我亲自诊断。”染病并不一定都是同样的治疗手段,相对来说出现类似症状也不一定是染病。   把她带走,正好让她不能和孟津交流,万万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他顺水推舟地答应,心中庆幸还好没把那个染病的家仆丢出去。   四个精卫随时跟上她的步子,一堵墙似的跟在他们后头,做贼心虚的仇雾瑙一路都在小心观察着,迟钝地担忧起来。   万一父亲已经做主把家仆扔了怎么办?   抵达仇宅,外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石头砌起的高墙,家仆进出经过严格检查。   但凡出了门的家仆一定要带上面巾。   沐惜月扫视着这周围的布防,暗叹仇思比想象中的还要贪生怕死。   门口小厮一见是少爷,急忙跑过来开了门。   回到自家的仇雾瑙气势明显壮了许多,又回到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爹在哪儿?”他问一个路过的下人。   下人嘴上捂着面巾,听他问起,直说道,“大人正亲自带人去找小烈。”   仇雾瑙面色一僵,在她询问的视线里解答,“小烈便是我提到的那个家仆。”   “仇大人要将他扔出府?”沐惜月重复了一遍刚才下人的话,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他急忙解释,“我爹也是为了宅子里下人着想,若真是疫病,传开后岂不是会让整个宅子的人都遭殃?”   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不愿意多费心罢了。   她眼神冷了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整个宅子的布局,宅子里的摆设做工复杂,雕花精细,有的甚至才刚刚抛光。   看来瘟疫并没有影响他的荣华富贵,反而更加肆意。   “儿子,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正说着,仇思便从拐弯处走出来,一眼见到他们一行人,愕然发问。   “沐太医听说小烈生病了,特意来看看。”仇雾瑙边回答边给他使眼色。   那边刚抬着人出来的下人们一见这阵势愣住,犹疑着,“大人……”   “正好,我们刚打算把小烈送过去。”仇思话锋一转,换了说辞,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出卖。   “我怎么听说大人刚准备把他扔出去?”沐惜月眼底含着嘲讽,看了眼后面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白布已经脏得没了颜色,就算人没事,裹在这样的布里也会出事。   “沐太医说笑了。”仇思没脸没皮,甚至还笑了下,丝毫不觉得愧疚。   仇雾瑙难得解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太医给他诊治下。”   人命为大,她没再口舌之争,走过去示意他们放下人,蹲在小烈身边仔细检查。   症状的确和疫病相像,但具体的还需要用药之后决断,县府里的工具更加齐全,她站起身,“把人抬到县府吧,我来安置他。”   白布里的人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眼下昏暗,脸颊凹陷,想必这几天都没有进食,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仇宅的做法,太恶心了。   他们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喜滋滋地应下,连忙让人把他抬过去。   沐惜月与仇思对视一眼,在离开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天下,始终是皇上的天下,他能坐上那个位置,必然不会辜负。”   在她走后,仇思的表情冷下来,啐了一口,“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皇上肯不肯承认她的皇后身份都未可知。”   “爹,你少说两句。”后脚要跟上去的仇雾瑙听到他的抱怨,吓得连忙让他降低音量,四个精卫可不是跟来看看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这里没有玩笑   仇思皱眉看着他,有些诧异。   知子莫若父,他非常清楚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仇雾瑙平日绝非如此作为,更不会在自己宅子里忌惮沐惜月。   “你怎么变得如此怕事?”   父亲的问话让他怔愣了一瞬,但他立刻回过神,尴尬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怕事,只是让他们放松戒心。”   这说法并不具有十分的说服力,但仇思也没有过多追问,点点头放他离开。   天色已晚,县府里的人大部分都睡下了,只有李太医以及他的门生还在药房里忙碌着,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探头看了眼,“有新的病人?”   “还不确定是不是疫病。”沐惜月使个眼色,让家丁把人抬到单独的房间,李太医放下手里的活儿跟出去。   为了不离开她半步,仇雾瑙自然亦步亦趋地跟上。   小烈在并不温柔的搬运中模糊醒来,并不怎么认识沐惜月,迷茫地望着她,“您是?”   “放心,我是太医。”她声音温柔,目光平和地看着他,带着抚慰人心的平静。   “哦。”他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意识却不十分清楚,不知所云地答了几句后又昏过去,沐惜月熟练地为他检查着,余光触到仇雾瑙打量的眼神,眉眼敛了敛。   小烈的状况不算太糟糕,只是看上去吓人了点,她确认再三,判定他是正常的发烧,只不过在错误的时间点。   沐惜月仔细为他退了烧,又熬了药,托着他的下巴悉数喂进去,周到地照顾了半个时辰,眼见着他的脸色红润起来后才稍微安心。   “沐姑娘,天色已晚,该睡了。”她不睡,李太医也陪她熬着,浑浊的眼中满是疲惫与困倦。   倍感愧疚的人不好意思地为小烈盖好被子后才走出门外,“您去睡吧。”   “嗯,老身告退。”   而仇雾瑙仍然如影随形站在她身后。   “仇公子,您也该睡了。”她并未回头,声音却冷淡了很多。   一般这话说出来,就代表他不能再跟了,“是。”   他转身离开,还警惕地打量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生怕孟津又出现在附近,但依照他这几日的了解,晚上孟津一般只会在重要的大门处把守。   而且大半夜,孟津身为大统领不可能与沐惜月独处。   如此想着,他稍微安心。   小烈次日清醒,彼时仇雾瑙正好被沐惜月安排过来给他喂药。   见到昔日的少主,他猛地坐起身,吓得仇雾瑙往后退了一步,以为他要和自己秋后算账,虽然不怕,但架不住他破罐子破摔。   “公子,谢谢您。”小烈张口便是道谢,感激的目光不似作假。   “嗯?”他没明白这突然的转折。   “若不是您送小的过来,恐怕小的早就被老爷丢入护城河了。”他感激涕零。   仇雾瑙嘴角勾起,满是讥讽,开玩笑,他会救一个小小的家仆?刚要反驳,忽的想到什么,笑容一变,透出假惺惺的平和,“你毕竟跟了我这么久,算是我的半个家人了。”   听到一直侍奉的公子如此看重自己,小烈露出高兴的笑,颇为羞赧自责,“如果不是我突然病倒,您也不用在这里如此劳累了。”   “没事,现在不是好了吗?”他抿着假笑,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在沐惜月的悉心照顾下,小烈的感冒发烧很快好转,为了报答,他自然地留在了县府,代替仇雾瑙跑腿,倒是给了仇雾瑙跟多跟着沐惜月的时间。   “这几份药送到乙字房。”沐惜月再度改良药房,熬出成品后递给仇雾瑙。   后者理所当然地回头打算吩咐给小烈,回头才发现没有人影,这才想起来小烈出去送药还没回来。   “劳烦公子亲自跑一趟了。”她微微笑了笑,看穿他的小心思。   他窘迫地端着药出去。   两人都走后,李太医才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沐姑娘,山上好久没来消息了,您不担心?”   “不用担心。”孟津的人有绝对的嗅觉,没有消息就说明没有异动。   “这仇雾瑙和小烈……”   “把他们放在身边更安心。”她早就有考虑。   放出去也许会作妖,带在身边彼此牵制,反而她能占据主动。   “您自然有您的考虑。”李太医不再多问。   解药的进程缓慢,好消息是每次都会有新的发现,现在这张药方已经比之前的好太多。   而仇思那边却愁云满布,他坐在院子里问传递消息的下人,“还没消息吗?”   这里距离山林不远,往日递消息,尤其是这种大事,早就有了回音,可这次已经过了好几日,却杳无音讯。   “小的求见几次都无人回应,消息倒是递进去了。”下人惶恐回答。   “难道是他太忙了?”仇思兀自猜测,他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想到顾兴元之前的吩咐,又听着县府里频频传来的捷报,只怕再耽误下去会影响大局。   “大人,依小的看,也许那位的意思是让我们自行解决呢?”下人疲于奔波,低声道。   仇思原本就摇摆不定,听到下人再三撺掇,眼珠子转了转,最后一锤定音,“好。”   丝毫不知父亲做了什么决定的仇雾瑙好不容易再度过上了悠闲的生活,逐渐恢复本性,在县府里骚扰着相貌姣好的姑娘。   大家苦不堪言,纷纷来沐惜月这里抱怨,若是这样还不如让他乖乖待在他的仇宅。   “仇公子,如果这就是你的诚意,不如离开。”沐惜月本就不喜欢他的作风,听了太多的抱怨,直接当面道。   仇雾瑙怔住,他怎么会离开,本来就是为了监视她才留下来,“我只是和她们开开玩笑。”   “是吗?我这里没有玩笑。”她态度坚决,且是当着众多病人及病人家属的面,大家投以热切的注注视,谴责地瞪着他。   被公开处刑的人局促地看了看病人及家属,加之在其他人的地盘,没有父亲给他撑腰,不敢张扬跋扈,只好委曲求全,“我以后会注意。”   “若有再犯?”   “如有再犯,依国法处置。”仇雾瑙心一横,横了病人们一眼,咬咬牙发誓。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然全力反击   沐惜月“好心”地加上一句,“阉割之刑。”   他浑身一抖,胯下一凉,笑容勉强。   小烈走到沐惜月身边,小声道,“沐姑娘,公子只是嘴上顽劣了些……”   “这样已经属于骚扰。”她转头看着他,目光柔和许多。   与小烈相处这几日,她对他颇有好感,忠心单纯,唯一可惜的就是遇到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主人,不知何种原因还对他死心塌地,认为他是救命恩人。   “沐姑娘……”   有了毒誓在前,仇雾瑙收敛了一些。   却本性难移。   “沐姑娘,今天又来了个新病人。”下人匆匆来报,神色急切。   沐惜月擦擦手快步赶出去,来者鹅蛋脸,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只是嘴唇发白,毫无血色。   这样一个大美人当然不会逃过仇雾瑙的眼睛。   “请您放尊重点。”这是美人醒来的第一天,仇雾瑙难道抢着送药,却不送到她手上,只用下流的目光审视着她。   美人并不惧怕他,皱着眉瞪着他。   她越不顺从,仇雾瑙就越兴奋,将药拿得更远,语气轻佻,“又不是很难的问题,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药。”   旁边已经有人看不顺眼,却碍于仇家长久的淫威导致导致不敢开口。   “仇公子,难道你忘了在沐姑娘面前的承诺吗?”有胆子大的终于出声提醒。   他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过去,“我只是随意询问,有问题吗?”   他们都是辽安县的百姓,没兴趣护得住他们一时,护不住他们一世,等瘟疫过后,他们仍然会回到最初的生活。   那时仇思仍然可以左右他们的生活。   所以那人在他反驳完后便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地闭了嘴。   仇雾瑙再度回头望着姑娘,“所以你准备告诉我了吗?”   “做梦。”她白他一眼。   “我今天还……”   “住手。”沐惜月严厉的声音打断他的威逼,他动作僵住。   来者已经大步走到姑娘身边,拿过被推得远远的药,塞到她手里,“趁热喝。”   姑娘接过,她才转身,“仇公子,难道你忘了之前的承诺吗?”   “我只是看她不是当地人,所以关心一下她的来历,这样也有问题?”仇雾瑙还在据理力争,为自己辩解。   “她是否为当地人,和你有关系?”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在乎过他的头衔,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只要品性低下,她便不会正眼瞧。   “沐太医,容我提醒你,我是县长的儿子。”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辽安县日常管理者仍然是仇思一家。   仇雾瑙明显很明白这个道理,才有此威胁。   气氛紧张起来,病人们眼神闪烁,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显然没有帮她的意思。   尽管在意料之中,她还是十分失望。   “所以?”   “我劝你谨言慎行。”他沉声威胁。   姑娘已经喝完药,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出声,“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您二位不必为我争执。”   她只是看不惯仇雾瑙这样的纨绔子弟。   沐惜月偏头与她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默了片刻,敛眉盯着地面,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转个圈,将手柄对着他,“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什么意思?”他拧眉。   “履行您自己的承诺。”她不卑不亢,“您自己发的誓,我想不需要我提醒。”   仇雾瑙脸色一白,想起自己的誓言,瞳孔放大,“你在开玩笑吗?”   “我从来不玩笑。”   “那我还是个男人吗?”他拔高声音,却触到她冷冷的视线,这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未对自己设防,是因为她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沐惜月眼底满是讥讽,“看来仇公子是要我动手了。”   说着收回匕首,抽掉匕首鞘,寒光一闪,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是个太医,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手法,若是她动手,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   “等等。”他后退一步,避开她的匕首,生怕她伤到自己,谨慎地盯着她,“不要乱来,要是我爹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以为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些日子,多多少少应该明白自己的性格以及基本的为人处世,没想到还是如此幼稚。   连他爹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是我的话,我就不会如此不自量力。”面对这样的人,她向来不屑一顾,更不会被他的威胁吓到。   小烈在后面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偷偷溜出去。   认定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的沐惜月堵住他的去路,再度问了一句,“是我动手,还是您自己来?”   这意思,今天不留点东西在这里,仇雾瑙是绝无可能离开了。   周围的人心思各异地保持沉默,一方面希望沐惜月能狠狠惩治仇雾瑙,一方面又不愿意做推动者,怕以后被追究责任。   “沐惜月,你一定要和我对着干?”不知说他胆子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当面直呼她全名。   精卫与禁卫军同时动了动,沐惜月做了个手势止住他们的蠢蠢欲动,“仇公子,我想你可能不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难道你能拿皇后的名头压我?”仇雾瑙大言不惭,“别忘了,你什么都不是。”   沐惜月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仇思到底教出来个什么东西,竟然能无脑到这个地步,倒是对得起他的名字。   “仇公子,我奉劝你一句,我们最好将态势控制在誓言问题上。”她也不是好惹的人,有人要挑衅,她自然全力反击。   被宠坏了的人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不过是某个皇上一时迷恋的女人,而辽安县不能没有主持大局的人,就算为了大局,皇上也会惩戒沐惜月而不是他。   “我也奉劝你一句,最好搞清楚我的身份。”他打定主意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轻蔑一笑,摇摇头,言简意赅,“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代价。”   说着朝外头的精卫颔首,示意他们过来。   早就无法忍受的人大步走进房间,不由分说一把将仇雾瑙按在地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必然会翻脸不认人   “你们干什么?”脸接触着冰凉的地面,仇雾瑙有些惶然,色厉内荏地大喊着。   沐惜月满色淡淡,转头对其他人,“场面可能会有些血腥,建议你们闭上眼睛。”   大家还在疑惑什么意思,她声音骤然一冷,“脱了他的裤子。”   姑娘们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部分好事的百姓虽然捂住了眼睛,却还偷偷溜出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进展。   精卫做事从来狠辣果断,伸手直接扯下他的裤子,仇雾瑙胯下一凉,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沐惜月执着匕首接近,知道她是来真的,吓得变了脸色。   “我告诉你,你想清楚,如果我真的受伤了,我爹绝对不会饶了你的。”他还在挣扎,威胁着她。   她冷笑更甚,“那就试试。”   人体在她眼中不过是练习千万次的工具,她并无任何害羞,抓着仇雾瑙的精卫纵然面上不动声色,却悄悄地看了对方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与意外。   在这个时代,身体仍然是隐秘的一部分,大庭广众之下露个腿都是天大的罪过,更何况这种暴露的情况。   此刻地上的人尽管还没有被行刑,却已经倍感受辱。   “仇公子,念在你的身份,我就给你个痛快。”她蹲下去,轻声道。   余光瞥到匕首寒光,仇雾瑙才终于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抖着声音求饶,“沐太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放我一马,没有下次了。”   “下次?”她冷漠地重复了一遍,匕首按在他的大腿根,划出一条血痕,“自己管不住的东西,我帮你绝了后患,岂不更好?”   对于这种脑子长在下面的人,她只想除之而后快。   “住手!”一道声音猛地响起,随后便是杂乱的脚步,仇思额头上满是汗渍,步伐急切,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小烈。   她停住手,缓缓起身,看向仇思,“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沐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他一眼看到儿子裸露的身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忙朝小烈使个眼色。   小烈跑上去,又谨慎地看了精卫一眼,才试探地为仇雾瑙提起裤子。   精卫原本打算制止,触到沐惜月的视线后又停住了动作。   终于提好裤子,可仇雾瑙还是被按在地上,这是十分难堪的姿势。   “只是在替贵公子履行他的承诺,”她坦荡无比,“贵公子不久前承诺过,若是再对女子轻佻骚扰,便依照国法处置。”   “这……”   “阉割之刑,在座的各位都是证人。”她信誓旦旦。   仇思视线在她和其他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定格在地上的仇雾瑙脸上,大步冲过去,“啪——”这个巴掌突如其来,打得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仇雾瑙更是讶然,意外又委屈地盯着他,“爹,您做什么!”   “让你清醒!”中年人的怒吼中气十足,跟着又是一巴掌打过去,打得他云里雾里,愈发委屈。   “沐太医可是救人性命的大英雄,你这是在做什么?如此幼稚!”   原本的对峙变成了仇思的家教,其他人自然不会过问插手,始作俑者沐惜月则冷着脸在一边看着他们演戏。   “爹,我只是和她开个玩笑。”仇雾瑙会意与他做戏,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尽管在旁人看来可笑至极,却并不妨碍他们自娱自乐。   “玩笑?和太医开玩笑?”他一边骂一边将他拽起来,直接拉到自己身边,表面上在骂他,眼睛却迅速地扫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受伤。   “爹,我错了。”在自家人面前他又忽然变得乖顺,让道歉就道歉,丝毫不提刚才的嚣张发言。   这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刻,沐惜月无意纠结,“我和贵公子强调过,这里没有玩笑,若是再犯,您也救不了他。”   仇雾瑙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骂她,偏头见仇思没动,又退回来,不悦地盯着她。   她丝毫不在意,耸耸肩,“还希望仇大人管好贵公子。”   这一出闹剧下来,仇雾瑙的气焰减弱不少,被仇思领走的时候纵然面色愤愤,却不敢再开口。   等走出一段距离,他才不甘地开口,“爹,您刚才为什么不替我找回场子?”还帮着对方骂他。   “你傻吗?”仇思为自家的傻儿子操碎了心,“沐惜月的身份,连李太医都对她恭敬有加,你和她较量?”   “不过是个暂时受宠的女人,说不好瘟疫结束,皇上就不会再宠爱她了,有必要如此忌惮吗?”他嘟囔着,仍然不满。   仇思见和他说不通,叹口气,换个方式,“我们可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笨拙的人此刻突然聪明起来,眼睛一亮,转头盯着他,“您是说,我们可以偷偷做了她?”   “顾大人一直没有回应,想必是如此小事他不愿意亲自动手,看来得我们自己想办法了。”一提到这事,仇思就满脸愁闷。   沐惜月身边跟着的四个精卫以及一队禁卫军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们留在这里的人原本就不多,若是正面较量,必然惨败。   但如何支走她身边的人又是一个大问题。   “爹,您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了。”仇雾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仇思先是怔住,随后点点头,表示可行。   “我来部署,你就先待在宅子里。”他当即作出决定。   “我也要出一份力。”仇雾瑙同时接话,态度坚决。   仇思看他一眼,“你才惹怒了沐惜月,此刻出现在她身边又态度良好,必然会引起她的怀疑。”   原本以为他得到了沐惜月一星半点的信任,谁知对方压根没信任过他。   他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仇宅。   小烈却留在了县府,跟着沐惜月做事。   “沐姑娘,昨日……”他捣药捣了一半,欲言又止地开口。   “无妨,你也是救主心切。”她并不在意,打断他的话,感受到他的低落后主动安慰,“我不会放在心上。”   更何况她并不打算真的切了仇雾瑙,现在人心不稳,要是真的对仇雾瑙做了什么,仇思必然会翻脸不认人,得不偿失。 第二百七十章 不怕这是我将计就计   “公子虽然蛮横了些,但这次送我来县府救治,我就觉得他是好人,我欠他一条命。”小烈认真地回答。   沐惜月手顿了顿,“你以为是他送你过来的?”   “难道不是吗?老爷很早就说要扔了我。”提到这事,他眼神黯淡下来,多少有些难过。   毕竟仇宅是他效忠这么久的宅子,仇思与仇雾瑙都是他的主人,他以真心相待,可在他们眼里,他的命终究只是草芥。   “我那日去仇宅,正巧碰见仇大人要扔了你,便做主将你带了回来。”沐惜月欣赏他的忠心,却不希望他忠错人。   仇思仇雾瑙那样的主子,绝对不值得。   小烈捣药的手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偏头看着他,不太相信,“不可能,明明是公子一直在照顾我。”   “仇公子因为上次冒犯我的事被罚在这里帮我打下手,给病人送药是他的职责。”她一一作出解释,“更何况你好了之后,他还有送过药吗?都是交给你来做。”   她并非挑拨离间之人,只是小烈是个好孩子,没必要在这种随时会抛弃他的地方生活。   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可是……”猛然知道真相,尽管他非常清楚这极有可能是真的,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不再开口,闷声捣药。   沐惜月叹口气,只能由着他去。   解药研制的进度过于缓慢,她急得只能加班加点,夜深时分,屋内一片静谧,只有她还在烛火下辛苦配制。   外面的精卫严格把守,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刷——”细微的声音骤然响起,精卫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严肃与疑惑,两人稍微商量后派出一人查看情况。   没多会儿精卫回来,神色肃穆,低声与同伴交流了几句,同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转身汇报给沐惜月,“沐姑娘,刚刚发现了武王的踪迹。”   “在哪儿?”她停下手,难得眼睛亮起来,期待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精卫不忍让她失望,但为了她的安全还是实话实说,“在后院,不过我们一致认为是诱饵,不值得您去查看。”   精卫都是老江湖,他们的话自然十分具有参考性。   且沐惜月不是傻子。   这个点,在后院出现武王的踪迹,只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但是不可否认,不管策划人是谁,他手里必然有确切的线索,否则不能完美地复制武王的踪迹。   如是想着,她再度看向精卫,做出决定,“我去看看。”   “沐姑娘……”精卫有意劝阻。   “我相信你们可以保护好我。”她望向两个精卫,眼中笃定,满是信任。   原本打算再三劝阻的人只好默默闭了嘴,来时皇上特意交代过,在保证她安全的基础上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只是去查看后院的踪迹,不算大事。   三人护着她,另一人则去找来孟津,以备不时之需。   凌晨的后院漆黑一片,冬天的夜晚总是寒冷渗人,她裹着斗篷,手里提着灯,在精卫的带领下小心地往那边走去。   后院一般都是禁卫军休息以及下人采药外出的地方,白天还算热闹,到了晚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走到精卫发现线索的地方,她一眼便看到地上醒目的记号,的确是武王独有的记号,而且这次很像。   “武王若是真的回来,定然会直接见您,怎么会停留片刻便离开?”精卫分析得煞有其事,她点点头,亦十分赞同。   “对方必然也能猜到我们不会轻易上当,为何会做出这一局?药房里什么都没有,就算调走我们,也不会有任何威胁或者改变。”解药尚不成熟,对方想毁药的可能性不大。   她身边高手如云,想杀她的人不会不知道。   “还有别的线索吗?”她低声问,弯着身子提着灯仔细寻找,除了那个记号外还找到一块掉落在地的玉佩。   玉佩有些眼熟,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能暂时收在腰间,继续搜索。   漆黑的天里找东西实在有些困难,尽管她足够小心,却还是踩到不少没来得及看见的石子或者杂物。   “咔——”她回身踩到一节树枝,脚一顿,以为只是寻常不小心,若无其事地抬起来,地上忽然升起一张大网,将离她不远的精卫扯上去。   “怎么回事?”她正问着,另一张网升起,将她单独吊在一边。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蒙面人走出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导致她听不出他是谁。   沐惜月盯着他露出来的眼睛看了片刻,扯开一个嘲讽的笑,“你以为单凭两张网就能留住我们?”   “哦,你是指孟统领吗?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精卫,觉得他太劳累了,便敲昏了他。”蒙面人洋洋自得,切断她的后路。   她眉头皱起,看来这个人早就掌握他们的行踪,那必然是县府里的人,不然不会如此清楚。   可县府里留下的人她都一一排查过,还有谁有这个可能……小烈?   她忽然想起那个一腔忠心的男孩子,可她与他共事几日,十分清楚他不是会武功的人,更何况此人身形也与他不像。   虽然差不多清瘦,却比他稍微丰满一些。   “我原以为这拙劣的计划一定骗不过你的眼睛,没想到你竟然自己往上面靠,这也是无可奈何。”蒙面人耸耸肩,似乎笃定猎物已经拿下,优哉游哉地与她聊天。   她尽可能套着蒙面人的话,“难道你不怕这是我将计就计?故意为了引出你,所以做的局?”   蒙面人大笑一声,显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并不当真,“我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毕竟你的人已经都被我控制住了。”   “是吗?你确定?”沐惜月气定神闲,尽管身处困境,却一片淡定,余光看向另一边网里的三个人。   他们都随身带有匕首,割开网是迟早的事,她只需要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刚这么想着,便听到蒙面人略带轻蔑的笑声,“你以为这是普通的网绳吗?我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什么意思?”   “这是我为你特制的金属网,就算匕首再锋利,也未必能割开半个口子,指望他们割开了救你?还不如指望我发善心放了你。”蒙面人态度之嚣张,令人恶心反胃。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过是家国不容罢了   沐惜月高高地望着他,越发觉得他的作风和某贵公子极其相似。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针对我?杀了我,这辽安县的疫病就彻底好不了了。”她搬出整个辽安县的命运,试图说服他。   可他压根不屑一顾,“辽安县与我何干?这些百姓的命又与我何干?”   她深吸一口气,看上去他笃定自己无法逃脱,所以根本不着急,还能在这里任由她拖延时间。   “他们的性命的确与你无关,可你自己的命呢?”她沉着发问,“任何走进这里的人,若没有喝过预防药物,必然逃不过感染,难道你不怕你已经染上病了?”   她眼睛紧盯着他,在她话音落后明显看到他眼神抖了抖,似乎有些害怕和顾虑。   每日的预防药物都是按人头分配,她最清楚分给了哪些人,这人若是喝过了她的药,调查起来就十分简单。   若是没喝过,他也该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你以为这样就会吓到我吗?”他蓦地回神,只是这问话显得外强中干,底气不足。   “我并不是为了吓你,我只是实话实说。”沐惜月见有戏,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循循善诱,“这里的药都经由我手,什么人适合什么药,我也会专门调配。”   蒙面人盯着她,“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即便你想杀了我,自己去取药,也未必能找到适合你的,到时候适得其反,加速病情扩散,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你!”他拔高声音,似乎想骂她,话在喉咙里打个转又吞了下去。   双方诡异地僵持着,沐惜月声音软下来,柔和发问,“你到底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我是为了我的妹妹!”他大声道。   妹妹?这里病患的家属她几乎都认识,倒是有几个有哥哥的姑娘,不过她们的哥哥她都打过照面,他们也喝过药。   “你妹妹是谁?”   “别装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他越说越愤懑,“你们为了研究解药,就把她抓起来,让她染病,拿她做实验。”   说得和真的似的,若非沐惜月亲自主理这些事,恐怕都会相信他的说辞,“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从没有拿谁做实验。”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的进程格外缓慢,为了不伤到病人,他们尽可能小心地改善着药物,宁愿效果甚微,也不能产生损伤。   她说得信誓旦旦,坦荡无比,让那人怔了片刻,才嘴硬地为自己辩护,“我才不信,谁会说自己是坏人?”   “那如何您才会相信呢?”她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恐怕他是被人诓骗而来,想借他的刀杀人。   “让我见我妹妹。”他迟疑片刻,提出自己的要求。   被吊着的人一脸懵,她并不知道他的妹妹是谁,况且也不能确定他就是好人,万一这一切只是他做戏,恐怕会殃及无辜。   “我可以带你过去。”她退让一步,到时候真有意外,她还可以拖延一阵。   再过半刻便是值班轮换的时候,孟津他们便会发现不对。   心中有了计划,她愈发诚恳,“他们被困在树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你能有什么威胁?”   对方显然也认同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说法,沉吟片刻,与她达成协议,在放她之前还恶狠狠地发话,“若是你敢有二心,我一定当场削了你的脑袋。”   精卫眼睛放大,着急地看向沐惜月,“沐姑娘!”   她抬手,示意他们莫担心,又看了那金属网一眼,不是不能割开,只是割开会麻烦,且蒙面人盯着他们也不好施展。   精卫只好沉住气,按照她的计划来。   沐惜月带着人往病患那边走,放轻声音与他闲聊着,“你妹妹叫什么?”   蒙面人不太乐意与她多说,没有开口。   她耐着性子,“你不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又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曹燕。”他闷闷回答。   曹燕,的确是个陌生名字,她闻所未闻。   “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可以描述一下她的长相吗?”她小心追问,看向他的眼神格外真挚。   “……燕儿是个大美人,王公贵族上门提亲能踏破门槛。”提到自家妹妹,他就格外骄傲,夸赞张口就来,全然没有刚才的愤世嫉俗。   她沉默地听着,大致有了判断。   才来的那个陌生女子,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带着蒙面人直接去了乙字房,病患熟睡着,最里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娇小的身躯,尽管在睡觉,眉头仍然蹙起,似乎有化不开的愁绪。   “这是她吗?”她站定,让开位置,让他能够看到她的脸。   “燕儿!”蒙面人瞪大眼,冲过去低声唤道,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被子,不想这动作惊醒了浅睡的人。   曹燕迷迷糊糊睁眼,乍一看到熟悉的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哥?你怎么在这里?”   蒙面人摘下面巾,兄妹俩几乎一样的相貌令人惊讶,只是哥哥的面部线条更加硬朗一些。   沐惜月看着两人相似的眼睛,终于明白熟悉感从何而来。   “你哥非说我拿你做实验,还绑了我。”她无奈且调侃地说道。   “哥,只是沐太医,负责这里病人的救治,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完好地在这里。”曹燕立刻介绍起来。   他看自家妹妹的确气色好很多,终于不再怀疑,转头对沐惜月道歉,“沐太医,是我愚昧冒犯了。我叫曹锟。”   “无妨,误会解开就好。”她也随和,事实上还有些开心。   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曹锟必然会因为曹燕留下,这样这边的安保力量便又多了一份。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及时想起来还被困在树上的精卫,“我的侍卫们……”   “我马上去解。”曹锟有些不好意思,忙出去。   等他走后,沐惜月才问曹燕,“看你打扮妆容,应当不是这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辽安县?”   “说来话长,不过是家国不容罢了。”曹燕叹口气。   见她实在不想开口,她也并不逼迫,嘱咐她躺回去,“你现在还需要好好休息,暂时别想其他的,身体重要。”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来的很准时   “谢谢你。”她诚恳道谢,不只是为了她的叮嘱关心,也是为了之前从仇雾瑙手里救下她的事。   “无妨。”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安顿好曹燕,精卫们也被放下来,因着方才的事情,对曹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到沐惜月身边就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   曹锟苦笑,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说起,只得由着他们。   “你是如何知道那个记号的?”这事过去,他们暂时也没有睡意,沐惜月追问着最关键的线索。   他如实回答,“是一个陌生人告诉我的。”   “他还说了什么?”   “说你在拿燕儿做实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之类的。”后面的他眼神闪烁,没有说完,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沐惜月抿唇思考半晌,“所以你就信了他的一面之词?”   提到这个,曹锟更加不好意思,似乎迟钝地发现这巨大的漏洞,面对沐惜月更加自责愧疚,“是我大意了,如果我再仔细一些……”   “没关系,你也是关心妹妹。”她表示十分理解。   排除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因素,曹锟这个人意外地直爽,直来直去,很对沐惜月胃口,聊了三两句后她便主动招揽,“你想留在这里吗?”   “我当然要留在这里,燕儿在哪儿我在哪儿。”他一副“你这是什么话”的表情。   她笑着追加,“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可以带着人上山采药。”   有武力值的几乎都被下了死命令要保护她,剩下的人不可能再分走,曹锟的出现倒是恰到好处。   “好。”他爽快答应。   精卫们冷哼一声,要不是他们要保护沐姑娘,哪里轮得到他。   在曹锟临睡之前,沐惜月又多嘴问了一句,“和你透露这些信息的人,若是你再见到,还能认出来吗?”   “我估计很难,他们与我交谈时都带着面罩,并不能看清长相。”   这是沐惜月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并没有多少失望,坦然地接受。   次日清早,难得露面的仇思竟然一大早便登门,嘴上说的是心系百姓,来看看病患的状况,可是从他来后,这眼神就没有落在病患身上过。   来回的太医几乎都被他扫视了一遍,大家都神色如常。   太医进出了一轮,连李太医都出来了好几次,仍然没有看到沐惜月的踪影,他心中一喜,以为是他们为了稳住人心所以没有公开。   “你们一定非常难过吧。”他拦住一个太医,探话。   那太医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似的,“您没事的话请出去,这里很忙。”   “这沐太医……”   “仇大人找我何事?”他刚提到这三个字,一道明朗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打探,也打消她的念想。   仇思怔了好半刻才回神,讪笑着,“这不是怕您遇到危险,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好得很。”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   昨晚的事,她心中自然有怀疑对象,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她要沉住气,等时机成熟来个一网打尽。   “您好就好,您好就是大家的福气。”仇思连连点头。   她看着他狗腿的样子,移开视线,对走在身边的李太医道,“我昨晚配制出一副药,效果比之前的好了一倍。”   “真的吗?”   “嗯,先前恢复得差不多的病人服用这样一剂药,可以完全恢复。”她早上便叫人送去给病人试试,反馈很好。   李太医欣慰地点头,“沐姑娘果然是个中翘楚,若是老身,怕是还在旧方案里挣扎。”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太谦虚了,有您的指引,我才能如此顺利。”   这个药的合格,证明他们离成功不远了。   仇思虽然不懂药理,但从他们的对话里也听出了大概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快成功的预兆。   要是他们真的成功了,便能分出一大半精力对付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人,到时候鹿死谁手便未可知了。   而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迅速定好接下来的计划。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沐惜月难得得到空隙吃饭,一桌子望过去,却发现平日里这个点都在的小烈今日却没了身影。   “小烈呢?”就算回仇宅,也应该和她说一声才对。   “从刚才就没看到他了。”另一人应着。   不对。她眼皮子跳了跳,心神不宁地吃完饭,找人问了问,都没有见到小烈,所有房间都找了个一个遍,平日里与他熟悉的人也不知道他突然去了哪里。   “说是去药房配药,之后就没了动静,我们以为他贪玩,就没有多问。”   沐惜月隐约觉得何处不对,又派人去仇宅打听了一番,也没有任何线索。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忽然就消失了。   她正着急上火,一支箭忽然急速射进来,钉在门板上,携带者一封书信,展开来看,是特意隐藏过的字迹。   上面写了具体的地址和时间,让她拿药换人。   这药自然是疫病的解药。   但她的药今日早上才有消息,对方知道地也太快了。   信上还注明,一定要她只身前往。   则会根本就是龙潭虎穴,让她送死。   其他精卫也看到信的内容,主动道,“救人很简单,我们可以把人带回来,您不必亲自去。”   此刻已经基本确定谁在威胁的沐惜月眉眼微沉,良久道,“我亲自去一趟。”   “沐姑娘!”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们实在无法承受再来一次的恐慌,上一次是运气好,这一次未必有那样的运气。   “我心里有数。”她几乎能料到小烈那边是什么状况。   准时赴约,她的确只身一人,四个精卫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连她自己都无法发觉。   地点是一个荒芜的小巷子,木门破败地挂在门口,门梁之间满是蜘蛛网,厚厚的灰尘使屋檐发白。   这条巷子破败不堪,凄凉无人。   “你来的很准时。”   这声音,她一瞬就认出来,不是仇雾瑙又是谁?   奇怪的是这次居然是他亲自出马,按照常理,不应该尽量隐瞒自己的身份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的确是贱   她尚在好奇,对面就主动给出解释,“爹要换别人来,但我觉得这样的时刻由我来更好。”   “承蒙厚爱。”她不置可否,视线瞟向角落里的小烈,他似乎被打晕了,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你并未生病,要解药做什么?”她缓缓走近,出声询问。   “也许我要的不是解药呢。”他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戏谑地看着她,“或许你只要下个跪,或者向我道个歉,我就都放了呢?”   果然是个讨人厌的自大狂。   她翻个白眼,“解药是留给需要之人的,倒是你如此对待小烈,难道不怕他知道真相后伤心?”手悄悄背在身后,掏出一瓶药打开,一股清香弥漫在周遭。   “他伤心与否,关我何事?”他丝毫不在意,轻蔑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蠢,竟然觉得我会把他当朋友。”   “他对你的忠心难道没有一丝打动你?”她继续追问。   “狗对我忠心,我就要感动吗?”仇雾瑙笃定她今日会死在这里,语气狂放不羁,“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然还有时间管别人的死活。”   沐惜月与他不足十步,站定,目光深沉,“你确定要威胁我?难道忘了上次的教训?”   “上次是你人多势众,这次又有谁会帮你?”他早在周围安插了眼线,但凡她带人过来,他绝对第一个知道。   可到现在,没有一个回禀的。   “不过沐太医的确医者仁心,竟然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子以身犯险,不惜只身赴约,可惜了。”   他自说自话,沐惜月看他如看白痴,等他嘚瑟完了才缓缓道,“仇公子难道不好奇,为何我站在这里这么久,你的眼线却动静全无?”   “什么意思?”未料到她知道自己的眼线,他的轻松微微收起,严肃地盯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以为我的精卫很好对付?”仇思布置时绝对考虑了她私自带人的因素,只是大意轻敌,错估了精卫的实力。   仇雾瑙彻底失去笑容。   “你们该不会以为只要摆脱了禁卫军的大头,剩下的四人随随便便都可以对付吧。”她的声音缓慢优雅,满意地看到他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她抬手拍了拍,四周屋檐上同时飞上去一个人,四个精卫牢牢把守着四个方向,居高临下地望着仇雾瑙,眼底杀意翻涌。   前一瞬还自大的人此刻面色苍白,连连后退两步,卡在墙角,嘴唇颤抖着想求饶,她先一步止住他的话,“多余的就不用说了,你若直说幕后指使,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   “我……我没有。”他嘴硬地,“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也未必知道就是我杀了你。”她语气轻松,仿佛说的并不是生杀大事,而是午餐吃什么。   仇雾瑙知道她没有开玩笑,瞳孔震动着,又急忙道,“我告诉你,你放我一条生路。”   “很遗憾,不可以。”反客为主的人淡淡地望着他,“你的选择只有痛快地死与痛苦地死,选一个。”   “沐太医,你是医生,难道要眼睁睁祸害一条人命吗?”他情急之下说道。   沐惜月表情顿了顿,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我是一个医生,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对!”仇雾瑙怂得不行,只希望能坚持到父亲发现不对赶来营救他。   “可惜了,你在我眼里不是人。”她的笑瞬间变得残忍,无情地开始倒计时,“十、九……”   “沐太医,您行行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我一定不出现在您面前半步。”他听得头皮发紧,大声求饶。   四位精卫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他这话,她就当他在放屁,但凡放了他后患无穷。   虽然她不畏惧他,但总有只苍蝇打扰你的工作是十分让人烦躁的。   “七、六、五……”她无情倒数着,心里却在想着他都暗算到门口来了,这应该算正当防卫,不会让人拿到把柄。   仇雾瑙见求情没用,干脆放开嗓子求救,无奈他自己选的地方太好,隐蔽性高,喊了半天无人回应。   “一。”沐惜月的倒数截止,后退一步,精卫会意上前,一剑封喉,了解了他的性命。   仇雾瑙直挺挺地倒下去,眼中还满是惊恐,死不瞑目地瞪着地面。   他们并未处理尸体,任由他倒在小巷子里,小烈则被精卫抱走,他细微的颤抖似乎无人发现。   将人带回县府,仔细查看后并无大碍,只是被打晕了,颈椎有点受创。   不多久小烈便醒过来,一个人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偶尔有人与他搭话,他也是不咸不淡地应着。   “小烈,难道是出去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友看不下去,再度关心着。   “没什么大事。”他闷闷回答,想到t听到的那些对话,以及后面发生的事,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又慌又挣扎。   “可以和我说说。”   “如果你觉得很好的人,忽然发现你在他心里连只狗都不如,你会怎么办?”思考再三,小烈低声问道。   好友思忖着回答,“既然他并未把你的付出当回事,又何必为他烦扰?这不是贱吗?”   的确是贱。   小烈抱着腿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开,“谢谢你。”   他们刚到县府没多久,门外便传来大力敲门的声音,来人气势汹汹,脚步声杂乱而庞大,引得不少人探头猜测。   侍卫捱不住吵闹开了门,刚要开口询问,仇思一把推开他大步走进去,面上不似往常,气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沐惜月在哪儿?滚出来。”   迎出来的却是李太医,与仇思的气愤不同,他神色平静,面带温和,“仇大人可是有事?”   “我不仅有事,我还要沐惜月有事!”他气得发疯。   “请问何事?”   “沐惜月杀了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具是一惊,面面相觑,又缩回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这可是涉及到县老爷亲子的事,他们可不敢乱凑人头,万一县老爷哪天想起来算账,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以后会更加麻烦   被指名道姓的人缓缓走出来,擦擦手上残余的药渍,坦然地望向仇思,“不知大人有何证据?”   “你前脚回县府,后脚便传来我儿子身故的消息,难道不是你?”仇思大概是气糊涂了,如此毫无逻辑的两件事居然能联系到一起。   她大方一笑,“我出去是为了救小烈,具体情况如何,问小烈不就好了?更何况小烈是你们仇宅的人,他应该不会说谎吧。”   仇思一听小烈的名字,眼睛一亮,笃定他会为自己说话,大手一挥,“你把他请出来便是。”   小烈战战巍巍地走出来,面对两方对峙的人,有些害怕。   沐惜月温柔地安慰着,“没关系,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说出事实,仇家便会更加被人诟病。   “小烈,我儿在你危机的时候送你来县府治病,鞍前马后地照顾你,难道你要背叛他吗?”仇思使起感情路数,企图感动他。   而他本来还摇摆的心却因为他这句话而坚定下来。   “公子不是沐太医杀死的。”他掷地有声,形容坦荡,眼神诚恳真挚,望着在场的每个人,字正腔圆地重复,“公子之死与沐太医无关。”   他身为仇雾瑙的下人,自然没有袒护沐惜月的必要,因此听的人都十分信任他的说辞,低声交流着,看向仇思的眼神越发不善。   这家父子找茬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自家儿子出事还要怪在沐惜月的身上,实在过分了。   “说不定是仇公子树敌太多,仇家看不惯下的手呢?”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随后便有许多赞同的议论。   作为议论中心的仇思气得手发抖,看着他们各种怀疑猜测的目光,大步走到沐惜月跟前,精卫走出一步挡在他们之间。   “沐惜月,你会为我儿子付出代价的。”   父子俩连放狠话的方式都一模一样,她懒散地点点头,“好走不送。”   她的确有意激化矛盾。   本来是打算耐心等着对方露出马脚,但他们小心谨慎,而她又需要足够安静的私人时间来研制药物,因此主动出击。   效果还不错。   撕了表面那层和睦,她就再也不用带着面具接待仇思,一切都会更加明朗。   不过有件事让她十分意外。   “我并没有指望你撒谎。”她低声对小烈道。   小烈苦笑一声,“我也没有料到我会撒谎。”   他们在小巷子里的对话,他听得八九不离十,自然明白了仇雾瑙对他的态度,想到之前沐惜月说出的真相,瞬间觉得他的信仰与忠心实在可笑。   “谢谢你。”沐惜月真诚道谢,这帮她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不用,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很好地解决。”这话倒是发自肺腑,她在他们心中几乎万能。   两人相顾无言。   好在解药的进展十分顺利,相较于上一次有了更大的突破,病患反应良好,有不少已经几近痊愈。   “再完善一次,应该就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了。”李太医这几天陪她熬着,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   “嗯,终于有一件好事了。”她伸了个懒腰,脸上有难得的放松。   可惜这放松还没有半刻,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越过正在诊治的太医停在她跟前,“沐姑娘,山上的人遇袭。”   “怎么回事?”   “昨夜例常小组巡逻,有一小队没有回来,我们觉得奇怪,找到后才发现他们都受了伤。”他说着抬起头,脸上赫然一道新鲜的刀疤。   沐惜月吓了一跳,连忙通知了孟津,孟津立刻带人随着受伤的禁卫军去支援。   精卫见她一脸担心,生怕她又动了亲自上阵的心思,主动道,“沐姑娘,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您可不能轻易离开。”   “放心,我心中有数。”她收回目光,集中在自己的研究上,只是动作快了许多。   山上有异动,说明武王或者季睦洲有线索了,她一定赶在顾兴元行动之前找到他们,这样的想法直接导致了她再度熬夜。   几乎两日不眠不休,还要时刻关注着山上的动静,可孟津带人去了之后便再无回音,她纵然担心,却分不出神,只希望孟津能凭着自己打仗的经历杀出重围。   药房里的药渣不出半个时辰便堆得山一般高,小烈作为她的得力助手,在连着跑了几趟后心疼地劝道,“沐姑娘,不急于这一时,您休息下吧。”   “没关系,我不困。”心里有事,就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她谢绝了小烈的好意,沉浸在研究的世界里。   小烈欲言又止,只能转身离开。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沐惜月终于困了,恰逢孟津带着人回到县府,“一无所获。”   这是他的原话,只是勉强救回自己的兄弟们,那些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哪里都没有踪影。   她掩饰住失望,“孟统领平安归来便好。”   而这平静不过片刻,沐惜月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便被告知山上再度遇袭,孟津带着人离开,她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有些慌乱,只能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稍晚些时候,最完美的一版终于提炼出来,她尝了一口,等了半个时辰确认无事后才送到病人那边。   症状轻一点的很快便有了好转,症状重的脸色也回暖许多。   两例的成功让她觉得值得一试,便将药房给了李太医,自己则开始收拾。   “您要去哪里?”小烈看出她要出门,问道。   “去山上一趟。”   早些时候她便打算让精卫去山上辅佐,毕竟上次他们在半山腰发现的那个山洞也许有线索,但精卫说什么都不肯单独行动,非要和她一起,她只好亲自上阵。   而被逼无奈的精卫只能暗叹着答应,心中装满无奈与担忧。山林凶险,孟津那样身经百战的统领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沐惜月……   五人成行,沐惜月察觉到他们的沉默,主动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但如果不尽早将人救出来,以后会更加麻烦。”   她实话实说。   武王和季睦洲,失去任何一个人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第二百七十五章 怎样安排都可以   她承受不起如此的损失,所以倾尽全力也要找回他们。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在山脚与孟津的人汇合,好在禁卫军虽然受了伤,但都只是擦伤,无足挂齿。   待他们整顿好后,她才开始分析山林的地形,以及上一次他们遇到的种种情况。   “山中的大虫,我们也有遇到。”孟津沉吟着搭话,这些擦伤有一半来自与大虫的对抗,“看样子有人在养大虫。”   养虎?沐惜月眯眼,这个可能性太小。   一般老虎要从小养起才可能会亲近人,那么大的老虎,顾兴元显然不可能是从小养起,更有可能是对方用了某种方式,诱哄着猛虎攻击他们。   “我认为那个山洞十分关键,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她还是比较在意那个山洞,正好天色尚早,几人商量一番,打算往上探探路。   留了一小部分人与大部队保持一定的距离,精卫与她负责开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再找旧地方,简直易如反掌。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上次止步的山洞,今天山洞前十分干净,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我进去看看。”孟津当机立断,点燃火把弯腰进去。   精卫想阻止没来得及,在他身后喊了一句,“里面似乎是大虫的巢穴。”没有得到回音。   片刻后孟津举着火把走到洞口,“后面是人生活的地方。”   “人?”   为了避免后路被截断,留了一大半的人在洞口,其他人则跟着孟津往里走。刚进洞中,山洞十分狭窄黑暗。   顺着路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隐约看到微弱的光。待习惯黑暗后,沐惜月才看清洞中的摆设。   的确是人生活的地方,地上堆着衣物,大概是为了睡得更加舒适,不远处还有锅碗瓢盆,看样子这洞的主人在这里生活了有一阵子。   “你们是谁?”他们正看着,洞里忽然传出一声沉稳警惕的发问。   孟津张口解释,“我们只是过路人,如果有冒犯……”   “武王?”沐惜月试探开口,这声音很耳熟,但她不确定洞中的音色是否有改变。   洞里的人一时没了声音,随即便是急促的脚步声,精卫及孟津等人立刻警戒,将沐惜月护在中央。   “皇嫂!你怎么会在这里!”脚步声停住,那人欣喜大喊了一声。   烛火照耀下,武王那张脸逐渐清晰。   “我倒是要问你为何会在这里。”她难掩激动,快步走上去,上下打量着他。   “属下见过武王爷。”孟津与精卫一同行礼。   “免礼免礼。”武王向来不在乎那些虚礼,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才又转头看向沐惜月,“当初我追着消息过来,上了山后就完全失去了睦洲的线索,还遇上了顾兴元的人。”   果然,顾兴元就在这山上。沐惜月眼神暗下来,“那他的据点你可知道?”   武王摇摇头,“他的人似乎遍布山林,我每次出去都会被堵截,还好发现了这个山洞,又有大虫的掩护,所以几次死里逃生。”   听他提到大虫,她眨眨眼,“大虫……是你的?”   “不是我的,只是很奇怪我似乎可以和他交流。”提到这件事,他十分自得,将他与大虫的相遇娓娓道来,听的人也是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大自然鬼斧神工,总有令人惊讶的事。   “所以上次我们遇袭,是因为你把我们当成了顾兴元的人?”她蓦地想到上次忽然出现的大虫,问道。   他迷茫了一瞬,点点头,可能自己也不太清楚外面是什么人。   “不如你先跟我们下山,其他的之后再议。”既然这山上都是顾兴元的人,那他们留在这里实在太过危险。   武王答应得十分爽快,“好。”   没想到如此顺利就找到武王,直到出了山洞,沐惜月都有些回不过神,看着身边高大的人,恍若隔世。   “你说你有睦洲的线索,是什么?”她看了眼还早的天色,忽然改了主意。   “我一路问着人过来,说是看到他上了这座山,之后便没下来过。”提到季睦洲,武王的神色严肃了些,仔细分析着,“我怀疑他和我一样,被困在了山上。”   “或者,被困在顾兴元那儿。”沐惜月低声接话。   武王一听,顿住脚,“我们得去救他。”   “关键是怎么救。”   他们一路走一路商量,武王瞥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四个精卫,“还有三个我派他们出去打探了,应该快回了。”   沐惜月和精卫一脸懵,正在琢磨他的意思,三个人影飞快地掠过树枝,稳稳地落在众人面前,正是之前分出去的三人。   “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沐惜月惊喜地睁大眼,又送口气,看来今日运气不错,说不定再好一点可以直接救出季睦洲。   三个精卫回归大队,与其他四人挨个碰了拳。   队伍壮大不少,武王看了眼高耸不见顶的山林,一想到季睦洲可能在这偌大山林的某个角落正在受着折磨,他就抓心挠肺。   “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往上搜搜看。”他提议着。   沐惜月转头征求孟津与其他精卫的意见,皆是点头同意。   武王投去感激的视线。   这样盲找的可能性很小,但必须试试。   由于人多,大家都十分有底气,一路扫荡上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遗憾的是没有任何发现,不仅季睦洲,连顾兴元的半个人影都没找到。   眼见着天黑下来,还不想放弃的沐惜月和武王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开口,“不如我们今晚在山上留宿,明日继续。”   孟津他们自然无所谓,精卫只要在沐惜月身边,怎样安排都可以。   于是行程简单定下,他们分头合作,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安排岗哨的在加紧绑栅栏,沐惜月看着这一片祥和,纵然在野外,也找到了家的归属感。   “皇嫂,皇兄怎么会放心你一人来此?”有了闲暇聊天,武王八卦之心燃起,“我还以为他会坚持跟过来。”   “在其位谋其职,他也有他的担子,事事亲为太为难他了。”沐惜月非常理解,提及景墨时嘴角的温柔藏不住。 第二百七十六章 是在修自己的福分   武王羡慕地看着她,望着天上的星星,“若是我以后能娶到这样善解人意的王妃该多好。”   “会有的。”她笑着回答,与他一同仰头,星空点点,不知道景墨那边的夜色是否相同,他又是否按时起居,吃饱穿暖。   与此同时,皇宫内,蜡烛已经燃到最底端,景墨仍然孜孜不倦地批改奏折,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处理了二十四个时辰的活儿。   施公公为他披上厚重的斗篷,又点上火炉,提醒着,“皇上,该睡了。”   “批完这摞。”他头都未抬,指了指手边刚开始批阅的一摞,淡淡回答。   这批完又是一个时辰,施公公长呼一口气,搬出沐惜月,“沐姑娘在,也不会希望您如此操劳,她走时特意吩咐老身,若是您不按时起居,她便要杖责老身。”   景墨的手顿了顿,似乎想到她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眼底柔和,心软作一团,又看了眼小山高的奏折,放下笔,“那便明日再做吧。”   “哎。”施公公忙应着,陪着他往乾坤宫去。   沐惜月去辽安县后,宫中未必寂寥,即便有大丫二丫的闹腾,也始终热闹不起来,于是他便专门请了戏班子,又费心思招了几个宫女。   可这并未改变宫里的冷清。   他望着空空的床,想到以往这个时候沐惜月应当已经卧在床头,要么看书,要么昏昏欲睡,“辽安县的疫情进展如何了?”   “今日才传来消息,说是快解决了若无意外,三日后便可回来。”和沐惜月有关的消息,施公公心里都记着,就等着他问。   听到“三日后”三个字,景墨古井无波的眼睛总算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掩下去,“仔细盯着点。”   “是。”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沐惜月才刚刚在火堆边入睡,一道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惊醒她,她警惕地望着声源方向,半晌后出现一个一身熟悉打扮的人,是小烈。   “太医,不好了,他们吃了药之后忽然开始呕吐不止,有的甚至开始抽搐,口吐白沫。”他飞快地说着,显然被看到的场景吓坏了。   她猛地坐起来,其他人也纷纷转醒,“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那些药她明明亲自试过,怎么可能出问题?   “我也不清楚,您快回去看看吧,整个县府都乱成一锅粥了。”他满脸焦急,不似作假。   武王也醒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主动道,“先回去看看,解决后再来找睦洲。”   “行。”   达成一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山,留了几个暗桩,便直奔县府。   刚一靠近,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哭声,大人嚎啕着,小孩儿被吓得哇哇大叫,打开门后,场面十分混乱。   百姓们推搡着太医,大声嚷嚷着让他们给个说法,沐惜月大步走过去,不知道谁眼尖看到了她,大声喊了一句,“那个妖女在那里!”   他们的风向瞬间扭转,一群人猛地扑上来,见惯大场面的沐惜月也吓了一跳,精卫与禁卫军急忙将她护住,阻挡着那些疯狂的百姓。   沐惜月看着他们扭曲的脸,心底寒凉。   这些人,早上还在对她感恩戴德,半夜就翻脸不认人,不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机会,治好了半句感谢都是施舍,治不好就是故意要他们的命。   “就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们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是嚷嚷声里最大的,她望着嘶喊着的妇女,以及她身边怂恿着的相公,想要反驳,话却梗在喉咙里。   “我们先进去。”她低声道。   精卫与禁卫军护送着她进去,武王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震惊于百姓的疯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撅了他们家的祖坟。”   她苦涩一笑,关上门,将喧闹也关在门外,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权当放松。   外头的砸门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砸门声的还有对她祖宗十八代的问候,没有一丝遗漏,她喝完水,淡淡道,“我都不知道我家还有这么多口人。”   “皇嫂,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是群无知愚民罢了。”武王最见不得关心之人烦扰,笨拙地安慰她。   “正因为他们是无知愚民,我才觉得无奈苦涩。”她怅然道,想到前世遇见看见的种种,悠然发问,“他们如此愚蠢,我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   武王哑言。   孟津也看向她。   “我救得了他们的身体,可他们这被腐蚀的心灵,早就无药可救了。”她又喝了一杯水,却有了喝酒的醉态。   孟津与精卫对视一眼,拱手离开,为她留出独处的时间。   “沐姑娘,他们只是着急,被急切蒙蔽了双眼。”李太医慢慢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苍老了很多。   “随便吧。”她不愿意深究,转而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检查了药渣,药被人换过了。”他回答。   “有人在药里做了手脚?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她不可置信地眨眼发问,问完后自己有了答案,“是仇思。”   自从仇雾瑙死后,仇思一直对她怀恨在心,想方设法要毁掉她,百姓性命在他眼中不过是可利用可抛弃的工具。   偏偏外头还有人在喊,“滚出辽安县,让仇县长治疗我们。”   她忍不住打开门,一抬眼,气势凌冽,凌厉地看向每一个叫嚣的人,被盯的人心虚闭嘴,直到全场安静下来,她才开口,“这药的手脚,就是仇县长做的,你们还要去找他吗?”   “这……”百姓面面相觑。   人群中的一个男人显然不接受她的解释开脱,大喊道,“你以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我们吗?”   “就是,你说是他做的手脚,有什么证据?”   随着质疑越来越多,李太医出来将她拉进去,武王则关上门。   “你这么和他们说,他们当然不会相信。”他毕竟年纪大,看得多,知道她一时想不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在救他们的命,是在修自己的福分。”   这样并没有让她好受一点,她盯着桌面,“那些药渣在哪里?”   “已经倒在泥地里了。”李太医答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依律杖责一百   她沉默起身,让李太医带她过去。   现在用药紧张,药房有单独的人照看,每一味药草的进出都会登记在册,药渣里应该会有线索。   李太医拗不过,只好带她到了倒药渣的地方。   这片泥地湿黏发黑,药渣混在一起,散出难闻的味道,连下人都不愿意去清理。   沐惜月提起裙摆,在下人及一众太医惊讶的注视中跨进去,伸手挑件药渣,嘴里还问着,“可有人来过这里?”   “出事后老臣便托禁卫军看管着,没有泄露。”李太医上前要帮忙。   沐惜月抬手止住他,“无妨,您去照看病人,我来处理这里。”   县府内还有水深火热的病人,要尽量合理规划。   老人家为难地看了她一眼,纵然不放心,却拱手应了,“老臣告退。”   孟津与武王安顿好外面,姗姗来迟,正碰上迎面而来的李太医,张口欲问沐惜月的事,李太医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沐姑娘就交给你们照顾了。”他说完带着几个年轻太医摇摇晃晃朝病人那边走去。   毫无形象扒拉着药渣的人丝毫不觉发生了什么,将挑拣出来的药渣用布兜好。   此时才发现她在做什么的武王惊讶地拔高声音,“皇嫂,您这是在做什么?让下人挑拣不就好了。”   “小事而已。” 她已经包好残渣,拢在衣袖里,迈出来理了理裙摆。   这事儿交给什么都不懂的下人,她也不放心。更何况,这样的手脚多半与她有关。   很有可能就是仇思所为。   想到仇思,她眼神黯了一些,本想着快刀斩乱麻,了却仇雾瑙的假惺惺与仇思两面三刀的配合,事情会更容易。   万没想到仇思真的会弃自己前程于不顾,一心为他的儿子复仇。   不,也许并不是他爱子心切,只是顾兴元给了他什么承诺,让他有胆量孤注一掷。   她思绪万千,没有注意到孟津与武王担忧的眼神。   “皇嫂好像受了很大打击。”武王望着她沉重的步伐,担忧道。   “本以为峰回路转,不曾想是另一个悬崖绝境,百姓对她又责怪不已,能够理解。”孟津怅然,回头看向他,“这里有我把持,你还是尽早找到季睦洲为好。”   “嗯。”他神情坚定,似乎已经有了计划。   沐惜月将药渣一一对应检查,忙活了半个时辰后颓然地坐在木凳上,一向有神的眼睛显出几分迷茫。   处理完一个阶段的李太医大步流星走来,推开门,“沐姑娘,情况如何?”   只要找到被调换的药,研制解药也就易如反掌。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眼中的期待逐渐暗淡,脚步放慢,探头看了眼已经被沐惜月分门别类归好的药渣,浮现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呢?”   几味多出的药材只有锦上添花的效果,绝不会出现如此剧烈的负面反应。   “或许是他们的体质与原配方中的某种药相克,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她勉强打起精神,“这几味药材恰好混淆了我们的视线。”   李太医在她身侧坐下,与她一同望着那堆药渣发呆。   半晌,沐惜月收起怅然与迷茫,站起身,眼神重新恢复清明,“不管怎样都是一条线索,我们去查查是谁自作主张。”   李太医欲言又止,默然跟上。   药出问题后,来来往往的太医们脸色也不太好,此时见沐惜月和李太医来,纷纷侧目,眼中满是疑惑与紧张。   毕竟出事的缘由是众位太医中的一个,是他们的同僚,也是就在自己身边。   连坐制让他们人心惶惶。   “昨日谁开过卯格?”沐惜月往前一步,打量着太医们,视线从年轻一辈滑过去,声音却问着负责记录的下人。   下人一抖,连忙翻开册子,仔细找了找,停在一页上,“是杨太医。”   被点到名的人一抖,愕然抬头,边上的人也惊讶地看过去。   杨太医一双眼滴溜溜地四处转,一张覆舟嘴紧抿,立刻跪下,为自己辩解,“微臣加的药并不会危害到人的健康。”   在座的都是御医,虽然杨太医年纪轻了些,但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因此大家打量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迅速挪开,他的好友为他求情,“沐太医,杨大也是出于好心,您……”   她严肃着脸,抬手止住他的话,一双眼沉静地望着杨太医,“你何时进宫的?”   “微臣入宫已一年有余。”杨太医垂首恭敬回答。   “年纪。”   “二十有四。”杨太医越回答越忐忑,不敢看沐惜月,只能用余光从同僚脸上分析出她此刻的神态。   而同僚们神色紧绷,面露担忧,情况不妙。   “二十四,应当熟知条例常规,怎会千虑一失?”她平静发问,听不出情绪起伏。   她越是古井无波,听者便越心惊胆战。   “回沐太医,微臣只是心系民众,才自作聪明。”他们皆清楚此次意外并非他的多此一举,但他们的擅自作为已是大罪。   “心系民众,便可擅自行事?”沐惜月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想到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杀鸡儆猴,“杨太医也是国家栋梁,焉能知法犯法?”   杨太医垂首,嘴唇动了动想为自己再辩驳两句,还未开口,便被打断,“既是如此,便去领罚吧。”   他愕然抬头,其他同僚亦是满脸诧异。   从他们接触沐惜月以来,她皆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就算他们不小心犯错,她都是温声提醒,从不会苛责于他们。   这事纵然做得不对,但初心是好的,且未造成恶劣的后果,无论怎么想都不该责罚他。   同僚想着求情,沐惜月先一步止住他们的话,“依律杖责一百。”   杖责一百,即便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受罚后每个十天半个月都难以痊愈,更何况是一心研究医术的年轻太医,素质当然比不上常年锻炼的人。   “沐太医,这正是用人之际,您不如给杨太医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多看一些病人。”李太医也觉得不妥,站出来实事求是地建议。   沐惜月看向李太医,安抚地露出一个笑容,示意他不要担心。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过是顺路的事   尔后才转头对杨太医道,“受完罚过来。”   言外之意便是受罚归受罚,该做的事他还是要做。   四下惊骇,连情绪平复下来的百姓都诧异地望过来,视线在太医们之间来来回回,欲言又止。   倒是有几个从头到尾都比较理智的百姓主动道,“沐太医,杨太医也是为了大家伙好,您莫要责怪……”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沐惜月不为所动,淡淡地回答,甚至没有看那百姓一眼。   “这……”百姓们面面相觑,再多求情的话都堵在嘴边,惶然低头。   一来一去之间,杨太医已然接受了现实,明白已成定局,默默地伏身大拜,随即起身跟着侍卫去领罚。   病人还是要救,传染速度虽然慢下来,但每日送进来的病人仍然络绎不绝,县府早已人满为患,若不及时采取行动,只怕好不容易得到控制的情势又会崩溃。   其他人或疑或愠,却到底投入到自己手下的工作里,沐惜月安顿好病情严重的病人,兀自低头捣药。   那边排好值班的李太医暂时放下手中事务,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沐姑娘,您这样,岂不是让其他人人人自危?”   但凡用错一味药,哪怕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也要遭受刑罚,即便依据法律,其他人心中多少会愤懑不已。   “这是法律决定的,不是我。”她头都没抬,手里捣药的动作不停,说完后追加道,“李太医,您也连着两日没合眼了,好好歇息下。”   “老朽无妨。”他摇摇手示意自己无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还是没忍住,“按理老朽不该发言,但这几位都为您马首是瞻,一路支持您,您这次的举动恐怕会寒了他们的心。”   她停下动作,转头与他对视,“若他们真的唯我马首是瞻,那便该明白我的苦心。”   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若因为“心系民众”这个理由放过他,日后真的出事,这理由岂不是会再次派上用场?   她是来救人,不是来培养心腹,人人平等,她不会留下把柄落人口实。   李太医嘴唇抿了抿,细细品味她的话,片刻后回过神,面露难色,再三考虑后只好长叹一口气。   沐惜月又恢复到往日的温柔模样,“还仰仗您多多安抚了。”   “老朽自然全力以赴。”   这边制药不顺利,武王那边也遇到了瓶颈。   尽管握有之前的线索,但当他带着人重新上山时却发现线索分支得零零散散,整座山都有与季睦洲相关。   经历了两天的无功而返,武王决定先休养生息,让手下的将士们睡个好觉。   县府一分为二,为健康的人单独分派了房间,在沐惜月的指示下严格燃烟消毒,并服用预防药物。   “皇嫂,这病没得治吗?”武王休整好后心中挂念沐惜月的进展,行至她的住处。   彼时沐惜月正单手支着左腮休息,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问话,慵懒地“嗯”了一声,随即缓缓回神,见是他,眼神柔和许多,“你怎么来了?搜山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不过没事,线索可以再找。”他倒是十分乐观,掩饰住内心的担忧,不太在意地回答。   知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沐惜月便也顺遂地掠过这个话题,回到他最初的问话,“也不是没得治,只是有点麻烦。”   “麻烦?”武王身为带兵打仗的将领,对疫病多少有些了解,严重的可以不损一兵一将折毁对方的万人军队。   “毕竟之前没有出现过,要找出源头对症下药。”她尽可能地言简意赅。   武王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道,“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皇嫂尽管提。”   “孟统领已经足够,你专注自己的事便可。”她感激笑笑,“目前疫病控制得当,只要不再增加新的患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没再说话,盯着地面良久,轻声问道,“早些时候杨太医的事……”   “连你都知道了?”她讶异挑眉,太医与武力部署向来各不为礼,武王又是正儿八经的王爷,若非必要,太医的人绝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   被抓到重点,武王面露不好意思,颇为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来时皇兄便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密切关注皇嫂的状况,我自然不会疏漏半分。”   她抿唇,心知这是景墨的挂怀,便不再多言,“杨太医的事我有自己的考虑,此刻正是疫情严重之时,若是放任他的行为,那其他人该作何想法?”   武王自然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闻言点头,“你有考虑便好,即便有意外变故,也有我随时支持。”   他大喇喇地拍着自己的胸膛,“皇兄不在,您尽管把我当成皇兄。”   “……?”沐惜月转头无语地看着他。   回过神自己说错话的武王羞涩一笑,摸摸脑袋,气氛缓和许多。   外头的人影悄无声息离开。   之后武王又带人上山几次,却都无功而返,沐惜月忙于试药,无暇分担。   受了罚的杨太医带伤上阵,毫无异色,任劳任怨地听沐惜月差遣,对受罚之事全然不提。   随着时间流逝,百姓也逐渐忘记那日的小风波。   “杨太医,劳烦将这送到沐太医那儿去。”一位煎药的小厮抽不出手来,只好委托刚空下的杨太医。   他正查完一个病患,回头便听见小厮的托付,没有丝毫犹豫,“好。”   那小厮将药罐递到他手上,要撒手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怔住,小心地确认道,“您方便吗?”   他未接话,只是示意他把药罐递给自己,尔后才温声道,“不过是顺路的事。”   “多谢杨太医。”   沐惜月正裹着层层防护钻研,未注意到外头进来了人,直到杨太医将药罐搁在她手边,她才恍然回神似的,“已经熬好了吗?”   “嗯,不太热了。”杨太医提醒。   听出声音不同,她转头看向他,见是他点点头,扫了药罐一眼,回头对其他人吩咐,“这药端给甲字房的病人。”   “是。”   等人端走,她才重新看向杨太医,“杨树,你心中可有埋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可还有其他特征   正要拱手转身离开的人身形一顿,“沐太医此话怎讲。”   “我对你的处罚,也许在旁人眼里重了些。”虽然她面上无事,但人心不可测,若杨树真的心中有气,也不是好事。   “沐太医多虑。”他仍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淡笑着打消她的疑虑,“微臣知道您的良苦用心。”   沐惜月沉眼望着他,审视着他的神态。   一个人是否说谎,不容易辨别。   “你能这么想,实在是我朝大幸。”最终她只是轻声赞道,没有细究他的真实想法,人心隔肚皮,他不想说,任凭她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   两人简短地交流完,沐惜月思考再三到底没有开口。   “既然沐太医别无他事,微臣便先行告退。”杨树垂首后退,行完礼后转身利落离开。   沐惜月望着他背影半刻,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到手下的事情。   这件事很快被繁杂的事务挤到脑后,随着病人的增多,人手明显不够,仇思的部分人手她也不敢委以重任,连端药这种事都胆战心惊。   景墨那边很快收到消息,立即分派了一批人马紧急赶过来,却也是三日后才能到达。   武王暂时没有线索,正好帮忙以解燃眉之急。   “皇嫂,该休息了。”他跟打更人一样,定时提醒,沐惜月匆匆瞥他一眼,却没停住动作。   他在外忙于搜索时还不知道她的繁忙程度,只以为忙是忙了些,吃饭却还能按时,这几日没有外出了,才发现她毫无休息可言。   最多就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才随便找个干净的地方躺一会儿,顶多睡一个时辰,便会让人叫醒她。   这让他十分不满和担忧。   来时景墨千叮咛万嘱咐,别让她折腾自己的身子,没想她还是如此。   把她当亲姐姐的人立刻生出自责,挡住她要添药的手,又重声道,“皇嫂,您累倒了,皇上该怎么办?”   听他提到景墨,沐惜月的表情才柔和一些,却没有停的意思,“正是因为要尽快回去见他,所以才要加紧研制。”   一种瘟疫的解药研制极其费时,不仅要考虑到每个人的身体状况,还要考虑时间因素,更要能应对病毒的变异。   这些在现代科学里尚且是需要一个团队完成的事,她一人苦苦支撑,已然到了极限。   “李太医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交给他没有问题,皇嫂您需要注意身体。”武王毕竟是皇室贵族,这样的事总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纵然担忧,却更关心她的状态。   沐惜月看他一眼,只能心底笑他外行人天真,而下一秒表情微顿。   她倒是忽略了这一点,李太医完全的中医疗法,尚且能应付之前发生的瘟疫,在这种紧急状况下,她也没必要非要一根筋研制出对所有人有效的药物。   若是时间不够,可以先对重症者一人一方针对治疗。   “武王,多谢提醒。”走出思维死胡同,她迅速投入新一轮的研究,剩武王一人在边上呆若木鸡。   劝不住,他只能以身作则在她身边陪着,见她露出疲态便适时提醒她该放松休息,还会体贴地送上一杯暖茶。   闲来无聊还会与她聊聊天,比如现在。   “皇嫂,我将山上搜了个遍,没有看到任何踪迹,我怀疑睦洲可能不在那儿。”这期间武王抽空又去了山上一趟,这次连爬过的蚂蚁都没放过。   他和季睦洲关系不错,若是对方真的有心留下蛛丝马迹,他绝对不可能错过,唯一的解释便是人并不在山上。   沐惜月喝口茶缓解了疲惫,听着他的话细细思忖,觉得有些道理,“也许我们一开始是被误导了,睦洲可能已经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藏身。”   “我会扩散范围寻找。”一旦突破山林这个唯一的条件,可能性陡然增多,他连日的疲累也被冲刷开,眼中神采奕奕。   “景墨的人应该马上就到了,你要是想去找人,今日可以抽出时间整顿。”不仅他,沐惜月也暗自松口气。   增援比预想的晚了两天,这几日她全方位无死角地被武王监视着,饭少吃一粒都会被他记录在册,扬言等结束后通通呈到景墨面前。   她一意孤行过来原本便心虚,哪里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监督下倒是正常生活了几日,与此同时浪费的时间也更多。   “不急,他们跟了我很久,不用特意整顿。”没听出她话外之音的人拍拍胸膛保证,俨然还要监督她一段时间。   倍感头疼的人只好重新望向自己的药,与武王初见时万万没想到他的轴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   正默默无言,武王的手下忽然冲进来,神色紧张,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欲言又止。   武王大手一挥,“讲。”   “刚刚杨太医接诊了一个病人,那个病人说似乎在山上见到过与季先生极为相似的人。”这一层关系绕得武王一时没回过神,倒是沐惜月率先接话。   “他是如何得知我们在寻找季先生?”季睦洲的事也就他们几人知道,太医里大概只有李太医明白个八九。   这山上下来的病人,怎么就恰巧能得知季睦洲的消息。   那侍卫显然也没多问,手足无措地看向武王。   后者出于维护下属,立刻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行。”   手头的事可以暂时交给别人做,季睦洲的下落更加重要。   两人跟着侍卫来到乙字房,这里的病人大多是轻症,不少已经接近痊愈。   才带回来的病人正躺在最角落,杨树低头为他把着脉,见他们走过来,杨树主动起身让出路,介绍着,“此人下山时曾见过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身着黑衣?可还有其他特征?”沐惜月眼睛微眯,这与她方才听到的不太一样。   “那人双眼狭长,却很书生气,比较警惕,我也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村民小声回答,时不时地看向杨树,显然对突然出现的两人感到害怕。   沐惜月放缓脸色与语气,在他边上蹲下,“还有呢?”   顾兴元的人虎视眈眈,不能排除对方故意搅乱视线的可能。 第二百八十章 我可不敢准备什么   村民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回想起什么,“他手里拿着一把青色剑柄的细剑,削铁如泥,十分锋利。”   季睦洲的剑的确青色剑柄,纤细锋利。   沐惜月信了大半,正要再追问细节,武王抢先一步问道,“你可看到那人的脸有何特殊?”   被这么一问,村民被迫回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想了半晌为难地回答,“时间太急,我们又隔得远,他当时好像在躲什么人。”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确认,沐惜月温柔地替他掖好被子,又探了探他的体温,“您的病情不太严重,放心,很快就能痊愈。”   “多谢大夫。”村民连连道谢。   打探完的两人行至无人的角落,她还没开口,武王就急吼吼地,“看来睦洲还在山上,正在躲避顾兴元的追杀,我得赶紧带人去。”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沐惜月稍微稳重一些。   之前调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几日忽然冒出来,还被一个村民撞见,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武王顿了顿,显然也想到了这问题,但眼下没有任何线索的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不管是真是假,我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武王,您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若是假,这便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迎接他的只看是天衣无缝的围剿计划。   “村民要真是顾兴元的人,谁会放他进来?”武王意图让她放心,安慰着,“县府里外都有人把守,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纰漏。”   这倒也是。   但凡送过来的病人,都要一同带来身份证明,还有县令在旁确认,无人敢马虎。   “注意安全。”毕竟是一条线索,沐惜月也不愿意错过,只好点头答应。   增援要在下午才到,武王为了尽早找到人,凌晨便爬起来带着人离开,沐惜月对此只是点头默许。   天色渐亮,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叫人,才发现武王不在身边,跟着眼皮子跳了跳,有点不好的预感。   “孟统领,武王出去多久了?”他走的时候她并未看天色。   孟津估摸了一下,“约莫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就是把山翻个底朝天也该回来了。   看出她的担心,孟津安慰,“这山林地势复杂,真要一寸一寸搜,现在才搜完山脚。”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沐惜月的担心并未减弱。   搜山不是这一次,之前也大开大合地搜过,没有任何下落,这次的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陷阱。   再三思考,她决定去找那个村民再仔细对对口供。   转身去了乙字房,环视一圈,方才的那位村民却不见踪影,她心中一惊,忙回头打算叫孟津,却未看到人。   “孟统领?”她高声叫道,没有任何回音,其他病患也都跟睡着了似的,毫无反应。   她着急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却发现原本护卫都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一看便知被下了药。   出于安全考虑,她再三叮嘱不能乱吃乱喝,一切遵从太医的吩咐,这些护卫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   唯一的解释……   她停住身子,感受到身后走过来的人,缓缓转身,“这些都是你做的?”   “好在他们都很信任我,我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他们就乖乖喝下了。”杨树那温煦如初的声音缓慢响起,但见他悠闲地坐在长凳上,扫了扫衣摆,一派怡然自得。   “屋内的病人……”   “那些人我没什么耐心了,随便洒了点药,剂量我也没看,可能多了,但绝不会少。”杨树很明白她要问什么,主动交代,若是忽略他得意洋洋的表情,还以为他在汇报病情。   沐惜月眼睛眯起,不满与愤怒堆积在眼底,“他们原本就在病中,你这样岂不是那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他们的生命,关我什么事。”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你死了,太医们也就群龙无首,他们死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他一改当初的温润,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漠视人命,简直不齿他从医。   “杨太医,你是太医院里最年轻有为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当初选择带他来也是看中了他的天赋,只要打完这一仗,他的实力与阅历必然不同凡响。   这对一个学医之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年轻有为?”他冷笑一声,倒也不介意地为她答疑解惑,“我父亲不顾我意愿逼我从医,你看到的那些‘有为’不过是他棍棒下的结果。”   沐惜月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是在增长他的怒火。   “到了这里,没日没夜,却只能做最基础的配药,这就是你所谓的‘有为’?若你真的觉得我‘有为’,又怎么会给我如此无足轻重的小事?”他的控诉一声接着一声。   听的人凭空生出几分荒谬,没想到她的自认考虑周全却被他解读成这样,不让他接手李太医的工作,一是他太年轻,没有经验,二是配药是个精细活儿,旁人她未必信任。   她一五一十说出自己做如此决定的理由,苦口婆心地建议,“我若是不信任你,为何要带你过来?”   “随行太医你最为年轻,我以为你懂我的良苦用心。”她叹口气,那日还特意找他谈话试探口风,原以为他是真的懂,可他的想法却早就和她背道而驰。   “你的良苦用心?”杨树的表情只动摇了一秒,立刻又坚定起来,“你不过是觉得我无权无势好欺负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提醒了沐惜月。   这么多人里,的确只有他家没什么背景,全靠他的努力,这千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被他撞上,可见他有多优秀。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就是认定沐惜月的一切都是在诋毁他。   “你还准备了什么?”从来不打算用嘴炮服人,沐惜月只能放手一搏。   “这话您问错了,我可不敢准备什么。”他嘴角一抹冷笑,站起身,背着手往外走,优哉游哉,“我只是完成了我该完成的。”   沐惜月脸色绷紧,看样子他早就和其他人暗中勾结,难为他能忍到现在。 第二百八十一章 恐怕真的无回天之力   “沐太医,看在我们同事一场的份儿上,我提醒您一句,这外头早就是”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箭从他的喉咙正中穿过,血迸射出来。   他缓缓倒在地上,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沐惜月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到孟津正摇摇晃晃地靠着木桩站着,手里的弓无力地垂在地上。   “您赶紧走,等他出去,那些人就会攻进来,我只能暂时拖延,不出片刻,他们便会发现不对。”他强忍着不适,急促说道。   她怎能放心他一人在这里,利落地从衣袖里掏出应对的解药,塞到他嘴里,低声问,“您还能走动吗?”   “勉强可以。”   “这药一时半刻起不了效果,得小半个时辰,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为了尽可能减少伤亡,她打算冒险转移目标。   孟津心中感动,顾不得其他劝说,小声指了条路,“这里往外是一条上山的小路,虽然碰上武王的可能性很小,但值得一试。”   想必外面的人早就将这里团团围住,只有往武王那边走才能一线生机。   做好决定,沐惜月将身上能用的东西尽数放在腰间,深吸一口气,与孟津确认后抬脚往外走,才刚走到后门口,“哐——”地一声,大门被踹开。   沐惜月身形一顿,没再犹豫,搀扶着孟津往外。   对方若是顾兴元的人,必然不会在意县府里的病人以及其他倒地的侍卫,可如果是仇思带的人,那他的目标只有她一个。   况且他在县府来回过好几次,也听仇雾瑙说过这瘟疫的可怕,日后他还有继续统治这辽安县,必然不会造成大的伤亡。   只要处理了她,其他的都会逐步回到正轨。   眼下沐惜月也没有别的时间去管太多,只能冒险这么想,为此还特意给仇思留了不少线索。   仇思在大门踹开后便着急地四下巡视,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人,气得牙痒,余光瞥见还在摇晃的后门,眼神一定,“去追!”   “这里的人……”   “瘟疫传播速度很快,只要我们杀了那个女的,他们自然也活不了,不用浪费时间。”仇思迅速打断他,指挥着他们追着后门去。   两人踉跄地往外跑,孟津远远听到嘈杂不齐的脚步声,望向沐惜月的眼神多了几分佩服。   “不过赌对了罢了。”她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好在当初为了防备顾兴元,在周边加了不少暗哨,仇思并不知道这些暗哨的存在,他们可以多躲一躲,能拖一时是一时。   只要孟津体内的药起了效果,两人齐心对付仇思的人不成问题。   再拖一会儿,武王也就该回来了。   纵然这些假设里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但沐惜月奇怪地没有慌。   仇思带着人冲出后门,一拐弯便没看见人影,一脚蹬开谄媚的下人,“他们肯定跑不远,山脚下有大人的人守着,你们给我仔仔细细地搜这里。”   “是!”   大家四散开来,拿着刀见着草垛直接朝中间插进去,那架势让人惊骇。   沐惜月与孟津躲在最外头的暗哨里,后者忙着运功催发药生效,前者则在紧急布置,蒙汗药毫不吝啬地堆到一起。   见人逐渐靠近,她看了孟津一眼,示意他屏住呼吸,她则偷偷挖出一个刚通手的小缝,无声地将手伸出去,紧握着蒙汗药粉。   暗哨被排除了大部分,仇思露出得意的笑,喊着话,“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想躲也躲不掉,沐太医,不想死的太惨,现在出来下跪认个错,也许我能放你一马。”   这话着实刺耳,孟津身形微动,恨不能出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沐惜月按捺住他,往外看了一眼,仇思的眼神并不在这边,说明他并未注意到。   沉住气等待着,仇思的人渐渐围住最后一个暗哨,她瞅准时机,手猛地一挥,他们来不及躲避,吸入大半。   不出半刻便软倒在地,其他及时反应过来的人捂住口鼻,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仇思的大喊,“就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幸存的人立刻提着刀赶上去。   沐惜月与孟津在撒完药后便抬腿往山上跑,奈何孟津腿脚无力,又身形巨大,沐惜月到底是个女孩子,实在撑不动他,又是上山路,两人速度完全提不上去。   相反仇思的人个个精力充沛,轻装上阵,不多会儿便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后头跟上来的仇思冷笑着,“跑啊?”   “仇大人,你可知我的身份?”她勉强稳住心神,质问他。   “你的身份?等你死在这儿,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我知不知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嚣张大笑。   强龙难压地头蛇,没想到这条蛇又滑又毒。   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官员在腐蚀着这个国家。   “仇大人,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后果,那我也不再多言。”如此一来,她反而松口气,认真对待。   与此同时,孟津低声在她耳边道,“等会我挡住他们,您尽力往山上跑。”   他到底是统领,让其他人直接昏睡的药,也只是让他浑身无力,若他咬牙奋力一战,也可为她争取一些时间。   但抛弃同伴并非沐惜月的作风。   “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了,还指望武王来救你们吗?”仇思见他们低声交谈,直接道,“武王活着回来都难,你们那不知下落的季先生,巧了,我们也不知道。”   沐惜月的眼神收紧,果然是个圈套。   “你现在跪下,我兴许给你一个留遗言的机会。”他的嚣张跋扈让人恨得牙痒。   “有什么冲我来!”孟津站出来,厉声。   仇思扬扬眉,后退一步,其他人顺势冲上去,敌众我寡,他一人即便武艺高超,却难敌这十来人的轮番上阵,逐渐落入下风,身上挂彩的速度加快。   跟着武王与景墨学了几招的沐惜月勉强替他挡住致命的几击,倒是为他争取了点时间。   见与预想中的速战速决不同,仇思有些恼火,吩咐其中一人,“叫大人的人来。”   “是。”   顾兴元的人随便抽一个都能与此刻的孟津一战,听到他们对话的沐惜月心揪紧,若是他们的增援来,恐怕真的无回天之力。 第二百八十二章 对您却绰绰有余了   “孟统领,”她当机立断,低声对他叮嘱,“我们分头行动,你尽快去山上找人。”   孟津比她能力更强,逃脱胜算更大,更何况仇思的目标是她,但凡分开,她必然能吸引大部分的人力。   大统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劝诫,对上她坚定的眼神默默垂头应了,“是。”   两人骤然散开,仇思来不及细细思考,直接追上沐惜月逃跑的方向,“跟上去!”   三分之二的人随即快步追上,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追着孟津往山上去。   沐惜月撩开裙摆,直往树枝盘错的山林里钻,无奈冬日树叶凋零,即便树木再密集,也如同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奔跑。   “别让她跑了!”常年不运动的仇思跑着有些气喘吁吁,大声指挥着手下,自己则拦下几个人,从旁包抄过去。   她一心只想着躲避追赶之人,尽可能拖延时间,好在上次采药让她熟悉了下地形,灵机一动想到武王之前待的那个山洞。   洞里有老虎,虽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却好过无望等死。   心一横,她改变逃跑方向,扭头往山上去。   纵然这是无奈之举,却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孟津的方向刚好在山的对侧,这样两人碰到武王的几率都很大。   她利用盘错的枝节灵活在其中穿梭,娇小的个子在此刻发挥巨大的作用,穿过几个狭窄的缝隙,终于看到不远处熟悉的山洞。   也许顾兴元对这里熟悉,但仇思作为一个不怎么亲自上山的人当然不清楚。   瞅准时机,她猛地加快速度,大步跑过去,眼见着山洞近在眼前,不敢松懈,扫了身后一眼,咬咬牙钻进洞中,却没敢深入。   仇思的人停在洞口,面面相觑。   关于这山林的传说不少,类似里头有吃人大虫这样的传言更是数不胜数,前几年他们还亲眼见到有人从山上带下来血淋淋的尸体。   这沐惜月走投无路不怕死,他们却还是惜命的。   后面好不容易跟上的仇思见他们没有追上去,没好气地骂道,“在外面杵着干什么?杵着她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老爷,这里头不定有什么呢,她一个弱女子进去也是死,我们在外面守株待兔就行了。”一个跟了仇思比较久的人小声建议,得到他的一个白眼。   “要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呢?她从后门逃走了,这责任谁来担?给你担,你担得起吗?”他怒火中烧,踢了他一脚,“进去,把人带出来。”   “……是。”   下人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追,点亮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几个人凑成一团往里走。   外面的仇思看不惯他们的怂样,又担心他们拖延时间,吼道,“赶紧的!还怕她一个女流之辈吗?”   躲在暗处的沐惜月敛了鼻息,愈发缩在里头。   这里没有任何其他出去的路,与上次来不同,虽然没有了人的生活气息,但也没了野兽的生活踪迹。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老虎凶猛,顾兴元必然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出现,可能在武王下山之后,这老虎就被他的人处理了。   无暇多想,她竖起耳朵,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异样的声音。   下人们的脚步不算轻,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细微的摩擦声尽数收在她耳里。   “这人到底在哪儿?”下人低声交谈,对陌生的地方害怕更多。   “要不出去吧,就说没找到人。”另一人偷偷提议。   “这可不行,万一人到时候跑脱了,大人逃不了,我们更逃不了。”这提议刚落音就被否决。   窸窣的声音又响了一阵,又有人悄声道,“刚才的方案也不是不行,那武王早就被顾大人的人剿灭,就算她逃脱了,在这荒山野岭又能活多久?况且还有顾大人的下属巡逻。”   下人们一通分析,最终达成共识,同意在里面转一圈就出去,统一口径。   沐惜月微微安心,耐心地藏好自己,等着他们离开。   半晌后,他们终于打道回府,她隔得远远地跟着往外挪,隐约听到下人们在向仇思汇报,话术与他们统一的口径几无二致。   仇思眼神深邃,又探头看了一眼深邃漆黑的山洞,不太放心。   “老爷,您就放心吧,这附近大虫出没,不出半刻,她就殒命了。”   没找到人,他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为了让自己安心,让他们又绕着这个山洞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后路。   “你们俩在洞口守着,至少三日。”   临走时他吩咐道。   就算她可以不吃,但饥饿总会让她发出声音,只要她还在洞内,抓到易如反掌。   下人脸色一苦,不敢违抗,闷声答应。   躲着的沐惜月仔仔细细辨认着外头的动静,确定他们都走后才稍微松口气。   对付这留下的两人,绰绰有余。   她缓了缓,在地上摸索了一个较大的石块,蹑手蹑脚地又靠近洞口一些,用力朝外一掷,砸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两人同时看向声源,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一个冲另一个颔首,示意他去看看。   那人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拿着刀隔着老远扒拉着。   沐惜月见状立刻冲出去,一掌拍在剩下人的耳后,他未来得及反应,软倒在地上,她顺势躲过他的兵器,迅速跑到查看之人的身后,一刀捅进他的身体,避开要害。   那人惊骇地捂着自己的伤口,眼中满是惶恐。   她收起兵器,淡淡地叮嘱,“我劝你早点下山,不然晚了就救不回来了。”   说完转身离开,掩饰住自己的踪迹,想着尽快与孟津汇合。   还未走出两步,一把剑凭空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猛地顿住,没看后头,也没出声。   “沐姑娘不会真的以为顾大人如此不设防吧。”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淡笑的声音,她并不熟悉,想来是顾兴元的部下。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是你的对手?”她冷静应对,余光观察着周围,无其他人,看来只有他。   身后人丝毫不掩饰自信,“我虽不才,对您却绰绰有余了。”   沐惜月当然清楚他的实力,闲聊不过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第二百八十三章 应该有办法保全自己   “沐姑娘不必费心了,你的那些药对我没用。”他的戏谑打断她从袖子摸药的动作,抬脚走近她。   沐惜月难得有些紧张,他刚才出现毫无声息,尽管她背对着他,他却仍然能料到她的动作,向来在出发前顾兴元给他做了不少功课。   难道今日当真命丧于此?   “我本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可惜您惹到了主子。”他绕个圈,缓缓走到她跟前,与她对视,眼中泛滥着微光,似是对她十分欣赏。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此人蒙着面,只能看到他不怀好意的一双眼。   “姑娘不必害怕,我不会让你疼的。”他眼角弯弯,没打算与她更多废话,剑身逐渐收紧。   她颈间一痛,痛感渐渐强烈,对方眼中更加嗜血。   看来他以折磨人为乐趣。   “铮——”   突如其来的兵器交接声令她短暂地懵住,蒙面人也被打得措手不及,正看过去,一个黑影闪到沐惜月身前,长臂一捞将她护在身后,凌冽地与蒙面人对峙。   她望着他手中青玉剑柄的剑,心中一喜,“睦洲?”   “我赶到县府,却无人回应,想来是出了事,便一路追着踪迹寻过来。”季睦洲冷静地交代前因后果,目光却未从蒙面人身上离开过。   蒙面人遭遇突变,目光一改方才的吊儿郎当,凝声劝道,“与主子作对,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句话送给你。”季睦洲将她护得更加严实,与他争锋相对。   对面人肩负任务,话不多说,直接冲上来,季睦洲与他打作一团,剑声刺耳,她背靠大树保全自己,同时观察时机,打算帮季睦洲一把。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短短半刻,交手十几招,没有胜负。   但季睦洲心中还记挂着沐惜月,导致分了神,被他得逞了几招。   这样打下去,季睦洲未必能抵得住。   她正在思考要不要搬救兵,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顾兴元的人,她着急看过去,却发现孟津带着滴血的刀一步步走过来。   “孟统领!”   太好了,有了他,胜算更大。   那边交手的二人也因为她这一喊攻势稍停,蒙面人看了孟津一眼,又看向季睦洲,最终恨恨地瞪向沐惜月,转身飞走。   季睦洲与孟津正要追,沐惜月止住他们,“不必追,养伤要紧。”   话音一落,她猛地想起被坑上山的武王,“睦洲,你上来时可有看到武王踪迹?”   “没有,”他如实回答,接着问,“他也在山上?”   “他以为你在山上,便带着人来搜山,想必是中了计。”   才说完,季睦洲便收剑往山上赶,“赶紧去救人。”   沐惜月急忙跟上。   还没站稳的孟津迅速迈开脚步。   “孟统领,没记错的话,您还有部分人马在山脚。”她看了眼孟津,询问。   “是。”   “把他们叫过来。”   当初设置这样的障碍完全是为了阻止仇思的消息流通以及寻找季睦洲的下落,眼下杨树已经暗地里破坏消息流通这一层,季睦洲也找到,便没有必要。   “是。”   孟津领命离开,季睦洲埋首往前走了几步,“你有大致范围吗?”   她微怔,很快回过神,好在昨日盘问时多嘴了问了一句地点,村民说是在山路上,“他应该会沿着山路寻找。”   有了微弱的去向,季睦洲点点头,领着她顺着山路往上走,一边搜索可疑的地方,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她。   “我以为皇上会跟着过来。”他忽然道。   沐惜月因他嘴里略显陌生的称谓而怔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所指,微弯着唇,“不用那么生疏,他也希望你同从前那般叫他。”   “皇上”这两个字总会无形割开他们的情谊。   “景兄弟怎么会放心你一人前来?”他跟着笑了一声,接着刚才的问话,表情放松了许多。   “是我执意。”提到许久不见的人,她呵出一口气,满是无奈,本以为是很容易解决的事,却没想到是个大窟窿。   季睦洲了然点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辽安县危机四伏,你一人前来还是有些大意了。”   她一时没有回答,盯着地面,思忖后才开口,“若非危机四伏,我又怎会亲自前来呢。”   “景兄弟在京城恐怕也日夜难安。”他说着语气沉重了些,“这次的水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此话怎讲?”   “我在追踪顾兴元下落时遇到他的下属,堤坝决堤完全是他的手笔。”谈及正事,他面色严肃,“我担心的是有一必有二,今日他可以决堤,明日便可令粮食欠收。”   闻言沐惜月也正色,顾兴元不除,祸患永在。   “先寻到武王,待汇合后再仔细商榷。”   两人谈话间,孟津已然带着人飞速赶来,有了增援,搜索范围扩大。   “啊——”正在一一排除时,尖叫声陡然响起,三根竹刺插进一个护卫身体里,护卫当场毙命。   巡逻的人同时顿住脚,小心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注意脚下。”   陷阱密布,沐惜月担心之余反而感到庆幸,这说明武王与他们相距不远。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小心地前行,不疾不徐,稳稳地躲过一个个暗藏的陷阱,又有常年野外作战的季睦洲辅助,警惕心提高的一队人顺手拔除了对方的陷阱。   “应该就在这附近。”沐惜月瞥到不远处断成一半的竹子,竹尖还挂着丝丝血迹,再往后去一片狼藉,分水岭的左右都有交手的痕迹。   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   他们停下,观察一番,最终决定兵分两路,孟津带着人往右,季睦洲则与沐惜月一同分带一小队往左。   “武王鬼点子多,武功高强,万万不会着了顾兴元的道。”从发现踪迹开始,沐惜月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季睦洲有心安慰她,低声分析。   “嗯,他应该有办法保全自己。”她应和着,担心却放不下。   毕竟武王一心只想找到季睦洲,若顾兴元吃准了他的急切,故意拿极具冲击性的线索刺激他,那时武王能否冷静还未可知。 第二百八十四章 顾大人难道怕我   “武王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没脑子,但带兵这方面没得说。”季睦洲有心让她放松,轻笑着调侃目前不在场的人。   沐惜月莞尔,故意威胁他,“我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的。”   “有劳了。”他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些得意,饶是如此,他仍然是翩翩书生的模样,俊秀温柔。   两人一路聊一路搜,紧张的心情总算得到缓解,沐惜月观察着被毁坏的树木植物,大多黏着白色的液体,想来有段时间了。   循着痕迹一路往左,沐惜月忽然顿住,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渗着白液的植物,黏糊糊的,看来是才被毁坏。   “这附近。”她起身,低声道,同时警惕起来,握紧刚才从仇思下人手里夺过来的刀,警惕地巡视四周,担心顾兴元的人埋伏在此。   季睦洲眼神收紧,调动周身气息感知着附近的气场。   速度放慢,越是往前面走,他们便越是紧张。   “咔——”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小心——”季睦洲高声提醒,沐惜月敏捷下蹲,与此同时两边瞬间飞出来几十只纤细坚韧的竹剑,好在他们的人躲得迅速,只有一人殒命。   再度落入陷阱阵里,打头阵的季睦洲迅速地除掉前路的隐患,再往前几步,视野陡然开阔。   越开阔的地方越有玄机,他们堪堪停在开阔地带的边缘,扫视着四周。   沐惜月随手拾起一截树枝,扔向开阔地带正中,“唰啦——”原本满地的落叶瞬间飞舞起来,地上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里面的竹刺尖利可怖,若是他们方才无知无畏地走进去,后果难以想象。   “这顾兴元倒是充分利用地形。”季睦洲冷哼一声,效仿她的行为将其他地方都试探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带着人往里走。   沐惜月跟在他身侧,却满心疑问,“这里的机关并未被触发,是武王安然避过,还是根本没到这里来?”   上一段路还有打斗的痕迹,可从那之后这边便完好如初,周遭也没有其他的去向,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沐姑娘,在疑惑怎么没有其他的痕迹?”正在她思考之时,一道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季睦洲脸色紧绷,望向声源。   顾兴元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身后是被牢牢押着的武王,“虽然他勇气可嘉,但到底年轻气盛,稍微一激便忘乎所以。”   触到她看向武王的视线,他摇摇头,大发慈悲地评价着,言语之间还诸多可惜之意。   沐惜月从未对一个人有如此抵触恶心的情绪,沉着脸瞪着他,“顾兴元,你好大的胆子。”   “您说笑了,胆子不大,我又怎么成为顾兴元?”他非但不怵,反而洋洋自得,将她的指责视为褒奖。   “皇上的人已在山脚,你张扬出行,不怕惹祸上身?”她与他斡旋着,拖延时间。   算算时辰,景墨的增援应该快到了。   “我原本是有些担心,但现在武王在我手里,我怕什么?”他说着转身抬手扇了武王一巴掌。   武王迷迷糊糊从晕厥中醒过来,一眼看到对面的沐惜月和季睦洲,先是担心,随后眼睛一亮,又忽然睁大眼,示意他们赶快离开。   顾兴元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随手摘掉他嘴里的布团,“想说什么,大声点说。”   “皇嫂,睦洲,你们原路返回。”武王才不在意他话中的讽刺与挑衅,只在乎眼前人的生死,着急地喊道。   沐惜月和季睦洲怎会弃他离去,当即拒绝,并道,“你皇兄的人已经在山脚候着了,莫要担心。”   可情况不容乐观。   人质在他的手里,他们始终处于被动。   顾兴元听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冷笑着,“沐姑娘,您该不会以为今天能从我手里把人救走吧。”   “这需要我以为吗?”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直接冲武王的肩膀捅下去,鲜血横流,武王吃痛地咬紧牙关,愣是一声没哼。   “匕首无眼,你若是肯好好与我谈,我就放他一马。”顾兴元面露得意,把玩着匕首,一副吃定她的语气。   听到他的话,沐惜月反而安心,最怕的就是他破罐子破摔,只求毁掉景墨,这样武王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只要他有所求,一切便有挽回的余地。   “你想要什么?”她冷静发问。   “我要的也不多。”他晃着脑袋,“只要恢复我的身份地位,武王便可完好无损地交还于你。”   恢复身份地位,然后再来一场挟天子令诸侯?   沐惜月眼底满是嘲讽,不知道他是把他们当傻子,还是他自己就是个傻子。   饶是如此,嘴上却迂回着,“此事并非我能决定,当今皇上才是发号施令者。”   “沐姑娘可别看轻了自己的身份,谁不知道皇上可以为了您抛弃江山社稷,这恢复地位,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罢了。”他笑容不改,令人作呕。   她没有回话,沉默与他对视着。   半晌,顾兴元率先沉不住气,将武王往前推了推,“沐姑娘还需要多少时间考虑?”   “我有个提议,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   “我与武王交换,我做人质。”她斩钉截铁,后头的季睦洲与对面的武王瞬间变了脸色。   景墨再三让他们保护好她的安危,万万不可让她涉险。   “别以为你可以在我面前耍伎俩。”顾兴元冷脸。   “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伎俩能耍,若是以我为人质,直接与皇上做交易,岂不是更为稳妥。”沐惜月的理由无可辩驳。   顾兴元微微动摇,不免有些心动。   原本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一起带到皇上面前,现在沐惜月与季睦洲没有入套,若是再纠缠,景墨的人赶来增援,那时他的胜算便再小一分。   更何况武王和沐惜月是两个量级,有沐惜月做人质,的确更容易成功。   但他不得不防。   沐惜月聪明伶俐,鬼点子数不胜数。   “顾大人难道怕我?”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沐惜月开口挑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兴元从来自命不凡,先皇他都不曾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小小的没有名分的女人,因着对实力的自信,他大笑一声,不无嘲讽,“您不要太高看自己了。”   “换不换。”沐惜月紧盯着他的脸,知道他已有所松懈,没在废话,直截了当地问。   他看了眼满脸不赞同与担心的武王,颔首同意,“换。”   她踏出一步,手腕被人抓住,讶异低头,失态的季睦洲迅速收回手,眼睛却仍然恳切地望着她,“沐姑娘,没必要到这一步。”   对他们而言,这其中牵扯最多的就是她,宁可他们都在顾兴元的手里也要保全她。   但沐惜月是连景墨都拗不过的人,季睦洲与武王更加拿她没办法。   “顾大人,您该放人了吧。”她走到两方之中,见顾兴元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停下脚步提醒。   顾兴元冷哼一声,朝手下示意,手下立刻押着人上前,两人在中途交汇,武王只来得及喊一声“皇嫂”,沐惜月便被那边的人强硬抓过去。   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她心态却意外地平和,看着顾兴元愈发得意的脸,只是微微弯唇,“顾大人心真大,我可是日夜与病人相处,您就不怕我传染给您?”   “有劳沐姑娘关心,大不了一起死。”他丝毫不在意,眼底更加泛冷,抬头冲季睦洲那边道,“交易已经达成,我希望下次见到的是皇上。”   武王愤愤不平地往前一步,盯着他带沐惜月离开的方向,想要追上去,被季睦洲挡住,“沐姑娘这么做定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先密切关注着。”   说是这么说,可没有一个人放下心,最后只能让孟津带着人先回去查看太医的状况,稳住县府的病情,而他们两人则打算偷偷跟上去。   跟出大概一里地,顾兴元的人忽然站成一排堵住他们的去路,不苟言笑,“要是想保住她的命,尽快找皇上来,任何多余的举动都会让你们得不偿失。”   季睦洲止住武王要教训他们的手,冷眼送他们离开。   “难道就这么放弃?你明知道皇上这个节点不可能亲自来。”武王毕竟看着自己父皇执政,明白越是这种时候,朝廷里越需要人镇守。   若是景墨轻易前来,失了臣心,更加麻烦。   更何况京城里虽然没有顾兴元的旧部,但其他地方的却还在蛰伏着,一旦顾兴元重新得势,后果不堪设想。   季睦洲与沐惜月认识的时间更久一些,对她的性格更加了解,安抚着暴躁的武王,“沐姑娘或许暗自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再等等。”   不太赞同的武王张嘴要说话,被稍大的季睦洲瞪了一眼,“武王,你怎的还不如七皇子稳重?”   武王的话哽在喉咙里,这不是变着法儿地说他越活越回去,还不如年轻的他吗?   “我并非不稳重,只是事关皇嫂,你能淡定吗?”他不服气地反呛,着急却缓了缓,明显得到了一丝安慰。   “不能淡定也要淡定。”季睦洲被他呛得脸色一变,书生气在他面前尽数散去,略显出焦躁。   两人不敢跟得太近,又不能走他刚走过的大路,便抄了小路摸着方向。   “你怎么会信我在山上这种鬼话?”季睦洲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武王一个统帅几万大军的人,早该看透了各种陷阱,怎么会偏偏信了这种不着调的话。   “没有你的线索,我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他闷闷回答着,还有些委屈。   “我难道不会保护自己吗?单人行动最容易逃脱,有瞎操心的功夫不如待在沐姑娘身边。”季睦洲一想就来气,要不是他轻信谎言,他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原本猫着腰低调前行的武王忽然顿住脚,他以为他发现敌情,跟着僵住,不敢动弹,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一片荒芜。   “在看什么?”他疑惑地低声询问。   “我把这座山翻了三次,都没有追踪到你。”武王平静地开口,灼灼视线落在季睦洲的背脊上,“一度以为你已经遇害,在这当口,有人告知你的下落,还有鼻子有眼的,谁不信?”   敢情是在控诉他的斥责。   季睦洲好笑又感动,他虚长武王两岁,言语之间很容易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这也导致对他的教导格外严格。   起初他还克制着自己的管教欲,然而得到武王的首肯后,这种管教欲便倾闸而出,俨然将他看做自己的所有物。   这教训并非单单指责他将沐惜月陷入危险之中,更是指责他把自己陷入危险中,质问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我明白你的急切,但凡事三思而后行。”他好言相劝,收起锋芒怒气,安抚着他的不平。   武王本就是个大喇喇的人,情绪直来直往,只要季睦洲道歉,他也就没什么脾气,缓了脸色,才又起步往前,“皇嫂也十分挂怀你,我来山上是经过她同意的。”   听他提及沐惜月的担忧,季睦洲眼中的温柔乍闪而过,随即又沉淀下去,十分收敛。   瞥见这一切变动的武王欲言又止,到底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另一边被顾兴元带走的沐惜月双手被绑得严严实实,嘴里也塞上了毛巾,发不出声,只能听到顾兴元在耳边的碎碎念,无非就是令人可笑的空话。   她倒是感激他的洋洋自得,这样她才有机会留下踪迹。   原本给顾兴元的人准备的追踪香粉,竟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这味道出香很慢,不知道季睦洲和武王能不能意识到。   半个时辰过去,季睦洲动了动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武王跟着嗅了嗅,“的确,山林里没有这种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了然,循着香味过去。   路程不远,却很隐蔽,为了防止返回时找不到路,一人负责解决暗哨,另一人负责留下记号。   七弯八绕后,两人停在一处异常茂密的丛林前。   “冬日还如此茂盛,这是什么植物?”季睦洲盯着那丛林,思考如何突破。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行事。”武王一反方才的孩子气。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否则后果自负   担心植物有毒,又不敢大开大合地将植物割掉,怕惊动附近的人,两人简短商议后决定先解决顾兴元的部下。   沐惜月被安置在一处山洞里,外头是流水潺潺,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好风景。   “这里风景还不错吧。”顾兴元淡笑着为她介绍,随手扯过一棵花藤,上面的花异常妖艳,如血色,鲜艳欲滴,“找这里可费了我不少的功夫。”   她没有作声,默默地打量着。   山里的东西,越艳丽越有毒,这花儿看着美,毒起人来怕也是无回天之力。   似乎读出她的沉默,顾兴元主动解释,“这是这里面最温和的花儿了。”   说着连着藤蔓掐下,随手招来一个部下,那部下战战兢兢地在他跟前跪下,不敢抬头看他。   “吃了。”顾兴元毫不留情,将藤蔓递过去。   “大人饶命,小的不知何处惹恼了您……”   “吃了。”他的声音沉下去,原本求情的人瞬间噤了声,不敢再开口,抖着手接过来。   递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   “怕什么,沐姑娘可是太医院的太医,难道还治不好你?”顾兴元说着看向沐惜月,嘴角嘲讽明显,顺手摘下了沐惜月嘴里的毛巾。   沐惜月没有理会,却是盯着那毒花看。   职业病使然,既然这人要向死而生,她必须关注他的毒发过程。   部下毫无办法,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喂进嘴里,连同藤蔓一起嚼碎,喉咙一梗,吞了进去。   不出半刻,他开始浑身抽搐,嘴唇乌紫,脸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撑得他的五官变形,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这是什么毒,死状竟然如此可怖。   她心有余悸,又担心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真的死在眼前,对顾兴元道,“我来救他。”   “不用您动手,我只是开开玩笑罢了。”他却淡然地摆摆手,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一怔,他一开始就打算让他死在这里,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安慰他而已。   一息尚存的人挣扎着看向她,眼中满是哀求,口齿不清地,“您……救救唔……”   双手被绑着无法动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满脸痛苦地爬向自己,此刻他的身体也充气一般肿了起来。   “求求您……”那人还在苦苦挣扎,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他的身体越来越肿胀,终于达到了他的极限似的,“嗙——”不太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此刻只是一摊血水与内脏。   饶是从医多年,什么都见过的沐惜月还是涌起一股恶心,扭过头避开直接的视觉刺激,为了让感情冷静下来,迅速地分析着他的死因。   看来是这花加快了他的身体腐蚀,加速了巨人观的形成。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毒物,着实让人胆寒。   缓了好一阵子,她才稍微平静,等再回头,一地的狼藉已经被处理完,顾兴元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可惜地咂咂嘴,“看来这个毒也就这样。”   他在说什么。沐惜月一直以为他只是奸臣,怀着不该有的狂妄想法。   现在才发现他就是一个变态,根本的反社会反人类。   “顾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她平缓心情,不解发问。   因着她的职业原因,虽然她对这类反社会的变态人格多有耳闻,医生朋友们却并不赞同她近距离接触了解。   导致她对这一类人产生了更高的好奇。   “什么叫何必?”顾兴元脸色不变,顺着她的话问。   “疫情当前,您却只顾着您的‘江山’,不怕到时候瘟疫已悄然蔓延,等全成死尸,您又去统治谁?”她只是单纯不解。   统治的基础是有人可统治,若饿殍遍地,他要这皇位又有何用?   “这里的人死完了,难道其他国家的人也死完了吗?”他倒是真的不在意,轻松地回答,“目前只有一个小小的辽安县,只要将疫情控制在辽安县内,一把大火烧光不就好了。”   沐惜月呆呆地望着他,不可置信。   辽安县虽小,却也有几千人口,如今感染了瘟疫的不过百来人左右,按照他的说法岂不是要平白葬送其他几千人的生命?   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顾大人,”她郑重其事,“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可能让你成为百姓们的祸患。”   顾兴元终于转头看她,眼里却只有疯狂,“你死不死有什么关系?”   沐惜月一阵心寒。   权力熏心,顾兴元只是尝过一小阵子甜头便如此沉醉其中,若这皇位换了其他向往权力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话已至此,多说只是添堵,她也不想在这关头激怒他,没再搭话。   算算时辰,武王和季睦洲应该快到了。   为了方便逃脱,她缓缓挪到毗邻出口的地方,此时的顾兴元正醉心于他的国家蓝图中,没有察觉到她的位置变化。   “沐姑娘,我见你也是个大才,若你答应替我做事,我可保景墨一命,你看如何?”   她刚坐稳,便听到顾兴元突然的发问,吓得僵直背脊,警惕地望着他。   好在顾兴元将她的眼神理解成厌恶及不赞同,略微可惜地回答,“世上有才之人数不胜数,既然您不珍惜,我也没办法。”   沐惜月心内疯狂骂人,却还能镇定地想办法。   带的蒙汗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其他的药根本无法说服他吃下,只能看准时机再用。   山洞湿润无比,她坐得有些发凉,抬眼看向顾兴元,“就算你要我死,也是见到景墨之后,这之前你总要保证我的安全。”   “那又如何?”   “我现在很冷。”   “不过一件衣服的事。”他并不在意,转身要叫人,却发现为了隐秘,将其他部下都安排在外,唯一在里面跟着他的也在刚刚被他毒死,他只能亲自走到外面吩咐。   沐惜月按捺住激动紧张的心,强作镇定。   “不要刷花招,否则后果自负。”顾兴元丢下一句威胁,转身往外。   她微微往后靠了靠,摸到墙上的藤蔓,顺着藤蔓抓到一朵花,轻柔地摸着花瓣感受形状,与刚才他部下吃的轮廓差不多。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也来了?   这花吃在嘴里毒性如此之大,若是涂在肌肤上,也许有一定效果。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不过是为了多一道保障。   等顾兴元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花仔细包好藏在宽大的袖子里。   “衣服我已经差人去拿了。”他在她不远处坐下,却没再说话。   沐惜月对他的印象停留在跋扈狂妄,他不说话,她也安心。   不多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部下抱着衣服小跑着走来。   “给她穿上。”下人的活儿顾兴元当然不会干,摆手示意部下动手。   部下应了一声,弯着腰走过来,垂首替她整理,不知怎么手一滑,衣服掉在地上,他连连道歉,顾兴元瞪过去一眼,他更加害怕。   重新拾起时飞快地与沐惜月对视一眼,将衣服盖在她的身上,还体贴地将后摆整理好,抽出手时不经意越过她被绑着的手。   “小的告退。”全程看不到部下的脸。   顾兴元并未起疑,“沐姑娘抓紧时间休息,等下我们还有路要赶。”   她一惊,难道要带她去他的盘据地?   故意等天黑,莫不是因为有夜色的掩护,她记不住路。   她握紧手里小巧的匕首,陷入思考。   是冒险跟着他回老巢,摸清他的手下人数再离开,还是趁早逃出去,其他再从长计议。   毕竟山下还有百来号人等着她救治,孟津一人也不知能否守住县府,万一仇思的人卷土重来,或者拿村民泄愤,只怕事情会更加糟糕。   一边是长久的隐患,一边是烧到眉毛的近火,她内心天人交战。   不知景墨在这里又会如何选择。   想到景墨,她逐渐冷静下来,顺着他的思维方式分析局势。   哪怕一条人命他都不会放弃,更何况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治疗瘟疫,追踪顾兴元的事景墨自会安排。   想通这一层,她略微好受了些,暗自开始割断绑着她的绳索。   约莫过了半刻钟,外头传来打斗声,原本悠然自得的人猛地坐直身体,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有耍花招,才起身往外去。   还没走出去,一个部下被丢在他的脚下,他定睛一看,惊讶地望向声源,武王和季睦洲大步走进来。   武王下身还穿着部下的衣服。   顾兴元瞬间明白过来,转身就要去找沐惜月,此刻割开绳索的沐惜月大步跨过去,避开他的手,警惕地退到武王身边。   瞬间失势的顾兴元止住要上前的动作,往后退一步,与他们三人遥遥相望。   “要不直接将他杀了。”武王气不过,低声建议。   季睦洲这次没有反对,看向沐惜月,要她拿主意。   “不可。”她想都没想。   要是杀了顾兴元,也许解了一时之气,但他背后的势力却无法连根拔起,更何况宫里还有一股崛起的幕后力量,在查清楚之前还需要顾兴元的人稍微牵制一段时间。   不多时,她做出决定,从袖子里拿出那朵花,对着顾兴元,“我可以放你走。”   他警惕地看着她。   在季睦洲和武王的陪伴下,她跨过去,示意他,“伸出手。”   此刻的顾兴元为了保命不得不照做,伸出。   沐惜月眼睛都不眨,隔着衣服将花的汁液尽数凝在他的胳膊上,原本正常的肌肤瞬间变得黑紫。   他瞪大眼,猛地抽回手,已然来不及,灼烧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死死捏着大臂,瞪着她,“你的心这么毒,不怕景墨害怕吗?”   平白被骂的人无语地笑出声,“您这话真是好笑。”   她垂眼,“这毒,您熬得住就自己熬,熬不住也可以来找我。”   说完便转身,武王和季睦洲紧跟在她身后,担心顾兴元偷袭,密切关注着他。   “皇嫂,您这不是放虎归山?”武王实在没忍住。   “不算。”她无意过多解释,想到顾兴元来时那一大票人,不由得惊讶,“你们两人怎么摆平他们的?”   提到这,武王的疑惑瞬间转为得意,不等季睦洲回答,“他太傻了,竟然会把人一一分开。”   不用他多解释,她立刻明白过来。   想来是沿路安插了不少人,还好她留了香粉,不然这复杂的地势,武王也未必真的能找到她。   “以后不要单独行动。”等他们俩说完,季睦洲才大哥哥一般开口叮嘱。   单独行动的两人默契地没有接话,偷偷对视一眼,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除了景墨外,能让沐惜月放松依赖的人也就季睦洲了。   而武王在季睦洲则将主导权完全交给他。   不知不觉从温文尔雅的公子变为一根小支柱,季睦洲没有任何不适。   夜色渐渐铺下来,三人为了不迷路,没再闲谈,疾步下山。   路上遇到几个要回去换岗的顾兴元部下,利落解决,沐惜月看着两人杀人不眨眼,纵然习惯了还是有些不能看。   天色彻底暗下前,三人终于抵达山脚,孟津的人正紧张地来回张望,一见到他们,顿时松了口气,迎上去。   “孟统领说天色暗下还没见到人就要上山了。”其中一个人嘴快道。   “京城里的人到了吗?”   “到了。”他一五一十地回答,领着三人往县府走。   来时造成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没到县府便听到嘈杂人声,她稍微安心,看来大家都没事。   刚踏进去,李太医便快步走过来,担心地上下打量她,确认她没事后才长长舒口气,“您若是出了事,老朽怕也是要随着您去了。”   “李太医这说的什么话。”她安抚地笑着,搀着他往里走,没有多介绍自己的遭遇,反而问着里头的病人,“他们情况如何?”   “好在这仇思不懂用药,也没有针对他们的心思,只是普通迷药。”李太医知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病患,早就检查好各个房的病人状况,一一转告。   听他说完都无大碍,沐惜月一颗提着的心才落下,想到京城里来的人,又想到季睦洲与顾兴元的话,心脏忽然极速鼓动。   会不会,他也来了?   “京里来的人安顿好了?”她转而问。   “嗯,已经分发了预防药物以及消毒的艾草。”李太医安排得妥当。 第二百八十八章 药的进度如何   “嗯,有劳您了。”她抿唇,安心感激。   “老朽分内之事。”李太医识人无数,看出她游移的心思,为了不让她空欢喜一场,主动坦白,“来的人都是皇上的亲信。”   沐惜月的笑容微微僵硬。   这意思便是景墨并没有来,当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她的期待是无妄之期。   “国事繁忙,他留在京城是对的。”她勉强笑笑,表示理解,对李太医道,“天色不早,您今日辛苦,早些休息,我会和武王他们守着。”   中了迷药的人就算喝了解药,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全恢复状态,李太医又上了年纪,今晚若又是奋战一晚,必然熬不住。   “好。”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逞强,知道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要紧,仔细又交代了一边各个病房里的病患,才颤颤巍巍地离开。   看来仇思的药给了他不小的损伤。   来不及为他担心,她立刻戴好自制口罩,武王和季睦洲随时待命,见她准备好,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必担心,顾兴元短时间内是没工夫给我们添乱了。”他中了毒,若是不解,随着时间流逝,必然威胁到生命。   虽说她撂下一句解毒找她,但顾兴元的性格万万不会真的下山,所以他会花更多时间去找能治的人。   他的人脉她不清楚,但她非常明白方圆百里里最好的医生都被征到了辽安县,他想找的人恐怕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不管如何,都为他们争取了一定的时间。   经过前面磕磕绊绊的摸索,沐惜月已经摸出了窍门,即便病患不能统一治疗,但分门别类还是很好控制。   轻症、重症与危重症分开服用药物,药方做出区别,或许就不会出现最早药物不耐的情况。   有了上次的致死意外,她不敢再随意拿人做实验,从轻症患者开始,一一实验用药。   好在这病虽然毒性高,传染性却有限,发病较快,没有太长的潜伏期,最多三日,便会出现症状。   这样也有利于武王和季睦洲排查村民。   他们是太医,无暇插手地方政务,但武王是堂堂王爷,可直接接手辽安县的管理,加上仇思之前的举动,导致村民对他毫无信任,武王顺利接管。   村民们在武王的调配下井然有序地接受着检查和隔离,倒是闹过的仇思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搜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寻到他的人影。   “这仇思不会暗地里埋伏,伺机而动吧。”武王仍然心有余悸,上次他不知不觉串通了太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所谓兵不厌诈,只要好用,他完全可以故技重施。   只是这次,若有内应,他们毫无头绪。   “顾兴元没动,仇思就不敢动,我们只需要做好排查,看紧人手,以不变应万变。”沐惜月刚倒了一壶药,差了点疗效。   季睦洲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听到他们的对话,赞同地点头,“仇思一个人翻不起什么大浪,控制好我们的人。”   “我已经重新安排了送药物的人手,都是我的心腹,到时候与你们直接对接。”有了杨树的前车之鉴,沐惜月不敢再大意。   她捣着药,那边煎好的药哗啦啦地想,季睦洲自然地接过她的捣药杵,她从善如流地放开,走过去查看药的状况。   目睹全过程的武王微微睁大眼,趁她离开的时候凑到季睦洲身边,“睦洲,你不和我一起在外巡逻,总是待在药房干什么?”   “沐姑娘的人手不够,旁人她又信不过,我就帮一下。”他头都没抬,熟练地捣药。   武王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忽然道,“那我也来帮忙。”   “外面的巡逻怎么办?”季睦洲偏头疑惑看过去。   “他们我放心,都是跟了我很久的将士。”他拍拍胸脯保证。   反正就是要把两人隔离开,景墨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对季睦洲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介意。   况且季睦洲这个人,眼中情谊完全不掩饰,哪怕是个路人都能看出他对沐惜月的好感,也就沐惜月有一层“老友”的纱窗隔着,又被疫情分散心神,没能及时察觉。   季睦洲擅读人心,见他防自己防得死死的,无奈地回答,“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就留在这里,只要沐姑娘同意。”   他行得正坐得端,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在得知她的心意后他也选择默默沉淀,没有打扰,与沐惜月不过是朋友间的正常往来。   “你们都别在这儿,药房本来就小,物资也少,你们待在这里我反而活动不开。”送完药的沐惜月回来便听到两人的对话,摆摆手不耐烦地插话。   本来略有争执的二人一顿,同时看向她,“不行。”   远离她,一是不清楚她的安全状况,二是怕她忙不过来。   沐惜月左右环顾一眼,“那你们轮流值班。”   最终两人定好上午武王,下午季睦洲,晚上两人在外头守着。   有了景墨的增援,紧张的情况逐渐得到缓解,而顾兴元也一如她预料的那般安静了三日,无人来打扰。   “药的进度如何?”李太医日常询问,他要负责危重症,实在分不出精力同她一起研制,关心却不减,每日都要询问一番。   “轻症这边今日只出现了两例药性不服,再微微调整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她将最后一点药倒出来,药渣已经变成了黑色。   “若是成功,便分发下去。”李太医看了眼她的方子,点点头,“至少减轻县府的压力。”   沐惜月赞同地应着。   “那你先忙。”李太医离开,将方子放在台面上。   正处于忙碌中的人并未注意到。   一阵风吹过,薄薄的方子被吹落在地,又被风席卷着出了房门。   一夜过后,原本秩序的辽安县忽然大乱。   武王与季睦洲在一片混乱声中醒来,远远地便看到街那头的大火,对视一眼,迅速召集人过去。   被迷迷蒙蒙吵醒的沐惜月摘下口罩出去看,翻腾的大火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她随意拦了个急急奔过去的人。   “回沐太医,是街那头的医馆被烧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将他们撵回去   她一愣,医馆被烧了?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后,为了便于集中治疗,将医馆的郎中都征了过来,药草也搬了二分之一,剩下的是预备疫情过后他们先顶过药草青黄不接的时候。   这医馆早就无人开门,怎么会忽然失火?   擦擦手要出去看情况,想到药房里几张实验的方子,连忙返回,找齐后放在蜡烛下烧得只剩灰烬。   这是她和李太医约定俗成的习惯,不确定、不成功的方子一定会及时销毁,免得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等处理好这些,她才慌忙中披了件外套跟着人群往失火地点赶去。   大火还在烧着,现场一片嘈杂,除了官府的人在救火,其他村民要么眼巴巴地看着,要么和官府的人拉拉扯扯。   她顿觉不对,走过去要开口问,却听那个村民嚷嚷着,“你们这些狗官,为了自己保命竟然隐藏方子,现在还故意纵火,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好吗?”   隐藏方子?   从他们接管以来,便停止了任何形式的开药方,这隐藏方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位大伯,您说的什么意思?”她走上前,挡在村民与官兵之间,温和地问着。   大伯被她问得一愣,上下打量她一番,一时辨认不清她的身份,语气犹豫了些,“还不是当官的那群人,明明有了预防的方子,非不公开,不就是怕我们把药抢完了他们没得用?”   当官的,预防方子。   两个关键词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她的心一凉。   私下开方子是严令禁止的,况且来支援的郎中自己都腾不出手,怎么还有闲工夫给其他人开方子。   除了仇思,村民嘴里“当官的”也就只有他们这群从京中来的太医了。   “仇思的方子不可信,这些都是谣言。”她当机立断地回答。   大伯又呆了呆。   以为自己推测正确的沐惜月转头面对其他正在闹的百姓,武王与季睦洲在夹缝中看到她似乎有话要说,底气十足地怒吼一声,“安静!”   百姓的声音小了点。   “不想死的就闭嘴!”孟津分出神,跟着大声威胁。   方才还闹腾的声音安静了一些。   “各位,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听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我负责地告诉你们,都是谣言。”沐惜月拔高音量。   与此同时救火的官兵还在努力救火,滋滋的大火声小了点。   “仇思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见村民没有回话,她稍微胆子大了些,“他的话,十句有十一句不能信。”   村民不说话,她便松口气。   只要他们还信任太医院,这一场小闹剧很容易控制住。   正在她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不知道谁高声喊了一句,“火熄了!”   原本安静的人们瞬间炸开了锅似的,一窝蜂往大火残骸里涌,杂乱无章,她刚才的话都是对牛弹琴。   “我找齐了!我找齐了!”一个人忽然猫着腰捧着几个抽屉出来,沐惜月匆匆一瞥,看到上面写着的几味药材,有点眼熟。   这不是她才写过的方子吗?   “拦下他!”武王和季睦洲同时伸手,将一脸兴奋的村民架住。   她上前一步,想要抽出他怀中的小抽屉确认,可他却搂得死死的,惊恐地求饶,“这位大人,我一家老小可看不起病,您就饶了我吧。”   听闻此言,她眉头皱得更紧,倒是没有再抽他怀中的小抽屉,“这些药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是挺隔壁邻居说的。”他哆哆嗦嗦,却不见丝毫悔意,嘴里还在狡辩,“不是我一个人,大家已经都知道了。”   “所以你们才来枪药材?”沐惜月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对啊。”   “源头在哪儿。”   那小伙子哪儿说得上来,支支吾吾地,“听人说是县府里的人攀关系送出来的,本来打算给在外面的家人,有人说漏嘴了。”   她绷紧脸,问他,“既然药材稀缺,那别人为什么还偏偏说漏嘴让你们都知道了?”   小伙子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但手里没有松开抽屉的意思,“那说明邻里是真的为我们着想,要是真等着你们救,恐怕都到头七了。”   沐惜月牙关咬紧,看这样子,是有人故意在外散播不实消息,意图引起村民的恐慌,挑拨村民和太医院的关系。   她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去告诉你的邻里,这药尚在实验,一个不好便是致死,有这功夫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只要不出门,便相安无事。”她难得的语气严重了一些。   看着这一群什么防护都不做还在外头聚集疯抢的村民,她终于明白为何古代瘟疫总是一死一大片。   没有有效地切断感染源和感染途径,不管病患治疗效果有多好都是白搭。   小伙子被她的严肃唬住,看不下去的武王一把将他怀中的东西抽出来。   “将他们撵回去。”刚灭掉大火的医馆里挤满了人,有的疯狂到连官兵都拦不住。   有了她的下令,原本畏手畏脚的两人放开手脚,大开大合地整治,吵闹的村民被一个个押回去,路上还在破口大骂。   一对中年夫妻路过沐惜月时冷不丁朝她身上吐了一口口水,惊得武王当即便要抽刀斩人,好在被季睦洲及时拦住。   沐惜月并不恼怒,平静地一个个劝着,“疫情未得到控制的时候,请安分待在家中,不要出门,不要聚集。”   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仿佛一个人形喇叭。   饶是如此,村民仍然认为她在故意隐瞒,为了私吞药材,路过的无不是对她的辱骂。   这样的辱骂,她曾经听过很多,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不由分说便是一巴掌,打得她毫无回手之力。   活在媒体的曝光之中,稍有不慎便是过错方、加害方。   原以为在不同的时代至少会有所好转,民风淳朴下寒心的事或许会少,现在才发现,这样的蛀虫垃圾哪里都有。   好在这次有强有力的好友在她左右扶持。   “沐姑娘,这些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人,不如直接关进牢房,放在外面也会惹出事端。”季睦洲看不下去,主动建议。 第二百九十章 分明是监视软禁   他说的有道理。   这些偏听偏信、毫无自我思考能力的人,本质就是品行低下,今天能为了捕风捉影的药方大打出手,明天就能为了其他的谣言伤害县府的人。   她作为这里的监管者,绝对不能放任这种隐患。   然武王虽然能接管,却不能施行刑罚,仇思仍然掌管着这里的日常规范。   读出她的顾虑,武王沉吟着,“临阵换帅,兵家大忌,纵然仇思心思昭然若揭,此刻也需要他来稳定辽安县民心。”   他说的不无道理。   “仇思现在何方?”沐惜月转而问着。   正说着,孟津老远押了人过来,一身黑衣,显然不像干好事。   “怎么回事?”   “在医馆附近搜查的时候看到这人鬼鬼祟祟。”孟津将人一推,踢了他膝弯一脚,那人膝盖一软,跪在他们面前。   沐惜月眯眼打量着他,开门见山,“仇思派你来的?”   “不是。”下人一口否定,眼睛却不敢看她,游移无方。   “这样。”她了然地点点头,冲孟津道,“既然不是仇思的人,便不用看县长面子,直接处死。”   下人万万没想到她一锤定音,吓得连忙俯身磕头,嘴里哆嗦着,“小人只是路过,与医馆火灾并无任何联系。”   他说的情真意切,可惜沐惜月不吃他这一套,面上温和笑着,“如何证明?”   那人一顿,他的确无法自证。   “非常时期,一律从严。”她陡然严厉。   孟津会意吩咐下属,“带走,择日问斩。”   立刻便有两个官兵走上前,架着他的胳膊要将他带走。   下人吓得手脚无力,软软地挣扎着,口中含混不清,不知在求饶还是辩驳。   拖出去十来步,他忽然大声喊道,“我知道仇大人在哪里。”   孟津看向沐惜月,她抬手,示意他们停住,“在哪儿?”   “小的带你们过去。”他卑微地嗫嚅。   担心有诈,她转头对武王道,“你先带着人回县府,切莫慌乱行事。”   “好。”县府也需要人镇守。   “睦洲,你去安抚百姓。”她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任务。   他眼中纵然还有担忧,嘴上却不假思索地应着,“是。”   “孟统领,劳烦您同我走一趟。”最后她才转头看向孟津,温声嘱托。   “属下义不容辞。”他拱手回道。   三人兵分三路,下人被孟津的人牢牢押着,谅他也挣脱不开。   沐惜月对辽安县的地势并不熟悉,孟津只负责县府的安危,自然也无暇四处转悠,冒然跟着一个辽安县本地人去陌生的地方,难免危险。   “沐太医,不如属下先送您回府。”孟津越想越担心,走到半路道。   知他的担忧,她安抚笑着,“无妨,顾兴元现在自顾不暇,仇思的那点人我并未放在眼里。”   这不是轻敌。   仇思胡作非为,不过是仗着顾兴元的支撑,如今顾兴元杳然无音,他也该重新掂量自己的身份。   “可万一顾兴元卷土重来……”孟津入宫时间长,对顾兴元也颇有了解,这人若是这张容易拔除,也不会有如此的灾难。   “他卷土重来,也并非这一两日。”沐惜月明白他的担忧,她并不指望能够将顾兴元一网打尽,只是尽可能地打击他的势力,为自己争取时间。   现在来看,效果还不错,至少能让她喘口气。   “医馆纵火、药方流失,恐怕不是偶然。”孟津思虑更多,略有些不赞同地与她讨论着。   “这只能回去再查。”药方经手人就这么几个,挨个问一边,核对下时间点,不难得出结论。   说话间,下人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宅子,神色躲闪,“就那里。”   “确定?”孟津没有立刻相信,注视着他追问。   “嗯。”下人连连点头。   “去敲门,什么都别说。”他厉声吩咐。   下人只能蹑手蹑脚地过去,握拳敲了敲,不多会儿,门打开一条小缝,里头探出半个脑袋,“你怎么才回来?”   问完后才发现他身后站着的一众人,下意识就要关门,孟津眼疾手快地挡住,无视他的惊慌,大手一挥,“查。”   一会后两人押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出来,一反前几日见面的嚣张,头发散乱,嘴里还嚷嚷着,“你们真是胆大包天,连本官都敢动。”   下属无动于衷,直接将他按在地上,肃穆守在两侧。   “仇大人,别来无恙。”沐惜月淡淡地掐断他的嚣张气焰,慢腾腾地问。   “沐太医。”他匆匆看她一眼,收回视线,打着哈哈,“怎么如此大动干戈?”   见他装疯卖傻,她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我倒要问仇大人那日在山林为何大动干戈?”   提及旧事,仇思脸色一白,讪笑着,“沐太医在说什么。”   “这里没有外人,您装给谁看呢。”她向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对于这种人,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接连被呛,仇思再无辩解之言,“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不过是让您履行职责。”她没有让仇思起来的意思,“疫情危重,还望仇大人安抚民心。”   “沐太医神通广大,这点小事如何用得到下官?”仇思心中疑惑,她并非不知他的身份行事,为何还放心将这任务交给他。   “正因为是小事,所以才交给仇大人。”她长舒一口气,“若是您连这小事都做不好,留您何用?”   言外之意,要么做,要么死。   虽然仇思只是一个芝麻官,但能混入官场便已然有常人不及的思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忍辱负重地应下,“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这期间,孟统领会随行保护您的安全,不必担心。”她追加一句。   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软禁。   可惜此刻的仇思已是刀俎下的鱼肉,只能听之任之,“多谢太医感怀之恩。”   “不必拘礼。”沐惜月嘴角弯弯,眼底毫无笑意,“有劳仇大人。”   几人走时顺便带走仇思,将他与孟津安置在同一处,同时严令禁止其他人与他的接触,吃穿起居由孟津经手,变相将他隔离起来。   此时的仇思不过是沐惜月的一个提线木偶。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有不对劲立即上报   仇思连着几日奔波在村民之间,按照沐惜月的吩咐挨家挨户地叮嘱注意事项,解释药方的问题。   孟津寸步不离,跟个门神似的,他也不敢煽风点火。   回府后的沐惜月立刻找来李太医和其他几个经手过药方的太医,几人推演了一遍那几日的行程,最终锁定问题出在她和李太医这一环。   “那晚您看过药方后便留在了药台上吗?”她转而问李太医。   李太医年事已高,除了各位药材记得清楚,其他的都是模模糊糊,陡然让他回忆过去了好几天的事,着实让他有些为难。   “老朽的确将药方放在药台上。”他想了半天,确定地点头。   沐惜月面色沉重下来。   “看来是我忘了销毁。”那时她正忙着煎药,只怕没能分出神来。   如是想着,她难免自责,很是懊恼。   “沐太医不必懊恼,眼下百姓的舆论控制住便可。”私下里李太医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见她敛眉心痛,不由得心疼。   若真能控制,倒也罢了,最怕事情反复无常,况且这药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传出县府,这里距离病患的病房有点距离,病患家属皆已隔离在外。   能接触到的人除了他们就是一些打杂的下人。   杨树的前车之鉴在前,她早就将重要的工作分配给了信得过的人,县府的人跑跑腿而已。   那个点还路过药房的人……她脑内飞速搜索,实在想不通谁敢在这种风头散播谣言。   “武王已经着手调查,您安心完善药剂才是正经事。”李太医不愿她将罪责尽数揽在身上,转移话题,开始与她讨论药方。   沐惜月的注意力暂时被移开。   武王的效率不错,当晚便押了两个嫌疑人到她跟前,不出意外,都是县府的人。   “当晚谁值班?”她打量着两人,平静地问。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争相承认,“是我。”   她微微皱眉,看向武王,以眼神询问。   后者“哦”了一声,对她解释,“这两人是表兄弟,先前都在县令手下做事。”   原来如此,她了然点头,转头对他们道,“我并不会罚你们,不管是谁偷拿的药方,我不防直说,若是有效,我早就公之于众。”   两人垂头没说话。   “随意服用这样不成熟的药方,只会适得其反,你们在县府这么久,即便不懂医术,也能耳濡目染。”她语气平缓,娓娓道来。   兄弟俩偷偷看了对方一眼,不知是怂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还是认为她在找借口。   “话已至此,我也不可能再留你们,万望你们归去后守住嘴巴。”沐惜月无意多言,在他们往外走的时候追加一句,“若再有流言,当问斩。”   两人同时一抖,忙道,“沐太医尽管放心。”   老百姓唯一的念头便是活着,她没有那么多功夫好言相劝,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送走兄弟俩,武王难免多疑问道,“万一他们泄露出去……”   “那就问斩。”她平和地回答。   不仅武王,就连边上的李太医都愣住了。   人命关天,即便死罪都有一定的由头,都是罪无可赦,但这两人充其量偷盗之罪,实在犯不上杀头。   “谣言四窜,人心惶惶,原本疫情便不容易控制,任由人散播谣言,更是对其他村民的不负责。”她冷眼。   这并非她第一次经历大规模的瘟疫,现代社会也不是没有,每当这种时候,人性暴露,往往经不起考验。   “……是。”   “严格登记病患,从重处罚私自逃窜之人。”想到往事,她冷静追加。   好在这个地方消息并不流通,几乎将外界隔绝开来,京城那边应该早就通知各县市做好防护了。   “是。”武王一一应下,心中更加佩服。   与仇思一同归来的孟津过来回禀任务,恰巧撞见,简单了解前因后果后敬佩地点头表示赞同。   原本以为沐惜月只是一个医术不错的太医,来时皇上再三叮嘱要听她调遣,他还曾心中暗暗不服。   但与她相处这些时日,也充分领略到她的大气端庄与缜密细致。   “那两兄弟,属下会派人盯着。”孟津主动揽下活儿。   因着监督仇思,外面的工作一律转交给孟津及他的部下,这样一来季睦洲贴身保护沐惜月也更加放心。   沐惜月颔首同意。   大家各司其职,沐惜月勉强安下心来,谁知道还未安心两日,仇思便再生事端。   “什么?跑了?”她刚实验完新的药方,药才送出去,便听到这样的消息。   孟津自责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沐太医责罚。”   “从头道来。”她面色不变。   “今日与仇大人慰问邻里相亲,不想仇大人忽然昏迷,属下一时紧张,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回过神时两兄弟已经趁乱跑了。”他一五一十复述,没有丝毫隐瞒。   看来这两兄弟与仇思有过接触,不知仇思如何欺骗了他们。   “仇思呢?”   “已经关起来了。”孟津说得云淡风轻,全然不顾仇思的身份,还嫌不够似的,“依属下看,此人留不得。”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直接除掉仇思的话了,现在的辽安县没他,疫情控制或许还会顺利一些。   但武王说的也有道理,临阵不换帅,况且若他真的只是一个草包,为何顾兴元还会留着他?   中过几次奸计,她不敢大意。   “严密监控,有不对劲立即上报。”她没有正面回应孟津的建议,反而吩咐着。   基于对她的信任,孟津没再多言。   为了获得准确的信息,沐惜月决定亲自见见仇思。   已经被限制行动的仇思正坐在屋内悠然地哼着小曲,听到开门声不太在意地扫过去一眼,随即淡定地收回视线。   “仇大人,对您来说,认真听话很难吗?”她没有多少好脸色,径直走过去,嘴里漠然问着。   仇思无所谓地摇摇头,“沐太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两人与你是何关系?”直来直往的沐惜月忽视他似是而非的话。   “不过是两个绝望的年轻人罢了。”他的态度一反之前,又回到自命不凡的状态,仿佛吃准了她不会为难。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实则该说的都说了   她没有多说,只关心更重要的问题,“他们去哪儿了?”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代表两人曾经寻求过他的建议,仇思这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必然会趁机泄露消息。   搞不好添油加醋一番,搅乱人心,疫情本就不好控制,他乱说一番,怕是难上加难。   “仇思,你真觉得我们不敢杀你?”原先还想留着他,做鱼饵,放长线钓大鱼,现在忽然有些后悔没有采用孟津的建议。   这根本就是人渣一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祖宗的智慧流传千年不是没有道理。   “就算您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他好整以暇,似乎并不在意,“况且,斩杀朝廷官员,没有皇上的指令,您能擅自决定吗?”   他似乎没有弄清楚眼前的局势,只要他们想杀他,哪里需要朝廷的许可。   “辽安县大灾,疫情蔓延,百姓人心惶惶,怒仇大人不作为,联合暗杀。”沐惜月信手拈来,编得有鼻子有眼,“我虽然倍感可惜,却不能降罪心急的百姓。”   这样一来,即便他死了,也无人追责。   此刻的仇思才稍微变了脸色,黑如锅底,看着她,“今天在这里的都是见证,都是有良心的人,你以为他们会放任吗?”   说着还看了边上的侍卫一眼,企图道德绑架,逼他们为自己说话。   而侍卫们目不斜视,耳朵只听孟津和沐惜月的话。   孟津更是看不下去,一脚踹向他的心口,“有良心的人,早就杀了你祭天了。”   他常年习武,这一脚岂是仇思一个文弱人能承受得住的,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哎哟”了一声,大口喘着气。   “你可是谋杀!”饶是如此,仇思还是不嘴软,大声嚷嚷着。   沐惜月皱眉,忍住立刻了结他的冲动,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您不必费心,这两人我们已经半路拦截了。”   谁料仇思只是蔑笑着,“沐太医,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不是您会做出来的事。”   他自信满满,要么是有充分把握他们不会找到人,要么便是虚张声势。   “你也太小看皇上的能力了。”她不多解释,笑容平淡自信,“既然你不肯主动认错,到时我们便将证人扭送京城,名正言顺地斩首,您可还满意?”   一直到现在仇思还得意洋洋,无非是仗着有顾兴元撑腰,京城又山高路远,鞭长莫及,而他在这里做的事没有除官方之外其他的证人,要说服百姓太难。   沐惜月从不会小瞧舆论的力量,因此也就格外注意不落人口实,凡事讲究真凭实据。   当然,最大的理由还是顾兴元。   顾兴元要在辽安县安顿,与仇思狼狈为奸,而他若想调度他的资源,必然需要通过仇思调节,只是目前还分不出神搜集证据。   公了私了的方法她都明确给出,仇思退无可退,眼中不似刚才的小人得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算计什么。   沐惜月双手抱臂,说完能说的,等着仇思的招供。   可惜仇思仍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压根不开口,等得她失去了耐心,“既然仇大人不愿开口,我也不强求。”   说完转身离开。   孟津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跟着她出去。   “什么都没问出来,万一这两人已经跑出了辽安县……”比仇思更让人担心的是这两个跑出去的人。   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谣言来影响辽安县的疫情。   “也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沐惜月沉吟着。   在她炸仇思的时候,仇思下意识地露出了轻蔑与不在意,显然这两人的行踪与他们想象的有出入。   辽安县各处都有重兵把守,两个百姓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要么他们还没离开,要么便是抄了小道。   前者可以地毯式搜索,后者的可能性就大了,不过最有可能的就是借助山林复杂的地势逃脱。   “对各出口严加把控。”她肩膀一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来不及感受疲惫,吩咐好这边的事她紧赶慢赶地回了县府,上一个药方再度被李太医否决,与此同时,重症病人直接没了一个。   这对家属、对太医都是巨大的打击。   “沐太医,不尽快解决,我们恐怕也撑不住了。”在这里的太医大多依靠自治来减缓病情增加抵抗力。   但长期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健壮的人都无法支撑。   更何况外头还有不听话的百姓,控制起来难上加难。   此刻的沐惜月无比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做好自己的隔离便足够。   “我尽快。”她只能撑着力气答应。   这一个“尽快”便是三天过去,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逃出去的两个人在后山被武王堵住,直接扭送回来。   为了不打扰她的研究,武王自发地将人锁在后院里,谁心情不好了就过去抽两鞭子,兄弟俩日夜嚎啕大哭,惹人心烦,于是武王又堵住了他们的嘴,这下安静许多。   “仇思到底和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死心塌地的?”武王与季睦洲交接的时候偶尔会来看看这兄弟俩,试图套话。   而兄弟俩的回应也空前一致,只是不回应,不说话,被打的时候嚎两声,便没了下文。   武王有事没事就和他们唠嗑,“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仇思有法子救你们吧?”   兄弟俩没有理会。   “全朝最好的太医都在这里了,你们逃到哪里去?他们不能解决的问题还有谁能解决?”他连连逼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话说得两人顿了顿,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见有戏,他忙打起精神,再接再厉,“乡野大夫的方子你们敢信吗?治死了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其中一个人含糊不清地答了句什么,武王将他嘴里的抹布抽开,让他重复一遍。   “仇大人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山外有个高人,是顾大人的御用太医,找他看绝对有办法。”他自认为没有泄露信息,实则该说的都说了。   山外高人。顾兴元的御医。   武王冷漠地将抹布按回去,拍拍他的脸,“表现不错,晚上给你块肉。”   来换岗并旁观全程的季睦洲微微皱眉。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过是愚钝罢了   “干嘛皱着眉?”他一回头便触到他不赞同的表情,以为他在担心情报真假,大喇喇地拍拍他的肩,“不要担心,我这次不会鲁莽行事了。”   季睦洲敛眉,骤然一撩衣摆,单膝跪下,“草民见过武王。”   意料之外的武王连连后退一步,莫名其妙,“这是做什么?”   他们相处这么久还需要在乎这些虚礼吗?   见他不起来,武王连忙伸手去扶,季睦洲才顺势起身,声音低了一些,“武王是当朝王爷,怎可如地痞流氓一般,一点规矩都没有?”   挨了训斥的人一愣,回想自己方才套话的过程,好像是有那么点二流子气。   “这里距离京城千里远,皇兄不会看到的。”他嘿嘿一笑,丝毫不心虚,整个就是二傻子。   季睦洲暗自叹口气,想当初第一次见到武王时他还认真夸过他的潇洒英姿,真是大风迷了眼。   “您须得记住您的身份。”他只能如此叮嘱。   若是他不拿自己的身份当回事,又有谁会拿他的身份当回事?   受教的武王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我去告诉皇嫂这个好消息。”他拍拍季睦洲的肩,被他看了一眼,默默收回手,握拳拱手,“本王去见皇嫂,季先生辛苦。”   一转身又是吊儿郎当的姿态。   季睦洲操碎了心。   他不仅是在提醒武王注意自己的身份,也是在提醒他自己。   景墨与沐惜月已不是当初捡到他的平凡夫妻,再深的交情,该避嫌还是马虎不得。   那边沐惜月听到武王的消息甚至无暇高兴,这只能证明顾兴元的毒还未完全治愈,被支开的两人很可能是间接替顾兴元跑腿。   毕竟那日山上一回之后她就派人将山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顾兴元的人想出去找支援,不拿尸骸垒起一条路,根本没可能。   “多带点人看守。”一扭头发现他还在边上巴巴地等着她回应,她只好道。   武王眉头微皱,于他而言,这是一条可以顺藤摸瓜的好线索,说不定可以摸到与顾兴元合作的人。   但沐惜月似乎不太在意。   “皇嫂,这条线不用深挖吗?”他不死心地又问一次,等在她身边。   “要,但不是现在。”人手已经紧缺,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脑子去应对其他的事情。   一个人处理这些,总是有些分身乏术。   纵然武王与季睦洲都全心全意地帮衬着她,但同时他们也等着她的决策。   任何细微决策的失误,都会造成不小的后果。   “好。”尊重沐惜月的决定,武王默默将深挖的心思打消,照常去外面守着。   两兄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后院,季睦洲去问, 只得到武王一句“我处理了”的回答,再问更多,他就不肯说了。   “不要影响大局便可。”只是沐惜月对此事的回答。   距离上一次睡觉,已经是两天前的事,她的眼中只剩下各色药材,季睦洲望着她深陷的眼窝以及囫囵吞枣般盘起的头发,到底没忍住。   “沐姑娘,您该歇息一会儿了。”他和武王换了三次班,次次过来她都是全神贯注。   不说身体,就算是精神连着这么长时间集中也会疲惫崩溃。   “配完这副。”身为医生的人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但早就没有感觉,她像一个储存了各类医药知识的机器人一般,不分昼夜。   连年纪更大的李太医都没有喊累,她这点压力算什么。   “这句话我已经听到三次了。”一向温柔好脾气的季睦洲难得愠怒,强硬地夺下她手中的东西,“要做什么可以叫我。”   沐惜月想夺回来,奈何力气抵不过,又实在是困倦,便放任他,嘴里念着药材,以及煎药时的注意事项。   他一一记下,抄在白纸上,给她确认后直接将她推到床边,“休息。”   “我还可以……”   “景兄弟不会想见到你这副模样的。”他沉声道。   她一怔,迟钝的脑子稍微活络一些,脑子渐渐有了点感情,顺遂地躺在床上,就当是为了景墨,她也要好好休息。   见提到景墨,她便乖乖听话,季睦洲眼底划过一丝黯淡失望,手却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还掖了掖,“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们俩的大哥,你们谁出了事我都不好受。”   说这话,不过是给沐惜月一个心安理得接受的理由,也给他一个继续奉献守候的借口。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绵长的呼吸声缓缓传来,在药台上忙活的人不由得放缓动作,耳朵捕捉着她的动向。   两个时辰过去,好久没睡过好觉的人眼睫扇了扇,慢慢睁开眼,外头已经蒙蒙亮,她一时分不清是太早还是太晚。   “皇嫂,你醒了。”武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过来,递到她跟前。   原本没觉得饥饿的人在闻到面香后倍感饥肠辘辘,接过后直接开吃,毫不扭捏,吃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抬头,“药方……”   “睦洲已经都煎好发放下去了,药效反馈大概等下就会送过来。”武王知她要问什么,飞快解答。   不知昼夜的何止太医,守着病痛折磨的人们亦是如此,凌晨试药已是常态。   “好在那对兄妹还留在这里自愿帮忙。”想到病患,便想到那对兄妹,她喃喃感慨。   正巧来送反馈的小烈进门听见,故作不高兴的,“难道我不是自愿帮忙吗?”   “竟然忘了你了。”沐惜月被他逗得微微露出笑颜,稍微缓解了连日来的疲倦,“怎么样?”   “只有一人不耐受,其他都表现良好。”小烈这段日子的锤炼中可谓身经百战,不是医科出身也有模有样。   她的笑微微僵住,纵然这是这几日来最好的结果,但她还是不满足。   试药的人她都格外问过,没有任何过敏史和既往病史,普通人中的普通人,如果这样都不能确保效果,她很难想普及后的副作用。   “沐太医,这已经离成功很近了,连李太医都夸您的资质千年难遇。”小烈不愿见她失望,主动转述着李太医的话。   她不免苦笑,绕过前辈的各种弯路,站在几千年医药发展的肩膀上来对付最原生的病,却还难倒了,这叫资质吗?不过是愚钝罢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多喝反而会致死   但这些话她无法告知小烈,只能礼貌地笑笑,接受他的好意。   仇思暂时被控制,季睦洲作为代表慰问百姓,基于他温文如玉的为人行事,百姓们得到安抚,乖乖待在家中。   若有思念家人的,他也会安排人手带着他们远远地见上一面。   医馆被烧的事情似乎无人再追究,沐惜月纵然担心,却分不出神来。   好在药物研究进展不错,经过三次的完善,终于研制出有效药物,虽然药效未必一样,但至少解决了一人一方的繁琐,节约大量的时间,可以腾出手来研究危重症患者。   这个好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县府,还在受病痛折磨的患者眼睛一亮,纷纷希望倍增,麻烦也与之而来。   沐惜月和李太医商量这采药放药,由于人手与药材的稀缺,须得仔细分配。   两人还在商量,不知道有谁走漏了风声,药房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嚷嚷声,“我要见太医!”   “您有什么事吗?”武王将人牢牢地拦在外面,沉着眉盯着闹事的病患。   “凭什么要先给甲字房的人用药?难道我们就不是人吗?”那人忌惮武王铮吟的刀锋,往后退了一步,收敛了点嚣张,面上却是不依不饶。   武王只知道他们还在分配,结果未可知,这人嘴里的话显然是受人蛊惑,想到沐惜月再三强调的“安抚病患情绪”,只能生生忍住教训他的冲动。   “药物尚在安排,太医不会厚此薄彼,难道你连救你性命的人都信不过吗?”他咄咄逼问,目若剑锋。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百姓被他散发的气势骇得噤声片刻,不服输地为自己挽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存有私心。”   “私心?我看他们最大的私心就是想救活你们每一个人。”上次刁民胡搅蛮缠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武王对这些无知暴民实在没有任何好感。   那人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加来劲,声音又大了起来,“他们身为太医,治病救人不是他们的本分吗?”   原本还压制着怒气的武王骤然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病患支吾着,闷着声音不敢再说。   “将他送回去。”他转身大手一挥。   士兵立刻上前,蒙了层被艾草熏过的白布,裹着他强硬地把他拖走。   里头确定最终方案的人停止讨论,注意到方才外头的争吵声,沐惜月关心问道,“怎么回事?”担心是有病患病情加重。   武王满脸不悦,皱着眉走进去,颇为愤懑,“一个闹事的病患。”   “闹事?”   他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转述,沐惜月的脸逐渐严肃,严肃下还有一丝难过。   “我已经训过他了。”武王把她当亲姐姐,自然见不得她难受,忙追加道。   她勉强地抿出一个笑,悠悠回答,“只怕他不会就此罢休。”   “这样的人,贱命一条。”他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冷哼着道。   沐惜月瞥他一眼,有些无奈。   在他眼中,这自然是贱命一条,可这贱命后面可能是一个家庭,一个孩子的希望,“哪怕他为人再恶劣,身为病人,我们就该医治他。”   武王瘪嘴,为她感到憋屈。   后头等着吩咐的太医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读出无可奈何,他们又何尝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只不过那些胡搅蛮缠的主顾比这平头老百姓可高贵多了。   “等下我亲自送药吧。”沐惜月思虑再三,做出决定。   去送药的人必然会面临责问与请求,若是处理不好,因此背上骂名,正常不过,她作为太医的带头人,自然不会让别人承受这份为难。   在座的各位又何尝不清楚,但也无人敢站出来揽这份活儿。   李太医倒是想,可他是配药方的主要人物,没了他药房恐怕会乱成一锅粥,因此只能心疼地望着她。   “沐太医,您与李太医都是药房不可或缺的存在,不如让我去。”人群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清朗真诚。   沐惜月意外地看过去,是一个经常跟着李太医的学生。   “刘希,我果然没有白培养你。”李太医先出声赞扬,眼中全是满意。   “多谢老师赞扬。”刘希深鞠一躬,转头坚定看向沐惜月,打定主意。   而她还有些犹豫,“你资质不错,万一此次事件对你名誉有损……”   “沐太医多虑了,等这次疫情结束,我仍是宫中太医,名誉损否没有关系。”刘希倒是看得开,大大方方地打趣自己。   见他意志坚定,沐惜月只好同意。   第一批药物送到甲字房,刘希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乙字房丙字房的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围观。   刘希无视他们打量的眼神,目不斜视地带着人进到甲字房,甲字房里原本卧着的人纷纷半起身,巴巴地望着他身后一堆堆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奈何身体素质跟不上。   他按照床位顺序一一下发,拿到药的人立刻端到嘴边大口灌着,有的甚至还呛到喉咙。   “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甲字房里响起,都是喝得太急呛到的人。   “我还要!”一个稍微有点力气的喝完后立刻将碗摔在地上,扑腾着端药人的手,一副贪婪的恶心模样。   端药人又推不开他,寸步难行,只好无措地等着刘希回头发现情况。   回头的人先是看了眼端药人,又看了眼他脚下扒拉的病患,闲庭信步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温柔笑着,“还想要?”   那人呆呆地点点头,无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病比较重,自然应该多喝一点。”   “我是大夫,还是您是大夫?”他表情未变,声音越发柔和。   “您。”   “这前面的哪个病人不是比您重得多,您应该多喝一点?”纵然还是笑着,可他周身的寒气却吓得眼前人不敢再吱声。   病患缓缓躺回去,紧张地看着他。   刘希悠然起身,扫了其他观望的人一眼,“每人剂量确定,多喝反而会致死。”   这下其他跃跃欲试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垂头喝着自己的药,无人再敢有逾越之举。   “刘太医,万一有人在沐太医跟前告您的妆……”有人小声担心。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也难怪县令不认她   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回答,“沐太医当然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见他有恃无恐,也再没提及。   乙字房与丙字房的病患不知是不是听人转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刘希过去的时候他们格外安静乖顺,让喝就喝,让吐就吐。   跟着刘希的人莫不称奇,对此刘希仍然只是一副淡笑,飞快地分发完药物。   一顿跟着一顿,药材的消耗巨大,孟津与武王被临时安排上山采药,留季睦洲及几个暗卫保护沐惜月的安危。   刘希逐渐熟练,已经成为派药专人。   药方需要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三到四天进行一次更换,有起效快的甚至两日便要更换一次,这便导致沐惜月与李太医在药方里完全抽不开身,日夜轮轴转。   所有人都在高压下陀螺般旋转着,精神高度紧张。   绷得过紧的弦总有一天会断掉,沐惜月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她忘了及时其他人,导致仆人士兵们也跟着得不到休息。   士兵也就罢了,毕竟在战场上刀山火海过,但普通的仆人却完全跟不上这样的体力与精神力的消耗。   “沐太医,有两个下人累倒了。”有人匆匆来报,沐惜月揉揉胀痛的眉眼,有些难受,为什么偏偏是她来统领大局?   照顾自己的情绪不够,还要分神处理别人的情绪。   纵然她是一个好医师,好妻子,好朋友,但并非是一个强大的统治者,高压已经足够让她精神崩溃。   “让他们去休息,看守仇思改为轮班制。”现实由不得她思考这么多,她打起精神吩咐道。   “是。”   与此同时,采完药的武王带着人回来,以往的意气风发不再,眼眶下大大的黑眼圈彰显着他的疲惫。   “山上的药差不多都被采完了。”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一个并不怎么好的消息。   药材消耗完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才过两天而已,可她竟然觉得过去了一个月。   “先熬着吧。”   “那药材的缺失……”武王担心地问她。   “我会想办法的。”现种肯定是来不及,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去临近的地方采集。   但临近的地方会伸出援手吗?辽安县的瘟疫早就在全国闻名,大家对辽安县都是敬而远之,就连这里的过路都全无人影。   她不想对人性失望,但也不会天真地报以希望。   武王不愿给她增加多余的烦恼,没再追问。   药材仅够最多三日,沐惜月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再征集完最后一间医馆的储存后,她郑重地做了个决定,“我去邻县征集。”   “您亲自去?”李太医诧异。   “嗯,这样有诚意,而且方便。”她斩钉截铁,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李太医只好答应,武王与季睦洲都要求随行,最后她只带了季睦洲和暗卫。   这里的情况不容有误,让武王留在这里她也安心。   为了大局着想,心有不甘的武王只好暂时留下。   辽安县距离邻县,快马加鞭半日路程,还算惜命的沐惜月在出发前特意给自己放了一个时辰的假,休整好后才与季睦洲一起出发。   路上几人完全没有停留,一心只有赶路,天刚泛白时出发,日头还未上三竿的时候便到达。   县门口有人严格把守,几乎多了一倍的人力。   对此沐惜月甚是欣慰,至少各地区安全防范意识很好,这样在源头上就减少了传染的范围。   “来者何人?”马儿不出意外被拦下。   她勒紧缰绳,底气十足,“京城太医,此行为求药。”   拦她的人顿住,与同伴面面相觑,小声交谈,“大人说外头来的人一律不准放进去。”   “可她是京城的太医,如果不放进去,恐怕会怪罪到咱的头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着,沐惜月好脾气地等待。   片刻后,两人达成共识,“您可是从辽安县来?”   “正是。”   “还请您稍等,此事需要上报大人。”   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走出来,环视一眼,视线落在她身上,不怎么客气的,“你就是那个从辽安县来的太医?”   “是。”以示礼貌,她特意下马行礼,谁料才刚说一个字,就被人架住。   季睦洲立刻上前,跟着要动手,被她叫停。   “大人这是何意?”   “从辽安县来的人,按律一律收入牢中。”他大摇大摆,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沐惜月眯眼,隔离归隔离,打入牢中又是谁规定的?   “哪怕我是京城的太医也不例外?”直觉有诈的人缓缓问。   那大人鼻子恨不得朝天,“就是皇上来了都不例外。”说完还奸笑两声。   这笑声令她十分不舒服,她沉着眼,“您是这里的县令?”   “这里都归我管,我说了算。”他高傲地回答,态度怠慢轻蔑,比仇思有过之无不及。   地方的官员怎么都如此嚣张跋扈?看来今天是注定要碰壁了,但辽安县百姓的性命不能弃之不顾,她缓和情绪,“我来只是想向您借点药。”   京城那边他们已经反映过了,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先在邻县借来一些救急。   那县令更加高不可攀,“借药?你是谁啊,就敢和本官借药?”   “我是京城太医,此次援救的负责人。”沐惜月直起腰板自我介绍,“沐惜月。”   对面的人在听到她的名字后微怔,不太相信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随即蔑笑,“沐惜月可是皇上的宝贝疙瘩,你这么穷酸,还想冒充她?”   因着夜以继日的救治,她此时的打扮的确算不得好看,饶是特意收拾过,身上也只是便于清洗耐脏的粗布麻衣。   也难怪县令不认她。   季睦洲忍无可忍,一个闪身将人从对面侍卫手里救出来,紧盯着不停发难的县令,满含威胁,“她是沐惜月,我才如此收敛,如果她不是,你还有命在这里扮小丑?”   县令吓得后退一步,侍卫立刻挡在他身前,他手指指着他们,声线里有微微的颤抖,“你们不要胡来,不然你们休想借到一颗药。”   “那您的意思是,肯借?”沐惜月抓住他的话语漏洞。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没有发现这里   被摆了一道的县令怔住,迅速反悔,“不借!”   沐惜月缓缓勾起一抹笑,“原来如此,”顿了顿,“方才的确是我欺骗了大人,我不是什么沐惜月,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罢了。”   对面的人呆了一瞬,随即得意地笑起来,“我就说,还想骗我,没门!”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药我拿定了。”   说完后退一步,季睦洲不知何时抽出剑,迅雷不及掩耳闯过花拳绣腿的侍卫,剑锋抵在县令的脖子上,渗出细小的血珠。   周围的侍卫一动不敢动,屏息凝神地望着。   跋扈的人此刻也噤了声,垂眼看着锋芒逼人的剑,想悄悄往后挪,剑锋立刻更深一分,疼痛感逼得他停住脚步。   “大侠,饶命。”他颤着声音求饶,缓缓往下跪在地上。   季睦洲的剑跟着他的身子下去,距离刚好,“借药吗?”   “借借借。”他忙不迭地点头。   “借多少?”   “您要多少?”县令讨好一笑,看上去分外滑稽。   旁观的沐惜月却只觉得心酸失望,一个县令,今日能为了苟活以药材交换,明日便能以百姓性命交换。   这样的官,留着也是祸害人。沐惜月默默在小本子上记了他一笔,等圆满完成辽安县的任务,归京后她一定要反馈这种情况。   “只是这县内的调度还需得小的亲自出面,您这……”他低头看了眼还抵着他的剑锋,笑容愈发讨好。   季睦洲收了剑,还不忘恐吓,“敢耍花样,直接断头。”   “是是是。”   他的武力值已经得到充分证明,县令到底识人察色,这样的人一看便是言必信,行必果。   不敢有任何违背,县令带着人往里走,一路赔笑,最后在县府落座。   “来人,沏茶!”他大手一招,全然没有刚才的怂样。   人还没下去,沐惜月就直接道,“正事要紧,我不渴。”   县令讪讪一笑,只好挥退下人,又对心腹吩咐,“拿着几位大侠的药方去找药。”   “是。”   沐惜月将药方递给他。   “这需求量巨大,可能需要人力连夜采集,您几位不如今日小住一晚,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安排。”他说这话时眼底狡黠一闪而过。   看惯了这样的把戏,沐惜月笑而不语,季睦洲会意接话,“我们自己找客栈便可。”   何止要自己找客栈,连食物也要自己亲手做才行,好在出发前她就极有先见之明带了一点干粮,虽然算不上美味,但可以果腹。   季睦洲与暗卫更不会挑剔,几人默默达成共识。   为了充分的安全考虑,晚上季睦洲决定在沐惜月房间守着,后者没觉得有所谓,反而感激他的周全。   安顿好后,已是傍晚。   他们正在商议如何押运药材,便听到小二敲门,“客官,需要茶水吗?”   “不用。”季睦洲代为拒绝。   小二还要游说,沐惜月直接打开门,扔给他一锭银子,“走吧,别来打扰。”   拿到银子的小二一喜,忙不迭点头道谢,“好嘞,您好好休息。”   回到座位时,季睦洲还在诧异地打量她。   这样的小事也就只有常年游走江湖的人才能知道,虽然她出身在小乡村,但从他们认识后她便一直规规矩矩。   “我们继续。”沐惜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这在她看来不过稀松平常,以前出去旅游也会随手给一些小费,这是打发烦人小二最好的办法。   为了便于保护和运输,几人最终决定用一辆大马车,一车带走。   决定好后,暗卫便出去寻找符合要求的马车,季睦洲则陪她留在房间内。   外面结伴出去的暗卫跑到一半,忽然刹住,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犹犹豫豫,“应该没关系吧,只是让他们单独相处一小段时间。”   “不知道,皇上不是再三嘱咐一定隔开两个人吗?”   “我们都出来了……”   “赶紧弄完回去。”   房间内,原本喧闹拥挤的空间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在寂静中生出一丝尴尬。   沐惜月手头无事可做,药方又全部更换过,捱了一会儿主动道,“你找来县府之前都在哪里?”   被问到的人顿了顿,跟着回答,“在外追查顾兴元的线索,但这个人狡兔三窟,我被误导了不少,所以耽误了时间。”   “能安全回来就是好事。”她安慰着,担心他自责。   “我……本来以为,景墨会和你一起过来。”所以他才放心地在外面排查每一个错误的线索,若是早知道她一人身陷险境,他说什么都不会在外逗留。   沐惜月眼睛眨了眨,不太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含混回答,“他朝政繁忙,更何况我总要独当一面的。”   见他还想接话,不太想继续的人转移话题,“不过的确有些饿了,要吃东西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回答就是婉拒,季睦洲异常清楚这一点,掩饰眼底的落寞,顺着她的话转移开,“好,那我们就不等他们了。”   “嗯。”   好在他们吃到一半,暗卫们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沐惜月看着他们四散的发型,有些惊讶,“有人在追杀你们?”   暗卫们一愣,齐刷刷摇头,意识到不知如何解释后又默契地一同点头,让她莫名其妙。   “这里都有人追杀?难道顾兴元在这里也扎了根?”更关键的信息吸引住她的注意,她小声嘟囔,暗自分析。   “不过已经被我们甩掉了,没有发现这里。”暗卫们怕她刨根问底,忙解除危机。   她缓缓点头,表情却未放松,喃喃着,“看来回去得加强防范,尽早运到,路上不要耽搁。”   “是。”暗卫们无奈应下。   基于他们的机警,这一夜过得格外安稳,一觉天亮,县令已经等在客栈门口,等小二来回禀他们醒了后,才爬上楼,敲敲他们的门。   “几位大侠,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沐惜月开门,瞧了他一眼,“嗯。”   “东西在后门,您几位随我去。”县令笑得脸上都看不见褶子了。   跟着他去到后门,连着十小车的药材很是壮观。   沐惜月一一检查过,足类足量。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是认真的?   清点完后,她从衣袖里掏出一袋早就准备好的银钱,递给县令,“比市价多两成收,分发给帮手的百姓。”   “是。”县令接过银钱,拉开看了一下,瞬间瞪直眼。   里面都是黄金,这可不止多市价两成了。   他喋喋道谢,“多谢您。”   “若百姓手里没有,你就等着吧。”沐惜月补充一句,担心他的品性。   还在窃喜的人瞬间失了笑脸,勉强还挂着客套,“瞧您说的,我当然会发放到位。”   她点点头,回头点了两个暗卫,“你们跟县令大人走一趟,确保分发完毕再赶上我们。”   “是。”   这下县令的小算盘彻底打翻。   顺利地出了城,她长舒一口气,来时想了很多,甚至做了几手准备,没想到最终居然靠莽撞的武力解决。   “不怕他以后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吗?”季睦洲打趣着。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都算强买强卖。   沐惜月偏头一笑,“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我不开口都是给他留活路了。”   两人开着玩笑,押送着药材,暗卫们暗地里眼神交流,企图打断他们的对话,奈何还不等他们开口,他们就已经停止。   一路上还算顺利,一车药草而已,不会有什么人打劫。   谁知道快到的时候,马儿忽然一阵嘶鸣,两边树丛里窜出十来个人,个个手里都执着刀剑棍棒。   “几位,我们不过运送药材,不值钱。”沐惜月不想发生争斗浪费时间,主动交代。   “不值钱?我们要的就是药材。”领头的冷笑一声,“谁不知道现在辽安县的人无药可吃。”   沐惜月敛眉,“你们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这件事她瞒得很好,即便是在县府的人,也不一定都知道。   上山采药也都是秘密进行,况且在药方普及后山林便对普通百姓进行了管制,他们压根不可能知道山上的状况。   唯一的解释,便是县府有人泄露消息。   “还需要得知吗?现在的辽安县都乱作一团了,一株药材可以卖到百两高价。”领头的洋洋得意,拿刀一指他们的马车,“识相的赶紧交出来,不然发生血光——”   “唰——”他的话戛然而止,喉咙正中一道细细的伤痕缓缓渗出血,在他倒地后骤然迸发,吓得其他的人连连后退,惊疑地望着正在擦拭剑柄的人。   “识相点,血光之灾你们可受不起。”季睦洲正被暗卫防备得一肚子火,送上来的活靶子不练白不练。   其他人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书生气的人出手如此狠辣迅猛,对视一眼后立刻扔下兵器逃走。   “我们得赶紧赶回去。”沐惜月正色。   希望只是这人的胡言之词。   还未靠近辽安县县门,远远地便看到一大堆人正在推搡着门口的侍卫,哭喊声叫骂声夹杂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怎么回事?”她疾步走过去,问苦苦支撑的侍卫。   “有人说县里没药了,大家只能等死,谣言传开,百姓都要往外跑。”侍卫艰难地回答,已经无力支撑。   沐惜月看着暴乱的人,知道柔软谈话已经安抚不了他们的焦躁,回头与季睦洲耳语几句,他会意。   在他们忙于闹腾的时候,季睦洲悄悄绕到后面,一手一个,精准无误地全部敲晕堆在门口,吵闹声安静下来,侍卫们同时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这才有余韵娓娓道来。   昨日他们出发去邻县调药材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病患耳中,以讹传讹,传到最后就变成了“药材不够用了,太医要丢下我们逃走了”。   再加上稍晚些时候李太医因为药材不够亲自去搜索,离开了县府一小会儿,这个空档被人抓住,更加坐实了之前的传闻。   于是病患们便和疯了一样开始推搡想要逃出去,好在武王的人及时控制住他们。   可混乱中无人看管的仇思趁机逃走,添油加醋地转述一番,原本安静待在家里的病患家属们立刻上门闹。   得不到回应,不知谁喊了一句“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找药!”   之后便成了这样的状况。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沐太医责罚。”赶来的孟津满脸愧疚,跪下请罪。   沐惜月连忙将他扶起,“这是什么话,这件事是我的责任。”顿了顿,看了眼晕倒的百姓,“把他们暂时转移到地牢里。”   好在闹事的只是一小部分,不然都堵在门口就不好清理了。   “是。”   “其他家属呢?”   “还在县府门口闹。”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上战场。   县府门口已经水泄不通,老人孩子哭喊着要讨个公道,她作为一个看惯了这样场景的人,还是满头大汗,心力交瘁。   “沐太医!”   谁在喧闹中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刻朝她扑过来,如同丧尸看到新鲜的肉体。   季睦洲和孟津立刻挡在她身前,围住发疯的人。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当初答应我们会治好他们的!”   有人在愤怒地叫喊。   她默默听着那些指控,后退一步,露出一大马车的药材,朗声道,“正是因为答应过你们会治好你们的家人,所以我才去借药。”   嘈杂声稍微淡下一些。   她清清嗓子,“朝廷下发的药材已经在路上,相信这些撑到他们过来不难。”   百姓的情绪得到安抚,渐渐寂静。   “我知道你们也为自己的家人担心,但是这样无脑地闯到外面,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沐惜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人家会欢迎你们吗?”   百姓因她这句问话陷入沉默。   “我去邻县,差点就因为是外乡人被关进地牢,我尚且如此,你们呢?”纵然这话有些伤人,但良药苦口,这样才能让他们在不太清醒的自我拯救想象里清醒过来。   见他们逐渐信服,她缓下语气,“如果不是为了帮助你们,我压根不会来这里,你们觉得呢?”   有些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也有人不服气,高声辩驳,“你来,不过是因为怕百姓造反罢了。”   “是吗?你是认真的?”她看向那个人,嘴角难得有些轻蔑,“朝廷上下多少县市,若是真的怕造反,更应该封闭你们,让你们自生自灭。”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是说痊愈了吗   几句话怼得无人再回应。   她无意用这种贬低的方法安抚他们,改口,“诸位,你们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不救你们,我们这些大夫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话让他们很受用,表情缓和许多。   “现在我要进去看看病人的情况,你们先回家,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染病。”她温声叮嘱,严厉温柔间的变换令她疲乏。   季睦洲看得心疼,却无济于事。   等人群陆陆续续散去,县府的大门才重新出现在眼前,她从未觉得这大门如此亲切,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那些百姓,私下再去一次。”   说着看向季睦洲。   不管在邻县如何,至少他在这里的温柔人设还没有崩。   他点头,义无反顾地揽下来。   沐惜月看着他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背影,替他感到劳累,也有一丝歉疚。   若她足够高瞻远瞩,也不会闹成这样。   换做景墨,应该早就得到该有的控制了。   “皇嫂!”腾出空来的武王大步迎出来,“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她犹疑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没事,我还以为你被那些失去理智的人攻击了。”武王舒出一口气,脸色放松,“怎么样了?”   她为后头的大马车让开道,“应该可以支撑到京城的药材送过来。”   “那就好。”   “对了,药方送出去了吗?”她和他并肩往里走,仔细核对分发下去的任务。   “送了,和去京城求药的人一道。”   心头大石稍稍落地,她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药方给太医确认过了吗?”   武王卡了一瞬,“李太医在忙,我就让刘太医过目了。”   “刘希吗?也行。” 她点点头。   那次他主动请缨博得不少好感,而且全程顺利,也没有病患再来闹腾,发药的时候都安安稳稳,十分难得。   “京城药材多久能到?”侍卫往里卸药材,沐惜月看了眼,压低声音问道。   这些药材,最多撑个三天左右,若是京城支援不及时,恐怕会再度陷入困境,更何况“狼来了”的故事她十分清楚。   下一次再发生药材危机,百姓就没有这么好安抚了。   “快马加鞭,两日左右;稳妥起见,三到四日。”武王估计了下,给出大概的时间。   “希望在三日之内吧。”沐惜月语气难得有些疲惫。   县府内的病患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混乱,虽然在她踏进去后便受到无数的注目礼,他们的眼中有疑问也有猜忌。   “各位莫要担心。”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侍卫抬着药往里走,一批接着一批,数量庞大。   病患得到安慰,眼中猜忌稍微减弱,那边李太医在做手势叫她,她只好匆匆结束自己的抚慰之言,“你们安心养病。”   随后在病患的注视中离开。   她刚走进药房,其他太医便自觉退避,除李太医外陆续走干净,最后一个还体贴地关上门,每个人离开时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沐惜月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手术台上的病人病危时,其他医生主治医生来请她,便是如此表情眼神。   才松口气的心瞬间提起来,走到李太医身边,“您说吧。”   而李太医并未回答她,只是往里走,她跟在后头。   等走到角落里,他掀开白布,一具尸体横陈眼前,面色还有些微红润,看来刚咽气不久。   “这不是甲字房转好了的那个病人吗?”沐惜月凝眉,意识到不对劲。   他算是最完美的实验体,药物在他身上生效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调配,所以他的痊愈其实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按理来说,明日便可离开,怎么会突然死亡?   “对,早些时候他容光焕发地过来和我们道谢,之后忽然抽搐倒地,片刻不到便没了呼吸。”李太医叹着气,这样的事远在他意料之外。   “药有问题吗?”沐惜月首先想到的便是药物,如果不是药材,他的身体不会出现如此的巨变。   李太医很快回答,“这几日的药都是刘希负责,应该没问题。”   而她的神情却严肃起来,有杨树的前车之鉴,她不得不再三警惕。   快步走到放置药方的地方,拿起已经沾了点污渍的药方看了一遍,的确没错,与当时他们核对的一模一样。   她正打算再仔细检查,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沐太医,李太医,病人家属问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这“病人”就是指躺着的那个,应该是家人早就收到消息,所以特地来此等候。   “先安抚好她。”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告知真相对他的家属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   “是。”太医答了后退下。   李太医看着她,有些心疼,这里的人就属她最不愿意撒谎,而现在却需要她亲自撒谎、圆谎,“这瞒不了一世,你打算如何解决?”   “不解决。”她当机立断。   病人出现这样的转折必然有原因,正好利用这具尸体搞明白。   几乎瞬间李太医便明白她的所想,眼中不免有些敬佩,她的果断能免除不少的烦恼。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她戴上自制的手套,做好防护,掀开死者的白布,从头开始检查。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法医,但此人刚过世,至少还有一定的信息。   见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下刀,饶是见多识广的李太医也微露诧异,迟疑地上前给她打下手。   一个时辰后,两人皆满手是血,沐惜月还好心地给李太医科普了不少人体内部的结构,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惊得直到她叫人都未回过神。   “武王,劳烦您打两盆热水。”信不过其他人,她直接叫了武王。   没多会儿,武王便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又回头端了另一盆,外头的侍卫笔直站着,却仍然有好奇地会用余光打量。   “怎么回事?”因着关心,他将水都运进来后迅速关上门,询问。   沐惜月没多解释,示意他看床上,他探头看了一眼,瞪大眼,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不是说痊愈了吗?”   “有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正在找。”她一派淡定。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这件事交给我   她的平静安抚了武王的焦虑,他脸色稍松,压低声音,“这人就这么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   如实告知与否,是个问题。   若如实告知,用什么理由,也是个问题。   更何况他的骤死与药物的关系还有待排除。   “先瞒着吧。”她无力地回答,本打算让他去和病患家属聊聊,想到他的脾气,默默地放弃,“你去叫下刘希。”   等刘希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洗干净手,白布重新盖在死者身体上,一切没有任何异样。   “沐太医,李老师。”刘希笑得十分礼貌客套。   “家属在哪里?”她问道。   “还在大堂。”   沐惜月点点头,“病人过世的消息明日才能告知她。”   “……”他怔愣地望着她,随即深深弯腰,接了这个任务,“是。”   凭刘希的本事,拖个一天完全不是问题。   他自有这样的信心,但是他不明白理由,“早一天迟一天都会告知,为何要撒谎?”   对任何人来说,谎言大部分时候都是污点。   “我需要弄明白缘由。”她并未隐瞒,直白告知。   “是我浅薄了。”刘希眼神微闪,垂首道歉,“那我就先去了。”   “嗯。”   暂时处理好这具尸体的事,她打开药房房门,对外头状似忙碌的太医道,“一切如常。”   太医们不约而同地放松肩膀,彼此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节奏恢复正常,在原药方的基础上进行调配加减,大家事半功倍。   “沐太医,乙字房的病人症状减轻许多,需要减哪几味药材?”有人过来询问。   她让那人详细描述了病人症状后熟练地开始做加减法,末了自然地叮嘱一句,“不要多放,不然会危害性命。”   “是。”   等人走后,她在动作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疾步走到放药方的地方,拿起药方挨个检查,果然在末尾处看到一个涂改的克数。   增加了原本的一倍。   她的心猛地沉到湖底,连忙找来值班的人询问,“这里的药方都是谁负责更新保管的?”   “是……是刘太医。”那人被她的严肃吓到,支支吾吾地回答。   “刘希?”   “嗯……嗯。”   她一瞬间陷入迷茫中,刘希怎么会做这种事?   注意到她异样的李太医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我怀疑药方被做了手脚。”她飞快回答,转而走到有笔墨纸砚的地方,迅速拟定新的方子,替换掉原本的药方,“刚才送出去的一批药全部召回来倒了。”   旁人不敢质疑她浪费药材的行为,立刻差人去拦截。   李太医神色严肃,“这里的药方一直都是刘希看管,难不成他会在你眼皮子地下做手脚?”   “可能与否,得看他的动机。”她脑子一团乱麻,“他有什么理由做这样的事呢?对他又没有任何的好处。”   “镇定点,未必就是他。”李太医连忙安慰她。   她可是辽安县的支柱,如果她乱了阵脚,那他们又如何处理突发状况?   沐惜月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拜托武王,“先把刘希叫回来。”   刘希很快便被武王的人带到她面前,她抿唇,暂时没有说话,只道,“药房人手不够,你帮着李太医一下。”   “好。”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点点头答应,走到李太医身边,熟练地开始做帮手。   外头下人拿着召回的药急忙经过,沐惜月小心地看了刘希一眼,他没有发现,她轻松一些,特意避开他到其他太医那儿了解了各个病房里病人的情况。   目前还未出现恶化,是针对那一个人,还是……   有了这样的猜测,她的心情不再那么紧绷,如果只是针对这一个人,那么原因就很好排查,被做手脚也许就只有他一个。   为了充分了解情况,她向认识那人的人打听了一下,却得到“他人不错,没有任何仇家”的回答。   没有任何仇家。   这下麻烦了。   她沉吟着,与家属打交道并不是她熟悉的活儿,所以只能耐心等着季睦洲回来。   这期间她挨个大致检查了下病人,都还算稳定。   刘希那边……她远远地看了眼药房,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他本人应该也有所察觉。   好容易捱到季睦洲回来,她立刻迎上去,在他诧异惊喜担忧的眼神中开门见山,“你跟我来一下。”   没有带他去病房,而是去了大堂,家属正携手坐在里面,脸上隐隐有泪痕,她无暇追究这泪痕所为何事,低声问季睦洲,“你认识她们吗?”   “认识,是一个屠夫的妻女。”季睦洲点头,“怎么了?”   沐惜月更加小声地为他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归到最重要的问题,“他平日人缘如何?”   知她想问什么,他立刻否认,“不会的。”   她意外看过去,季睦洲认真解答,“屠夫一直与人为善,他的妻女在外面等待的时候还特意为其他没有粮食的人家送去粮食大家都对他们感恩戴德,所以不会的。”   完了。沐惜月脑子里一瞬间只有这两个字。   相当于一个极有公信力的人,死在了他们的面前,这对他们、对百姓,都是极大的损失。   而这场死亡带来的是更严重的信任危机。   一旦百姓开始质疑他们的威信,质疑他们的话,那这里将分崩离析。   她不敢想那样的后果,所以这个人的死,一定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季睦洲见她没再说话,心跟着揪紧,“后果很严重?”   “如果处理不好,这里就会完全控制不住了。”她并非危言耸听。   她想为景墨打造的是一个其乐融融的王朝,而非强权下的妥协,在妥协惧怕上建设的江山,总有一天会崩塌。   辽安县虽小,却是他们前行的第一步,不打好根基,寸步难行。   “肯定会有办法的。”季睦洲不知如何安慰,“他的妻女人不错,或许实话实说,她们也能够理解。”   “万一她们不信呢?”沐惜月仍然觉得这一步太冒险,举棋不定。   季睦洲凝视她半晌,“这件事交给我。”   “我不想给你多余的麻烦。”安抚百姓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不然孟津也不会主动申请调回。 第三百章 能锁定的人只有一个   “怎么会是麻烦。”他轻笑,诸多的话在喉咙打转盘旋,最后化为一句,“我只是在替兄弟守护他的爱人罢了。”   一句话,将他的态度摆得清清楚楚,无形中也令沐惜月安心不少。   “那就有劳你了。”她也不再纠结,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不过最好等明天。”   说着将她嘱咐刘希的事转述一遍,让他做点参考。   季睦洲无奈笑笑,“嗯。”   药方的事不能明目张胆,她只能偷偷排查,偶尔会听路过的太医抱怨,“人手太不够了,小烈那小子去哪儿了?”   小烈就是个移动的人力,哪里缺人他就去哪里,做事又麻利,所以大家都喜欢使唤他。   经这太医一提醒,沐惜月也想起自己很久没有看到他了,转而问负责调遣人力的武王,“看到小烈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从你离开那天就没看到,我还以为你带他一起去邻县了。”   沐惜月手一顿,“从我走的那天?”   已经过去两天,就算他在哪里打盹偷懒,也该回来露个面了。   跟着去问了负责县府进出的孟津,得知只看到他出去过,以为是她派他出去安抚百姓,便没有多想。   小烈向来只在县府内打转,怎么会忽然去了府外?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紧急派人四处寻找,将县府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都没看到人影。   不甘心地去府外寻找,常去的地方看过了,人也问过了,都没有结果。   他的家人也说一直没有见过他。   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沐惜月脑内充斥着太多猜测,理不出头绪。   “沐太医,我可以与您私下交流一会儿吗?”刘希的声音骤然惊醒她。   她猛地回头,看到他后僵硬地笑了笑,“可以。”   两人走到无人处,一向运筹帷幄悠然淡定的刘希敛下眉,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您是在找小烈吗?”   “嗯。”他知道不奇怪,毕竟府内府外的人都被惊动了。   “我……其实知道他去哪里了。”他迟疑着开口,看上去很难启齿。   沐惜月涣散的眼神稍微集中些,“什么意思?”   “与其说是知道他去哪里,我是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他一句接着一句,仿佛含着难言之隐。   “不要绕弯子。”小烈是她挺喜欢的一个小孩儿,自然会担心他的安危。   刘希与她对视,注视着她,“他,是畏罪逃窜。”   “畏罪?”沐惜月眯眼,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回过神后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你觉得是他害了那个病人?”   遭到质问的人并不心虚,反而大方地点头,“我一开始也很难相信,但是偶尔看到他偷偷篡改药方,才不得不信。”   “既然你那么早就知道,为何不把篡改的药方替换掉?”沐惜月本能地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我何尝不愿,只是刚准备替换,您就发现了。”刘希满脸真挚,很难让人怀疑他在撒谎。   沐惜月没有回应他的怀疑,抿唇道,“你知道小烈去哪个方向了吗?”   “不知,只知道他是跟着去京城的人一道出去的。”刘希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亲眼所见。   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听信任何人一面之词的沐惜月并没有盲目信任他,只是点头表示知道情况了,便打发他离开。   刘希还想再说什么,好在武王快步过来,转移他们的视线,“乙字房有人昏厥了。”   这个时间点昏厥不是什么好事,她立刻跟着武王过去。   晕厥的人已经被抬了出来,单独放在一边,她立刻蹲下身检查,“他喝药了吗?”   “还没来得及。”   “所以说上一顿还是换药方之前的?”她一边听心跳一边检测他的体温,问着身边已经六神无主的人。   “是。”这送药的人是临时被拉来顶替小烈的,压根不敢在她高压的注视下淡定回答问题,哆哆嗦嗦的。   她扒开病患的眼睛,尽快地做着检查,还没等她结束,里面又抬出一个晕厥过去的人。   紧接着,第三个也被抬了出来。   原本看好戏的人纷纷恐慌起来,紧张地看着他们。   武王立刻上前将人撵了进去,但还是有人挣扎着探头,想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   “难道说的有药都是假的吗?”又脾气暴躁的人在里头嚷嚷。   沐惜月暂时无法回答,眼中只有突然晕厥的病人。   好在后续再无人增加,她全心解决着这三人的问题,然而小半刻后,三人的心跳先后停止,没了呼吸。   她茫然地做着心肺复苏,却毫无作用,直到胳膊酸软。   武王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将她拉开,同时警告那些重新开始喧嚣的人,“噤声。”   碍于他的淫威,他们不敢再放肆。   沐惜月迷迷糊糊地被扶进药房,精神有些恍惚。   三个人,本该很快痊愈活得好好的三条生命,短短小柱香的功夫,便在她眼前消散了。   亏她还自诩神医,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李太医只看到后面,没有亲自检查尸体,询问着,“和那一具一样?”   “嗯。”她勉强回神,打起精神回答他的问题,一一梳理着问题的关键,最后还是归结到药方上。   李太医神色严肃,情况不容乐观,“刘希更换了药方?”   “说到这,刘希说是小烈。”   “小烈?不可能。”李太医矢口否认,比沐惜月还要笃定。   她到底有几分诧异,看过去,“你这么信任他?”   “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只是他还没有这个脑子和能力去篡改。”李太医实话实说,没有褒贬。   沐惜月却因为他的话而轻笑一声,紧张的心情得到排解。   “也是。”小烈只是打杂跑腿,就算耳濡目染一定的知识,也不能精准到这个地步。   经过他的开导,她瞬间绕开了那个死胡同,精准的剂量控制,岂是一个打杂小孩儿能学到的。   这样,能锁定的人只有一个。   “我来解决。”她站起身,挺直腰板,重整旗鼓,“李太医,劳烦您一一确认他们的状况。”   “好。”李太医面露欣慰。 第三百零一章 你有何证据   “刘希,当前情况严重,你最好跟在李太医身边,随时帮衬。”她集中所有的太医,一一安排事情。   “是。”刘希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跟着李太医去了甲字房。   沐惜月则在安排其他人的工作。   李太医带着刘希先行离开,检查中途难免缺药,刘希立刻直起身,“我去……”   “不用了,”李太医阻止他,转而吩咐另外一个人去跑腿,对他解释着,“跑腿的事还不用惊动你。”   间接被夸赞的人并没有多高兴,默然跟着他,眼睛却沉了不少。   外面的太医被沐惜月安排得明明白白,井井有条地开始做她吩咐的工作,一一排查可能存在恶化的人,同时让武王调查近两天县府内每个人的活动轨迹。   好在武王的人不少,轻轻松松便核对了大部分轨迹简单的人,剩下的就是不容易捕捉到的太医动向。   在他排查期间,沐惜月出于担心,不死心地又派人去搜找小烈的下落。   孟津自然全力支持,因着反应及时,县府里的变动还没有传到外头的百姓耳中,暂时可以稳住一段时间。   季睦洲一个人忙里忙外,凭借着无敌的亲和力安抚着焦躁的人心。   很快,丙字房也出现了四个昏厥的病人,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仿佛只是随机筛选的一般。   这让她一度头疼,但很快释然。   索性这四个人及时救治过来,虽然麻烦了些,却是保住了命。   有了这四人活命的例子,闹事的人稍微安静。   好消息频频传来,不多时孟津便来告知,“人找到了。”   “在哪里?”   “在一个马厩里,昏迷了。”孟津留了个心眼,压低声音,“人被送到仇思府上了,您可能需要亲自去一趟。”   现在不是走开的好时机,她没有多想,“好好保护,我待会儿再去。”   撇开刘希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一个时辰后,病人的状况基本排查完毕,万幸没有再出现那样的病症,情况稍微得到缓解。   现在要解决的就是刘希,小烈,以及已经开始躁动的人心。   “让李太医多看着点刘希,我和孟统领去看一下小烈。”她叮嘱武王,满眼真挚,仿佛将身家性命压在他的身上。   武王不由得郑重点头,握紧手中的刀,仿若上战场。   没有被派到任何活儿的季睦洲没忍住站出来,“我呢?”   “你?当然是跟着我。”季睦洲形单影只,若是把他放到别的环境里,恐怕难以适应。   而且她也有别的打算。   毕竟是要外出,保不齐要碰上家属,季睦洲还能安抚下。   做好一切准备,她看了眼现在看似平静的县府一眼,抿抿唇,再度叮嘱武王,“任何人的话都不要相信,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让任何人出来。”   “交给我。”   沐惜月点头,带着人悄悄从后门离开。   辽安县内静悄悄的,往来人很好,就连路上遇见都只是远远地打个招呼,随后便错开远去。   她看着这样萧索的街道,心内也跟着有些发凉。   原以为是很快就能解决的事,这下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彻底完结了。   “会过去的。”季睦洲突然出声打断她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她定心丸。   “但愿吧。”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她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抵达仇思的宅子,因着仇思的落网,这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有一个老人还在里面闲晃,偶尔会打扫一下卫生。   沐惜月惊讶于他的淡然,进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抬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走到里厅,小烈已经清醒,正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暖身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晕倒在马厩里?” 她略有些急切地询问。   小烈张口要说话,谁知道太着急呛了一下口水,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我看侍卫要去京城了,想着送一程,顺便采点药回来。”   “他们都不知道哪里有药,你怎么知道?”她有些气笑了。   “我竹马家里有点存货,我想着拿点过来。”他挠挠头,有些孩子气。   见他这样,沐惜月也不忍心再追问什么,摸摸他的头,“刘希说你篡改了药方,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原本温和的小烈忽然暴起,满脸愤怒,“他就是个骗子!”   她神色凝重,“从何说起?”   “他……”   “皇嫂,你可能需要亲自去一趟。”武王大声止住他们的对话,脚步急切,面色沉重。   能让武王露出这样的表情,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她来不及听小烈说完,急急忙忙跑回去。   县府已经乱成一锅粥。   裹着被单的病人们到处乱蹿,声讨着沐惜月和其他太医。   “你们这些为国卖命的狗官,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早就得救了!”粗狂的男声极具煽动效果。   “为国卖命?狗官?”沐惜月冷笑一声,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人没见过她如此冷漠的一面,一时僵住,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回驳,“难道不是吗?说着药材耗尽,其实是偷偷倒卖出去发国难财吧。”   这无中生有的指控让她极为恼火,同时也践踏了她身为医者的尊严,她忍着怒气,直直地瞪着那个发言的人,“希望你能为你的话负起责任。”   陡然被当做代表,男人既害怕又兴奋,余光不知道看了哪里一眼,忽然勇气暴涨,高声道,“你就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有良知,但是其他太医有良知。”   这话一出来,她立刻就明白过来。   现在真相大白,她与李太医同时看向刘希,后者接触到他们的视线,慢吞吞地从人群后走到前面来,“难道我在说谎吗?”   “你有何证据?”清者自清,沐惜月身正不怕影子斜,反问。   刘希不疾不徐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长长的账单,缓缓念出上面各项药材的去向,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所有的去向都指向一个地方——邻县。   她甚至有些怀疑做假账之人的智商,当即反驳,“邻县为何要买药材?他们又没有得病。”   “当然是为了再高价卖回来。”他淡定接话,丝毫不心虚。 第三百零二章 出于医者的关心   相比较他的淡然,沐惜月的急切就显得可疑很多。   人群里有人用高低刚好的声音道,“看,她急了。”   “对啊,既然你没做,你急什么?辩解什么?”有了第一声的质问,很快便有跟风者。   这样的质问声越来越大,沐惜月冷漠地扫了眼轻易被扭转口风的群众,对他们的希望都是白寄予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药材价格不菲吧。”刘希还在慢悠悠地继续。   这沐惜月倒是无法反驳,那些钱都是她的家当,花出去多少会肉疼,“那是我的钱,与你何干,与账单何干?”   “真的是你的钱吗?”他有备而来,步步为营,瓦解着她的回应。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我调查了一下辽安县去年的征税,比往年多了两倍,而这些钱我在仇思府上并没有找到。”他说得有理有据。   沐惜月逐渐觉察他的不对劲,防御性地后退一步,李太医终于从他们的对峙里回过神,“刘希,你在说什么?沐太医为了这里尽心尽力,就差倒在药房里。”   “那她还没有倒下不是吗?”有百姓跟着说了一句。   一群太医气得肝疼,苦心救治的竟然是这么一群玩意儿,真是让人气馁。   “你们的确装得很像,那为何明知药不起作用,还继续使用?”刘希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没有经过预想的沐惜月被打得措手不及。   “不起作用?”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满怀希望的人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惊讶。   要遭。沐惜月刚这么想着,刘希便猛地打开药房的门,指着放置尸体的角落,大声问道,“那那具尸体怎么回事?”   病患完全不知道除了刚刚见证的三个,还有一个人早早离世,一时又惊又惧,闹得更加厉害。   心态崩溃的人们开始推搡着维持秩序的侍卫,有的甚至丧心病狂地开始扯他们的面罩,试图传染给他们。   混乱中刘希走到她身边,轻声戏谑着,“你送到京城的那份药方,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她的心跳骤停一瞬,有一瞬间大脑空白。   如果药方是错的,而已经有病患浑水摸鱼地溜出去,岂不是……   “怎么样,惊喜吗?”刘希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在他的脸上多少有些违和,让人感到不适。   沐惜月气得张不开口,混乱的人声离她越来越远,她脚下有些发软。   季睦洲及时扶住她,摇晃着她的胳膊,“沐姑娘,镇定一点。”   她急促地呼吸着。   李太医立刻帮她顺气,季睦洲急得大声呼唤,“惜月,醒醒,景墨还在等你。”   听到“景墨”两个字,她猛地吸一口气,心跳逐渐回复。   “怎么样?”   看到跟前一堆关心的人,她的头痛似乎得到缓解,“我好多了。”   在这紧要关头还添麻烦,不是她的性格。   重新整理好自己,她骤然想到小烈没有说完的话,拉着他过来,“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没说完?”   “我正要告诉你呢,送往京城的那份药方我已经调换回来了。”终于有功夫说自己的事,小烈得意地大声道。   说完后看到太医们不太信任的表情,以为是百姓闹腾的声音太大,他们没有听清,他又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遍,“药方我已经调换回来了,我还看到刘希篡改药方!”   这一嗓子震得全场人都听到,原本“功成身就”打算离开的刘希停住脚,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忍住当场反驳,“你怎么可能记得那些药方?”   变相承认这些都是他做的。   沐惜月也愣住了。   没想到刘希对激将法如此没有免疫力,尽管小烈说的是实话。   “怎么你心虚了?”沐惜月抓住他怔愣的空档,反问道。   谁知道他对方心思素质极好,立刻重新挂起笑,“我只是在想,小烈一个并非医科出身的人如何能记得那么繁琐的药方,还是说有人授意?”   “很难理解吗?”他耸耸肩,“哄骗一下小孩子,找个替罪羊,不是你们常用的手段?”   “刘希,你不要血口喷人。”沐惜月万万没想到他的脸皮如此之厚,竟然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为了嫁祸我,竟然连小孩子都收买,真是太寒心了。”他语气里的可惜十分真挚,看上去似乎真的在为这些百姓这些被欺骗的人痛心。   病患一直被困在这里,早就窝火,平日里又时不时被太医冷眼照看,新账旧账堆在一起,内心的火找到发泄口。   再加上刘希平日里塑造的良好形象,他们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开始讨伐沐惜月一行人。   轻症的患者活力十足,没有丝毫往日病恹恹的样子,有人就地寻找武器,棍棒啥的也不挑,拿起来就往侍卫头上招呼。   侍卫顾及他们的性命,不敢用力,只好采取防御姿态,殊不知这样会让无知的人变本加厉。   很快,侍卫被迫拿起武器与对方抗争,对方在不小心破皮后又大声嚷嚷,“有没有天理了,官府打人了!”   而他们自己,坚硬的搬砖敲在侍卫头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沐惜月看得生气,起初还会帮着劝一劝,后面实在看不下去,恨不能亲手还回去,被季睦洲和武王同时拉住。   “先进去休息,这里我们来解决。”两人脸都彻底拉下来,动了真怒。   她不忍心其中无辜的百姓被这样对待,可现在不暂时采取强权,暴乱实在无法安宁,只好在李太医的陪同下先进到药房。   不多会儿,便听到外面男人的呼痛声,见没人理睬后又变为对朝廷的谩骂,骂骂咧咧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武王一身轻松地走进来,“都关回去了。”   “他们身体如何?”不能让一场莫名其妙的暴乱毁了他们长久的努力。   正在擦拭刀背的人一愣,转头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他们都那么骂你了,你还在为他们说话?”   “不是为他们说话,是出于医者的关心。”她扶着额头解释,虽然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坚持。 第三百零三章 我来处理   武王满脸疑惑,恕他一介武夫不能设身处地地理解她的想法,在他眼中,锱铢必较是战士必备的素养。   “病患情况稳定,只是情绪不怎么好。”李太医在小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回答她的问话。   还在愤愤中的武王又诧异地看向李太医,“您老什么时候查看的他们病情?”   “被小烈从病房里接出来的时候。”他淡定接话,“严重的我稍微摸了下脉,只是情绪激动影响。”   “药还是定时送过去,他们不会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想了想,如是交代。   “皇嫂……”武王已经放弃询问缘由。   小烈跟在旁边软嚅地解释,“他们虽然嘴上说没用,但这些药的确让他们逐渐恢复,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希望?”   连小孩子都明白,作为一个奋战沙场的大人,武王勉强笑着,并扭开头。   他不需要懂这些弯弯绕绕。   送过去的第一批药果然被愤怒的百姓打翻在地,早就被预警过的侍卫们波澜不惊地在推搡的人群里收拾好地上的碎片,淡定地离开。   糟糕的是刘希趁乱逃走,无处寻找他的踪影。   守着县府进出大门的人暂时没有传来逃出去的消息,她稍作休整后便投入到工作中。   要百姓安静听话的唯一办法便是用确凿的证据解释清楚误会。   但这个时代,监控录音一样没有,如何让百姓相信他们的话?   她撑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搜索着在现有条件下可行的方案。   “沐太医。”小烈懂事地为在座休息的太医送去温水,确保他们手里都有后来到沐惜月身边,神神秘秘地喊了一句。   “嗯?”她有心褒奖他勇敢的行为,但眼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立刻回话,从袖子里掏出四张皱巴巴的纸,仔仔细细抚平了递到她跟前,“这是我偷偷换下来的药方,都是刘太医篡改过的。”   “这些是他的字迹?”她接过,这和她最初分发下去的药方的确字迹不同,只是日常药方也有轮到刘希抄写的时候。   百姓不懂药,恐怕还会把他们嘴里正确的剂量当做错误。   似乎清楚她的顾虑,小烈抽出最下面的一张,“这是送往京城的药方,由您亲自开的,刘希应该没有理由干预吧。”   她拿着这一张药方看了很久,终于做了决定。   与此同时,武王的士兵焦急地与武王低语着什么,武王原本松懈的脸瞬间绷紧,回头望着他,眼中似在确认。   士兵沉重地点点头,他才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随后转身来到沐惜月身边,打了个手势,“借一步说话。”   “怎么?”   “病患说要自己掏钱买药。”他颇有些无奈。   她一愣,“自己掏钱?”   “他们手里好像有一张刘希的药方,不知道是谁偷偷捡到的,我让人看过了,是错药方。”他叹口气,此前他已经让手下转告他们那个药方会吃死人,但他们压根不理会。   当真是幺蛾子多。沐惜月从未如此心累,现代医院至少还有保安与相关法律,虽然医生的地位依旧不高,但至少犯事后能够追究责任。   而且大部分人都比较尊重医生的建议。   这里的百姓完全反其道行之。   据她了解,他们都是在自己土法子无法奏效后才寻求大夫的意见,直接导致了疫情的扩散。   “行,让他们自己拿药,也不让他们掏钱,按照他们想要的量发就好了。”沐惜月摆摆手,放弃挣扎。   武王立刻应了。   只要疫情控制在辽安县内,随便他们自己折腾。这是武王的想法。   诚然,他的想法具有一定的大局性。   “什么?这样真的稳妥吗?万一出了事……”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此刻的人一改之前的关怀备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李太医面上露出些不赞同,但考虑到病患的所作所为,最终点头同意。   从武王和孟津的手里抽了点人手,将药材分门别类,还特意摆上称重量的小秤,以防病患又说他们隐瞒剂量。   沐惜月唯一庆幸的就是给县府内的人做好了绝对的防护措施教育,大家自觉地戴着自制口罩与手套,拒绝任何与病患的直接接触。   病患原本不太在意,等连着两天都看到他们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后,默默地戴上沐惜月之前分发的护具。   无法下床的重症病人仍然由太医院收管,但他们皆面如死灰,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若不是他们手都无法抬起来,沐惜月毫不怀疑他们会故意扯下太医的防护传播疾病。   她对病患的顺从换来了病患暂时的安静,可她无暇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药材快分发完了,而京城那边的援助还没抵达。   衔接不及时,病患定然又要开始闹。   沐惜月思考着对策,麻烦却接踵而至。   “那狗官自己允诺的让我们自救,难道说话不算话?”恼人的嚷嚷声再度充斥在派发药材的院落里。   她甚至习以为常,“什么事?”   “有个病患非要这时候取药。”   微皱着眉的人懒懒地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才刚派完一次。”   “小的也是这么和他解释的,但他……”   她缓缓点头,明白刚才的叫嚣从何而来,“我来处理。”   院落中央,一个瘸着一条腿的男人满脸凶相,正在威胁派发药材的士兵,那士兵隐忍着怒气,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看什么,这是你们上级亲口答应的。”那男人说着还有几分得意洋洋,似乎认为他们已经落了下风,不得不讨好这群百姓。   沐惜月打量了他一会儿,认出这人来,这不是上次闹得最凶嗓门最大的那个吗?   “这位大哥,我看你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不如把你送出去,将宝贵的药材留给其他人吧。”她灵机一动。 第三百零四章 不过是赖着不走罢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将这人赶出去,其他的人就算想闹,也容易压制。   那大哥怔住,大概没有想到她会提出来把他送走,眼底慌乱一闪而过,甚至还后退了两步,以身体表示惊骇。   这让沐惜月觉得有趣,“难道你病好了都不想出去吗?”   他没有回答。   “继续留在这里,还有二次感染的危险,那个时候我不确定这里的药是否充足。”她悠哉悠哉地一句句发问。   听上去她不是那个妥协的人,反而是主导者。   那人被她三言两语唬住,愣是没出声,直到里头焦急等待的其他病患小声提醒,“这和她承诺的没有关系。”   他这才骤然回神般,磕磕绊绊地,“我只是要你遵守承诺发放药材,你却和我扯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想毁约?”   沐惜月缓缓摇头,可惜这领头人也是个任人摆布的傻子,只是有一腔大无畏的冲动。   “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她转头对着其他挤在门口的人,“凡事讲究一个度,多喝药就能好得快?是谁说的?刘希?”   提到这个人名,病患们怔忪片刻,像是被她提醒了一般,纷纷道,“我们不要你看,叫刘太医来。”   “对,刘太医才是真正为我们好的人,你就是个贪官!吸血鬼!”   不得不说,此刻他们的团结展现得一览无余,沐惜月承认自己后悔挑衅了。   “你们手里有刘希的药方,还要他干什么?”反正无事,她干脆和他们闲聊起来,试图搞清楚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刘太医在这里,一定会给我们开药的,他说过这些药,本来一日便可吃四到五次,而你们只给我们吃三次,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瞧瞧,说得有理有据。   沐惜月已经不想斥责他们的愚蠢,自己领药了还是需要他们的人帮忙煎,那自己领不领又有什么区别?   同理,“刘希是太医,我也是太医,李太医更不用说,是太医院里威望最高的,你们不信这位老前辈的话,却偏听偏信一个学生,还需要我列举吗?”她淡淡地问。   给药是不可能给的,拖拖时间,说不定就到用药时间了。   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洗刷一下他们背负的冤屈。   病患似乎被问到,面面相觑,有个脑子稍微灵泛的大声喊着,“他每日都亲自问候我们,你呢?你出来的时间屈指可数。”   竟然还有这样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的方法,她不知道这是他们民智未开,还是只有这个地方如此。   若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脑子,她早就变换方针了。   “我如果和刘希一样天天在外面,你们现在已经是尸体一具了。”她破罐子破摔,盯着发话的人,眼中没有任何玩笑。   那人抿唇,没有接话。   只要不是争吵,一挑多的唇枪舌战,她还是有点把握。   很快便有人跳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有人喝了你的药,死掉了呢?”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也是一切暴乱发生的根源。   最清楚内情的刘希已经逃走,药方调换之事暂时得不到认证,而且她并未打算现在就亮出来。   刘希花了这么长时间赢得他们的信任,再一举出手,绝对不是为了这样草草结束。   在不清楚他有什么底牌的情况下,她只能暗中搜集证据。   “我说了实话,你们也不会相信,那我何必多费唇舌解释?”这群人不能惯着,越惯就越觉得自己是大爷。   病患纷纷冷笑,只当她是在狡辩。   她也不怎么在意,看向最早挑衅的那个大哥,“您说完了吗?是退回去,还是我把您送出去?”   给了选择,他的思维被诓住,沉默片刻,冷哼一声,回到那个房间。   病患的暴乱意外地给了重症病人治疗的空间,不用忙前忙后的李太医几乎住在了甲字房里,挨个检查身体,小毛病都给揪出来。   再加上平时排不上号的专属护理,重症病人情况逐渐好转。   随着病情的好转,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和缓,没有最初那么刻板僵硬,偶尔还会和李太医唠嗑两句。   李太医年纪大,极有说服力,再加上他一直和颜悦色,笑呵呵的,无形中为太医院挽回不少形象。   两日很快过去,药材捉襟见肘,有病患按捺不住企图强抢,被武王的人及时按住。   “快看呐,官府打人了!”抢劫犯张口就叫,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样。   亲自坐镇的沐惜月看到这熟悉的戏码,已经懒得观看,挥挥手示意把他拖下去。   轻症患者已经几近痊愈,闹腾的力气更大,看到暂时的同胞被拖走,当然不干,上去就要理论,“这就是你们对待百姓的方式吗?不怕让人寒心?”   哟,今天来了个帮腔的。沐惜月懒懒看过去,双手抱臂,等着他的表演。   随后,来了第二个帮腔的,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出现,很快便有将近十人开始混战。   而沐惜月仍然无动于衷,在他们情绪沸沸扬扬的时候高声道,“你们在埋怨官府的作为?”   “难道不是吗?”闹事的人理直气壮。   她直接介绍道,“季睦洲,不属于朝廷,江湖人士。”   随着她的话,季睦洲站出来一步,拱手以示身份。   那十来个人根本没当回事,寡不敌众,他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能把他们十个大汉怎么样?   “请你们务必安静。”季睦洲开口警告,因着他的声线显得十分温柔。   “你在找死!”说着就有人冲上来。   他岿然不动,半刻钟后,哀鸿遍地,十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翻滚着。   “只是寻常扭伤,您愿意治就治。”他白衣未脏,轻声回禀着沐惜月。   “暂时不用了。”   不止沐惜月看得解气,其他备受侮辱的太医也吐出一口浊气,胳膊脱臼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身体恢复,更何况这些人早就达到了出府的标准。   不过是赖着不走罢了。   毕竟外面可没有这样充足的物资供应。   这些人虽然行事傻了一些,但在生存大事上却毫不含糊。   季睦洲整整自己的衣领,又文质彬彬地站在沐惜月身边,但里头的人明显忌惮许多。   对付刁民就要用刁钻强硬的手法,至于相对无辜的人,沐惜月还是愿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是这些人挤在一起,她实在不知道哪些还可以救一救。 第三百零五章 你的证据呢   发完最后一顿药材,她精疲力竭,整理着桌面,正打算先休息,回头看到一对母女,脸色苍白,肉眼可见的病情严重。   她一惊,心道怎么会疏漏这样的人,连忙将人扶着坐下,“你们吃了几日药了?”   “我们……哎……”母亲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说到一半暗自垂泪。   小女儿声音黯哑,接着道,“我们已经两天没吃过药了。”   两天。正好是他们闹着要自己抓药的时间。   沐惜月眉头皱紧,“没有领药吗?”   “有个大叔说我们腿脚不方便,帮我们领。”小女儿眨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后面说一起给我们。”   也就能骗骗手无寸铁的妇女小孩。她心思一转便猜到发生了什么,咬牙切齿,“这帮畜生……”   “您不要动气,我这一条贱命不要也罢,”妇女唯唯诺诺地,“但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务必请您救她一命。”   说完这一长句话,她猛烈地咳嗽两声,有些喘不上气来。   沐惜月看得揪心,急忙把人引到甲字房,对上李太医疑惑的视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复述。   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忍不住大骂出口, “这帮孙子,就不该救他们!”   “是谁偷的,我明日便知了。”她眼中盛满怒火,语气出奇地冷静,在场的病患忽然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   所有的印象归结为三个字——不好惹。   知道了母女俩的情况,其他病患都自愿挪一点药材,凑够她一次的量,沐惜月也再三承诺,明日必然会有新的救济。   次日一早,武王急匆匆来到她跟前,“大哥的人已经到了。”   “嗯,先让他们停在外面。”她眉眼未动,披好衣服,起身去了隔离暴徒的那个房间,远远地看着里面的人,朗声道,“今日不用排队了。”   “为什么?”大家惊骇。   “药材没了,煎药的人已经都去休息了。。”她言简意赅,没给他们多余质问的时间,转身就走。   随后拐进小道里,看向已经伪装好的季睦洲,对他一点头,他飞快地去了煎药房。   不多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四下打量着,看到煎药房的确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   火还是热的,他手脚麻利地升起来,不太熟练地将药材一股脑倒进药壶里,加了一半的水,搁在火上。   自己则走到门口四处张望放风,担心有人突然来这里。   “在看什么?”季睦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煎药房内,好整以暇地问着。   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下意识看了眼还在滋滋作响的药壶,后退一步,“太医说煎药房的人都休息了,我来确认一下,果不其然,被我抓到了。”   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季睦洲不由得佩服,这人的脸皮不去糊城墙可惜了。   “是吗?那这药是谁煎的?”   “当然是你!”中年男人一看他的打扮,以为他是这里的下人,一盆脏水说泼就泼。   早就有所准备的人摇摇头,“跟我走一趟吧。”   他上前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腕,中年男人想要挣脱,扭了扭,没能成功,被迫跟着他走,自然引来那边人的注视。   为了避免小心思被戳穿,他眼珠子滴溜着转了一圈,大声喊道,“他们在撒谎!还有药!就是为了不给我们吃!”   “什么?”   此刻,药材对他们来说胜过金钱,推搡着门口的侍卫,大声质问着。   季睦洲索性停住脚步,拉着他重新站到那群闹事人跟前。   沐惜月缓缓走出来,伸手摘下中年男人的口罩,对着里面的人,“有谁认识他?”   大家摇摇头,有的在迟疑后也选择了而摇头。   “他说的是对的,的确还有药材。”她先是肯定了他的说法,替他重新整理了口罩后,笑眼望着他,“那我为什么要撒谎呢?”   中年男人被她看得心中一凉,欲盖弥彰地张嘴,“当然是你们想私吞!”   后面又开始群情激奋。   她没有废话,直接从他衣袖里搜出五包包得严严实实的药材,放在手中掂了掂,“这是什么?”   他瞳孔紧缩,惶恐逐渐爬上眼睛,看了看眼,又抬眼看了看她,语无伦次,“你怎么……你怎么会……”   “各位,”她转身对着那些人,“这些药是他从一对母女身上克扣下来的,你们觉得我为什么撒谎?”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吭声。   “既然是母女俩,应当有十二副才对。”有人高声打破沉默。   “说得好。”她生怕没有人想到这一点,“一副已经浪费在药壶里,他身上有五副,那就意味着他还有一个帮手。”   原本淡定的人瞬间就慌了起来。   沐惜月继续散发着恐慌,“这个人就在你们身边,今天他可以动小女孩的药材,明日他就可以想方设法盗取你们的药材,这样的人,我不该抓吗?”   “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这需要你们自己的相互检举了。”她语气悠然。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们便乱了阵脚,互相搜着彼此的身,又惜命地控制好自己的距离,不多会儿,另外一个人就被揪了出来。   如她所料,这人也是一个有点熟但不太熟的面孔。   大概就是平日混在人群中搅浑水,在暗中摸鱼,不突出,也不会懈怠,这样的人容易被漏掉,做任何事不容易被注意到。   两个人被公开处刑,前一秒还维护他们的人转瞬便换了阵脚,大喊着他们不配被治愈,要求把他们扔出去。   更深一层是害怕他们会抢占自己的药材。   对这样的结果,沐惜月并不意外,她转头看着那两人,嘲讽着,“怎么样,被人人喊打的感觉?”   两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会毫无防备地被揭开,自然不甘心,在沐惜月下令让人带走他们的时候,骤然喊着,“这些都是她让我做的!”   说着还死死盯着沐惜月,话里的“她”指的是谁,昭然若揭。   “说话讲证据,你的证据呢?”沐惜月眼中严寒,证据确凿下竟然污蔑到她的头上来了,好大的狗胆!   他们也不说证据,撒泼似的一口咬定就是她的指使,目的就是挑拨病患之间的关系,逐个瓦解。 第三百零六章 还要靠当地的官员   “这多余的药材,就是她给我们的回报。”他们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在病患怀疑的眼神里解释着。   好像说得通。   没有时间深层次思考的人立刻跟着起哄,总之就是沐惜月的不是,没有她,他们早就痊愈回家了。   沐惜月看着颠倒黑白的人,气极反笑,转头对武王道,“请那对母女过来。”   片刻后,他带着小女孩过来,小女孩脸色好了很多,脆生生地回答,“母亲只能卧床,李爷爷正在查看。”   “她的情况很严重吗?”一听此话,沐惜月也顾不上打脸无知百姓,着急追问。   昨日领她们过去的时候虽然情况严重了点,但还不至于卧床,怎么会经过一晚上的救治,反而更严重了?   “李爷爷说目前还不知道原因,等下再来找您。”小女孩腼腆可爱,年纪与远在京城的大丫二丫相仿,令沐惜月生出不少的思念。   她及时打住飘远的思绪,扶着她的肩,温柔地让她面对那两个叫嚣的中年男人,“是他们吗?”   小女孩定睛一看,面露疑惑,悄声道,“他们之前都戴了面具,我认不清。”   是她大意了。   她转头对着那两人,“你们看到她,总该有个道歉吧,她的母亲因为你们的强盗行径,已经丢了半条命。”   两人到底是个普通人,背不起命债,但又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承认是他们所为,对视一眼后大声嚷嚷,“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这小姑娘我们压根没见过。”   小女孩在他们话音落后朝沐惜月点点头,肯定,“就是他们!”   这声音日夜威胁着她,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你别血口喷人!你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吗就一口咬定,”他们越说越来劲,忽然转向沐惜月,“就是你自导自演,不然她怎么会认识我们?”   这两人不去打辩论可惜了。   沐惜月不慌不忙地看向围观的病患,本意是询问有无人认识这对母女俩,可一想到前车之鉴,她顿了顿,换了话锋,“你们知道什么是交叉感染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就连她身后的太医们都未必知道。   满意地看到他们的疑惑脸,她慢悠悠地回答,“简而言之,你们当中或许有即将痊愈的,但因为你们这样人挤人,导致接触其他严重的,重新变得严重。懂了吗?”   虽然用最快的手段将疫情控制在辽安县内,相关医护也做好了足够的防护,但保不齐突然变异。   病患们不用她强调,立刻后退一步与边上的人分开,彼此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她紧接着道,“这位小姑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相信你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左手边的陌生人长什么样子,但声音却记得很熟,所以你们还觉得我在撒谎?”   不紧不慢的态度使他们偏执的信任又拐了个弯,在两方间摇摆不定。   而她已经做了决定,“把他们俩扔到马厩去。”   “我们还没有痊愈,你这样是犯法的!”两人立刻害怕起来。   “据我观察,你们已经痊愈了,在马厩里反思后就可以回去了。”一味的顺从和和为民考虑,只会让暴民觉得有机可趁。   这种人,必须让他吃点苦头。   武王早就按捺不住,等她一说完直接让人把他们架到后头去,还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上他们的嘴巴,将他们的咒骂与求饶堵在嘴里。   这一出闹罢,病患暂时噤了声,沐惜月没指望能够彻底制服,只想着赶紧结束这里的疫情,让重症病患逐个康复,顺便观察轻症有无复发的迹象。   经过这么久的观察治疗,这次疫情已经定了性,还好不是致死率高的重型瘟疫,传染性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   这也是她现在能好声好气地和这些胡搅蛮缠的人争锋相对的原因。   京城的援助顺利到达,沐惜月特意亲自对接,看着又特意增派过来的士兵,心中不无温暖。   等他们卸完了药材后,她鬼使神差地驻足着,打量着他们来时的路,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可马车后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异样。   只要大病房里的病患不闹腾,后续还算顺利,上午份的药顺利发下去,病患们安安静静,重症患者也在李太医的悉心照顾下状况稳定。   “马厩里的两人怎么办?”休息间武王走过来低声问道。   总不能真的丢在那里不管。   “我会让太医专门配药,和在饭里喂他们吧。”她早就打算好,不疾不徐地回答。   “还对他们这么好?”武王不满地撅噘嘴,还以为她会直接把他们扔到哪个角落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她好笑地摇头,熟悉后才发现武王的小性子烈得很,直肠子还不会拐弯,认死理。   某些方面倒是和景墨挺像的。   “倒不是对他们这么好,等疫情过去之后该按什么罪名按什么罪名,人手本来就不够,我干嘛浪费宝贵的人力。”沐惜月想得透彻,她也就是狐假虎威。   真的罪名落实,还要靠当地的官员。   见她坚持,武王也没再说话,带着人去查看有无刘希的下落。   这刘希跟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县府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无迹可寻。   “找到他的踪迹后先别急着公开。”证据不足,无法指控他,更何况还有其他疑点没有解决。   比如病情加重去世的四位,似乎是意外,又似乎没有那么意外。   这其中的蹊跷,她还需要亲自问问刘希——她多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难得的平静一直延续到晚上,直到再度发药时,意外陡生。   “沐太医,您赶紧去看看吧。”一个下人慌里慌张地赶过来,在她耳边催促道。   亲自监工以免有人闹事的沐惜月一愣,直觉事情严重,朝季睦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着点这里,自己则跟着下人走过去。   甲字房内众人神色各异,见到她进来倒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上去很害怕,害怕中还有深刻的怀疑。   她无暇管他们的脸色,快步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您看。”李太医无力回答,让开路。 第三百零七章 这么丧良心   两具尸体并肩躺着,正是白日里的那对母女。   母亲脸色依旧苍白,可小女孩的脸却还带着点红润,她心头一痛,追问着,“怎么会突然这样?”   “老朽正在调查。”李太医垂首,也十分自责难受。   母女俩是他一手照顾的,却没有尽到责任,心痛得无以复加。   “什么时候的事。”   “刚喝完药,忽然倒地,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直接来看,似乎是药的问题。   她转身吩咐人去找药渣,回来后看了眼尸体,又看了眼李太医,后者瞬间会过意,既然不清楚真相,那就要找出真相。   为了不引起恐慌,沐惜月特意让人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从小角落里慢慢搬过去,一路小心行事。   药房里已经腾出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太医们忙碌地来来去去,自觉地绕开那个空间。   看到母女俩安详地躺在地上,沐惜月心情难以言喻。   明明是可以控制的事,为什么偏偏会搞砸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沐惜月只检查了该检查的地方,与上次的尸体差不多的原因,至于为何到现在才发病,大概是前两日没有服用正确的药物压制,导致卷土重来。   实在令人揪心。   基本可以确定是刘希和那两个男人共同导致的后果,可怜一对母女,生死不由天。   “找个好地方把她们埋了吧。”她替她们盖上白布,仔仔细细地整理好,暗哑着声音吩咐,在侍卫要抬走的时候又多问了一句,“她们还有亲人吗?”   侍卫惶然对视,他们一直跟着孟津巡逻防守,并未挨家挨户调查过。   “没事,是我问错人了。”沐惜月很快回过神,担心他们有心理压力,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在药房待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她的自责与愧疚不断增长,甚至为之前还轻松自在的自己感到羞愧。   多大的脸,竟然还口出狂言说没关系了,当真可笑。   “沐太医,世事无常,这并不是您的错。”有路过的太医看到她自责地缩成一团,有些不忍心地低声劝解。   劝完后又自知多嘴,急忙离开。   李太医深深叹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只有沐太医面对这样的疫情才能做到举重若轻,您的本领大家都看在眼里,您的恩情大家都记在心里,这种小意外……”   “您不必说了。”越是听到这些安慰,她就越发惭愧。   那个小女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本来可以有大好的年华,也许会遇上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子,也许会成为一个大才女。   可她的生命却因为其他人的卑劣戛然而止。   而那些卑劣的人,却无法立即处刑。   世道如此不公,她却无力改变。   “我自己静一静,您先去忙吧。”情绪总是私人的,更何况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让其他人为自己的情绪买单,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太医尊重她的决定,摇摇头离开。   她靠在角落里坐了很久,直到一个人影停在她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谢。”她接过,抿了口。   “那对母女家中还有一个老人,以及父亲。”季睦洲抱臂靠在她的身边,俨然是她的保镖,控制着音量,刚好让她听到,又不显得聒噪。   她眼神微闪,在听到他说“老人”后问道,“是奶奶吗?”   “是,但是身体不怎么好,而且家徒四壁。”他说着,脸色不由得皱了皱,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   “家里主事人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来过。”沐惜月平静发问。   再乖的家属都有询问医生,和医生打交道的时候,她虽然记忆并不拔群,但来回交流过的人都记得请。   就像这闹事的人们,虽然蒙上了脸,她却还能认个大概,唯有这对母女,极为陌生。   事后她也曾问过其他太医,是否见过,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   可见这对母女的家人根本不上心,也难怪别人会把她们当软柿子捏。   “的确,自从知道她们染病后,男人就一直逃避在外,花天酒地。”季睦洲拳头捏紧,要不是在沐惜月的眼皮子底下,在发现这号人物的时候他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无力生气的人叹口气,“这个消息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暗地里给老太太一点补偿,找个靠谱的人照顾她。”   “好。”   即便她没办法做斩妖除魔的那个人,也不能做纵容妖魔的推手。   母女俩的死暂时隐瞒下来,原先对太医逐渐信任的重症患者忽然间眼神都变得闪躲起来,太医不在的时候还会暗中讨论自己服用的方子,看样子十分担心被做手脚。   当然这些都是武王气冲冲地告诉她的,末了还不忘吐槽一句,“没想到我守护的就是这样的人民。”   她无可奈何,打算将他和孟津的职务对调,怕他哪天看谁不顺眼抽刀就斩了。   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儿,无人会追究。   是夜——   “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捂着嘴巴的女子在叫完后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上。   其他闻声而动的病患们一冲出来便看到眼前令人震惊的场面——地上横陈着两句血淋淋的尸体,正是早些时候去世的母女俩。   被惊醒的沐惜月披了外衣急忙跑出来,瞬间清醒,应机立断,“武王,把人抬下去。”   其他属下自觉将病患往里面撵。   可尸体已经暴露在外,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她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那些血淋淋的伤痕,是她解剖时的痕迹,但后来都完好地缝了起来,还擦干净周围的血渍。   到底是谁这么丧良心,竟然干得出这种伤天害理,掘人祖坟的事!   “晚些时候有谁进来过?”她问武王和季睦洲,两人睡得比较晚,也许会掌握一些动向。   没想到两人同时摇头,话术也几乎一模一样,“今天突然觉得很困,很早就睡了。”   言外之意,没有听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他们都没听到,其他士兵更不用提。   沐惜月眉头蹙起,季睦洲这个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惊醒,怎么会忽视搬尸体这么大的动静? 第三百零八章 同归于尽又如何   “你们说今天很困?”她仔细回忆着方才两人的话,冥冥中抓到一个点。   “对,难道你没有感觉吗?我看你也是在人叫了之后才半梦半醒地出来。”武王点头,颇有些为自己叫屈的意思,自顾自地解释,“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沉点……”   “等等。”她止住他的话,仔细感受着身体,“你们有腰背酸痛的感觉吗?”   季睦洲和武王对视一眼,后者有些欠扁的,“这点酸痛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事。”   “所以有吗?”   “……有。”   沐惜月抓起两人的手腕把着脉,把完后又抓着自己的手试了试,脉象果然差不多,但绝对不是日常的状态。   一看她的表情,两人就猜到她的想法,季睦洲小心求证,“我们被人下药了?”   “很大几率。”   关键是怎么下的,又是有什么药。   “此人必然熟悉县府内的饮食起居,精通药物,且十分了解我们浅眠之人的习性……”她条条不紊地分析着,说到一半顿住。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刘希。”   “刘希还在县府内?!”武王最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是带头搜查他的人,真真是翻了个底朝天。   “恐怕是的。”沐惜月满脸遗憾地告知。   他立刻握紧大刀,“我现在就把这个狗贼找出来碎尸万段。”   “现在更要紧的是病患。”她沉吟,“况且他能躲避你这么多次的追查,想必躲藏之地十分隐蔽,且狡兔三窟,你现在匆忙去找,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武王咬紧唇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现在先去看看病患的情况。”僵持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季睦洲提议先去病患那边看看情况。   沐惜月深以为然,没再和他东扯西拉,转身去看被强行挡回去的病患。   他们一个个挤在门边远远望着,似乎在猜测他们谈话的内容,看到他们回头后同时瑟缩一下。   这倒是出乎几人的预料。   季睦洲最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他们是怕你一个不顺心就把他们药死了。”   沐惜月和武王双双无语。   但尸体被发现了,总需要一个解释,她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这对母女,因为前两日的延误治疗,导致今天病重,直接离世。”   这话又是变着法的威胁,暗示他们每天记得吃药,不然天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他们。   病患们也不敢做声,最开始几个喜欢带头的人脱臼才刚好,不敢再闹,其他人自然也不会闲着没事做出力不讨好的事。   见他们没人说话,沐惜月只当他们默认,“没有异议的话,各位早些休息,至于今晚这出的肇事者,我会尽快查明给大家一个交代。”   回应的人寥寥无几,她也不太失望。   次日一早,便有病患在那里叫唤着说肚子疼,太医轮流查看无果,李太医又在照看重症患者,无奈之下只能请沐惜月过去看。   她急匆匆赶去,扒开层层围着的人,将肚子疼的人半扶起来,仔细地询问诊断。   那个病患忽然一抬手,将一支锋利的钗子抵在她喉咙处,卡着她的脖子往后,恶狠狠地威胁,“谁都别过来,不然她的命就没了。”   季睦洲没防住这一出,懊恼地要抽剑,那人使了使劲,钗子深入一分,已经有一个小小的血点。   担心他说到做到,季睦洲按捺住烦躁,放回剑,平稳着他的情绪,“你想要什么,直说。”   “我要这周围的侍卫都走开。”他大声叫嚣着,看着外头不敢动的侍卫,“我们在县府内必须能够自由活动。”   这群人就是个不定分子,若是真的自由活动,不知道能闯出什么祸来。   季睦洲本来不打算答应,须臾间看到沐惜月暗示的眼神,只得忍下,顺着他的话,“还有别的吗?”   “有死亡要及时告知。”他继续提着条件。   “还有呢?”   “要刘太医回来!”   这么多铺垫,恐怕最后一个才是重点。   在他桎梏下的沐惜月和缓开口,“就算刘希回来,我也不会让他掌权,又有什么用呢?”   那人也被问得顿了顿,随后又恶狠狠地抵着她的脖子,“他回来了,我们自然就听话了。”   这么说,他才是稳定民心最重要的存在。   沐惜月与季睦洲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示意后面的武王暂时退后,她缓缓道,“就算我们想要他回来,没有找到他的人,又怎么办呢?”   在这个问题上他倒是不磕绊了,迅速回答,“只要你答应,刘太医自然就会出来了。”   说明刘希在这附近,能随时得知他们的动向。   要么梁上,要么地下,要么混迹人群。   梁上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刘希会武,但季睦洲和武王哪个武功不比他高,应当早就察觉到了。   所以很可能在地下,也许这里有他们没注意到的暗道或地下室。   至于人群中……相信武王不会放过任何一张不太熟的脸。   她视线往下看了看。   武王立刻打了个手势,带着人悄悄撤离,寻找暗道,而季睦洲则留下继续与他周旋,以找到救下沐惜月的契机。   “你们到底答不答应?”距离上句对话已经过了点时间,没有得到回答的人有些着急,心里还挂念着今天的药没吃。   她故意耗着时间,与他东拉西扯,“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话,万一答应你后你又提出别的要求,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要挟她的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时也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想不通透干脆就放弃了思考,“别和我整那些文绉绉的,我的条件就这三条,你答应了我就放人。”   “你提的条件对我没有任何保障性,我就命一条,你要拿便拿。”沐惜月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伸长脖子。   与此同时,季睦洲在不远处阴森森地警告,“如果她少了一根毫毛,明年的今天就是辽安县的祭日。”   他说得出,更做得到。   威胁的人气势一下弱了许多,不知想到什么又挺起腰杆,“既然你不在乎你的命,我也就是贱命一条,同归于尽又如何!” 第三百零九章 你付得起责任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季睦洲目光紧锁,担心他做得出来,声音越发低沉,“哪怕赔上其他所有人的性命?”   重复一遍并非是为了问他,而是强调给其他助纣为虐的人。   沐惜月真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他不屠城,景墨也不会放过这些帮了腔的。   病患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桎梏着沐惜月的人生怕他们反悔,高声道,“你们以为他真的有权力决定吗?”   其他人瞬间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太医罢了,就算她死了,只要我们都痊愈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的。”他掷地有声,振振有词,“更何况本来就是她先隐瞒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反正就说沐惜月不是好人,就算死了,只要疫情得到控制,皇上不会有任何反对之词。   “皇上不发话,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哪里来的权力屠城?皇上肯定会追究他的责任,难道他不怕掉脑袋吗?”   这一通分析好像有点道理,他们大多都是差不多的思考能力,在同一个思维世界里,极其容易被说服。   所有人立刻同仇敌忾地对着季睦洲,“你别把自己太当个人了!”   季睦洲冷笑一声,嘲讽他们的无知,悄悄握紧剑,打算来个下马威,却触到沐惜月小小不赞同的眼神,按捺住,警告着,“她是皇上的心上人,准皇后,你们真的有胆子?”   那些人一听,彻底慌张起来。   “准皇后?没听说啊。”挟持沐惜月的人小声疑惑着,质疑他话的可信度。   “你不信也正常。”尽管被钗子威胁着,沐惜月仍然淡定无比,慢悠悠开口,“皇上一度不允许我亲自前来,但疫情一日不解决,就一日得不到安宁,所以我才来此。”   她的语气淡定稳重,不似说谎。   挟持之人游移不定,正在此时武王带着人回来,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摇头,表示没有任何线索。   怎么会。她以眼神询问。   武王还是摇摇头,这周围的地皮他都快挖空了,没有任何暗道,还让混进去的人趁乱检查了地板,没有地下室的痕迹。   既然找不到,那就只能硬来了。   她叹口气,“睦洲,动手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飞快地闪过去,那人还在发愣,只觉耳边掠过一阵风,等再回神时手里已经空了。   这无异于突生的变故,情势瞬间逆转,他们手无寸铁,对武王季睦洲他们来说,犹如瓮中捉鳖。   “刘希什么时候联系你的?”找不到人,就只能拷问。   那人被押到他们跟前,侍卫不客气地给了他双膝一脚,迫使他跪下。   “不知道。”他眼神躲躲闪闪,说话犹犹豫豫,还不时地瞥向某个角落。   受他误导的人立刻派了两个士兵过去搜查角落,毫无所获。   “是吗?”她淡淡地应了两个字,朝武王颔首,示意他来问讯。   武王军人出身,带兵打仗,什么拷问的活儿没做过,这简直轻而易举。   季睦洲将人扭到他跟前,死死押着他的双肩。   剩下的就不用沐惜月操心了。   她悠然地走到一边,李太医略带埋怨地,“既然早可以审问,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说着手上却给她脖子上的伤口擦了擦药,擦完后不免又唠叨两句,“还好伤口不深,万一他真的手里没有分寸伤了你,可怎么办?”   “他要是真的有那个骨气,又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她轻笑,从一开始就没把这种人放在眼里。   她看得太多了,这些无赖混账,仗着一身死皮赖脸的本事要挟他人,偏偏还有人上当。   想到自己前世死亡的缘由,她不由得脸色暗了下来。   不过也是好事,至少让她学到了很多,比如面对这种病人,不需要多么尊重。   那边病患求饶声响起,想来也是被武王吓到,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说什么,远远地看到武王脸色骤然变化,拔高了点音量,“你说什么?”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您高抬贵手!”紧接着便是那人慌乱的求饶,生怕他以为自己在撒谎。   “那他之前藏在哪里?”武王没有大意放过他,紧跟着追问。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我也不知道,他是昨天晚上从窗户溜进来的。”   武王看了眼房间,冲士兵颔首,立刻有两人过去查看,不多会儿回来,“的确有翻窗的擦痕。”   “检查脚印。”他立刻下令。   等人出去了,他才回头瞪着那个人,“这个刘希还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就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做,我们就能痊愈出去。”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话摆明了还有隐情,沐惜月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一巴掌打过去,打得他懵了片刻。   “他让你煽动,你就煽动?”她平稳的声音下藏着怒意,“有多少命悬一线的人,若是因为你的煽动丧命,你付得起责任吗?”   他捂着脸没有回答。   “刘希的原话怎么说的。”   没想到连沐惜月都凶了起来,扇了一巴掌后他老实了许多,将刘希的话一五一十地背出来,与他所做的差不多,唯一说到某个点,沐惜月突然打断他。   “他说让你尽量多拖时间?”她眉头微蹙,直觉不对。   若是他真的想煽动这里的人,应该速战速决才对,她今早答应,他也能尽早回到县府,施行他下一步的计划。   “对,还说最好等到巳时。”   沐惜月看了眼天,马上就到巳时,难道他的计划和时间有关?   “咻——”箭声贴着她的耳朵,直直插在跪着人的颈上,他眼睛瞪大,嘴巴动了动,似乎想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一头栽在地上。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竟然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杀人。   武王与季睦洲立刻护在沐惜月的周围,警惕地打量着,病患们更是吓得缩进房间,紧张的沉默中,病患里忽然有人嚎了一嗓子,“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的!”   一句话将矛头调转到沐惜月的身上,她眉眼微沉,在病患中寻找刚出声的人。 第三百一十章 大事不妙   可大家都带着口罩,那人又隐藏在人群里,一时间实在找不到。   群体的智商总是低下的,有人做了领头人,其他人自然只有附和的份儿,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另类。   于是在他喊完了之后,他们忽然激动起来,仿佛一切的混杂与病痛都找到了源头,大声声讨着,“对,如果不是你在这里闹腾,我们怎么会到现在都还待在这里,跟坐牢一样。”   沐惜月沉眉打量着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仍然让人心寒。   纵然她能理解,即便文化高的人都容易受到舆论的左右,更别说这些没怎么读过书的老百姓,很容易忽悠。   “各位,如果没有沐太医,你们现在已经死了。”武王看不下去,高声为她说话。   不说还好,一说他们更加群情激昂,纷纷嚷道,“到了现在还在威胁我们,你们真的把我们的命放在眼里吗?”   “不过是想讨好皇上的狗官罢了,真是恶心。”   “看看他刚才对同乡做的事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这里装什么装。”   ……这样的议论层出不穷,一时间盖住了维护秩序的士兵的呵斥声。   眼见着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再不控制恐怕就惊扰了甲字房的重症病人,沐惜月使了个眼色,示意武王以武力镇压。   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些武器,男人们几乎人手一把刀,女人则拿着棍子等木制品防身。   看来刘希早就暗中准备好了一切。   竟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运进来这么多东西,想必顾兴元和仇思给了他不少的帮助,是她大意了。   壮年男人力气大,又满含怒火,拿着刀就乱劈,士兵们顾及他们的身体,又碍于身份,只能堪堪防守,这也导致士兵们一度落在下风。   混乱中有人猛地砍断士兵的半截手,士兵痛到心里,下意识松开,出现了一个豁口。   一旦出现豁口,其他的防守也会逐一崩溃。   他们冲出包围着的圈子,聪明地没有冲沐惜月过去,而是朝一边的士兵已经手无寸铁的下人下手。   下人们原本只是来跑跑腿,哪里见过这种真枪真刀的场景,立刻鸟兽四散,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担心他们浑水摸鱼跑到外面,杂乱中沐惜月勉强还能镇静地吩咐武王,“看好各个出口,不要放人出去。”   这些人还未确定彻底痊愈,冒险放出去会有更大的危险。   “是。”接到命令的武王转身要走,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对季睦洲道,“保护好皇嫂。”   “嗯。”不用他说,他都知道。   牢牢将她护在身边,季睦洲掩护着她撤到安全的地方,李太医已经被太医们推到药房里,顺便关了房门上了锁。   沐惜月看了眼开着的甲字房门,还是放心不下,低声对季睦洲道,“我们先去把甲字房的门关了。”   季睦洲略有犹疑。   那边此刻有很多暴民,他们毫无章法地乱挥,他担心会在混乱中保护不好她。   猜出他的想法,她又道,“不要紧,他们伤不到我。”   她这话等于白说,但季睦洲不能不停,就算他现在不答应,等会沐惜月还会偷偷跑过去,那样更让人不放心。   犹豫再三,他带着人往那边走。   带着人和不带人完全两样,他在耳听四路的同时还要时时刻刻确保身后人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乱砍一气的病患们回头看到他们俩,有人喊了一句,“就是那个妖女,我们杀了她!”   他们刚要冲,被季睦洲瞪了一眼,脚下慢了点,想到他之前的表现,又有点害怕。   其中一个最壮实的人大手一挥,丝毫不怕,大声道,“他们只有一个人,我们五个人,怕他们吗?”   五个持着大刀的壮汉对一个持剑的书生和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太医,似乎胜负已定。   沐惜月摇摇头,他们终会为自己的自大负责任的。   五个人大喝一声,一拥而上,季睦洲长臂一拨,将她揽到自己身后,同时抽出长剑,兵刃相接的声音狰狞刺耳。   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的沐惜月只能紧贴着他的后背,争取不给他添麻烦。   有一人察觉到她拖后腿的存在,刀锋一转,直直砍向她,她惊了惊,还未反应过来,季睦洲托着她的腰转了个圈,躲开致命一刀。   将她稳稳放下后脸色严肃,低声与她交流,“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村民。”   “我也觉得。”看他们的身手不像是没有学过的人,看来是刘希故意安插在里面的人。   可人数没有变,其他五人呢?   她心里一凉,有个不好的猜测。   “速战速决。”沐惜月上急于求证,说完这四个字后便身子一闪退到墙角,给他留出发挥空间。   担心又着急的人迅速使出杀招,五人无一幸免,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季睦洲快步跑过去,“想到什么了?”   “如果他替换了五个人,那么那五个人必然是出了府,而我们还不确定他们是否都恢复健康。”她勉强理清楚。   “那得尽快确认五人的身份。”   “记录册在药房,但是现在这么混乱,压根不能一一核对。”她难得十分着急。   “先别急,我们先去药房拿记录册。”他安慰她,沐惜月走时还不忘想着关上甲字房的门,可里面的人却齐刷刷地用惊恐眼神盯着她身边的季睦洲。   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沐惜月飞快地解释了一句,“方才那几个人不是这里的病人。”   重症房里的病人没有任何反应,当然不信。   不管他们信不信,她没有时间继续浪费,伸手关了门,才跟着季睦洲匆匆赶到药房。   “怎么了?”太医们听到外头刀剑的争鸣本来就担惊受怕,她忽然焦急闯进门来,任谁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时记录病人的册子在哪里?”她一进门便问。   负责管理文本的太医立刻走到一个柜子前,翻着翻着,疑惑地“诶”了一声。   大事不妙。 第三百一十一章 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册子丢了?”原本心怀侥幸的沐惜月眼中难掩急切。   太医皱着眉,有些抱歉,“我可能忘了,再找找看。”   其他手空着的人也开始一起翻箱倒柜,整个药房能打开的箱子柜子以及一切能储存东西的地方他们都打开看了一遍,依然什么都没有。   “真的没有?”她心中已经隐隐猜到结果,却仍然不肯相信。   往日只是清点人数,且为了便于管理都编了号,毕竟县府内的封闭工作做得十分完美,因此她也没有想过挨个点名,若是早些时候谨慎些,每日点名,至少册子不会丢……   “不要怪自己,如果刘希真的要偷,就算你时时刻刻放在身边也会被得逞的。”季睦洲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低声安慰。   这安慰在当下的时间点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点点头以示回应。   等翻箱倒柜完了,李太医才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希偷偷换了五个病人出去,但我们不知道是谁。”她无比揪心。   “啊,万一他们出去后传染给了其他人,那我们这么多日的努力就……”有太医立刻小声猜测,本来声音很小,但因着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大。   李太医立刻看过去,自知说错话的人瞬间噤声。   “他说的也是我担心的。”在众人面前,她很好地收起自己的慌张,越到这时候越需要冷静。   “那你打算怎么办?”   “按理说他们五个人出去不会不惊动值班的士兵,除非……”她忽然顿住,与李太医对视一眼,后者显然也想到了,“他们会趁乱走。”   这个“乱”自然就是指此时。   虽然及时让武王去安排,但也可能有他们忽视了的漏洞。   外面吵闹声似乎小了一点,谨慎起见,沐惜月还是要求李太医他们在药房避险,自己则打算与季睦洲再跑一趟。   季睦洲不太赞同,拦住她的胳膊,“外面我去核对便可。”   “不,我亲自看一眼比较安心。”越乱,她就越担心,总要事必躬亲。   “如果皇上在这里,他也会和我一样阻止你的。”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现在出去无异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她可以,但他们不行。   “如果他在这里,他也会同意我的举动的。”沐惜月对景墨有相当的信心,且十分信任。   季睦洲无法,只得带着她。   县府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那五个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武王在安排好后看到他们俩的身影,忙跑过来,“怎么了?”   “有人溜出去吗?”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他自信回答。   沐惜月点点头,稍微安心些,将里面的情况以及现有的担忧都告知一遍,武王了然颔首,“病患很好控制,现在已经折腾不起了,马上就能全部塞回去,至于你说的人,我去找找。”   说着便带人离开。   “现在安心了吗?”季睦洲问。   “好多了。”   “去看看甲字房的病人。”他不想她继续如此劳累,而不劳累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医好所有的人,所以难得主动催她去工作。   沐惜月眼角带笑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倒没有说反驳的话,拔腿往回走。   如她所想,甲字房的病人都慌了神,不知道该相信谁,见她进去都不由得一颤,有些闪躲。   她叹口气,好声解释,“刚才的五人,是会武功的刺客,季先生为了我的安全,才当场灭了口。”   原以为自己解释得足够清楚了,但病人们眼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不管他们放不放松,反正她要开始自己的工作了。   她大步走过去,挑了一个看上去还算镇定的人开始把脉,的确有受惊的现象,但好在没有影响病情。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待病人,她还算温柔。   后面的人逐渐放松警惕。   一一看过每个病人,她才彻底松懈,还好。   “你们安心休养。”交代完后才关门出去。   不多会,武王便派人过来禀告,“人都控制住了,五个人也找到了。”   “找到了?”这算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   跟着士兵急忙过去,角落里有个大缸,五个人正五花大绑地挤在里面,看上去不省人事。   还未等她担心,武王便主动道,“他们晕过去了,像是被人打晕的。”   “打晕?”沐惜月狐疑地又看了眼捆在一起的五个人。   说是刘希所为,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信的。   若是仇思,她又不是很理解。   真的有心搅乱,自然是把五人丢到人堆里,或者干脆放回去,怎么会放在这里,莫非是没来得及运出去吗?   “对了,在外面还发现了一些痕迹,好像是有人故意拖过来的。”武王补充道。   这就奇怪了。   “会不会有人在暗中帮我们?”武王的亲卫小心地提出猜想。   虽然他们都觉得可能性不大。   沐惜月脑子里却瞬间冒出一个人,随即又连忙把他甩出去,不可能,朝廷上下都乱成一锅粥了,他应该没有精力跋山涉水来这里。   “不管是谁,都不能放松警惕,这五个人单独监视着,等他们醒了之后问问情况。”她条理清晰地吩咐。   “是。”   重新被关回房间的病患们骂骂咧咧,在房间里各种打砸,既是发泄不满,也是恐吓着外头的士兵。   尽管士兵不为所动。   “他们的药暂时别送了。”沐惜月路过的时候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还特意拔高了声音。   里面的吵闹声一下就静止了,随后是更大的声响。   “真不送吗?”李太医刚好听到这话,有点意外。   当初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是她,现在说暂时不送的也是她。   “他们的情绪,只会浪费我们的药材。”她面上有些漠不关心,显然这次动了真怒,“反正他们还有精力闹腾,相信挺个一时半会的不是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这里与她以前生活的地方不一样,既然有权力决定,她当然不会委屈自己。   也不管里头的人怎么想,转身去了药房,现在重症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再来这么一次,怕是甲字房里的人都遭不住。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还有心思笑吗   暴乱暂时得到压制,士兵们在简单地休整后重新开始值班,在混乱中不小心受伤的人也得到妥善安置。   好在伤情并不严重,两个太医足够应付,分走两个太医,还剩下十来个,他们都正襟危坐等着沐惜月的调派。   “你们几个都去休息吧。”她大手一挥,说完后其他人难掩惊讶,彼此看了一眼,不太相信。   有人推了推李太医,想让他帮忙问问怎么回事。   毕竟并未解除,这些病患还需要医治,若他们都去休息,那谁来盯着这边的动向?   “沐太医说的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们就去吧。”没想到这次李太医也应和着沐惜月的建议,其他人更加讶异。   李太医可是出了名的负责,有病人在的地方,绝对有他的身影,如今怎么可以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这……”   “你们去就是了。”李太医德高望重,既然他都发话,正好他们也都疲累不堪,行过礼后离开。   等药房里只剩下她和李太医的时候,后者才问道,“这样安全吗?”   “放心吧。”她极有把握,看向老人时眼中有笑意,“您若是不同意也不会让他们走了。”   虽然李太医没有现代医学的背景,但经过这么久的研究,也大致明白这不是致死率特别高的疫病。   沐惜月曾经试图告诉他这只是稍重的流感,但是考虑到还要解释背后一系列的原理,只好放弃。   这样的流感下,身体素质好的最多一月便可痊愈,反而是有严重基础性疾病的人容易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大病。   所以甲字房里的人大多都是年迈的老人,而那些闹腾的都是年轻人。   至于那对母女……她不由得又叹口气,本来可以保住的命,就这么生生没了。   “现在已经控制得很好了。”李太医似乎很了解她的心情,在她眼神暗下的一瞬间安慰着,“老朽这一生也处理过不少瘟疫,这是时间最短的一次。”   这样的夸奖让沐惜月稍微好受了一些,自己也不是全然无用,虽然最开始走了些弯路,好在后面他们配合默契。   不过比较麻烦的是这里没有应对流感的药剂,家家户户也没有囤药的习惯,一旦大范围爆发,药的供应就是个大问题。   忧国忧民的人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改变这个现状。   一天过去,甲字房的重症患者得到悉心照料,药物及时送达,原先伺候那群闹腾之人的下人都挪到这边帮忙。   不仅太医松口气,下人也松口气。   这一天除开上午的杂乱,下午还算平静,乱民闹了一下午也没力气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并没有打算给他们送饭的沐惜月早早地检查完甲字房的病人,放了其他人的假,站了一天岗的士兵也换了岗。   总之除了里面的人不太好过,其他人都还挺轻松的。   “还是没有找到刘希?”沐惜月问回来复命的孟津,县府内没有,县府外也没有,那这个人去了哪儿,人间蒸发吗。   “踪迹都找过了,没有。”孟津拱手回禀。   “没关系,让下属们不要掉以轻心,有异样及时上报。”慢慢等,总会得到狐狸露出尾巴,刘希一个人撑不了多久。   至于顾兴元可能的支持,她没有当回事。   大不了一网打尽。   现在孟津、武王的人都在这里,还有送药的一批人,和顾兴元硬对硬,不见得会输。   更何况顾兴元不可能在这里放很多人。   她十分自信自己的判断。   “那还未完全恢复的病患……”孟津回来的时候便听说了早些时候的事,很是紧张,饶是武王再三强调已经没事了,但他还是放不下心。   沐惜月轻描淡写地,“先让他们饿着吧。”   “万一他们以此为证据……”   “不用管。”她不是正人君子,为了给他们应有的惩罚,撒撒谎也没关系。   这里的大小事基本都是她拿主意,孟津也无回嘴之力,抿唇应了。   是夜,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喘息的太医已经熟睡,就连李太医也安然睡下,只有沐惜月望着屋顶,心里有隐隐不安。   虽然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可直觉告诉她有遗漏的地方。   至于遗漏了哪里,她暂时找不到。   武王与孟津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防守的要点,她若是三番五次确认反而像不信任他们。   怀着担忧睡去,夜更沉的时候,她似梦非醒间捕捉到微小的火光炸开的声音,本来以为是梦境,等静下心又听到更大声的“啪嚓——”一声的时候,猛地坐起身。   披了外袍,打开门,四下张望,一眼看到煎药房那边微弱的火光。   不好。她叫了一声“季睦洲”便立刻往那边赶。   煎药房后头储药的地方原本只是闪着火光,在她靠近的瞬间忽然炸开,大火熊熊腾起来,吓得她往后退一步。   “救火——”她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里喊道。   后面已经有士兵提着一桶桶水过来,但远远不够。   火势越来越旺,沐惜月着急地看着混乱的现场,有心帮忙,但跑得没有士兵快,力气没有士兵大,此刻凑上去无异于添乱。   她左右打量了一遍,喊上季睦洲跟着自己绕到煎药房背后,地上有一些细碎的土,“拿土盖火。”   两人拿了边上大大的簸箕,直接将土往火里扬。   半柱香后,这里的火势终于得到控制,她顾不得散发的高温,从烧得漆黑的后窗钻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   “小心一点。”季睦洲迅速甩下手里的簸箕跟进去,见光线昏暗,一剑劈开挡住视线的木板,点起一个火折子。   “别又烧着了。”沐惜月一回头看到火苗,后怕地说了一句。   季睦洲却突然笑出声,遭到前面人的白眼,他只好憋住笑解释,“这样的火不是火折子能造成的,你放心吧。”   “药材都烧光了,你还有心思笑吗?”心急如焚的沐惜月语气重了点。   被训斥的人微咳一声,没再出声。   跟在她身后尽职地帮她打着光。   地上都是烧黑的木板,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远处放药材的柜子和板车。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走。”她快走几步,借着季睦洲的火折子四下打量寻找,毫无所获。   她看着满地的灰烬失神。   这些药材是结束这场疫情的关键,轻症患者也许一两天不必用药,但这些重症患者根本离不开药物的支撑,但凡缺了一顿,情况就有急转直下的可能。   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只可能是一个人——刘希。   “掘地三尺也要把刘希给我找出来。”她咬牙切齿。   枉他身为太医,竟然罔顾人命。   “是。”季睦洲拱手应下。   这里只有几个煎药罐保住,其他的都化作一堆灰烬,明日的药没有着落,她没有任何心情做其他的事。   “药材……”   “现在去邻县来得及吗?”她打断李太医的问话,转而问季睦洲。   上次快马加鞭不过一个小上午,现在离天亮还早,快去快回,也许来得及。   “来得及,但他们未必肯借。”季睦洲实话实说。   “上次怎么做,这次也怎么做。”她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尽快拿到可用的药材。   季睦洲与远处的武王对视一眼,后者会意,“既然使用武力,不如我带人去,效率更高,不用和县令交涉。”   他们是皇室的军队,不受地方管控。   沐惜月一想也有道理,便点头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其他善后工作由沐惜月亲自来做。   首先便是尽可能隐瞒这个消息,病房离这里还有段距离,方才他们灭火用的水源也是在更外面的地方,理当不会惊动甲字房的病患。   想是这么想,但她不敢肯定,思考再三,委托李太医去看看,同时让孟津调回一小队人去看着那满房间的隐患,生怕他们抓到这个机会一涌而出。   大火灭下,众人脸上有隐隐的担心,但沐惜月只是让他们安心,各司其职,不要自乱阵脚。   只有被惊醒的太医们站在门口低声议论着,看到她回来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   “我们好像知道刘希这么做的理由。”其中一个人在同伴的鼓励下站出来,低声道。   沐惜月睁大眼,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他……他和杨树是前后辈的关系,杨树非常照顾他,总是会给他各种指导,虽然杨树年纪比他小,为人处世却十分老练。”那太医缓缓道。   “所以……?”   前后辈所以要给他报仇吗?这前后辈的关系也未免太深了。   “而且……他与杨树,是表兄弟。”   这才是关键的地方。   “他们自幼相依为命,刘希后来进宫也是杨树的牵线。”   这下她就能明白了,刘希的动机。   “所以刘希要为杨树报仇?”她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气愤还是无语。   “应该是的。”说完太医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法继续。   杨树的死因,他们心知肚明,而刘希竟然为了这样的人,断送自己的大好前途,实在可惜。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告诉我。”她点点头,看上去十分平静,没有责怪他们为何晚报这么重要的情报,“药材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去休息吧。”   “多谢沐太医。”   几人还以为自己会受到一点小惩罚,听到她的话都十分愕然,犹犹豫豫地离开。   他们都回到原位置休息了,她才靠着墙缓缓滑倒在地上,回想自己来辽安县后的种种经历,疲倦地闭上眼。   太累了。不仅要做决策,亲自执行决策,还要自己承担决策的全部后果。   没有任何逃避的借口或者理由,事情办不好就是她的决策出错。   以往这种决策只需要在手术台上进行,现在却突然搬到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里,来这里后她不仅是一个医生,还是一个政员。   如果不是这次辽安之行,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三头六臂的功能,能够兼顾政务与医务。   她靠在墙上,季睦洲远远地倚在树下守护着她,尽管再心疼她满脸倦色,也无法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更何况他非常确定自己一旦靠近,她一定会迅速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笑着说站累了所以蹲一会儿。   与其在她身边逼得她继续假装,不如远远地望着,默默地陪伴。   他不忍心她的逞强。   沐惜月在墙边靠到天明,他便在树下陪到了天明。   次日清晨,她陡然惊醒,睁开眼,看着泛白的天色,忙起身,站在原地晕了一会儿才站稳,正好看到着急跑过来的季睦洲,以为有了消息,“武王那边怎么说?”   “还没有人报信。”他眼神微暗,既心疼她一心只有药材,又气她不会照顾自己,“你昨天在外面待了一夜吗?”   “没有啊。”她矢口否认,避开他追问的眼神,笑了笑,“看样子武王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季睦洲默许了她的转移话题,跟着她的话接道,“嗯,再等一会儿。”   他说完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又没有开口。   可他们并没有等来武王的回信,反而等来了孟津紧张的报讯,“不知为何村民都赶到这边来了,手里还拿着锄头等农具。”   这一看就是要闹事。   “尽量将她们拦在家里。”沐惜月不想多起事端,忙道。   “人手不够,这边拦住了,那边已经跑过来了。”村民还有大几千,若是都涌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阵头疼,“具体什么原因知道吗?”   “嚷嚷着要讨回公道。”   看来是刘希在外面放了什么消息。   原来她漏掉的就是这一层,刘希既然能溜出去,自然会煽动内外,理想状态应该是内外接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为何,昨天里面的人闹的时候外面却没有听到声响。   她正在思考,里头的一个副将匆匆跑过来,“沐太医,病患开始闹事,说是您故意放了一把大火切断他们的退路。”   “什么?”   昨天下午的只是预演吗?   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是了,武王带了一部分人马出去,现在内外都处于人手不足的状态。   她忍住骂人的冲动,简单思考后迅速道,“睦洲你和副将去镇压后面闹腾的病患,孟统领你带着人把守好县府大门和辽安县的各个出口。”   “是。”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如拼一把   她又叫来一直在暗中保护的暗卫,“注意县府周围的各种动向,不要让任何人溜出去。”   “遵命。”   吩咐妥当,她又回身去叫太医们,“稳住重症患者的情绪,不要让他们也跟着激动。”   太医们加起来十来个人,稳住三十来个不能起床的重症患者应当还可以。   李太医带着太医小队过去,她自己则去了药房,将有价值的文件都收进口袋,随后将药房的门窗都紧闭,小跑着去县府门口。   短短几分钟,门口便聚集了百来人,嘴里的口号齐整划一,“无良太医,还我家人性命!”   沐惜月看着眼前这一幕,与当初她遭遇的何曾相似,还以为至少这里的人淳朴善良,会对救命恩人怀有一丝感恩宽待。   却才发现原来不管何时都会有这样的人。   看到她出来,群情激昂,纷纷大喊着,颇有让她偿命的架势。   在那群乌泱泱的人中,她甚至看到了之前特意让季睦洲安抚过的老太太。   “你们说我谋害人命,有何证据?”她凝视着这群人,高声问道。   大家安静了一秒,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位老太太的老伴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嘴里的人正是她之前注意到的人,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他们告诉我是老头子自己的原因,我和他生活了这么久,难道我不知道吗?”   沐惜月呆住,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还会反咬一口。   其他人把她的怔愣当做默认和心虚,愈发激动,“看,她承认了!”   于是以讹传讹,后面姗姗来迟的人听到的便是“沐太医承认她故意杀人”,这使得刚到的人更加气愤,纷纷举着手里的器具讨伐她。   随着人数的壮大,门口拦着的人逐渐有些吃力,节节后退,孟津护着沐惜月往里退了两步,低声道,“您还是进去休息吧。”   沐惜月深知自己在这里只会加重他的工作负担,除了要拦他们,还要分神顾及自己的安危,抿抿唇,转身进去。   她一走,群情激昂,跳着脚叫骂,“你这个蛇蝎女人,老天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这样的话环绕在她耳边,与上一世指责的话语重叠,她鼻头一酸,眼泪不受自己控制,吸吸鼻子想要止住泪水,却使泪水更加汹涌。   里头正在与病患作斗争的季睦洲一回头就注意到她的红鼻子,心疼又抽不开身。   “诸位,只要你们能突破这里,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保证一定治好你们的家人。”这道声音十分耳熟,是刘希。   沐惜月猛地回头,刘希正带着一批人马站在群众后头,高声指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找她的麻烦。   竟然还带了人。   毫无疑问不是仇思就是顾兴元,看这架势,顾兴元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彻底铲除她了。   他藏得可真够深的,能在这小小辽安县周围安插这么多人,若是她能分出精力,此刻正是将他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可惜她自身难保。   思想稍稍出离片刻,她干脆地冲刘希喊了一声,“药材都被你烧没了,你拿什么救人?”   她问得突兀却清晰,导致外头的人都怔住。   刘希颇为心虚地回答,“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她索性刚到底,正好拖延时间等武王回来,“你与叛国逆贼勾结,帮着他瞒天过海,现在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除掉我?”   她振振有词的质问使得他一时没能反驳,民众们不知内幕,也没吱声。   “除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对这百姓有什么好处?”刘希须臾之间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若你一心为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大动干戈?”   “我是皇上钦点,你的老师亲口承认过的太医,你呢?”沐惜月丝毫不慌,不疾不徐地辩驳,“还是说你气不过我处死了你那勾结逆贼的堂兄弟?”   短短的对话针锋相对,你来我往间信息量巨大,平日里只是计较蔬菜几文钱的百姓一时半刻哪里能梳理清,皱着眉彼此对望。   有人小声怀疑,“他勾结了逆贼吗……”   逆贼在他们心中等同于死刑,半分都沾染不得,万一这人真的和那逆贼有关,他们岂不是要连坐。   刘希就在他们后面,自然看出了他们的动摇,立刻变了口风,只抓住老百姓理解的事情,“你不要转移话题,既然你说你是真心为他们,那死去的几人怎么说?”   沐惜月几乎笑出声,抱臂望着他,“我们没来之前大批大批死去的人又怎么说?”   这个人果然是脑子不好,不然怎么会被顾兴元和仇思耍得团团转,在自己堂兄弟死后竟然还没能领悟其中真谛,真让人心寒。   她的伶牙俐齿使得刘希辩无可辩,停顿片刻开始耍无赖,“你害死了人是不争的事实,还故意不给病人药,你这无异于谋杀。”   “刘希,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是看在你太医的身份上,若你再执迷不悟,后果就不是耍耍嘴皮子能解决的了。”暂时处于上风,她开始虚张声势。   不一定能唬到刘希,但可以唬到百姓,既然讲道理讲不通,就只能让他们畏惧强权。   “你大可以直接抓我。”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后退一步,他身边的人迅速围了上来,将他护在中间。   “看到了吗?他有专人保护,可是你们呢?手无寸铁,你们确定还要这样吗?”沐惜月满意地点头,口风调转煽动围观的人。   百姓的命只有一条,他们当然更加珍惜。   沉默动摇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就算我们现在撤回,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又真的会救我们的家人吗?”   “对啊,刚刚说药材都烧光了!”   “我们现在骑虎难下,不如拼一把,赌一赌!”   七嘴八舌下,他们坚定立场,握紧手中的锄头镰刀,此时也断然不会再想逆贼之类的事, 只能硬着头皮冲。   沐惜月叹口气,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   刘希猛地打断她的话,“她现在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军!”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怎么会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还在围观的群众瞬间清醒过来似的,丢掉所有的顾虑,拿着手中的武器便开始往前冲。   孟津的人拢共就二十来个,还要顾及不能伤害都爱他们的性命,回击里自然就收敛许多,对面则是不要命地往前,他们被逼得节节后退。   “沐太医,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的。”孟津在沐惜月耳边低声道。   沐惜月沉着眼观察着眼前的混乱,她当然知道撑不了多久,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拉下水一个是一个。   实在不行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保护好太医和病患。”她低声吩咐,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既然堵不了他们的来路,就必须保住还能救治的人。   孟津看了她半晌,没忍住建议道,“这些暴民,即便用武力镇压,朝廷也不会怪罪的。”   朝廷当然不会怪罪,但日后可能就会有有心人添油加醋,借此挤兑景墨的权力,她不能放任任何可能的把柄。   她上前一步,扫了一眼闹事的人群,有不少下属已经受了伤。   “换季睦洲来。”她低声道。   季睦洲毕竟是体系之外的人,动手也不会被过于追究。   他依言照做。   不多时,季睦洲便被换过来,与沐惜月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抽出长剑,给闹得最凶的人腿上来了一剑。   那人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血汩汩地往外流。   其他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僵住,刘希一挥手,示意顾兴元的人冲上去,压低声音暗示,“杀。”   伪装成村民的人混在人堆里,趁乱一剑刺死了刚刚受伤的人,收剑后惊恐大喊,“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这一喊,村民更加惶恐,本就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如今被这突发状况一激,更是不管不顾,举起手中武器便冲过去。   士兵未料到这突变,抵挡不及,被人群一把冲开,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沐惜月更是避之不及,脚跟绊倒凸起的石块,眼看就要摔倒。   混乱之中季睦洲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扶着她站直身体,掩护她往后撤退。   还不忘低声叮嘱,“紧跟着我。”   “好。”命要紧,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眼睛四下观察着。   冲进来后的百姓喜出望外,没想到如此轻易,瞬间士气高涨,拿着武器到处打砸,颇有一副强盗进山的架势。   “就任由他们冲进来吗?”若是再耽搁一点时间,怕是连县府都保不住。   他们尚且有自保之力,可李太医那样的老人,却是毫无办法。   “武王应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再多拖一些,等他到后从外包抄。”沐惜月当然不可能把悉心建起来的地方拱手让人,沉眉回答。   说完看了眼外头略显得意的刘希,咬咬牙,在季睦洲耳边吩咐道,“去把刘希抓了。”   “那你……”   “我没关系。”她看了眼急着往里走的群众,大概率没有注意到她,只要她能苟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就可以躲过一劫。   季睦洲纵然再不放心,也明白擒贼擒王的道理。   抓到刘希,这些人才会忌惮一些。   将沐惜月妥善安置在一堵围墙后面,让她躲好,自己则特意绕了大圈出去,避开他们的视线,打算从后绕。   沐惜月屏息等在围墙后观察着局势变化,手边放着一块板砖和一根长长的竹竿。   打砸声在耳边混杂,人群交杂中,她注意到孟津正在掩护着李太医等老人撤退,心中稍稍安心。   “哈,我是说躲到哪里去了,原来在这里。”一颗心还没放下去,耳边乍然响起一个嚣张跋扈的冷笑。   她心一沉,扭头看着来人,是方才百姓里领头的那个人,看样子也是刘希授意。   “有事?”她面上镇定,起身的同时暗中拿起身边的板砖。   那人逼近一步,笑得猥琐,“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老大想和您亲自谈谈。”   沐惜月眼睛微眯,一时不清楚他嘴里的老大指的是刘希还是仇思,亦或者顾兴元,“恕难从命。”   “那就由不得你了。”他猛地欺身向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锁住她的双手,她屈膝攻向他的下身,在他吃痛时转身就跑。   围墙有些高,她没能及时进去,只能绕着围墙跑,下意识地跑向季睦洲那边,至少他能腾出手来。   没想到才绕到一边,一头撞在一堵肉墙上,还在发懵,那人已经一把箍住她的肩,低声道,“去哪里这么急?”   慌乱中的人一时没有听出来,只以为是刘希的人,手忙脚乱地挥起手中的搬砖,对面的人冷不防被她砸中,额头的血滋滋流下来。   她挣扎着要走,那人却无奈地笑道,“惜月,才一月不到,你就不认识我了?”   此刻她才稍微冷静下来,猛然抬头,触不及防看到对面人嘴角的微笑。   “景墨?”她恍然如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他额头流下的血,哑言,“对不起,我……”   “没事,你只是害怕。”景墨眼底满是温柔,右手一抬,打晕逼近的敌人,左手则牢牢牵住她的手。   沐惜月云里雾里地跟着他走了几步,猛地想到他额头的伤,愧疚自责,“你的额头,我帮你包扎下。”   “一点小伤,等下再处理。”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牵着她的手缓缓回到县府里,不知何时杂乱声安静下来,大院内只剩一片狼藉昭示着刚才的动乱。   “已经镇压下来了,不用担心。”他解释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话音刚落便看到转角后整整齐齐的军队。   此刻沐惜月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你怎么会来?”   “你离开时说最多七日便可控制住,可这几个七日过去了,毫无动静,我身为你的夫君,难道不该担心吗?”他语气像掺着蜜,裹着她的担心,抚慰她的疲惫。   她没再发一言,那边季睦洲揪着刘希来汇报,一眼看到他们并肩而立,视线转到他们交握的手,眼中黯淡一闪而过,屈膝交出被五花大绑的刘希,“回沐太医、皇上,刘希人带到。” 第三百一十六章 也不差这时半刻   “有劳你了。”沐惜月伸手要去扶他起来,手稍微动了动,没能动作,景墨的大手格外孔武有力,让她动弹不得。   她偏头疑惑地看过去,后知后觉现在的状况,千军万马前,皇上自然有他的威严要树,她身为他身边的人,自然也要端庄有礼。   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沐惜月收回要去扶的手,“你稍事休息。”   “谢沐太医。”在人前,他理智地保持着距离,毕竟君臣有别。   沐惜月点点头,退后一步,站在景墨的身侧,与先前救治病人时的亲和全然两样。   季睦洲起身后便与孟津站在一条线上,谨记做人臣的本分。   方才闹得不可开交的百姓此刻被士兵人手一个控制着,刘希跪在最前面,不多时,一个身着铠甲的人步伐沉重地走进来。   “皇上,人找到了。”说完,让开身子,士兵从他身后丢出一个颤颤巍巍的人,正是再度逃窜的仇思。   “只找到他了吗?”沐惜月转头问景墨,既然他来到这里,想必也清楚顾兴元就在后山上。   “顾兴元在控制中了。”两人视线相交,十分默契,他低声安抚着她的心,“等这里的事安顿好,我便带人上山。”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底下百姓瑟瑟发抖。   最初还以为季睦洲说沐惜月是皇上的心上人不过是在骗他们,眼下看到两人亲亲密密的模样,才算彻底相信。   “她真的是皇上心上人吗?为什么皇上不册封皇后?”即便被士兵按着脑袋,他们还在低声八卦交谈。   “闭嘴!”身后的士兵呵斥道。   而这小声的议论已经传到了景墨和沐惜月的耳朵里,后者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倒是身边人握紧了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力量。   不是没有册封,只是时机不成熟。   两人都懂这一点,而这一点没必要向别人陈述,旁人的目光与他们又有何干。   “将仇思和刘希关进死牢。”景墨声音低沉,声线里有些微的黯哑。   沐惜月听出他话后的疲惫,难免担忧心疼。   从京城赶来,路途遥远,且要跋山涉水,他又带着这么多人,想必路上也没有休息好。   “先去休息下吧。”她温声摇了摇他的手,“这里有他们控制,不会再有其他意外了。”   “嗯。”只有面对沐惜月的时候,景墨一丝不苟的脸上才有微弱的笑意。   由于县府算是重灾区,景墨等人的住处被安置在了离县府不远的人家里,住进去之前沐惜月还特意拿艾条熏了一遍。   这里没有酒精或者消毒水,只能勉强用用艾条。   士兵们识趣地没有打扰,各自安顿。   沐惜月亦步亦趋地陪在景墨身边,关上门,待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时,气氛陡然怪异沉默起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走到桌边,用手探了探茶壶,还是温热的,为他沏了一杯茶,平缓发问。   “两日前从京城出发的。”   两日便赶到,她抬眼看向他,眼中诸多情绪涌动,最终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茶递过去,“润润嗓子。”   “武王呢?”   “我差他去邻县拿药材了。”她敛眉回答。   景墨喝水的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沐惜月跟着紧张起来,“难道那边有顾兴元的人?”   “不是……”他迟疑地回答,略显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问,“睦洲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她眉头微皱,直觉事情不简单。   “烧毁的那些……并不是药材。”   ……她眯着眼细细思考,随即想过来,“你更换了?”   “对,不过是一些相似的草根枯枝。”他的笑有点心虚。   沐惜月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拇指与食指撵着,沉默半晌后才道,“那五个人也是你派人打晕的?”   他只看着她不回答,等于默认。   难怪在去查看烧毁的药材时,季睦洲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原来他早就知道景墨来这里了,那为何不告诉她?   景墨与她相识这么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跟着便主动解释,“我还要去处理顾兴元的人,不能打草惊蛇。”   听上去像是那么回事。   “所以你担心我泄密?”沐惜月威胁地斜眼瞪着他。   受到威胁的人笑得更加心虚,端着茶往嘴里喂了一口,故意转移话题,“这茶还不错。”   “是挺不错的。”她点点头,没有再追究,更关心顾兴元,“那顾兴元现在是什么情况?”   “已经找到了他的老巢,但人手不够。”他正色,本就路途遥远,且随时都有人监视他的动向,带太多人不利于隐藏行踪。   好在先前已经派了两批人过来,又有武王协助,整合人手后一网打尽不是问题。   沐惜月了解地颔首,飞快喝完手里的茶,转身往外走,“既然如此,便不能浪费时间,我去检查病人的状况。”   只要人都安稳下来,该关的都关了,人手就可以整合了。   “等等。”景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对上她疑惑视线的一瞬间将她拉入怀抱,环抱着她的腰身,低声嗫嚅着,似在撒娇,“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还想说什么,一垂头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与青黑的下眼圈,心软地拍拍他的背,“多久没睡觉了?”   “上一次合眼是两天前。”他闷声回答,气势柔和下来。   “我猜是到达这里的第一天?”她轻笑着问。   “……嗯。”   两人的对话平平淡淡,甚至有些无聊,但无聊中却是两人长久的相思与爱。   景墨埋在她腰间,良久没说话。   知道他不善言辞,沐惜月顿了顿开始例行问话,“朝廷都安排好了?”   “二哥暂时帮我管着。”他半梦半醒地呓语着。   她微微愣了愣,歪头去看他,眼睛已经合上了,看样子疲累至极。   有心疼又好笑,她摸摸他的脑袋,想够旁边的衣服为他披一下,才挪动一点,就被抱得更紧。   以前没有发现他这么粘人呢。沐惜月停止动作,双手回抱住他,给他一点温暖。   “吱呀——”   门打开,沐惜月回头,武王“启禀”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告诉他真相   她以眼神发出询问,武王做口型“拿到了”,然后指了指她怀里的人,又做口型“打扰了”,还顺带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慢慢后退出去,轻声关了门。   没来由有些害臊,她的脸后知后觉地烧起来,热得发烫。   “是武王吗?”景墨并未睡熟,迷迷糊糊地问着。   “额,拿了药材回来了。”想到邻县的县令,她不禁有些好笑,笑后脸微微沉下来,“邻县的县令也不怎么干净,事后可以查查。”   “偏远地方的都没有特别干净,排查需要时间。”他条理清晰地回答,不仅让她怀疑众人并没有任何困意。   可低头看过去,他又的确呼吸绵长,双眼微阖。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大概半个时辰,沐惜月脚站得发麻,不动声色地换着重心,让双腿轮流休息。   “我睡了多久?”怀里的人忽然醒过来,揉揉眼睛,不太清楚地问。   “没多久,半个时辰吧。”她声线温柔,“这几日你睡觉都是这样吗?浅眠?”   他的大手在她后腰摸了摸,“没有。”   这两个字多半是在撒谎了,她心中愧疚,没有聊深,“需要洗把脸吗?外面应该在等着你发落。”   “不用了。”景墨松开手,站起身,喝了口茶醒醒神。   沐惜月替他整理着衣襟,再三确认,“好点了?”   “嗯。”   平日里景墨早就出去整顿,今日没忍住来这里小憩,必然是疲惫不堪,沐惜月深刻理解这种困倦,但眼下片刻空闲都是奢求。   整理仪容,景墨去外头审问刘希,她则去病人那边查看状况。   才走进去,其他太医一愣,同时跪下行礼,惊得她后退一步,哭笑不得,“这是在做什么?”   “沐太医,先前多有得罪……”一个太医开口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来他们也算是不信大军中的一员,如今看到景墨竟然亲自出征,自然会讶异。   “诸位莫要多虑。”她扶起最前面的人,示意后面的人站起来,“我在这里,只有太医一个身份。”   太医们面面相觑,李太医权威发言,“这里只有沐太医,没有其他人。”   既然老师发话,他们纷纷点头,但言行之间已经有了嫌隙,细节之处还是改不了。   尊重他们的礼教,沐惜月也没有严苛要求。   关到地牢里的轻症基本上好全了,只要再服用两日药就可痊愈。   而重症患者,她看向李太医,知道她要问什么,李太医脸色严肃,“情况不是很乐观。”   看来刚才的动乱的确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不过也有好消息,皇上来之后,他们都愿意配合治疗。”他不忍看她失落的神色,又确认追加一句。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她稍微安心,只要病人肯配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我们过去看看吧。”多说无益,她只想尽快解决了回去。   一行人去了甲字房,虽然有点破败之处,但整体看上去还算完整。   她踏入门槛,病患们同时动了下,有的挣扎着要坐直身子,有的能动的作势要扶着床下来,她赶紧阻止,“在床上好好待着。”   众人这才没有动。   走过去,先是看了几个最为严重的妇人,低声对旁边跟着的小烈吩咐更改药方,小烈一一记下。   经过她与李太医的商量,为每个人都重新调整了药方,又叮嘱其他太医随时关心他们的身体,每隔半个时辰要把一次脉。   才刚处理完,景墨握着剑站在门口。   有人眼尖地看到门口的人,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句,“皇上吉祥。”   其他人也一愣,纷纷见礼。   沐惜月略有些埋怨地看过去,本来就这节骨眼,他还出现在这里,这不是让甲字房的病人担惊受怕吗?   “诸位好生养病,放眼全国,无人能及沐太医。”他非但来,还特意走进来,对着病人公开称赞沐惜月。   太医们倒是没觉得不公平,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皇上对沐太医的喜爱,表示没眼看,李太医笑得和蔼可亲,站在一边看着。   原本以为景墨如此寡言的人,到了这样的场合也是徒增尴尬,沐惜月刚想出声缓解,谁知道他朗朗道,“朕知道你们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待各位恢复后,辽安县的赋税减轻一半。”   大家都是农民出身,赋税减轻一半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病患对视之间满是惊喜,静了片刻齐齐感恩。   沐惜月意外地余光看向他,欣慰一笑。   这个人,天生就是王者,有些事情不是他不会,只是不到必要,懒得做而已。   认识到这一点,她反而安心许多。   安抚完病患,景墨与沐惜月并肩往外走。   “你没必要过来,多麻烦。”这里和军队休息的地方隔着两堵墙,按理说他应该直接去找武王,或者孟津。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景墨的情话明明白白。   当初一个远在京城,一个在辽安县,不能日日见面也就罢了。   如今相距不过百里,还不见面实在说不过去。   他的直白让沐惜月无处可藏,脸再度烧起来,抿唇忍住笑意,微咳一声清清嗓子,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便听到武王的声音。   “皇兄,皇嫂。”丝毫不知自己煞风景的人笑得一脸灿烂,“药材清点完毕,可够两日。”   “嗯。”沐惜月这才想起来武王也跟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再三思考决定不告诉他真相,“放在药房。”   “好。”他点头,又望着景墨,“皇兄,你可是找到顾兴元的踪迹?”   景墨颔首,“在山林隐蔽处,地势险恶,不太容易包抄,我们须得找个稳妥的方式。”   山上地势复杂,即便他们前前后后去了好几次,也未必能找到所有下山的路,顾兴元前脚决堤,后脚制造瘟疫,对山林的了解远超过他们。   冒然上山,只怕会徒增不必要的人员损失。   “我们可以找个对山上熟悉的当地人。”武王建议道。   算是个好法子,但辽安县不知被顾兴元渗透多少,当地人也未必可以尽信。   “沐太医,李爷爷让您过去一下。”小烈在远处高声喊着,打断他们的对话。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这一路会顺利吗   沐惜月与武王对视一眼,“此事稍后再议,”正要接下去,视线忽然落在小烈身上,中途转了话锋,“小烈,你是辽安县本地人吗?”   “是。”小烈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点点头,再度看向武王。   他们与小烈都相处了一段时间,况且前阵子才刚刚帮他们更换了刘希替换过的药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合适的人选。   “那你对山林熟悉吗?”武王接过话茬问。   小烈一拍胸脯,“我经常去山上玩。”顿了顿,嗔怪地看向沐惜月,“上次沐太医召人上山,我就想毛遂自荐,可太医压根没给我机会。”   沐惜月眨眨眼,竟然忘了这么回事,有些无奈地笑着,“这次不就有机会了吗?”   “那到时候你就带着我们上去。”武王脑内已经开始部署人力。   “既然如此,你就先放下手里的事,跟着武王过去。”她还算了解武王,也知道顾兴元的事迫在眉睫,当即决定。   现在县府内病情稳定,也不会出现大乱子。   “好。”   见他交给武王后,她才去李太医那儿与他商议病人的治疗方案。   听闻要上山,景墨的人整装待发,算下来休息时间不过一个时辰,沐惜月看了眼他们青黑的眼圈,于心不忍。   “不用担心,将士们吃过更苦的苦。”景墨一眼看出她的想法,揽着她的胳膊安慰着。   她偏头看向他,与休息时的闲散不同,此刻的他已经穿好盔甲,剑身发亮,只等着出发。   这一去又是吉凶难测,她难免担心,思考片刻后道,“不如我跟着一起去,出现什么事还可以照应一下。”   “你去我只会分心。”他抬手抚摸着她的侧颊,大拇指爱怜地摩挲着她的眼角处,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宽慰。   “我不会让你分心的。”她努力保证,可保证并不能让景墨放下心来,最让他放心的就是她待在县府内。   “武王会留在这里帮衬,我去去就回。”景墨的语气不容置喙,不舍得盯了她许久,探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目光缠绵,“等我回来。”   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目送他离开。   景墨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开始心神不宁起来,总觉得有事发生。   回身去了甲字房随时观测病人状况,正低声与李太医讨论时,小烈急急忙忙跑进来,神色急切,大口喘着气,话都说不匀,“沐……沐太医……”   “怎么了?”她放下手里的事,走过去帮他晕着后背,示意他慢慢说。   “大军忽然集体腹泻发热。”小烈一口气终于匀回来,说出来的消息却让人无法舒展眉头,这是感染的基本症状。   她一惊,赶紧往外走,小烈快步跟上。   方才出发的大军又浩浩荡荡地回来,刚好抵达门口,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感觉还好吗?”停在景墨身前,她低声问着。   不应该啊,已经给他们吃了足够的预防药物了,除非日夜相处的亲密接触,根本不可能感染到。   “我还好,是他们。”他摆手,这么一看,的确他的脸色更好一点,“我没有腹泻发热,只是有点疲惫。”   清楚沐惜月身为医者的职责,他主动交代自己的状况。   原本焦急的人此刻微微放松,吩咐小烈带他进去休息后自己则抽了几个比较严重的人把了把脉。   的确不是疫病,只是一般的水土不服。   想来是休息不够影响了他们的身体健康。   “不是大问题。”随着太医的加入,检查了近一半的人之后,基本确定缘由,随即便开始着手准备药。   好在从邻县又拉来了一批,不然药材可能会再次吃紧。   但目前来看,药材是其次,原先的计划可能需要再次推迟。   “再推迟可能会给顾兴元可趁之机。”武王不太赞同,此刻顾兴元恐怕已经在筹划了。   不是武王不心疼,只是这个几乎一旦错过,恐怕就要再等很久。   “可是不推迟,他们也不能战斗。”孟津与景墨带来的人算是一个体系的,自然也为自己的弟兄考虑。   季睦洲站在门口默默守着没有说话。   而做决定的景墨正撑着脑袋思考其中利弊。   不行动是不行的,但大军此刻又寸步难行,他思考片刻,沉稳发声,“孟统领带着人先跟着小烈去踩点,摸清对方的动向。武王的人跟一部分过去,在各个踩过的点驻守。”   一点点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山上各个地方,顾兴元插翅也难飞。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等大军休整好,就可沿着踩好的线猛攻,一举拿下顾兴元和他的余党。   沐惜月率先点头赞同,一方面不会耽误休息,另一方面也不耽误计划的进程,而且还能更好地执行。   这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私心之一是景墨。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小烈当然开心自己能够派上用场,出发前还在念叨着山上的奇人异事,听得孟津不由得白眼。   他并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架不住手下有信的,不能因此扰乱军心,所以略显严肃地训斥了一句,“不必说这些。”   在县府里,他一直都板着一张脸,导致路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他,现在粗着嗓子说这么一句,小烈直接闭了嘴。   一直到出发,小烈都谨小慎微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注意到这一点的沐惜月有些好笑,“小烈,孟统领只是面冷,心很善,不用害怕。”   “嗯。”他怯生生地点头,没有半点放松的样子。   她只好转头叮嘱孟津,“保护好他,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孟津戴好佩剑,重重一点头,又朝景墨拱手示意,才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牵着缰绳离开。   “你觉得这一路会顺利吗?”沐惜月眼巴巴地看着,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武王与孟统领都是机敏之人,他们的手下自然如是。”景墨揽住她的腰身,温声安慰。   她从他的笃定里获得一丝欣慰。   不耽误他们休息,她将人赶回了房间,自己则又战斗在一线,偶尔还要照料下病人的情绪。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确实变了   “那些轻症患者去哪儿了?”李太医忙活了一圈才发现了不对劲,抽空问道。   沐惜月头都没抬得回答他,“地牢里。”   “地牢?”他的声音微微拔高,惊讶溢于言表。本以为他要说教,她甚至准备好了辩驳之词,可李太医却忽然笑起来,抚着小胡子,“这群人就是活该。”   “我以为您会说我做的不人道?”他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老先生救了一辈子的人,可能宽容病人的习惯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   李太医擦擦手,摇摇头,有些好笑,“老朽毕生救人,年轻时也遇到一些刁难之辈,可出于名誉考虑都没能追究,沐太医倒是做了老朽一直想做不敢做的事。”   她讪笑一声。   “沐太医的确好胆量。”   这夸得她多不好意思,沐惜月不客气地收下她的夸赞,对他说的倒是颇为赞同,“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坏根,不用对他太好。”   以前她也天真地以为人之初性本善,可后来见得越多她就越明白,基因这个东西,不可违逆,有些人他生来就是以作恶为趣的人。   改变虽然不可能,但可以外界干预,以武力或者权力压制。   从前是她没有权力,所以备受欺负,但现在不一样,她当然要好好利用。   李太医望着她忽然沉默的侧脸,迟钝地察觉到自己可能触及到她的伤心事,干巴巴地,“老朽并非有意……”   “无事。”她立刻收拾好情绪,冲他笑笑,随后便投入到工作中。   见她如此,李太医也没有多说。   晚些时候,沐惜月去给其他病人送药,休息好的景墨出来寻人,一直寻到药方,可来来回回忙活的人影里没有那个熟悉的人。   李太医无意间发现站在角落里的他,走过去,“微臣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他虚扶一手,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位老人,当初派他出来时只道他德高望重,此刻才发现他精神烁利,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老态。   老人淡淡一笑,放平身子后道,“沐太医去送药了,想来还需得小半刻才能回。”   心思被老人家看破,他多少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笑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没有半分皇上的架子,在他眼中,李太医就是个医术比较好的老爷爷,没必要上纲上线。   李太医在他转身的瞬间留住他,缓缓道,“沐太医似乎受过很多苦,还请您多多关怀。”   景墨一怔,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什么,是她在辽安县的苦,还是她的过去种种?突然的一句叮嘱总会让人浮想联翩,他回头望着他,与他对视良久,问话卡在喉咙里。   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不该问。   “不必追问,老朽知道的自然没有皇上您多,且老朽知道的,您也未必想知道。”关于她在辽安县受的种种苦难,还是不要说给他听,徒增他的烦恼。   这是老人的善意,他只能选择接受,为了不再次揭开沐惜月的伤疤,他选择缄口,“我一定会珍惜她的。”   他如是承诺。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付出所有的,只有沐惜月。   她是他奋斗存在的意义。   两人刚聊完各自离开,毫不知情的沐惜月便返回到药方,完成阶段性任务的人伸个懒腰,难得露出闲适。   “沐太医,刚刚皇上来过。”李太医回头提醒。   她一愣,随即羞赧一笑,“好。”   “去吧,这里有老朽。”   沐惜月的笑里添了些感激。   一路走过去,路上的人莫不是行礼尊称,她有些不习惯。   景墨来之前,她就是个普通的太医,路过最多叫一声,有时候忙起来压根就看不见她,不像现在,几乎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注视。   抵达他的房间,门半掩着,她透过门缝看了看,景墨正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思考问题。   她玩心大起,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快接近时猫着腰,想要绕到他的身下,打算吓吓他。   一路过去格外顺利,她蹲下身,歪着头看他的脸,果然正在眯眼小憩,吓他的念头忽然就打消了。   他已经如此疲惫,休息都是分秒必争,没必要。   如是想着,她轻声坐在邻近的椅子上,打算静静等着他醒来。   “我以为你会吓我。”谁知道“睡觉”的人忽然出声,吓得她猛地坐直身体,惊魂未定后是恼羞成怒。   “你没睡着?”   “我才睡了一个足足的觉,怎么可能睡得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与其他人面前的严肃冷漠不同,此时的他才是一个活生生的散发着烟火气息的人。   她忽然有些怀念这样的他,继而开始怀念从前在村子里的生活,虽然总有长舌妇和不好对付的人,却不用卷入到这些纷争当中。   至少可以过自己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等事情平定了,我们也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了。”景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   “这件事情只是个序幕。”她没有那么天真和愚蠢,顾兴元对景墨深恶痛绝,如果他只准备了这一道坎,她反而要开始怀疑他当初是如何摄政的了。   她严肃的语气与表情似乎逗乐了景墨,他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以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所以我们要尽快剿灭他,以后才能安心。”   见他一副轻松泰然的模样,沐惜月哭笑不得,摇摇头,不满地皱皱鼻子,“我发现你变了。”   “怎么变了,说来听听。”他洗耳恭听。   “你以前不会这样。”她一时也不能具体地描述他的变化,只是他登基后,隐藏的性格似乎被一步步挖了出来。   比如这种冷幽默,又比如外人眼前的冷然高傲。   “不会怎样?”他凑近,还在追问,眼底有调侃与藏不住的喜欢。   沐惜月忽然就想开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那个喜欢她的景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确实变了,”她正色地盯着他,在他逐渐严肃起来的眼神中轻快地接下下一句,“变得更喜欢我了。”   景墨一瞬间怔住。 第三百二十章 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感动,又像是在按捺着什么。   “景墨?”她疑惑地喊了一声。   下一秒她的脸就被一双大手捧住,掌心的温热从耳侧一路传到她的心里,流经她的血脉,经过的每处地方都像着了火。   “惜月,你无法想象你对我多重要。”他声音低沉,如丝竹绕耳,挠得她心痒。   “我可以,”她弯唇,在他的讶然中欺身上前,吻上他的唇角,“因为我和你一样。”   不管在什么样的关系里,付出能得到回应就是最大的稳定纽带,景墨笑容愈发深邃,眼中满是欣慰与膨胀的爱慕,捧着她的脸深情吻下去。   一向羞涩的男人极少如此主动,沐惜月只愣了一秒就温柔地笑了笑,回应着他的感情。   两人难得缱绻缠绵一番,陡起的敲门声吓得他们立刻从迷失的状态回来,沐惜月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小烈他们回来了。”是武王的声音。   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即便是熟悉地形,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这座山也不是什么低矮的山坡,再怎么说,两个时辰也太夸张了。   她正想着,武王在外头催促,“孟统领还在等着皇兄呢。”   两人往外走,果不其然,孟津与小烈正在院落内等着,满头汗渍,想来是赶时间。   如此一想,她就想得通了,跟着景墨上前,后者早就收起儒雅温文的模样,面色严肃,双手背在身后,沉着声音发问,“如何?”   “都布置好了。”孟津单膝跪地,一板一眼地回答。   “确认没有疏漏之处吗?”   “属下已再三确认。”他重复一遍,没有任何不满。   景墨微微点头,转向还在喘气的小烈,肯定地颔首,“你做的不错。”   小烈毕竟是个孩子,喜形于色,又是被皇上表扬,笑得十分开心,激动地跪在地上,“多谢皇上。”   安插好人手,剩下便是等合适的时机。   已经痊愈的轻症患者被单独分出来关着,便于管理,暂时不放出去也是担心他们会借机生事。   平日里还有余韵镇压,这大敌当前,他们只会更加添乱。   这一举措自然招到痊愈之人的不满,沐惜月才刚吩咐完,就有人大声嚷嚷,“我们已经好了,为什么不能出去?”   “放你们出去分散我们的人手吗?”她不太客气地回怼,眼神锋利。   说话之人缩了缩脖子,余光看到其他人的目光,误以为他们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咬咬牙,瞥见刚喝完的药碗。   全然未注意到的沐惜月在凶完后还不忘悉心叮嘱,“即便在地牢里,你们也要勤于锻炼,若是再被感染,会更加严重。”   危及到个人利益,反对的人声音才少了些,纵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却也没有太过激进的表现。   见他们似乎都安分了,她长舒一口气,总算让他们暂时妥协,不过还不够听话,等顾兴元的事情结束,一定要好好整治这里。   普及教育势在必行。   她转身要离开,脑后忽然响起一阵风声,她要闪避已然来不及,一只大手倏地越过她的脑袋,稳稳接住后面飞过来的药碗。   危机解除,她还没有回神,愕然抬头看着神出鬼没的景墨,“你不是在外训兵吗?”   他紧绷的脸微微放松,看向她时柔和下来,“训完了。”   随即眼神锐利地扫向牢房,声如寒冰,“谁扔的。”   没有人回应,方才骂骂咧咧的人此刻也噤若寒蝉,他的低气压弥漫在封闭的地牢内,让人喘不过气来。   “朕再问最后一遍,谁扔的。”他咬重发音,一字一句地重复。   牢里的人开始害怕起来,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静默半晌,景墨缓缓勾起一个慑人的微笑,“很好,集体处斩。”   四个字的判决宣告了他们的一生到此为止,士兵立刻哗啦啦地涌进来,他们这才开始感到害怕,争先恐后地推出掷碗的那个人。   被推到最前面的人瑟瑟发抖,不敢看景墨。   “这就是你的同伴,就是你所谓的‘战友’,在关键时刻还是会选择自己的命。”景墨冷笑着,嘲讽着他的天真。   强权前唯有齐心协力,过人的勇气,才能撑到最后。   像这样的孬种,他看不上,一条贱命而已。   “叫什么?”他轻飘飘地问。   那人嗫嚅着说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便有人上来大声介绍了一遍他的家里情况——也没什么家里情况,伶仃一人,平日也就欺负欺负弱小。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顾虑了。”景墨大手一挥,示意士兵将他拖下去。   不多时,地牢尽头便传来他的惨叫声,随后陷入寂静。   比这寂静更可怕的,是景墨毫不在意的眼神。   地牢里的人已经吓得如石像,甚至不敢看他,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沐太医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违抗她便是与朕作对,动她动用武力便是袭击朕,各位有没有命赔,还请掂量。”他掷地有声,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令人无法忽视。   里面的人忙不迭地点头,大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面上尽是惶恐。   旁观全程的沐惜月有些不是滋味。   她心中的完美政治,一直是宽以待民,可人的本性复杂,这一套并不总是可以奏效,因此她赞同景墨的做法。   古往今来,杀鸡儆猴向来是不错的方法。   未痊愈的轻症患者就在隔壁牢房,目睹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看向沐惜月时脸色都变了,大气不敢喘,生怕她开始翻旧账。   毕竟这里的人曾经都是胡乱叫嚣的一员。   沐惜月并无秋后算账的心情,等景墨处理完那个人后立刻带着他出去。   地牢空气不流通,呆久了对身体不好。   到了地面,上一刻主宰万物的人此时竟然有些颓丧与不知所措,他试图解释,“惜月,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她抚摸着他的脸颊,语气温煦,“这是权衡下最好的结果。”   景墨深深望着她,将她搂入怀中,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放心下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有人探查过吗   地牢里的人经过威慑彻底安静,每日按时吃饭吃药,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经过两日休整,景墨状态回满,士兵们的症状也完全消失,剿灭顾兴元的计划提上日程。   “带我去。”沐惜月从武王那边听说他们已经在整顿军队,二话不说走到他跟前要求道,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男人眼中满是无奈,作为她的相公,他自然不愿意她置身危险,但带她去的确也有必要,若是再碰上上次的意外,至少有临时举措。   “我知道你会同意。”见他迟迟不出声,沐惜月主动开口,目光追逐着他躲闪的眼神,夹杂恳求与迫切。   他眼睛转了一圈,终究没能躲过她的软言与小鹿般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答应,但你必须随时待在我身边。”   “好。”她必须跟去的理由,只有景墨一个。   因着这个计划,县府内的治疗暂时需要交接,好在李太医的学生都聪慧过人,早就习得要领,即便交给他们也不会有差错。   武王与季睦洲驻守县府,以防顾兴元的调虎离山之计。   其他的人则跟着景墨上山,争取一举拿下。   安排妥当后,大家决定次日凌晨出发,以免夜路不好走,当晚,武王冲到景墨房间,分外不悦,“为何不让我参与?”   他得知分配结果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显然下属也是担心他如此反应才最后告知。   “县府需要后备力量,你必须留下。”景墨眉头微蹙,有些责怪他的不懂事。   “你可以保护皇嫂,但其他人的安危你未必能管得到。”他不服气地回驳,眼中全是倔强与隐隐的担忧。   “睦洲一人在这里应付不来,你不留下,惜月也会担心他的安危。”提到季睦洲,景墨眼神复杂,这样的安排当然有他的私心。   武王不满的神色骤然顿住,迟疑地问,“睦洲不跟过去吗?”   他的问话引来景墨的侧目,后者一脸莫名,“不去,都走了县府谁看着。”   空气陡然沉默。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景墨才追问道,“你还要去吗?”   “县府的确需要留人驻守,我留下。”他拱手回答。   方才还意志坚定的人忽然转了口风,景墨稍微觉得奇怪,但大敌当前,也没有闲情追究他突然改变的缘由。   凌晨,景墨刚起床,便看到门外的沐惜月正在整理行装,听见后头的响动回头,“起了?”   “这么早?”他顿了顿继续整理披风,走过去声音低柔地问着。   “总不能让将士们等我。”她弯唇莞尔一笑,一派淡然,没有一丝紧张。   他眼神在她身上停驻许久,张开手,“来。”   她顺遂地倚在他怀中,他最近似乎很喜欢拥抱,但凡两人在一起,不是拥抱,便是他单方面揽着她。   总之一直与她保持着亲密距离。   想想从前,哪怕是主动拉她的手都会脸红半天,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她欣慰地看他一眼,后者被她母爱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皇上,可以出发了。”孟津冒冒失失地跑进来,触到这场景后迅速低头,飞快道。   “好。”景墨自然地松手,没有丝毫不自在,倒是沐惜月莫名有些害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山,踩过点的孟津在前带路,灵敏避开路上的陷阱,嘴里还在叮嘱,“这里地势险峻,皇上小心。”   “嗯。”他闷声应着,伸手将沐惜月拽紧了,她嘴角微弯,手掌回握。   冬日的山林满是枯枝,虽然视野开阔但辨别地势的难度加大,他们人数众多,在遮挡甚少的山林走动,显然是个移动的大目标。   纵然已经掌握了顾兴元的行踪,这样也太过冒险。   好在现在还是凌晨,天微微亮,能掩盖住他们的行踪。   到了半山腰,孟津稍微顿了顿,在景墨疑惑的眼神中解释,“从这里开始顾兴元的哨兵就开始密集了。”   “没有让人控制住吗?”他略微皱眉,派孟津出来并不真的只是为了让他踩点,能提前控制最好提前控制。   孟津惭愧低头,“当日来带的人不多,只适合探查。”   “……”景墨没有出声,不满的神色更重,显然不太喜欢他的处理方式,但基于稳定军心,没有开口,转移话题,“走吧。”   从半山腰开始每一步都留了几个人,庞大的队伍到了山顶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一半,但也足够对付顾兴元。   孟津带着人在山林里七弯八拐,就连沐惜月这种上过几次山的人都被绕得晕了头,早就迷失了方向,勉强地跟着景墨,注意着周围的景物变化。   “还要多久?”山顶不比山腰,空气稀薄,大冬天又极其寒冷,景墨担心沐惜月会撑不住,握了握她的手传递温暖,问着孟津。   大统领抬头扫视一眼,低声道,“快到了。”   “嗯。”景墨的好脾气只对沐惜月,面对其他人都是一副冷冰冰不好沟通的模样。   孟津他们似乎也习惯了,所以每次景墨看向沐惜月的时候,他们都会自觉避开视线。   穿过繁杂的山林,下了一个低坡,随即又开始了新的登山,头一次知道后面还有这么一座山的沐惜月瞪大眼,这在她的体力之外。   “还能走吗?”时刻关注她的景墨立刻追问。   “还可以。”她好歹也是爬过几座高山的人,这点距离高度还好,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外,但调整一下也还能应付。   身后的士兵自然不必说,比这艰难百倍的环境都摸爬滚打过,爬个山再轻松不过。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景墨抬头看着眼前半个人高的洞穴,沉眉发问,“确定这里?”   “是。”   “里面有人探查过吗?”   “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动。”   “嗯。”   景墨安静站了片刻,吩咐道,“散开,控制好这个位置,把陷阱都找出来。”   “是!”士兵们声如洪钟,显然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不多时,景墨与沐惜月身边便只剩下孟津与部分亲信。   “走。”他声线没有任何波动,挥挥手,带着人进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山洞需要弯腰才能进去,为了有人接应,景墨将孟津留在门外,并定下暗号,让他听命行事。   安排好孟津,他的视线落在沐惜月身上,后者立刻抓紧了他的手,“别想了,不可能。”   他无奈地勾起微笑,留她在外面的想法只有一瞬,在这荒郊野外,她当然跟着自己比较安全。   两人带着一些亲信进去,洞口黑漆漆的,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景墨一只手在石壁上摸索寻找着前路,另一只手则牢牢牵着沐惜月,还有空确认,“还好吗?”   “完全可以。”沐惜月轻笑着回答,紧张的气氛里生出些好笑,若非这是一次紧张的剿灭行动,她肯定会觉得很有情调。   可惜了。   “在想什么?”早就摸清她的习惯,尽管在漆黑的山洞里,他还是轻松察觉到她的走神,还能分出神思询问。   她摇摇头,想到他看不到,又出声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和你说。”   景墨明智地没再追问。   随着距离的深入,潮湿感愈发明显,沐惜月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气,与些微的窒息感。   “需要点火折子吗?”   “不必。”沐惜月立刻阻止,还不知道这里的空气组合是什么样的,万一不小心引爆了什么气体,不敢想。   摸着黑前进,越到里面便越小心翼翼,呼吸不自觉放轻,既要小心地形,还要警惕着周围可能的埋伏。   不过顾兴元应该不会放很多人在这个地方。   又走了将近五十米,原本漆黑的地方忽然生出一丝光亮,两人在黑暗中默契地看向对方,抓紧了对方的手,缓步往前。   后面跟着的亲信不发一言,屏住呼吸。   光亮越来越大,洞中别有乾坤,摆脱狭窄的入口,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类似一个院落,陈设整洁齐全,显然有人长期生活在这里。   “准备得如何?”顾兴元的声音骤然传出来,他背对着洞口,带着泰然的笑意,似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顾大人。”景墨还算客气地叫了一声,沉着眼看向他。   “不必如此客气,算起来你还能叫我一声舅舅。”顾兴元倒是大大方方的,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担心有诈,远远停在门口,警惕地看着他。   “这么警惕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当然,前提是,你们也是一片好心过来。”他似乎有充分准备,优哉游哉。   两人分不清这是他的空城计还是早有预谋,等了片刻,沐惜月率先往前一步,景墨想要抓住她的胳膊,被她甩开,示意他没事。   “顾大人这么说,想来是有想交易的东西。”如果只是单纯的埋伏,想必早就动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还和他们说上几句。   她说完,原本背对的人缓缓转过身,脸上却带着大大的面罩,声音沉了几分,“沐太医果然冰雪聪明。”   这一声“沐太医”叫得她眼皮子跳了跳,果然,想来是上次的毒并未清除干净。   像是为了映证她的想法,顾兴元揭开面罩,一张满是红色脓疮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见惯了这般恶心场景的沐惜月神色未动,而他们身后的亲信与景墨已经不由得变了脸色。   对于她的冷静,顾兴元似乎并不意外,“沐太医,现在知道了吗?”   “想让我治好你?”她笑着发问,话中难掩嘲讽,“顾大人不是权力滔天,难道连个解毒的人都找不到吗?”   这样的嘲讽无异于雪上加霜,顾兴元脸色更加难看,使得他像地狱而来的恶鬼,语气阴森,“沐太医是不答应吗?”   “您猜呢。”她嘴角勾了勾,“您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换的?”   像是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原本恼怒的人忽然舒展了一下身体,恢复到闲适的模样,沐太医大可猜猜看。”   后面待命的人心头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景墨捏紧了手里的爆弹猛地掷向地面,巨大的声响后外头没有任何动静。   “还没想明白吗?”那头看戏的人悠悠开口,“我在这里这么久,可不是吃白饭的,那些陷阱若是那么容易被摧毁,我早就被抓进牢里了,不是吗?”   言外之意便是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打算,那他们带过来的人也不过是羊入虎口。   沐惜月咬着牙,她应该料到这一点的,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闪神间,一个人影飞快闪到她身边,一把擒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制在自己身前,后头得逞的顾兴元顶着那张可怖的脸笑笑,“尊敬的皇帝陛下,现在您打算如何呢?”   “别冲动,他不会把我怎么样,至少还需要我为他治疗。”沐惜月稳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话音刚落,顾兴元就大笑起来,“是吗?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张脸吗?”   “即便日后登基面见天下人也不在乎吗?”她顺嘴接了一句。   “……”他噤了声,片刻后又道,“我还真不在乎,若你答应为我治疗,也许还能留你们一两天的命,若是不答应,就是立刻死。”   这听上去似乎只有一个选择,沐惜月与景墨同时选择了前者,这就是他们独有的默契。   但景墨紧跟着就道,“我来做人质,她必须是自由的。”   在他心里沐惜月就是一朵娇花,他们但凡用点力都会折断,反正大家都被困在这里,谁做人质都一样。   他觉得一样,但其他人不觉得,在亲信心里,一个是皇上,一国之主,一个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怎样都不能相提并论。   “既然皇上想,我又怎么会拒绝呢?”顾兴元从善如流,朝下人使了个眼色。   景墨缓缓走过去,与沐惜月对视一眼,安抚着她,顾兴元的人瞬间桎梏住景墨,放了沐惜月,她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转转手腕朝顾兴元走去。   下人立刻拦住她,担心她图谋不轨。   “难道我能隔空诊断?”沐惜月白那下人一眼。   下人犹豫地看向顾兴元。   “没关系。”他摇摇手,示意他下去。   沐惜月在他身边停下,先是看了眼他的脸,跟着问,“只有脸?”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自有办法   顾兴元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嗯。”   “如果只有脸的话,为何拖着不治?”只有脸也不是什么大事,用药得当不过是一个星期的事,他既然有高人遏制了病情,又怎么会无法根治?   她的话似乎逗笑了他,他无语地摇头,“沐太医,我知道您是有名的太医,但大话说得太满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大话?她像是说大话的人吗?她眯着眼看向这人,隐约觉得他脑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灵光,“您的太医告诉您这很难治?”   本来信誓旦旦,被她这么一问,顾兴元反而顿住,没有搭话,一时不知是她在夸大其词,还是他的太医太没用,停顿片刻后才道,“多说无益,既然您如此有把握,不防试试。”   她垂眉开始仔细检查,还未上手,顾兴元便又道,“对了,顺便奉劝您一句,若是想做手脚,还是免了。”   沐惜月并没有做手脚的想法,他这么说了之后,她倒是有了点打算。   山洞里一时十分静谧,景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为她揪心。   下人的手段当然控制不住他,与其说是当人质,不如说是他自愿留在这里。   烛火昏暗,纵然洞内宽阔,却是封闭地形,若是一直燃着烛火,恐怕他们都会窒息。沐惜月一边为他包扎,一边思考着应对之策。   而景墨则在考虑这中间的漏洞。   孟津带人踩点必然不会傻到暴露,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有人背叛。   只是目前他腾不出手去一一排查找人。   沐惜月低头查看着他的患处,已经化脓,开刀放脓是最直接的方式,之后再借助药物恢复,虽然疼了点,但很彻底。   于是她收手,认真看着顾兴元,“有一个比较快捷的办法。”   “是什么?”   “开刀放脓。”她言简意赅。   顾兴元的眼睛瞬间瞪大,身后的人已经往前一步,时刻准备着将她绳之于法。   “沐太医,你是不是太明显了。”他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睛,显然没当真。   丝毫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她擦擦手,简单解释,“不开刀也可以,只是您这病症恐怕就会反反复复,一个月才刚开始好。”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他沉着眼,眼中已经开始动摇。   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盘,谅她也不敢胡作非为。   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命,外面还有几百士兵,岂是她能儿戏的。   “我实话实说,顾大人若是冒不起风险,我自然不会再提。”她泰然自若,退后一步,抱臂等着他的回答。   而他一时没有出声。   景墨在旁道,“夜长梦多,难道顾大人不怕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人发现不对吗?”   这倒是提醒了顾兴元,不过那边有他的人瞒着,暂时出不了大问题。   “我考虑一下。”   沐惜月绅士地伸出手,歪头,“请便。”   随后便被他的人控制在椅子上,闲适地开始调制外敷的药物。   “等您考虑好再叫我也不迟。”她还好心提醒着,随后看了眼燃着的烛火。   不清楚他是怎么解决洞内氧气问题,但这烛火除了照明倒是有其他的功能。   她看了眼,又回头看景墨,自然地对上视线——反正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两人无声对视,后者迅速读懂她眼中的意思。   他们走时卯时一刻,进来时烛火才燃了三分之一,此时燃了三分之二,过了两刻钟,现在应当是卯时三刻。   还早,武王他们暂时觉察不到不对劲,只要拖住时间。   “若是开刀,需要多久?”顾兴元骤然发问。   沐惜月一顿,直白回答,“半个时辰,后期再辅以药物即可。”   “你的意思是,需要半个时辰。”他重复着重点。   “嗯。”   “若是不开刀,你直接配药,不是更快?”他悠然,“我为何要多给你这半个时辰。”   她不慌不忙,沉吟着,“可您后期换药,又该找谁呢?”   “开了刀就不用换药?”医术本就是他的盲区,不知道也理所当然。   沐惜月微微笑,“是。”见他还有犹疑,她娓娓道,“还是说顾大人认为这半个时辰,便足够我们颠倒乾坤?”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顾兴元还不至于中了她的激将法,敛眉取舍着,片刻后做出决定,“那就开刀吧。”   “好。”毫不意外他的决定,她迅速起身,擦干净手,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合适的工具,便问道,“有小巧的匕首吗?”   顾兴元有一瞬间的犹豫。   毕竟是锋利的兵器,交到她手里,定然有风险。   “不必担心,我是个太医。”她莞尔,打消他的顾虑。   既然答应医治他,在治好之前她不会做有损医德的事,自己的羽毛还是需要爱惜的。   做好决定,没有其他消毒的地方,她只能借烛火,将匕首搁在火苗上烤着,微微见红后才拿下来,下刀之前,她还特意说了一句,“会有点疼,您忍着些。”   顾兴元不屑一笑,在战场上血肉横飞,他都不当回事,这种小创口算什么。   轻蔑的笑还没完全消散,他的脸色陡然严肃,牙齿微微咬着,不似刚才那般轻松。   沐惜月专心挑开脓口,拿干净的布擦了,再上药粉消毒,巨大的脓疮反而让这个过程简单了许多。   脓液散发出恶臭,她屏息处理,旁边的人却已经受不住,纷纷偷偷换气,或者别开脸,不忍直视。   顾兴元面子上多少挂不住,可说出来更显得他小气吧啦,所以他闭上眼,视若无睹。   处理完后都上了药粉,她擦拭着匕首消毒,叮嘱着,“一刻钟后我需要再检查一遍,不要乱动。”   他依言行事。   其实已经处理完了,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所以她才说还要检查。   深知她的用意,景墨没有作声,只警惕着周围,顺便关注着烛火的状况。   一刻钟后,下人已经换了一根烛火,重新点上,景墨出声询问,“洞内空气稀薄,再点烛火恐怕会窒息。”   “不劳皇上操心,我自有办法。”他斜他一眼,看向下人,下人会意往他们的反向走去,踮起脚在结实的石壁上摸索着。 第三百二十四章 当然脱不了干系   少焉,从偌大坚硬的石壁里口出一块与肩等宽的石块,恰巧是个小口,透出些许外朦胧的天色。   原来如此。景墨与沐惜月看到那个小口后又同时看向对方。   “顾大人果然巧思。”他笑着回话。   “不是我的巧思,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罢了。”没什么脸皮的人摆摆手,纵然嘴里说着恭维的话,面上却尽是得意。   沐惜月目光暗下,又瞄了一眼那个小口,默默思考着可能对应的位置。   来时孟津与景墨的人应该是把这个山洞包了一圈,若是这样的话,这里应该也有他的人。如是想着,她不禁又看了一眼。   只能寄希望于计划奏效了。   一刻钟里无人说话,顾兴元的各种挑衅也都被两人无视,等到了时间,她才起身走过去,下人仍旧一脸警惕。   将敷好的药粉一点点扒开,看得人肉疼,她毫无反应,全部刮完后注意到他青黑的脸色,嘴角微勾,“顾大人很疼?”   “不疼。”不要脸皮的人倒是很好面子。   她半路改了主意,重新拿起匕首,嘴里振振有词,“这里还有一点腐肉没有刮完,您忍着点。”   说完直接上手。   这里的医疗条件本来就比不了外界,没有麻醉,没有止疼,都是真刀真枪地在肉上动,即便是景墨在这里都未必能不动声色,顾兴元更不可能。   她答应过治好他,但没说过他一点苦都不受。   尖利的刀锋在肉里划过,疼到顾兴元心里,他咬着牙,隐忍着,漫长的一刻钟过去,见她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忍不住出声,“太医,还没好吗?”   “快了。”沐惜月只是低声回了两个字,并不把他的痛楚放在眼里。   “……”脸在她的手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默不作声。   又磨磨蹭蹭地弄了小半刻,沐惜月才终于收手,本分地帮他上药,顾兴元笃定她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事,由着她拖延时间。   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沐太医,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劝你不要抱有任何希望。”   “顾大人此言差矣,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她看了新换的蜡烛又燃了将近一半,再次看向外头。   天从刚才的蒙蒙亮已经转为大亮,应该有所行动了。   刚这么想着,小小透气口忽的闪过一个人影,她一怔,迅速转头看向景墨,景墨也注意到那一瞬,趁下人不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猛地掷向地面。   “快!按住他!”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传来顾兴元慌乱的呼喊,下人牢牢抓住身边人的手,不让他离开身边半步。   烟雾散去,形势却忽然逆转。   原先桎梏景墨的下人此刻正牢牢按着其他下人的手,而被按住的下人却被塞住嘴巴,不能发声。   顾兴元仍然坐在原地,只是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沐惜月按住他的肩,背靠石壁,警告着旁边愕然的下人,“不要乱动,不然你们主子的命就没了。”   “二位难道不怕我一声令下,你们的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怔忪一瞬,不过他很快就淡定发问。   众所周知景墨爱惜手下人才,绝对不会置之不顾他们的性命,外头的陷阱可不是白做的,又有他的人看管。   他们此刻的威胁不过是虚张声势。   “顾大人,是不是虚张声势,您很快就知道了。”景墨与沐惜月都善于看透人心,将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刚才的人影虽然非常快,但他仍然能辨别出那个人是武王的手下。   既然武王已经上山,那就说明其他人已经得救。   只是一招险棋。   早在上山之前,沐惜月因着内心的不安定,多留了一招后手,便是约定时刻没有人下山报平安,武王则带人上山查看。   想来是计划奏效了。   “顾大人,不好了!”正思索间,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还未走到跟前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陷阱……陷阱被人拔了!”   顾兴元此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猛地抬头看向景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很意外?”沐惜月含着笑在他身后问道,“顾大人思绪缜密,难道连这都想不通吗?”   不管怎样都是中了招,他懊恼地叹口气,手却偷偷摸向腰间的匕首,还没伸过去,要挟他的人一把打掉他的手,“顾大人,我可不是瞎子。”   计划被识破,他暗自咬牙,偏头看了她一眼,“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景墨迅速击倒几个下人,飞快闪身到沐惜月身边,上下打量她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后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顾兴元击昏,任由他倒在地上。   后面还拿着匕首的人呆呆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冷眼望着,抬脚将他的双脚踢正,“走吧。”   走出洞口,外面整整齐齐的都是武王的人,还有部分正在拆除陷阱,救里面的人出来,而顾兴元的人都被打包捆好扔在一堆。   “出来的时候有人看到吗?”沐惜月不放心地向武王确认。   “没有,睦洲拖住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武王信誓旦旦,自满回答,又加了一句,“就算有人看到也晚了,我们现在已经成功了。”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   不便在山上多待,景墨留了一部分人扫荡余孽,看守顾兴元的人,其他人则压着顾兴元浩浩荡荡地下山。   “皇上,末将有罪,还请责罚。”孟津整理好小跑着过来,猛地跪在他跟前。   踩点本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他们还是走入了顾兴元的陷阱。   “此事回去再议。”景墨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   他身边的沐惜月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悦。   这件事孟津当然脱不了干系。   来时的路偏僻狭窄,就算顾兴元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下如此大的人力。   要么是他未雨绸缪,要么是有人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的人选……只有孟津。   带着人上山踩点,只有他行动灵活,不需要请示。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为何如此确定   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还需要仔细调查。   理解他不愿轻易怀疑左膀右臂的心情,沐惜月抿紧唇没有出声。   一路下山十分顺利,不省人事的顾兴元被他们拖在地上,没有半分王爷该有的待遇,等到了县府,顾兴元最外层的衣服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   “先将他关起来。”景墨吩咐着。   孟津拱手要应,还没说话,发号施令的人又道,“武王,劳烦你去办,”转头对上孟津疑惑的视线,低声道,“孟统领,你随朕来。”   他一怔,了然苦笑,“是。”   按理说沐惜月不该参与进去,所以她转个身,朝相反的药房走去,打算问问李太医病人们的进展。   “惜月,你也过来。”   才走出一步,景墨就叫住她,显然想让她陪同。   “皇上,此乃军机大事,我……”毕竟他是皇上,该遵守的礼仪还是得遵守,她不想落下任何口实。   “没关系。”景墨却很坚持,平静而坚定地望着她,等着她走过去。   她毫无办法,叹口气跟上。   “关门。”   下属无声关门,站在门外等候,屋内只剩下景墨、沐惜月与孟津三人。   “皇上,末将请罚。”孟津猛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让人眉头微皱。   “为何?”他沉稳发问,举手投足尽是稳重。   “末将的疏忽才导致意外的发生。”他认真回答。   沐惜月听着他的话,同时关注着他的脸色,没什么明显的撒谎表情。   在他说完后,景墨没有立即接话,屋内蔓延着沉默,挤压着空气,令孟津逐渐喘不过气来,越发垂着头,屏息等着他开口。   “朕只问一次,”漫长的等待过去,他终于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行军路线,可有透露给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孟津大惊,双手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末将以性命起誓,绝无此事。”   若是在战场,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他绝对不可能陷自己于不义。   “下去吧,返京前事务交由武王打理,你便在房间里面壁思过。”景墨挥挥手,轻描淡写地安排了他的命运。   知他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孟津表示理解,眼中却难免有一抹苦涩,黯哑道,“是,末将听令。”   景墨背对着他没有回话,他知趣退下。   “嗙——”门关上,屋内又静谧如初,沐惜月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声发问,“信不过孟统领吗?”   虽然孟统领在初到之时对她诸多质疑,但也是醉支持她的人,时时刻刻都冲在最前面,是个忠心护主地将领。   这件事不太可能是他做的。   “我又能信得过谁呢?”他悠然叹口气,独自在京城度过大半月,没有了沐惜月在身边,那点暖意也消散不见。   不可逼视的人心让他逐渐意识到,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要牵制这些人,必须用更大的利益。   “难道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吗?”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她有些担心,关怀地问道。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感慨一下。”他弯弯唇,安抚着她。   “对了,小桃还好吗?”提到京城,她自然要过问下故人,小桃是个难得的灵巧丫头,假以时日必能做她左膀右臂。   他的脸色稍微轻松些,“他们都好。”   四个字,涵盖了她关心的所有人,她颔首,算是一桩心事落地。   绕回到孟津的话题,“不论如何,我觉得是孟统领的可能性很小,也许我们漏掉了某个细节,会不会是混在孟津手下的人?”   “若是有那样的人,早在我们出发之前孟津就会直接斩首示众了。”他沉吟着,却暂时没有线索。   “静观其变吧。”涉及人数众多,一时也不好批量调查,“如果真的有内鬼,肯定会有所动作,现在顾兴元可是在牢里。”   他微点头,表示同意。   将士整顿的整顿,换防的换防,将辽安县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苍蝇都难飞出去一只,顾兴元想逃,更是难于登天。   “我去看看病患。”和景墨腻歪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暗了,她起身履行自己的职责。   景墨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半步都不想离开。   “你是什么身份,跟着我去岂不是让他们紧张?”现在不比从前,“皇上”两个字如影随形,大家看他都是九五之尊。   混在太医里只会让太医绷紧神经,去到病房也会让病人提心吊胆。   毕竟第一次做皇上,还是有许多需要学习改进的地方。   “我带面罩。”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面罩戴好,的确看不出谁是谁。   “好吧。”她拗不过,只好带着他去。   好在太医们也都戴着口罩,看上去并不违和。   仿佛回到当初开医馆的时候,景墨在她身后忙碌着,熟练地替她打下手,默契不言而喻。   没认出景墨身份的太医路过时还会开玩笑,“沐太医,看来你终于找到那个顺手的人了。”   “是啊。”她顺口回答,促狭地瞥了一眼景墨。   后者无奈地望她一眼,伸手递过去她要的药材。   处理完所有病人的需求,沐惜月忙不停地去地牢看看那些接近痊愈的人,状况稳定,又转身去了死牢,刘希和仇思被关在相邻的牢房里,形容枯槁。   “刘希,仇思。”她清脆的唤声打破死牢的潮式阴暗,在他们的注视下蹲下身,左右看了一眼,“我今天来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刘希不为所动,仇思的眼神倒是闪了闪。   “只要你们告诉我,这县妇里话语谁是顾兴元的耳目,我就放谁一条生路。”她悠哉悠哉地发问。   她身后的景墨晃了晃身子,面罩下的脸满是无所谓,不管他们说不说,他都会再查。从他们嘴里听到的不过是一条线索罢了。   至于线索能不能用,还有待考量。   “沐太医是在为难我吗?”仇思率先回答,“县府里与顾大……顾兴元接洽的人只有我一个,除我之外再无其他。”   他笃定的态度引起沐惜月的注意,她刨根问底,“仇大人为何如此确定?”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局为重   “这……”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他越是不开口,沐惜月就越是想撬开那张嘴,由原来的中线移动到仇思牢房前,等着他的回答。   “沐太医,您何必为难我,我只要告诉您答案不就可以了吗?”到这个时候,仇思还在耍小聪明,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仇大人,现在可不是和我绕弯子的时候。”对付一个仇思,她绰绰有余,游刃有余地与他兜圈子,耍着他玩儿。   仇思面露窘态,小心思被拆穿的尴尬与恐惧促使着他再度开口,却显得有几分混乱,“我怎么会和您绕弯子呢?”   她似是而非地点点头,颇为遗憾地开口,“可惜了,我还念在曾经共事的份上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并没有听到她单独提到仇思半个字的景墨在后头宠溺地笑眼望着她。   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沐惜月微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心虚,泰然自若地继续发问,“所以仇大人想好了吗?”   满以为这真的是个机会的仇思眼珠子转了转,开始盘算着。   沐惜月时间多得很,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片刻后仇思抿唇开口,“顾大人刚到辽安县时便找到下官,与下官商议一番,他所知道的这里的信息几乎都是通过下官传达。”   “你们商议了什么?”沐惜月有更感兴趣的事情。   “商议……”仇思说到这里忽然词钝意虚,四下观望一圈,艰难开口,“顾兴元答应计划成功后让我做一品大臣。”   听的人扬眉,并不意外。仇思就是个权力熏心的小人,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说动他如此危险行事。   不过按照顾兴元的打算,意思是景墨和她都会死在这里吗?那他早就预料到景墨会来这里?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回话,却牵扯出许多细节。   若是如她猜测的一样,那山林之行就是顾兴元的计划了吗?还是有其他的后手?   她敛眉思考,而仇思已经在想自己的后路,见她久久不说话,犹豫地开口,“沐太医?”   “这样恐怕不足以证明他只有您一个眼线吧。”沐惜月收回思绪,继续套话,“您还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如果没有的话恕我难以从命。”   这一问似乎也问倒了仇思,他愣了一瞬,又想到和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脑袋飞速转了一圈后回答,“顾兴元来这里后就一直居住在山上,日常起居都是小的派人送过去的。”   “所以?”这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具体所在。   “去他居所的路,只有我知道。”仇思一咬牙,说出来。   “只有你?”她疑惑追问。   仇思顿了顿,语气微妙起来,“还有犬子。”   仇雾瑙,已经死了,不必放在怀疑之内,需要警惕的是他有没有透露给别人。   “那他可有带人上山过?”沐惜月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间接杀害他儿子的事实,淡定地追问。   垂头的人暗自咬紧后槽牙,却又不敢表露出恨意,只能自我消化平复,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她,“这应该不会,小的曾万分叮嘱过。”   “好。”她点头,不管他有没有撒谎,应该都问不出什么了。   适时收手,沐惜月起身往外走,仇思在后头大喊着,“我给了您要的回答,您答应我的事呢?”   “这个嘛,具体需要请示皇上。”她歪头,笑得倒是很真诚。   仇思呆呆地望着她走远。   而隔壁的刘希全程一言不发,等人走了之后才嘲讽一笑,“仇大人不会真的以为她会放你走吧。”   在朝为官这么久,仇思非常清楚官场里的话真真假假,未必都信得,但沐惜月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所以他必须抓住。   “刘太医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没有直面回答他,转移话题。   “我不过是贱命一条,有何在意。”他轻蔑一笑,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他的话。   没怎么聊过的两人忽然打开话匣子,仇思接着,“怎么能是贱命?您是太医院的太医,朝廷悉心培养,皇上对你期望有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   不知他话里的哪个点触到刘希的神经,后者忽然大笑起来,笑到咳嗽,才缓缓停下,摇摇头,“唯一拉扯长大我提携我的人,已经死了。”   仇思顿了顿,没有立即接话。   实际是难以启齿。   杨树的死多少与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个关头,他当然不会直说。   “人各有命。”最终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本可以继续的话题堪堪止住。   外面离开的沐惜月与景墨并肩行走,好半天景墨才开口问,“你真的打算放过仇思?”   “我说的只是免除他其中一项死罪,他的罪名加起来,足够株连九族。”她淡淡回答,这种人渣,当然不会放过。   只是她也不会食言,人无信不立。   若有难言之隐还可谅解,而像仇思这样的人渣,不必。   “刚才你想到什么了吗?”景墨微微点头,继续问。   看她这思索的模样,似乎是有线索了。   “嗯,我担心顾兴元还有后手,让你的人都机警一些。”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能做好预防。   他闻言颔首。   两人将县府转了个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才短暂驻足。   “想去外面转转吗?”天色还早,景墨瞥到她困倦的神色,心脏揪成一团,温声建议。   辽安县虽然是个小县,又才经历决堤,四处凄惨,可凄凉之下,是另一种安静之美。京城里的喧嚣让他们远离这种安静太久。   沐惜月面上思忖,似乎在权衡。   很快有人替她做出回答。   “沐太医,那边有个重症情况有变,李太医让我来请您。”季睦洲突然打断两人的对话,说话时眼神飞快地从沐惜月身上滑过,若无其事地落在地面。   “好的。”病人当然更重要,她立刻打消其他风花雪月的心思,擦擦手抱歉地看了景墨一眼,安抚着他,“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转转。”   “嗯。”大局为重,景墨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脚往前一步,想跟上去,又生生止住。 第三百二十七章 救回来的希望很小   他不该如此多疑,他们三人早在周至村相识,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抛开那些情啊爱啊的,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   过命的交情,不该夹杂任何私人怀疑。   饶是如此安慰自己,他返回的脚步却仍然有几分沉重。   那边毫无所觉的沐惜月往甲字房去,季睦洲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   还有一小段路,莫名感到尴尬的沐惜月抿抿唇,意图打破沉默,“病人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刚才吃药之后忽然开始呕吐,之后出现腹泻,李太医看了看没确定原因,这才请你过去。”他虽然不是专业人员,却记得很清楚。   他一边说,她一边点头,脑子里飞快搜索着各种疾病的可能性,已经有了大致的应对之策。   “惜月,”季睦洲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不让她有心理负担,“你的身份对我而言无所谓,但是景墨的身份摆在明处,我不可能无视。”   “嗯。”她颔首,眼珠子转了转,示意他继续。   “所以你不用觉得我们之间疏远或者什么。”他不太擅长说这种话,因此有些磕磕绊绊,还有些难为情。   沐惜月眼神闪了闪,随即莞尔,主动与他并肩,笑着道,“睦洲这是什么话,我还怕你觉得是我在摆架子。”   虽然她已经竭力表现出季睦洲与她是好友,但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的身份仍然是天壤之别,这令她十分苦恼。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里是辽安县,不必太过拘礼。”思忖片刻,她再度叮嘱道。   季睦洲只是点头,却神色莫名,不拘礼,景墨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两人神色各异,到达甲字房。   李太医正在忙前忙后,刚才的病人被单独安置靠窗的角落里,其他人都自觉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被二度传染。   那个病人奄奄一息地靠在床上,连呼吸都十分费力,她心中一痛,赶紧上前查看,仔细询问下才知道他有呼吸道的基础疾病,持久的拖延下导致他的病情恶化。   这里没有先进的仪器,一切只能慢慢来,“具体哪里不舒服?”   她一边按压着他的胸口一边询问,同时低声吩咐下属去准备相应的药材煎药。   病人一副病弱膏肓的状态,颤颤巍巍地描述自己的疼痛,眼神哀切地望着她,恳求,“沐太医,您一定要照顾好的妻女……”   “不用担心,我会治好您。”她轻柔声安抚着他的惊慌,敛眉检查。   的确不容乐观,但奋力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好几个时辰甚至一天两天,她都要围着这一个人转,随时观测他的情况,其他的自然照顾不到。   短暂的思索过后,她做出决定,低声拜托李太医,“其他病人就交给您了。”   大家同为医者,自然明白她这话背后的深意,他慎重点头,欲言又止。   心思敏捷的沐惜月立刻了然,宽慰他,“任何一条人命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那老朽就等您的好消息。”他自然不会再劝,招招手将任务重新分配下去,其他太医点头顺遂应了。   接手这个危重症之后,原以为可以轻松些的沐惜月再度陷入繁忙,起先还能遵照约定和景墨一起用膳,到后面又变成了直接在药房里简单吃饭。   不肯妥协的景墨每日都顶着罩住整张脸的面罩端着饭亲自来找沐惜月,起先旁人只以为是皇上从京城顺便带来了她的小丫鬟,所以才形影不离地伺候着。   一次偶然看到“丫鬟”同沐惜月一起进了小房间,随后景墨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太医惊愕地一天都没有说话。   其实也不是多么意外的事,毕竟皇上宠妻是出了名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到顿顿都陪伴的地步。   “皇上对沐太医也太好了吧。”太医们私下也会交流,语气中莫不是羡慕感慨。   “听说两人相识许久,也算得青梅竹马了。”   这样的言论也传到过沐惜月的耳里,对此她只是笑笑。   要说认识么,原身的确和景墨认识很久,不过她和景墨相识,才不到一年,以前若是有人告诉她日后会和一个认识不过一年的人相知相惜,甘愿交给对方生命,她一定嗤之以鼻。   命运无常,人与人的相处总是变幻莫测。   “沐太医,您和皇上真的是青梅竹马吗?”最终连不怎么热衷八卦的小烈都在送药的间隙偷偷询问,眼神颇为探究。   她有些好笑,故意逗他,“是不是青梅竹马,很重要吗?”   小烈歪着头,“皇上从小在皇宫长大,怎么会和您青梅竹马呢?”   她一怔,讶异于他的清醒,“难道我不可以在皇宫长大吗?”   他似乎被问到,停了片刻,像是有些不太好开口似的,“可是沐太医不是从周至村来的吗?”   算了,显然有人和他八卦过自己,继续逗弄他也没意思,她索性大方承认,“是啊,你也会遇到这么个人的。”   似乎察觉到她不想继续聊天的小心思,小烈识趣地没再继续,转而换了个话题,“那个病人还有得治吗?”   “有。”她笃定地回答。   从见那个病人开始,便有不少人问她这个问题,她统一回答有救。   不能给任何人消极的思想。   “嗯。”小烈跟着点头,也充满了信心。   只有她知道这个人救回来的希望很小。   留给自己缓冲的时间很少,简短的玩笑过后,她便再度投入工作。   在有限的医疗设备下,她发挥的余地大打折扣。   病人状态每况日下,若是再没有直接的手段,恐怕撑不了几天。   要是有呼吸机就好了。她垂眉想着,忽然想到当初老师教过的自制呼吸机的方法,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在太医疑惑的目光中往外走去。   好在有合适的工具,她着手开始准备,整个下午将自己闷在房间里埋头苦干。   晚些时候,简易的呼吸机终于做好,但没有电力供应,只能手动,于是她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件——手动控制呼吸机,尽管很简陋。   她戴在自己头上试了试,能用。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不送过去吗   不亲自手动她没有意识到原来这是一件如此麻烦的事,才半个时辰过去,她的手就已经酸得抬不起来。   抽出空的太医们轮流替她,这样一个时辰之后太医们都轮换完,纷纷体验到了手捏呼吸机的酸爽,无一例外。   “沐太医,一整个晚上都要这样吗?”最后一个吃完饭的太医路过时看到她还在勤勤恳恳地控制呼吸机,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嗯。”她面色未变,垂头继续,一边挤压一边探着病人地脉搏。   太医们各自有自己的职责,也不敢说包揽的大话,面带抱歉地离开。   既然她说要照看这个病人,自然从头到尾都要负责,晚间自然而然地留在病房内,谨慎起见,她又恢复最初服药的频率。   当晚照例用完晚膳,景墨默默收拾着碗筷,见她没有要和自己离开的意思,疑惑地问道,“你不回去休息吗?”   “晚上要照顾一个病人。”她满带歉意地回答。   景墨的脸暗了暗,“是那个病人吗?”   “嗯。”   “你没说过需要彻夜照顾。”他的脸愈发暗下来,有些无法接受,“更何况这是疫病,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按时服药。”她抿起微笑,试图宽慰他。   他的眉头却没有半分舒展,思忖一瞬,放下手中碗筷,重新戴上面罩,“那我陪你一起。”   “嗯?”沐惜月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若他是个医生,她倒还能理解,可他什么都不会,就说要一起,这不是开玩笑吗?   “晚上我陪你。”景墨坚定地重复一遍,尽管隔着面罩,她都能看到他坚毅的眼神。   她想都没想,“不行。”   万一他感染上,那岂不是这里的人都会大乱。   景墨是他们支柱般的存在,好不容易控制了疫情,这个时候容不得半点疏忽。   “不是吃药可以预防吗?我吃药。”她还在思考如何劝退他,而他已经开始为自己打算,说着叫来小烈,在他一脸懵逼中吩咐,“准备一份与沐太医一样的药,全部按照她的分量。”   小烈犹豫地看了眼沐惜月,但景墨毕竟是皇上,因此短暂的犹疑后他还是点头答应,转头小跑着去煎药。   沐惜月无奈扶额,“你不必如此。”   一个人在这个战场忙活就可以,他只需要做好他的骑士,守护好辽安县,便足够。   “作为一个皇上,我的确不必如此。”猜到她的顾虑担忧,景墨从容回答,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抚着她的背,“但我是你的相公,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他不是什么皇上,他只是一个心疼自己心上人的普通男人罢了。   话已至此,沐惜月嘴唇动了动,没能拗过他,只能点头答应。   两人的药物由李太医负责,小烈帮忙打下手送过来,一个晚上两人围着病人忙活,病人意识模糊,没有精力追究这多余的一个人是谁。   天色终于亮起来,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景墨仍然坐在床边控制着自制呼吸机,另一只手则垫在她的脑袋下,想让她睡得更加舒服点。   她心中一暖,起身询问,“没睡觉吗?”   “睡了一会儿。”后面季睦洲看不下去主动过来帮忙,她那个时候就差不多闲了下来。   说到季睦洲,她四处望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好奇问道,“睦洲人呢?”   “去准备早膳了。”景墨面色平静地回答,余光却不住地看向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解读出她对季睦洲的态度情绪。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沐惜月刚要点头答应,猛地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眼神,有点意外和不解,直接发问。   既然她提问了,他也不藏着掖着,看了眼已经陷入熟睡的病人,低声道,“我没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她没有多想,“谈不上苦。”   虽然麻烦了点,但好歹都顺利解决了,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历练的过程,更何况,她还有武王孟津这样的帮手。   不说游刃有余,也还能应付。   “等这件事结束后要好好嘉奖睦洲。”景墨紧跟着说道,“毕竟他在你身边照拂许多。”   不关心感情,不代表傻,女人天生的直觉与第六感瞬间激发了她的思考,了解他突然提及的用意,好气又好笑,也不和他绕弯子,“睦洲和你是兄弟,当然会帮我。”   大家一起从周至村出来,交情岂是情情爱爱可以相提并论的。   “嗯。”他默默地回了一个字,只是看上去心不在焉,有自己的想法。   “不要多想,我和睦洲已经说过了,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家人般的存在。”她拍拍他的肩,安抚小孩子似的。   体谅他可能有的想法,她并不会因此认为他多疑不信任自己,正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会想七想八。   也是因为信任她,才敢单刀直入地提到这件事,而不是扭扭捏捏地藏起来。   “睦洲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取舍。”提到季睦洲的态度,她表情稍微郑重,随即又恢复到原有的轻松,“最重要的是,我的回答一直都是你。”   解除误会的同时也需要给对方一颗定心丸,她的感情经历很少,但听得多了,也大概能明白其中的小巧思。   诚然景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他愿意展示给她柔软的一面,她也理所应当回给他肯定的回答。   “好。”这次的回答尽管还是只有一个字,却比刚才愉悦许多,显然是她最后一句话奏效了,“我不会再如此多疑了。”   后半句话声音有些低,似乎感到不好意思。   她摸摸他额头的碎发,“没关系,合理的多疑会让我安心。”   两人黏糊糊地告白驱散病房沉闷的气氛,处处荡漾着的甜腻,太医们忍不住 偷偷看过去,又羡又妒。   彼时季睦洲带着药和早膳回来,刚打算叫人,抬眼看到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默默收了声,拦住路过的小烈,“把这个给沐太医。”   小烈从善如流,接过后刚要走,回头多嘴问了一句,“你不送过去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这是自然的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忙。”他还是温温柔柔的,摸摸小烈的脑袋示意他去,自己则恋恋不舍地看了沐惜月一眼,转身离开。   景墨与季睦洲的帮忙减轻了沐惜月的工作量,连着三天轮流值守,病人的病情渐渐好转,尽管离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还有很远一段路要走。   但治疗有效果就是最好的消息。   病人好转的消息很快传到各太医的耳朵里,他们无一不赞叹着沐惜月妙手回春的能力,来往请教的人也更多。   沐惜月正愁没人肯信她的治疗方法,自然求之不得,休息时会尽力给他们科普现代医学知识。   作为她的影子,景墨自然也在旁听,只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五日,病人状况回到从前,大家都松了口气,秩序回到最初,各司其职,沐惜月复又清闲下来。   “这样还要多久?”景墨已经开始整顿大军,并让他们分批回京,以免动静过大惊到其他眼线。   毕竟盯着他的人不只是顾兴元。   “最多五日。”她才检查完回来,摘下面罩手套,一边清理一边回答他。   “好,那我让孟津的人先回去。”他沉吟着开始布置。   孟津暂时还没有洗脱嫌疑,这人便由他亲自带回去,至于顾兴元,武王的人正严加看守,谅他插翅难飞。   “没有孟津,他们会答应走吗?”尽管还没有明确对孟津提审,但他的手下似乎十分不满他们这种不信任的行为,这几天给他们分配任务都不情不愿。   忠心固然是好事,但这种只认一人的忠心却十分危险。   “武王会管制他们。”提到这件事他就头疼,身为将士,最重要的就是服从命令,他从前是士兵,自然知道将领在军队里相当于半个神。   好在武王也常年带兵打仗,对付这种事有一定的经验。   “回京再仔细调查。”在这里处理恐怕会节外生枝,顾兴元把持朝政这么久,怕是遍地生根,再耽误下去,怕事情有变。   “好。”她尊重他的一切决定,既然他说回去再说,那就回去再说,“对了,以防万一,要不要把顾兴元打晕。”   紧张的气氛忽然被打破,景墨偏头看了她半晌,眼里逐渐涌上笑意,最后没忍住笑出声,“你这么担心他会惹出事端吗?”   平白被笑的人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尴尬地扭开视线为自己辩解,“顾兴元这人诡计多端,小心行事不是坏事。”   “我知道。”他嘴上说着知道,眼里却还是笑意满满,勾起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难得窘迫的沐惜月“啧”了一声,推开他,故意虎着脸,佯怒道,“别笑了。”   景墨立刻收声,垂首望着她,摸摸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忽而在她嘴角吻了下,“好了,我会安排好的。”   一晃到了病人集体痊愈的时候,重新下地行走的人们在门口等着沐惜月来,不约而同地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吓得她连忙一一扶起来,颇为不好意思。   “这是做什么?”   “没有您的仁德,我们哪里能活的下来?”一位老人悠悠道。   从她来之后这样那样的事没少折腾,大部分都是村民们引起的,换做旁人早就撂挑子不干,大不了将这里隔离起来,变成一座死城。   可她却顶着巨大的压力为他们服务,当然值得他们赞颂。   这一跪都是轻的。   “不必,我是医者,自该救人。”她没有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在其位谋其职,她是什么职业,就该做什么事。   痊愈的村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有些家里人参与闹事的了,还专门给她送来鸡蛋等食物权作赔偿。   沐惜月只能哭笑不得地接下。   县府里逐渐被清理干净,给病人做的临时病床全部堆在一起焚烧处理,一把大火烧光这里的混乱与绝望。   火光中,景墨透过她看了眼后头临时征做病房的县府,眼中是蠢蠢欲动。   沐惜月急忙按住他,“那里用艾条熏过就好,不必烧了。”   烧一个县府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后期重建也是一个大问题。   这里的决堤尚未修好,不宜给村民和地方官太大的压力。   “这里终究是被污染的地方……”景墨心中还有顾虑。   他的顾虑非常有道理,但沐惜月不知如何解释病毒在空气中活不了多久的原理,只能拿出太医的权威劝说他,“放置一个月,之后再来打扫一遍就可以了。”   “好。”这方面他对她是无条件的信任。   总算处理好县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太医们分批次返回,如今只剩下她与李太医镇守,回到住处时,李太医仿佛又苍老了一些。   “李太医,这次辛苦您了,等休息好我们便可启程回京城了。”老人总是容易牵动人的柔软之处,沐惜月搀扶着他道。   “不辛苦,这些对太医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他笑呵呵地摆手,精神气倒是很足。   “景墨有您,是他的幸运。”她由衷赞道。   “皇上有沐太医,才是我们国家的幸运。”他这一生看过太多,沐惜月与景墨的性格并不难猜。   沐惜月抿唇微笑,有些羞赧,“李太医过奖。”   “我们这些老头子,以后只能指望你们咯。”他呵呵笑着抽出手,“皇上还在等您,老朽就先回房了。”   “路上小心。”她叮嘱着,又叫来小烈,替她搀扶。   等李太医走了,她才走向景墨,后者正静静地等在拐角处,见她朝自己走来,眼中温柔,“聊完了?”   “嗯。”她点头,想到李太医的话,故意复述,“李太医说,有我是你的幸运。”   “这是自然的。”他点点头,没有丝毫觉不妥,反而让沐惜月不好意思,闭口不言,他与她并肩往前,“我已经派人去押送顾兴元了,刘希由睦洲单独押走。”   “闹事的人……”   “已经放了。”他接话。   都是百姓,关一关相信已经有了教训。   她颔首,想到刘希,从他嘴里已经得不到什么情报,他改过从善的可能性也很小,带回京城不过是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 第三百三十章 这是什么   “不如就让刘希永远留在这里吧。”既然刘希可以为了杨树盲目,想来也不愿意死在其他地方,沐惜月淡淡建议着。   意外她的发言,景墨认真注视着她,轻声问,“确定吗?”   “嗯。”关于刘希如何处置,从太医分批往回撤的时候她就开始思考,他站错了队,纵然本性不坏,也再留不得。   相反基于他在太医院待得长久,可能无意间会知道皇宫的辛密,留着不过是徒增隐患。   “我以为你会尝试劝他归降。”毕竟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刘希还算是李太医的亲传,景墨内心已然接受她的建议,顺嘴多问了一句。   “已经知道不可能的事,何必再劝。”她面色平静,平静下收敛着一些可惜,到底是个有前途的人才,就这么放弃怪不值的。   景墨尊重她的专业和决定,“那就依你的意思。”   出于对刘希过往成绩的看重,当天季睦洲、景墨与沐惜月三人一同来到牢房,顾兴元被单独关在最里面,打算处决完刘希,再开始押送的事。   “哟,什么风把三位都吹来了。”将近半月的地牢生活使刘希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形容枯槁,看上去如乞讨者,但说话神情淡然,悠然自得。   “来看看你。”景墨和季睦洲都不是会出声的人,沐惜月站在最前头,声音平静。   死牢里的人自嘲一笑,摇摇晃晃地起身,倚着木制栏杆,远远地看着她,“看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好看的?”   全然没有半分紧张与对死亡的惧怕,仿佛身在自己家中,闲适自然。   “你有过后悔吗?”她并不意外他的平静反应,往前一步,低声发问。   纵然是不可能的事,她也想再次尝试。   原本斜倚着的人站直身体,缓缓走近她,景墨与季睦洲不约而同地往前半步,随时打算挡在沐惜月身前。   “我从生下来就被教过一件事,做事不要后悔。”刘希缓缓勾出一个笑,在她沉默的打量里悠悠开口,“任何事,我都不会后悔。”   “好。”她回了一个字,心中已有答案,“既然如此……”   “沐太医,你是打算处死我,对吗?”刘希打断她,晃悠着往前走,直到与她面对面,咫尺之间仅仅隔着地牢的木门。   旁观的两个男人更加紧张,手同时按上自己的武器,蓄势待发。   刘希忽而笑出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紧绷,“事到如今,活着与否,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就算杨树做的是错的,你也要跟随吗?”沐惜月倒是很好奇他的内心想法,人有千种千样,有的人以普世道德约束自己,有的人却把另一个人作为行为守则。   眼前人显然是后面一种。   他呆了一瞬,疑惑涌上眼底,随即释然,“但他对我很好不是吗?”   “嗯。”沐惜月了然点头,后退一步,没什么好谈的了。   牢内的人忽而伸出手扯出她的衣领,她被扯得一个踉跄,景墨与季睦洲同时出手,前者将她拉回来,后者用剑背狠狠斩向刘希那只动作的手。   他的手背迅速红肿,面上却还是轻描淡写的,收回手。   “我不过是有话想和沐太医单独说而已,既然你们不许,那我也不妨直说,”他顿了顿,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我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三人顿住,同时回过神,明白了他是的意思。   若是能问出结果,也不至于耗到现在,她沉眉看了他许久,“想必你是不愿意告诉我了。”   “看你们惶然猜测的样子,很有趣。”他斜倚在牢房门口,噏着笑,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公然的挑衅并没有惹怒在场的三个人,事实上,即便他说了,他们也未必敢全然相信,因此他此时说出这种话也许别有深意。   沐惜月敛眉思考半晌,出声,“刘希,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信,你执意说这句话,难道是在暗示我留你一命?”   倚着牢房门的人笑容僵硬一瞬,随即面色如常,摇摇头,笑着,“沐太医想多了,我不过是看你们无聊,给你们添点乐子罢了。”   是否为乐子,他们自有分辨,她不再与他多话,往后撤了几步,低声对季睦洲道,“有劳你了。”   他点点头,神色未动,抽出剑的同时还不忘叮嘱沐惜月,“劳烦您与皇上回避。”   “好。”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往外走。   牢房外是久违的明媚天空,景墨与沐惜月走到外头,抬头看着温和的太阳,不发一言。   刘希的确是个好材料,这么处死可惜了。   “好徒弟可以再收。”似乎读出她的内心想法,景墨默默地安慰着,视线没有看她。   “嗯,只是觉得这本不该是他的命运。”若他不对杨树盲目崇拜,也不至于分不清黑白。   简短地聊了两句后,季睦洲正收起剑走出来,剑锋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光亮如初。   “处理好了?”她收回视线能,淡淡问道。   知道她想问什么,季睦洲主动交代,“一剑封喉,没让他感觉到痛苦。”   这是她给他最后的尊重。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她沉声,将辽安县的一切结束在这里,“等会就告诉李太医,刘希服毒自杀。”   “是。”   他拱手应了。   不多时,士兵抬着刘希出来,他的面容安静,没有任何挣扎与不甘。   路过他们时,他的手忽然从担架垂落,袖子里掉出一个纸包,沐惜月疑惑上前查看,捡起打开才发现里面包着各样的药材。   似乎是他自己研制的配方。   不太清楚的沐惜月立刻拿着东西去了李太医那儿,太医正在为刘希的事伤神,看到她手里攥着东西过来还以为是刘希的遗物,忙迎上去,“这是什么?”   “我正想问您。”她顺从地把东西递过去。   李太医原本欣喜的脸逐渐冷静下来,随后便是失望与隐隐的气愤,在沐惜月追问的眼神中道,“这几位药材,药性相冲,食用会导致人中毒,轻者昏迷,重者直接死亡。”   沐惜月脸色暗下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为何会带这样的药?这药原本是准备给谁的?是否已经得手?诸多的问题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一时找不到答案。   “刘希常年携带这种药吗?”李太医既然能轻易认出,想必也知道相关来历,说不定有些线索。   “不,老朽还特意叮嘱过他,此药容易与其他的药材搞混,不要随便配。”李太医越说越气愤,无奈叹口气,“这孩子终究是不听老朽的话。”   老人家膝下无子,每个学生都当成亲人对待,如今连损两个,自然心如刀绞,偏偏又是他们自作自受,怪不到谁的头上。   沐惜月无意伤口撒盐,稍微了解后便停止追问,让小烈陪着老人家缓缓,自己则与景墨走到另一边,神情严肃。   “这药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有何人服用,让武王他们都机警一些,有状况随时报告。”她一边与景墨商量,一边打算先研究出对应的解药,以免意外发生来不及应对。   这样一来,原本回京的计划就需要延后一些,她刚才看了药材,要研究出来虽然不难,却也需要至少两天。   不知景墨意下如何。   她正思考着如何开口,景墨已经率先截住她的话头,满脸信赖,“都可以,你想怎么调整都听你的。”   纵然她早就想到他会无条件同意她的提议,但没有想到会纵容到这地步,连她的想法都不过问,直接同意。   感动之下,她又有些无可奈何,“难道我要你抛弃这江山,你也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你不知道答案吗?”他眼睛微微睁大,透出委屈和无辜,随即又自我证明似的,“不管问题是什么,我的答案都是你。”   “今天蜜吃多了吗?”沐惜月的心脏极速鼓动,在紧张的气氛下不合时宜地疯狂心动,掩饰自己的羞赧,她岔开话题。   景墨像突然开了窍,情话一句接一句,“看到你不用吃蜜。”   “好了,说正事。”及时打住蔓延的粉红氛围,她摆摆手示意回到正经话题,在他点头后道,“多停留的这两天一定要严加排查,顾兴元的探子还混在其中。”   她说着忽然顿住,猛地回过神,“也许他们还没来得及下药,也许暗中人只是得到了药方,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的饮食一定要一一确认。”   “好。”   “厨子也要换成我们信赖的。”   总是又是大换洗,景墨一一吩咐下去,尊重她的意见,在她说完后做好适当的补充,两人配合完美,几乎考虑到所有的漏洞。   最后卡在对象上。   要同时给这么多人下毒,其实是有一定困难的,且药材也未必够用。   这些药材里有一大半是解药里的配药,本来给病人的都不太够,若是多丢了一丝都能很快被察觉。   所以对方可能只是针对一个人,这个人必然是稳定军心的作用。   那就只有她或者景墨。   她作为医者,药的味道还是能尝出来。   剩下的便是景墨。   她扭头看着他,“你的饮食由谁负责?”   “我的心腹。”   “换了,我亲自负责。”她当机立断,眼下不管经谁的手她都不太放心,还是自己亲自上场比较安心。   “好。”景墨自然求之不得,原本还有些抱怨与她相处的时间少,现在送来的时间不要白不要。   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还在思考后勤人员的布置,等想完一圈确认没有遗漏后才稍微安心。   景墨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在她完善的时候已经吩咐下属相关事宜。   安排妥当后,沐惜月再度穿上各种装备,进了药方,李太医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跟着她去了药方,两人偶尔交流着。   见他情绪平稳许多,沐惜月才发问,“您知道这种合成的毒药,难道没有想过研究解药吗?”   “他们没事就喜欢弄各种毒药,一天可以给你弄出两种来,更何况毒药毒药,世间万般,但凡服用不慎,都能称之为毒药,难道每一味都要研制相应的解药吗?”李太医语气平常。   听他一说,好像的确不算什么大事,真要研究也的确研究不过来。   “您没有想过他们会拿这些药害人吗?”她无意冒犯,只是单纯好奇。   “学医大多心地善良,做这种药也就是解解闷,平时小打小闹,没有人想到会用到别人身上。”李太医对自己的学生十分信任。   沐惜月不免唏嘘,换了个话题,“那个药,是服用立即见效吗?还是需要长期服用?”   刚才没来得及问清楚的信息总算找到时间继续发问。   “长期服用才会导致严重后果,服用一次最多就是昏迷,体质好的人只是微微的晕厥。”李太医对答如流。   她不得不再问一句,“既然没有用到其他人身上,那您怎么知道具体的症状?”   李太医手一顿,抿紧唇,这时候才说实话,“不会用到无罪之人身上,但过去先皇会拨死囚给我们实验。”   ……她捣药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转头,“实验?”   “对,先皇有段时间热衷于研究致命的毒药,要起效快,无药可救。”反正都说了,他索性一股脑交代完,“太医院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三观遭到颠覆的沐惜月呆了好半刻才回过神,“有没有可能是顾兴元的授意?”   在她印象里,先皇纵然有时昏庸无能,却还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长辈,怎么会做如此下作不人道的人。   这和现代社会里私自研究化学武器有什么分别?   “沐太医,人有千百面,您看到好的一面不代表他只有好的一面,”李太医语重心长,“每个人都有自己见不得光的一部分,先皇作为一个统治者更是如此。”   道理她都懂,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只是有些诧异,无妨。”她摆手,重新开始捣药,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此,至少景墨就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她如是安慰自己,顺便打算将刚才听到的事永远藏在心里,景墨对他的父亲还是有一定幻想与尊重的,没必要打破他的信念。 第三百三十二章 顾兴元跑了?   “这些话,不必对皇上提及。”担心李太医后面与景墨聊天会说漏嘴,她不放心地叮嘱一遍。   李太医瞬间了然,点点头答应,答应完后想了想还是开口,“皇上作为一国之主,处理的事更加复杂难言,见过的肮脏更是数不胜数,这件事其实……”   “不必对他提及。”她态度坚决,头一次打断他的话,眼睛甚至没有看过去,淡淡瞥了一眼,“李太医不如费心解药。”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先皇这难道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自己研究的东西,如今很有可能作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任谁来看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因果轮回,可景墨又做错了什么?   现在唯一能拯救的,就是赶在对方成功下毒之前研究出解药来。   两人在药方里忙活了一下午,没有任何进展,对着一堆失败的药材束手无策。   思考再三,李太医还是犹豫着,“若是没有在人身上试验,很难研究出来。”   所以还得抓个人过来,只是谁会自愿做这种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的事?她犯了难,盯着台面许久,大义凛然,“不如拿我来试。”   她是一个大夫,熟悉医理,而且能准确知道自己的身体反应,最合适不过。   谁料她的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声音严厉打断她,“不行。”   茫然回头,景墨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瞟了一眼倒掉的药,重复一遍,“不可以是你。”   “那谁来做?”焦躁之下,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里有了微微的怒气。   “有人会做。”景墨的回答简单且笃定,仿佛已经有了人选。   沐惜月率先一步打消他的念头,“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要傻到自己送到跟前。”   他嘴角微翘,抚摸着她的发尾,丝毫不在意李太医是否在场,“我怎么可能这么傻,顾兴元的人并没有送完,随便用。”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景墨与李太医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后者甚至还有些欣慰,仿佛找到了完美解决的办法。   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个完美的办法,既不损失我方的人力,也不用担心没有实验对象。   但沐惜月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顾兴元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或许是她此刻圣母了一些,她一时没有回答两人的决策。   “惜月,难道你不同意吗?”景墨露出不解,这是他截至目前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   虽然都是生命,但孰轻孰重,沐惜月心中应该自有推断。   犹豫半晌,她缓缓点头,“好,就依你说的办。”   很快两个“俘虏”便被带了过来,来之前已经被士兵提前喂过药,但他们没有任何变化,连基本的眩晕都没有。   沐惜月无用的同情心很快被疑惑取代,担心是他们故意谎报,还特意测试一番,发现他们的确如常,方才的药剂似乎像水。   考虑到李太医说的长期服用,她每隔一个时辰都会喂一次,到了用膳时间,已经喝了两次,按理说至少会有轻微的症状。   可他们还是如常人。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大军需要口粮,而且这样也消耗药材,辽安县本就经历了灾难,此刻需要喘口气,不能再继续折腾了。   “不如先回京,也许是我们多想了。”景墨心疼她的彻夜不眠,低声建议。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异常,顾兴元也老老实实被关在牢房内,更别说有谁来营救。   “但是……”沐惜月还有些顾虑。   “听我的,先回去,京城里的药材比这里多,或许那里才有办法。”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她最终同意。   于是耽搁了两天的回京计划终于启动,将士们明显松了口气,提前打包行李。   沐惜月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沐太医,今晚过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来送最后一次药的小烈满是依依不舍,主动与她攀谈,勤快地帮她打扫着。   难得见到乖巧懂事的孩子,她也有点不舍,想着或许可以带他回京,但京城里已经有大丫二丫了,再带一个恐怕没精力教养。   考虑到自己的能力,她只能打消念头,还不忘嘱咐他,“在这里好好学习,我会让最好的教书先生教你。”   “谢谢沐太医。”他眼中满是光芒,看得她心情很好。   “皇上的药送过去了吗?”毕竟他们也算在疫情区内,预防的药还是不能停,所以只是减少了频率,没有断。   “送了。”小烈做事很稳妥,事事有着落,不担心不会完成。   打发了小烈离开,她正在收拾衣服,一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顾不上礼仪,大声喊着,“不好了,沐太医,皇上晕倒了。”   “晕倒了?”她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放下手里的衣服直接跑出去,赶到景墨房间,武王与季睦洲都站在床前,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见她过来,他们自动让开位置。   季睦洲还算稳重,娓娓道来,“刚才喝完了药,说头有点晕休息一下,然后就叫不醒了。”   她抬手为他把脉,脸色愈发沉重,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个药果然是下在了景墨身上。   药!她回头看向桌上空了的碗,一个猜想浮上脑海,她不敢相信,还不及仔细分析,骤然回神,“看好地牢!”   武王与季睦洲同时窜出去,赶来的李太医立刻为景墨惊醒基础治疗。   不多时,出去的两人回来,满脸严肃地沉默着。   沐惜月便知道大事不好,“顾兴元跑了?”   “是。”   “谁干的。”   季睦洲从门外揪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不久前才说舍不得她的小烈。   一对上她的视线,小烈便大呼冤枉,“沐太医,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呢?”   她默然不语,只是与他对视着。   捱不住她打量的视线,小烈开始自顾自地解释,“大家都慌乱地跑来查看皇上的状况,我担心牢房无人看管,正想过去盯着,谁知道武王就把我抓过来了。”   这漏洞百出的辩解,她宁愿他说是被人威胁的无奈之举,也好过被辜负的愤怒。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是真心的   沐惜月仍然抿着唇不说话,收回注视他的视线,转头低声与李太医交流,“您觉得他目前身体如何?”   “还算稳定,至少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他叹口气,皱紧脸,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最好的诊断了。   “好。”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小烈还跪在地上,见她压根不听自己说话,拿不准是否该继续,惶恐地偷瞄着她的反应,随时打算接话。   “那他……”季睦洲沉眉提醒她小烈的存在,主动复盘刚才的所见所闻,“此人极为可疑,不能轻信。”   “我知道。”她还没有傻到相信一个外人。   跪着的人一听她这是要追究他的意思,立刻慌了,大声道,“沐太医,难道您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不做声。   辩解的声音越发急切,“这些都是孟统领做的,早些时候上山是他踩的点,而且释放顾兴元这样的事,凭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做得到,您可千万要明鉴啊!”   他声音凄厉诚恳,眼中满是泪花,实在是情真意切,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动摇,更何况沐惜月一直把他当自己亲人,还动过好好栽培他的心思。   在场的人都一言不发,任由小烈表演,床上的景墨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一如他只是酣睡,李太医眉头紧锁,顾不得礼仪直接在床边开始调配药剂。   武王愤愤然瞪着小烈,大有不顾一切直接斩杀他的架势。   其他景墨的下属也是满面愤怒与担忧,这之间唯一季睦洲还算平静,稳稳地压着小烈,等着沐惜月的发话。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沉默半晌后,她再度开口问小烈。   一听还有辩驳的机会,小烈面上一喜,跟着爬了两步抓住她的裙角,满脸可怜,“沐太医,如果真的是我心怀不轨,我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还不够我下药吗?”   乍听好像有点道理,但实质却是强盗逻辑,她终于垂眼看向他,逐字逐句追问,“你在这里一个多月,对县府及人员布置最为熟悉。”   “……是。”他犹疑着回答,摸不透她的意思。   “顾兴元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摸透内部。”她继续说道,声音很平淡。   小烈立刻回驳,“孟统领对县府和人员布置想必比我更加熟悉。”   她又看过去,在他期盼又躲闪的眼神里开口,“没记错的话,你是仇雾瑙的贴身小厮。”   跪着的人怔住,这是他无可反驳的事实,连忙道,“但我对仇雾瑙的态度,您十分清楚,若非看不惯他,我也不会留在县府帮忙。”   “上山的路,只有仇思与仇雾瑙知道。”她叹口气,真相近在眼前,实在不必深挖,小烈的争辩也不过是临死挣扎。   “这我并不知道。”他垂头,没有正面回应。   在沐惜月眼里,无异于在回避隐藏。   “仇雾瑙本就是游手好闲的少爷,出于麻烦带着你熟悉山路以便日后差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结果已经板上钉钉。   周遭或站或坐的人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投向小烈的目光凌厉憎恶。   “沐太医,您可要拿出证据。”他脸色大变,急忙追加。   凡事讲究证据,更何况是这种掉脑袋的大事,他当然不能轻易妥协认罪。   “证据?”她轻笑一声,神情彻底变冷,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睦洲亲眼所见,难道不是证据?我出于信任,让你全权负责皇上的用药,这就是你给的回馈?”   “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出真凶的。”他语速飞快,语气急切,看上去像是真的被冤枉的一样,看得人可笑万分。   她起身,甩开他抓着自己衣摆的手,转头坐在床边,看了景墨的脸一眼,语气波澜不惊,“是我的错,忘了人以群分,仇雾瑙教出来的人,又能有什么高教养。”   说完微微叹息,抬手示意士兵将他拉下去,“不要碍着我的眼,就地处决。”   “什么!?”小烈惊讶地拔高声音,万万没想到她会直接处理自己,分明只是听了季睦洲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大的嫌疑人还没审问完,怎么会如此针对他?   “你以为我为何将孟统领关在牢房最显眼的位置。”余光瞥见他的不甘心,她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小烈彻底僵住。   也就是说他们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孟津,关在牢房里也不过是欲盖弥彰,他那些偷偷摸摸的行为早就被孟津收在眼底。   “那顾大人……”他情不自禁喃喃。   “已经被抓回去了。”她好心回答,只是景墨没能幸免。   她早就有几个怀疑对象,预料到顾兴元不会轻易放弃,但没有想到动手的人会是小烈。   像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最契合的那个人,完美地融入到他们这个团体里,获得了每个人的信任。   偏小的年龄让所有神经紧绷的人都放松警惕,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在县府之间来回游走,甚至肆意接触到他们的隐秘计划。   能沉住气待这么久,可不是一般这个年纪有的心性。   她早该注意到的,县府里纷杂的事务分散着她的注意力,其他人差不多都是听她的命令行事,也难怪没能看出不对来。   越想越懊恼,她稳住心情,不让负面情绪吞噬自己,好歹及时止损,没让顾兴元溜走。   “把他带下去,给他一个痛快。”不管怎么说也是真切为他们做过事,挽回了送去京城的药方。   小烈已经说不出话来,被带下去的时候面如死灰,放弃挣扎,直到快拖到门口的时候才骤然大声喊了一句,“沐太医,我是真心的。”   她眼神微顿,没有回应。   如今说真不真心,实在太迟,而且可笑。   无声无息地被处理掉,士兵回禀时她只是轻微点头,手里还在忙活着景墨的配药。   回禀完的士兵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武王注意到,主动说,“你先下去,返程之事另行商量,等待决断。”   “是。”那士兵拱手离开。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没有不返京的理由   等不相关的人都离开,只有武王与季睦洲还在房间内,前者是为了请示返京安排,后者则是单纯地守护着沐惜月,担心她的情绪。   “返京之事,稍后再议。”沐惜月扭头看向武王,面色疲乏,眼中满是倦怠,她暂时还没理清自己繁杂的思绪,此种状态下不适合做重大决定。   武王相当理解,拱手同意,退下时还不忘多言一句,“皇上洪福齐天,还望皇嫂心宽。”   “多谢武王好意。”她抿唇,很难挤出一个客套的笑。   只剩下季睦洲还在左右,他没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默默站在她身边,收到她的视线后发问,“有什么需要我拿过来的?”   “帮我把药房收拾出来。”她也不扭捏,有需求就直接提,在他转身出去时追加,“让武王好生看管着地牢,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景墨带回来的。”   “是。”他眼神微暗,转身离开。   等人都走了,她才回神问李太医,“李太医,到底如何?”   “重度昏迷,能不能醒来两说。”他神色肃穆,情况不乐观。   “先保守治疗。”还不到山穷水复的时候,至少都先试试。   李太医望着她,似乎难以启齿,在她催促的眼神下道,“若皇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不会的。”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面色坚定,看着景墨的脸,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不知道是说给景墨听,还是她自己听。   那之后她几乎就长在了景墨的房间里,起居饮食都在里面度过,任何时候见她都埋首在药材里。   次日清晨,天刚泛亮。   终于把药房收拾出来的季睦洲清理完自己打算去找沐惜月,但在门口又止住了脚步,这个点,也许她正在睡觉。   冒然进去,恐怕会搅扰到她的睡眠。   思及昨日才发生的事,他实在不忍心,便转了脚步,先在窗口观望。   房间里烛火通明,沐惜月弯着腰垂着头,手里扔在忙碌着,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行走,连李太医都在榻上睡着了,唯有她还清醒着。   虽然脸上平静,可他十分清楚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脚下的枯枝,“咔嚓”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惹人注意,他惊得忙往屋里看了一眼。   可沐惜月仍然埋首,丝毫没有注意。   心脏抽痛着,他整整衣服,回到正门,抬手敲了敲,“惜月。”   紧接着是急切的脚步声。   “吱呀——”门打开,她眨眨眼缓解眼睛的干涩,“收拾好了?”   “嗯,该挪的都挪出去了。”他扬起一个温柔的笑,给她丝丝宽慰,“需要我帮你把人搬过去吗?”   “不用,等上午再说。”她很快拒绝,“现在太凉了,我担心他受风寒。”   “好。”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对他的关怀一直都细致入微。   沐惜月看着他陡然落下的眼睫,多少有些歉意,“你抓紧时间休息下吧。”   “好。”他的回答永远都很简单,做事却是最安稳可靠。   关上门,她听着外头的寂静,心情复杂。   已经尽可能不想麻烦他,可这样的紧急关头,只有他最能让人放心。   等了好久,外面才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天色大亮的时候,李太医醒来,见她还在忙活,严厉地让她休息,沐惜月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多言,乖乖地去了床上。   周遭的巡逻无声进行,大家默契地为她营造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等她再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   暖阳当头,她蒙了一瞬立刻回过神,忙下床,屋内各样的瓶瓶罐罐已经被收拾干净,返回的李太医看到她茫然的模样,“药房已经收拾出来,老朽让人先把这里的东西清了。”   “嗯,好。”马上融入角色,她迅速起身帮忙,季睦洲已经带了两个人在外候着,等着转移景墨。   “现在可以转移了吗?”季睦洲过问沐惜月的意见。   她看了眼仍然昏睡不醒的人,点头,“小心点。”   这可是一国之主,高高在上的皇上,谁敢不小心?士兵们手都不敢抖一下,将人平平稳稳地搬到药房里铺好的床上,不敢多看一眼,放下后随即来到沐惜月跟前复命。   “辛苦了。”她礼貌道谢,在他们走时让他们通知武王过来,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武王便急匆匆赶过来,一开口先是问景墨的状况,“皇兄情况如何?”   “暂时没有起色。”沐惜月面色黯淡一瞬,“关于返京,你如何打算?”   谈及正事,武王摆正态度,拿出战场厮杀的气场与沉稳,稳妥开口,“我的建议,是立即返京。”   “原因。”   “首先,京城里各种物资充足,不会出现紧缺;其次,京城防备更严密,皇兄的安全更有保证;再次,辽安县需要时间休养生息,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吸引更多的不轨之徒。”   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将沐惜月的考虑一并交代清楚,好像没有不返京的理由。   除了唯一一条——“我担心景墨的身体,返京毕竟长途跋涉,途中药材缺少会使麻烦加剧。”沐惜月沉声提醒他。   唯一的一条,却是最重要的一条。   才有条不紊的武王陷入为难,返京与否,都对景墨有利有弊,眼下只能权衡利弊,取轻行之。   “我与睦洲李太医再商量一下。”暂时无法抉择,她决定听听其他两人的意见。   季睦洲的回答与武王别无二致,李太医则是在考虑景墨的身体状况。   长途跋涉固然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留在这里,无异于坐以待毙,更何况宫中尚不稳定,朝廷久缺主事之人,怕是不过三日便会打乱。   “依老朽愚见,应当返京。”   结果很明显。   返京日程定于一日后,一方面留出充足时间收拾打包以及队伍休整,另一方面也有足够的时间备齐需要的药材。   孟津还未彻底摆脱嫌疑,在武王亲信的看守下管理着地牢里的一众。   好在先前撤回去不少,不然现在更加麻烦。   季睦洲在县里连夜找出一辆大马车,足够睡下一人,须得四匹马拉车。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他们根本就不管   这样一来,空间虽然够,但路上就会更加不稳定,一旦出了问题,更难解决。   但他们都是赶鸭子上架,只能做到能力内的尽可能完美,为了景墨的舒适度考虑,这是最好的安排。   一共分了两批人,孟津与武王的亲信以及景墨派给沐惜月的一半暗卫带着大队人先行离开,剩下武王带着精锐押送顾兴元,季睦洲与另一半暗卫保护马车。   马车上有足够三日使用的药材,李太医常驻马车里。   锐减了大半人数的小分队显得不那么惹人注目,回去的时候尽可能挑大路行走,尽管路远了些,却增加了安全度。   途中还可补给生活用品。   安排好大家浩浩荡荡地离开,兵分两路。   为了保持马车的稳定性,在小路上行走得格外慢。   李太医和沐惜月坐在马车上,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说话,安静地为他试验,每一道药都调配得小心谨慎,然而景墨只是平稳呼吸着,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皇上这样的状况,老朽曾见过几次。”又一次失败后,他主动开口,“除了不能醒来,其他与常人无异。”   “后来呢?”她轻抚着景墨的脸庞,感受着他皮肤下淡淡的温度。   “……恐怕一辈子都会那样了。”他说完才发觉不该提及,忙又转口,“不过也不尽然。”   沐惜月作为一个医生,当然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对他的说法也不沮丧,点点头诚实地接话,“事在人为。”   人不一定胜天,但不作为,一定胜不了天。   医学奇迹那么多,想必多他一个也不多。   辽安县的确各种设备欠缺,她自己闲来无事研究的东西也带不过来,只有回到京城,才能放开手治疗他。   但她的方法肯定不为太医院所接受,为免落人口实,她并未在李太医面前提及过。   李太医大概也看出她有所保留,有时会试探两句,可她不松口,他也就无从得知。   启程的半日还算顺利,没有任何异常,停留的县镇也十分配合,没有多问。   但他们并不敢大意,休整好继续上路,途径县里南北直通的大街,街上的人纷纷好奇打量着这巨大的马车,猜测里头非富即贵。   正因如此,马车路过之处,行人避让,通行还算顺利。   因着格外顺利的进程,季睦洲被沐惜月叫到马车内做副手,外头由武王的人驾马。   “我们到哪里了?”沐惜月在每次停下又重新启程的时候会问问进程。   “若是按照这么平稳的速度,大概后日凌晨可到京城。”季睦洲几乎把回去的路背熟了,如同一个活地图。   倒是比预想的要快很多。这大概是这几日唯一让她有些舒心的消息了。   “能快则快。”景墨不知道能撑多久,目前的治疗毫无作用,他的脉象没有丝毫变化,幸而没有其他负面反应。   若是在现代,她恐怕早就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了。   催吐的药喂了两次,床上的人仍然睡得香甜,没有任何要吐的意思。   “沐太医,对症下药固然是个笨方法,却是目前最为有效的法子。”李太医在一边解释他用药的原理,担心听到她的非议。   “没关系,我知道。”她好脾气地点头,若非看出他的用意,她早就阻止他混乱用药的手法了。   季睦洲默默地为他们递过去相应的药材,沐惜月刚伸手要接,马车忽然急急停住,递药的人眼疾手快地接住,撩开车帘,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有人拦马车。”车里的人谁都不敢得罪,赶车的车夫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回头对上沐惜月疑惑的视线,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下车查看。   马车前一个妇人怀抱着婴儿,埋首跪在地上,身子颤抖着,似乎在哭泣。   不敢放松警惕,他一手握紧剑,缓缓走过去,“你是何人?”   “回官老爷,不过是一介贱民。”那妇人回答时声线的颤抖更加明显,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为何拦路?”他快速发问,想尽快解决这个人好继续赶路。   那妇女却又不肯说话,哆哆嗦嗦地抱着孩子抽泣,余光不时打量着周围的人,似乎十分惊惧,而围观的路人则窃窃私语地指点着她。   哈,好像摊上麻烦了。   考虑到对沐惜月的承诺,他迈开步子走近她,在她两步之遥的地步蹲下,“你是有什么冤屈吗?”   “嗯。”那妇人忙不迭地点头,哭得开不了口。   “放松点,”他语气和缓地安抚着,等妇人终于平静下来后怯弱地与他对视,“真定下来了吗?”   许是他的温柔安抚到她的情绪,她微微点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而方才还和善的人脸色陡然一变,木着脸,语气僵硬陌生,“有冤屈就找这里的县令府衙,拦在路中间就能解决你的问题吗?”   “这……”原本以为得救的妇人吓得一声不敢坑,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泪水逐渐累积,挑战着季睦洲的耐心。   他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好脾气只会给特定的人。   “听懂我的话,就立刻抱着孩子离开。”他无意多管闲事,这有专人管理,又何必耽误他们的时间?   “大人,您听我说……”   “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你一点,我不是什么大人。”他冷冷地提醒,打断她的求救,“所以不管你有什么事,找府衙解决。”   说着拔腿就要离开,那妇人忽然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您不管我们,我们母女俩还不如死在这里。”   竟然威胁到他们的头上,胆子倒是不小。   他打算再放两句狠话,车上迟迟不见他归来的沐惜月探出头来,轻声问,“何事?”   “一点误会。”她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够多了,没必要再多摊一个这样的人,季睦洲避重就轻地回答,跟着就要上车,示意士兵将人抬走。   沐惜月看着那对落魄的母女,猜个八九不离十,也无意多管,放下车帘前多交代一句,“去找府衙。”   “他们根本就不管!他们与那个强奸犯就是蛇鼠一窝!”见到同性,她彻底崩溃,大喊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沐惜月的动作因她的话止住,车帘贴在手上,迟迟放不下去。   注意到她动作的停顿,妇女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走到她跟前,泪眼汪汪地望着她,“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在大街上随意阻拦马车。”   “你知道这是谁的车吗?”因着小烈的事,她现在对才认识的陌生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怀疑。   这一问问住了那个妇女,她支支吾吾地,“草民只是猜测,毕竟坐得起这马车的绝非普通人家,不管是谁,草民都要放手一搏。”   理由不足以让沐惜月信服,因此她收起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冷着脸,强迫自己退回到车里,“恕不相助。”   “等等!”眼看她要离开,吓得那妇人连忙张开一只手拦在马车前,努力解释,“不是的,您听草民说,草民也是在离开府衙时听人提及,说……”   她偷偷瞥了眼沐惜月,以及旁边黑着脸的季睦洲,拿不准是否该如实告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沐惜月思忖片刻,在季睦洲意外的神色中走下马车,来到她跟前,“说什么。”   “说皇上会经过这里。”妇女压低声音,变成方才的怯弱,有些担心自己无意冒犯。   沐惜月凝眉,一路上她刻意要求各地官员保密消息,怎么会泄露到平民老百姓耳里,她只是去府衙走了一遭,便听到这消息。   那其他值班的下属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也许这里私下已经传开景墨路过这里的消息,好在她用各种理由打发了官员觐见,不然还不等到京城,就方寸大乱。   “你是听谁说的。”短瞬间闪过诸多想法,她敛眉追问。   可那妇人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眼睛一亮,“所以皇上的确会经过,是吗?”   沐惜月沉脸,“这与你无关。”   “我要面见皇上,皇上肯定会为我做主的!”她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忽然开始闹腾,围观的百姓私语声更大,不知在猜测些什么。   有的人甚至开始透过车帘往里面瞧,满脸八卦,没有任何的敬畏。   本还有帮忙打算的沐惜月脸色彻底寒下来,“你认错了,这马车只有我和一位老先生,没有你要找的人。”   这可是妇女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紧抓着沐惜月的衣角不放,恳切地望着她,“一看您便是好心人,您不帮扶一把,草民可就没命了。”   这类似道德绑架的言论让沐惜月十分不舒服,她皱起眉,季睦洲已经先一步扯开妇女的手,语气森寒,“请您注意礼节。”   死到临头只剩绝望的人哪有礼节可言,见她不理会自己,便朝着车里喊,“皇上您难道要坐视不理吗?您的大恩大德草民一定一辈子记在心里。”   沐惜月眼中寒霜满布,说句不好听,他们要她记在心里没有任何用处,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众生之中的一个,绝非特例。   继续闹下去恐怕她会爬上马车,最重要的是景墨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莫须有罪名,她按住打算动作的季睦洲,此时武王也驾马前来。   “既然你有冤屈,我们公堂见便是。”她最终如是道。   看来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季睦洲欲言又止,武王也十分意外,“可我们的行程……”   “坐视不理,只怕这位夫人不会放行。”她说着冷冷地看过去,妇人触到她冰冷的视线后瑟缩一瞬,垂头盯着地面。   身份带来的诸多约束使他们不得不再三考虑。   他们大可直接否认,驾车离开,但保不齐日后真出了事,又有人认出她来,景墨的名誉将极难修复。   为了心血不流失,眼下只能停驻。   尽可能减少耽误的时间,沐惜月直接差人将马车驾到县府门口,正在整顿马车时,一位身着官服的大人走出来,未见到他们人,却已经开始行礼,“卑职见过沐太医、武王。”   “楚大人消息挺灵通。”心情并不怎么好的沐惜月冷哼一声,踩着脚蹬下车,扫了眼跪在门口的人,“既然您都迎出来了,那我就直问了,这位妇女到底怎么回事?”   楚大人眼神闪躲,言辞闪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请堂内说。”   她收回视线,抬脚往里走。   并非她故作高傲,只是经历了辽安县,她渐渐明白,太过温和,只会让大部分人认为好欺负好说话。   所谓人善被人欺,不过如此。   季睦洲后脚跟上,武王则留在外面守着马车。   他们前脚走后,楚大人才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渍,这与得到的情报有出入啊,沐惜月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温柔内敛之人。   “说罢。”大堂内的人都被清空,只有楚大人及沐惜月的人,她无意浪费时间。   “带罪妇上来。”楚大人吩咐衙役。   方才那妇人被两个衙役架着胳膊拖上来,怀中婴儿吓得大声啼哭,而衙役却岿然不动,没有任何同情之色。   同为女人,沐惜月心软下来,问她,“现在县令就在公堂,你有何难言之隐大可一吐为快。”   妇人抬眼为难地扫着楚大人,片刻后又低头,抽噎着开口,“小女子本是川村的一名独居女人,去年年初被当地的恶霸欺凌,后生下了他的孩子。”   沐惜月眼皮子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看她的样子,这才只是开头,不必过早动怒。   她顿了顿,见她神色如常,才接着往下,“如今孩子即将周岁,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畜生,竟然……竟然……”   抽泣声盖过她的叙述,隐隐约约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沐惜月的脸皱成一团。   “那个畜生竟然强暴了他自己的亲骨肉……”她抽泣着说出剩下的话,泣不成声,“可怜我的孩子,一直发着高烧……”   沐惜月闭闭眼,已然听不下去,抬手止住她,“好了。”   “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妇女见她面色变了,知这事有希望,擦擦眼角泪水,肩膀却还在耸动着,分外可怜。   饶是一向淡定的季睦洲也有些听不下去,扭头避开妇女的视线,而沐惜月则望向县令,等着他的说辞。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利益没有协调好   自己辖区内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闹到京城掉乌纱帽都不为过。   县令面露难色,与沐惜月对视后又看向那妇人,高声问道,“大胆罪妇,竟敢口出狂言,若事实果真如此,为何你借机大敛钱财?”   什么意思?沐惜月心中冒出一个问号,这件事和敛财又有何关系。   “楚大人,还望您的话说清楚。”季睦洲替她出声发问。   “二位有所不知,这罪妇日日抱着孩子在大街乞讨,大家心疼她的遭遇,纷纷捐献钱财,可她还不知足,没过一段日子便又抱着发烧的孩子出来。”楚大人说得怒气横生。   “如此年幼的孩童,但凡烧过三天便会要了性命,楚大人是在开玩笑吗?”沐惜月厉声反问。   幼童抵抗力弱,免疫系统尚未建立完全,这样的高烧烧过三日,人早就没了,按照楚大人的说法,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真是可笑。   “沐太医莫要动怒,听卑职缓缓道来。”他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渍,连忙接上自己的话,“罪妇第一次来的时候,孩子发着高烧,卑职看不过去为她找了大夫。”   “谁知道半夜她便带着孩子偷偷离开,转而说大夫不肯为她救治,还想施暴于她。”楚大人娓娓叙述,“卑职出于信任,审问大夫,大夫矢口否认,卑职还以为大夫在说谎。”   她敛眉,又看了妇人一眼,她垂头避开她的视线,看不出她的神色。   “随后卑职差人巡逻时再度见她在街上乞讨,来往者都可怜她,捐了不少,卑职心想这些足够她看大夫,没有多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令人生气的事,面色难看。   “继续。”沐惜月没有太多时间耽误,武王还在外面等着。   “后面连着三日,她都抱着孩子出来,同一套说辞,卑职实在忍不住上前询问,她却告诉卑职,说是她和孩子都需要看大夫,钱不够,大夫看她孤儿寡母,乱收费。”   听到这里,沐惜月与季睦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怀疑。   “这次卑职留了个心眼,尾随她回去,却发现她并未去任何医馆,而是拿着钱在隔壁村买酒买肉,所以卑职才下令禁止她出现在大街上,并全县通报。”   后面的故事清晰明了,没人愿意再接济她,所以才导致了刚刚的那一幕。   楚大人话音落后,沐惜月久久没有出声。   她只是在思考他说辞真实的可能性,一个母亲,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吗?让她变成敛财工具?   “他在胡说!”一直默不作声的妇人忽然大喊一声,泪眼婆娑地为自己辩解,“好心人施了钱财后,草民便极力救治孩子,谁知道先后遇到的大夫都吃人血馒头。”   “那你买酒买肉什么意思?”楚大人与她当堂对质,沉着脸追问。   “那大夫不仅抬高治疗费用,还要草民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草民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妇人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   沐惜月疲于听他们的争吵,冷静发问,“既然遭受不公,为何不上报楚大人,他可为你出头。”   “呵,呸——”妇人忽然吐了口痰,鄙夷地看着楚大人,“他就是个伪君子,和当地的黑势力勾结,压根不管我们的死活。”   说得掷地有声,煞有其事,但沐惜月不敢全信。   两人的说辞都只倾向于自己的利处,从他们嘴里听不到实话。   可若是深入调查,必然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纵然物资充足,却难免让人起疑。   景墨毕竟是个大活人,天天只闻其人不见其身,换作谁都会擅自遐想。   她思考着举措,季睦洲却默然上前,一把扒住妇人的手腕,抬手将她的头发扯向后头,不怎么温柔地擦拭着她的脸。   “睦洲,你……”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妇人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僵在原地,瑟缩地问。   季睦洲默不作声,在她脸上擦了很久后放下手,看向沐惜月。   只见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脸这时候白皙圆润,散发着充沛的精气神,与刚才判若两人,显然方才的颓废与无助都是伪装。   “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沐惜月犀利的目光看过去,几乎当场定她的罪。   妇人慌乱一瞬,飞快地看了楚大人一眼,抖着嗓子求饶,“草民冤枉!”   “我看你一点都不冤枉。”她冷哼一声,得吃得多好才能有这样的脸色,想必没操过心,和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相比,这妇人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   “是楚大人让我这么做的!”妇人在她转身的瞬间大喊着。   空气一下安静,呼吸声微弱可闻,堂上的楚大人惊恐地看着沐惜月,又看向季睦洲,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来。   “解释一下。”她声音寒气陡生,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楚大人不敢开口,妇人着急地接话,“当初草民带着孩子走投无路,楚大人找上草民,说可以帮忙,草民万分感谢,谁知道他却要求草民为他敛财。”   “敛财。”沐惜月轻声重复这二字,颔首示意她继续。   “草民不愿,他便私自带走孩子,让她再度发烧,还威胁要找那个强暴犯,草民毫无办法,只能答应,才有了这些事。”她说的情真意切,比方才真实了许多。   而季睦洲与沐惜月已经完全不想理会,“所以你现在出现,是因为忍受不了?”   “是,草民始终觉得良心难安,”她抽泣着回答,“想摆脱这样的现状,但是求助无门。”   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沐惜月的信任已经在刚才两轮翻供中耗光,她满脸冷色,低头看着她,“我看是你们利益没有协调好,所以才窝里横。”   两人脸色具是一变。   沐惜月深吸一口气,“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威慑到楚大人,也许可以让他改口,甚至还呢个多分你一些,可惜了,我不是一个昏官。”   虽然她都不是一个官。   “大人,您说什么呢,草民万万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啊。”妇人还在狡辩。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如铁石   “这心思不是大逆不道,”沐惜月淡淡地纠正她,“是毫无人道。”   婴儿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却反复受罪,成为他们敛财的工具,孩子还在煎熬,他们却在为利益争得脸红耳赤。   不知道这孩子能否健康长大,长大后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沐太医,您说这话可要负责任,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变了脸色的楚大人声音沉了沉,话里颇有威胁的意味。   有趣,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竟然能威胁自己。   他既然能喊出她的名字,自然也就明白她的身份,在明知她身份的情况下仍然架子十足,想必有点后台。   或者只是被顾兴元惯坏了。   “楚大人,我想您可能没有搞清楚一点,现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对付这样的人,用官威最直接有效。   可对方丝毫不忌惮,嘴角反而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淡然地望着她,“据卑职所知,沐太医只是皇上亲授的太医,并无其他职位,一个太医,恐怕也管不到卑职头上。”   看来是做了功课的,沐惜月笑容不减,与他针锋相对,“既然如此,楚大人也应当知道这趟随行的人,都有谁。”   “卑职恭迎皇上大驾,当然这些也要等见到皇上再说。”他看上去成竹在胸,几乎瞬间沐惜月就明白过来,顾兴元的人已经暗暗和这里通过气了。   “楚大人的烂摊子,您自己收拾吧,我们还有要事,恕不陪同。”避免事情闹大,她直接道,转身就要告辞。   衙役同时挡在她身前,长矛对着她,季睦洲一个闪身来到她身前,目光凌厉,威慑着衙役,衙役们不觉后撤一步,握着长矛的手微微颤抖着。   “楚大人这是何意?”她没有回头,声线冷了不少,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   “沐太医难得来一趟,不多留两天实在说不过去。”后头的声音还十分冷静,冷静闲适里带着一分自得,笃定她不敢叫武王进来。   毕竟马车不能没有人守着。   而她和季睦洲也不敢擅自对衙役动手,不然这个楚大人定然会想方设法给她戴上各种欺君扰官的罪名。   “留就不必了,我劝大人三思,这里可还是在国境之内,您可还是听命于皇上。”她平静地回答,目光与季睦洲交错着。   楚大人既然敢这么做,想来是留好了后手,或者顾兴元一门心思要在景墨返京之前除掉他,不然不会如此嚣张。   若是这般,即便季睦洲此刻动手,也会有更多的杀手涌进来,武王一个不防备,就可能栽大跟头。   暂时住下,尽管处处受限,却有缓冲时间。   不过进来容易,出去难,这大马车被扣下要拿出来也费时费事。   她思考着最佳决定,季睦洲则利用自己高强的武功探测着县府周遭的信息,所感知到的高手不多,但联手起来,他未必是对手。   硬闯仍然是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交易。   短暂思考过后,沐惜月做出决定,回头笑眼看着楚大人,“既然楚大人心系我们连夜赶路,担心我们劳累,那我们不如就留下休整一番。”   “多谢沐太医赏脸。”楚大人并不意外,抬手吩咐,“来人,引路。”   去的自然是县府的客房,她刚要抬脚,想到外头的武王,便道,“武王还在外头,我去……”   “不必,卑职已经让人通知了。”楚大人打断她。   准备倒是做得齐全。她冷哼一声,随着他往后走。   这县府比辽安县的县府又大了不少,四通八达,比之王爷的院落气派有余,这楚大人敛财不少。   再一想刚才的妇人,也就不奇怪了,毕竟他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知楚大人可曾听过因果报应?”沐惜月闲来无事,与他闲聊,也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方便季睦洲不动声色地记下地形。   “因果报应,卑职并不十分相信,事在人为。”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这样的人早就不管什么报应,只图这一世的爽快。   她没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又问,“那个婴儿,现在状况如何?”   听她问及孩子,楚大人似乎有些意外,讥笑一声,“沐太医果然宅心仁厚,这种情况下都还不忘记孩子。”   “不是我宅心仁厚,是有人心如铁石。”她淡淡地回驳。   早就听惯类似辱骂的楚大人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引以为乐,得意洋洋,“心如铁石才能活得轻松自在,不为人所累。”   “所以孩子如何了?”她懒得听他的歪理,不耐烦地追问。   “沐太医既然想知道,不如我们玩一个交换信息的游戏。”这种人,脸皮之厚,着实让人咋舌,这个时候还想着用孩子做交易。   当然,沐惜月并非圣母白莲花,问一句是做医生的本分,对方不给,她也无可奈何,耸耸肩,颇为嘲讽,“楚大人还是和自己做游戏去吧,我没兴趣。”   从进来她就对楚大人报以极度的轻蔑和不加掩饰的厌恶,聊完孩子,压根不愿意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贬低。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楚大人也感到被冒犯,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憋着一股气,勉强维持着面子。   “楚大人想说什么就说,我也不是什么大官,不必如此低声下气。”沐惜月嘲讽越发明显,轻笑着挑动他的神经。   顾兴元能蛊惑的人,都很低级,欲望外露,容易把控,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若非景墨昏迷不醒,她甚至可以直接端了这个劳什子的县令。   “沐太医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楚大人三句不离皇上,着实想打探他的消息。   而沐惜月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着问,“楚大人如此念叨皇上,莫非是思慕皇上已久?可惜了,后宫不收男人,您阉割一下,或许可以去后宫当个职,日日守在皇上身边。”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无非是最大的侮辱。   楚大人终于笑不出来,又不能和她撕破脸,铁青着脸指了一处地方,“这是您的客房,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下人,他们一直待命。”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想必应该有办法   这就是一直监视她的意思吗。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一个豪华版的囚笼,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她抬脚出门,打算去找季睦洲。   才刚到门口,衙役便上前拦住她,“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都可以送过来吗?”她好整以暇地抱臂问着。   “是。”衙役只是听从命令,却慑于她的眼神,回答的时候十分躲闪。   沐惜月故弄玄虚地拉长语调“嗯”了一声,仿佛在思考,片刻后,“我需要找季睦洲。”   “这……”衙役面面相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沐惜月控制在房间之内,若必须外出,则需要时刻跟在她身边。   这个季睦洲虽然他们也不熟悉,但刚才被带过去的时候远远地对视过一眼,看气场就知道不好惹,那个眼神恨不能把他们撕了。   “不行吗?”她默默等待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季睦洲也不会同意离她很远,想必就在附近,只要她高声叫一嗓子,他必然会回应。   “小的带您过去。”衙役聪明地选择了温和的方式,垂头带着她往那边走。   万幸季睦洲与李太医的房间安排在一起,景墨则由武王秘密搬到了他的房间,毕竟武王身份在那儿,楚大人不敢威胁。   若非武王跟在身边,恐怕他们已经被关进大牢了。   “惜月,他们有为难你吗?”见到她,季睦洲比她还担心,问话的时候扫向带路的两个衙役,吓得后者后退一步,只想撇清关系。   “没有。”她无意说废话,前进两步想与他低声商量,衙役立刻跟上去,触到季睦洲警告的视线后又不甘心地退了一步。   察觉到他们小动作的沐惜月笑着,“你们大人安插了不少眼线,我就是插翅也难飞,放心吧。”   不知为何,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格外让人安心,衙役不自觉信服,退出一米外的距离。   沐惜月这才回头与季睦洲继续交谈,“这里的地形记得如何了?”   “已经有一套方案了,但需要具体的实践。”他做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面色沉静地回答。   她满意微笑,点点头,“实践的活儿交给我。”   前一秒还镇定的男人立刻抬起头,眼底满是担忧,怕她铤而走险,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没事,我有分寸。”她拍拍他的肩,末了又低声道,“多注意景墨。”   景墨昏迷不醒,李太医只能代为照顾,尽管有武王在他身边,他的安危仍然是个未知数,毕竟看顾兴元这拼尽全力的样子,不知会预设多少陷阱。   “好。”他乖顺答下。   和他聊完后,她便立刻返回,没有丝毫耽误。   衙役见她如此自觉,也就没有多管。   当天晚上,楚大人来到客房,带着散发着香味的美酒和甜腻气味的糕点,见她开门后淡淡一笑,“沐太医,担心您吃不惯这里的伙食,所以特意送来了食物。”   当然是不能吃的,她不至于连这点警惕都没有,笑着收下食物,“难为楚大人考虑周全。”   楚大人面上打着哈哈,视线却悄然打量着她的房间,生怕她在里面藏点什么,这一扫就看到桌上满布的细密的针,挑挑眉,“沐太医这是在做什么?”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闲适解释,“闲不下来,练练手。”   门口的两个衙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十分心虚。   官场里谁没有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楚大人立刻反应过来,缓缓走到那衙役身边,语气淡然,眼神警告,“看来沐太医是在他们身上做实验了?”   “谈不上实验,不过是听闻他们俩身体不太舒服,无聊治一治。”她不动声色地解释,手里缓缓地收着针。   楚大人眼神微闪,他只以为她是花拳绣腿,没想到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读出他内心所想,沐惜月大大方方地,“楚大人莫要误会我,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大夫。”   “哈,那倒没有。”他来只是为了试探,正要开口呢,对方已经打断他。   “我有些疲乏了,恕不远送,多谢楚大人的糕点。”她说着就撵着他往外走,不给他丝毫开口的机会。   从未见过这般手段的人被赶出门了还没反应过来,想要上前询问,沐惜月已经笑眯眯地关了门。   衙役忍笑忍得很辛苦,毕竟吃瘪的楚大人难得一见。   气急败坏的人狠狠瞪一眼神色不对的衙役,后者立刻板起脸,不敢再动。   夜色渐深,门口衙役昏昏欲睡,一个黑影骤然闪过,跳进沐惜月的房间,不多时又跳将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飞快离去。   次日一早,沐惜月还在迷蒙睡意中,一声惊慌的大喊吵醒她,外头各种声音嘈杂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慌乱喊着,“快去找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归于平静,姗姗起床的沐惜月披好衣服,打开门,问门口的衙役,“发生什么了?大家似乎很慌张。”   “牢里的犯人忽然……”   “大人让我们别乱说。”见同伴一问就开口,另一人吓得急忙打断他,说着还在看沐惜月的脸色。   知道与否对她来说区别不大,因此她只是耸耸肩,转身回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悠闲地捧着书,没太在意。   “嗙——”门被大力推开,楚大人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冲她大喊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楚大人在说什么?”她无辜地眨眼,“从昨晚开始我可是半步没有离开过,不要冤枉好人。”   “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解药交出来。”他无暇多问,忙道。   “你这话可真是有意思,不问是非,不分青红皂白便找我要解药,我一头雾水。”沐惜月装傻的本事一流,撑着下巴看着他。   气急败坏的人稍微冷静一些,看了她半晌,换了语气,“牢里有几人不明缘由地昏迷,大夫诊断不出所以然,您既是太医,想必应该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去看看。”她摆起架子,这才正式回应。   楚大人气得咬牙,却又不能说什么。 第三百四十章 只是让他随便毒个人   “那就有劳沐太医随卑职走一趟。”面子要做足,楚大人不得不低头请她。   沐惜月微微一笑,回了个礼,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劳楚大人带路。”   衙役跟在后头不敢出声,暗地里交头接耳,大致都在讨论沐惜月是个妙手回春之人。   他们讨论得越多,她就越愉快,只有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认为她很厉害,后面的计划才好一一实施。   跟着楚大人去牢房,一路上都是惶然惊讶的视线,毕竟他们即便不知道大人硬留她在这里的原因,也都清楚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在这样危机关头,却请来这样一个备受怀疑的人,是人都会不理解。   “大人,您确定……”掌管钥匙狱卒在开门前低声确认道。   “开门,别废话。”楚大人厉声喝道,狱卒只能手忙脚乱地开门。   这间牢房里有四个人,此刻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嘴唇乌紫,气息微弱,若是她再来迟一分,恐怕下一瞬就会断气。   她立刻上前,为四人进行简单的抢救,勉强救回一丝气息后才看向在一边观望的楚大人,“人手不够。”   “卑职多的是人。”他立刻接话,看出她的打算。   “您的人都和我不熟。”她冷冷回驳,情绪化的发言之后回归正常,“我需要和我配合良好的人。”   她的目光坚定,他迟迟没有回话。   当然有所顾虑,毕竟沐惜月这个人聪明伶俐,也许正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若是派她信任的人在她身边,到时局势恐怕难以控制。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沐惜月悠哉悠哉地加了一句,“没有熟悉的人,这救治恐怕也难以继续。”   言外之意便是不给她人,她就不会救。   若是寻常犯人,死了也就死了,偏偏是这四个,实在不能放弃。   短暂思索后,考虑到自己的长久利益,楚大人选择妥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下属,“将李太医请过来。”   “不必,请季睦洲过来便可。”她笑着打断他的话。   李太医还要随时看着景墨的情况,交给别人她可不放心。   既然都妥协了她的提议,楚大人自然没有必要再反对人选,朝等待命令的衙役一点头,后者立刻去请人。   他看了眼地上的四个人,“这四人就有劳沐太医了,我的人会随时候在左右听从吩咐,不必客气。”   本来她就是监视对象,现在又有一个季睦洲,自然需要双倍的人力。   沐惜月无所谓地点头,“好。”   监视与否她并不在意,反正她的主要任务是救人。   看楚大人对这四人的态度,想必他们身后有大文章,抓到或许是个好机会。   “请问昨日他们的膳食是什么?可有残余?”在等待季睦洲的时候,她开始详细检查每个人的身体,随口问这身边站着的人。   那衙役看了一眼楚大人,得到他的首肯后才娓娓道来,“与其他犯人用餐一样。”   “是吗?那水呢?”   “也是一同送过来的,只是……”衙役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又看了楚大人一眼,拿不准该不该说。   注意到他的小表情,沐惜月抬头看向楚大人,“楚大人,若是衙役们都要经过您的允许才能开口,我实在难以获得准确的信息。”   楚大人深吸一口气,最终摆摆手,背过去,由着她诊断。   “只是后来给他们送过一盒糕点。”衙役如实禀告。   糕点。沐惜月瞬间想到昨日送到自己房间那盒,漫不经心地追问,“是什么样子的?都吃完了?”   “把食盒拿上来。”   很快便有人送来食盒,她放下手中事务,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外表看上去没有异样,又凑上去闻了一圈,正常的木头味道。   于是她拿出银针,扎了下细碎糕点沫,不多时,银针变色。   她举着银针递到楚大人跟前,平静地阐述着,“楚大人,看来这四人是中毒了。”   “中毒?”楚大人似乎也十分惊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发生这样的事,立刻转头等着拿来食盒的狱卒,“你们怎么办事的?说了送到这里的食物一定要再三检查!”   狱卒被骂得不敢吭声,更别提为自己辩解,委委屈屈地离开。   到了外头才和同伴小声交流,“昨日我明明都检查过,怎么会有毒呢?”   “会不会是牢房里的人下的。”同伴表示同情,低声与他交流着。   这对话自然落在楚大人耳朵里,他眉尾挑了挑,呼吸间似乎有了怀疑对象。   他的小表情尽数被沐惜月捕捉到,不动声色地在四人间流转,还不忘给他一颗定心丸,“不过这毒不传染人,而且不致死,不用担心。”   这并没有安慰到楚大人。   彼时季睦洲已经匆匆赶来,先是警惕地打量了牢房里的一圈人,随后才蹲在沐惜月身边,小声确认,“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她宽慰一笑,随后故意拔高声音,“楚大人对我挺客气的。”   话是故意说给楚大人听的,后者眼皮子跳了跳,却听她继续道,“不过你一个江湖过客,楚大人还能对你如此客气,想必楚大人为人处世十分严谨。”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他,季睦洲可不是什么需要小心官员的人,就算他失手对他怎么样了,也就是一个江湖侠客的过失,和皇室没有任何关系。   楚大人眼神微暗,瞟了季睦洲一眼,暗自咬牙。   复又垂头检查的沐惜月却开始庆幸没有让景墨给季睦洲一官半职,不然去哪里都受到限制,办事不会如此利索。   “既然沐太医忙,卑职便不打扰了。”他不可能一天都耗在牢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离开,沐惜月求之不得,正好借此问季睦洲些事。   “你昨天怎么找上这四个人的?”确认楚大人走远,其他狱卒也不敢上前,她才开口低声问。   昨天她只是让他随便毒个人。 第三百四十一章 前提是你们配合   “我昨天进来后,发现只有这个牢房前面摆着食盒,他们也不是死牢的人,想来有特殊原因,所以就调换了一下。”说到这里,他嘴角不禁弯了弯。   这法子还是沐惜月想出来的。   楚大人差人送过来的糕点果然有毒,她在实验之后便动都没动,晚些时候想到这方法,便将里面的药稀释了一下,还原如初。   本意是让他拿到牢房里随意“犒赏”一个犯人,这样给她出诊的机会,好巧不巧这间牢房前摆着一盒,他就顺水推舟地调换了。   而里面的犯人因为他的调换也掉以轻心,认为后面的一盒是安全的,没有什么心机地吃了下去。   所以就有了早上这一出。   “做得很好。”沐惜月低声夸赞一句。   不由得再次感叹季睦洲言必信行必果的行事作风,很让人舒服放心。   “那他们怎么办。”既然是她下的毒,要解毒也就是一眨眼的事,若是如此,就达不到当初预演的效果。   她盯着那四人看了一会儿,小声道,“得罪了。”   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给他们喂了一颗小药丸,抬起他们的下巴,犯人被迫吞下去。   这次的面诊以观察一段时间为结论结束,楚大人并不懂医,其他大夫也不怎么行,自然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   次日她带着季睦洲再度前来,犯人已经有了微微的意识,只是还不能十分清醒地与人对话,很容易再度陷入昏迷中。   站在一边的楚大人忧心忡忡地发问,“难道治不好了吗?”   “现在已经在好转了,只是需要时刻查看,不然容易发生意外。”沐惜月也皱着眉头,似乎很难办。   “时刻查看?”楚大人读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太客气的,“这种事狱卒会做,但凡有任何不对,他们都会时刻通知您的。”   “那时只怕为时已晚。”她立刻接话,忧虑地看向他。   楚大人还在疑惑,季睦洲接话解释,“这种毒十分狡猾反复,若是在陷入昏迷之时没能及时救治,断气不过一瞬之间,要请沐太医过来,还不如直接请殡葬队。”   这么严重?他微微睁大眼,无奈这四人目前又的确不能死,只好咬牙,“那依沐太医的建议,该当如何?”   “我看我的客房位置还比较空阔,可以将他们安置在我的房间里。”她对答如流,似乎早就准备好回答。   “这不是委屈您了吗?”多疑的楚大人不敢立即答应,试探着问。   “不委屈,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何来委屈一说。”沐惜月淡笑着摇头,看上去十分真诚。   人不能不救,更何况他们现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把人安置在沐惜月房间里应该也没有大事。   为了既得利益,他只能点头答应。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沐惜月弯唇一笑,有魄力是有魄力,但只能任人摆布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很容易掌控。   “既然如此,就不要耽误了,劳烦几位将他们送过来。”她起身,端庄优雅地往外走,丝毫不像被软禁在这里。   不知不觉处于被动的楚大人只能看着她离开,却无法反驳。   四个大男人被搬到她的客房里,为了节约空间,只在地上铺了四床棉絮,狱卒们将他们搬过来时并没有多少温柔,直接丢在地上。   旁观的沐惜月眼皮子动了动,漠然收回视线。   等人都走了,她才问季睦洲,“查到他们的背景了吗?”   “都是当地有名的侠士,好打抱不平,这次恐怕是撞破了官商勾结的现场,被抓进来了。”他交代得明明白白。   “那怎么不立即处死?”留着对楚大人来说岂不是个祸害,更何况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季睦洲轻笑一声,十分嘲讽,“说来好笑,楚大人与那被撞破的狗官是个死对头,要对面给钱才肯行刑。”   狗咬狗,一嘴毛。沐惜月眼底也满是讽刺,“所以他们活着,有大用。”   “嗯。”季睦洲也点头。   常规检查后,沐惜月拿出分了份额的解药一一喂下去,四个人恢复短暂的清明,迷茫地望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猛地坐起来,打量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后者与他们对视片刻,他们忽然暴起,季睦洲立刻将沐惜月护在身后,手按在剑上。   却见四人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多谢女英雄救命之恩。”   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正要张口解释,外头忽然冲进来两个衙役,拔出刀架在他们脖子脖子上,“大胆贼人!”   又对沐惜月道,“既然他们醒了,我这便上报楚大人。”   沐惜月不禁扶额,还好没有一次性给他们解药,不然她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   急忙拦住要离开的衙役,她板着脸正色,“难道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吗?此毒狡猾反复,清明只是一时,万一回到牢房,再度复发,到时人没了,又是谁的责任?”   知道这四人对楚大人的重要性,衙役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动作,嚣张气焰陡然熄灭,收回刀缓缓往外撤。   四人仍然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自己还在县府里。   转头再度对上沐惜月的视线,同时道,“不用治我。”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侠士的义气,可是义气不能解决问题,“不要紧张,先听我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过也是为狗官卖命的郎中罢了。”   她的心好累,季睦洲看不下去,冷着脸,“听她的话,你们还能走出县府,行侠仗义,不听,只能沦为狗官讨价还价的工具。”   这样一给出选择,四个人顿住,不再盲目叫嚣,犹疑地打量着沐惜月,“你有方法帮我们出去?”   “前提是你们配合,不要一惊一乍。”她叹口气,开始担心计划是否能够完美施行。   大概也想到过能行侠仗义的多半是冲动耿直之辈,没想到耿直成这样。   “好。”说清楚利弊后,他们明显温和许多,配合地降低音量。   “嗯,目前你们要先装病,至于真实性,这一点我来控制。”她缓缓道,“计划部分,我身边这位会和你们沟通。”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各取所需罢了   说着她指了指一脸寒意的季睦洲,后者颔首,表示招呼。   四人跟着打招呼,莫名对他有些惧意。   倒不是害怕,只是深刻地感受到这人不怎么好惹。   “所以,计划什么时候施行?”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若是个没有期限的承诺,那他们宁可直接越狱。   沐惜月沉吟片刻,想了想,“等你们记清楚这里的构造。”   县府说大不大,但要记清楚每一条小道走廊也没有那么容易。   里面块头最大的一个人直接笑出声,“大夫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是戴罪之身,谁会容许我们在县府大摇大摆地走动。”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整理好了。”她早就准备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是季睦洲这两日紧赶慢赶画出来的县府构造。   具体到每一条小小的沟渠。   四人凑到一起看了片刻,不由感到诧异,“这东西您如何知道的?”   她眯眼弯唇假笑,“有厉害的人。”   被夸的人摸摸鼻子,微咳一声,右手随意地摸了摸左手臂膀,还有点疼。   县府周围的人并非都是草包,也有与他差不多的高手蛰伏其中,出行虽然大抵上还算顺利,但也有不少挑战挫折。   当然这些他并不会告诉沐惜月,她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好。”四人点头答应,一个构造而已,不难记忆。   几人暗自达成协议,外头的衙役毫无所知。   一日后,四人都道完全记住,季睦洲一一抽查,全员过关,计划定于当晚施行。   而楚大人却在晚膳前意外地来到她的房间,先是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犯人,随后慢慢悠悠地晃到榻上,坐下,自然地为自己沏了杯茶,对上沐惜月的视线。   “辛苦沐太医了。”这声道谢毫无真诚可言,她也不指望能从他那儿听到什么好话。   “不必。”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她行至他对面坐下,如法炮制地沏茶,淡定发问,“楚大人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难道是有什么要事?”   上次他来看过情况后就再也没来过,似乎已经忘了这四个人一般。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移动视线打量了一遍她的房间,最后停在满是药材的桌子上,不动声色地数了一遍,端起茶杯抿了口,“他们的状况如何了?”   “恢复良好,没有意外的话,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一直拖着他也会起疑,所以沐惜月干脆给出大致肯定的回答。   听到如是答案,他缓缓点头,意味深长地,“有劳沐太医。”   一样的话说了两遍,傻子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沐惜月也不戳穿,说多错多,他不追问,她就没必要主动开口。   两人无声对坐半晌,直到楚大人最先忍不住,唠嗑似的开口道,“其实沐太医有所不知,这四个人,可是犯了通敌叛国的重罪。”   “哦?既然是重罪,为何不立即处决?”既然他要唠嗑,那她就跟着唠嗑,平静地问。   “这不是为了找出他们背后的人,所以才一直拖着。”楚大人笑呵呵地,与前几日的盛气凌人截然相反。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惜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门外,衙役是往日的两倍,难道他察觉到什么了吗?   可能性很小,毕竟他们一直做得十分隐秘,四个犯人的状况也只有她最清楚,除非犯人主动告诉楚大人。   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计划施行时间迫在眉睫,即便担忧也来不及撤回,只能稍作修改。   她的大脑飞速转动,而楚大人则在仔细观察着她,就算她再镇定,也不可能脸色不变,毕竟她只是一个人。   果然看到她面色深沉,似乎在盘算什么,楚大人越发肯定她在捣鬼,只是还不知何时何地何种方法。   总之和这四人脱不了干系,等他们恢复后第一时间关回牢房,不能给她可趁之机。   两人各怀心思,地上的四人昏迷中睡得香甜。   夜幕降临,来帮手的季睦洲偷偷道,“外头戒严了,衙役增加了一倍,看来计划施行难度增加了。”   “没关系,兵来将挡,总会有机会的。”错过今天,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必须一鼓作气地成功。   见她执意要做,季睦洲自然全力支持,点头,“我会护你周全的。”   “嗯。”她颔首,没有多说。   夜深,黑暗中走出四个人来,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门口的衙役,四处张望一番后从马厩里拉出四匹马来。   跟着计划好的路线往外走,一路顺利,四人一边安抚着马儿,一边低声交谈,“那大夫为何要让我们偷四匹马?”   “她必然有她的道理,是怕我们遭到追杀吧,真是考虑周全。”另一人如是回答。   “那为什么让我们驾这么一辆大马车?”第三人看着眼前巨大宽敞的马车问,“不是更容易引起注意吗?”   一时没人接话。   四人摸不着头脑,但又是答应过沐惜月的事,自然只能遵照她的意志执行。   马车在官道上跑得飞快,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嘈杂,衙役迟钝地反应过来,一堆人跟在后面追出去。   混乱之中,早就换好衙役衣服的沐惜月一行人混入追赶的衙役中,驾着马车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怀疑。   走上官道,左右确认无人注意后,她与季睦洲交换一个眼神,武王的人会意转向,拉着马去了小巷里。   “他们不会发现吗?”驾车的人有些疑虑,毕竟他们也算是正大光明地跑出来,未免太过大胆了一些。   此次出行甚为顺利,沐惜月也难得生出一些担心。   虽然她的计划算得上完美无缺,但如此平坦顺利在她意料之外。   “先往县外走,见机行事。”   多虑无益,眼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杂乱的追击脚步与大喊声掩盖了他们的马车声,又过了片刻,季睦洲才低声道,“那四人,若是被捉到……”   “若不是我们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连出逃的机会都没有。”沐惜月淡淡地接话,“不必有负罪感,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莫非是他?   季睦洲闻言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印象中她并非如此冷漠的人,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们太多。   快马加鞭出城,赶在楚大人反应过来之前。   他们挑了防守最薄弱的一个门,武王的人易如反掌地解决完门口瑟瑟发抖的士兵,一行人破门而出。   夜里笼罩里,马车颠簸的声音越发突兀,李太医尽量稳着床上的景墨,时不时地探探脉,好在无甚大事。   不知是不是药用得好,这些日子景墨的状况平稳很多,仿佛一个睡熟的正常人,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确认外面一切如常后,沐惜月才返回到床边,低头看着睡梦中也在微微皱眉头的人,伸手温柔地抚平褶皱,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皇上目前还算稳定,只要尽快回到京城,必然有解决办法。”京城里奇珍异宝最多,说不定有可以应对的法子。   沐惜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回京之路漫漫无尽,才过一日便遇到这样的事,谁知道前面有多少个“楚大人”正在等着她呢。   原以为已经铲除足够多顾兴元的余孽,没想到还有如此之多遍洒大地,着实让人讨厌。   “你去休息会,这里我来看着。”从辽安县之后,沐惜月的休息就成了大问题,总是睡不够,或者突然惊醒。   她虽然不说,但时刻注意着她的季睦洲却没有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现在的她比当初刚来时瘦了一圈多,看着令人心疼。   “我还可以。”果不其然拒接了他的建议,这关头,她也睡不着,毫无睡意就算躺下也只是浪费时间折磨自己。   季睦洲叹口气,没有强硬要求。   走出半里地,后头忽然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几人同时惊醒,警惕地撩开帘子观察,后头不知何时追上来十匹马,看衣着不是楚大人的人。   “难道有其他人在盯着我们?”沐惜月皱眉,来不及思考,只能让马夫加快驾马。   季睦洲观望了一会儿,认出那些人来,“这些就是和楚大人合作的杀手。”   那日在县府他不敢动手,就是有这些人的威胁,后来的伤也都是拜他们所赐。   听到这话,沐惜月的脸色愈发凝重。   一两个或许能与之一战,这么多,怕不是对手,反而会白白损伤我方士兵。   “跑得越快越好。”她撩开帘子冲马夫大喊一声。   惹不起躲得起,既然不能正面迎敌,那就绕开他们,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可马车毕竟是马车,跑不过他们单枪匹马,马蹄声很快近了,沐惜月心跳骤然加快,心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他们对马车内的惊景墨不利。   “咻——”一支箭贴着她的脸过去,“珰——”一声插在马车框上,季睦洲一把将她拉回来,递给她一把匕首,叮嘱,“小心些。”   自己则飞身出去,不多会便传来刀剑相接的争鸣声。   武王的人立刻赶来支援。   后头混战一团。   混乱中唯有李太医兀自淡定,为景墨切脉喂药,记录他的状况。   “吁——”马车骤然刹住,四匹马高高抬起前蹄,嘶吼着。   马车内的人没防住这突然一刹,跟着往前窜,好在沐惜月一手撑着马车,一脚抵着床,才勉强稳住。   李太医则死死抓着床的边沿,贴着马车壁。   “怎么回事?”这关头为何停车,这里也不是悬崖峭壁。   外面的人很快给了她解释,“沐太医,是不是觉得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这不是楚大人的声音,却知道她的身份,多半就是顾兴元的人了。   她冷哼一声,撩开帘子站出去,冷冷地望着对面蒙面的一群人,“下三滥的招数倒是不少。”   心里却暗自着急。他们要真是索命而来,她肯定不是对手,即便还有武王的心腹,可他们要看着顾兴元。   她一边周旋一边想办法,对面的人闲适自得,驾马晃晃悠悠地来到他们马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沐太医不必紧张,聪明如你,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是何人?”跟随景墨清除顾兴元余党,却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物,看样子嚣张气焰比顾兴元有过之无不及,不像是会屈居人下之人。   “我是何人,关系不大。”他悠然道,“我不过是来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这种情况,他们还有交易可言?但有生机总好过无希望,她敛眉,“什么交易?”   对面的人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只要你放一个人,我就放过你们,包括马车里的那位。”   “你要我放了顾兴元?”沐惜月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沐太医爽快,我们自然也爽快。”他摊手,表示自己说到做到。   沐惜月沉默片刻,在李太医的注视中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没得选。”蒙面人十分自信,望了望马车后,拍拍手,不多时,季睦洲与武王被押了上来,身上满是血痕。   她的眼神沉下,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好对付。   “好。”答应得飞快,眼下景墨才是最重要的事,更何况他手里还有武王和季睦洲,不能大意。   舍一个顾兴元,保全大家。   更何况还可以派人偷偷跟着顾兴元,来日方长,总会有反击的机会。   只是她不懂一点,“你既然不是顾兴元的人,为何要救他?”   “沐太医果然机警,这是我的个人原因,不便告知。”他也大方坦诚,回得很快,承认自己与顾兴元并非从属关系。   沐惜月脑子飞速转动,不自觉想到宫中还未查明的那股力量。   莫非是他?   眼下来不及求证,她只稍微想了想便回归正题,“现在可以把人交过来了吗?”   “沐太医,虽然我信任你,可是我还没有看到顾兴元的人。”蒙面人眼睛微眯,提醒着她。   她看向武王,武王不甘心地吩咐亲信将关押顾兴元的小马车拉过来,递到蒙面人手里。   蒙面人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抬手示意下属放了武王和季睦洲,两人立刻回到沐惜月身边,眼神沉沉地盯着蒙面人,生怕他反悔。   “不必紧张。”他抬手,眼睛弯了弯。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这些本该是她的责任   在三人的目送下调转马儿的方向,背对着他们挥挥手,“交易愉快,后会有期。”   说着一挥马鞭,一群人如来时一般的速度离开,片刻后马路上重归寂静,三人站在马车前,季睦洲面色平静,武王则满脸懊恼不甘。   “早知道就让人带着顾兴元走另外一路,也不至于耽误这么久。”还以为他在懊恼顾兴元被劫走的事,沐惜月听到他的话哭笑不得。   对他们来说,顾兴元的确不是首要的,即便处决他,他们也需要一一拔除其他的据点,这次能捣毁辽安县的一个,还能揪出楚大人,已经是意外之喜。   虽然还达不到对于最初追击顾兴元的目标,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如今没了顾兴元,他们的人能更加集中地保护景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必自责,说不定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沐惜月想到方才的蒙面人,总觉得有些熟悉,眉眼之间有些让她恍惚。   她兀自思考了一会儿,整顿好上马车后才问武王,“刚才那人,你眼熟吗?”   武王被她问得一顿,恍惚后惊讶地睁大眼,“你不是怀疑我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眉眼很熟悉,或许是你们兄弟中的一个呢?”后一句她半开玩笑半认真。   仔细想一想,现在对景墨有威胁的除了顾兴元,就是其他皇子了。   毕竟当初先皇的遗诏由他单方面宣布,其他人也未确定真假,说不好是对他的信任,还是故意给他挖坑。   结合登基后发生的事看,搞不是一个大坑,有人在借刀杀人。   但这个借刀的人,可以是任何一个皇子,甚至可能是不曾见人但野心磅礴的私生子,后宫隐秘甚多,危险四伏,她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是不是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我和二哥。”武王倒也耿直,即便被隐约内涵了也好脾气地为自己作保证,还捎带排除一个嫌疑。   “为什么不可能是成王?”沐惜月歪头追问,她对皇室并不熟悉,与几位皇子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谈不上了解。   提到自家哥哥,武王的话匣子打开,派亲信整顿跟上后,自己就干脆留在马车上和她唠嗑,“我二哥这个人,别的不说,唯独权力,他不喜欢。”   “你要说给他一个武林盟主当当,或许他会感兴趣,其他的勾心斗角他才懒得理会。”武王说得头头是道,“二哥他为什么不纳妾,就是因为讨厌那些没完没了的争宠。”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沐惜月暗自记下他说的话,却没有完全当真,打算日后求证。   接着武王又分析了一波其他人,与沐惜月之间和景墨讨论的八九不离十,但得到赞同不代表事实便是如此。   扮猪吃老虎的人也不是不存在。   那顺王平王虽然听尧王的话,也不表示他们就一定是循规蹈矩的人。   对这些人心中存疑的沐惜月打断武王的滔滔不绝,担心听得太多影响自己的客观判断,武王也没什么心眼,很快就被岔开到别的话题上。   另一边救走顾兴元的蒙面人行至某一处停下,看了眼马车里还昏迷着的顾兴元,招招手,下属立刻打来一桶凉水,在寒冷的冬夜里一把浇到他的头上。   他猛地惊醒,冻得直哆嗦,回过神后盯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救你的人,你只需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可以了。”蒙面人并没有和他废话的打算,慢悠悠地说完后以眼神示意下属为他牵来一匹马,“一直往东,是南安国。”   “什么意思?”他敛眉,眼中有不解与微微的恼怒。   “意思是你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不如出去避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也不迟。”蒙面人的耐心耗光,说完后直接让下属丢下缰绳,自己则带着人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在顾兴元还蒙着的时候不忘加上一句,“千万不要忘了这份恩情,我会回来讨的。”   直到他们消失在夜色里,顾兴元才缓缓起身,冷的发抖的人颤颤巍巍地往外走,打开囚笼,看了眼马儿身上挂着的行李。   打开来是破破烂烂的外衣,没有嫌弃余地的人只好抖开披上,紧接着看到里头一小袋碎银子,和一锭黄金。   他拿出黄金,习惯性地翻起一看,眼神怔住,随即抬头看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慢慢勾出一个笑,喃喃道,“谁欠谁人情还不一定。”   收拾好东西,翻身上马,腿下用力,不多会也消失在夜里。   这边沐惜月一行在没了顾兴元这个累赘之后走得出其顺利,没有拦路的人,也没有胡乱打听的人,仿佛楚大人那样的存在只是因为顾兴元还跟着他们。   离京城还有半日路程时,沐惜月甚至还能苦中作乐,“看来景墨还没有顾兴元重要。”   “这不是正好吗。”季睦洲喝口水,又摸了摸马儿,马儿亲昵地往他手心蹭了蹭。   “希望回去也一切顺利。”虽然可能很小。后面半句她吞回肚子里,顺利是不可能顺利的,朝廷里必然有许多事需要景墨亲自主持,看他现在陷入昏迷中,只能由她代劳。   一旦她代劳,必然会有诸多反对的声音。   毕竟一个女人执政,在这里是不被允许的。   然而想得再多也没有确切的解决办法,她心里有一张大概的蓝图,又有武王帮衬左右,应当不至于太过艰难。   见她神色凝重不知道又在考虑什么,季睦洲忍住揉揉她头的冲动,拍拍她的背,以示鼓励安慰。   武王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把揽过他的肩,哥俩儿好似的,“来饮马也不喊我。”   “武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这一声倒是打消了他各种缱绻的念头,季睦洲无奈回答。   两人凑做一团咬耳朵,沐惜月笑笑,回到马车上。   “他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新换的药有点效。”李太医收回把脉的手,从兜里掏出小册子,写了几笔后递给她,“这是这几日的记录。”   难为他有心,这些本该是她的责任。 第三百四十五章 是皇上最信任的存在   沐惜月感激接过,一边翻阅,一边不住道谢,“李太医,真是麻烦您了,没有您真不知如何是好。”   “沐太医莫要折煞老朽,为皇上办事本就是老朽的责任所在。”李太医连连摆手,小册子交给她后自己扶着床沿颤巍巍地起身,“老朽出去走走。”   “好。”她温和应着,派人跟着保护他,自己则认真翻阅景墨的病历。   从记录来看,后期的治疗的确有些效果,可效果到哪里,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药物效果只会越来越微弱。她眼睛看着小册子,脑子里则在疯狂搜索过去见过相关或者类似的病历。   但那些病人后期大多靠呼吸机维持,这里可没有那么先进的仪器,更何况景墨与他们的状况应该不同。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避免自己想到最不乐观的结局——若景墨一辈子都是如此,那受罪的不仅是他,更是其他亲朋好友。   想到大丫二丫,她一时还不知如何解释。   “景墨,我不管你行不行,一定要醒来。”她按着床上的人,轻声命令,说完后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睡颜,轻轻伏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   饮马完毕的季睦洲回来便看到这一幕,默默地后退,离得远远的,脸上原本的喜色也收敛许多,抱着剑守护着马车。   慰问完一圈的武王再度来到他身边,大力拍拍他的肩,却一言不发,似乎懂他的沉默与低落,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有些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怪不得谁。”   “可以怪自己。”他声音很轻,消散在风中,仿佛没有回答过。   怎么会没有怪罪的人,如果不是他擅自动心,也不会有如今的进退两难与兀自难受。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难得感性的武王沉下声音,余光注视着他的神态,将他的失落尽收眼底,心里也跟着难过。   的确,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季睦洲默默重复着,又坚定许多,转头冲他一笑,“你若不是武王,或许是个闻名四方的江湖侠士。”   “我要不是武王,就我这德行,早就被打死了。”他笑嘻嘻地接话。   “算你有自知之明。”对面的人也跟着拆台,不过好歹是笑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边斗嘴边走,气氛缓和不少。   半日路程很快便过去,抵达京城时已是傍晚,为了不节外生枝,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从后门进了宫,只叫来信任的小桃和施公公。   小桃被叫来时还满眼疲惫,直到看到灯火下的沐惜月,眼睛蓦地睁大,那一瞬间丢了礼数,快步跑过来,激动地喊了一声,“大夫。”   “小声一些,不要惊动他人。”她连忙竖起手指叮嘱她。   随后而来的施公公亦是满脸欣慰,行礼后慨然,“恭贺沐太医圆满归来。”顿了顿,四下一望,迟疑问道,“皇上呢?”   “此事复杂,借一步说话。”沐惜月脸沉了些,带着人往里走。   乾坤宫内,早就被安置好的景墨平静地躺在床上,得知来龙去脉的施公公一脸沉重,小桃则是满眼担忧。   “如今皇上昏迷,朝中事务……”施公公毕竟跟过一个皇帝,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君,前段日子皇上亲自去辽安县都是瞒着朝中大臣,大臣已然起疑。   他左盼右盼终于盼着人回来主持大局,谁知道却陷入昏迷之中。   “李太医怎么说?”施公公还算冷静,担忧过后便开始询问解决之道。   “已经在尝试各种方法了。”沐惜月一板一眼地回答,只是看上去不太乐观。   施公公从她眼中看出事情不简单,沉吟着,试探的问道,“那您打算如何?”   朝政不可能不管,但也不能直接说皇上昏迷,底下多少人在窥伺着他的位置,正愁找不到漏洞。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我打算先代替他执政。”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总让成王代政,一是麻烦别人,二是她不放心,景墨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可是您如何堵住悠悠众口?”执政不是件小事,一旦她出现在朝政,必然会伴随诸多的质问与怀疑。   恐怕她一个女子难以承受。   “我自有办法,到时还望施公公多加配合。”她抿唇,已经做了决定。   目前没有主事之人,她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存在,施公公只能配合。   睡着的大丫二丫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在他们刚商量完就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嘟囔着,“沐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她一边问一边抱起两个孩子,软乎乎的脸颊贴着她的脸,让她窝心许多。   “听到外头有人走动,我就知道是沐姐姐回来了。”大丫得意洋洋地回答。   沐惜月忍俊不禁,应该是施公公与小桃过来时太急切了。   “明日再和你们细说,先回去休息。”她看了施公公与小桃一眼,又回身对大丫二丫道。   小孩子也听话,更何况见到沐惜月就很满足了,乖巧地点了头,由季睦洲带走了。小桃则去准备热水,以供他们沐浴。   剩下武王与施公公还在乾坤宫内,看着沐惜月,再三犹豫还是开口,“皇嫂,您真的觉得可行吗?”   “皇上才从疫区回来,身体不适,休养半月,很难说服众人吗?”沐惜月淡淡问,又看了武王一眼,“就连常年带兵打仗的武王都不能上朝,须得休养,皇上休息又有何过分?”   武王一想,勉强说得过去,反正他不上朝也乐得清闲。   “武王不在朝堂辅佐您,万一您被其他大臣攻击……”听她这意思是要把武王也支走,虽说是为了计划的完美,可没了武王,也就没人帮她说话。   “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攻击我。”更何况韩折和莫雨也不是摆设,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嘴,把握好尺度反驳回去,反而有利于皇权的巩固。   见她意志坚定,施公公叹口气,现下也只能如此,深深一鞠躬,“老奴但听吩咐。” 第三百四十六章 没有权力替皇上执政   “辛苦施公公。”施公公作为朝中元老,自然也有一席之地,有他在她身侧,万事无虞。   “何谈辛苦。”他面上显出苍老,“夜色已深,沐太医长途跋涉,想必疲惫不堪,老奴退下了。”   沐惜月也不便多留他,“您早些歇息。”   等他走后,偌大的乾坤宫便只剩下她一人,她缓步走上台阶,坐在龙床床沿,低头望着熟睡的人,“景墨,在你醒来之前,我会守好的。”   次日清晨,原本在乾坤宫当值的宫女尽数调走,只有施公公与小桃二人忙里忙外,大丫二丫得知后坚决帮忙,沐惜月无法拒绝,只能再三叮嘱她们小心说话。   毕竟小孩子心思单纯,没有大人的那些弯弯绕绕,但凡有心人想套话,即便她们再机警也还是会入套。   “好。”大丫重重点头,并表示会时刻看好小妹,不让她被人盯上。   “沐姐姐,您要上朝了吗?”二丫探出头,看着她穿着皇上的打扮,小声问道。   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高高束起,没了平日的粉黛,特意画得锋利的眉毛使她看上去越发雷厉风行。   横眼过去便是怒目圆睁,不怒自威。   以往这样的装束使她免于不少麻烦,今日这副着装却会给她带来源源不绝的麻烦。   “沐太医……”施公公欲言又止,看了半晌,深深作了一揖,“时辰到了。”   她一甩袖,阔步往外,门口的季睦洲看到她的一瞬呆了呆,随后拱手握拳,送她离开。   去大殿的路今日格外漫长,她步履缓慢坚定,施公公垂首默不作声跟在她的身后。   此举前无古人,朝臣的反应谁都无法预料。   步入大殿后门,沐惜月深吸一口气,不知所以然的小公公为她拉开门帘,行至前头的施公公高声道,“上朝——”   众臣听得他的话,纷纷俯首跪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惜月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稳稳地在龙椅落座,俯视着下头跪倒的一片,漠然开口,“众爱卿平身。”   “嗯?”大家听到女性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发出疑惑,抬头一看,见是她后大骇,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沐太医,为何是您上朝?”韩折也是朝中元老,又才向皇上示好,第一个发问。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皇上忧心疫情,疲于奔波,须得几日休养生息,这期间由我代为执政。”   “可是……”有朝臣迟疑开口,却没有问出来。   “可是您只是一介太医,并无任何皇上的亲自授意,堂而皇之地把持朝政,恐怕有失妥当。”这时有人站出来,铿锵有力。   沐惜月几乎以为是耿直的莫雨,谁料是一个比较陌生的面孔,她眯着眼辨认一会儿,施公公适时在她耳边提醒道,“此人乃是内务府总管,赵雍赵大人。”   “赵大人,我的身份,难道需要一一禀明你们?皇上未曾提过?”她输就输在景墨顾全大局,没有立她为后,导致心怀不轨之人有可乘之机。   全朝人都心知肚明的人,现在却拿出来质问她。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若是每人都如您一般,随意说句话便可登朝打理朝政,那国家的秩序何在。”赵雍根本不给她据理力争的机会,严词反驳。   其他大臣议论纷纷,看向沐惜月的眼神不无怀疑与不赞同。   这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有丝毫慌乱,淡定地看向他,“那依赵大人之见,又该如何?”   问题轻飘飘地甩回到赵雍的身上,后者一愣,大概没有想到如此轻易就给了自己畅所欲言的机会,整理片刻,朗声回答,“应有其他王爷代为协助。”   “那您觉得哪位王爷合适?”既然他愿意当出头鸟,沐惜月也不介意从他入手,平静发问,一副借鉴的语气。   赵雍一顿,不知她是真心发问还是给自己下套,谨慎回答,“这应当又群臣商议解决。”   “即便是群臣商议,想必各位心中也有适合人选,既然赵大人已经发言,不如就从你开始,给我一个建议。”她步步紧逼,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   旁听看戏的大臣一片哗然,这谁敢开口。   若是公然建议,必然会被证实心怀鬼胎,到时候成为皇上重点“关注”对象,岂不是得不偿失。   连气势汹汹的赵雍也没有立即回话,露出为难神色。   沐惜月耐心等了一会儿,不疾不徐地催促,“赵大人还没想好吗?”   “这……”他哑言,四下看了一眼,心一横,开口道,“臣以为成王合适。”   “为何?”她淡淡地追问理由。   赵雍隐隐有了压迫感,这时候才察觉到这个人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渍,“成王乃是二皇子,也是原本继位人选,由他来短暂执政,再合适不过。”   说的好像有道理,沐惜月缓缓点头,沉吟片刻悠悠回答,“是吗?我身为皇上最信任的人,都不能执政,你此刻推选成王,岂不是有心给他扣上别有用心的罪名?”   这时候,除非皇上亲自站出来说交由哪个王爷,不然任何一个人的擅动,都会变成日后被针对的理由。   没有人这么傻。   赵雍立刻跪在地上,连连道歉,“臣只是依据事实建议,沐太医万不可胡言。”   “我胡不胡言,并不是关键。”她还是一派闲适,“只是现下大家都知道你有心推荐成王执政,背后的缘由,可真是引人遐想。”   景墨刚即位,皇权不稳,势力动荡,大臣的站队很关键。   即便内心不同意,也没有人真的敢当面说出来,沐惜月这一举动无异于揭开他们的遮羞布,揭露他们的盘算,让他们的想法大喇喇地展示给众人。   谁都不愿意做被扒光的那个人。   因此原本慷慨激昂的反对之词都偃旗息鼓,大臣一时不敢出声。   被怼的赵雍嘴唇动了动,十分不甘,憋了半天才道,“沐太医莫要转移话题,不管伦理纲常,还是国家律令,您身为一介太医,都没有权力替皇上执政。” 第三百四十七章 需要刑部配合   他勉强将话题扭回来,试图告诉她自己的质疑是正常的,并暗示看戏的大臣一起抵制。   大臣们稍微清醒,一致对外,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伐。   “您这样实在有违常理,试问哪朝哪代有妇人执政,您这不是给皇上增加污点吗?”   有人如是说。   污点。沐惜月冷笑,慢悠悠地回驳,“要说污点,你们被一个异姓王爷玩弄得团团转,难道不是一个更大的污点吗?”   众人一噎,支支吾吾地没再说话。   又有人道,“皇上只是疲乏,难道不能亲自出来指定代政人选吗?”   没有见到皇上,全凭她的一面之词,这让他们很难信服,更何况她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谁又能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如传说那般宠爱她。   万一是她混乱中魅惑皇上,故意让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也说不准。   大家虽然不敢反抗顾兴元,但也怕真的出现第二个顾兴元。   “皇上才从疫区归来,一回京便将自己锁入乾坤宫,限制人员来往,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考虑到你们的身体健康,万一将不小心将疫病带过来,难道你们要共沉沦?”   大臣点点头,就在他们深以为然的时候,赵雍再度出声,“既是如此,为何您不主动隔离?反而要来上朝?”   “我是太医,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更何况在这么久的救治中,我早就产生了相应的抵抗能力。”她说得头头是道,在座的各位也不是医学专业,听得云里雾里。   倒也找不出反驳的地方,觉得她说过得很有道理。   “可代政毕竟是大事,皇上不亲自发言,我们又如何能信任您?”这问话很是直白,也问出了大部分的担忧。   沐惜月扶额,到底还是需要一个权威人士的出面,景墨是不可能了,只有武王。   可为了说辞一致,武王也暂时留在了武王府。   遍寻周遭,只有一人。   她看向施公公。   施公公的话仍然具有一定的说服力,最重要的是他对皇室的忠贞为众人熟知,在场为官的人无不钦佩。   后者会意站出来,苍老的声音沉稳有力,“诸位大臣,老奴深感诸位焦虑,也知这决定极有风险,可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一说话,大家默契住嘴,等着他的说辞。   “皇上为了尽快结束疫情,在疫区分秒必争,日夜不眠,才能速速返回。”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亲眼所见,“昨日我见皇上瘦骨嶙峋,眼窝深陷,不时伴有咳嗽。”   沐惜月表情差点没有绷住。   “老奴与沐太医都认为是偶感风寒,可皇上却担心传染给诸位大臣,这才决定自我隔离,顺便修生养息。”他一字一句说得诚恳。   底下原本没有多大敌意的大臣已经慢慢收起自己的锋芒。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施公公的这番话,也是他们本身就不想得罪皇上。   发言不过是被迫的,毕竟赵雍是内务府总管,权力可想而知,在朝中看他脸色行事的人比比皆是。   “沐太医决定代政前,老奴与皇上还十分担心,怕她受到大臣非议攻击。”说这话的时候,施公公着重看了一眼带头的赵雍,不无警示,“可太医为了苍生,甘愿受此非议。”   当一个权威人物发言时,大部分人便会不由自主地放弃主动思考的能力,附和权威人物的发言。   施公公虽然权力不大,但地位远远高于赵雍,且是皇上亲信,顺从他总不会是坏事。   这一番发言下来,反对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下赵雍及他的拥垒还愤愤不平,看着沐惜月的眼里满是怒火。   若非在朝堂之上,她怀疑他甚至会直接冲到她的面前与她对峙。   “诸位还有异议吗?”见他们没再说话,她缓缓发问,算是浑水摸鱼。   无人作声。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见无人说话,施公公开始走流程,高声道。   “臣有本启奏。”赵雍不负众望地站出来,双手呈上,施公公示意小公公拿上来,亲自递给沐惜月。   她翻了翻,内心却极为紧张,生怕是看不懂的古文,看清楚后稍微松口气,还好不是什么拗口的古文。   大致意思是国库核对后,缺口有百来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基本上是国库小半年的收入,沐惜月看得眉头微皱。   怎么会缺口这么大,当初摆了徐庶一道,入库分明几千万,比之以往绰绰有余,这才不过月余时间,居然霍霍得还差。   她眯眼看向等着看笑话的赵雍,厉声责问,“抄徐庶家所得,在哪里?”   没有想到她开口就是问徐庶,赵雍一愣,迅速回答,“用于辽安县赈灾。”   “辽安县赈灾款早在抄家前便安置妥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当初赈灾款是她手把手凑齐的,虽然手段不怎么高明,但也算做得完美无缺。   “这……”她的精明在他意料之外,他一时没有准备好措辞,支支吾吾地没有答上来。   在这等大事前,片刻的停顿都会遭到质疑,沐惜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瞬间,盯着他,“赵大人有事要禀,却连相关信息都没有搜集完全吗?”   “臣……”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若是麻烦事,请带全相关信息,不然我也无处下手。”她摆摆手,这赵雍分明是故意找茬,若不强硬些,只怕其他有异心的人会纷纷效仿。   本来已经够头疼了,没必要再为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三两句将他顶回去,没有受过如此对待的赵雍咬咬牙,斗胆回驳,“沐太医,若是一切真相大白,臣又何必上书?”   “所以你的意思是?”   “臣调查此事需要一定权限,恳请沐太医恩准。”此刻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有了正常臣子该有的样子。   沐惜月也不是凭空为难别人的人,公事公办,“赵大人需要什么权限?”   “需要刑部配合。”   “好。”她答应得爽快,看向韩折,“有劳韩大人多多配合。”   “臣定当竭尽全力。”韩折恭敬应下,余光瞥了赵雍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无事退朝。”   第一次早朝就此结束。 第三百四十八章 找沐太医有要事   坐在上面与诸位大臣唇枪舌战,下朝时沐惜月嘴干得不行,一到乾坤宫,立刻拿了桌上的茶倒了满满一杯,顾不得礼仪大口喝着。   喝完后擦擦嘴角,才走到床边,看了看神色一如往常的人,坐下,不满地嘟囔着,“看看我为了你都去上朝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你没有看到他们今天的目光,一个个像要把我活剐了一样。”   沐惜月碎碎念着,还不忘给他整理好被子的边边角角,忧心地,“万一以后他们在朝堂上对我人身攻击怎么办。”   当然这都是开玩笑的话,纵然她没名没分,大臣们还不会猖狂到这个地步。   外头抱臂而立的季睦洲阴沉沉地接话,“那我就屠了他们。”   她被逗笑,看了他一眼,“你当着皇上的面,说要屠了他的臣子,他不得气醒过来。”   “要是真的能让他醒,我背个骂名也无所谓。”他耸耸肩,似乎真的不在意。   原本还有微微笑意的人敛了笑,抿唇视线转回到景墨身上,“若是那样能让他醒,我亲自动手也未尝不可。”   权力纵然惑人,可她在意的仍然是景墨。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对他们的对话毫无所觉,真是让人绝望的“如常”。   李太医来喂药,出于谨慎,她看了一眼药方,又亲自尝了尝,余光瞥见李太医莫名的神色,解释道,“不是信不过您,只是景墨身体每日都在变化,剂量很重要。”   “老朽明白。”他并非埋怨这一点,而是有更无法开口的事。   耐心地等着她喂完药,放下碗,给景墨擦干净嘴角后,李太医才犹犹豫豫地说,“皇上的气息,似乎微弱了许多。”   “嗯?”她闻言把脉,的确弱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没有效果吗?   “可知道缘由?”她立刻担心起来。   “暂时不知。”李太医摇摇头,露出为难。   若是知道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束手无策了。   “好,我来处理。”沐惜月眼神微暗,看来只能用她自己的手段了,下定决心,她转头对李太医道,“辛苦您,您先去休息吧。”   尽管他现在精力充沛,也知道不是留在这里的时候,依言退下。   小桃上前低声问,“需要清空外面的宫女吗?”   “嗯。”越少人知道越好。   现代医学的诊断手段在他们看来多少会有些诡异,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现场只有她一人最为稳妥。   小桃走后,季睦洲抱着剑看了她一眼,“我也需要离开吗?”   沐惜月迟疑一瞬,他留在这里当然最好不过,至少有人搭把手,可景墨都不曾知道的事,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短暂的有犹疑后,季睦洲已然知道结果,主动妥协,“至少让我在门外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门外的话问题不大,更何况这里也没有侍卫。   偌大的乾坤宫只有他们二人,呼吸声清晰可闻,想到上一次这里如此空旷还是先皇在的时候,一转眼时间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她熟练地解开景墨的衣服,伸手在他身上挨处摸索检查。   外面的季睦洲门神似的站着,偶尔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嘟囔声,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捕捉到一两个关键词也听不太懂。   不过他最介意的是沐惜月方才的犹豫。   分明是有留下他的想法的,为何会动摇呢?   他在胡乱想着,打发完其他宫女的小桃走回来,看到他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大夫没让您离开吗?”   “她让我守在门外。”他简洁回答。   小桃了然点头,离开时不由说了句,“看来大夫的确很信任您呢。”   他笑着回应,笑容里难免有一丝苦涩。   信任啊,这情绪可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一个时辰后,他敏捷地捕捉到里头传来一声长叹,瞬间站直身,试探喊了一声,“惜月?”   “好了,你可以进来了。”彼时沐惜月已经重新为景墨穿戴好,面上的凝重稍微松了一些,看样子是找到了病灶。   “情况如何?”他看了眼景墨系错的腰带,没有多问。   “比想象的好一些,先前完全弄错了方向,好在那些药物也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她心头一颗大石头落下,只要不是什么绝症,就还有回转的机会。   简单交代完,她立刻要去太医院与李太医商议治疗方案,乾坤宫的安危便交给了季睦洲。   沐惜月前脚刚走,后脚便听到公公通报,说赵雍求见。   季睦洲皱眉,早朝时的事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回禀赵大人, 此刻沐太医不得空。”先打发走,免得他又生事。   公公出去不久,传来慌乱的阻拦声,“赵大人,沐太医此刻不得空闲,您改日再来。”   “沐太医才朝不久,正是处理朝政之时,她身为代政之人,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赵雍凭着一身蛮力往里闯,公公全然阻挡不了,节节后退。   “赵大人,沐太医的确不在。”季睦洲一抬手,挡住他的去路,目光坚定,温和之下透露着“我不好惹”。   赵雍脚步顿住,眯眼看了看眼前人,须臾后恍然点头,“你是沐太医身边的侍卫吧,叫季睦洲?”   他沉默不言,没有回应。   “本官找沐太医有要事,耽误不得。”确认季睦洲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卫后,赵雍摆起官架子,耀武扬威。   此举引得季睦洲皱眉,拦得更加严实,一板一眼,“沐太医不方便,您改日再来。”   “那本官觐见皇上总可以吧。”   “皇上拒不见人。”他毫无通融的空间,面色严肃。   “皇上不是在卧床休息吗?难道不能见人?”   “我想太医说过,皇上目前尚有传染的可能。”说辞大家早就一起对过,季睦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雍仿佛和他杠上,语气沉下,“此事关乎国家社稷,本官也不在乎被传染。”   一副一定要进去的语气。   一想到就是这些人让沐惜月为难头痛,季睦洲的脸更黑,“您已经擅闯皇宫,不想被定罪的话,劝您现在返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就有劳你了   一个小小侍卫也敢和他内务府总管横,赵雍认定他是沐惜月豢养的打手,要对皇上不利,越发坚决,“若你不让路,也别怪本官不客气。”   让了才是大事,季睦洲当然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岿然不动地挡在门口,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时刻准备着。   赵雍毕竟是个文官,还不到拿自己性命冒风险的地步,后退一步,怒目圆睁,“你难道还想以下犯上?”   “赵大人以下犯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必沐太医也不会怪罪。”他字句铿锵,没有丝毫让步。   两人僵持片刻,正巧孟津带人巡逻而来,看到乾坤宫前的对峙,疑惑上前,“赵大人,季先生,你们为何在此?”   “沐太医暂且不在宫中,赵大人非要硬闯,无奈之下才在此与之对峙。”面对孟津,他的语气和缓许多,将事实一一道来。   孟津正在梳理事情前因后果,赵雍不服气地接话,“正好孟统领也在这里,我们便让他评评理,皇上未曾露面,沐太医便宣布皇上让她代政,如今又来一个山野村夫,谁能相信?”   “山野村夫”本夫季睦洲隐而不发,对自己的身世只字未提——毕竟提了也没用,这赵雍乃是内务府总管,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只不过欺负他现在无权无势,所以故意刁难罢了。   与他并肩月余的孟津呆了呆,转头疑惑地看向季睦洲,后者这才想到计划突然,导致通知不及时,孟津又在外巡逻,无从找人。   担心他说漏嘴,他抢先一步,“皇上疲于奔波,身心劳累,难道还要撑着疲惫和你交代?赵大人,您可好大的架子。”   他先声夺人,既是暗示孟津莫要露馅,也是抢过赵雍的话头,给他扣一顶帽子,免得他纠缠不休。   赵雍被他三两句说得哑言,以手指指着他,“你……你”了半天没说半句话来,转头对着孟津,“孟统领,您可是禁卫军大统领,皇宫安全由你负责,皇上要是出了事,你当何罪?”   毫不知皇上发生了什么的孟津眨眨眼,想到疫区繁重的事务,也颇为理解,“赵大人,沐太医乃是皇上的心腹,您不必质疑沐太医的人格。”   本指望他为自己说话的人惊讶地看着他不加犹豫的维护,眉头微皱,“孟统领,你怎么也为她说话?”   “赵大人有所不知,此次辽安县平定,全靠沐太医妙手回春,皇上对她信任有加,想必这也是皇上再三思虑的结果,您不必费心了。”他的立场坚定,没有斡旋余地。   吃了个闭门羹的赵雍咬牙,纵然有再多不甘心也不敢再前进一步。   与季睦洲不同,孟津可是正儿八经的禁卫军统领,但凡他发话,抓一个大臣还是绰绰有余,他只能暂时打消硬闯的念头。   “赵大人请回吧。”季睦洲严词警告。   “哼。”他一甩袖,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   等人走后,孟津才看向季睦洲,脸色严肃,“皇上怎么了?”   季睦洲拿不准是否告诉他,可他身为禁军统领,朝堂之上必然需要他的配合,即便是沐惜月来,大概也会如实告知。   “皇上遭人暗算,陷入昏迷,惜……沐太医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他简短地叙述了发生的事情,孟津听着脸色暗下。   他没想到自己走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那李太医怎么说?”   “李太医正在和沐太医一起想办法,所以皇宫里还拜托孟统领多担待。”除了皇上的情况,其他的事也不便多说,他言尽于此。   孟津在皇宫当值许久,自然有着基本的眼力见,没有追问,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季睦洲不免提醒道,“务必保证您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   “自然。”他拱手离开。   不多时,沐惜月便拿着配好的药回来,看到季睦洲还是刚离开时的样子,倒是有些讶异,她原本以为那个赵雍一定会借机生事,难道乖乖下朝了?   从她那一闪而过的疑惑里就能猜到她的想法,季睦洲在她抬脚进去前主动交代,“赵雍来过。”   她收回踏进去的脚,“他说什么了?”   “就是你想的那些。”他并不想一一复述,提到赵雍时难掩嫌弃和厌恶。   此刻站出来的又有几个是真的为皇上着想的,多半都是想浑水摸鱼,壮大势力,搅弄风云,说到底就是欺负他们没有心腹大臣罢了。   “倒也不意外,打发走了就行。”比起赵雍来闹事,更让她意外的是季睦洲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人赶走,“不过你倒是出人意料。”   “不是我。”他顺道把孟津来过的事也交代清楚,提到自己介绍皇上情况的时候顿了顿,迟疑地征求沐惜月的意见,“你觉得呢?”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虽然不是十分稳妥的办法,却也是无奈之举,“孟统领统管皇宫,这事他应当知道。”   抿唇思考片刻,又问,“不过顾兴元的事,你没告诉他吧。”   “没有。”   两人考虑得差不多,不会傻到将自己的信息一股脑给出去。   “那就好。”她这才放心点头,端着药进去的时候低声道,“我已经能够对症下药,相信不过多久,景墨就能醒过来。”   她能有如此信心是好事,时间越短越好,免得她为朝政所累。   经历了父亲的事,季睦洲对于权力并没有太大的热衷,唯一还留在这里的理由不过是沐惜月和景墨。   “这期间就有劳你了。”沐惜月道过谢,走进去,季睦洲在后头关了门,复又门神似的守在门口。   才说完安慰之言的沐惜月在门关后脸色垮下来,的确是找到了症状,但未必有她想的那么轻松。   首先这里都是最原始的中草药,纵然能对症下药,起效时间慢,综合时间长,看赵雍这架势,想必一时半会不会放松,只怕瞒不过去。   到时群臣激愤,不管景墨醒来与否都是大动荡。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扶起景墨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垫高一些,一点点给他喂药。 第三百五十章 他可无法交代   景墨连吞药都无法自主完成,沐惜月还要腾出空撑开他的嘴,小心地不让药漏出去,折腾了半天,小半碗药终于喂完。   尽管如此小心,她的裙子上还是漏了一些,她拿了干抹布擦擦湿了的裙子,可是污渍却擦不掉。   她越用力,污渍边晕染越多。   看着扩大的污渍,她没来由一阵委屈,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中堆积。   情绪崩溃总是由一件很小的事引发。   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憋着声音,这么久一来,头一次感受到无边的疲惫,仿佛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所有的努力疲倦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景墨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未知数组成了她的崩溃与绝望。   外头的季睦洲动了动,他当然察觉到沐惜月在哭,可是他不敢进去。   正是因为对她过分关注,所以他非常清楚她的骄傲与自尊,这种时候进去无异于给她难堪,他抱剑站在外面默默陪伴着,不发一言。   良久后,门才再次打开。   沐惜月的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就连眼眶的红润也消减下去,刚才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等下叫小桃过来,我去一趟养心殿。”乾坤宫如今不能作为议事之地,她只能另择他处,启用一直未动的养心殿。   “是。”季睦洲俨然她的私人保镖,答完后就要跟上去。   听到脚步,她回头,意外地看着他,“你跟来干什么?”   “保护你。”他迅速回答。   “不用,你在这里守着景墨就行。”   “可是你的安危……”   “景墨给了我几个暗卫,你忘了吗。”更何况这是在皇宫,谁敢动她。   季睦洲只能听从她的安排,在她走出两步后又追加,“我只守今天。”   言外之意,今天之后他就只保护她的安危。   拗不过他,深知这人温和之下的倔强,沐惜月点头答应。   养心殿早在她去太医院的时候就被收拾出来,里面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朝臣奏折整齐地罗列在低矮的桌面上。   她四下观望一圈,长长吐出一口气。   施公公搬来最后一摞奏折,拂尘扫扫最上面的灰,恭恭敬敬地作揖垂首,“都在这儿了。”   “好。”沐惜月面色淡定地坐下,看了眼人高的奏折,不禁问施公公,“这些都要今天处理完吗?”   就算加班到深夜也未必能做完吧。   “不一定非要今天。”他的话让她轻松许多,可他随之又道,“不过积压了一段日子,最迟明日之前处理完。”   虽然只宽限出一日,但也够用了。   交代一句后她便埋首奏折,起初看得十分慢,半个时辰才批完十本左右,这速度让本不愿多管闲事的施公公都干着急,小心地提醒,“沐太医,您速度太慢了。”   “我正在努力。”她毕竟是个新手,即便之前帮过景墨一些,但到底是打下手,累了便休息了,眼下是毫无休息可言,还要一直高强度地处理集中信息。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脑容量产生深刻的怀疑。   施公公看出她的着急,催促后也不忘温声安慰,“您是第一次接触,不习惯是正常的,皇上第一次批奏折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这话倒是给了她奇怪的安慰力量,她稳住情绪,按部就班地处理。   专注在奏折里,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等再抬头时,屋外已经是艳阳高照,陡然触到门外刺眼的光线,她不习惯地眯眯眼,适应后才茫然地看着外头的天色。   “沐太医可是饿了?”施公公见她盯着外头发呆,主动询问。   “没有,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收回视线摇摇头,没有半分饥饿感,脑子里全都是没有处理完的奏折,心里默默盘算着大概还需要多久。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奏折,施公公有些无奈,弯腰为她沏杯茶,递到她跟前,“您喝口茶歇歇吧,不必操之过急。”   也不是操之过急,只是不想耽误太久。   她不想开口,接过茶喝了,不等咽下去,又已经拿了下一本。   施公公见她这一时半会恐怕是听不进自己的话,叹口气重新站回一边。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她的胃终于开始抗议,咕噜咕噜地响着,原本她还想忽视,可是腹部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健康,她决定抽出点时间吃饭。   得到她的准允,施公公立刻差人送来饭菜,还冒着热气,不知道热了多少次。   尽管饭菜就在眼前,她也无暇管菜色如何,吃饭的时候还在想着最后看的那个奏折如何批阅。   食之无味地吃完一顿饭,不及施公公叫人撤下去,她就已经推开碗筷,开始重新看奏折。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坐得腰酸背痛,却浑然不觉,伸个懒腰不经意听到骨头咯吱响,她才猛地回神,问施公公,“什么时辰了。”   “酉时。”他恭敬回答。   原来已经酉时了,看向屋外,刺眼的太阳已经弱下去,光线柔和温暖,这才有了点冬日的样子。   但她来不及欣赏这暖色夕阳,站起来活动了一番,在施公公担忧的眼神笑着回答,“我没事,还可以。”   不过就是忙碌的战场从药房换到了庄严的养心殿,附带一个得力的老助手,本质上与在疫区时别无二致。   “可是您该用晚膳了。”施公公友善提醒,他深知她对皇上有多重要,若是在皇上昏迷期间她的身体出了问题,皇上一定会拿他是问。   他可无法交代。   沐惜月愣了愣,看了眼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偏生不怎么想吃。   “沐太医,多少该吃一点。”看出她的抗拒,施公公好言相劝。   她过意不去,拿起碗筷吃了一些,前后不过半刻钟,复又放下,眼见着她又要投身奏折大业,施公公愣了一瞬,叹口气,转身离开。   养心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晚霞落尽后屋内灯光昏暗下来,她看字逐渐变得费力,却死磕似的盯着要看清。   一盏烛光骤然点亮屋子,以为是施公公,她并未抬头,“有劳施公公。”   没有得到回应,也在她预料之中。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认定她有龌龊打算   “对了,等下转告季先生,让他和孟统领换换班,早些休息。”这些日子季睦洲跟着她也没少折腾,好不容易回宫,也值得一个充足的休息。   “已经换班了。”送灯的人站在角落出声,吓得沐惜月抬头,看到是他后眼中惊讶转而了然笑意。   她暂时放下手中朱笔,活动活动手腕,“你不去休息吗?”   “还早。”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她桌上仍然人高的奏折,微微蹙眉,低声问道,“这些都要今天处理完?”   沐惜月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叹口气,“最好今天弄完。”   明天又有明天的事,堆积在一起只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可不想每天都被负罪感压得睡不着觉。   “那得子时才能睡了。”季睦洲似乎只是想和她闲聊,又顾及她的公务,说了一句后及时收回话题,“你先忙。”   “那你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耽误时间。   他晃晃剑,“许久不练剑,生疏了。”   说着脚尖点地,飞身出去,在养心殿外开始练剑,声音很轻,和着风声,无端引人入眠。   沐惜月在剑声的伴随下重新开始批阅奏折,忍住睡意,尽管那些字在眼里越来越模糊,有的甚至看着看着就从奏折里飞散出来,她需要集中精神看很久才能读出。   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初高考挑灯夜读的时候,不管多困也要撑着看完规定内容。   察觉到自己蔓延的睡意,她起身活动身子骨,时刻关注她的人立刻上前询问,“可是要休息了?”   “不是,我活动一下。”她看了看天色,实在还早,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知她为了醒神,季睦洲犹豫半刻低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练剑,这样也能清醒些。”   她眼珠子转了转,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有剑,她只能临时捡一根差不多的枯枝,季睦洲本想把自己的剑借给她,但想到那不俗的重量,恐怕一个连招学不完她的手倒先酸了,便没有开口。   两人在月下学剑,半夜借口找皇上有要事再度溜进宫里的赵雍却见个正着,冷哼一声,还说这两人没一腿。   这个季睦洲分明就是在与沐惜月私通,想借此机会拔掉皇上,自立为王。   认定她有龌龊打算,他拂袖怒气离开。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在连着学了三招后摆摆手,“下次再学,我精神了。”   何止精神,大冬天的,她竟然练到全身发热,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神采奕奕地回到桌前,打开奏折继续批阅。   做了半刻钟师父的季睦洲抱剑倚在门前,全然不顾礼仪,知道她全心都在奏折上,大大方方地盯着她。   有那么一刹那,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景墨永远不醒过来就好了,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沐惜月会慢慢接受他也说不定。   这想法很快消散,不用沐惜月亲自拒绝,他都知道结局必然不好,若真的那般,只怕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在外头胡思乱想,沐惜月在里面焦头烂额。   以前没觉得是多么困难的事,到了自己手上才发现一般人真不能一一处理妥当,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不给人诟病的机会。   要为自己的所有决定负责,还要在朝臣辩驳时有理有据地回辩。   从批阅奏折开始,她的眉头就没落下过。   一个时辰过去,面前的奏折少了一半,她机械地拿奏折,翻开,飞速读完,思考片刻,批阅。   已然变成了一个有思想的流水线工人。   憋着一口气批阅完所有,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她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余光看到季睦洲不动如山,她几乎有他靠着门框睡着的错觉。   “睦洲,你在这里站了一夜?”她起身整理自己,不可置信地问。   “这不是等你休息,谁能想到说好的子时,变成了卯时呢。”他倒是经常熬夜的人,看起来没有多少负担,眼底是笑意与微不可查的疲倦。   “你赶紧休息吧,我上朝去了。”到这个点也好,奏折里的东西还新鲜,她也没有特别困,正好也不用重新弄头发。   上朝他自然跟不去,应了一声,目送她往乾坤宫去,知道她要检查了景墨的状况才能放心上朝。   施公公已经等在乾坤宫外,看到她从养心殿的方向过来,略显诧异,没有多问,招来小桃伺候她洗漱。   再出来时又是一副威严模样,去大殿的路上,施公公没忍住求证,“难道您昨晚一夜没睡吗?”   “小憩片刻。”她寡言许多,实在是不想说太多话。   早朝上大臣们的请安声犹犹豫豫,与昨天的相比实在差别很大,她眯着眼,音量并不高,做在龙椅上懒懒散散地问着,“诸位今日没吃早膳?”   大臣面面相觑,有人胆子大一些的拱手行礼,“敢问皇上可去过疫区?”   “皇上没有如果疫区,那他是出去游玩吗?”她沉着眉,昨天已然解释景墨去疫区的事,这些大臣还揪着不放,着实让人讨厌。   “此前成王一直代为理政,为何突然换人。”原来还在质疑她的位置。   她看向发问的大臣,“皇上就在乾坤宫,这百步远的大殿却由兄弟执政,您觉得合适吗?”   众所周知,景墨是后来认亲,与先皇的儿子们算不得多熟,更别提好到心无嫌隙地让兄弟为自己执政。   这些大臣这个是偶倒是开始装糊涂了。   “沐太医莫要生气,臣等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赵雍又站了出来,本以为又要被质疑一番,谁知道他中途转了话题,“昨日您差臣搜集的证据,已经搜集齐了。”   “哦?”她眉尾微挑,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其中的差额,出在一桩案子上。”他缓缓出声,笑着看她的表情僵硬起来,泰然继续,“当时京城里有个轰动一时的真假丝绸案,徐庶徐大人也因此被抄家,不知您还记得?”   “自然记得。”这由她一手造成,怎么会忘。但那件事处理得干干净净,赵雍又从哪里挖出来的蛛丝马迹?她怀疑地看过去,“所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得不彻查   “臣重查此案,所有线索严丝合缝,唯有一条,臣以为甚是奇怪。”赵雍不慌不忙,胜券在握。   沐惜月沉着俯视他,丝毫不乱,“哪一条?”   “事件的中心人物,穆公子。”他掷地有声,着重强调后三个字,抬头与她对视,眼中满是逼问审视。   座上之人敛眉,没有立即回话,宽袖下的手指摩挲着。   朝堂寂静无声,当初丝绸之案刚出,徐庶也是诸多怀疑,只不过后来皇上与沐太医联手,再加上钱大人为她佐证,这事便由此结案。   案中关键人物“穆公子”的去向也不得而知,今日赵雍斗胆提及,他们也才想到有这么一个人。   当初被忽悠过去,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追究。   “穆公子乃四处游历的商人,寻不到踪迹再正常不过,赵大人连这点也怀疑吗?”她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撑住下巴,懒散发问。   她的淡定在他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身居高位,再细小的言行举止也会被放大细究,她的不动声色不过是王座需要。   “若他只是寻常商人,倒也不足为奇,可偏生钱大人爱女钱淼淼心悦那位穆公子,出于对爱女的保护,调查了一番。”他有条不紊,仿若手中已然有充足证据。   听的人面上平静如初,心里却在微微思索哪里出了问题。   “调查结果如何?”走一步看一步,要是赵雍手握关键证据,也不会在朝堂上试探发言,早就将证据一股脑抛出,定了她的罪。   “臣以为此事由钱大人亲自开口比较合适。”到关键处,他却骤然转移风向,回首看向人群,与钱大人目光相接,后者一愣,顺着他的诉求站出来。   “那便钱大人来说。”沐惜月也不反对,大大方方地点他开口。   钱淼淼定然是认出来她,但钱由……她还不确定,当时他顺着钱淼淼的话撒谎,可能只是出于对女儿名誉的保护。   那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一一确认,前脚还处理好赈灾款的事,后脚就要培训太医,紧接着便是去辽安县,事件密集,着实赶时间。   钱由站出来,拱手作揖,一切正常,平缓叙述道,“小女对穆公子甚是爱慕,可丝绸一案结案后,穆公子便人间蒸发,遍寻无果。”   “嗯。”她搭着话,表示自己在听。   “小女日夜以泪洗面,茶不思饭不想,臣实在看不下去,便又差人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却在京城外找到一件衣服与一张人皮面具,经过确认,的确就是那个穆公子。”   这话说得清清楚楚,且笃定万分,在场的大臣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窃窃私语着。   “所以您的意思是?”   “有人假扮穆公子,这一整件事从最开始就是一个计谋。”钱由掷地有声,胸有成竹。   看他这副模样,沐惜月多半能确定他并不知道是自己参与其中,这样她的胜算就又大了不少。   “那这场计谋里,谁是既得利益者。”她引导着钱由分析。   钱由也给面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里头刘桥一跃成为京城最大富商,徐大人因此被抄家。”   “看上去刘桥是最大受益人,所以是他策划的?”沐惜月故意如此询问,余光看向打算伺机而动的赵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有这个可能。”   “沐太医……”赵雍出声要插嘴,被她直接略过。   “可刘桥不过是略有小成的商人,他如何周旋巨额黄金,又哪里有人脉摆弄朝廷官员?”她悠悠追问,等着他的回答。   原本只是被推出来的钱由一下子呆在那里,最初赵雍和他说要旧案重查的时候,只说让他交代清楚那个穆公子的情况。   正好他也想知道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留他已经心动的女儿在家里唉声叹气,整日都愁眉苦脸。   可赵雍没有说还要面对沐惜月这么多的追问。   再答下去,稍有不慎就是一顶幕后操作的大帽子扣在他脑袋上,他不似方才笃定,犹豫支吾,“您说的是,也许幕后操手另有其人。”   “依钱大人之见,可能是什么人?”沐惜月仿佛就逮着他了,追问不停。   钱由被问得满头是汗,实在招架不住,招出赵雍来,“赵大人说要重查此案,臣只帮他到这里,其他的臣不甚清楚。”   “原来如此。”她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点头,终于看向赵雍,眼底有些微笑意,“那么赵大人何妨解释一下,这背后可能之人。”   直接跳过穆公子的身份,探究这件事的起因,最后还是要归在徐庶的贪污上,赵雍咬咬牙,准备好的说辞几乎废了一半。   本打算通过钱由的陈述,引出穆公子作假的身份,从而将整个案件推到他的身上,再煽动群臣,让沐惜月不得不彻查这个人。   谁知道她三言两语一搅和,又变成了朝臣之间的尔虞我诈。   “赵大人,您可一定要查明了说话,既然有人为了扳倒徐庶故意设计,那也不排除日后效仿,那时再查明真相可就晚了。”她仍然笑意满满,言语之间倒像是真的担心。   旁听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还是为自己前途担惊受怕。   赵雍深吸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勉强挽回话题,“依臣之见,不管是谁,这个‘穆公子’都是中心人物。”   “赵大人,难道你还不懂吗?”沐惜月撑着下巴,淡定自若,“你总说‘穆公子’是关键人物,可假若真的有这么一号人,动辄有匹敌国库的资产,肆意玩弄人心,朝廷不知吗?”   她说着故意扫了一圈还呆若木鸡的大臣,“诸位爱卿难道是吃干饭的吗?这样的威胁留在京中,谁又当为此负起责任?难不成赵大人是在指责九门提督魏大人?”   骤然被点名,魏央拱手站出来,垂头回禀,“沐太医,京城九门皆未发现此等狡猾之人。”   谁愿意自己平白背锅,魏央好端端地负责京城布防,一顶锅说来就来,没道理。   赵雍眼神暗下,没想到她开始拉人搅浑水。 第三百五十三章 瓦解她的权力和威严   “沐太医,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皇上考虑,这样的人想必擅长伪装,流入任何一位大臣的府邸都是极大的危险。”赵雍看上去言辞诚恳,句句发自肺腑。   搅浑水不是只有她会,既然她扯九门提督,那他便搬出皇上与诸位大臣,他不信大家都牵扯进来,他们还能坐视不理。   两人说的好像都有道理,一面是担心真正黑手的下一次犯案,一面又担心这个善于伪装的人就在身边。   “赵大人,我想您本末倒置了。”一直未说话的韩折终于站出来,平稳有力地回驳,“一把杀人的刀有着多变的外表,你不去追究执刀之人,却非要找出这刀本来模样,不可笑吗?”   他的比喻简洁明了,将穆公子这个人摘得干干净净,大臣们再度摇摆不定,静静听着他们发言。   “韩大人,如此人只是刀,倒也罢了,可若他本就是多变的执刀之人,不找出来,社稷如何安定?”赵雍据理力争。   沐惜月换个方向支着下巴听着他们的辩论,正好自己缓缓思绪。   “正如沐太医所言,京中若有财力匹敌国库之人,我们不可能不知道,您身为内务府总管,更是常年与钱财打交道,难道您都不清楚吗?”韩折句句在理,问得大臣纷纷点头。   赵雍乃内务府总管,手下大小官都是为了打理国库,负责地方上供,对于京中富商情况,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沉眉,语气也冷下来,“正因为我不清楚,所以我一定要找出这个隐患。”   “这样的隐患存在,您却迟迟未上报,难道不是您的失职?”韩折丝毫不慌,沉着应对,精准狙击。   “韩大人莫要胡言,我正在试图找出这个人。”赵雍从来知道他难缠,但头一次交锋,没想到难缠到这地步。   被反驳的人冷笑一声,“丝绸之案发生了近两月,以赵大人的本事,应当早就寻到,还是说故意不寻,到了此刻来找麻烦?或是一人承受不了责罚,故意等早朝时推给其他大人?”   如若不是坐在龙椅上,沐惜月都忍不住给韩折鼓掌了。   这一番诡辩,着实佩服。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旁听的大臣则一直左右摇摆,任何一个人的发言听上去都十分有道理。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由沐惜月定夺。   在她开口前,赵雍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沐太医,早听闻您与韩大人私交甚笃,不会在公事上迷了眼吧。”   从她代政开始,他的态度就一直嚣张至极,竟然还当着群臣的面说这种令人误解的话,沐惜月的脸立刻黑下,“说话讲究证据,赵大人开口不打草稿,也不怕辱了您自己的名声吗?”   赵雍原本优势还算明显,可这最后一句话,直接抹杀了他之前的努力。   且不说是真是假,沐惜月与皇上伉俪情深,同在朝堂上简直羡煞旁人,这赵雍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朝堂上污蔑她与其他大臣。   “臣是否说谎,您心中清楚。”这句话很容易误导人,看上去似乎他掌握证据不想举证,其实根本什么都拿不出来。   见污蔑到自己前辈头上,莫雨再站不住,厉声指责他,“赵大人,我与韩大人常秉烛夜游,促膝长谈,未曾见他与沐太医有任何私交,您不要血口喷人。”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沐惜月则重新审视起赵雍这个人来。   起先还以为是他心系朝廷,这才卯足劲追究她的动机,甚至不惜搬出时隔近两月的事件来,不得不说他的直觉很准,若真的任由他查下去,不定能查出什么来。   可是经过方才的交锋,她发现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搞清楚她的身份动机上,而是在煽动大臣对她的偏见误解。   若他真是为朝廷做事,作为一个聪明人,绝不会将这种求证大喇喇地搬到台面上,更不会故意煽动,制造怀疑嫌隙。   退一万步说,要这样兴师动众也该是在掌握充足证据后。   证据越多,越沉得住气,可他没有气定神闲,稍有不对便急吼吼地拧出来,急功近利,恨不能一个早朝就瓦解她的权力和威严。   她眯起眼,看向争执中的赵雍,或许可以利用这个人查查京城的脉络。   “诸位爱卿,”她沉稳开口,三人应声而止,回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你们都是为了朝廷稳定着想,我能理解,若是调查清楚此人能让赵大人撤回方才污蔑,也未尝不可。”   坦坦荡荡的发言引得赵雍意外地看向她。   “怎么,难道赵大人没有信心?还是压根不想查?亦或者,为了污蔑我,连隐患都可以不查?”她淡笑着发问,眼中却满是凌厉,逼着他做出承诺。   赵雍一咬牙,赶鸭子上架,“臣遵旨。”   他几乎可以确定沐惜月就是那个穆公子,但麻烦的是没有证据,本以为钱由还可以帮自己指证,谁知道……这么想着,他狠狠瞪了钱由一眼,这个老废物,要他何用。   “另外,以七日为限,若是没有找出,还请赵大人向韩大人、魏大人及莫大人郑重道歉。”沐惜月懒散地下发命令。   “……是。”   “退朝——”   上个早朝脑袋大一圈的沐惜月终于得到喘气的机会,还没走到乾坤宫便忍不住开始扯繁重的头饰,这玩意儿都快压扁她的头了。   后头施公公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忘和她复盘早朝的表现,“沐太医,您那样虽然直接,但也容易落下蛮不讲理的口实,日后还是注意些。”   “好。”她迅速答着,在小桃的伺候下换了轻便的衣服,又梳了梳头,才走到床边检查景墨的状况。   看上去好多了,脉象平稳,有恢复迹象。   “李太医在何处,我去找他。”得商量着拿出新方案。   施公公拦着她的去路,为难地回答,“您得批阅奏折了。”   “昨天不是批完了吗?”她转头,才一天而已,难道又有那么多?   “今日也有,不过很少,您批完再去寻李太医也可。”触到她惊讶神色,施公公眼底难得有点笑意,解释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 她运筹帷幄   她这才稍微安心,摸了摸景墨的额头,确认一切安好后起身去养心殿。   殿外站着两人,穿着朝服,手中还拿着玉帛,看样子下朝后就直接过来了。   “沐太医。”   听到后头动静,两人同时回头行礼,原来是韩折和莫雨。   “韩大人,莫大人,有何要事?”沐惜月放松一些,还以为是赵雍带着同党孜孜不倦地搞事,若是那样,她大概会直接让施公公赶人。   “臣却有一事求证。”韩折满面严肃,似有什么大事。   她忙正色,请他进去,落座后才问,“您说。”   “皇上可还安好?”他倒也直接,大方问出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沐惜月一顿,怔了一瞬后略带嘲讽,“韩大人也是来声讨我的吗?”   话音刚落,韩折与莫雨同时跪在地上,满面惶然,“非也,只是担心而已。”   “皇上安好,莫要担忧。”她收起锋芒,慢悠悠地喝了茶,缓缓叙述,“不过是劳累了,所以需要时间休息。”   韩折没有回话,沉默片刻后压低声音,“沐太医,臣信任您,所以您也不必对臣隐瞒,如有需要,臣一定竭尽全力。”   “多谢韩大人良苦用心。”感激他的一腔热血,她乱糟糟的心情宽慰许多,眼底多了点笑意,“待皇上休息好,便可返回朝堂,这期间有劳韩大人费心了。”   “沐太医言重,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确认无事,韩折才安下心,紧绷的脸放松下来,“那微臣便不搅扰,告退。”   眼见着他们走远,沐惜月脸才耷拉下来,疲惫尽数显现在脸上,施公公无言替她研好墨,取来主笔,逐一翻开不怎么重要的奏折,便于她快速翻阅。   收起杂乱思绪,她开始正式工作。   虽说看着很少,可一边批阅,一边还有公公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导致她的工作似乎没有尽头,这一坐就是半天过去,等她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摸个空的时候,也到了午膳时间。   “李太医还在太医院吗?”她记挂着景墨的病情,来不及安排午膳,匆匆收拾好桌面后问施公公。   本来已经做好叫宫女准备饭菜的施公公只能中途改口,“还在。”   “过去吧。”   “那午膳……”   “也带过去。”没有丝毫犹豫的回话,话音未落,人就已经飞快离开。   施公公看了眼自己年迈的腿,认命地吩咐宫女赶紧拿过去。   太医院里一如既往如火如荼,李太医一边忙着教学生,一边忙着配新药方,还得时不时应付学生的突发情况。   沐惜月到达时他们着实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关注她,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事都来不及。   “李太医。”她也乐得无人行礼,穿过热闹,来到李太医身边,低声喊了一声。   聚精会神的李太医吓得手一抖,回头看到她,眼睛睁大一瞬,“您来这里做什么?”   “问问景墨的药,您打算如何改善?”她说着指了指里间,示意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会意的李太医跟着她走进去,放下门帘,行至窗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个方案,递给沐惜月。   一直喜怒无形的眼里此刻满是活跃的光,在她看的时候还不忘一张张分析,“根据你提的病灶来看,这是最有效的,但考虑到皇上的体质,需要稍作调整。”   他指着其中一张药方,简明扼要地分析了一波,沐惜月微微点头,他是老前辈,说的自有他的道理。   两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番,最终确定了方案,李太医在重新整理方子时不免多问一句,“沐太医是如何确定皇上病灶的?”   沐惜月一顿,这……涉及到各方面的知识,如果直白说可能会被他当成怪物吧,为了他的人身考虑,她决定含糊其辞,“检查皇上的时候想起自己遇到过类似病例。”   听上去并没有多少说服力,李太医体贴地没有追问。   能让皇上好起来就够了。   调整好方子,心头大事落下,她难得一身轻松地回了乾坤宫,屁股还没坐热,季睦洲在外头一脸黑色,“赵雍去找钱小姐了。”   “什么?”她意外且无语,知道钱由不会帮他,所以直接拿女孩子下手吗?真是卑鄙无耻,“那他有说什么吗?”   “不知道,但出来的时候春风得意,似乎问到了什么。”沐惜月上朝的时候,他就会主动出去打探各路消息,主要是担心有人暗中对她不利。   回来的时候直接撞见赵雍兴师动众地去了钱府,下意识地追了过去,担心动作太大打草惊蛇,所以只是在府外转了一圈,至于他们的对话,则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沐惜月眯眼想了想,他去问最多也只能问到穆公子的身形嗓音,钱淼淼认出她,不至于在这关头把她供出来,按理来说,不用着急。   “让他去吧,我等着他的道歉。”她暂时放下这件事,“对了,让武王的人盯着他,最好他最近见的人都记录一下。”   “你怀疑……?”季睦洲话没有说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主动出击才能掌握优先权。”她运筹帷幄。   每当她气势满满制定计划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散发出吸引人的光,季睦洲的视线不自觉钉在她身上。   进来换水的小桃冷不防撞见,忙挪开视线,不知怎的有点心慌。   善于察人颜色的她自然读得懂季先生眼底沉沉的情感,她都读得懂,大夫怎么会不懂,可是懂了却还把人留在身边……   恕她小小脑袋想不出所以然,放下水盆迅速离开。   退到门外,正看见施公公垂眼守着,挣扎一番,小声问他,“施公公,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因着皇上昏迷的原因,作为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他们的关系也诡异地亲密许多。   “大夫和季先生……”   “不必多虑,他们只是朋友。”不等她说完,他迅速回答,答完还不忘警告一句,“这话与我说也就罢了,与他人可提不得。”   小桃眨眨眼,有些微不甘心,又不得不听从,闷闷地应声,“我知道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手法这么熟练   施公公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无事后才专心当自己的门神。   那之后连着三日,赵雍没再找茬,就连早朝也安安分分,他不主动挑事,其他大臣也本分做事,纵然心中对她还有谜团与不甘,无人挑头,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下去。   奏折批阅也逐渐步入正轨,沐惜月已经熟练掌握批阅的一套流程,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于是每天便腾出更多时间监控景墨的情况。   为了减轻李太医的工作量,除了商量更换药方,两人一般不同时出现。   而季睦洲仍然担任护卫一职,施公公最先在沐惜月身边打下手,可他毕竟年纪大,对这一套也不熟悉,反而拖慢了沐惜月的进程。   经过调整,施公公在外放哨,他的面子大部分大臣还是会买。   季睦洲在她身边打下手,还能贴身保护,外头有孟津的巡逻队,这样一来,一切就合理许多。   “小桃,帮我打些温水来。”趁着没事,她想给景墨擦擦身子。   往日一说就应的人今日却迟迟不肯动作,嘴上还略有推辞,“水还没热。”   “不用特别热。”还以为她在实事求是地转告,沐惜月温声提醒,意思让她赶快打过来。   小桃磨磨蹭蹭地不肯去,在床边忙活的人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头看着她,疑惑发问,“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从前天开始就觉得她有点奇怪,经常叫不动人,或者叫她的时候她却在发呆。   “没有。”小桃哪敢直说,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季睦洲,又迅速收回视线。   “是不是担心皇上?”沐惜月没有想到其他地方,以为她是为最近这些事糟心,没再催促,反而拉着她的手坐在桌边,温温柔柔地宽慰。   她这一问,小桃眼神躲闪,不知如何回答,脑内浮现诸多沐惜月对她的好,瞬间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是否太过苛刻。   如是想着,小桃收起杂乱的思绪与不满,闷声道,“皇上若是一直这样,您岂不是要繁忙许久,身体吃得消吗?”   见她果然是为自己着想,沐惜月很受感动,愈发温和地拍拍她的肩,“不必操心,我心里有数,时间问题。”   “可是这几日您进食越发少,都消瘦了。”成功转移她的视线,小桃说得情真意切。   当然这也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能沐惜月本人毫无感觉,但是她这几天每天吃的不如从前一半,再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   “只是一时不习惯,所以吃得少了,再缓几天就能回过神了。”沐惜月也和她说不清身体机理,含糊回答。   没打算坦白的小桃与她又交流了几句,两人各怀心思,对话也就匆匆结束。   旁观全程的季睦洲冷漠抱臂,视线只在小桃身上停留了一瞬,又重新拉回注意力。   “小桃这孩子就是心善,这些天也苦了她了。”放松警惕的沐惜月显得格外好骗,一边拿出预备给景墨换洗的衣服,一边低声和季睦洲交谈。   心善的确心善,但苦从何来,还要打个问号。   基于她已经操心太多,季睦洲暂时没打算实话实说,只低垂着眉眼,做好分内之事,故意提及赵雍,试图提醒她,“赵雍调查穆公子身份,难免会查到你头上,你要小心些才是。”   “放心吧,当时的证据我都已经销毁,即便没销毁的,也是毫无对证,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到我身上。”幸亏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处理掉所有的痕迹。   他脸上并没有半分放松,绷着脸。   “你是有什么新线索了吗?”见他脸色有异,沐惜月放下衣物,认真地盯着他。   新线索当然没有,他最后一次见到赵雍也就是那一天,之后便是武王的人盯着了。   “虽然你与小桃关系甚好,但小桃也是那件事的参与人,若赵雍得知,必然不会放过她。”见她一直没有说到点上,季睦洲不得不挑明了话题。   沐惜月表情顿住,敛眉半晌才低声道,“小桃不是那样的人。”   从顾兴元执政时她便跟在她身边,后来也算是弃暗投明,离开皇宫那段日子也都是她在照顾打理。   虽然说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但在这步履维艰的地方,这么一个亲信实在难得。   可季睦洲说的也有道理,永恒的朋友自古都稀缺,到时小桃被威胁,为了自保说出实情也不是不可能。   “我会和小桃谈谈的。”她下定决心,说完想到什么,“你也要多照顾到她的安危。”   他甚至都不想和她一室,更别说照顾她的安危,但是沐惜月的嘱托,他也只能点头答应。   “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及。”沐惜月想了想又叮嘱着,小桃是个敏感内敛的女孩子,若是他擅自开口,保不齐她会多想。   与她认识这么久,他读得懂她每句话的言外之意,不由叹口气。   此前竟然还怀疑她变得冷漠,现在来看,她还是那个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提醒不了沐惜月,他只能自己多费心监视了。   “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岔开这话题,他看了眼正在费力搬动景墨的人,脸都涨红了,昏睡的景墨也纹丝不动。   更别提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你来吧。”她果断放弃,后退一步,看他利落地把人翻个身,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景墨的衣服,连忙道,“被子拿过来盖上,着凉了。”   季睦洲的手速飞快,不等她扯被子一手为景墨穿上新衣服,“等下直接上手就行,就不必管那么多了。”   “嗯。”沐惜月还有闲心打趣他,“手法这么熟练。”   “不是第一次了。”他虽然长着一副书生模样,但骨子里却藏着桀骜与不恭,又有心缓解她的心理压力,顺着她的话开玩笑。   屋外端着水的小桃死死扣紧水盆,反复想着刚才听到的话,越来越为景墨感到不值,强压着怒意,“大夫,水打来了。”   “好。”里头的人应声。   她打开门,季睦洲与沐惜月已经各自站在一边,离得很远,当然,这在她眼里无异于做贼心虚。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我想和你聊聊   丝毫不知自己遭到揣测的沐惜月还在温柔笑着,走上去,接过她手里的水盆,“辛苦你了,你先退下吧。”   虽然知道给皇上沐浴她不方便待着,但还是隐隐抗拒着,一想到自己离开沐惜月便汇合季睦洲在昏迷的皇上前你侬我侬,她便一阵窒息。   见她迟迟不动,与方才吩咐她去打水时的回应相差无几,沐惜月终于正色思考,不动声色地放下水盆,观察着她的神色道,“我一人总有些吃力,不如小桃留下帮我。”   还在胡思乱想的小桃猛地惊醒,惶然看向沐惜月,脸颊眼底的惊讶羞赧暴露无遗,后者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了然于心。   “这……恐怕不好,季先生帮您就好了。”理智尚存的小桃迅速回神拒绝,心里没来由很慌张。   “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那就去外面等着吧。”沐惜月体贴地朝她笑笑。   “吱呀——”关门声传来,原本还笑着的人立刻垮下脸,拧了毛巾给景墨擦身子,季睦洲一声不吭地上前帮她。   刚才她们之间的试探他看得一幕不差,聪明如她,又同为女性,多少也猜得到小桃那隐而不言的心思。   如此一来,她便要重新审视她们主仆之间的和谐关系。   “你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已经料到她的心思了?”沐惜月这才联系前因后果,回过神他方才突然的发问。   “如你所言,她心思单纯,不难猜。”没有否认即是承认,季睦洲敛眉道。   她一时没有接话,沉默着替景墨擦完身子后才转头看着他,“睦洲,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被问的人一愣,他不知如何回答。   当然有,可是他无法启齿。   “她已经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这种话,绝对不可能说出口,更何况他分明答应过她,不越线,只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在漫长的对视后他怅然开口,“小桃与你一同男扮女装,现在又分明对景墨有意,若她一时想不通透,听人谗言,你觉得她还安全吗?”   ……方才映证她的想法后,她反射性地就想到这些事,但私心仍然相信小桃的为人,才没有立即采取措施。   可季睦洲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她的顾虑,让她心头一紧。   连他都认为有可能,那真的发生也就不足为奇。   “我会关注她。”只要将她时时刻刻留在身边,或者由施公公代为看管,就能最大程度避免节外生枝。   这五个字仍然不是她最严厉的态度,季睦洲也不意外,毕竟小桃也是她信任的人,因此体贴地,“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她的脑子目前无法同时处理朝政和感情,纵然早就习惯高压工作,但这毕竟是两码事。   既需要季睦洲的帮助,又要推开他,无论怎么看都是又当又立的做派,难免被人诟病。   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过去的感情就能够满满淡化。   “小桃针对你,可能是介怀我与你的关系。”很难直接开口,但不能不开口,这也是重要的因素,所以季睦洲在对话结束后没忍住重提。   一再避开的事,还是被直截了当地提出来,总是轻易处理任何事的沐惜月被这小小的感情拦住,她迟疑地,“不然我去和她谈谈?”   “她会听吗?”被感情支配的人总是盲目的,一叶障目更是常有发生。   一但小桃认定他们之间藕断丝连,不管她如何解释,都是苍白的辩解。   “她并不知道我们过去的经历,所以认知停留在单纯的男女之情,若是她听我说完我们一起的经历,说不定就能理解了。”小桃经历单一,除了侍奉主子,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季睦洲只是看着她,让她自己反思说服她的可能性。   被他看得莫名心虚的人没再开口,专心清理毛巾,见她起身要去倒水,他抢先一步端起水盆,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决断。”   这关头,半点问题都不能出,最稳妥的解决方式就是暂时软禁小桃,这样才能最全面地保证她不和其他人接触,尤其是赵雍。   留在屋里的沐惜月一时思绪繁杂,若非季睦洲提醒,她已经完全忽略了小桃这个因素,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会站在自己这边。   看来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多到小桃开始对景墨对心。   不过这也不奇怪,景墨长相俊美,对陌生人不屑一顾,却十分照顾熟人,再加上她临走时就嘱咐过对小桃好一些,不要整天板着脸。   也许就是那样,单纯的小桃才会误会。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不好过,她捂着脸,早知道就不多嘴叮嘱。   更严重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大度。   深知景墨的优秀,所以有人迷恋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有想到,仅仅是姑娘的单方面迷恋也让她如此不悦。   不知景墨醒后知道会不会认为她小气。   越想越远,她强行拉回自己的神思,打算尽快和小桃谈谈,毕竟给赵雍的期限就快截止,想必对方也要开始收网。   晚膳过后,李太医打算回去休息,按照安排,这时应该是沐惜月去守着景墨,但考虑到和小桃的谈话,她差施公公去请了李太医过来。   李太医也不多问缘由,正好他也担心皇上龙体,欣然接受。   沐惜月找到小桃的时候,小桃正在后厨打杂——尽管这些并不是她的活儿。   “小桃,你怎么不去休息?”她以温和的询问作为开场白,不出意外得到她闪避的回答。   “后厨人手不够,我也闲着没事做,就过来了。”   往日闲着没事,她会选择在她身边打转,一对比便知道她是心里有事。   打算好好解释的人耐着性子,“我想和你聊聊。”   “……好。”小桃再得到善待,也只是一个宫女,主子发话,哪有不从的道理。   带着人去了乾坤宫的后院,此处空无一人,只有萧瑟风声。   沐惜月不开口,小桃也不主动挑起话题,两人沉默地站在夜色下。   “你没有想问我的吗?”她的发问融在风里。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怎么道德的办法   良久没有回应。   沐惜月循循善诱,主动道,“你心中的诸多怀疑,如果不主动求证,就永远只是惶然的怀疑,你若信得过我,向我求证又何妨?”   她的话明明白白,小桃无处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奴婢岂敢怀疑您。”   听到她这官腔,沐惜月生出失望,仅有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严肃地看着她,开门见山,“小桃,你是否一直对我和季先生的关系存疑?”   小桃背脊僵住,不知是没料到她会猜到,还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她不回应,沐惜月也不好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逼着她要一个回答。   实在捱不过她的视线攻势,小桃支支吾吾地开口,“奴婢……奴婢只是看季先生对您格外关心……”   “我与季先生相识已久,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他比我更清楚。”她缓缓回答,“当初反顾兴元,若非他一力支持,恐怕也不会如此顺利。”   小桃说不出话,嘴唇动了动,有些手足无措。   她还在继续,“当初进京前,我也受过不少欺负,季先生帮了我很多,我们之间更多是手足之情,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承认得越大方,就越让别人找不出错处,小桃也心思单纯,听她说完后瞬间涌起愧疚感,哪里还能问其他的东西。   可她心里的结却并未解开。   因为她有喜欢的人,所以也非常清楚季睦洲对沐惜月绝对不是简单的手足爱护,多少都夹杂着渺茫的妄想。   不同于她在皇上眼中的可有可无,季睦洲本身就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他们之间又有那么多共同的经历故事。   若皇上一直昏迷,而季先生又对沐惜月照顾有加,很难说她会不会变心。   到这里,她也不知道是在为皇上不满,还是真挚地为沐惜月担心。   “小桃,你是我在皇宫最信任的人之一,有什么顾虑务必直接告诉我。”久久得不到她肯定的回答,沐惜月诚恳望着她,握住她的手,满眼诚意。   一个上位者,再三过问小小宫女的意见,小桃难免动摇,终于小声地说出心声,“奴婢只是担心大夫会……”   见异思迁这种字眼她到底说不出来,犹犹豫豫地瞥了她一眼后闭嘴。   “不会,”清楚她要说什么,沐惜月斩钉截铁地给出肯定回答,“我与皇上,情深意笃,这种担心完全多余,且可笑。”   这么说着,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和景墨的相处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会给小桃如此疑虑。   身为离他们最近的小桃都在怀疑他们关系的坚定性,那其他远在朝堂的人会如何想?她忽然有了点危机感。   “大夫,奴婢不是怀疑您,只是人心最是摇摆不定,所以奴婢才多嘴多舌。”一来一往的聊天让气氛缓和不少,小桃逐渐变得大胆,大方表达内心的担忧。   “倒不是多嘴多舌,你也是为了我好。”沐惜月柔柔一笑,委婉地提出疑惑,“我与季先生的人品,你最是清楚,为何会生出这般想法?”   她坦荡问出自己的好奇。   都说到这个份上,小桃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似的,“季先生温柔体贴,您冰雪聪明,哪怕没有皇上,您二人也算得上天作之合。”   沐惜月闻言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感谢她对自己的夸赞,还是严辞告诉她这话简直滑稽之谈。   可转念一想,以小桃的视角,这样的搭配也毫无问题。   “天作之合倒算了,我一直希望季先生能找一个懂他疼他的姑娘。”既然说到这里,为了打消小桃的念头,她也就放开了说,“他身世跌宕,经历颇多,需要一个温温柔柔,眼里有他有天下的人。”   说着说着感觉有点不对,她急忙往回拧,“我太刚硬,依然是不行的。”   “奴婢认为您对皇上很温柔。”小桃固执地回答。   “我的温柔都给他了,你看到的自然就是如此。”她顺势撇清自己与季睦洲的关系,“更何况,你觉得皇上是蠢笨之人吗?”   小桃大骇,连连摇头,“若皇上蠢笨,天下便无机警之人了。”   脱口而出的赞美不免让沐惜月多看了她一眼,果然他是她眼里心里的光啊。   “既然他不蠢,你怀疑的事,他难道不会早有怀疑吗?”她暂时将那点感慨抛到一边,“若他有怀疑,我们相处还能如此如常吗?”   这一问,小桃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顺着她的话捋一捋,也没有错漏,最后也只好道,“奴婢冒犯了。”   “谈不上冒犯,有问题提出来才能解决,不是吗?”看她的神情,应该基本挽回了,沐惜月稍稍安心,“总之有任何疑惑担心,都可以直接问我,没有冒犯可言。”   最怕的就是她暗暗藏着,最后有天憋不住爆发,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沐惜月诚恳下来的样子很有说服力,加之小桃对她原本就有的深厚依赖,这场谈话可以说是完美收尾。   放小桃回去后,她一个人在夜色下静静思考许久,只希望这样的怀疑在亲近的人里到她为止。   另一边回去的小桃心神不宁地路过大门,换班的季睦洲正抱着剑倚在门口,听到响动淡淡瞥过去。   基于他对她的非好感,眼中带了凌厉杀气,吓得放慢脚步,贴着墙角缓缓往外走。   “小桃。”结果还是被叫住。   理论上来说他们是平级关系,小桃没必要怕他,鼓起勇气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只是眼底仍然有瑟缩惧意。   “沐太医现在四面楚歌,有劳你多多协助。”他忽然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尽管有些别扭,却是挡住了方才的满溢的杀气。   “服侍大夫是奴婢本职。”毕竟才才间接说过他的坏话,小桃有些底气不足,回完后便慌张要走。   季睦洲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心神微动,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不怎么道德的办法,但至少能曲线救国地应付这几天。   于是他飞快地追上,一把抓住小桃的手腕,垂首认真地看着她,尽量露出担忧,“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为你们创造机会   说完便转身离开,还暗道自己应该做得不错。   而小桃已经完全僵在原地。   他刚才是在威胁自己吗?若她再乱说就会要她的命?   毕竟他刚才皱着的眉头看上去非常不悦。   不敢再细想,小桃心惊胆战地迅速溜走,还神经质地回头看看季睦洲是否跟上来,猝不及防对上他深沉的打量视线,吓得头都不敢回,逃也似的离开。   那边为了确认是否有效的季睦洲再度抬头看过去,看到她念念不舍扭扭捏捏的模样,确认有效,心里松口气。   只要将矛头转移了,她暂时就不会把目光放在他和沐惜月身上了。   自认想了一个周全之策,哪怕事成之后可能会伤到小桃单纯的心而挨骂,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季先生,老奴就先退下了。”施公公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恭敬道。   季睦洲脑子里正飞速盘算,骤然听到施公公的声音,惊得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道,“辛苦您了,早些休息。”   托赵雍不找麻烦的福,沐惜月不再螺旋打转,也就意味着季睦洲有更多的时间守着乾坤宫,施公公也因此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   本来已经摇摇晃晃离开的施公公想到什么似的又折回来,盯着季睦洲,似是难以启齿。   “您大可直说。”季睦洲常规来说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对熟人多多少少有些照顾。   眼前的老人拖着年迈的身体帮衬沐惜月,他自然心存感激。   “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是老奴多疑,但沐太医毕竟是准皇后,您身为成年男子,理应和她保持些距离才是。”施公公说的十分委婉,但他从委婉中听出些警告。   这是短短一天之内,有两人或明或暗地警示他。   难道他的心思就如此轻易琢磨吗?   “施公公教训的是,我一定会多加注意。”他垂首应下,决心在这两天离沐惜月远一些,以免再度被人口舌。   他想得很完美,但实施起来却难上加难。   次日,沐惜月照例下朝处理公务,恰逢施公公要去乾坤宫帮李太医,只得季睦洲跟在她身边。   原本都待在门口的人现在选择了房顶,所以沐惜月一抬头根本看不到人,还以为他离开了养心殿。   “施公……”批阅到一半,墨水没了,她下意识叫人,叫到一半才想起施公公压根不在这里,季睦洲又不见人影,只能认命地自己磨墨,另一只手则在翻阅下一本奏折。   在房顶缺乏视线的季睦洲例行下来巡视,一眼就看到她左右开弓的模样,惊觉自己耽误了正事,急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研。   沐惜月自然地放手投入到公务中。   如是来往几次,季睦洲也算是发现此刻她压根注意不到外界发生的事,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为了方便照顾到她的需求。   一个上午过去,沐惜月批完最后一本,惯性伸手想喝茶,一晃茶杯,空空荡荡。   见她快批完早就先一步离开的季睦洲正蹲在房顶巡视周遭。   自己起身倒茶,一杯饮尽才稍稍解渴,此刻她才有空来找季睦洲。   “睦洲?”她望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好奇地喊了一声。   “刷——”房顶的人闻声跳下来,“怎么了?”   “你今天很忙吗?”她有些讶异,问道。   “不忙。”   “那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沐惜月好笑地追问。   并不擅长撒谎的人沉默半晌,决定坦白,压低声音咬耳朵似的,“我打算给小桃一颗定心丸。”   “哦?”她不是告诉过他已经和小桃聊过了吗?怎么还要给她一颗定心丸。   “假装我喜欢她,这样她就不能分神想其他的了。”他信誓旦旦,认为自己的提议简直完美,顺便略去了施公公对他说的话。   沐惜月愣了愣,信息太多,她一下子不知道从哪一个处理起,挑了最让她意外的一个,问道,“你要假装喜欢小桃?”   “对。”他斩钉截铁地点头。   “可是,喜欢一个人可以假装吗?”这不是沐惜月的发问,是她的反问。   喜欢一个人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可以伪装,那这个人真的值得信赖吗?   她看向季睦洲,眼中满是犹疑与不确定。   “……”这话问到了他,他的动心向来简单纯粹,要伪装,他也是第一次。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更何况清者自清,你这样如果不小心被她识破,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她自己的猜测?”沐惜月的分析很有道理。   “但不这么做,保不齐她会在这几天改变想法,思来想去后决定出卖你。”他对人性一向都不怎么抱希望,即便是在他眼中也单纯可爱的宫女。   两人对视无言,各执一词,且都认为对方和自己有道理。   “我并不打算假装一辈子,只要这三天过去,一切如常。”主要不能让赵雍起疑,不然到时候又多了一把对付她的利剑。   沐惜月沉默下来,抿唇。   虽然她和小桃谈完话,小桃看上去也相信了,但这个信任能维持多久,的确是个未知数。   季睦洲的办法虽然冒险,但成功了的话可以直接搅乱小桃的思绪,打断她其他的打算,安然度过这几日。   等这几日过去,穆公子的事彻底完结,赵雍没了把柄,小桃的怀疑也就威胁不到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做?”即便是伪装,也需要一定的计划,不能冒冒失失地冲上去告诉她对她有好感吧。   他沉吟片刻,略带犹疑地,“日常多关心一下她?”   “她有什么是你可以关心的?”沐惜月反问。   小桃一般都围着她转,照顾她的需求,没有多少个人时间。   “身体?起居?”季睦洲被问得懵了懵,更加不确定的回答。   她叹口气,思考片刻,做出决定,“不如我为你们创造机会。”   小桃听她的命令,她“以公谋私”给他关心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再度对视,这次达成了战略上的统一。   “不过你不要太燥进,听我的指挥。”女人更懂女人,她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点到为止才能起到效果。 第三百五十九章 也就不足为奇   “好。”季睦洲点点头。   处理完奏折,两人回到乾坤宫,小桃正在照顾景墨,水盆里的水还散发着热气,她仔仔细细地拧干后为景墨擦了擦脸。   “小桃。”因为有了新计划而蠢蠢欲动的人尽管掩饰得再好,但话里隐隐的兴奋还是透出了她的不同寻常。   本就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异常敏感的人惊得猛地起身,毛巾慌乱地掉进水中,溅得她袖子上满是水渍。   沐惜月看到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有点心酸,又有些心疼,视线从她湿透的袖子上挪开又迅速挪回去,眼睛一亮,想到一个好办法。   “辛苦你了,你去倒水吧。”她漫不经心地吩咐着,同时朝她走过去, 在她匆匆忙忙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心一横,偷偷伸出脚尖。   着急又注意力不集中的小桃毫无防备撞上去,手里的水盆倾倒在地,水洒了一地,连带着她的衣服也完全湿透。   她慌慌张张地起身,一边道歉一边捡起水盆,手腕上似乎被地面擦伤。   后知后觉开始心疼的沐惜月急忙提高声音,眼睛看向季睦洲,“小桃,你的手腕怎么受伤了,要不要我帮您看看?”   “不用,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她哪里敢再停留,抱着水盆仓促行礼后逃也似的离开。   得到暗示的季睦洲立刻后脚跟上去,沐惜月偷偷看着外头他们俩的身影,似乎进展还算顺利。   片刻后季睦洲返回,彼时她正在为景墨整理床铺,听到他的脚步声,顺嘴问道,“如何?”   “应该成功了。”他答得不太确定,虽然也有倾心于他的姑娘,但他从未多看一眼,更遑论去观察她们的神态。   沐惜月不置可否,打算等小桃来了试探一番。   可心里又十分愧疚,“若是小桃真的误会了……”   “不必在意,若是小桃误会,且没有拒绝我,不正好绝了她对景墨的心思?”季睦洲倒想得很周全,这一石二鸟之计,却总是让人心里发闷。   “话是这么说。”她悠悠地回答,很想再说点什么,又无法开口。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不是为了瞒过赵雍,她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难的是到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该如何圆过去。   “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景墨。”他适时宽慰她,守住一个江山太难了,更何况沐惜月还是一介女流,非常时期,必要手段,其他的倒也不必苛求。   多思无益,沐惜月不再去想,正整理间,小桃端着新鲜的茶水回来,全程低着头,不曾与他们对视。   沐惜月悄悄打量着她的言行举止,试图从中看出反馈。   “大夫,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下去了。”小桃放下茶壶,沏好两杯后垂首要告退。   “等下,你的手腕如何了?”她并非真的只是把她当工具人,自然会关心她的伤势状况。   小桃往后退了半步,愈发恭敬,“小伤而已,大夫不必关心。”   “这是什么话。”她不给她退让的机会,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果然还是红红的伤痕,看来她刚才并未自己处理。   利落地从柜子里拿出惯常准备的跌打药,刚要凑上去的时候灵机一闪,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似乎若无其事的季睦洲,故作着急地,“我想起来李太医找我有事,睦洲你来帮下忙。”   说着便把跌打药塞在他的手里,自己则急急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叮嘱小桃,“好好上药,要是我回来发现你的伤口还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然后走到门外,假装走出去,两步后又迅速转身回来,在施公公疑惑的视线里比了个“嘘”的手势,扒在门框上偷偷看里面。   施公公无奈地笑着,佯作她不存在。   同意这个计划,她还有另一层心思,小桃是个非常善良懂得照顾人的姑娘,如果能借此机会撮合他们二人,也未尝不可。   毕竟季睦洲也亲口说过小桃是个纯真的人。   希望他们真的能够慢慢培养出感情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就更加卖力,当然也不忘时刻盯着赵雍,奇怪的是赵雍不光在朝堂上安分,私下也十分安静,下了朝后就老老实实回府,哪里都不去。   更别提四处奔波寻找证据,安分地她开始怀疑他另有所图。   拿着跌打药的季睦洲盯着她手腕的伤口看了会儿,眼一闭抓住她的手腕,在听到她的呼痛后放柔动作,小心地为她上药。   门外的沐惜月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到小桃涨红的脸,看来这一招有效果。   之后她利用短短半天,如法炮制地为两人制造了更多接触小桃无一例外害羞地满脸通红,沐惜月在腾起罪恶感的同时又是满满的期待。   “大夫,您是不是故意的?”晚膳时季睦洲被打发离开,屋内只有小桃与沐惜月,小桃忍不住问道。   沐惜月眨眨眼,“想什么呢,怎么会呢。”   “可是奴婢以往与季先生并无这么多接触的机会。”她善良、单纯,也不傻,人为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   辩无可辩,她索性道,“是睦洲拜托我的。”   莫名被卖的人在做任务的路上打了个喷嚏。   “为……为什么?”小桃瞪大眼,难道他是为了能够随时随地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   “你看不出来吗,他对你挺感兴趣的。”不知道她的脸色为何忽然变得难看,沐惜月如实回答。   小桃的大眼睛充满了惊讶,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季先生对奴婢感兴趣?”   昨天瞪她的那一眼她都还没消化完毕,怎么会是对她感兴趣呢?   “你不信吗?”   “这……奴婢实在难以相信。”她不是瞎子,季睦洲看向沐惜月眼中的情深绝不可能作假,那他这一出又是为何。   答案呼之欲出,可惜她想不明白。   “不难相信。”沐惜月在她耳边洗脑,“睦洲本来就喜欢温柔可爱的姑娘,你恰好就是,他喜欢你也就不足为奇。”   说得煞有其事,她自己差点信了。   “是吗?”这次的询问里多了迟疑,显然她自己也拿不准。   “如有怀疑,再多观察几天。”沐惜月含糊其辞,为他们留出余地。 第三百六十章 有更大的隐情   也是担心到时候季睦洲露出马脚,至少还有解释的机会。   小桃虽然心思聪颖,但对沐惜月的信任亦是根深蒂固,听她如是说,也就乖乖点头,听取她的建议。   想了想又悄声道,“可是那样的话,季先生这个人岂不是很花心?”   沐惜月被她突然的发问搞得有些发蒙,片刻后才回过神,哑然失笑,“怎么会呢,他只喜欢你呀。”   将他对她的好感从根源上抹杀掉,既是提醒季睦洲,也是提醒她自己。   小桃似是而非地点头。   短暂的谈话过后,她对季睦洲的好意也不再那么排斥,尽管仍然做不到大方接受,但好歹能够安静地和他共处一室。   这进展不知是好是坏。   心里想法诸多的沐惜月悠悠叹口气,趁着季睦洲与小桃出去,叫来武王的亲信,听他回禀赵雍近日完整的日程。   和她所想的一般,刘桥与钱大人那里自然是走了一趟,随后又去了当初发现人皮面具的地方,之后就再无所动。   倒是钱大人后来又去了赵府一趟,期间被迫叫出来背锅的九门提督魏央也去了一次,只是出来的脸色不怎么好。   想来是交谈谈崩了。   对此她自然乐见其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魏央的属性尚不明确,但赵雍对她的针对却是板上钉钉,哪怕是为了出一口恶气,魏央也会站在她这边。   将他暂时放在一边,她重新审视起钱由这个人。   虽然他只是一个正四品,但是大理寺少卿,负责审理案件,当初陈七徐庶的案宗自然也就由他保管。   更重要的是,到现在她并不知道钱由的站队。   尽管当时短暂地帮了她一次,但这并不足以证明他对皇室忠心耿耿。   她思考是否该调查一下这个钱由。   离约定的七日之限还有两日,赵雍若是再没有行动,就完全失去机会,到时候再翻这陈年旧案,不过是打自己脸。   “睦洲,你让武王来一趟。”思及此,沐惜月决定先试探一下钱由。   毕竟钱淼淼是唯一知道当初部分真相的人,若是她这边被突破,凭赵雍的推断本事,拼凑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不过是时间问题。   武王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有技巧躲过护卫,偷偷溜进皇宫。   “皇嫂!”这一声叫得仿佛失散多年,沐惜月惊了一下,回头望向他,他快步走上前,“噗通”单膝跪地,“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朝?”   沐惜月失笑,看来是在家里憋得狠了,可是为了景墨,他也只能再忍忍了。   “皇上的病情正在好转,相信用不了多久了。”这不是安慰之词,而是景墨的身体确实在惊人好转。   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   “那就好。”听到皇兄安好的消息,他咧开笑,回归正题,“皇嫂叫我来有什么事?”   “你对钱由了解吗?”时间宝贵,她也就单刀直入。   武王默默重复了这两个字,果断摇头,“不了解。”   喂完药的李太医幽幽走过,“武王常年带兵打仗,对朝中大臣不甚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得到理解的武王忙不迭地点头,点完头后又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对朝中大臣的背景如数家珍。”   “谁?”沐惜月眼睛一亮,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吗,若是能拉拢过来,岂不是如虎添翼?   “尧王。”   她眼中的光迅速熄灭,并垮下了脸。   这个王爷不给她错误情报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能如实告知?   人性经不起考验,更何况是直接牵扯皇权的人性。   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武王抿唇,“尧王虽然平素与二哥和我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为人还算不错。”   沐惜月甚至不想反驳他。   都是在战场厮杀的人,怎么偏生对皇宫里的事如此天真,为人若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你要是觉得这提议不怎么样,那就算了。”武王在她面前倒还蛮识趣,讪笑着缩缩脖子,略过这个话题。   她重新陷入惆怅中,余光瞥到站在外头的施公公,不抱希望地,“施公公,您对钱大人了解吗?”   “老奴也不甚了解。”好吧,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求人不如求己,她深吸一口气,对施公公道,“劳烦您吩咐下去,将钱由的族谱送一份过来。”   “是。”   还留在宫里的武王睁大眼,刚打算夸是个好主意,随后又想到条法律令,“擅自调用大臣族谱可是犯法的。”   “天子也不可以吗?”沐惜月不以为然。   “天子当然另说,可是皇嫂你是代政,有心人怕是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景墨尚在昏迷中,他不得不时时刻刻警惕着一切可能落人口实的决定。   沐惜月虽然机警过人,但到底不是皇宫里长大,对国法条例不甚清楚,恐怕无形中会触犯,她无意,可有人有心。   “不让人知道不就好了吗。”她眨眼,行事正派没有错,可在这种时候,如果只是一味追求行事正派,反而会错过良机。   武王点点头,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多时族谱便送来,施公公还特意道,“交代过奴才了,没有声张。”   “多谢施公公。”   施公公自然比武王更明白皇宫里的规矩,竟然能冒着风险帮她,着实让人感动。   翻阅族谱时,武王也在一旁同时读着,偶尔还能凭借记忆里的线索延展钱由的经历。   半个时辰过后,钱由祖上三代被她摸得清清楚楚,从中得到的有用信息为零。   没办法,从钱由父亲做官后,记录都规规整整,做朝廷让做的事,也从无任何违法乱纪,勤勤恳恳地为朝廷分忧。   当然也受过各种复杂势力的威胁,最后完好无缺地脱身。   没有写到他站队,也没有写到他与任何人的亲近,只是孤独地审案。   “看上去干干净净。”这是武王的评价,话外还有惊奇。   在朝堂上,不与人结交或许能够理解,可也不至于一个来往的好友都没有。   要么是钱由真的孤僻,要么便是他有更大的隐情。   回想上次与钱由的短暂接触,以及被赵雍点到名时的表现,无论如何都不像孤僻的性格。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然一些就好   说他可能会为了大局委屈求全更为可靠。   沐惜月合上族谱,托施公公还回去,自己则撑着下巴开始思考。   这样一来,钱由的突破点仍然是零,冒然找他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还可能打草惊蛇。   短暂思考后她打算暂时放弃钱由这条线,转而问起钱淼淼,说起钱淼淼,武王跃跃欲试,似乎很有发言权。   她没有理由阻止他。   “这个钱小姐,当初父皇曾玩笑要将她许配给我,钱大人还挺高兴,回去转告后钱小姐在家里大闹了一顿,还说我是一介武夫,根本不懂风花雪月。”   后面的语气愤愤不平,惹得沐惜月莞尔一笑,笑后却也轻松不少,至少这个钱小姐看上去是个十分有自主意识的人,至少能在钱大人的宠爱下选择夫婿。   联想到上一次钱由在她的央求下勉为其难与变装后的沐惜月见面一事,沐惜月姑且认为这是个难得的还算平等的家庭。   “还有其他的事吗?”单这一件做不出太大的推断,她继续追问。   武王摸摸下巴想了想,“记得有一次举国欢庆,相国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一个路人,相国并未道歉,他的下人反而大声呵斥路人,最后还是钱小姐挺身而出。”   “听上去是个侠义之士,应该很对你胃口才是,怎么没有努力一把?”武王性子大咧,估计也不喜欢小家碧玉的女子。   这钱淼淼敢爱敢恨,家世虽然不及武王,却也还算般配。   话音落毕,武王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抖了抖身子,连连摇头,“别了吧,我喜欢温柔的,与之交谈如沐春风,柔软下又藏着刚劲。”   沐惜月眨眨眼,摸着下巴,“虽然不知道你在说谁,但应该心里已经有个人了吧。”   “嗯。”武王不知不觉被套话,点头后又迅速摇头,“不是在聊钱小姐吗?”   “那就多说点她的事吧。”她从善如流。   武王虽然并不在朝为官,但这些小道消息倒是知道不少,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因为口渴喝了杯水,水还没咽下去,复又开始口若悬河。   连在外的施公公都感到诧异,诧异后是微微一笑,“想不到武王如此健谈。”   健谈在沐惜月的意料之中,他对钱淼淼的了解在她意料之外。   更何况钱由只是一个正四品,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值得他费这么多心思。   触到她怀疑及打量的眼神,武王眼珠子转了转,知道瞒不过,如实交代,“当初听到她那么说我,心中不平,那段日子就格外注意了她一些,顺便搜集了信息。”   原来是打算还击,沐惜月不禁摇头,果然在感情上还是小孩子心性。   听完钱淼淼相关的故事,她也大致明白了,此人与她想的没有太大出入,敢爱敢恨,为自己做主,钱由也乐得宠她。   这样的话,她就不太担心她会主动泄露她的身份。   “需要再调查她吗?”武王跃跃欲试,显然对当年被嫌弃一事耿耿于怀。   沐惜月摆摆手,“没必要。”   如此一来,重点监控对象仍然是赵雍,“赵雍这阵子安分吗?”   她紧盯着武王,示意他说出真实情况,后者挠挠脑袋,“安分倒也算不上安分,经常出去花柳场所,让人哭笑不得。”   出入青楼?根据她上辈子的经验,这种地方消息才最为灵通,江湖大小事都在来往客人及姑娘嘴里口口相传,尽管有以讹传讹的风险,但也不失为一条四通八达的路。   可她显然没有时间去,武王更不可能出入那样的场所,思来想去,决定交给武王的亲信去做。   陪同武王而来的亲信候在门外,正在看着天色预备提醒他,忽然没来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不出片刻,武王走出乾坤宫,看了眼亲信,大手重重一拍他的肩膀,目光沉重,“交给你一个任务。”   “属下定然竭尽全力。”以为是十分艰凶险之事,亲信拱手作了一揖。   里面远远看着的沐惜月同情地收回视线。   “武王亲信虽然不常在外行走,但赵雍的人应当不会不知。”待武王离开后,施公公行至屋内,低声道。   “只能铤而走险了。”即便赵雍知道,也奈何他不了。   一日又过,今日亦是平静无波,季睦洲与小桃之间的氛围暧昧起来,景墨的状况越发乐观,李太医也正在慢慢接受她的那一套理论。   施公公则尽职尽责地做着沐惜月的左膀右臂。   晚膳时,为了方便便直接传了四人份的膳食,她与施公公、小桃及季睦洲在乾坤宫内落座,四人围坐一圈,仿若家人。   “辛苦你们的支持和协助。”端起碗,沐惜月总想说点什么,毕竟他们并无留在这里的义务。   “沐太医这是说的哪里话,实在见外。”施公公立刻回话,和蔼里夹杂恭敬。   事实上,坐在这里,只有季睦洲还算习惯,施公公做了一辈子的奴才,哪曾与主子同桌而食。   小桃更不必说,以前跟着端仁王妃尚且还在挨骂,跟了沐惜月后来不及服侍多久,她便去了疫区。   这才回来大家忙得团团转,自然只能顾得上自己。   说话可能会使气氛更加紧张,所以沐惜月选择闭嘴吃饭,季睦洲更不会主动开口,埋首吃着,施公公与小桃见状也没有吱声。   一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她才放下筷子,施公公与小桃紧跟着也放下筷子,小桃更是直接站起来,“奴婢收拾碗筷。”   “着什么急,睦洲还未吃完呢。”沐惜月意在让她放松,可过分紧张的人误以为她在责怪,收拾的动作僵住,一时无所适从,尴尬地站在桌边。   见她一脸惶恐,沐惜月无奈叹口气,看了季睦洲一眼,后者会意开口,“惜月一直都有与朋友同桌吃饭的习惯,你不必过于拘谨,自然一些就好。”   他的话也不知起没起效果,小桃还是僵硬站在那儿,面上的惶然倒是褪去些,余光不时瞥向季睦洲和他的碗。   季睦洲只好加快吃饭速度,迅速吃完后放下碗筷,小桃利落开始收拾。 第三百六十二章 也不用亲自动手   施公公已经找了借口离开,小桃三下五除二抱起要洗的碗筷往外走,头都不回。   屋内又只有季睦洲与沐惜月。   “小桃是不是怕你?”沐惜月无奈地开口问。   “我对她挺好的。”季睦洲问心无愧地回答。   ……她不知该如何回话,思考片刻,换了一个更为委婉的问题,“你是不是攻势太强吓到她了?”   “攻势太强?”他并不怎么理解这四个字,歪着头问了一句。   “步步紧逼,出现在她生活的任何一个角落。”她越说越觉得后悔,当初就不该定这样的计划,如今可算是骑虎难下。   他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没有丝毫悔改,“为了做足戏,必须如此。”   “……”那就是肯定回答。   沐惜月叹口气,生出疲惫与无奈,虽然这样也并不影响结果,但是物极必反,万一小桃某个瞬间忽然回过神,串联起一切,到时候他们解释再多也无用。   只怕她会一气之下去摊牌。   找到钱淼淼倒罢了,若是找到赵雍……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在里头交谈,外面正要返回拿遗落的筷子的小桃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声,尽管不能完全听清,却也捕捉到“做足戏”三个字,这就足够她了解前因后果了。   难怪对沐惜月称得上明恋的季睦洲会突然调转风头,毫无理由地天天围着她转,关心看上去很真,但真切里总没有对待有情人该有的温柔。   她抓紧手中的抹布,后退一步,整理好表情后敲门,“沐太医,奴婢来拿落下的碗筷。”   交谈的二人骤然噤声,默契地各自后退一步,沐惜月才道,“进来吧。”   小桃垂着脸,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见她迅速收走桌上残留的碗筷,匆匆行礼后转身离开,期间未曾与二人对视。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沐惜月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不解发问。   “也许只是单纯地匆忙而已。”季睦洲不置可否。   走出乾坤宫的小桃大大吸了一口气,这才活过来似的,回头看着高耸威严的乾坤宫,心底复杂的。   片刻后她眼神一深,做出决定。   皇宫里的采购目前由其他宫女负责,但今日外出采购时,小桃主动申请要外出。   “你有什么特别要买的东西吗?”沐惜月如是问道。   毕竟之前都是其他宫女代班,已经轮过了两轮。   “没有,但是奴婢若再不随她们出去,恐怕她们会起疑心。”小桃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为了避免她们起疑,奴婢认为还是应该亲自出去一趟。”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沐惜月点头同意。   一出皇宫,她简单与其他宫女打完招呼后便分道而驰,确认甩开所有眼线,转入一条小巷内,熟练地在小巷里穿梭。   经历了复杂的转弯后拨开云雾见月明,眼前赫然是钱府。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去,在侍卫拦下之前道,“请转告钱小姐,我家穆公子有事相商。”   侍卫哪里能不知道有个穆公子让自家小姐神魂颠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回去禀报。   不多时,他便匆匆忙忙返回,恭敬地请她进去。   跟着侍卫踏入不甚熟悉的府邸,小桃眼中有丝丝的惶恐与紧张,一路上低垂着头,不想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脸。   七弯八拐后停在一处房门前,“钱小姐请您进去。”   说着还为她打开门。   她表示谢意后抬脚走进去。   钱小姐与那日所见并无不同,非要摘点不一样,应该是更加成熟稳重了。   见她进来,钱淼淼挥手示意其他丫鬟下去,还严谨地关上门。   等人走光,她才悠悠发问,“你便是穆公子身边的小厮吧。”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直接看破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做好坦白的心理准备以及准备的长篇大论都毫无用处。   小桃惊讶地盯着她,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问,“您……您怎么……”   “本小姐不傻,那日见到太医第一面便认出来了,”钱淼淼倒是给她面子,好整以暇地解释,“虽然长相不同,穿着打扮也有变化,可谈吐举止却是无法改变。”   正因为她对她的喜欢,才会观察得如此细致。   其他人未必知道。   “你来就是为了和本小姐说这件事?”她看上去有些失望,早在赵雍来过之后,她便一直暗暗期待也许沐惜月为了这事会亲自来找她一趟。   和她做个封口的交易,她也好趁机“敲诈勒索”,可等了好几天,没有任何消息。   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丫鬟,看样子也是为了坦白她的身份。   “……是。”想说的话被抢先说完,小桃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继续,憋了半天才道,“沐太医已经心有所属了。”   “本小姐知道。”钱淼淼大方回答。   小桃惊讶地睁大眼,顿了半晌,鼓起勇气,“而……而且还有另外的男人也……也心悦她……”   钱小姐耸耸肩,“不奇怪,她那么优秀,连本小姐都心动,更遑论其他人。”   答完后她忽然回过神,紧盯着小桃,眼神犀利起来,“你这趟出来,是不是瞒着沐太医?”   小桃下意识地要反驳,谎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开不了口,犹疑间钱小姐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脸色严肃,坐直身子,“你背着她过来,为了揭穿她的身份?”   “……是。”小桃毫无还击之力,颓然承认。   “为何?想让我对她不满?”钱淼淼眼神锋利,咄咄逼人。   小桃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这样的打算,等钱淼淼知道沐惜月的真面目,或许会因爱生恨,然后对她进行报复。   这样她也不用亲自动手。   可是没料到钱小姐早就知道了。   “看来我得与你一同进趟宫了。”身边留着这么一个随时告密的祸患,她都替沐惜月感到害怕。   一听她是要进宫对峙,吓得小桃立刻跪在地上求饶,“钱小姐,是奴婢一念之差,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奴婢这一次。”   “放过你?这次是来本小姐这里告密,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要直接告到赵雍那里去?”钱淼淼一听火更大,没好气地斥责。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愿去的吗   见她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后退余地,小桃更加害怕,俯首跪在她跟前,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无加害沐太医之意。”   “本小姐如何信得你的话?”钱淼淼纵然涉世不深,但跟在父亲身边,什么样的恶人都见过,长相纯良却行杀人分尸之事的也不在少数。   这一问又问住小桃,她没有任何可以自证的东西,言语在钱淼淼看来也不过是张口一句话,可信度还不如路上的陌生人。   “看来还是得跟你去一趟。”她打定主意,站起身就要叫丫鬟安排。   小桃急忙爬过去,抓住她的衣角,泪眼婆娑,“是奴婢大意,不知轻重,但是奴婢对沐太医绝无恶意,当初扳倒端仁贵妃,奴婢也有出一份微薄之力。”   钱淼淼低头看着她,出力并不意外,毕竟她也知道顾兴元大势已去,不过是自保手段。   结果她不说还好,一说更加引人怀疑。   “不用废话,走吧。”她不加商量,甩开她抓着自己的手,张口叫丫鬟,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她高声打断。   “难道您不知道沐太医现在处于什么状况吗?”她猛地道,“您若是与奴婢一同进宫,其他宫女必然会暗中讨论。”   “所以?”   “赵大人眼线无处不在,万一知道您与奴婢走了这一遭,那他岂不是会对沐太医起疑?”她喘着粗气,小心打量着她的脸,确认自己的说辞是否起效。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钱淼淼停下叫丫鬟的声音,想了想,眯着眼睛打量着她,“那你来我这里,岂不是也被他看到?”   “奴婢来这里十分小心,已经再三确认过无人跟踪。”见她终于肯听自己说话,小桃松口气,这才有机会娓娓道来,“奴婢只是心有不平所以想要揭穿,绝无其他想法。”   “这么说来,你也不会告诉赵雍?”毕竟赵雍追查的就是这件事,到时候她若是被坑去做证人,那沐惜月在朝中的威信则全然崩塌。   恐怕等不到景墨醒来,这江山就要易主了。   “是,奴婢绝对不会开口。”她忙点头承诺,只求她能放自己一马,让这件事平平静静过去,尤其不能让沐惜月知道。   钱淼淼沉默着平衡利弊,这时候出去的确会被赵雍盯上,不管她开不开口,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倒不如就到此为止,看小桃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应该也是真的知错。   “那你回去吧,本小姐就当你不曾来过。”她转身,背对着她,在她出去后还不忘追加叮嘱,“若是沐太医有个三长两短,本小姐拿你是问。”   “是。”   小桃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落魄狼狈,直到隐进小巷子才敢放声哭出来,她只是很委屈,为何世间所有都在与她作对,难道她就这么不值得吗?   越想越委屈不满,她贴着小巷子缓慢走着,从未有过的孤单失落涌上来,连身后跟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都没有发现。   嘴巴忽然被一双大手捂住,这手孔武有力,她完全无法挣脱,紧接着听到他在耳边的低语,“老实点,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放过你。”   小桃吓得连连点头,随后便被身后人连拖带拽地扯到无人的角落。   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逃跑的路已经被完全堵死,三个蒙面人堵着她,中间的那个人开口,“你今天来钱府有何事?”   一听这问话,她大胆猜测这是赵雍的人,一瞬间诸多想法闪过脑海,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来揭穿一个人的身份。”   三人眼睛一亮,中间的继续追问,“谁的?”   “穆公子的身份。”她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你们家赵大人是不是一直在追查这个?”   “不必废话,这穆公子到底是谁?”他们急于知道答案。   小桃反而气定神闲起来,“想知道可以,但是我要做笔交易。”   三人视线交接,似乎无法定夺,“我们带你去见大人,到时候让他定夺。”   “可以。”她正好也想亲自见见赵雍,还不忘交代,“把我绑过去。”   这样之后也好有交代。   依言照做的人绑上她的手脚,带着她去了赵府。   赵府大堂,赵雍正坐在正中间品茶,见她过来放下茶盏,“你有事要告诉我?”   “是。”见到赵雍本人,小桃骤然有些打退堂鼓。   这类人多半都会过河拆桥,若是她坦白说了,或许他不会留活口。   她的脑袋飞速转动着,同时观察赵雍的神色。   “说吧。”   “要我说也可以,但是我需要您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以及后生无忧。”她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提出交换条件。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答案就在嘴边,大家心知肚明。   “那是自然,可是您没有说服众人的证据。”小桃此刻完全镇静下来,平静地与他对视。   赵雍脸色晦暗不明,看了她半晌后悠然开口,“可以。”   “请立下字据。”她得寸进尺。   一边的侍卫蠢蠢欲动要把她带出去,谁知道赵雍抬手拦住他们,又唤人送来纸笔,依照她的吩咐立好字据。   她接过,看了落款一眼,又道,“为何没有大人的金印?”   他看她一眼,盖上。   一份完整的字据完成。   小桃妥帖收好,这才道,“这位‘穆公子’就是沐太医。”   赵雍眼神一闪,回答的确在他意料之中,他紧跟着问,“有何证明?”   “沐太医很是谨慎,将证据都销毁了。”也就是说,如今能证明的只有她一人。   他卸磨杀驴的心思无从实施,眼色一沉,“那朝堂上,就有劳你了。”   另一边,一个人影迅速闪进皇宫,熟练穿过各大殿寝宫,最后停在乾坤宫,打开门大步进去,拱手,“小桃的确进了赵府。”   正在写药方的沐惜月手一顿,抬眼看过去,“自愿去的吗?”   跟了小桃一路的季睦洲暗下眼神,“嗯。”   “罢了,也在意料中。”她放下笔墨,“既然她不仁,也莫怪我们不义了。”   “你的意思是……”他接话的语气有几分迟疑。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为何会如此回报我   “我也不愿,但事到临头,不狠一些,只怕景墨的所有努力都会付之流水,我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沐惜月头脑清楚,做事果断。   虽然她本性善良,但在某些时刻,那些只是无用的善良,拖后腿倒还罢了,若是被人利用,只会令一切崩盘。   “好。”季睦洲一贯支持她所有的决定,迅速将自己的犹疑抛到一边,坚定地回应她。   当天小桃若无其事地带着字据回来,但总是刻意避开与同伴的交流,以及与沐惜月的对视,轮到她服侍景墨的时候,也神色躲闪,频频找借口避开独处。   沐惜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立即戳穿,视线却瞄到她腰间若隐若现的纸条,很难想象她竟然会这么大意。   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就放在腰间,万一丢了岂不是一切白费?   两人擦肩而过时,她迅速抽出她腰间的纸条,随手丢在地上,见小桃没有注意,才故作惊讶地喊了一声,“这地上是什么?”   小桃转身,看到地上的东西后立刻蹲下去捡,谁知还未触到手指便被沐惜月捡去。   她惊了惊,连忙拔高声音,语气里满是惊疑害怕,“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这么说来,这是你的?”沐惜月了然点头,在她紧张的注视中随手展开,迅速从头至尾看了一眼,眼神骤然深邃。   此前只是听季睦洲转述说她与赵雍达成协议,倒是没有想到她考虑得还很周全,连自己的后路都完全保障了。   不愧是后宫待久了的人,没有心机确实不像话。   “这是什么?”她合上纸张,握在手中,轻飘飘地问,那平静的面孔,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无所谓。   小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看上去十分害怕,眼珠飞快转动着,支支吾鞥多的吾似乎要说什么。   沐惜月淡定地盯着她,眼底翻腾着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期待,如果她能实话实说,好好教育一番,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她的视线越发灼热,小桃跟了自己这么久,算她大半个心腹,冒然闹翻了着实可惜。   当然经此一事,她也不会像从前一样那般信任她就是了。   小桃垂着头半晌,终于缓缓说道,“奴婢的父母都在那赵雍手里,若是不听他的,他恐怕会对你父母下手。”   “是吗?”她眼中期待的光瞬间熄灭,太失望了,没想到她一直帮衬袒护的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撒这样的谎。   似乎察觉到她的怀疑,小桃连连往前爬了几步,拽着她的裙摆,语气颤抖着,“沐太医,奴婢说的千真万确,您是奴婢的大恩人,奴婢怎么会背叛您呢?”   “难为你能说出我是你的大恩人这种话。”沐惜月说得平缓淡然,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原本做贼心虚的人此刻越发小心,不时偷偷打量她的表情,期望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令人遗憾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与令人恐惧的深邃。   跟在沐惜月身边这么久,她一直认为自己足够了解沐惜月,她的起居喜好她几乎倒背如流,可到了眼下,她才发觉这个人一直都是一团迷雾。   她以为的了解,只是她想让她看到的。   “沐太医说笑了,您将奴婢从端仁贵妃手中解救出来,对待奴婢如同对待亲姐妹,您对奴婢而言自然是再生父母。”小桃的漂亮话说得精致,挑不出毛病。   但她说这话时眼底的言不由衷却仿佛一个测谎仪,将她的龌龊心思揭露得明明白白。   “你说你的父母被他绑架了,所以你必须佐证,那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沐惜月没有直接揭穿她的谎言,缓慢地询问着。   万万没想到她会当场追问,小桃支吾着回答,“这只是权宜之计,奴婢原本打算禀告给您,求您帮忙想办法。”   “从你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而你却只字未提,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她慢悠悠地发问,还有时间为自己沏杯茶。   急于讨好的小桃立即跪着往前爬,想代劳,被她轻轻推开,嘴里还不忘嘲讽,“你现在可是父母被绑架的可怜人,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呢?”   小桃摸不准她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知道了真相,只能暂时稳住她,好言好语,“沐太医,这件事的确是奴婢做得不太妥当,您大人有大量,便饶了奴婢这一次。”   这纸条应该是收不回来了,只能之后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偷过来。此刻她心里还在暗暗盘算着。   恰逢开门声响起,季睦洲大步走进来,一看到她跪在地上,沉眉,脸色黑下,“她在这里做什么?”   沐惜月也不多说,直接将纸条递给他,还缓缓补充,“小桃父母都被赵雍绑架了,你去搭把手,救出来吧。”   打算忽悠过去的小桃立刻警惕起来,语无伦次,“赵雍阴险狡诈,季先生单独去恐怕不是对手,不如您让我去与他谈判,再趁机下套,岂不是两全?”   呵。沐惜月只是冷笑一声,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难道还要给她机会去通风报信吗?   “不必了,令尊我已经救出。”季睦洲骤然回答了一句,方才他离开就是为了制服她父母,两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压根没有抵抗的余地。   小桃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季睦洲,又惊恐地望着沐惜月。   既然她已经派人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就知道一切都是她的谎言,她小命难保,不把她丢去喂狗都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   “沐太医,太医,您听奴婢说,奴婢可以解释……”她慌慌张张地抱住她的腿,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解释就不必了,”沐惜月抬手打断她,没有听的兴趣,垂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桃,我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会如此回报我?”   既然已经开门见山,那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将所有说过未说过的话摊开来讲,耐心等着她的一个解释。   “沐太医……奴婢……”她磕磕绊绊,越发害怕。先前见赵雍的勇气早就散光,此刻才记起自己只是一个下人。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她还信得过吗   也是这瞬间她才意识到,不管是何种消息,都无法撼动沐惜月的位置。   “如果只是为了景墨,那我确实错看你了。”沐惜月缓缓开口,低落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痛心,“喜欢一个优秀的人,没有错。但如果因为这点喜欢,而违背了做人的原则。”   她顿了顿,深沉地打量着她,“我觉得太可惜了,你本来可以成大事的。”   小桃是她见过为数不多还算清醒的姑娘,至少当初端仁贵妃呼风唤雨的时候,只有她站在她的身边,冒着生命危险为她打掩护。   一晃这么久过去,不知何时她慢慢变了,为了感情可以抛弃自我,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说实话,沐惜月十分失望。   一份好的感情是推动生活更好的催化剂,能够督促人向上,她很遗憾小桃竟然只能从中得到嫉妒不满。   “奴婢只是看不惯季先生与沐太医的亲密。”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一直无从辩驳的人猛地抬头,高声道,“您既然已经得了皇上圣宠,又何必让另一个男人为您神魂颠倒?”   这话说的,沐惜月一时哑口无言,无奈回答,“并非是我……”   “难道不是?您明知季先生对您有意,却还时时刻刻将他放在您的身边,这不是纵容?”小桃据理力争,“现在如此动荡,以先生的才智,去哪里不能一展才能?非要在您身边?”   沐惜月彻底被问住,她竟然此刻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的确天下之大,哪里的动乱都需要人才,季睦洲当然就是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莫要胡说,是我不愿意去。”季睦洲出声为沐惜月辩护,凌厉地盯着她,似乎她再多说一句,他就会立刻将她手刃。   “呵呵。”小桃冷笑着,斜眼看着他,“你为何不愿意去?难道皇上愿意你留在这里?”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两人感情上,好像小桃做的这所有都是因为他们俩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沐惜月差点被带进去,迅速回神,紧盯着她,动了真怒,“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推卸责任。”   “我没有推卸责任!”她大声为自己辩解,疯狂攻击着沐惜月和季睦洲,在她嘴里,他们二人早就暗通款曲,只是欺负皇上对沐惜月一往情深,才一直隐忍不发。   她沉默听着小桃莫须有的指责,心跳逐渐加快,气血上涌,万万没想到惯出这么个东西,就算是养条狗现在都知道摇尾巴。   “说不定这次皇上昏迷就是你为了和季睦洲远走高飞才故意做的手脚!”小桃大喊着辩解无果后便开始泼脏水。   “啪——”巴掌声在偌大的乾坤宫里几乎有了回音,小桃脸被打得偏向一边,沐惜月的手掌通红,隐隐颤抖着。   从未见她发过如此大怒的小桃和季睦洲皆愣在原地,前者瑟瑟发抖,后者则立刻上前挡在她身前,担心小桃做出过激行为。   上一瞬还在害怕的人见到季睦洲的动作后忽然狂笑起来,手指指着他,“还不肯承认吗?你们就是有一腿!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你别血口喷人。”季睦洲还算冷静,压低嗓音警告她,若不是在森严皇宫,他早就一剑结果了她,“不会说话,我可以替你割了舌头。”   小桃瑟缩一瞬,到底是个凡人,还是怕死,不敢再开口。   稍微平静下来的沐惜月眼中已毫无怜悯,换身散发着凛然寒气,拍拍季睦洲的胳膊示意他让开,自己跨一步走到小桃跟前,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镜。   她纵然恐惧,却还撑着回视。   沐惜月抬起她的下巴,声音越发淡定,“我错了,你是个聪明人,而且比我想象的聪明很多,你当初帮我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你早就预见了端仁贵妃的结局。”   她的呼吸几乎与她交缠,眼底满是寒霜,“你不过是想找个新主子,顺便给我一个顺水人情,我竟然现在才发觉。”   “……”小桃以为自己镇定无比,可是指尖不停颤抖着。   眼前人敛去平日的温和,只剩下狠厉残酷,在她的眼中,她似乎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头将死的猎物。   “现在还觉得我是花瓶吗?还觉得可以拿捏我吗?”沐惜月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猛地擒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小桃,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你为何无视?”   已经快要崩溃的人终于忍不住求饶,“沐太医,我错了,是我一叶障目,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您饶了我吧。”   她前后变化的面孔着实可笑,沐惜月松开钳住她的手,起身顺手拍拍衣摆,“求饶最是无用,天下人犯了错求个饶便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觉得可能吗?”   “您要如何惩罚都行,只要留奴婢一条命!”离开她的逼迫,小桃身体抖得越发剧烈,在这一刻求生欲超越那点渺小的感情。   她只想活着。   沐惜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恢复居高临下的淡然,“要饶恕你,也不是没有办法。”   “您大可吩咐。”她跪着爬了几步,眼中满是泪水。   “这纸张还给你,到时在朝堂上,便如你最初告诉我的一般,如实说一遍便可。”她将没收的纸张丢到她跟前。   小桃手忙脚乱地捡起来,随即才回过神,那样的话赵雍对沐惜月的指控岂不是污蔑,就算不能扳倒他,也能动摇他在朝廷里的威信。   “可是奴婢担心赵雍会报复……”   “有我你还担心吗?”沐惜月轻飘飘地回答,打消她的担忧。   此刻两人对话正常,恍若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小桃收好纸张,深深伏下去,“奴婢遵命。”   “下去吧,我乏了。”她挥手赶人。   等人走了,季睦洲才迟疑问道,“她还信得过吗?”   “或许她对我们不满,但不会置她家人于不顾,不必担心。”沐惜月此刻才真的露出些疲态来,揉揉额头,以手肘撑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你先休息吧,外面的事我来处理。”季睦洲心中疼惜,又不便明说,公事公办地建议。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还有什么辩解的   “嗯。”她的确是乏了,在季睦洲转身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开口,“等皇上醒来,就该讨论你的去留了。”   小桃有些话是对的,若是对他无意,便不必留他在身边,既是折磨他,也是让自己左右为难,还容易时刻陷入非难中。   他背影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终是他没有藏好心思,连默默守护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门打开又关上,屋内仿若暴风雨后的宁静,沐惜月缓缓移到床边,在床沿坐下,抬手抚着景墨的脸,温热的温度极好地抚慰了她的失落。   “我可能不适合坐这个位置。”她喃喃,哪怕一丝的苛责过后都会兀自自责许久,这种反射性的心情与魄力无关。   而她现在只能尽力克服。   景墨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可黯然神伤的人无暇注意,思忖片刻后自责情绪得到缓解,她才握紧景墨的手,坚定地发誓,“我一定会守到你醒来的。”   说完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早朝上,一切如往日平静,沐惜月坐在高位之上,时不时看向赵雍,不出意外,今日他便要了结旧账了。   韩折与魏央分别汇报完近况,施公公抬起拂尘,高声,“有事起奏,无事退——”   “臣有事启奏。”赵雍不负众望地站出来,跪在地上,模样诚恳。   “想来是为了丝绸案的‘穆公子’。”早就等着的沐惜月直接点名,省去他前面冗杂反复的废话,开门见山地直问,“赵大人可有结果了?”   “臣的确查出了真相,此前臣还需要请出一个人。”他得意洋洋地盯着她,眼底满是胜券在握的志得意满。   沐惜月欣然应允,“您但请无妨。”   “此人是您的贴身宫女,小桃。”   一言出,四下震惊,人还没出来,纷纷猜测这多半是与皇室有关,至于牵扯到了谁,大家窃窃私语着看向沐惜月。   “那便请她出来。”她抿起微笑,大大方方地附言。   不多时小桃便被人带来,她瑟缩地看了眼满堂的大臣,最后视线落在赵雍身上,神色更显害怕,忙往后退了几步。   赵雍微微皱眉,不知她是何变故,只能硬着头皮介绍,“此人知晓‘穆公子’的全部真相,您问她便是。”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朝中大臣的视线瞬间集中在小桃身上,小桃环顾一圈,双膝跪地,哆哆嗦嗦地,“奴婢……奴婢……”   “不必害怕,今日百官作证,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奈何你。”以为她怯场,赵雍在旁鼓励,自以为和蔼地望着她。   可小桃磕磕绊绊了小半刻都没有回音,就算是他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只能好声好气地又劝道,“我在这里,你尽管大胆说。”   其他大臣也开始交头接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不知道吗?为了赏金?”   这样的猜测不无可能,眼看大家的思维开始跑偏,赵雍放弃让她开口,抢过话头,“臣代为陈述,你们只管问小桃是或不是。”   这倒是个可行方案,诸位大臣点头应和,沐惜月自然同意,微笑看着他,等着下文。   “众所周知这穆公子当初还带了一个小厮,这小厮便是易容了的小桃。”他也不废话,直中红心,说完后转头问小桃,“你认吗?”   “奴婢认。”她瑟缩回答,声如蚊呐。   “这穆公子嘛,自然就是沐太医了,小桃作为她的贴身宫女,自然随时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再者,臣这里有钱小姐的身形描述,与沐太医一一对得上。”   “这……”大臣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丝绸案开始让他们讨论了很久,若沐惜月真是幕后黑手,其心可诛啊。   “小桃,你作证吗?”为了增加真实性,赵雍还问了小桃一句。   在众人注视中,小桃缓缓点头,认了这句话。   议论声越来越大,眼看要镇不住,沐惜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转而看向小桃,“我在你住处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些东西,你可能解释?”   她说着拿出那张字据,递给施公公,以让大臣们传阅。   赵雍眼睛蓦地放大,想要阻拦被侍卫及时按住。   大臣们传阅完面露疑惑与不可置信,本想质疑是否伪造,却发现落款金印实打实是赵雍本人的。   “赵大人,您又如何解释?”她悠然看向愕然哑言的赵雍,嘴角的笑更大。   “这全是无稽之谈!”他狠狠一摔衣袖。   一直未作声的小桃忽然抽泣着开口,“奴婢家人被赵大人绑架,赵大人威胁奴婢不按照他说的做就会杀了奴婢家人,若是按照他说的做,便许给奴婢字据上的那些。”   “血口喷人!”赵雍激动大喊,忙看向旁边的大臣,想为自己辩解,可大臣看向他的眼神只有怀疑和嫌弃。   他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复又回头盯着小桃,“那日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受了她的威胁吗?”   问的时候还抬手指了指朝上的沐惜月。   小桃连连摇头,头恨不能埋到肚子里去,哑着嗓子,“奴婢有罪,早在被威胁的时候就该告知您,不然您也不会陷入到如此僵局。”   表面上句句都是在像沐惜月忏悔,实际上都是在暗示赵雍。   赵雍也不傻,立刻回过神,可眼前的局势却是无法翻过来了。   “赵大人,你还有什么辩解的?”她还是那么淡定自若,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小桃破罐子破摔的情况。   “微臣……知罪。”无可翻案,他只能隐忍一时,“是微臣急功近利,才酿此大错。”   “竟然赵大人知罪,我也不会较真,但这件事日后不可再提,还要向几位被你污蔑的大人道歉。”沐惜月无意与他多纠结,现在景墨还没醒,扳倒他只会造成更大的反噬。   污蔑代政之人,却没有责罚,一部分人认为是赵雍权倾朝野,一部分人认为是沐惜月心怀慈悲,还有一些人则认为是沐惜月做贼心虚。   不过她不关心,只要能维持现下的平稳,再多猜测她都无所谓。   “对于三位大人的冒犯,臣深表歉意。”他道歉也道得利落爽快,三位大人欣然接受。 第三百六十七章 皇宫的藏书阁有吗   这场准备了七日的污蔑就此落幕,“穆公子”也从此销声匿迹,无人再提及。   下了早朝,小桃亦步亦趋地跟在沐惜月身后,眼中满是惶然与小心,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想要问什么,却碍于她的威严迟迟不敢开口。   “你的父母已经放回去了。”知她想法的沐惜月在进乾坤宫前停下,头都没回,转告她。   “多谢沐太医大恩大德。”身后传来膝盖跪地的闷声,听得人膝盖一痛,但前面背对着的人毫不在意。   打开大门后,她抬脚走进去,小桃下意识要跟,却听到她冷漠疏离的声音,“从今日起,你不必在乾坤宫伺候了。”   她一怔,眼底划过茫然与意料之中,随后便是深沉的恨意,翻沉片刻后沉默行了个大礼,“奴婢遵命。”   “就去养心殿打杂吧。”不能把她放在景墨身边,但也不放心放在其他地方,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既能隔离开,也能有效防备。   这心思不难猜,做决定的那一瞬她也没有考虑小桃是否会心内难受,作为一个在后宫当值的宫女,这样的结果她应该不难预测到。   “是,奴婢叩谢沐太医不杀之恩。”小桃到底还是沉不住性子,就这么一句回答便透出她的杀心与不甘。   沐惜月无意与她多纠缠,实在不行不过是废了一颗棋子——现在也只有这么想能让她好过一些。   待小桃走后,施公公才走上来,低声求证,“您不怕她泄密吗?”   “我相信她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她的父母在她的看管之下,而她又在深宫之中,现在的皇宫莫不是听从沐惜月的吩咐。   但凡她还有一点当初站队的机灵劲儿,就不会做最愚蠢的选择。   此刻的沐惜月并不知道,有些人自我加工后会将她过去对她的好全然揣测成另一种恶意,恶意暴增下,同归于尽不过是最简单的报复。   没了小桃,起先乾坤宫的确有些忙不过来,沐惜月有时候还会习惯性地叫她,等季睦洲或者施公公将东西送到手上时她才反应过来。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只持续了两日左右,之后她便完全习惯了这样的节奏,赵雍又开始处处找茬,不过都是口舌之争,但看得出来他在慢慢翻旧账。   但凡涉及到景墨或者红颜祸水夺权篡位的旧案,他都会一一找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大理寺当值。   在他越俎代庖三次之后,钱由终于忍不住出来反驳他的做法,朝堂上少不得又是一顿争吵,好在韩折与莫雨都是辩论的个中好手,赵雍铩羽而归。   皇宫里一如往常地平静,没有新妃子,宫女奴仆也少之又少,闲来无事的沐惜月便会开始翻阅各位大臣的宗谱,或者读读书。   更多时候还是陪在景墨身边,等着他苏醒。   应该快了。她替他喂完药,弯腰探着他的鼻息,快醒来的预感越来越强。   “沐太医,今日还去养心殿吗?”朝中又送来一批奏折,需要她去批阅。   她起身,传了李太医过来继续观察,自己则跟着施公公利落出去,走到门口,她才看向施公公,“这里便有劳您了。”   “小事一桩。”施公公低声回答。   季睦洲无声地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自从上次小桃歇斯底里地说过之后,他们便刻意开始隔开距离,纵然情感上还是好朋友的亲密,但行为上已然是高位者与侍卫该有的距离。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去养心殿的路似乎格外漫长,沐惜月听着身后悄无声息,觉得分外尴尬,主动打破沉默。   季睦洲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是在问他,摇摇头,“没有。”   他最想去的地方,去不了,留不住。   沐惜月还在积极为他介绍,“要不给你安排一个安稳清闲之所,不如平城?”   平城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那里的孩子们还做过他的学生,如果他回去那里,想必也会有亲切感。   “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你本来就缺人手。”他不太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甚至可以说有些逃避。   她噤声片刻,尊重他的选择,转移话题,“要不要让老景头带着大丫二丫先去武王府避一避?”   住在宫里虽然近了,可她却时时刻刻担心。   又不敢真的让大丫二丫在景墨跟前伺候,她在思考重建医馆的可能性。   “武王愿意,只怕大丫二丫不会愿意。”当初武王把他们送过来,就是因为他们思念沐惜月,现在正是缺人,却要把他们送走,岂不是故意让他们难受?   沐惜月一想也有道理,只好让他们继续在后厨待着,这样吃食她也放心。   说话间终于抵达养心殿,小桃正在研磨,桌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显然刚刚倒出来,不知道她在这边观望了多久。   “辛苦你了。”疏远归疏远,活儿做得好也该赏,她随手打赏她一锭银子,在桌后落座。   季睦洲则习惯性地跃上屋顶,双手抱臂,默默守着。   养心殿内寂静无声,以往小桃还会说两句笑话缓解气氛,可自从那件事后她就成了一个半永久的哑巴。   不问她不会开口,问了得到的回复也不过是寥寥数字。   沐惜月并不介意,保持沉默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习惯,更何况她处理公务时也不习惯听到其他声音。   似乎知道她的介怀,研磨完的小桃自动退避,站在离桌子远远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做一个合格称职的宫女。   “近几日做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吗?”赏罚分明是沐惜月一贯的习惯,处理到一半看到无缝沏茶的小桃,开口问道。   小桃沏茶的手顿了一顺,低眉顺眼地,“倒是有一事。”   “但说无妨。”她不太在意地让她开口。   “奴婢有想读的书,只是在其他地方一直没有找到。”她回答得很谨慎,生怕触怒她。   沐惜月眯眯眼,她竟然不知道小桃还有读书的习惯,却没有当场戳穿,顺着她的话问着,“什么书?皇宫的藏书阁有吗?”   “奴婢不太确定。”她眼底划过欣喜,随即隐藏起来,看上去恭恭敬敬。 第三百六十八章 沐太医遇刺了   她没有理由不同意,“行,休息后让季先生带你过去。”   “不过是找一本书,还劳烦季先生,着实不好意思,奴婢自己也……”小桃连连摆手,示意自己能行。   “让季先生陪同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让我安心。”沐惜月径直打断她的话,抿起一个温柔乖巧的笑,歪头与她对视,“小桃,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善良心软。”   世上总有些人仗着他人的善良心软作恶,她憎恨前种人,也不会成为后一种人。   恶便要得到惩罚,善便要受到嘉奖。   “……是。”小桃哑言垂头。   一个时辰过去,奏折全部批完,她整理好所有的奏折,吩咐小桃,“这里我来收拾,你随季先生去吧,晚了藏书阁就要关门了。”   “是。”她也不扭捏,立刻行礼离开,屋顶上的季睦洲落地,回头看了沐惜月一眼,抬脚跟上去。   沐惜月远远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收拾奏折的手慢下来,很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时候,不用照顾任何人,不用思考任何事。   但与此而来的也是迟到的反思与复盘。   怎么会短短几天就变成这样的状况,小桃曾经是她最信赖的人,如今却变成她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问她后悔吗?后悔的大概是最初那个不太成熟的计划,导致一切爆发,可背叛是刻在小桃骨子里的,哪怕这次不是因为季睦洲,下次也可能因为其他人而发生一样的事。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也算是解放了自己,提前拔除了一颗毒瘤。   诸多想法在脑海里周旋左右互搏,最后回归理智,小桃这样的人,确实当不起她的照顾。   整理完毕,她长舒一口气,打算回乾坤宫看看景墨。   另一边,季睦洲不远不近地跟在小桃身后,眼里毫无感情,与护送沐惜月时的挣扎截然相反,只是持剑沉默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季先生,”走在前面的人忽然顿住脚唤了一句,不等他回答兀自接话,“有那么一段时间奴婢是真的信了您的做戏。”   季睦洲微微抬眼,冷漠地看了她背影一眼,随后又收回视线,“还好你没信。”   “你们这样欺骗我,难道没有丝毫的愧疚与自责吗?”她不可置信地反问,明明她才是受伤的那个,为什么他们这两个加害者无动于衷?   他连冷笑都多余给,跟着停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惜月对你的道歉,你有听过吗?她的解释和对你的好,在你看来都是理所应当?”   “我帮她打败了端仁贵妃,夺回了皇位,她难道不该对我好吗?”小桃越说越有理,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季睦洲几乎气笑,眼中多了讥诮和嫌恶,“即便没有你,惜月也能扭转局势,只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给你一份事做,让你安心。”   沐惜月的能力他从来都不怀疑,真要说安排什么事做,也绝对是将重要之事安排给信任之人,并非他说大话,目前她能全心相信的只有景墨和他。   当初留着小桃,一来是对方主动示好,送上门的便利没有不要的道理,二是有心救她出苦海,让她有存在感,有作用。   可这小桃不仅不反思,反而怪罪他们,实在令人一头雾水。   喂不饱的狗,养不熟的狼,也不过如此了。   “你骗人!”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小桃喃喃反驳他,在记忆里搜索着试图为自己找到可作证的事。   还没找到便被季睦洲不耐烦地打断,“如果你要去藏书阁,最好现在就去,不去的话就请回。”他没有时间陪她磨磨唧唧地算来算去。   也就她认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和他大呼小叫不会有人追究,只不过是他们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人身上。   想到自己肩负的大事,愤愤不平的小桃闭了嘴,不满地继续往前走。   到达藏书阁,门口侍卫本要盘问,一看是季睦洲,便放了小桃进去,还不忘和后头的他打个招呼。   确保寸步不离,所以季睦洲一直幽灵一般跟在她身边,眼神未离开过她的双手。按照沐惜月的暗示,可能她是想从这里偷什么。   不然没必要专门过来一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书不能在外面找到,还非要到藏书阁来?就算有那样的奇书,她也该先问过名字,绝不是开口就要过来。   思及此,季睦洲又在后悔当初没有在小桃发疯的时候一剑了结她,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饶是脑内各种假设,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她。   绕过诸多书架,走到最里面一排前,手指点着书架上的书,全神贯注地寻找,视线却时不时地瞟向季睦洲,似乎在观察他的疏漏之处。   “哐——”   她不经意一脚踢倒隔壁的书架,正巧在两列书架之间的季睦洲简直就是重灾区,狭小的空间容不得他闪躲,更何况他还要盯着小桃,于是直接原地抬剑,挡住倒下的书架。   尽管手微微颤抖着,他的视线未离开她半分,稍微稳定后单手扶正书架,离她近一些,低声警告,“不要和我玩小花样。”   “我只是不小心而已。”她心虚地避开视线,顺着书架继续行走。   正僵持着,外头的侍卫忽然匆匆来报,“不好了,沐太医遇刺了!”   季睦洲的心立刻提起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头问,“怎么回事?”   “沐太医回乾坤宫的路上被不明人士刺伤了,李太医正在往那边赶呢。”那侍卫急急忙忙地回答,面色急切。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桃,不由分说把她拉出藏书阁,强行锁上大门,语气生硬,“今日便到这里。”   说着看向刚才来报信的侍卫,沉眉吩咐,“把她送回去,路上不要有任何耽搁。”   “是。”那侍卫弯腰答着。   不放心的季睦洲又叫来一个侍卫,这才转身飞快飞走。   从养心殿回乾坤宫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微皱着眉,愣了愣,迅速赶到乾坤宫,不等施公公通报,径直打开大门走进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丢失必然轻易被找到   沐惜月正安然无恙地喂景墨喝药,被他巨大的开门声吓得一愣,转头疑惑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刚才有个侍卫说你被刺杀了。”   “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儿吗?”她说完立刻起身,“有人混进来了。”说完便急忙往藏书阁赶过去。   季睦洲迅速跟上,紧赶慢赶到了藏书阁,侍卫被打晕在地,藏书阁的锁被人砍断,里面翻得乱七八糟,无从得知丢失了什么。   “小桃呢?”她压抑着怒火,询问。   旁边有个侍卫上前一步,“在白湖发现晕了的宫女和侍卫。”   想来便是小桃和另一个季睦洲派过去的侍卫,她凝眉,“把他们带去养心殿。”   养心殿内,沐惜月坐在桌后,小桃与另一个侍卫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其他宫女打来两桶冰冷刺骨的水直接浇在二人头上。   二人同时惊醒,茫然四顾,看清沐惜月的脸后,侍卫最先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属下并不知那人会突然动手,所以未及反应,还请沐太医高抬贵手。”   “那人的容貌你可还记得?还能描述吗?”她低缓的声音很好地稳定了他的情绪。   起先还惊疑不定的侍卫逐渐冷静下来,回过神后才慢慢开口描述,“此人长相普通,但右边脸颊有一个豆大的黑痣,嘴唇异于常人的乌紫,眼中满是红血丝。”   他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尽可能将自己记得的细节描述出来,随着细节增多,此人形象也基本锁定下来。   立刻吩咐侍卫去排查,沐惜月的视线这才转到一直忽视的小桃身上,她瑟瑟发抖地跪着,等着她的责问。   谁知道她第一句话竟然是,“伤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一点擦伤。”她讶然睁大眼,听话地回答。   “没伤到就好,到底怎么回事?”沐惜月的语气称得上温柔,似乎只是例常询问。   小桃愣了愣,娓娓道来,“奴婢去藏书阁找书,忽然有个侍卫急匆匆跑进来,说您遇刺了,季先生担心您的安危,便将奴婢赶了出去,还让那个侍卫送奴婢回去。”   “那你为何要踢倒书架?难道不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未果才有后续的调虎离山之计。”季睦洲插话质疑她,目光深邃,不容她有半点撒谎可能。   沐惜月闻言望过去,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避无可避,视线中心的小桃只能垂头一五一十地回答,“奴婢本意只是找书,路上与季先生起了一些争执,在藏书阁时因心怀不满所以才故意踢倒书架。”   “可有此事?”她力求公平公正,扭头求证季睦洲。   “确有此事。”并不擅长撒谎的男人只能根据事实承认,低头却满是不服气。   “既然如此,她的解释也说得通。”沐惜月似乎不打算再追究,说到这里便告一段落打算结案,“尽快抓到冒充之人,另外赶紧整理好藏书阁。”   侍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此躲过一劫,忙叩首谢恩,“多谢沐太医恩赦!”   “此次是看在你们也是受害人的份上,下次若再如此不查,必然严加处置。”规矩还是要立,她不愿自己的心软成为他们以下犯上的原罪。   打发走侍卫和小桃,养心殿内只剩下季睦洲与沐惜月二人,前者欲言又止最终没忍住开口,“你明知道这个小桃有问题。”   频繁转移他的注意力,想必就是为了从藏书阁里顺走什么东西,只可惜他没有识破她的阴谋诡计,再三防范还是让她得逞。   “有问题现在也查不出来不是吗?”藏书阁已经乱七八糟,里面丢失了什么也无从得知,若是冒然处置小桃,只怕会打草惊蛇。   她为何知道藏书阁有她要的东西?又如何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在沐惜月眼中都是待解决的谜题,而这些谜题背后,很可能就是她要的答案。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见她游刃有余,似乎早有对策,季睦洲也稍微安心,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万一这盗去的东西直接关系到景墨的身份……”   “不会,能关系到他身份的只有先皇遗诏,遗诏我藏得好好的,只有我与景墨知道。”她十分确认。   这也是她能坐在这里条理清楚分析的原因。   “你盯着些小桃便是。”她委派给季睦洲任务,“若是她没有同其他人来往,便晚些时候去她房中转一圈。”   即便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贴身存放,纵然贴身存放,季睦洲也也有法子找到。   沐惜月对他的能力很是自信。   “是。”他应允。   随后返回乾坤宫,李太医焦急迎出来,“怎么回事?”   “有个人混了进来,已经派人去找了。”她安抚着李太医,知道对方担心是暗中之人派来刺杀景墨的杀手,所以特意安慰着,“只是来藏书阁偷点东西。”   “藏书阁?”李太医疑惑地重复一遍。   沐惜月这才想起李太医与施公公都是宫中老人,对藏书阁应当再清楚不过,里面原本有些什么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您可知道这藏书阁一般存放些什么?”她请李太医坐下,又请施公公坐下,季睦洲则自觉出去守门。   “不过是一些古书罢了。”李太医想了想,“老朽去藏书阁多半是查阅医书,其他的未曾注意。”   “只有古书吗?”她疑惑追问。   “不止。”这次接话的是施公公,她的问话似乎勾起他的回忆,“往日先皇与先皇后恩爱之时常喜对吟诗词,有时诗兴大发会随手记下,这些老奴都会收藏起来。”   她讶然与他对视,“所以里面还有一些风花雪月?”   “藏书阁里什么都有,各人的往事,历代的秘辛,先皇的生平,远不止那些枯燥死板的学术书籍。”施公公说着还瞧了李太医一眼,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悦。   两位老者的对峙显得顽劣可爱,沐惜月忍住不合时宜的笑,接着问,“那里面最具有威胁性又最不易察觉的是什么?”   若是那种大部头,丢失必然轻易被找到,只有轻飘飘的薄薄的书才好藏身,且难以核对查找。 第三百七十章 莫非是你杜撰出来的   这个问题难倒了两位老者。   基于身份不同,对二人来说重要的书籍定然也不一样。   李太医自然认为是珍贵的古医书,而施公公则更加关心皇室丑闻是否被窃取。   “若是按照沐太医的要求,范围太广了。”施公公到底服侍过先皇,对藏书阁的内容更加了解,“最好藏的莫过于纸张。”   纸张。这倒是给了沐惜月一个新思路,万一他们找的只某封密信或者某封家书,而家书里涉及到先皇的信息,对方在此刻利用,无非就是想扳倒景墨。   敌不动我不动,再没有彻底明白被盗走的是什么东西之前,他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有了大致的方向,她打算差刚识字又空闲多的大丫二丫去藏书阁帮忙寻找,终于有事做的两个人满心欢喜,拉着老景头直奔过去。   那架势恨不能直接在藏书阁住下。   不同于孩童不知事的欢欣鼓舞,老景头忧心忡忡,在两个小孩子去藏书阁后转身与沐惜月低声交谈,“惜月,景墨他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之前只听到她在说已经恢复,可这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听到清醒的消息,他的担心也是自然的。   “不用着急,不过三五天的事了。”她和李太医才一起会诊过,景墨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只要坚持目前的治疗,苏醒也就是时间问题。   出于对沐惜月的信任,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照看两个孩童时还不往说一句,“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她颔首答应下来,“大丫二丫就有劳您了。”   小桃一如既往在养心殿打杂,她的卧室季睦洲来来回回搜了三遍,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却一无所获。   就连她衣服的里兜他都一一检查过,空无一物。   “要么就是已经被那侍卫拿走了。”季睦洲如是回禀,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那个冒充之人。   沐惜月沉吟着一时没有回话,低头思考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小桃那边让武王盯着,你亲自带人去追查。”冒充之人与幕后黑手有着更为直接的联系,小桃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   若是从小桃入手,对方很可能会迅速弃掉这颗棋子。   “是。”他应声离开。   施公公顶替了小桃的位置,安置着景墨,时不时与沐惜月讨论一下朝政,人手还算充足。   就这样过了三日,一如往常的早朝上,沐惜月敏锐地察觉到赵雍的反常,往日他压根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今天他的眼神似乎长在了自己身上。   从她登上王座开始,一直到她开口与韩折交谈,目光可谓灼灼,若是具象化,她早就被盯成了筛子。   终于等韩折莫雨都讲完,赵雍大踏一步走到最中间,拱手弯腰,做出恭敬的模样,“臣有一事启奏。”   “奏。”她倒要看看他在卖什么关子。   “您上次说皇上只是身体不适,须得休养,可现在已然过去半月,皇上的身子还没养好吗?”他振振有词,丝毫不慌,似乎证据确凿,言之有理。   诸位大臣一经提醒,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就算是坐月子,此刻也该能下地了。   联想到之前赵雍对沐惜月的指责,他们怀疑的眼神又开始飘起来,在两人之间徘徊不定。   “皇上元气大损,多休息几日又有何妨?”她凝眉,不落下风地与他对视。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总是由一个女人当政,邻国岂不是看他们的笑话?尽管他们没有出声,但彼此对视的视线已经充分表明了他们的想法。   也就是近日无事发生,大家各自安好,所以又开始蠢蠢欲动,质疑起沐惜月的位置。   遭到质疑的人波澜不惊,淡淡地扫了一眼蠢动的大臣们,语气沉稳坚定,“诸位爱卿可是对我处理事情的方式有所不满?”   她这么一问,底下迅速安静,又无话可说。   在朝政治理上,她的确思虑周全,无懈可击,近来的各种动乱都被她平定下去,且损耗极少,这样的结果即便是先皇也未必能够达到。   “无话可说吗?”她冷笑着问了一声。   赵雍见大家都不说话,主动开口,打了一个并不恰当的比方,“就算皇上再爱做菜,但他也不能在后厨当值,这样岂不是有损国家威严?”   间接威胁她就算她再有实力,也是后宫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台面上,这个位置始终应该由男人来坐。   沐惜月并不是说男人坐有何不妥之处,她只是在想女人坐这个位置也未尝不可,为何这些人就避入洪水猛兽。   “那赵大人,国家威严为何?”她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国家富足,兵甲充沛,百姓安居乐业。”他答得行云流水,仿佛这答案早在他心里演练了千百遍。   这与她所料的答案相差无几,她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道,“现在国家富足否?”   赵雍是内务府总管,这送命题自然不会回答得对自己有弊,因此开口答着,“国库充足。”   她又看向魏央,“魏大人,兵甲充沛吗?”   “每人两套,皆是上等兵器。”魏央拱手回答。   她跟着点头,再问全体大臣,“百姓安居乐业了吗?”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谁敢说个“不”字?齐齐回答,“叩谢天恩——!”   等到都问完了,她才好整以暇地看着赵雍,“赵大人,既然条条符合,那有损国威又从何而来?莫非是你杜撰出来的?”   被摆了一道的赵雍脸色青黑交替,气得不轻,偏偏又不能在朝堂上说出“女子不能当政”的话,不然事后作为她追究的污点之一,又有韩折等人佐证,他岂不是骑虎难下。   短暂思索后他选择了比较迂回的方式,顺着她的脾气,“沐太医误会了,臣只是担心皇上安危,所以出言不逊,还望太医大人有大量,宽恕微臣。”   “赵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也替皇上谢谢你。”她慢悠悠地接话,扫了他一眼,知他的话没完,主动问,“赵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第三百七十一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皇上休养这许久,我们为人臣子都没能探望,着实不像话,未免落他人口实,还请沐太医务必准允臣等探望。”没有了方才的强硬,却更加难以让人拒绝。   比起直白的逼问,这样绵里藏针着实让人吃不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好像真的她有异心一般,她思考片刻,满口答应下来,“既然如此,还请各位从明日开始分批探望,莫要惊动他。”   “沐太医的意思……皇上在昏迷中吗?”赵雍抓住她最后半句话的漏洞,犀利发问。   “不,我的意思是, 你们来时可能皇上正在睡觉,未免打扰,轻声一些。”她直接否认了他的猜测,顺便抚慰其他大臣紧张的心。   毕竟若景墨真的在昏迷中,这些大臣就会自乱阵脚,又开始思考该站哪个队,此刻幕后之人下场捣乱,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不堪。   到时十个她和景墨都未必救得回来。   “谨听太医吩咐。”他倒也听话,顺遂应下。   下朝后,往外走的大臣们不知不觉便走到赵雍身边,低声与他交谈,“赵大人,您说着沐太医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您猜呢?”赵雍故作玄虚地反问。   那大臣被问得莫名其妙,倒是下意识跟着他的问话开始思考起来,想了片刻,眼光一滞,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赵雍,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得太明显,“难道从一开始她就在撒谎吗?”   旁边路过的大臣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想听听同僚的看法,以及他接下来可能采取的举措,于是出去的大臣们无声无息地聚成一团。   “若是想弄清楚,也有一个法子。”见人吸引得差不多了,赵雍缓缓开口。   大臣们自然渴切想知道,巴巴地望着他,还要做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斯斯文文地讲着套话,“依赵大人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答案也很简单。”他不再卖关子,吊足胃口后接着道,“我们打她一个出其不意,让她来不及做出反应。”   “出其不意?”有大臣质疑,这皇上身处皇宫,处处戒备森严,哪里有出其不意可言。   但凡他们进宫,还在门口呢,消息大概就已经传到沐惜月耳朵里了,等通知他们可以进去,这之间的时间用来布置,绰绰有余。   从他们眼中读出困惑与不可能,赵雍笑得十分自信,“我有特殊渠道,只要你们答应我随我一同,这事就不难。”   为了给自己喂一颗定心丸,大臣们在简短思考后便点头答应,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约定酉时皇宫门口见。   与大臣分别后,赵雍便走到角落,找到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诚恳地请求,“请转达沐太医的随侍小桃,说一个时辰后我有事找她。”   那侍卫也不是不知道小桃,常年见她跟在沐惜月身边,又见赵雍是朝中大臣,没有怀疑,点完头后便去请人。   问了路上宫女得到小桃下落后,侍卫迅速跑到养心殿,彼时沐惜月正在回乾坤宫的路上,毕竟答应了大臣的要求,需要更加密切关注景墨的消息。   “小桃,外面有位大人找你,说一个时辰后有事。”侍卫记挂着自己的值班,匆匆通禀完便往回跑。   还在消化信息的小桃回过神他嘴里的“大人”是谁,心道还好今日沐惜月没有先来养心殿,不然就彻底暴露了。   好在今日公务不多,即便沐惜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来养心殿,也不过半个时辰就解决完毕,利落收拾好养心殿,借口有沐惜月的差遣,躲过其他宫女的追问,去了约定地点。   赵雍早就等在那儿,见她出现立刻迎上去,还没说话,小桃便率先开口,“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但这是最快通知你的办法。”他并不喜欢一个宫女给他摆谱,沉着眼反驳,直入正题,“今日酉时你来这里一趟,把我们带进宫。”   “你们?进宫?”她皱眉,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照做便是,之后一定把你摘得干干净净。”赵雍许下承诺,“对了,皇上情况如何?”   “还昏迷着,没有好转的迹象。”她虽然不在沐惜月身边当值,但这些消息真要想知道,也绝对有机会,这宫里还有一些宫女并不知道她和沐惜月之间的事。   为了接近沐惜月还特意讨好她,奉献各种情报,实在可笑。   得到确切的回答,赵雍安下心来,更加着重叮嘱,“一定要把我们带进去,酉时。”   她眼神闪了闪,怀疑地看着他,“这样对我有好处吗?”   要完全摘干净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有前科在先,上次躲过惩罚已然是侥幸,她不确定沐惜月还有没有那个善良再原谅她一次。   “你不想扳倒她吗?不想让皇上看到你吗?”赵雍的发问字字句句敲在她的心上,撼动着她的迟疑。   当然想扳倒她,日日夜夜都想成为景墨身边的那个人,沐惜月独自去辽安县的那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对她展颜微笑,虽然都是在看到沐惜月的回信时,即便如此,她还是眷恋着他偶尔分出来的温和善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发现自己的野心喂不饱,只有得到这个男人,她的躁动才能够平息,然而这却是个无法实现的可能。   “我会准时带你们进去。”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一扫刚才的犹豫不安,眼中满是坚定。   等景墨醒来,一切物是人非,她自然会是留在他身边的那个。   而赵雍在她答应之后眼底闪过轻蔑与嘲讽,为情所困的女人都是最好利用的,因为她们看不清真相,一叶障目。   暂时未收到回禀消息的沐惜月还在为了景墨忙里忙外,诊脉喂药马不停蹄,颇有在辽安县时的繁忙状态。   就连李太医都忍不住劝道,“沐太医,皇上清醒只是时间问题,您不必焦急。”   “也不是焦急。”只是她有些不安,总觉得漏了什么环节,可在景墨身边圈了好几转,都没有找到那个关键处。   “船到桥头自然直,皇上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施公公也在旁关怀着。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这人为什么还要留着   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如此焦躁的一面了。   她并非面上看上去那么波澜不惊,更深的是对自己能力不足的自责,与担心景墨的无助,可这种情绪谁都无法帮忙。   由着她兀自焦虑了片刻,她终于停下脚步,重新回到景墨身边,探头听着他的心跳,平稳有力,无论谁来听都是正常人的表现。   可他就是不信,那双眼睛就是不睁开。   “沐太医,朝堂上的事老朽听说了。”李太医缓缓开口,安慰着她,“届时老朽会在一旁辅助,您只管放心。”   感激他的配合,可她担心赵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一旦让他发现丝毫漏洞,她苦心经营的局面可能就会毁于一旦。   越想越觉得危险,她抿唇,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将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在他手边过了一遍,还搬过来一些奏折,以示他们常一起商量。   等做好这一切,也就到了晚膳点。照例让下人把晚饭送过来,不一会儿便传来敲门声。   “进。”   大门一打开,十来个大臣肃穆站在门外,吓得沐惜月立刻起身,施公公与李太医已经眼疾手快地挡在他们跟前,拦住他们要冲进去的脚步。   “诸位大臣,擅闯乾坤宫可是死罪,难道你们想触犯律令吗?”施公公高声喊道,成功地威慑了挤挤攘攘的人。   他们逐渐安静,看向最后头慢悠悠走过来的人。   “赵大人,难道这是你组织的?”饶是施公公都不禁蹙眉,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连乾坤宫都敢闯?   皇宫的侍卫都是摆设吗?为何无人通禀?   “施公公莫要愿望微臣,何谈组织,只是见诸位大臣对皇上甚是关心,所以给他们出了一个让他们安心的法子。”他淡笑着回答,言语之间还露出假惺惺的担忧。   安顿好里头的沐惜月走出来,“早些时候才提醒赵大人莫要惊扰皇上,这就是您对皇上的关心?带着人来乾坤宫闹事,成何体统!不怕皇上定你的罪吗?”   他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板上钉钉的肯定语气说道,“既然我们都来了,不让我们见见皇上,难道沐太医心中有鬼?”   这已经是的明目张胆地威胁,李太医气得忍不住发声,“皇上正在静养,沐太医为了你们苦苦支撑朝堂,换来的就是你们心怀叵测的指责怀疑?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太医在皇宫的年头可比在站的几位长了几倍,连先皇都要让他三分,这些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再出声。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赵雍面子有几分挂不住,讪笑着辩解,“李太医,您老误会了,我们只是担心皇上身体才出此下策。”   “既然你也知道是下策,就该原地打道回府。”他拿出长辈的气势,山一样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过去,亦不让他们窥探。   万万没想到越过了层层侍卫还有这么两道大坎,赵雍带着假笑,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虽然李太医是为尊者,可先皇已然过世,您也……”   “住口,你是在威胁李太医?”沐惜月立刻打断他的话,这赵雍到底哪里来的本事犯上作乱,胆子大到来这里搅弄风云。   她严厉的呵斥使得大臣们一惊,茫然对视一眼,露出退意,赵雍立刻撑住他们,言辞坚定,“臣只是想确认皇上安危。”   他们正吵吵闹闹的时候,里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时辰,怎么如此喧闹?”   这话音一落,吵嚷的人瞬间安静下来,不自觉屏息等着里头人的下落。   沐惜月与李太医已经先一步跑进去,看着床上睁开眼的景墨,满脸惊喜,前者眼眶中不自觉堆积许多泪水。   景墨僵硬伸手替她擦掉,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靠在她的身上,看着外头一众人,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你们竟敢闹到乾坤宫前?”   起先还在怀疑的赵雍见到这实实在在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   里面的人抬手止住他的行礼,冷着脸,“行礼就不必了,直接去领罚吧。”   “皇上!臣一片忠心,当真只是为您的安危考虑啊!”赵雍还在为自己辩解,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仿佛对他有多忠心。   景墨压根懒得多看一眼,“凭你对惜月和李太医做出的事,朕便看不出你的真心。”   他还要辩驳,侍卫已经走上来,将大臣们通通押走。   “赏一百大板。”施公公吊着嗓子喊了一声,听得大臣们头皮发麻。   谁不知道这宫里的板子难挨,五十板子都会要了人大半条命,更何况是一百大板。   刚架出去,远远听到景墨的追加,“打得不狠,你们跟着受罚。”   侍卫一抖,忙应了拖着大臣脚步匆匆离开。   将哀鸿遍野置身事外,这才得到大喘气的景墨深呼吸几个来回,掰着脚落在地上,却不怎么习惯似的,仿佛腿不是自己的。   “躺久了是这样,要慢慢活动。”沐惜月宽慰他,伸手替他揉捏着腿部,以便他快速恢复行走状态。   李太医自然也没闲着,两人开始为景墨做全身按摩,经过两人不懈的捶捶打打,再加上他本身良好的底子,浑身经络得到舒展。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可以扶着沐惜月的手缓缓走动。   为了他的康复大业,沐惜月牺牲了晚膳时间,陪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遍,到夜色深沉时景墨已经熟练了重新行走。   施公公看眼色为两人端来重新做好的饭菜,放置好后极有眼力见地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屋内只有二人对坐。   景墨吃着饭,忽而微咳一声打破沉默,“怎么没看到小桃和睦州?”   “睦洲去调查事情了,至于小桃……”她抿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察觉出她的异样,他暂时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了?”   沐惜月只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转述一遍,他听得脸色逐渐严肃,最后已经板起脸,“这人为什么还要留着?”   她眼底溜过一抹讶异,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说的时候的确在偷偷观察他的脸色,担心会出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表情。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好在他的回应在她意料之中,且没有半分多余的温柔,饶是如此,试探却还是脱口而出,“她毕竟服侍了你那么久,难道你不怀疑她是被污蔑的吗?”   问完后她便想立刻收回这多余的问话,女人这无用的嫉妒啊,她还没有学会藏好,毕竟在此前简简单单的生活里,景墨与她只有彼此。   “她是你的丫鬟,服侍我是替你照顾我。”景墨拧得很清,说得有理有据,“污蔑与否,你自然会查清楚,我只关心你的安危与想法。”   他的话总是直球,打得她措手不及,又满心暖意,敛住笑,让自己不那么得意洋洋,扶着他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道,“我自然查清楚了,不过现在留着她还有用。”   “有用?”他凝眉,不愿意这样的人在宫中多待一秒,脏了他的眼睛。   “她可能与顾兴元以外的势力有所牵连,虽然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但如果她还在棋盘上,我们运用得当岂不是一个有力的帮手。”她眼中满是盘算,已经开始布局。   让小桃被动地成为他们的间谍,效果比冒然除掉她大得多,虽然是一步险棋,但走得好,便可直接将军。   瞧见她自信的神色,景墨绽开一抹微弱的笑意,“我有这么能干的夫人,真是三生有幸。”   “你知道就好。”为了不给他压力,她同他打趣着,将朝廷其他的糟心事藏在心里,他才刚刚恢复,正是需要静心的时候,这种负面能量接收多了不好。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施公公在外头启禀,“天色不早,老奴伺候二位休息吧。”   “无妨,您先去歇息,我陪着皇上。”沐惜月语气难掩轻松愉快,吩咐着。   “是。”施公公应声退下。   不多会儿,再度传来敲门声,以为是施公公去而复返,景墨直接开口,“这里有惜月,您不用担心,这段日子辛苦您了,早些休息。”   外头的人影顿了顿,敲门声也止住,良久后传来疑惑的询问,“景墨?”   “睦洲?”这声音一听就能认出来,景墨有些惊喜,忙道,“快些进来。”   外面犹豫了一瞬才推门进去,先是看了眼景墨,又看了眼沐惜月,最后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再不着痕迹地滑开。   “我是来回禀上次混入侍卫的事。”他正色,没有给他们寒暄的机会,兀自开口,“在京城外发现了他的尸体,一剑封喉,干净利落,看样子是杀手。”   “还有其他的线索吗?”这人总不可能死得干干净净,他的家人朋友来往痕迹,总能查到一些的。   “没有,我问过了,此人是个流浪汉,无居所,常年混迹在坊间,并不起眼。”该查的他都查过了。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认识,都只是偶尔见过他一面,不熟,也不太记得相关信息,仿佛一个幽灵般的存在。   喜悦被冲刷干净,沐惜月眉头皱起,下意识开始担忧。   既然对方能找出一个流浪汉,也能找出第二个、第三个,而他们永远都查不到相关信息,任由对方来去自如。   下一步对方如何走,用什么人什么方法,他们无从得知,完全处于被动,且目前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小桃与死去的那人认识。   也许对方做了两条线以防万一。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越想越严重,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将皇宫的侍卫大换血,全部换成武王的士兵。   但不太现实。孟津还掌握着禁卫军大权,上一次的误会也没有好好解开,冒然将他换走,只怕他有其他想法。   “确实很麻烦,不过也不是大问题。”正在她大脑飞速运转,兀自坐立难安的时候,景墨清亮的嗓音抚慰着她的焦虑。   她看过去,景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温和地与她对视,给她力量与安慰,“必然还残留着蛛丝马迹,再者敌不动我不动,我们并没有致命的威胁,不是吗?”   虽然都现在他们走得很艰难,但步步稳扎稳打,有理有据,从一开始就不给有心人挑错的机会,这也是赵雍如此卖力挖陈年旧事的原因。   因为现下的一切,都是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到最完美。   “可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万一他出其不意,我们岂不是十分被动。”不习惯处于被动地位的沐惜月仍然隐隐不安,试图说服他。   他微笑着摇摇头,摸着她的头发吻了吻,“你就是爱瞎操心,现在我醒了,难道还会让你一个人扛吗?有我呢,没关系。”   全然被忽视的季睦洲垂着头,尽管刻意避开他们的恩爱,但那些话自动在他脑海里转成对应的画面。   心若刀绞,却无从插嘴。   似乎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景墨十分不好意思地,“对不起,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皇上大病初愈,与沐太医许久不见,温存是自然地。”他一字一句满是官方,将自己的情绪藏在后头,不敢看他们,更不敢与他们对视。   “瞧你说的,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景墨听着责怪地皱了皱眉,起身想拍拍他,还没站稳就又跌坐回去,吓得沐惜月忙扶着他。   “皇上不必起身,我还有事,先告退了。”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继续留下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他飞快地行完礼,在景墨疑惑的神情中退出去。   关好门,他抬头看看天上黯淡的月色,沐惜月说得对,的确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不然只会让大家都陷入为难之中。   打定主意,他反倒轻松了许多,这几天责任与感情一直在他心里大打架,无法取舍,也不愿意直面,不想离开沐惜月,却也知道继续留下只会给她添麻烦。   既然今日景墨醒来,大概也是老天爷的旨意,让他不必执着。   屋内的两人面上还在交谈着,却都暗暗注意门外那道久久未离开的人影,各有所思。   沐惜月觉得没必要将关于季睦洲的事一一告知,左右已经过去,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倒不如假装无事发生,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也就逐渐淡忘。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又如何给皇上下毒   而景墨,已经不由得开始想着自己昏迷期间他们的种种相处,即便坚信沐惜月不会背叛她,可在知道季睦洲心意的情况下,他短时间内仍然无法释怀。   多想无益,两人极有默契地不再提。   清醒归清醒,但景墨现在的状态离上朝还差得很远,于是后宫一如既往,小桃也无从得知昨日发生的事,只知道提心吊胆了一夜,没有等来任何惩罚。   这赵雍还有两手,竟然真的能帮她躲过沐惜月的追责。   她忙活着养心殿的杂事,心情分外轻松,想到晚些时候沐惜月气急败坏的脸,她的笑容就越发明显。   因此也格外勤快地将养心殿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端着脏水盆出去倒脏水。   “昨天那一百大板我的手都酸了,不知道那些大臣受不受得住。”路过的侍卫低声交谈着,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些大臣还挺能扛。”   “那个赵大人,押过来的时候还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苦着脸求饶。”侍卫们最看不惯趾高气扬的高官,此刻高官落水,自然大快人心,拍手称赞。   “哐珰——”   水盆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交谈的二人,止住交谈,同时偏头看了一眼,却见小桃惨白着一张脸站在路边。   他们大概也认识她,只是冲她笑笑便是招呼,之后直接离开。   小桃木然捡起水盆,愣了一瞬,跑回到养心殿,放好水盆和抹布,在养心殿徒劳无功地打了几个转后忽而想到什么大步往外走去。   今日外出采买的马车还没出发,她得在赵雍和沐惜月反应过来之前逃离这里,去哪里都好,不然被任何一方抓住都是无法估量的后果。   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马车,其他宫女觉得奇怪,“小桃姐姐,今日不是你当值啊。”   “沐太医托我采办一些私人物品。”纵然心里再慌,她的面上还是一派从容。   因着她善良的长相,以及沐惜月对她的信任度,宫女们没有怀疑,让她上车随她们一同。   特意挑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下车,再三对宫女解释自己没问题后才匆匆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还好最近朝中没什么大事,不然京城戒严,她要出逃更是难上加难。   迅速蹿到城门口,她左右看了一眼,神经兮兮地躲避着城门侍卫投过来的视线,畏畏缩缩地跟着人群混到最外面,总算脱离了侍卫的视线。   她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虽然出来匆忙,但她的家当都在身上,快马加鞭去一个偏远村落,不管是赵雍还是沐惜月,都无从追究。   算盘打得乒乓响,为了赶路特意挑了一匹好马,又去客栈备了些干粮和净水,等全部准备好后她信心满满地打算上路。   “准备得还挺齐全。”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桃吓了一跳,抱紧包裹回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她厉声问道,同时看向客栈的掌柜,“这里到处都是你,你以为能够为非作歹吗?”   那人并不废话,冷笑一声直接打晕她,将她扛在马上,有路人投来惊讶疑惑的视线,他冷冰冰的眼神射过去,无人再敢多管闲事。   再醒过来,她正跪在一张床前,茫然的眼神在看到床上的人后转为惊讶惶恐,“赵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知道……”   “聒噪。”赵雍趴在床上,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立刻有侍卫上前不留情面地掌嘴,力道之大,打得她嘴角渗出血迹,脸上都是巴掌印。   小桃虽然跟的主子都跌宕,且端仁贵妃还有大人的习惯,但那种打法和这侍卫的比起来简直是挠痒痒。   从未受过这样对待的人蒙了一瞬,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你嘱托我的时候,沐惜月还在吩咐宫女多准备一些药,那时他绝对是昏迷的。”   “还说?”即便他现在趴着,但眼神依旧犀利慑人,扫她一眼,她立刻噤声,不敢争辩。   见她终于不说话,他缓缓挪动一下,却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百大板,饶是告诉侍卫放水,却仍然满是血,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   “倒也不是挽救的办法。”事已至此,他绝不可能吞下这口恶气,因为这一出那些被他煽动的大臣此后都会对他持怀疑态度,他的威信全无,又何谈合作。   “您尽管说,只要奴婢做得到,一定竭尽所能。”不甘,但是她更怕死,忍一时之辱换一条明,也没有什么不值。   赵雍看着她缓缓开口,“首先你要回到皇宫。”   “什么?沐惜月本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下有了理由,必然会直接处死我。”小桃睁大眼睛,满脸惊骇,没有想到他会让自己去送死。   这样死在沐惜月手里和死在他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你答应我,尚有一线生机;若是不答应,立马人头落地。”赵雍威胁起来也是丝毫不要脸皮,冷笑着,“像你这样的宫女,我随手都是一把,你当真以为自己很金贵吗?”   身心皆受到摧残,小桃咬紧牙关,只能应下,“全凭大人吩咐。”   “皇上必须还是昏迷的。”赵雍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肯再开口。   小桃跪在地上,不由得背脊发凉,他这意思是要她给皇上下毒,可是现在沐惜月根本不准她近身,又如何给皇上下毒。   更何况景墨是她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她不愿意自己亲自毒害他。   思忖间,她已经被赵雍赶出府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恰巧遇上正在找她的宫女,招招手,“小桃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勉强回神,“买完了就逛了一圈。”   另一边沐惜月来到养心殿,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问了侍卫,侍卫说看到小桃匆匆离开,联想到昨天赵雍突然闯进来的事,心下了然。   不过她不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她让她离开,赵雍也未必会让她离开,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门外窸窣作响,小桃满头大汗地打开门进来,一回头撞上她打量的视线,心虚地挪开眼,“不知沐太医会来养心殿,怠慢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定要记得销毁   “无妨,你也有自己的事。”她大方摆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所以现在有时间解释一下昨天怎么回事了吗?”   “沐太医指的是什么?”她不说清,小桃就故意和她打马虎眼,企图能够瞒过去。   “昨日我问过侍卫了,是你带赵大人进来的,我能知道理由吗?”她看上去还是温和的,眼底却逐渐犀利起来。   小桃被问得哑言,支吾半天没说个所以然来,呆呆地看着她。   沐惜月不是傻子,她的支吾是真的有苦难言,还是妄想蒙混过关,她心里很清楚。   “这个不回答,没关系,那么你今天出宫是为了什么?”她也不急,反正公务都送到景墨那边去了,她有足够的时间和她耗着。   她的瞳孔紧缩一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离开时分明那些宫女侍卫都不曾起疑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必思考哪里出了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沐惜月打断她溜走的神思,歪着头盯着她,嘴角的笑十分渗人。   “奴婢……”她还是无法开口,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啜泣起来,“都是赵大人逼奴婢的。”   “哦?这次又是用什么胁迫你?”这套借口她已经听厌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换个别的。   小桃拿不准她信不信,只能尽可能做得凄惨,声泪俱下,“奴婢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赵大人手下高手众多,随便一个都能随时要了奴婢性命,奴婢实在难做。”   沐惜月点点头,认可她的话,又忽而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稍有不慎,我也会要你的性命?”   她猛地抬头,这次是真的慌了,连忙磕头,“您是菩萨心肠,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奴婢计较呢?”   “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今天去做了什么,必须如实告知。”她抛出橄榄枝,看似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毕竟皇宫比王府安全多了,不是吗?”   皇宫不比王府,森严也残酷,更好地保护她的同时也能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跪着的人惶然不安,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半晌没有接话,仔细权衡着其中利弊,沐惜月说得没错,这里毕竟是皇宫,只要她重新得到沐惜月的信任,她便是安全的。   “他让奴婢给皇上下药。”她和盘托出,说完后还谨慎地看了一眼沐惜月的脸色,后者神情未变,只是眉尾扬了扬。   看来赵雍还在打她的主意,只要景墨再度昏迷,他便又能在朝廷兴风作浪,甚至可以反咬一口,说他挨打是因为窥破真相。   在现代看的那些剧没有白看啊,沐惜月此刻竟然有些想笑,当然实际情况远远复杂更多。   “所以你的答复呢?”   “奴婢……迫于压力只能答应。”   “告诉他你成功了,当然是在我的人监视下。”送上门的棋子不用白不用,既然赵雍心怀不轨,她也没必要处处忍让,还以为这个人是个可塑之才,真的为了朝廷好。   也不过如此,想来还是有自己的阵营,只是单纯借机拉他们下台。   认清这一点,她的心态轻松很多,这样一来便不必顾及会误伤一个真心实意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忠臣。   按照她的要求,小桃发出密信,约赵雍的探子见面,而沐惜月则派人360度无死角地监视着,以免她在看不到的地方做小动作。   一切顺利,消息成功递出去,小桃一身冷汗。   之后沐惜月果然没再找她的麻烦,却时时刻刻派了人跟在她身前身后,说得好听是保护她的安全,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监视。   忙活了一天,沐惜月回到乾坤宫,尽职尽责的景墨已经阅览完所有的奏折,食指敲着最后一本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担心他操劳忧心,她打起精神走过去,跪坐在桌边,看了眼他手里的奏折,眉头逐渐皱起,“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奏折没有署名,字迹她亦是未曾见过,写的东西却骇人听闻,指控景墨并非先皇之子,而是其生母与先皇近侍私通的私生子,他这样的“野种”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沐惜月看得气血上涌,这年头,为了拉人下水真是什么样的话都编得出来,“你不必放在心上,此人我一定会查出来绳之以法。”   “不必生气,我只是好奇他如此言之凿凿的依据。”他嘴角勾着淡笑,在那张脸上显得格外动人,沐惜月心漏跳一瞬,而他已经伸手温温柔柔地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这种脏水哪里来的依据,全凭上下嘴皮一碰就出来了,说的人也不会负责任。”她冷哼一声,舆论攻击并非一次两次,她能化解第一次,就能化解第二次。   这话似乎逗笑了景墨,他眼中藏着笑意,刮刮她的鼻子,“这么些时日,你脾气竟然这样大了,看来很是操劳。”   最不愿意的就是听到他这样的话,总是暗藏着自责与愧疚,沐惜月忙反驳,“我脾气本来就大,只是朝中之事助长了一些而已。”   “你真可爱。”只有四个字,却让她满脸通红,或许是她的错觉,景墨醒来后嘴皮子利落了许多,总会在严肃时刻不经意地蹦出两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她并不排斥,虽然与以前的冷静相处甚远,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尝试。   “别贫了,这奏折烧掉吧。”免得落人口实,更何况这字迹格外改变过,对字迹不是个很好的方法。   因此她拿过奏折,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纸张与寻常的一样,墨迹与提笔落款方式或许可以研究一下。   但她也不是书法专家,无从鉴别,默默看向景墨。   与她一个对视就能领会她的想法,他从容道,“交给我吧。”   “嗯。”她抿起笑,递过去,还不忘说一句,“一定要记得销毁。”   “不放心我的行事?”他扫了一眼奏折,又看了眼垂头候着的施公公,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惊得她捂着脸后退一步,万万没想到景墨还能这样给她惊喜。 第三百七十六章 真是可悲   确认施公公没有看到后,她才羞赧地低声嗔怪,“你这是做什么?”   景墨大大方方,全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害羞的事,“你是我夫人,亲吻拥抱不是很正常吗?”还挺振振有词。   “但也不能在施公公跟前……”沐惜月并不是保守死板的人,但这是森严皇宫,而施公公又是宫中最权威的老者,多少不好意思。   声音越说越小,一旁老者无言转身,他虽然老,但还没有老到耳背,到底是年轻人哟。   “老奴告退。”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这里也没他的事,他躬身告退。   原本还在庆幸他没有听到的人脸刷地红了起来,强作镇定地,“好,有劳施公公了。”   “无妨。”施公公垂首后退几步,转身从容走出去。   “吱呀——”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她扭头瞪着他,难免责备,“毕竟是森严之所,怎么行事如此随意?”   他没有丝毫悔过,温柔地望着她,“这是乾坤宫,我休息的地方,有何不妥?”   沐惜月哑言,这人越发会贫了。   奏折的事交由景墨负责,而她则开始密切关注朝堂上的动向,今天有谁帮赵雍说了话,又有哪几个人明显站在一个阵营,她格外留意。   只是大臣们大多唯唯诺诺,墙头草一般,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谁发言时她的表情就跟着附会,很难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连着观察了三日,仍然毫无所获。   这一日,商议完朝中大事,魏央突然站出来,“臣有本启奏。”   “说。”魏央极少站出来发言,但凡他出来,就意味着京城的安全暴露,因此在他走出来开口的一瞬,沐惜月就敛了眉眼,肃穆地聆听。   “今日京城兴起谣言,臣恐危及到皇上声誉,故此禀报。”他垂着头,字句严肃,令朝堂上的氛围陡然凝重起来。   听的人皱眉,坊间从不乏流言蜚语,真假难辨,却无人敢在皇上头上做文章,毕竟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会有人散播不利于皇室的谣言?   还未听到他说出谣言,沐惜月已经自发地开始分析思考,紧接着便听到他的回答,“坊间传皇上是先皇后与近侍私通的私生子,没有资格继任皇位。”   沐惜月的心一沉,那日看到后以为就此揭过,没有想到这后续突如其来,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皇室颜面扫地倒是其次,这下百官心中都会埋下一颗怀疑的祸种。   “这猜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厉声反驳,伶俐的视线使得百官噤声,就连魏央也应声跪下,伏首在地,一派恭敬。   “请您息怒!”有人高喊了一句。   “息怒?”她扫了一眼在座的百官,怒火熊熊燃烧,“从皇上继任,你们便接二连三地出奇招针对,遇到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直接将其绳之以法吗?还回禀?等着我发号施令?”   她的怒气直涌,这些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魏大人,既然你说有这样的谣言,那边把始作俑者抓出来,限你三日,若是抓不到人,唯你是问。”   跪着的人讶然睁大眼,没想到无形中给自己揽了一个大摊子,尽管他回禀的初衷也是想借机看看皇室的笑话。   这皇上继任得不明不白,全凭先皇一旨遗诏,可这遗诏真容,他们却从未见过,让人不想猜测都难,且新皇继任后灾祸频发,竟然瞒着文武百官孤身离开皇宫去往疫区。   目的只是保护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恕他直言,即便她做得再好,也不足以平复他的不满与怒意。顾兴元干涉朝政时,虽然大逆不道,但好歹他是王爷,有实力。   也没有让天下陷入乱局,百姓仍然安居乐业,现在陡然推翻他,四处动乱不说,更是毁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他身为九门提督,最在乎的只有京城安全,如今京城安全被他们破坏,还要面临如此的流言,他自然反感不悦。   并不知他诸多想法的沐惜月兀自回想着当初看到的关于魏央的信息,能够提炼出来的很少,暂时看不出任何有用之处,倒是尽职尽责做着九门提督。   如今的位置是他一步一个脚印打拼上来的,按理说这么一个人,绝不会犯这种基础错误,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故意为之,想让她在朝堂上难堪,想让百官暗自怀疑。   那他背后必然有人,在朝堂孤军奋战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聪明的人都会为自己找一个同伴,就连韩折都有愣头青莫雨,魏央有人支持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背后之人,与赵雍背后之人一样吗?还是另有其人?或者根本就是隐藏极深的顾兴元的余党?   为了拔除敌对党的监视,给他们留出活动的空间,她也是费尽了心思。   “臣遵旨。”诸多想法一闪而过,眼下却不能辩驳推辞,魏央只能高声应道。   “那就有劳魏大人了。”她神色放晴,方才的低压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   下了早朝,将公务递到乾坤宫,自己先去了一趟养心殿,威慑完小桃后回到乾坤宫,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交谈声,“二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她一惊,难道成王也来了这里?急急忙忙走进去一看,武王成王分别坐在景墨两侧。   “沐太医。”成王似乎正打算回话,余光瞥见她后先叫了她一声,跟着解释道,“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了,我过来看看。”   “外面都怎么说?”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去了,外头的说法她还真的不怎么清楚,其他打探的下人也未必会如实告知。   成王也不避讳,一一指出来,“说你谋权篡位,想害死皇上做女皇帝,还说皇上不是先皇的亲骨肉,一个个煞有其事,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着似的。”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够传开?”在她意料之中,越是谣言越是编织得看上去毫无漏洞,实际上仔细推敲,没有一处是能够当下立即证实的。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津津乐道,这是枯燥生活里唯一的乐趣,真是可悲。 第三百七十七章 提携倒谈不上   只有脑子里空无一物的人才会乐忠于以讹传讹,借此表现自己无用的健谈和忙活,成为推动之手的利剑,变做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丢弃的棋子。   可怜他们还不自知,为自己短暂的受人瞩目而沾沾自喜,所以那句话才是自古以来的真理——谣言止于智者。   当然沐惜月不会天真到指望这平民百姓个个拥有分辨谣言的能力——若有的话,她一定会挖过来培养,做她的心腹。   “看来沐太医想得很透彻。”成王惊讶地睁大眼,似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认知与胸襟,“的确如此,普通百姓只图一乐,但罪魁祸首目的怕是不简单。”   “总能揪出来的。”她并不怎么慌张,赵雍和魏央这两个人,多多少少都能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足以找出身后之人其他的线索。   成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满脸玩味,脸色变了变,“沐太医很是自信啊。”   她谦逊地摆手,“谬赞了。”   见他们一来一往似乎在对什么暗号,状况外的武王巴巴地凑上去,“你们在说什么?”   “说起来,我有一事请教成王。”他的问话并没有打断两人,景墨憋着笑将他拉回来,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沐太医但说无妨。”经过刚才简短的对话,成王对她似乎大为改观,积极地回应着她的询问,目光温和,眼中满是欣赏。   屏退下人,她这才缓缓开口,“魏央魏大人是何人?”   她问得直接,饶是有所准备的成王也愣了一瞬,随后才回过神来似的,“这魏大人,的确与我有一些渊源。”   听得他的话,沐惜月眼睛亮了亮,怕的就是无人知道此人背景,“有何渊源?”   “当初是我力荐他坐上这个位置,看上的是此人心性纯真,又胸有大志,以为他可以胜任。”忆起往事,成王语气中颇为感慨,仿佛想起当初稚嫩的魏央。   她内心稍稍疑惑,这和她认识的人魏央似乎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与魏央不怎么说话?   “所以你现在觉得你的决策出现错误了吗?”她好整以暇发问,当着他的面喝着茶,等着他的下文。   成王低声笑道,“倒不是错误,只是有些感慨自己竟然看错人了。”   听他这意思并不是经常看错人的人,“看来成王是知道了什么?”   他沉默与她对视,半晌后开口,“想必七弟应该与皇上皇嫂说过,我这个人好结交江湖侠士,小道消息自然要比皇宫里的二位灵通得多。”   “所以成王今日过来,想必也是有话要说。”她自然地接了下一句,含着笑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的确有话要说。”终于谈到正题,四人正色起来,“这魏央近日频繁联系坊间杀手,不知意欲何为。”   杀手。一个负责京城防卫的人需要联系杀手?沐惜月皱起眉头。   整个京城找不到比魏央更了解京城布防的人,若他要找杀手取人性命,必然箭无虚发,还可能泄露京城布防。   他做了这么久的九门提督,应当最清楚这后果,若说他不是有心,怕是无人相信。   “我会派人调查,多谢成王提醒。”她礼貌道谢,与景墨默契对视,后者点头应下。   一直未参与话题的武王终于找到时机插话,“这件事我可以去办。”   “你不忙吗?”成王最先看向他,似乎很明白他的行程,言语下还有淡淡的嫌弃。   被嫌弃的武王瘪瘪嘴,幽怨地瞄了他一眼,“不忙,我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二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亲自出去的,这不是还有睦洲嘛。”   他已经擅自将季睦洲划入自己的阵营,成王愣了愣,他对季睦洲了解得并不多,倒是听过不少有关此人的事,比如他和沐惜月不可言说的暧昧关系。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看向沐惜月,接收到他的视线,她呆了呆,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正要开口解释,他抬手道,“只是几个人私下传着,已经解决了,没有扩散开。”   扩散开的谣言他也没有办法。   这先斩后奏让人舒爽,这才是应对有害谣言的办法,不像魏央,明知道谣言可能会扩散,竟然不先行阻止,反而“大义凛然”地回禀。   她的小本子上又多记载了一个人名。   “多谢成王。”该谢的还是要谢,虽然成王也还在她的怀疑名单上。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他回得也大方,又跟着道,“父皇的遗愿,我自然是要尽心帮助的。”   看上去似乎对皇位无意,不然这当口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任由流言发展,击溃景墨不费一兵一卒。   “二哥你早怎么不出来帮着说话,皇上和皇嫂都被围攻好几天了。”不能出门的武王开始埋怨成王没有及时出来帮助景墨。   被埋怨的人无奈地笑笑,但也没有说他,反而认真解释着,“若是我急不可耐地站出来,百官怎么想?沐太医怎么想?”   “我……”沐惜月刚想说点什么,又被武王急吼吼地打断。   “那二哥也是不厚道,眼看着皇嫂都消瘦了,你还不帮帮她。”他真情实感地埋怨指责,而成王则是一脸宠溺,已然习惯七弟这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兄弟笑闹一会儿,游离于温和气氛外的景墨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羡慕,又没有那么向往。   察觉到他微微的走神,沐惜月拉过他的手,强行插入话题,“景墨怎么说也是初来乍到,必然有做得不够圆滑的地方,只能依靠几位王爷指点提携了。”   “提携倒谈不上。”成王呵呵笑着,推脱着这个大名头。   不过经她这么一句,大家开始聊到一起,贡献出自己知道的信息,拼图一般拼起来,仔细核对着每个环节,从中找出线索。   这一讨论就是一上午,连施公公在外头的唤声都没有听见,施公公无奈正要再喊一次的时候,季睦洲幽灵般出现在他身边,抬手敲门,声音沉稳有力,“在下有事求见。”   里头的人几乎同时被他的声音惊醒。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这样可是为了你好   “是睦洲。”武王第一个站起来,语气有几分欢快,忙跑到门口开了门,搭着季睦洲的肩把他往里引,“来来来,就等你了。”   在外跑了一圈的季睦洲满脸疑问,等看到眼前成王时才算明白,“草民见过成王。”   “想必你就是季睦洲了,不必拘礼,更何况你也不是什么草民。”成王说着弯腰将他扶起,眼中是熟悉的欣赏,打量他半晌后可惜道,“若不是你心中有牵挂,或许是个侠士。”   他一怔,不太明白,恭敬笑着,“成王玩笑了。”   当着景墨的面,成王也不好说太多,迎了他坐下后,五人开始商议,制定了初步的计划,如今敌暗我明,只能引蛇出洞。   这最好的诱饵便是景墨的状况,他的身世以及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但凡传出负面,对面必然蠢蠢欲动,认为时机成熟。   难的是这样的诱饵牺牲太大,稍有不慎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可不会用这么不聪明的打法,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   如果将损失尽可能控制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百姓大多愚昧,以讹传讹且迷信权威,到时候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摆平了所有,我与七弟出来为皇上澄清,相信大家也不会不信。”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皇室发言多多少少都有些威慑作用,即便有小部分不信,但因为害怕被报复,也不会轻易开口。   “以及,既然赵雍有给他下毒的打算,那不如将计就计。”成王一点一点地盘着。   此想法与沐惜月的打算不谋而合,“等赵雍的目的露出来,我们再收网。”   “赵雍是个老狐狸,想诓到他恐怕没那么容易,须得分外小心,莫要误伤。”景墨忽然开口,提醒着忙制定战略的几个人。   看来他之前单独上朝的大半月没有白上,至少对大臣的脾性还算了解,不禁投过去赞赏的目光,不知道是他原本就如此敏锐,还是来京之后的确成长了不少。   有一个大致的计划就不会如此慌乱,具体小的细节再随机应变。   外头的施公公等得满脸无语,已经挥退了来叫吃饭的宫女,默默地等着,本以为季睦洲进去能改变这现状,没想到反而延长了时间。   作为一个合格的门神,他只能在外头静静等候。   又过了半个时辰,五人终于起身,成王与景墨、沐惜月告别,往外走的时候余光注意到武王没有跟上来,顿住脚,“七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我好久没见到睦洲了,想和他说两句话。”武王“嘿嘿”一笑,挠挠头,看上去憨头憨脑。   一边的沐惜月和景墨都有些意外,而悄悄溜到门口的季睦洲则无奈扶额,早就料到武王会这么说,他才打算混乱中离开,没想到还是被抓个正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搅你雅兴了。”成王倒也大方,拂袖离开。   施公公眼睁睁看着他离开,那句“留下用膳”愣是没有说出口,行礼后目送他走远。   季睦洲跟着也离开,武王亦步亦趋,转眼间熙熙攘攘的乾坤宫只剩下沐惜月和景墨二人。   “武王与睦洲关系何时这么好了?”景墨疑惑发问。   “本来关系就还不错吧。”她不太在意地回答,没有多费心。   她自然乐得撇清与季睦洲的关系,最好景墨的注意力都在季睦洲和武王身上,这样就无暇追究成王欲言又止的话。   好在他并未再提,开始处理其他政务。   沐惜月陪在他身边,主要目的是帮他进行恢复按摩,这样能够他才能够尽早重新自然地步行。   捏着捏着,景墨就拿出一本奏折递到她跟前,低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批奏折已成习惯的人自然地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有条不紊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景墨缓缓点头,似乎对某个细节有疑虑,提出来与她商讨。   两人正儿八经地开始讨论朝政,施公公拿不准该不该说话,这午膳已经热了一遍又一遍,再热该重新做了。   “皇上,午膳好了。”他在门口弓着腰,拔高音量提醒。   景墨似乎没听见。   他只能换个人,“沐太医,午膳好了。”   仍然没有听见。   此前施公公一直认为最难的是为皇室保守秘密,现在看来,最难的是叫正沉浸在公务中的皇上与沐太医。   稍等了片刻,他再度拔高了音量,高声喊着,“皇上,沐太医,午膳再不吃就凉了。”   这一嗓子惊醒了沉浸公务的人,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似的,忙应着,“有劳施公公。”   他讪笑一声,没有回话,示意宫女一眼,她们立刻端着热好的饭菜上去,一一在桌上摆好,沐惜月率先拿起筷子,挨个试了一遍,又警惕地等着几分钟。   外头看到的施公公善意插话,“这些宫女都跟着老奴好些时日了,您放心,不会出差错。”   虽然他说得言之凿凿,但沐惜月仍然不敢大意,小桃也是跟了她有些时日,还不时轻易就背叛了她。   人心不可估量,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的下限在哪里。   饭菜的确没有问题,她这才把筷子递到景墨手里,触到他无奈的视线,理直气壮,“我这样可是为了你好。”   “嗯。我知道。”他温柔回答,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筷,两人和乐融融地吃着饭。   半刻后,沐惜月陡然惊叫出声,“皇上!您怎么了——”   施公公吓得一抖,其他宫女亦是大气不敢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为太医的人立刻上前把脉,冷静地吩咐施公公,“今日之事谁都不可提及,若有泄密者,格杀勿论。”   原本就害怕的宫女更是吓得一抖,忙磕头求饶,七嘴八舌地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被施公公瞪了一眼,立刻灰溜溜地离开。   乾坤宫大门紧闭,门口的热闹陡然变为冷清,施公公好看了没多久的脸色再度变黑。   尽管沐惜月再三吩咐乾坤宫发生的事不可与他人提及,但宫女的八卦心挡不住,这样“皇上中毒了”的消息在皇宫内悄然流传开来,直到落到小桃耳里。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一定会重重赏你   彼时她正打算倒掉打扫时的脏水,路过宫女低声议论,“皇上病才刚好,这又被毒晕了,到底是谁,就这么想害皇上吗?”   “嘘——别乱说,这可是别人皇室的事,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掉脑袋的。”另一个宫女毕竟害怕,连忙让好友住嘴。   小桃眼睛眨了眨,不知道这事真假。   沐惜月的确和她说过传假令的事,可看这些宫女惶然的模样,不像是作假,思及此,她倒水的方向陡然一变,泼到了两个宫女身上。   “哎呀,谁不长眼睛?”其中一个宫女高声骂了一句,回头一看是小桃,神色立刻变了,凑过去笑着,“小桃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刚收拾完,正要来打盆水呢。”她掩饰好自己的表情,状似不经意地提到她们方才的对话,“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满脸害怕?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后半句纯属打趣,以分散她们的注意,减轻她们的警惕心。   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听说皇上中毒了。”   “中毒了?”她跟着低下声音,“沐太医今日还未召见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说是吃饭的时候忽然晕倒了,连太医都没能救得回来。”那宫女啧啧摇头,很可惜似的,“皇上可才熬过来。”   “诶,小桃姐姐,”警惕一些的宫女忽而开口,“沐太医不是最看重你了吗?你竟然都不知道?按理说你可应该是最清楚的。”   这一问问得小桃心慌,连忙尴尬地笑着,“实不相瞒,沐太医代政后极为看重养心殿的各种公文,担心交给其他人不放心,便由我守着。”   “哦。”两位宫女了然点头。   “会不会是以讹传讹?毕竟皇上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谁又敢在沐太医眼皮子底下下毒呢?再说那菜不应该是宫女试过的吗?”为了确认事情的真实性,她再度确认着。   证实她还是沐太医最宠爱的随侍后,宫女说的话更多了起来,“是真的,我同寝的那个人当时就在现场,说是皇上忽然就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试过毒也没用?”她不可置信。   “我们也觉得奇怪呢,分明沐太医也试过毒,怎么只有皇上倒下了。”宫女思忖着,与她交流着细节。   小桃听着她二人的交流,冷静分析,这有可能是沐惜月与皇上联手做的一个局,也有可能是赵雍在宫内安插的其他眼线。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安全下来,至少赵雍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若是找她的麻烦,她便撒个谎圆过去。   算盘打得很响,为了再度确认,当晚,夜色落幕,锁了养心殿后她特意绕了一个远路去了乾坤宫,见四下无人,偷偷站在后窗户上,垫着脚往里看。   床上的透明帐纱透出里面隐隐约约睡着的人,沐惜月则坐在床边替他整理床铺,掖着被角,一如当初景墨刚回宫时她悉心的照顾。   床上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小桃稍微躲避一下, 随后听到李太医的声音,“已经诊断过了,至少要三天才能醒过来。”   “还好这不是什么剧毒,很容易解开。”她叹口气,不幸中的万幸。   “尽管如此,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有不轨之徒偷溜进来借机伤害,后果不可估量。”李太医轻声叮嘱。   沐惜月点点头,摸了摸景墨的脸颊,半晌后才道,“皇宫里的眼线恐怕要比我们想得多,太医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老者低低笑了一声,行礼后捋着胡子往外,嘴里还说着,“皇宫最不缺的就是眼线,老朽早就习惯了,而且与皇上有关的药方,我都随时销毁了。”   不愧是经历过两个朝代的老人,不用人强调就能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不给人任何把柄,她感激地望着他的背影。   听到他们全对话的小桃这下终于确认,皇上是真的昏迷了,如果当初不傻傻地暴露自己,也许她现在正在床边侍奉着他,能够切实感受到他的温度。   将无用的想法清除出去,她轻轻跳下去,在夜色掩护下往宫外走。   值班的侍卫大多认识她,也知道她是代政者的心腹,对于她的出行没有阻拦,大步赶往赵府,敲开门,管家揉着惺忪睡眼赶人,“大人已经睡了,明天再来吧。”   “很重要的事,赵大人一定会想听的。”皇上昏迷的消息虽然大家传来传去,传得宫内人尽皆知,但皇宫之外却是另一番和平景象。   大家都在为景墨痊愈而感到高兴,有的大臣甚至已经决定全心全意辅佐他,就等着他在朝廷亮相。   这对赵雍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局面。   管家捱不过她的话,只得回身去请示,片刻后回到门口,“赵大人请你进去。”   她跟在管家身后,七弯八拐终于来到赵雍门前,房门大开着,赵雍坐在软榻上,身边是两个穿着较少的异域美人。   不敢多看,她径直跪在地上,飞快地禀报,“皇上已经昏迷了。”   “做得好。”他脸上露出些愉悦,大手狠狠在其中一个美人身上揩了把油,笑得着实让人恶心,“这下我看这个沐惜月能翻到哪里去。”   “还请赵大人多留个心眼,此人诡计甚多,莫要上当。”出于对沐惜月的了解,小桃没忍住提醒已经开始掉以轻心的赵雍,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时候她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赵雍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的了解能有那位高人了解得多吗?那人可是将她的习惯摸得清清楚楚,只要跟着他的计划走,扳倒沐惜月是迟早的事。   小桃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该说的自己也都说了,便不再久留,行礼后正要离开,赵雍在她身后道,“事情结束,我一定会重重赏你。”   打量她的眼神却有些不怀好意。   她忍受不住那样的目光,匆匆道谢后便小跑着离开,他的目光着实让人作呕,但为了得到景墨也只能忍了,等事成之后,她就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第三百八十章 您又有何惧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皆精神抖擞等着新皇上朝,等了一会儿却见仍然是沐惜月从后头走出来,惊得半刻无话,随后便是密集的低声交谈,显然对这结果十分不满。   “沐太医,一国之君最忌讳出尔反尔,您言之凿凿,如今又失信于人,岂不是让大臣们心寒?”这时候怎么能少得了搅局的赵雍,他朗声开口,说得振振有词。   大臣们本就心中焦躁,他的话又句句在理,纷纷点头附和,面上尽是指责,“对啊,怎么这样,本来已经说好早朝,怎么食言呢。”   “诸位爱卿,并非皇上意图食言,而是确有突发状况,只得卧病在床,须得再三日,才可上朝。”她语气缓和坚定,给出的时间具体可期,安抚了不少焦躁的大臣。   只是苦于无主的大臣选择相信她的说辞,“若是再有三日,皇上不能上朝,又该如何?”   总不能由着她一拖再拖,大臣们只是不愿意做出头鸟,但不是傻子,更何况这是国家大事,若这新皇无法胜任,不如早日另择明主。   “若是三日后,皇上没有上朝,诸位大可另立新皇。”沐惜月给出承诺,丝毫不慌,眼底满是自信与笃定。   “沐太医,容臣一问。”赵雍眯着眼出来挑事。   “但说无妨。”   “既然您如此肯定三日后皇上能够上朝,必然情况乐观,先皇骨折时亦坚持上朝,这新皇为何上不得?”他缓缓道来,慢条斯理,“若是担心他安危,您听政也未尝不可。”   也是,他们只是要确定皇上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能够主持大局,而不是一直被一个女人统治左右,行事还得看她的脸色,任谁都不乐意。   “赵大人言之有理,却不可行。”沐惜月正担心他不说话无从反驳,自然乐得他开口,顺着他的话回答。   “为何不可行?”赵雍的逼问一句接一句,“难道皇上连坐在这里的力气都没有吗?既是没有坐的力气,想必病情严重,如是您为何又信誓旦旦三日后可上朝?”   他的质问很有道理,沐惜月的话简直是在前后矛盾,自以为抓住她的疏忽,赵雍洋洋自得,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沐惜月缓缓点头,没有反驳他的说法,“赵大人问得极是,我听您这话中有话,不妨直说,大家都是为了国家,不必打哑谜。”   见她不解释,以为她是心虚,赵雍嘴角勾起冷笑,眼底闪过精光,掷地有声地声讨着,“臣有理由怀疑您是故意拖延时间,以便伪造假圣旨,实则是做真皇帝。”   这指控令在场所有大臣惊骇,皆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一般的指控,简直是指着沐惜月的鼻子骂她意图谋反。   终于逼他说出这句话,沐惜月长长吐出一口气,态度平和,“赵大人一直针对我,就是因为这吗?”   不知话题为何扯到了针对,赵雍顿了一瞬间,试图理清她背后的目的,但其他大臣目光灼灼,逼着他立即做出回答。   “沐太医多虑,臣怎么会针对您呢?”第一反应便是为自己开脱,将自己从偏见里摘出来,让其他大臣都觉得他公正无私。   非常清楚他的目的,沐惜月怎么会让他如愿,故作哀伤,“冒然代政的确不是件小事,但诸位平心而论,我做得如何?”   大臣们默默不言,她的确很优秀,处理了不少令人头疼的问题。   “可从我第一天坐在这个位置开始,赵大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茬,连皇上都在问我是不是私下得罪你了,导致你看我不顺。”她的哀伤活灵活现,似乎极为懊恼。   赵雍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起来,一时不知所措,慌了片刻后打着官腔,“臣并非针对沐太医,只是国家大事非同儿戏,不可大意。”   “你的意思是我代政的这些天,就像儿戏一般吗?”她绕着他的话展开发问,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就事论事。   她顿了顿,没有得到赵雍的回答,只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合适的应对方式。   沐惜月放缓了语调,“难道赵大人觉得我提拔的这些大人,德不配位?”   她代政期间提拔了不少政绩突出的大臣,能干事实,为人不错,最重要的是背景干净,祖上三代都是农民,更能知道百姓要什么。   被提拔的官员惊得抬头,随后面面相觑,再看向赵雍时不免多了怒意。   赵雍虽然也是自己一步步坐上这个位置,但没有他家族为他铺路,也走不了这么顺利,这就注定他所在的官僚派与实干派会产生极大的分歧。   往日一般都是作对争吵,只是在皇上这个话题前比较统一,现在连这个话题也无法统一了,赵雍的这一发问根本就是在质疑他们的能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纵然心中想法就是如此,赵雍也不敢表面上承认,忙为自己开脱,“沐太医误会了,臣只是考虑到国家长久的发展。”   “哦,您的意思是我提拔的这些人、做的这些决定,不利于国家长久发展?”她代政并非没有做事,那些为人称道的决定都是此刻为她撑腰的存在。   越描越黑的赵雍这时才回过神自己被她拉入了她的思维环境,大家已经都在跟着她的思路走,这种情况下,他说话只会越发不可信。   但闭嘴的话,就功亏一篑了。   赵雍力排众议,在一阵议论声中高声道,“既然沐太医说皇上三日后可上朝,若是不能便另择明主,那我们现在可否先商议出一个人选?”   这还没到三日后,就开始想着换主子了。   大臣们纷纷表示不赞同。   赵大人还在继续,“若是您无意皇位,提前商议出人选只是有备无患,您又有何惧?”   “我当然没问题,只要诸位大臣愿意,大可商量,我也可给出一些意见。”沐惜月大大方方地答应,坦荡直接。   大臣们虽然不喜他的高傲发言,但又担心三日后沐惜月真的拟了假圣旨做了皇帝,一时也不再声讨,纷纷开始低声交谈,似乎在商量哪位王爷更加合适。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了   沐惜月坐在高位上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人,心中冷笑,不由得有些心凉。   他们这些人没有感情,说的是为国家考虑,其实仍然想借机扶持与自己交好的王爷,日后也可权倾朝野。   景墨对他们来说算得上突如其来,没人认识他,也没人了解他的秉性,不等与他交好,她便接了位置,而皇上对此毫无异议。   看上去皇上比信任他们更信任这个女人,也就意味着这个女人但凡看谁不悦,那个人便有辞官退位的危险。   经过这么些时日相处,心中有鬼的大臣自然人人自危,担心某天醒来便听到她辞退自己的消息,况且这人不顾任何情面,对官僚做派深恶痛绝,让他们老一辈的人无法自洽。   希望继续肮脏龌龊交易的大臣自然希望沐惜月赶紧下台,不要耽误他们的前程,偏偏这一类人,根基最深,单是拔除几个小党羽,影响不了他们分毫。   这也是尽管全朝的人反对,沐惜月也要坚持对抗到底的原因,好在朝中并不是没有清廉官员,虽然目前势力小了一些,还不敢如何动作,但在她全力支持下,一定会逐渐变好。   大臣在议论着,她的心里也各种思绪翻沉,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态,记住他们的表情。   韩折与莫雨仍然站在原地,不发一言,没有要交谈的打算,也没有看他人的脸色,她才提拔起来的几个官员亦是如此。   看到这里,她提着的心稍稍落下,心想没白栽培这些人,关键时候还有点用。   漫长的讨论过去,久到她开始晃神,施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她,“沐太医,时间到了。”   才回神似的,叫住他们的发言,“诸位有结果了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同时站出好几个人,分别将几位王爷夸了一个遍,听上去每个人有利有弊,但都比景墨适合。   沐惜月打量着这几个发言的大臣,真当她不知道吗,这些人明里暗里都与赵雍有不少来往,至于这个强烈推荐成王的魏央,她眯着眼上下扫视,转头问其他人。   “我以为魏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若非皇上认亲,这皇位本就该由成王继承,且成王为人沉稳谨慎,大小事自有决断。”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其他大臣的反驳。   这是推荐九皇子的大臣,“成王素来与江湖势力交好,朝堂与江湖怎可混为一谈,我国国威置于何处?”   “没记错的话,九皇子一直唯六皇子尧王马首是瞻,那您的建议是在推九皇子顺王还是六皇子尧王?”她的发问有条不紊,在大臣哑言中转向另一个推荐十一皇子的,“您说呢?”   两位大臣被问得哑口无言,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赵雍,立刻被他瞪回去,示意他们不要和自己有任何视线接触。   他们三人的互动落在她的眼里很是好笑,这么明显地偏心,倒是太傻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推荐武王的,得回去告诉他他在朝廷里没有什么人气。   正这么想着呢,一直未发言的韩折站出来,拱手开口,“臣以为武王合适。”   “哦?”他方才跟不动明王似的,还以为他不会参与到这场激烈的推荐中来,对于他推荐武王的理由,她很感兴趣。   “臣在民间走访时曾偶遇过武王,彼时他刚边境回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但是却帮着几位大娘搬运粮食,看娴熟交谈模样,应当熟识。”韩折娓娓道来。   沐惜月微微点头,这倒是武王能做出来的事。   “事后臣问那大娘,大娘才说每年这个时候武王都会帮她囤好米,不够了也会派人及时送。”他继续着,“臣以为这样记挂民众,为百姓着想的人,才能做一国之主。”   她听得有些发怔,想来这也是他会逐渐站在景墨这一边的原因,他们都从村落里,一路见过太多人生百态,百姓需要什么,反抗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   “韩大人说得有理。”她信服地回答,大臣们都是揣度心思的好手,看出她的偏向,吓得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反驳。   “武王常年在边关带兵,对朝事恐怕并不熟悉,轻易交给他怕是有失妥当。”这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过是没有如他的意而已。   沐惜月看着这些大义凛然衣冠楚楚的嘴脸,对比他们丑陋的内心,着实反胃,认真不悦,“那您认为谁有资格?”   问到他头上,他又不肯说话,不同意她的决定,又不给出自己的建议,这让她如何是好?   “若是没有自己的建议,就不要开口反对。”她望着那个大臣,眼神坚定,“不然我会觉得你只是单纯不认可新皇的能力。”   质疑皇上可是一顶涉嫌谋反的大帽子,那人猛地跪下,大声求饶着。   在一旁静候时机的赵雍终于站出来,“虽然武王的确心系民众,但终究只是征战沙场的将领,恐不熟悉这朝廷内务。”   “那依照赵大人的意思?”她徐徐发问,其他人也看过去,经过刚才的争辩,眼下他的选择则意味着他真实效忠的人。   被内涵的那几位新官员也看过去,但凡他说出一个名字,他们就会默默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日后再慢慢追究。   在众人的打量下,赵雍缓慢开口,“臣以为魏大人的建议可行。”   “你的意思是,成王可行?”她替他翻译过来。   赵雍点头肯定。   沐惜月余光瞥见新官员难看的神色,实事求是,“我本以为赵大人会推荐尧王,毕竟赵大人与尧王可是私交甚笃。”   后半句话纯粹是她蒙的,这赵雍唯利是图,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怂恿其他党羽推荐与尧王甚为亲密的顺王平王,这时候转移话题恐怕也是为了给成王拉一波仇恨。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了。   果不其然,他脸色大变,睁大眼,为自己喊冤,“沐太医莫要信口开河,尧王乃是王爷,微臣何德何能与他私交甚笃?”   他不求饶倒也罢了,既然求得这么认真,想来是心虚,间接映证自己想法的沐惜月歪着头好整以暇望着他。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他情况如何   半晌没有等到回应的人偷偷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吓了一跳,嘴里忙不迭地,“沐太医,您可不能公报私仇。”   这又扯到了最初的争端上,沐惜月叹口气,不知道赵雍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她打辩论赛,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手背托着下巴,缓缓道,“赵大人是承认针对我了吗?”   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赵雍一时不查,呆了片刻,她好心解释,“若不是您承认针对我,又何来公报私仇一说?”   这也能被绕进去,他惊了惊,解释无能,破釜沉舟似的,“所以沐太医果然是在公报私仇吗?”   “我身为一国代政,自应以身作则,大公无私,若我是公报私仇之人,那我所做的任何决定不都是不可信的了吗?”这话绕得人发晕,让人不及自己思考,只认为她说得有理。   这下整个朝堂的人都暗自达成一个共识——赵雍赵大人一直在为难一个代政的女人,这下不管他任何的提议指责,他们都会在心里问一句是否针对沐惜月本人。   虽然有可能不敢开口说,但心里一旦有怀疑的种子,再策反就不难了。   赵雍铩羽而归,只能把赌注压在三日后景墨的状况上,他当然是不能来的,这成王必然也无法顺利出面,到时候只能顺位落在六皇子尧王头上。   三日内解决一个成王,不是大问题。   思及此,他不再与沐惜月斗嘴皮子,吃下这个哑巴亏,闭嘴不言。   等了片刻没有后文后,施公公才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混乱的一个早朝结束,并不算大获全胜,比起高兴,她更要开始着手下一步,按照他们商量的计划,成王这三日必然不好过。   如是想着,她匆匆回到乾坤宫,屏退下人,确认无人听墙脚后才坐在床沿,轻轻拍了拍景墨的脸,原本熟睡的人瞬间睁开,“如何?”   “如愿进行。”她抿唇,嘴角有着笑意,若是顺利,三日后,整件事都会告一段落,至少可以安静一段时日了。   景墨稍稍安心,触到她深陷的眼窝又十分自责,“若是我能多为你做一些事就好了。”   “你已经很配合我了。”换做其他人,大概早就把她当做精神病,更不会采取她的建议。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望着她,“等这件事结束,我便封你为后,届时你便不必受这些流言蜚语了。”   “到时再说吧。”现在商讨还为时尚早,尧王若真是那个背后之人,不会如此愚钝,竟然让他的党羽大喇喇地暴露。   无论怎么想都太轻易了,必然有她忽略的地方,但一时找不出来。   “不用想太多,我们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只需要静待时机便可。”一看她眉头蹙着,便知道她又开始多虑,眼下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何谈照顾国家?   她无奈地与他对视,抬手主动抚平额头的褶皱,这才道,“这样可以了吗?”   “我更希望你是真心想通了。”他的笑难免有几分苦涩,还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重新闭上眼睛。   知道有外人来了,沐惜月也整理好表情,握着他的手露出悲伤,不多时便听到外头的敲门声。   “尧王,皇上正在歇息,还请改日再来。”随后便是施公公阻拦的声音。   坐在床沿的人静静等着事态的发展,跟着便听到尧王看似谦卑实则傲然的语气,“皇兄生病,本王早该来看了,拖到这么久已然失职。”   紧接着是强硬推门的响声,她立刻起身,掩上里屋的门,缓缓走到外头,开门看着似要强硬闯入的人,“尧王,真是稀客。”   正在开门的下人手一顿,迟疑地望向尧王,似在征求他的意见,他挥挥手,“退下。”   那人才恭敬退下。   连她都不放在眼里,只遵从尧王的命令,她不禁多看了一眼,这尧王派头果然大,竟然能无视皇室到这地步。   不过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施公公毫无阻拦的意思,似乎也明白尧王这个人的秉性。   “许久不见皇兄,本王甚是想念,今天听闻沐太医在朝堂上与人发生争执,深感诧异,所以来看一看。”他的话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听上去对她都是关心。   但沐惜月却听出他话里的鄙夷与怀疑。   “多谢尧王关心,”她面色不改,有条不紊地回答,“不过是些寻常争执,不必在意。”   “你可是准皇后,本王身为臣弟,自然要随时关注你的情况。”将监视说得正大光明,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原本就对他印象不怎么好的沐惜月现在印象更差,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皇上需要静养,王爷没有别的事就离开吧。”   见她对自己毫不客气,尧王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这时候才缓和了脸色,“瞧你说的,我不过是关心皇兄罢了,他情况如何?”   说着便要越过她往里走,她立刻正着身子挡住,抬头与他对视,目光坚定,“皇上静养中,任何一点吵闹都会打扰到他。”   “我只是看一看,不会吵闹。”他铁了心要进去看一眼,立刻顺着她的话保证。   “可您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这里的安静。”她不留情面地指出来。   尧王脸色又黑了一层,低头与她对视,语气沉了些,“你的意思是不让我见皇上吗?”   “不是不让,是不能。”她纠正他的措辞,以免他到处乱说。   他冷笑一声,“在我看来,你就是不让,看来外面说的是真的,你想谋权篡位,皇兄恐怕早就被你害死了吧。”   “尧王!”她厉声叫了一句,眼神犀利,瞪着他,“请注意您的措辞,这里是乾坤宫,皇上距您只有百步,还请您思考清楚。”   被她的气势骇住,尧王一时哑声,半晌后才接道,“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不让我见皇兄?”   “三日后,您自然可以见他。”她板着脸,一字一句回答。   “三日后,恐怕那时都是你的天下了。”这急吼吼的模样,大喇喇地追问,与以往尧王的行事风格不太符合。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人都会变的   沐惜月心中犹疑,又不便直接开口询问,沉着眼盯着他,与他对峙。   “尧王,你可知你现在的每句话皇上都如实听在耳中?”她缓缓问着,牢牢挡住进去的路,不给他莽撞闯进去的机会。   尧王一呆,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我不过是担心皇兄被蒙骗,即便他知道也不会怪罪我的。”   她越看他越奇怪,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试探地强硬起态度,“皇上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即便您是尧王,若是再知错犯错,我也会让侍卫立即将您请出去。”   门口站着的人眼神一闪,眼底有些瑟缩,后退一步,又强撑起面子来,色厉内荏地,“若是三日后见不到皇兄,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便气势汹汹地拂袖离去,留沐惜月与施公公在后面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困惑与不解。   他这一出到底意欲何为,说是为了确认景墨的状况,却连进去都没有,和她嘴上争辩一番后就直接离开,怎么看都不像是非要见到景墨的样子。   更何况,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并非她往日见过的尧王。   顾兴元还在执政时她为了救出被困的皇子们,曾经与六皇子有过短暂的接触,那个六皇子沉稳冷静,还能主动填补她计划中的漏洞。   而不是刚才那个行事毫无分寸,偶尔唯唯诺诺的人。比起六皇子,他更像是跟在六皇子身后九皇子或者十一皇子。   不过这说得过去吗?怎么想这个猜测都太过荒唐。   她敛着眉思考,施公公也在分析,迟疑道,“会不会先皇去世对六皇子打击过大,封王后才会大变样?”   这猜测也就是听上去有道理,仔细想想漏洞百出,可能性不大。但除了这个解释,她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因此颔首,“或许吧。”   转身回到屋内,景墨已经睁开眼,外面的对话他尽收于耳,等她在床边坐下后才低声道,“这个尧王怎么变了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并未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各位王爷身上,他们也人间蒸发似的不出现在你的视线内,具体缘由,还得探查一番。”六皇子的到来倒是提醒了她这件事。   景墨依言点头,赞同她的说法,“不要过于张扬,此事让睦洲去办。”   武王毕竟与他们是亲兄弟,拜托给他无异于是故意为难,季睦洲闲散人一个,又来去自由,交给他再好不过。   “好。”沐惜月神色复杂地点头。   原计划等景墨醒后,便委派季睦洲新任务,让他离开京城,可眼下无人,他们的心腹也未栽培起来,只有季睦洲他们全然信任。   再等等吧,等这件事结束,引出幕后之人,就将季睦洲派走。   “对了,藏书阁之前遭窃的事处理得如何了?”这么些时日,他慢慢了解了昏迷期间的各种大事,好在沐惜月都一一解决,唯有藏书阁一事,至今毫无下落。   “我让人核对过了,丢了一些书信。”提及藏书阁,沐惜月眼神暗了暗,找不到犯事的人,也弄不清楚具体丢了什么。   登记在册的只有成本的书籍,零散的书信纸张则是单独放在一边,只登记了数量。核对完毕后只有书信丢了几封,具体时间、人物及对话内容,他们完全不知道。   触到她皱起的眉头,景墨心疼又怜惜,抬手抹平她额间堆起的小山,温柔笑着安慰,“虽然不能知道人物内容,但我们可以反向推导。”   她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里面的书信必然是皇室隐秘,就连施公公都只是听闻,没有亲眼见过,更别提其他侍卫宫女,或者朝中大臣。”他有条不紊地分析,“所以唯一可能的便是皇子们。”   目标一下缩小到几位皇子身上,沐惜月依稀做过同样的分析。   截至目前,成王已经率先搬了出去,顺王平王也捱不住流言,主动搬了出去,唯有六皇子尧王还住在宫中,平日里也鲜少出现在大家视野里。   若非今日这露面,几乎都遗忘了他的存在。   考虑到今日尧王的怪异表现,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这位六皇子了。   她眼中满是思索,已然做了决定。   当天傍晚,吃完饭后,让季睦洲守着乾坤宫,自己则带着施公公去往尧王寝宫,在皇宫深处边缘,还是反顾兴元的时候去过几次。   施公公跟在她后头一路说着皇子们小时候的趣事,六皇子打破皇上珍爱的花瓶,其他皇子跟着出来认错,二皇子更是护着他,主动交代是他唆使。   又譬如二皇子小时喜欢偷偷练江湖功夫,其他皇子便会给他打掩护,俨然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看样子小时候的大家关系甚是和谐。   这也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明显争斗的原因,各自封王就偏安一隅。   不过现在看来,有人在成长过程中悄悄有了异心,亦或者没有经受住权力的诱惑。   “成王对尧王还算疼爱。”她给出回应。   施公公弟弟笑一声,“成王对待其他王爷公主,当真就是大哥身份,把他们当自家兄弟。”   听这意思,其他人未必把他当成亲大哥。   “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人都会变的。”施公公慨然道。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尧王寝宫,还是熟悉的地点,门口宫女看到他们急忙迎上来,“奴婢参见沐太医、施公公。”   “不必拘礼,我们不过是来看看尧王罢了。”她抬手示意她起身。   “尧王早些时候出去了,一直未归。”宫女恭敬回禀,垂着头看不到她的神色。   沐惜月眼神闪了闪,“哦?可有告知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   从她嘴里也问不到什么,她思忖片刻,好声好气地商量着,“我们可以在大堂等他。”   见她铁了心一定要等到尧王,宫女亦不敢反驳,只能畏畏缩缩地应了,带着两人去了大堂候着,又极有眼力见地为他们倒了一杯茶。   等归等,沐惜月的眼睛也没有闲着,四下打量观察,大堂看上去和其他寝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装饰崭新,桌椅亮得发光,可见每日都有人打扫。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以后不会差遣你了   她边想着给自己喂了口茶,鼻子嗅了嗅,闻到茶杯的味道,这与经常用的味道不同,透着一股新鲜。   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施公公,后者会意端起喝了一口,放下后与她对视一眼,两人感受相同,她敛眉,正要说什么,看到宫女从偏殿一侧抱了一堆被褥出来。   大概是挡住了视线,宫女并没有看到他们,兀自从他们跟前经过,还喊着同伴,“这被子该洗了,我先去。”   “好。”另一个在外打扫的宫女答着。   两人对话自然,没有任何小心翼翼,似乎并不担心被主人训斥。   约莫过了小半刻,茶换了两壶,仍然没有等到人回来,沐惜月开始频频看向大堂内燃着的香烛,盯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按理说尧王去了乾坤宫就该直接回寝殿了,更何况这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尧王短时间怕是回不来了,沐太医不如改日再来?”接见他们的宫女再次换茶时低声请示,面上抱歉几不可查,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   沐惜月不着痕迹地追问,“王爷经常这样夜不归宿吗?”   “夜不归宿很少,一般都很晚才回来。”宫女如实回答,“您若是有事找王爷,不如交由奴婢转告,或者在子时左右前来。”   子时左右,那确实很晚。只是这尧王长时间这么晚回来,守宫的侍卫竟然没有上报过。   “不必,也不是重要的事,只是看看他罢了。”她笑着婉拒,放下茶盏起身,“既然回不来,那我也不叨扰了。”   “沐太医慢走。”宫女一直送到门外,垂着头恭送。   沐惜月余光还在瞥路过小路时周边的杂草,看样子很久没清理了。   这宫里忙来忙去的宫女也极少,这么长时间只看到不出五个,且神情放松,不似宫里有主人,可又确有人住。   原本被她否掉的荒唐的猜测再度浮现脑海,但摸不清尧王这么做的动机是何。   走出好大一截,施公公才低声道,“尧王似乎不在宫中许久了。”   “看上去的确如此,我让人调查一下顺王平王的日常活动,相信能更清楚。”沐惜月心中依然有了主意,阔步向前。   人手紧缺,她只能叫来武王,却没说多余的事。   “有事找我吗?”一直认为自己毫无用处的武王兴致勃勃地跑来,在她身边打转。   “最近朝堂动荡不安,为免景墨落人口实,我打算去看看其他王爷。”她掩饰最初的目的,打算暂时瞒着武王。   武王连连点头,“可以,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弟弟们了。”   顺王平王虽然没有自己的主见,在武王眼中却是可爱的弟弟,立即同意她的建议。   交代好宫内的事,她稍微收拾收拾便打算跟着他出宫,临走前景墨不放心地拉住她的手,现在朝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她,稍有出错,便是万劫不复。   偏激的人做出直接伤害她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有武王在我身边,你还怕有人伤害我?”沐惜月打趣着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后日便是见分晓的时候,这赵雍估计也快沉不住气了,想必这几日正奔走相告制定扳倒她的计划。   虽然为了引出他背后的人,这一招大费周章了一些,却能逼得他们更近一步,让更多蛛丝马迹浮出水面,若她和景墨能够抓住机会,将这些蛛丝马迹牢牢掌握,也就不枉这一遭。   出宫并未惊动太多人,只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没有随侍的沐惜月孤身一人,武王充当她的侍卫。   顺王平王的府邸相隔并不远,不过半刻钟路程,顺着大路先到达顺王的府邸,门口侍卫刚要阻拦,一看武王从马车上走下来,吓得噤了声,瞬间换了脸色。   “参见武王,请容属下通禀。”侍卫恭恭敬敬。   “去。”在其他人面前,武王称得上器宇轩昂,不苟言笑,长久征战沙场混迹军营的生活习惯让他看上去冷酷疏离。   侍卫立刻转身离去,不多会儿便急急跑出来,“顺王请您进去。”   他背着手往里走,沐惜月不禁摇头与他并肩,刚要踏进门槛,侍卫一只手拦过来,硬邦邦地,“只有武王可以进去,随侍留步。”   听到他的“随侍”二字,沐惜月与武王都呆了呆,后者直接虎着脸骂他,“没长眼睛吗?这可是沐太医!”   侍卫吓得不敢吱声,忙不迭地道歉,“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武王海涵。”   “再有下次,你也不用在这里待了,顺王不需要一个连人都不认识的侍卫。”对待他人,他意外地严苛,换句话说就是护短。   被护的人眨眨眼,主动为他求饶,“不必为难他,他也是听命行事。”   那侍卫抖了抖,不敢再说话。   两人往里走,武王显得有些陌生,若非有人带路,恐怕他会走到其他地方去,她看出来,低声问道,“你没有来过顺王府邸?”   既是他疼爱的弟弟,怎么着都应该来过吧,况且顺王搬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这期间武王一直在京中。   “这不是忙吗,担心你又担心皇兄,还有一个睦洲整天到处跑得罪人,多少次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他都不知道。”提到这,他分外无奈。   景墨与沐惜月也就罢了,季睦洲为了完成任务当真不管不顾,谁的府邸都敢闯,没被发现倒也罢了,被发现了只得他出面摆平。   不过一心只飞檐走壁完成任务的季睦洲哪里注意过这种细节,到现在都不知道。   听出他语气的无奈和幽怨,沐惜月又好笑又愧疚,连连保证,“以后不会差遣你了。”   “别,有需要还是多想想我。”她要是不差遣他,他连季睦洲的面都见不到,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稳住景墨的位置。   比起其他兄弟,他更信服景墨,除开他嫡长子的身份,还有他的行事作风,以及他身边的沐惜月。   这样的组合看上去可比其他兄弟要稳妥多了。   若是朝堂不稳,他这个王爷更加坐不稳,深谙这道理的人一心只想辅佐景墨。   说笑间到了大堂,顺王正坐在最中间喝茶。 第三百八十五章 都是分内之事   一见他们人影他立刻站起身,笑容堪称讨好,“七皇兄和沐太医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转转?”   “早就该来了,是我的疏忽。”沐惜月站出去,冲他笑着行礼。   他连忙叫人上茶,请了两人坐下,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沐惜月与他并不熟稔,说是来看看也只是探情况,没有准备合适的话题,倒是武王在察觉到尴尬后立刻开口,“你搬出来这么久,也不说请我来做客,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被这么一质问,他吓得脸色大变,立刻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解释,“七皇兄,我可是给你发了不少请帖。”   他不说还好,一说武王脸色便严肃起来,追着他问道,“你给我发了很多请帖?”   “是,从搬来安顿好后我便给你发了请帖,但从来没有回音。”顺王擦擦额头的汗渍,虽说是个王爷,看上去却有点怂。   一旁围观的沐惜月都惊呆了,一向知道顺王没什么主见,但不至于如此怂包吧,就算是被哥哥骂,也不必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而武王则在思考请帖的事,但凡有请帖都会亲自送到他手上,这顺王的请帖没理由收不到,看他这样子也不敢向自己撒谎。   回去再问问。   武王拉着他开始问各种日常,偶尔会聊到小时候,他是聊得开心,但顺王全程小心翼翼,并时不时地偷看沐惜月的脸色。   “若父皇没有驾崩,现在我应该还在外驻守,你可就没现在的安逸日子了。”武王悲伤怀念里夹杂着玩笑。   顺王讪笑着点头应和,那模样怎么都像奴才。   沐惜月沉吟着插话,“为何这么说?”   “我最喜欢拉着兄弟练武,二哥六哥自然是不会陪我的,只有两位弟弟能被我拉来。”他解释的时候没有丝毫自觉。   她不禁扶额,“难怪他们怕你。”   “可不是怕我。”他急忙解释,“我对弟弟们十分温和的。”   没听他的话,她只看向顺王,顺王尬笑着也不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单方面输出的武王终于感到疲累,再说了一长串后叹口气,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家弟弟,“你现在怎么这么闷,一直都是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   听到他的逼迫,顺王才迟疑地开口,“我只是怕打扰了你的兴致。”   一开口还是这样的话,真是没劲儿。   一直在旁观察的沐惜月不禁开始打量起这个人来,以前见到的九皇子,怂是怂了些,但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顶多就是附和大家的意见。   眼前这个,见了自家哥哥,跟奴才见了主子似的,半天憋不住一句话来,武王聊以前的时候也都含糊应着,看上去漫不经心。   不对,与其说是漫不经心,不如说是一问三不知的茫然。   她凝眉,不经意地开口,“当日推翻顾兴元,还多亏了你们的帮忙,要不是顺王答应挖地道,这皇宫还不一定出得去。”   说着观察着他的脸色,对面讶然一瞬,立刻回答,“能帮到沐太医是我的荣幸,还好顾兴元被扳倒了。”   她不动声色地与武王对视一眼,又低头看向顺王双手握着杯子的姿势,越发迷惑,但也观察不到更多。   倒是聊了一路的武王忽然噤声,仔细看了他很久,才道,“你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出去也没事,府中还有许多需要整顿的地方。”他又是那副讪笑模样,引来武王更深的沉默。   半刻钟后,两人从顺王府邸中走出来,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沐惜月率先开口,“我怀疑这顺王……”   “被掉包了。”这是武王肯定的语气,他眉头皱紧,“顺王虽然谨小慎微,但会定期去花鸟市场逛逛,刚刚试探,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还有,那地道分明是尧王同意的,你刚才说的时候他也没有反驳。”   武王越说声音越沉,“在京城里将王爷掉包,我敢肯定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武王,您可是有何想法?”沐惜月平静发问。   目前他还不知道宫中尧王的异常,却能推出这么多,足见对方行事之张扬,这是令她最为疑惑的地方。   若是有密谋,自然应该掉包得更加稳妥一些,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不论如何,先去平王那里看看情况。   两人达成一致,上了马车赶到平王府邸。   平王府上侍卫比顺王府上侍卫知事许多,认出是他们后直接将他们带到大堂等候,片刻后平王从里屋走出来。   “七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他自然上前,咧开一个真实的笑容,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坐下,招招手,“把本王带回来的普洱茶泡上。”   丫鬟应声下去。   随后他才转头冲沐惜月道,“沐太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敛着笑回应,刚才顺王府里的怪异感觉散去,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   “近日朝中动荡,我也听说了不少。”平王脸色忽而变得忧愁,“父皇去后,各方势力雨后春笋般涌出来,大臣们一时惶恐,情绪不稳也是正常的。”   她仔细听着他的话,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武王摆手为沐惜月和景墨叫屈,“那些大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若不是沐太医与皇兄力挽狂澜,现在这朝中早就乱成一团,哪里还有他们敛财争吵的机会。”   听着的两人不知怎么默契发笑,随后沐惜月才道,“不过是他的本职,你可千万别夸。”   平王也跟着道,“皇上与沐太医为了国家上下劳心劳力,如今还要挂念兄弟心情,前来慰抚,着实不易。”   “倒不必戴高帽,都是分内之事。”这平王善意不明的夸赞总会令人惶恐,她摇摇头否认,谦逊回驳。   “九弟最近有来找你吗?你们关系一向不错,府邸又相邻。”武王骤然发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的眼神神态。   他怔了怔,才摇头,“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七哥才从九哥那儿来,没见到吗?”   “见是见到了,只是和我认识的不大一样了。”他满面疑惑,复述方才顺王的异常反应。 第三百八十六章 看上去很正常   愣愣听完的平王迟疑道,“他不是最爱去花鸟市场了吗?怎么会一直不出门?”   “我也不知。”   “许是父皇驾崩打击太大,所以才导致他脾性大变吧。”他如是猜测。   这似曾相识的理由沐惜月曾经在施公公嘴里也听到过。   怔忪一瞬,抬眼看向平王,“先皇驾崩,的确是一大憾事,但皇上、武王、成王都在尽力撑起整个国家,顺王这只怕太过脆弱了。”   一个皇子,早该学会生死离别的道理,先皇走得明朗坦荡,还拔除了国家一大毒瘤,身为儿子悲伤理所应当,但更多的当是骄傲、愤懑、复仇等情绪。   顺王这莫名其妙的自暴自弃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九哥一向心思细腻,对父皇敬爱有加,如今父皇陡然离世,他的精神支柱随之崩塌,变成现在这样也情有可原。”平王的解释一句接一句,乍一听上去很有道理。   沐惜月抿了口茶,沉默听他说着,等他听了后才道,“那尧王也是如此吗?”   口若悬河的人一顿,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何时见过尧王。   好心解释的人淡淡开口,“昨日尧王来乾坤宫大闹了一番,让我头疼不已。”   一听到“大闹一番”四个字,平王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武王,似乎在求证,后者只是听沐惜月提到过,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尧王一向冷静自持,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的问题恰好也是沐惜月的疑问,性格改变绝非一夕之间,更何况先皇驾崩后一段时间内他都表现得十分正常。   要说是因为先皇驾崩,未免太牵强。   “我也正好奇,所以叫了武王来问问你,看能不能知道什么,毕竟平日也就您与尧王来往密切。”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后者在她话音落时眼神躲闪,忙笑着道,“在宫中时,我与六哥来往的确比较密切,封王后来往就少了。”说着看了武王一眼,“这点七哥应当最知道。”   来往减少本人抿唇微笑,透露出一丝尴尬,无从辩驳,他微咳一声转移话题,“能理解,但是尧王没有找过你吗?”   “自从我们搬出宫后,尧王便极少出宫,更别提和兄弟见面。”平王一五一十地回答,表情诚恳,不像在撒谎。   “虽说各自为王,但到底兄弟一场,多少还是要互相走动关心一下。”沐惜月笑着给话题收尾,对几位王爷闭口不言。   又聊了会儿天,平王话题一转,忽然说到景墨身上,“后日便是三日之限,沐太医有把握吗?”问得真挚,乍一听没有任何话外之音。   但实际上面上问的是她对自己的治疗方案是否有把握,想说的却是她是否有把握圆了当初在朝堂上放的话。   “难得平王挂念,皇上正在良好康复中。”她的微笑礼貌官方,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还顺嘴说了一句,“关于皇位的候选,想必平王也听说过了。”   他一怔,拿不准该不该回答,片刻后才道,“自然是听说了,不过几位哥哥都有自己的主张,任谁坐上皇位,相信都会把国家治理得更好。”   听上去是那么回事,她垂眼思考一瞬,将脱口而出的问话吞回去,从一开始他就极力撇清自己和尧王顺王的关系,想必是料到了什么。   既然如此,不管她怎么开口问都没有意义,反正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今日叨扰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眼看天色渐晚,担心施公公一人应付不来,她决定启程回宫。   武王本就是陪她出来,见她要走,自然也不会多留,跟着起身,一同与平王道别。   平王一路送到王府门口,他们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招手邀请他们下次再来,一一笑着回应,关上车帘后她的脸立刻垮下来。   这顺王和尧王肯定有问题。   回到皇宫,刚下马车,宫女走上来回禀,说是尧王早些时候想请她过去,没曾想没见着人,故而作罢。   她看了那宫女一眼,确认着,“是尧王请我吗?”   “是。”宫女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恭恭敬敬地回答。   “好。”她看向还没离开的武王,“正好武王也许久没见过了,一起吧。”   两人跟着宫女往尧王那边去,昨日找人不在,今日主动来请,必然有问题,正好也请武王一起甄别这真假尧王。   大门一如昨日,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到宫女投过来的视线,等看过去,她们已然收回眼神。   “听闻昨日沐太医来找过我,可有何事?”正想着,尧王春风满面地走出来,没了昨日的嚣张跋扈,眉宇间是的皇子特有的贵气与自信。   与昨日的尧王又有所不同,她彻底迷惑,盯着尧王,“昨日斥责尧王,我深感自责,故而想登门道歉,以表诚意。”   “昨日是我莽撞,与皇嫂无关,莫要放在心上。”他接话行云流水,文质彬彬,丝毫不见昨日的张扬无礼。   “我也正奇怪,往日尧王彬彬有礼,怎的忽然像个乡野村夫,只知大吼大叫。”沐惜月故意夸大其词,紧盯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   对面的人神色未动,倒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听信谗言,未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才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回来后出去调查一番,又仔细问了二哥,这才明白。”   难道昨日下午是去找成王了吗?   “等待之时,我与宫女聊过一二,尧王总深夜才归,怕是会有危险,如今动荡不安,觊觎皇室的大有人在,还请尧王保护好自己。”她换个说法,套着他的话。   尧王顿了顿,随即笑开,“宫中烦闷,不免想出去走走,回来得迟了些,有劳皇嫂挂念。”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看似都答了,其实都没答,什么信息都没有,加深了沐惜月的疑惑,这尧王看上去很正常。   偷偷与武王交换了一个视线,后者眼中也是肯定,眼前这人便是尧王本人。   得不到答案,多留无益,她寒暄完便打算离开,刚起身,偏殿忽然传来“哐——”的一声,惊得三人同时回头。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成王遇刺了   宫女急急忙忙跑进去,随后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宫女抱着一堆碎片跑出来,看了武王与沐惜月一眼,又瑟瑟看向尧王,垂头迅速离开。   “看来是宫女笨手笨脚打碎了花瓶,让你们见笑了。”尧王已然恢复如常,抱歉笑着,伸手送他们出去。   离开尧王寝宫,沐惜月抿唇一直没有说话,余光不时往后飘,她的听力没有问题,方才宫女与之交谈时,分明是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   况且这里的宫女她昨日才大致见过,今天进来时前前后后几乎见了个遍,里头又一直静悄悄的,应当没人才对。   “尧王顺王到底在搞什么?”武王打破沉默,话里满是不解,以及隐隐的慌乱。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手足相残,在他眼中任何都比不上兄弟和睦来得重要,这皇帝谁坐,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不过是辅佐地尽不尽心的差别。   “不知。”沐惜月叹口气,“偏殿里的人,是个男人。”   “嗯。”武王的肯定回答基本就是事实,他是习武之人,感官更加发达。   之后两人同时无言。   回到乾坤宫,武王只送到门口,在她进去时低声道,“我会一直站在你们这边的。”   “多谢武王慷慨大义。”这种动摇时刻听到坚定的支持是一件十分暖心的事,她总算露出一些发自肺腑的笑,目送他离开。   屋内等候多时的景墨在听到关门声后扭头起身,冲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如何?不顺利吗?”   从她进来便是眉头紧锁,看来过程不是那么顺利,他不禁心疼。   “还算顺利,只是我无法理解。”在景墨面前,沐惜月卸下一身防备,软软地靠着他,将外出见面的事一五一十道来,“顺王应该是在给尧王打掩护,但这期间,尧王去哪儿了。”   这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事,也是最无从得知的。   既然尧王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溜走,想必已有防范,在对方有防范的情况下要弄清他的去向,难上加难。   更何况之前疏于监视,现在要查只是大海捞针。   越想越无望,一想到他可能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埋了埋伏,她就寝食难安,如芒在背,局势本就不利于她和景墨,这样无异于雪上添霜。   本以为只是勾条小鱼,没想到会扯出这么一件更让人惶然的事。   “不必担忧,我们提前知道是好事,这样就多了很多时间去调查,总比到时候被人一网打尽强,不是吗?”他眉眼弯弯,笑得很好看。   从前都是她努力逗他笑,现在情形一转,他反而成了疏导的那一个。   这改变都是因为沐惜月。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她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足以冲散一切怀疑慌张,稍微安定一些,骤然想到尧王寝宫里那个地道,来了精神,“尧王会不会是利用地道回来的?”   毕竟若他在奇怪的时间点频繁地进出皇宫,侍卫不可能不报,即便运气再好,也有湿鞋那天,且季睦洲天天在宫中来来去去,不可能没有察觉。   经她提醒,景墨也想起那个地道来,深以为然地点头,继而道,“不如派人在洞口守着,暗中监视跟踪。”   她刚要点头答应,又摇摇头,“不能太过明显,今天过去尧王应该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怀疑,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利用地道,倒是可以找本就在周围的人,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   地道出去就那么一点地方,陡然多个人蹲着,心思敏捷的尧王定然能瞬间发现,只有找本就在那里的人才最稳妥。   这得亲自出去逛一逛才行。   说话间,打探的季睦洲回来报告消息,却道几位王爷十分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沐惜月点点头,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尧王寝宫里那条地道通往哪里吗?”   他一呆,颔首,“记得。”   “那有劳你跑一趟。”将具体任务内容同他说了一遍,他一一记下,确认没有其他事后转身离开。   全然变成他们大手的季睦洲一板一眼地执行各种任务,不求财不求权,这样让沐惜月更加心软愧疚,总有一种在利用他感情的折磨。   见她呆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景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张嘴要说点什么,想到季睦洲对他们的贡献,话又吞回去,实在无法开口。   思来想去,只好伸手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才有她是属于自己的真实感。   陡然被抱住的人一愣,下意识地搭上他的手,以为他在烦闷,温声询问,“怎么了?不是才劝我不要皱着眉头,自己怎么不开心了。”   她皱眉头是因为国家大事,可他皱眉头完全是那点明知多想的风花雪月,这让他羞于启齿,收紧了手,靠在她的头上,“看你每日担心发愁,我只是心疼。”   “你也就轻松这一两日了,之后我可就撒手不管了。”沐惜月笑着回答,试图缓解气氛。   景墨只是微微勾唇,看上去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善于琢磨人心思的沐惜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只是牵扯到季睦洲,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就装聋作哑。   次日清晨,尚在睡梦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叩叩叩”催丧似的敲门声惊醒沐惜月,她睁眼起身,按住跟着要起来的景墨,替他掖了被子,披衣下床。   “怎么了?”   外头是一个着急忙慌的侍卫,见她出来飞快道,“成王遇刺了。”   她的眉头瞬间揪紧,成王遇刺?这胆子也太大了,“我随后就到。”   打发了侍卫,她转身匆匆穿衣,并叫醒偏殿的施公公,让他帮忙看着乾坤宫,自己则大步出去,暗卫应声而动,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好在成王府不远,快马加鞭两刻钟到达。   尽管才是凌晨,成王府灯火通明,远远便听到里头嘈杂的哭闹声,她从马上跳下,疾步往里赶,早就等在门口的丫鬟立刻将她引进去。   路上尽量冷静地描述着,“王爷忽然倒地抽搐,嘴唇青紫,像是中了毒,饮食已经送到房间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但不至于击溃他   到底是王府里的丫鬟,虽然担心王爷安危,却能条理清晰地报备,并准备好她等会要检查的东西,沐惜月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房内成王正躺在地上,已经停止了抽搐,她散开众人,掰起他的下巴,擦干净白沫,打开口腔,查看里面是否有异物。   一边的随侍丫鬟觉得她侮辱了成王的尊严,看她在那儿掰来掰去,没忍住道,“这可是王爷,您多少尊重一些。”   方才领着沐惜月进来的大丫鬟立刻横了她一眼,阻止她说话,并屏退其他下人,“这里有我和沐太医就行了,你们退下。”   这才知道面前人是沐太医的丫鬟脸色一变,行了礼立刻退下。   房内清空,只剩下三人,沐惜月这才觉得呼吸轻松许多,她仔细检查了一番成王的状态,转头吩咐留下的大丫鬟,“打点温水来。”   大丫鬟垂首应了,转身匆匆离去。   沐惜月熟练地替成王清理着喉咙间的异物,等大丫鬟拿来她需要的东西,有条不紊地继续处理着。   “沐太医,成王他情况如何?”大丫鬟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担心弱了些,但心仍然高高提着,眼睛一眨不眨。   她按部就班地抢救,“无妨。”   问题不大,只是寻常的食物中毒,纵然在这个时代来看有些困难,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过去,她洗干净手,擦擦干,“把这里收拾下,扶成王去床上休息。”   大丫鬟见她面上平静,毫无焦虑,明白问题不大,松了一口气,忙叫了侍卫将成王抬到床上,又仔细掖了被角。   整理干净的沐惜月走出房间,等着大丫鬟的时候打量了周边路过的丫鬟一眼,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有一个女主人出来看看。   本以为成王应当有不少妻妾,如今看来竟然是孤家寡人一个吗。   不多时,安排妥当的大丫鬟才缓缓走出来,停在她身边,“沐太医可还有要叮嘱的事项?”   “注意他的饮食起居,你方才送的饮食我会一一检查,这期间你费心了。”她收起思绪,和缓地交代其他注意事项,收起八卦的心情。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大丫鬟规规矩矩地行礼。   沐惜月没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问话堵在嘴里,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大丫鬟主动开口,“成王对感情之事一向不太在意,奴婢自成王幼时便随侍左右,如今幸得恩惠代为管理王府大小事。”   原来如此,她缓缓点头,表示了解,“成王有你是他的幸运。”   “不敢当。”大丫鬟礼貌回应。   虽然没有问为何不干脆立她为妃,想想这也不是她该管的事,便闭嘴不言。   “王爷身体确无大碍吗?”送她到王府门口,大丫鬟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已经都处理好了,你须得亲自伺候左右,不要给人可乘之机。”沐惜月面色严肃些叮嘱着,尽管不知是谁无脑到这地步,但一次不成功,很可能就会来第二次。   “是。”事关成王安危,大丫鬟肃穆应了。   回乾坤宫的路上,沐惜月再三思考,仍然觉得就此回去成王风险太大,还是应当等着他醒来,询问一下相关事宜。   “返回成王府。”她当机立断,吩咐车夫送她回去。   半刻钟后,马车再度停在成王府前,她下车进去,门口侍卫没有阻拦,放任她进去。   “沐太医,奴婢刚派人去追您。”迎面走来大丫鬟,看到她后陡然松了一口气,忙道,“成王有了意识,想和您说话。”   “好。”沐惜月立刻跟上去,房间内,丫鬟忙里忙外,见到她时没了最初的不恭敬,纷纷行礼后离开。   成王正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听到响动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皇嫂对皇上未免也太关心了,救了人就直接离开,也不关心前因后果了吗?”   才从地府走了一遭的人竟然还有闲情开玩笑,沐惜月摇摇头,在床沿坐下,“成王误会了,我以为你要到傍晚才会苏醒。”   虽然他说的是对的,的确是挂念景墨状况,她才会急匆匆地要往回走。   “所以成王想说什么?”回到正题,她敛起神色问道。   “关于我中毒的原因……”他开口。   “饮食我正在化验。”以为他在问自己原因,她跟着接话。   他微微摇头,沉声道,“是尧王给我下的毒。”   沐惜月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如此肯定,“难道尧王当着您的面下毒的吗?”   闻言成王笑了笑,“那倒不是,只是我中毒前,只喝过他送上来的茶。”   “这……”她一时结不了话。   成王是当事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的状况,他这么说必然也不是空穴来风,但他和尧王喝茶的时间点……怎么想都不太对。   此前她与武王才拜会过尧王,这短短时间间隔,尧王从皇宫到达成王府,再蓄意下毒,作案时间也太紧张了。   “您确定吗?尧王是何时拜访您的?”她迟疑地求证,脑袋飞速排除。   “昨日下午。”他细细回想,复述着昨日行程,“下午他忽然来找我,和我寒暄了一会儿,又说带了特产的茶,我喝完后便开是有些不舒服,晚膳便未吃。”   沐惜月竖耳聆听,那个时辰她正在拜会顺王平王,实在无从得知尧王是否在皇宫内,脑内灵光一闪,多问了一句,“昨日见到尧王时,您可有怪异感?”   “怪异感?”他透出些许疑惑,顺着她的问话分析,犹豫地回答,“与平常的确有些不一样,但我只以为是父皇去世的影响,并未多想。”   先皇去世,真是一个极好的理由,任何异常都可以被原谅被忽视。   她默然不语。   “怎么了。”成王读出她不平常的沉默,追问着。   在说与否之间挣扎着,纵然成王一直还算坦诚,但这毕竟是个严重的指控,且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思忖后回答,“皇上只是担心尧王承受不住失去先皇的痛苦。”   “那倒不会,六弟虽然年纪比我小,但向来成熟,父皇去世是个打击,但不至于击溃他。”他信誓旦旦。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这举措又有何错   这让沐惜月对尧王的怀疑愈发深重,来找成王的必然是假尧王,彼时真尧王留在皇宫,以待他们随时拜访检查。   可尧王如此工于心计之人,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来?   暂时想不出前因后果,她将这问题搁置,转而问成王,“您认为他下毒是何动机?”   “或许是因为朝堂上大臣的发言。”他苦涩笑了一声, 看来朝堂每日发生的事,他心里也都有数,不知他对那些大臣的推荐又如何看待。   “赵大人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凭尧王的机敏,不可能意识不到。”她低声同他分析,现在动手,无异于告诉大家尧王觊觎皇位。   “这也是我不解之处。”他长长叹口气,露出些无奈,面上似有苦痛之色。   沐惜月这才想起他的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忙止住话题,“王爷先行休息,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有劳沐太医。”他一本正经地道谢,在她起身往外走时追加了一句,“嘱咐他们莫要将我痊愈之事张扬出去。”   “好。”的确不宜张扬,她一五一十代为转告,大丫鬟一一吩咐下去。   自此外头只有成王中毒的传言,越传越离谱,状况越传越可怖,到最后就差说他化为一滩脓水。   晚些时候果不其然有人来成王府探个究竟,皆被大丫鬟挡回去,说王爷传令概不见人。   到了暮色四合,成王中毒身亡的消息已然在京城大小街巷传开来,听着探子最新来报,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退下吧。”沐惜月屏退来报的侍卫,低声与景墨交谈,“赵雍不会蠢笨到这地步吧,会信这种小伎俩?他从未亲眼见过你昏迷在床。”   能做到这个地位,心思都是绕了又绕,他们可谓是初出茅庐,怎么会轻易斗过这些老狐狸,倒不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只是她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   调查相关人员的行程格外容易,且他们都老老实实活在皇上派出的探子眼底,仿佛没有察觉到探子的存在似的。   “走一步算一步,我们无法撤退。”这些人,此时不解决,日后也会正面相撞,既然有这个机会,不管成功与否,权当探探对方的底。   “更何况,有先皇遗诏在手,他们也不会质疑你的位置。”他们并没有后顾之忧,最坏的解决也就是部分官员对他们更加持怀疑态度。   这种态度总有一天可以扭转,只是需要一点付出而已。   她倒不是十分担心,心里跟明镜似的大臣早就站好了队,剩下的就算折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天下人才那么多,正好栽培他们的心腹。   理清头绪,沐惜月轻松许多,对景墨笑着,“今日早些休息,明天就要上朝了,精力可要充沛一些。”   他无奈一笑,摸着她的手,“这些时日,我唯独睡眠够了。”   恨不能把前些年缺失的都补回来。   “休息好就是最大的福气。”   然而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好,直到天光破晓,他们只是浅眠片刻,不等施公公叫起床,两人便自觉起身,同时穿衣洗漱。   有无宫女已经没什么很大的差别。   自知帮不上什么大忙的施公公只是帮景墨披上厚重的外套,替他正好的头冠。   穿戴好的两人交换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大殿上朝臣屏息等着,有的甚至不顾礼仪张望着来时的侧门。   “皇上驾到——”施公公高高的通报声响起。   百官同时跪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意料之外的是个清脆的女声,这一切与半月前如出一辙,大臣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担心真的被赵雍猜中事实。   赵雍冷笑一声,走上前,“沐太医不会忘了自己的承诺吧。”   “当然没忘。”沐惜月淡定一笑,走上台阶,在龙椅旁的座位坐下,坦然告知,“并非我想出来,只是听命于皇上罢了。”   她话音刚落,后殿便传来一阵沉稳规律的脚步声,穿着大黄龙袍的人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张越发严肃沉默的脸令大臣感到一阵无由的窒息,默契地一声不吭。   景墨冷漠地扫了眼前一瞬还在闹腾的诸位大臣,坚定缓慢地踏上龙椅,转身落座,声音低沉威严,“听闻朕休养时诸位大臣对惜月的代政不太满意?”   大臣们瑟缩地看了彼此一眼,不敢说话,万万没有想到他重新掌政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他们的麻烦。   “臣惶恐。”大臣们见他听不到回答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受不住这挤压空气的沉默,纷纷跪下认错。   龙椅上的人一言不发,只看了施公公一眼,施公公会意站出来,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圣旨,徐徐展开,“朕感念沐太医之恩,特封她为后,择日举行封后大典。”   “这……”   简短的圣旨犹如一阵惊雷砸向寂静大地,原本安静的大臣再度沸腾起来,赵雍忙出面反驳,“立后乃国家大事,万不可如此儿戏,还望皇上三思。”   “儿戏?”他冷笑一声,“朕的婚姻大事难道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大臣们噎住,若是这么说,他们的确没有资格管他的封后人选;但自古以来,能坐上后位之人,身世背景皆未皇亲国戚,这沐惜月横空出世,背后毫无势力,对国家无益。   韩折难得跟着站出来请他三思,“先皇后乃是前相国亲侄女,即便如此,当初先皇立她为后仍然经历了非议。”   “父皇力排众议也要立母后为后,那朕这举措又有何错。”他眯着眼,压根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大臣们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阻拦,魏央抿唇,骤然开口道,“丞相之女刚及笄,温文儒雅,知书达理,当是皇后人选。”   沐惜月脸色微变,眼神淡漠扫过去,却见魏央垂着脸,没有丝毫心虚与慌张,只是理直气壮地做了本质之事。   “那丞相之女,能帮朕平定辽安县灾祸吗?能让朕起死回生吗?”景墨铁了心要护着沐惜月,舌战群儒,稳如泰山。 第三百九十章 又该如何自处呢   知道这是他一个人的战场,她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当做蛊惑,因此她只是静静观望着事态发展,并悄悄观察发言的大臣——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   “这些事自然有太医去做,一国之后并不需要掌握这些。”魏央话里话外都是对沐惜月身份的鄙夷,眼神都不看过去,只是垂着头为自己的发言辩驳。   “魏央魏大人,你这话是抹杀了惜月代政时的一切功劳吗?”他语气更沉,听上去有些生气,周围大臣偷偷暗示魏央不要再说。   可他全当耳旁风,一板一眼地,“并不是,只是立后毕竟是国家大事,日后太子也会成为国之根本,当然要慎重考虑。”   “这便是朕慎重考虑的结果,诸位不必再议,日辰选好,朕自会通知。”他不容置喙地打断他们的话,板着脸。   魏央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再辩解,莫雨插过去一句话,“既然皇上有自己的决断,我们做臣子的自然要全力支持。”   听上去像是讨好,但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旦确定这个人他可以追随,他便会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作为收尾,他说完后再无大臣站出来反对,大家默然不语,有几个视线不住地往赵雍那里瞥,似乎在等着他发话。   赵雍此刻也内心混乱,虽然猜到沐惜月可能会有后手,皇上也未必是真的昏迷,但想到小桃再三的保证,他选择相信最初的判断。   没想到还是被她摆了一道。   这皇上更过分,直接宣布立她为后,藐视大臣和列祖列宗,简直是让皇室蒙羞,但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建议都遭到他的反驳。   这个时候他便知道皇上经此一事,已经逐渐强权起来。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   “赵大人,你还有问题吗?”见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赵雍,景墨的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低声问道。   语气却没有半分询问或者商量,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   “没有,臣愿永远追随皇上。”他立刻回答,诚恳真挚,若非沐惜月与他打过交道,几乎就信了他的话。   “那就好。”景墨点头,翻过此页,“诸位还有奏本吗?”   大臣们鸦雀无声,今日就没打算上奏,只是纯粹看看皇上是否会如约出现,没想到不禁如约出现,还带来这么劲爆的消息。   “既然无事,便退朝吧。”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说着起身,要下台阶时又顿住,朗声道,“惜月已然是国母,还望日后各位记得礼节。”   说着伸出手,沐惜月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两人互相扶携着去了后殿,施公公高声着,“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大臣们同时跪下,或不情愿或惊疑,“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等人消失在后殿,他们才三三两两聚做一团,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交谈,“皇上未免也太大胆了一些。”   丞相黑着脸,拒绝任何人的搭话,他的爱女一直捧在掌心怕化了,怎么到了皇上嘴里就被贬得一无是处,难道还比不上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林丞相,皇上只是护妻心切,还望您莫要放在心上。”韩折路过他,瞥见他的黑脸,温言安慰。   林德不置可否,大步往前走,“皇上的想法,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揣测不得。”   听他话里还有怨气,韩折知他劝不好,也就不再说话,拱手离开,留林德一人在后头暗沉着脸,满脸抑郁。   诚然,他感激皇上提拔之恩,只是皇上的话还是伤到了他,况且这大臣们个个都是谈论是非的嘴,万一传到女儿耳朵里,不知又要暗自神伤多久。   毕竟从皇上登基后,他便不止一次听到她念叨着新皇的各种好,一直巴巴地盼着能进宫。   他兀自纠结着,那边和党羽说完话的赵雍缓步走到他身边,“林相,委屈您了。”   开口便是一句他委屈了,他可当不起,连连摆手,“不能这么说,皇上如是绝端自有他的道理,我只是单纯有些失落。”   “万一不是皇上本意呢?”赵雍忽而压低声音。   林德惊疑地看着他,“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没有乱说,您想,若皇上真的想立她为后,为何早不说?为何沐太医说皇上什么时候能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他声音越说越低,全然是对皇上决定的怀疑。   “沐太医是太医,当然她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林相无法理解他的怀疑,医嘱都不听了那要听谁的。   他的耿直出乎赵雍意料,他愣愣地看着林相爱摆脱他后快步离开,摸摸鼻子,感觉碰了一鼻子灰,这闭门羹吃得猝不及防。   “不必灰心,林相最宝贝的就是他的女儿。”旁白走过的魏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挑拨是非被撞破的人惊得回头,还不等他说话,魏央已经走远了。   乾坤宫已经换下衣服的两人正在用膳,想到他在早朝上出人意料的举动,沐惜月思考再三还是低声说了一句,“你那样实在太鲁莽了。”   “若是现在不说,只怕下次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他坦然自得,没有任何后悔,说着还给她夹了一大块肉。   沐惜月哭笑不得,心中甜如蜜,但没有被这甜蜜冲昏头脑,冷静分析着,“方才我看林相脸色不是很好,你那话大概是伤到他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早些知道也能早点打消不该有的念头。”他回答得头头是道,“也是给其他大臣一个警示。”   “……嗯。”她低声应着,相当清楚这“警示”是什么意思,大臣们大多一边针对他, 一边又想将自己的孩子王皇宫里塞。   她暂时还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必然的发展。   若是后宫只有她一人,必然会传出不好的传言,不管哪种,都会对景墨的威严产生极大的挑战,思及此,她偷偷看了一眼认真用膳的男人。   世上人各式各样,千千万万,他未必就只是喜欢她这一款,随着时日增加,必然会遇见稍有好感的人,到了那地步,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需要跟过去看看吗   这类的想法环绕着她,让她错过他的呼唤。   喊了好几声无人回应,景墨偏头注视着她,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她这才回神,尴尬地抿起笑,“怎么了?”   “你在发呆。”他陈述着事实,紧盯着她的眼睛,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或许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的发问太过小心翼翼,沐惜月平白多了点心疼,安抚着他的情绪,“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在想林相回去会如何面对林小姐。”   “那是他的事,早点认清现实,长痛不如短痛。”对待沐惜月以外的女人,景墨完全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就算别人死在他面前,恐怕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林相受你提拔才到了如今的位置,理应不会对你怀恨,下次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番,相信他心里就不会有疙瘩了。”她细细为他打算着。   现在比较担心的就是赵雍,这人可能会利用这次微不足道的嫌隙搞事,若能及时修复,应当也不是问题。   见她说着说着注意力又从自己身边溜走,他不满地凝眉,强行拉回她的神思,“现在是早膳时间,我们已经下了朝,今日也无甚要事,你总该给自己一些休息。”   殿外便是一堆人虎视眈眈,稍有松懈就会尸骨无存,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敢给自己休息,可又拗不过他的好意,只能嘴上答应,“好,我知道了。”   然而景墨自从与她认识后几乎形影不离,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的想法,眼下更是明白她只是嘴上答应,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和那群大臣斡旋。   “成王中毒,情况不明,我们作为兄弟,自然要去看看的。”他无奈叹口气,只能强行提起另一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沐惜月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成王的事没有处理,现在京城里流言发酵,连她都开始怀疑成王是死是活,听得景墨的建议,灵机一动。   “正好几位兄弟也很少见面,不如趁此机会一同去吧。”正好证实一下她的猜测。   读出她话外打算,景墨宠溺笑笑,“既是如此, 便派人通知吧。”   收到消息的尧王很快赶到乾坤宫外,见他们走出来迎上去,“恭喜皇兄痊愈。”   “难为你记挂我。”他越发会处理面上功夫的事了,尽管不甚熟练。   沐惜月适时为他解围,“我们赶紧去成王那儿吧。”   今日的尧王也一派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   早就通知到的顺王平王的已经在去的路上,比沐惜月和景墨先一步到达,却在门外踌躇着,像是要等他们来了一同进去。   约莫等了半刻钟,马车声响起,两人同时看过去,马车在他们视线中缓缓停下,随后下来了景墨与沐惜月,与他们并不熟悉的顺王平王拘谨地行了礼。   尧王最后一个从马车上下来,见到他后,顺王平王明显松了一口气,自觉跟在他身后。   目睹一切的沐惜月不动声色,与景墨并肩在前走着,屋内已然传来交谈声,走进去一看,武王正坐在床边与成王热切聊着,回头看到他们,不免埋怨。   “你们怎么才来。”   还在歇息的成王也笑着一一迎过,沐惜月一边回应一边看向那边连体婴似的三个人,正巧看到顺王偷偷瞥尧王那一眼。   这一眼里东西很丰富,既有害怕也有心虚探究。   “成王才刚好一些,被你这么一吵怕是又要多耽误几天了。”向来和武王打趣惯了,她不留情面地怼回去。   武王瘪瘪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兄弟们的谈话沐惜月参与不进去,打了招呼后便兀自退出来,景墨自有分寸,她也不必挂心,余光瞥见大丫鬟兀自忙碌着,便走上前。   “王爷昨晚状况如何?”虽然现场处理得不错,但仍然需要观察,谨慎一些不是坏事。   “很稳定,除了有些吃不进东西外。”大丫鬟一见她,眉眼话中都是感激。   救人为本职的沐惜月有些不好意思,“那便好。”   “沐太医果然妙手回春。”她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过于直白的表达令沐惜月更加羞赧,连连摆手,“不过是小手段。”担心她又要继续夸,她忙转移话题,“昨日我走后,可还有人来过?”   “倒是没有人,只是有一封书信送过来。”大丫鬟回想着,“奴婢把那书信给了王爷,具体内容奴婢也不知。”   书信?沐惜月立刻想到藏书阁里丢失的那些,应当不可能,送也是送给景墨以做威慑,送给成王有什么作用?   “王爷看后可有何异样?”她紧跟着追问。   “不知,王爷看了第一行后便让奴婢出去了。”大丫鬟面带歉意。   “多谢告知。”   现在情况非常,任何情报都会有意外的作用,她悄悄记住,并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   和大丫鬟跟着又廖蕾恩达聊了点日常闲话,里面的兄弟们也聊得差不多,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彼此之间道别。   尧王三胞胎率先从她面前经过,紧接着便是武王,最后是景墨。   她等他走到身边后才与他并肩往外,“昨日成王收到过一封信。”   “什么信?”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注意听压根听不清。   “我也不知,我担心和藏书阁丢失的有关系。”不怪她多疑,这世上可没有所谓的巧合,巧合都是必然。   “方才成王一派自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景墨给出自己的答案,“就是看顺王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   “嗯,那顺王他们呢?”   “他们三个倒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所有怪异感陡然消失,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好像是故意漏给她破绽。   又好像是不经意被她发现后急于纠正。   回到马车边,尧王带着俩小跟班默默等着,见他们走过来,才开口道,“我也许久与两位弟弟没见了,皇兄与皇嫂便先回去吧。”   “好,那你回宫小心些。”景墨打断沐惜月挽留的话,果断地答应,说完便回头上了车,被打断的人有点无奈,嘱咐了一句早些回去也上了马车。   “不需要跟过去看看吗?”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要告诉任何人   沐惜月看着窗外渐远的三个人,在人影完全消失后面上的笑垮下来,回头问景墨,“你不是挺怀疑的?”   “他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就说明此行定然有所防备,不管他们交流的是什么,我们过去都只会扑个空。”景墨倒是想的很透彻。   两人充当着对方的指路明灯,时刻启发着对方的想法,相辅相成,彼此成就。   她点点头,觉得有道理,爽朗地放过这个环节,“睦洲那边应该会有消息了,等会听听他怎么说。”   “好。”他握紧她的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越来越复杂,卷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包括一些他原本不愿意卷入的人。   但既来之则安之,为了守护沐惜月,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因着景墨上朝,皇宫里的秩序逐渐恢复,乾坤宫来来去去的宫女多了许多,原先晦暗的乾坤宫经过大扫除后亮堂无比,恢复了从前的金碧辉煌。   回到乾坤宫时,季睦洲已然候在门外,体贴地为他们让了路,等他们进去后才抬脚跟着进去,拱手行礼,一板一眼。   感到有丝丝尴尬的沐惜月想着开口和他唠嗑两句,“睦洲,不必如此多……”   话还没说完,季睦洲兀自打断她,正儿八经地开始回禀消息,“尧王的确利用过地道,去的是距离京城半个时辰路程的城郊。”   “去那里干什么?”京外的郊区荒无一物,人烟稀少,一里路未必能有两户。   “具体的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去找一个人。”季睦洲的探子最多能查到这里,再多就没有了。   早就做好足够防范的尧王踪迹只到那村子外,进了村子便乔装打扮起来,淹没在人群里。   沐惜月敛眉思考,若是去找人,寻常下人已经足够,再不济让顺王或者平王跑个腿,能亲自出马的必然是不容易找到的人,或者是不容易说动的人。   能让尧王大费周章,此前应当也是声名显赫,可纵览新皇登基后,失踪的皇亲贵族皆登记在册,且大致知道流失方向,这近在咫尺,她万万不会察觉不到。   “他去的那个村子,人多吗?”她收拢繁杂思绪,再度发问。   “人不多,但很排外。”季睦洲显然提前考虑了很多事,一一为她解惑。   本打算去看看的人忽然有些瑟缩,这个排外,就很难把控,万一事情闹大了,其他人的眼线必然会知道她去过那个村子。   到时候不管对方在打什么主意,都会终止,那他们前面的努力,很可能便会功亏一篑。   但不去,那里发生的事就无从得知,他们因此可能陷入被动局面。   这两难的选择令她沉眉纠结着,景墨在一旁发问,“里面住的都是哪里来的人?”   “都是京城里逐出去的。”他从容回答。   这就能理解为何他们会排外了,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压低声音,“既然皇上已经开始掌管朝政,那我的去向应当无人关心。”   趁着他在转移视线,她大可伪装一番,捏造一个身份,潜入村子,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   她这话一说完,景墨与季睦洲同时投过去不赞同的视线,不愿拿她冒险。   排外的村子自有一套鉴定的方法,就算她想隐瞒,也未必能够瞒得住,到时候被发现了,且不说能不能等到他们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会直接将她就地正法。   景墨忙于朝堂,季睦洲亦不擅长伪装,她若要去必然是单打独斗,这让他们如何放心?   未料到自己的提议遭到他们联合反对,沐惜月不太甘心地小声辩解,“虽然排外,但也不见得都是坏人,说不定有被逼迫的呢。”   早就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因此对万事她都抱有一份空间,既是给自己机会,也是给他人机会。   但凡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景墨与季睦洲纵然担忧,却又说不动她,三人僵持对峙半晌,景墨退一步,“让暗卫跟着你。”   “会被人发现。”她想都没想回答道。   “不会,他们武功高强,轻功更是了得。”他不容置喙,坚定里带着商量。   沐惜月摇摇头,不太赞成,“万一村子里有武功高强的人呢?”   “村子里都是普通人。”季睦洲插了一句,对上沐惜月疑惑的视线,解释道,“我探过里面的气息。”   ……都说到这份上,不带是不行了,她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为了计划更加稳妥,她委托轻功甚好的季睦洲再多去打探打探,争取了解更为准确的信息,最好搞清楚他们为何被逐出京城。   从未让她失望过的季睦洲带着消息回来,这村子里的人大多是皇宫贵族换代时的牺牲品,京城里新主子容不得他们,一辈子交代给达官贵人又毫无去处。   随着人数渐渐增多,便自发形成了这么一个村子,里头的人大多也不互相交流,若是原主子亲近,就还说两句话,不亲近干脆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这村子也没有多和睦,唯一和睦的时候便是一致对外。   了解到如此具体的信息,在编造身份上沐惜月犯了难,若是改朝换代的牺牲品,那时间未免太久,破绽太多。   若是皇宫贵族……她忽然想到赵雍,计上心头,“我有办法了。”   季睦洲和景墨想听听她的法子,她却卖了个关子,没有直说。   一切准备妥当,出发当天,她起了个大早,彼时景墨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装,触到她投过来的视线,满脸担忧,“要不我派其他人去。”   朝中擅长伪装的人也不是没有,不一定非要她亲自出马。   她摇摇头,谢绝他的提议,并且再三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了。”他叹口气,只能随她去。   换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又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特意往脸上抹了点土,为了不引起怀疑,让季睦洲亲自驾马送她出宫的。   马车特意绕了一圈停在赵府后头,检查左右无人后,季睦洲才道,“可以下车了。”   沐惜月应声跳下马车。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也着实狠得下心啊   此刻的她看上去与皇宫里的沐惜月判若两人,活脱脱一个难民形象,仿佛受尽了折磨。   见他打量着自己,沐惜月以为很容易认出来,担心地问,“难道破绽很大吗?”   “没有破绽,只是有点认不出。”季睦洲一向知道她的聪明伶俐,以及一双巧手,却不知她的花样层出不穷。   每当他以为她是一个成熟稳重之人时,她却又能变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充满新奇与惊叹,这也正是他深深着迷于她的缘由。   沉默时间一旦延长就会滋生无尽的尴尬,沐惜月果断打破寂静,故作开朗,“那我就先走了,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好。”他坐上马车,心知自己该走了,但马鞭却挥不下去,任由马儿慢悠悠地走着,目送沐惜月离开。   哪怕是从赵府后门绕出来,她还是多个心眼在赵府门口呆了片刻,等来往路人差不多都会看向她的时候,她才背好破烂的小包袱,失魂落魄地往京城外走。   赵府离京城城门还是有些距离,等走到的时候她额头满是汗渍,头发湿湿地黏在额头上,让她十分不舒服,却意外地带来一点真实的落魄感。   连城门守卫都一脸嫌弃地放她出去,生怕沾到什么似的。   拖着步子往外走,心里急得很,步子却不能快起来,不然就没了落魄感,就这么一路捱时间,眼前终于出现了传说中的村子。   路口竖着一个大大的简陋木牌,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无名村。   从村名就看得出怒气有多大了,她内心“啧啧”两声,慢吞吞地往里走,还没到第一户人家就被两个横眉怒目的老婆婆拦了下来。   看上去年纪很大,但一张口却中气十足,“你是从哪里来的?有何目的?”   “我……只是路过,想讨碗水喝。”她可怜巴巴地回答,气若游丝,满眼诚恳,连她自己都被她的演技折服。   两位老太太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信了多少,其中一个再度开口,“我们这里喝水可是要钱的。”   “一碗水多少钱?”她眼睛惊得恰到好处,忐忑地询问。   “一碗水一锭银子。”   沐惜月不动声色地敛了眉眼,面上慌张地,“我给您拿钱。”   低头翻找的时候脸色却变了,这村子看上去满是戾气,对待一个讨水的路人,竟然如此严苛,她瞬间没了好感,甚至想直接让景墨来将这里一锅端了。   但理智最终克制了她的感性行为,在袖子里翻找片刻,抠抠搜地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那老婆婆一把夺过,还在嘴边吹了吹,面上满是喜色。   再转向她的时候又是满脸怒意,“喝完就赶紧滚,别在村口晃悠。”   沐惜月这暴脾气差点就涌了上来,她垮着脸,让自己更加可怜,“能找我一些银子吗,这是我在赵府最后的家当了。”   一听到“赵府”两个字,两位老婆婆神色顿了顿,又对视一眼,另一个开口问道,“你说的赵府,难道是哪家大臣的府上?”   “这……赵大人是内务府总管。”她一边为难,一边飞快地告知答案。   两人再度对视,似乎决定了什么,对她道,“你在这里等着。”   说着便转身回去,也没说要把钱还给她。   沐惜月在外等着,状似害怕地缩成一团,眼睛却滴溜溜转着打量周围,虽然看上去破落,破落里却有着独有的精致。   大家都是从皇室贵族出来,鉴赏能力、资金存储,已然超过了一般百姓,这一碗水一锭银子想必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时候咬咬牙拿出一锭银子。   没多会儿,那两老婆婆走回来,依然没什么好脸色,上下打量着她,“你打算去哪里?回老家吗?”   “老家早就没人了,自然回不去了。”她抽噎着回答,可怜兮兮地描述自己悲惨境遇,听着的人倒是欣慰地点点头——只要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这生活就还有些许安慰。   她哭哭啼啼地讲述完,老婆婆已经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哭了,多大点事,你要是无家可归,可以住进村子里,但是只能给我们打打杂。”   沐惜月心内唏嘘,这些人当真是没什么良心,也就看着小姑娘好欺负罢了,换个人就是去乞讨也不会受这种气。   “工钱当然是没有的,但是管吃管住,对你来说也就够了。”老婆婆说完补充条件。   她当即就要转身离开不干了,生生忍住怒气,小声商量着,“一分工钱没有,我如何生活……”   “管你吃管你住,你还这么多要求,难怪被老东家赶出来。”老婆婆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伸手拧起她的衣服,“这质量我看还不错,穿个十年八年的不是问题。”   ……这里的人太黑了,饶是教养良好的她也忍不住想骂人。   但为了长远的计划,她只能忍住,弱弱地答应,“好。”   老婆婆终于带她进去,进了村子里,她一路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往的多半都是她们这样的组合,资历大的让小的打杂,年轻孩子也不敢反抗。   来之前季睦洲可没说是这样的,早知道就做点准备了。   跟着老婆婆走到约莫中间位置,带路的人才停了下来,“喏,就是这里。”   她抬头一看,是间小茅草房,惊了一瞬随即缓过来,“谢谢您,以后我该去哪里服侍您?”   “就这里。”老婆婆领着她进去,里面一应俱全,她稍稍安心,还好基础工具是全的,下一秒听到那老婆婆开口,“没有多余的床铺了,你捡点草自己铺了睡吧。”   这下她彻底呆住,瞪大眼,不可置信地,“难道您要我睡在地上吗?”   现在还没有彻底转暖,睡在地上就是风寒着凉一套全,这老婆婆也着实狠得下心啊。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我把床让给你吗?”她横她一眼,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沐惜月这才明白,现在她站着的地方,就是老婆婆住的地方,而她恐怕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您说的管我住,就是这个吗?”她语气冷了些。 第三百九十四章 被赶出去怎么行   老婆子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瞪她一眼,骂骂咧咧地,“给你地方睡就不错了。”说着从角落里扯出一床破烂棉絮扔在她面前,“只有这了,爱睡不睡。”   沐惜月看着地上那一坨烂棉絮,话堵在胸口,半晌没有回答。   这老婆子看上去不好惹,能给她拿一床棉絮出来都是恩赐了,若她再逼迫,可能会导致反效果,不如先暂时将就,观察观察。   如是想着,她敛了眉眼,默默地捡起烂棉絮铺到一边角落,正在整理,被老婆子狠狠踢了一脚,“睡在这里不走人了吗?”   她看了眼远在十步外的大门,实在不知道什么体型的人能走到这里来,但还是依言将棉絮拉到了另一边。   总算安顿下来,趁着老婆子不在,她四处打量一番,这草棚实在简陋,没有任何功能分间,灶台就在床榻隔壁,整间屋子只有一个大门和一个后窗户。   就这样还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其他村民该过得有多么不顺。   按理来说都是从府里出来的人,俸禄也不低,怎么就这么抠抠搜搜的?   或者说……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若是家主被抄家,贵重物品钱财一律上缴到国库,那府里下人便会被立即遣退,没有钱也是自然的。   那便意味着这里的人原本的家主多半都犯了事,无处容身,才聚集到一起。   尧王来这么个地方,要找什么人?但不管是谁,都与景墨是敌对方,万万不能让尧王得逞,得先他一步说服他要找的人。   思及此,她立即起身,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老婆子的影子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在来往路人的打量中分辨着方向。   若是尧王来过,至少会有异样,在没有任何关键线索的时候只是最快的排除办法。   但大家门前都差不多的贫寒,转来转去都是一个样,她走到另一条小街,这条街的人要比刚才那条活跃许多,至少还有三两成队的人。   “听说没,最近东家头的那个发财了。”   “什么发财了,他本来就不缺钱。”   有两个路过的人热切讨论着,沐惜月立刻竖起耳朵,状似不经意地跟在他们不远处,听着他们下面的对话。   “不缺钱,但也没有多到天天买酒的地步,现在可是一大罐一大罐地囤。”   东家头。大罐酒。   听到关键信息,她悄无声息溜走。   沿着街一直往东走,不出片刻便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循着酒气找过去,果然见一个男人正坐在村头抱着酒往嘴里灌。   沐惜月心内一喜,大步走过去,在他跟前停下,“您好。”   喝酒的人顿住,抬起头看她,胡子拉碴实在看不出长相,眼神浑浊,头发乱糟糟如同鸡窝一般,要不是知道这是他的家,恐怕会把他当成乞丐。   “你是谁?”确认是不认识的人后他凝眉不太愉快地问。   “我是……”她正要张口坦白介绍,老婆子的声音陡然插进来。   “我说你这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原来是来这里勾搭老男人了。”声音尖酸刻薄,她不禁在想她的原主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话被打断,无法继续,中年男人似乎很讨厌这样的声音,面上的不悦转为不耐,挥挥手赶人,“走吧,别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老婆子大概对他有些忌惮,前一瞬对着沐惜月还是骂骂咧咧的,听到他的话后立刻推着沐惜月急忙走开,嘴里还嘟囔着,“都说了让你不要到处乱跑。”   沐惜月回头看着那男人,想要说点什么,可男人不理她,老婆子又一直推着她往前,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消失在视线里。   “小浪蹄子,刚到就想找男人私定终身?”到了自己的地盘,老婆子又理直气壮起来,发出嗤笑,“他可和我们不一样,人家可是宫里出来的,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   她竖起耳朵,宫里出来的?   老婆子还在继续,“你这么磕碜,以为他会看上你吗?”   而她的注意力仍然在“宫里出来”这几个字上,看来这男人与其他人来这里的原因不同。   虽然近期皇宫的确大清洗过,但以他们对这男人的熟悉度来看他应该在这里生活许久,肯定不是最近才过来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没有得到沐惜月半点回应,不禁生气,伸手狠狠拧住她的耳朵,“死丫头有没有听我说话?”   耳朵被拧得生疼,她被迫回神,看着眼前满面恶意的老婆子,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在她再度发火前迅速拿过抹布,“我去收拾了。”   心道得再找个时间去谈谈情况。   如是想着,一边回头看老婆子的动向,正对上她紧盯着的眼神,忙收回视线,认真做手下的事。   一日三顿必然都是她做,她倒也没有怨言,为了藏住身份,做做饭也无可厚非,但考虑到老婆子对她的态度,睚眦必报的人偷偷在她那份饭里加了点泻药。   药效不强,却足以造成她的内耗。   吃完饭老婆子果然有些不适,还不忘踹她一脚,骂骂咧咧,“不会做饭就不要做,纯心想害死我吗?”   她让了让,老婆子踢了个空,更加不满,跟着就要上来抓她的头发,沐惜月实在搞不懂这老人为何如此大的怨气,灵活闪开。   这气得老婆子够呛,非要打她,操起扫帚就往她身上扫。   沐惜月被迫挨了一下,下意识要躲开,随即听到老婆子的话,“就该直接把你赶出去,什么用都没有,留着祸害人。”   赶出去?那可不行,她才刚刚有一点线索,被赶出去怎么行。   立刻顺从地挨了几下打,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但力气还不错,那两扫帚竟然打得有点疼。   实打实地打到她,老婆子满足许多,将扫帚丢到她身上,“去扫地。”   收拾好碗筷,扫好地,全部整理好后她看了眼挑剔的老人家,见她没有其他要求,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一点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去哪儿?”她正打算偷偷溜出去,老婆子的声音响起。   她的脚一顿,回头对上她打量的视线。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为何不离开这里   这老太太果然是闲得无聊了,时时刻刻都盯着她的动向。   她不得已回头,扫了一眼凄凄惨惨的厨房,瞬间找到借口,“我出去买点菜。”   “难道不是去找那个男人?”老婆子态度恶劣归恶劣,想法却拧得很清,立刻读出她的想法,眼中满是戏谑与轻蔑。   “不是。”沐惜月言简意赅地反驳,触到她还紧追不舍的眼神,表情也难看了点,“从我来后这里的开支都是我负责,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婆子果然不说话了,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铜板甩到她跟前,斜睨她一眼,“我又不是不补偿你。”   一个铜板的补偿,打发叫花子都不会这么寒碜。   她抿唇,边往外走边说道,“我从本家带出来的钱已经快花完了,之后您看着办吧。”   来照顾起居不是又当保姆又当赡养老人的孩子的,若是过分,她也不愿意继续待下去,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只是想选择一条比较不容易打草惊蛇的路,不代表只有这一条。   老婆子人不怎么样,但活得久,见的人多,知道她刚才态度认真,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瞪着她。   沐惜月没给她多余的眼神,拿了菜篮子出去。   她肯定知道自己会去找那个男人,必然会跟着过去,她一个脑袋两个大,按照计划还是先去了菜市场,买了点菜,结账的时候余光瞥见后面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放慢脚步。   这村子直来直去,也没个绕的地方,特意找了人多的地方,混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趁着身后人不注意拐进旁边小巷,疾步离开。   担心老婆子在中年男人那里等着,沐惜月思考再三决定下次再找时间探访,今日暂且回去,便提着菜篮子回去草棚。   路上遇到不少打量她的人,虽然奇怪他们的视线,但她没有多想,权当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在这个村子里还算一个外乡人。   一个小姑娘着急忙慌地从她面前跑过去,被她的菜篮子勾到,脚下一崴摔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忙放下篮子去查看小姑娘的状况,“怎么了?”   那小姑娘自己撑着地站起来,摆摆手,笑得十分勉强,“没事,我先走了。”   可是却一瘸一拐,看样子是扭到了脚。   沐惜月并非见死不救之人,自然不会放心让她一人继续往前走,忙跟上去,温声道,“我可以帮你看看。”   小姑娘狐疑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怀疑她的话。   “以前东家经常有太医出入,我也跟着学了一点。”见她不信,沐惜月只好胡乱编造一个谎话,既要保全自己身份,又不想让这小姑娘带伤离开。   眼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小姑娘骤然清醒,挣扎着往前走,“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得赶紧离开。”   越是着急,脚下便越使不上劲儿,她疼得满眼泪水,跌跌撞撞地跑开。   沐惜月着急地跟上去,扶着她的手,下一瞬听到后来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她忙拉着小姑娘闪进一个破落的草棚里,躲在高高的草垛后头。   好在那群人也没有看到她们,呼啸着从大路上过去,等四周安静下来后,她才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只剩下路人。   这才回头问那小姑娘,“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他们想把我卖到青楼去。”小姑娘抽抽涕涕地说着。   目前这里还算安全,沐惜月扶着她坐下,“我帮你看看脚。”   见她是个好人,小姑娘再三犹豫伸出脚,同时谨慎打量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姐姐我没有见过你,你是刚来的吗?”   沐惜月的手顿了顿,答非所问地问,“你们这里都认识彼此?”   “算不上认识,但是天天来来去去,多少有个面熟。”小姑娘连忙摇头否认。   “那刚刚看戏的人,也都面熟你吗?”她眉头蹙得深了点,追问着。   小姑娘瑟缩地回答,“是,但大家都不愿意惹上麻烦事。”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远离麻烦是大部分人的本能反应,这些人又是从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明哲保身早就成了他们生存的原则。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那些追着他的人定然不会放过,卷土重来就在一瞬之间,到时候她未必还能护着她。   两人闲聊时,沐惜月出其不意地帮她正了骨,小姑娘还没回过味来,疼痛就已经过去。   “不知道。”聊到以后,她的神色暗淡下来。   “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不是,我跟着一起当值的侍卫来的。”说着似乎想到那个侍卫,她面色又黯淡一分,“但是他把我带到村口就没管我了。”   沐惜月望着她,“那他呢?”   “不知道。”她摇摇头。   “这段日子你怎么过过来的?”没有依靠,身无分文,现在才被人追着卖去青楼想必之前应当有所庇佑。   小姑娘将她的经历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那侍卫将她丢在这里后也并非不管不顾,没多时便有一个中年妇女过来接她,应该是某个大人府上的大丫鬟,手里头有些积蓄,待她如亲女儿一般。   但好景不长,为了不坐吃山空,中年妇女出去营生,做点小买卖,这样一来不免遇到流氓地痞,保护费越收越高,这里也没有人管,纵容了他们的行径。   之后一次争执失手打死了中年妇女,几个地痞只是害怕了一两天,见没人追究就又出来作恶,正碰上接替营生的小姑娘,便有了这一出。   “既然有积蓄,为何不离开这里?”来这里的人多半走投无路,或积蓄不多,才在此聊以生存,这小姑娘手里有积蓄,但凡去任何一个民风淳朴些的地方,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小姑娘抽泣着,“我从小失去双亲,自幼在官家长大,一路颠沛流离来了京城,本以为终于能够安稳,没想到又出了那样的意外,所以才不得已……”   “那样的意外?”听出她话中隐情,沐惜月心神一动,不知怎的想到酗酒的中年男子,追问着,“你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已经发现她了?   小姑娘一愣,受到惊吓似的连连摇头摆手,“不是,您可别乱说。”   说着眼神心虚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到。   越是如此,她便越相信背后有隐情,有心将她留在身边,思忖片刻道,“你要是不想被卖到青楼,可以跟着我。”   “跟着您?”她犹疑地打量着沐惜月,不太相信地问,“恕我直言,您都是寄人篱下,您的主人会同意吗?”   主人?她冷笑一声,就那个人还算不上她的主人。   “放心我有办法。”实在不行亮出身份,控制好老婆子的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会多点麻烦罢了。   小姑娘不停地看着她,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不一样,说不定真的有办法把她解救出去,可是又不敢全然相信陌生人。   “你叫什么?”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沐惜月打断她的思绪,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叫如雪。”如雪虽然害怕,但仍然本能回答。   “好,你可以叫我沐姐姐,跟我一起,我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她迅速说服着,沉稳的语气配上她的笑容,十分具有说服力。   最终如雪还是答应跟着她回去。   丢在路上的菜篮子依然在那儿,只是里面的菜已经被拿得差不多,她又得花一遍钱,还不一定能买到方才那么新鲜的菜。   这个村子的大作风实在让人看不惯,沐惜月心中焦躁,心道等出去了一定要彻底端平这村子,该回去的回去,该遣散的遣散。   不能纵容任何隐藏的渺小的罪恶。   出去一趟还多带了一张嘴回来,还在门口,老婆子就开始谩骂,“好啊,我好心收留你,你当这里是避难所了吗?还给我带个人回来,真是给你脸了。”   如雪害怕地躲在沐惜月身后,咬着唇很是委屈地看着那老婆子,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要不,我还是走吧。”   “你留下。”沐惜月十分坚定,护在她身前,沉眉盯着喋喋不休的老婆子,“膳食费我全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听她要负责所有的饭钱,一直叽叽喳喳的老婆子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声音弱了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强迫你。”   “现在可以闭嘴了吗?”她气场全开的时候,很有威慑作用。   老婆子大气不敢出,又死要面子,冷哼一声走到离沐惜月最远的地方坐下,“也就我好心收留你们,不然你看谁管你们?”   “也就你捡了个漏。”她不甘示弱地回应。   回来的时候有不少人都在和这老婆子要自己,当她没有听到吗?老婆子脸上的得意她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安顿好如雪,她回头忍不住问道,“我很好奇你以前在哪里当值。”   问到自己当值的地方,老婆子眼底浮现一抹自得,居高临下地,“我原家主可以媲美皇上的存在。”可惜就差那么一步,不然她现在会在这里住着漏雨的草棚受窝囊气?   媲美皇上。要么丞相,要么顾兴元。   丞相与顾兴元向来沆瀣一气,不管是谁都令人恶心。   思及此,她看老婆子的眼神就越发不悦。两人各守一边,如雪偷偷问她,“如果菜钱不够,我可以给你。”   说着从袖子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一堆。   远处打量这边的老婆子眼睛瞬间睁大,迸射出贪婪的光。   沐惜月一把挡住她的手,低声道,“收好。”   如雪听话地收起来。   她这才抬头对老婆子道,“别打你不该打的主意。”   被一个小丫头反客为主,老婆子多少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这里可是我家,你要是再嚣张我就把你赶出去。”   “你舍得吗?”沐惜月没有丝毫心虚,看老婆子这见钱眼开的样子,赶出去两张饭票着实不划算。   晚上照例沐惜月做饭,如雪在一边打下手,嘈杂间似乎听到有人敲门,紧接着老婆子开门出去,在外头交流了一会儿才又进来关门。   她并不在意,因此没有问。   不多会脚步声传来,老婆子走到她们身后,突然开口,“我来做饭。”   “不是让我做吗?”沐惜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想死才会让你做饭。”老婆子不由分说一把挤开她,接过锅铲开始翻炒。   不做她还乐得清闲,拉着如雪去了椅子上坐着,低声与她交谈,了解下这里的情况,问及东家头的那个醉汉。   “东家头有个喝酒的醉汉,你认识吗?”都是皇宫里出来的,如此巧合下怎么说都应该认识点吧。   如雪疑惑地摇摇头,“听说过,但是没去过。”   她不会特意为了看一个人而跑到那里去,面熟都是平时营生来往见得多了。   “是吗?听说他也是宫里出来的,我还以为你们认识。”沐惜月缓缓点头,摸着下巴问。   一听那人也是宫中出来的,如雪眼睛睁大,压低声音迫切地追问,“是吗?或许我认识呢,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名字有谁知道,他又不与人交谈,恐怕这村子里找不出一个知道他名字的人。   如雪亮起的眼神复又黯淡下去,盯着桌面,随后又道,“不如我们去找他吧。”   沐惜月下意识看了老婆子一眼,这人十分八卦,万一被她知道到处乱说,怕是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又不放心如雪一人去找,正在思考一个综合的办法,老婆子将炒好的菜端上来,一一放在桌子上,甚至连饭都主动盛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警惕地没有先动筷子,而是等着老婆子。   见她们不上当,老婆子只能先行拿起碗筷吃饭,沐惜月跟着她,如雪则跟着沐惜月,一来二去,只有一碗菜没被动过。   想来这菜里有东西。沐惜月多看了一眼,想到方才做饭时老婆子短暂出去的那时候,想必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决定下药。   难道尧王已经发现她了?   一顿饭吃完,没动的菜已经凉了,老婆子毫不犹豫地倒到地里,没有丝毫可惜。   “去刷碗。”老婆子将碗筷狠狠扔在她们跟前,不满的语气里满是计划失败的气急败坏。 第三百九十七章 怎么还会出手相助   沐惜月从善如流地捡起碗筷,压根不把她的怒火放在心上,带着如雪去洗碗。   回来的时候老婆子已经不在家里了,大概又去想新的害人方法。她懒得理会,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如雪出去转转。   倒不是直接找人,只是探探周围的路,最好能找到去东家头最近的路,这样方便之后绕开老婆子行动。   这想法刚冒出来,她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十分困倦,勉强去看如雪,后者也是一副难受的表情。   难道不知不觉中了毒?她一边自我诊断,一边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无奈手使不上力气,周遭也没有可用的药草。   意识逐渐流失,她缓缓瘫倒在桌上,对面如雪也软倒下来,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开门那“吱呀”一声。   “大人,大人,您放过我一条生路。”   是谁在哭嚎,真是有够难听的。   沐惜月被一阵干嚎吵醒,揉揉沉重的头,一抬眼便看到老婆子五花大绑地捆在不知道哪儿来的石桩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一个人影飞快闪出去。   她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完全清明后扫了一眼周遭,还是那个破落草棚,只不过角落里堆着一堆人。   后头同样缓缓醒来的如雪发出一声惊呼,迅速跑到她身后,低声道,“这就是要把我卖到青楼的那群人。”   原来如此,看来是老婆子见财起意,和那群人勾结,给她们下毒,好在暗卫一路跟着,她们才得以解救。   “不过是谁救了我们?”她知道有暗卫的存在,如雪可不知道,呆呆地问。   沐惜月刚想解释,眼珠子一转想到那个醉汉,话锋一转,“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个会武功的人吧,毕竟徒手对付这么多壮汉,没点功夫傍身是不可能的。”   她越说如雪越迷糊,“这里的人之前都只是打杂,谁会功夫。”   再说要是会功夫,谁还会到这里来,随便到哪里找点差事都比在这里混吃等死强。   “村子里会功夫的人很少,找起来应该很简单。”她循序善诱,有意让她想起才讨论过的那个侍卫。   如雪到底是在皇宫里当值过,脑子转得飞快,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边,小声试探,“会不会是那个也从宫里出来的醉汉?”   “有可能?”她不动声色地回应着她的猜测,又看了一眼仍然被绑着的老婆子,随手找了一块抹布塞在她嘴巴里,然后带着如雪去找人。   “万一有人来找他们怎么办?”如雪出去了还在担心,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道。   沐惜月压根就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如果他们能团结起来,也不至于看着你被人追赶了。”这里的自私倒是一视同仁。   不管是谁遭遇了危险,只要不是至亲,路人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帮忙了,这如雪还是涉世未深,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竟然都不懂这个道理。   她大步往前走,珍惜时间,如雪见她如此笃定,自然也就不再多疑,小碎步跟上去,一路上还有空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他们好像在看我们。”她还是有些担心,小声道。   “不必在意。”   大路上任谁行色匆匆都会被多看一眼,她们不心虚,就没有其他的事。   疾步找到醉汉家,醉汉仍然坐在门口抱着大罐子喝酒,身上一层酒臭,衣服沾沾黏黏的,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饶是如雪都露出一些嫌弃来,快走近的时候放慢步子,犹犹豫豫地靠近。   而沐惜月则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跪在地上,惊得男人站起身,却听她感激涕零,“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醉汉一脸无语,四处张望一眼,确认她在和自己说话后笑了一声,“姑娘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人的。”她满是笃定,言辞恳切,目光坚决,“除了您没有其他人了。”   房顶上暗自观察守护的暗卫面面相觑,奈何她是自己的主子,又不敢多说话,只能默默观望着事态发展。   “此言何意?”醉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上午都在此喝酒,你却说我救了你,我才会稀里糊涂。”   见他肯听自己说话,沐惜月心中一喜,缓缓道来,“早些时候我与如雪姑娘寄人篱下,那老婆婆见财起意与人勾结,给我们下药,好在您及时搭救,我们才有一条生路。”   醉汉听得一愣一愣的,若非他当真一直在这里喝酒,差点就要信了。   不过此刻他更关心的是那个叫如雪的女孩子,不,准确的说是“如雪”这个名字,视线投向她,“你叫如雪?”   被点到名的人怔了怔,沐惜月也呆了一下,随后暗自欣喜。   看来他至少听过眼前这个人。   但如雪的确认不出他来,默默后退一步,瑟缩地回答,“是。”   “那你认识阿九吗?”   原本瑟缩的人瞬间瞪大眼,激动地发问,“您认识九哥?”   “他怎么没和你一起?”确认过眼神,是彼此见过面的人,醉汉态度稍微缓和一些。   “不知道,他把我放在这里就走了。”提及阿九,如雪面露悲伤,想起不好的往事。   那醉汉叹一声,“他也是为你好。”   旁听的沐惜月耐心地等着他们说完,才插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雪刚要开口,被醉汉拦住,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从第一次见我就一直追问不休,这难道不是你的圈套?”   他们二人对峙,如雪一脸懵,拉着沐惜月向醉汉解释,“我被人追的时候,就是这位姐姐帮我脱身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里人人自危,怎么还会出手相助?”醉汉尽管还散发着酒气,但神思清醒,认定她有其他的计划。   无奈之下,她只好坦白部分事实,“我是这几日刚到这村子来的。”   “果然。”   “但我是追随一个人过来。”她说着看向醉汉,一字一句说出那个称谓,“尧王。”   醉汉眼珠子动了动,避开她的视线,自嘲一笑,“又是一个来调查陈年往事的,不管我说多少遍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就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婉儿,是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实在无颜面对新皇   婉儿?沐惜月脑子里大大的问号。   出发前谁都没有告诉她还有“婉儿”这么一号人物,难道尧王不知不觉中掌握了他们不知道的信息吗?   见她一脸迷茫,那醉汉嘲讽一句,“都找到我头上了,就不要和我装疯卖傻了。”   倒不是装疯卖傻,是她真的一无所知,追到这里只是因为尧王与他密切接触,仅此而已。   “我以为尧王来找您是与藏书阁丢失的书信有关。”沐惜月实话实说,眼前这人显然是个直性子,绕弯子非但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反而会被他赶走。   听到她的真挚回答,醉汉愣了愣,迟疑地问,“你真的不知道?”   她摇摇头,将书信丢失原委徐徐道来,见醉汉神色越来越严肃,有些后怕,说完后忙问道,“难道你想起什么了?”   “你是谁?”醉汉的发问令她猝不及防,想掩饰身份,但若不如实告知,恐怕他也会隐瞒,岂不功亏一篑。   “可否借一步说话。”在外面谈论终究是不妥,她起身示意他进屋。   如雪也怔怔地跟进去。   进了屋她才真实体会到“家徒四壁”的意思,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席,上面铺着零星的草垫。   醉汉一把拉过来,示意她们坐下。   “我叫沐惜月。”沐惜月坦然开口,观察着他的神色。   不过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应当也不太知道,果不其然在他脸上只有平静。   倒是刚坐下的如雪惊讶地叫出声,“你是皇后?”   皇后?醉汉终于抬眼看她,晃着手里的酒,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现在皇上是谁?二皇子?六皇子?”   “不,是大皇子。”她紧盯着他,缓缓道。   醉汉晃着酒的手顿住,不可置信抬头与她对视,“大皇子?”   “是,先皇后嫡子。”沐惜月边回边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从惊讶转为欣喜又逐渐变为悲恸。   良久才听他低声道,“是他又如何,她也看不到了。”   “……您说的‘她’,是指先皇后吗?”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真相就在嘴边,却不敢开口求证。   如雪已经彻底呆住,她在宫中只是一个小小打杂的宫女,这可是皇室隐秘,当即就想起身找借口离开,但嘴巴动了动,没能开成口。   “是。”醉汉怅然承认,望着虚无似乎在想念,随后又回神,“不必问了,那些书信我早就没有了,就算丢了也绝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不是您偷的。”沐惜月从容接话,在他疑惑眼神中,“实不相瞒,我怀疑尧王来找您,是为了拿到不利于皇上的证据。”   三两句下是更深的权力斗争和阵营站队,如雪一知半解,但曾混迹于宫廷的醉汉便立刻了然,颔首看她,“所以?”   “所以我想问一下,他来找您都说了些什么。”都说到这份上,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大喇喇地表示出自己的目的。   醉汉停了停,良久才开口道,“他只是来确认我曾经的职位,问了下我和先皇后的关系。”   这么简单?她有些怀疑,提醒着,“没有其他话吗?或者什么举动?”   “举动?”顺着她的话回想,醉汉忽然回过神,“他走的时候拿走了一张我以前的公文。”   “随手拿走的公文吗?”沐惜月不放过任何线索,同他确认着每句话的细节。   “是。”   既然是随手拿走,想必并不在乎其中内容,不看内容的公文,剩下的就只有……字迹。   她脑内灵光一闪,又低呼一声,“糟了。”   “怎么了?”她毕竟是皇后,当今皇上又是他心爱女人的亲儿子,自然爱屋及乌,紧张地关心着。   “我知道尧王意图了。”她缓缓道,看向那醉汉,“冒昧问一句,您嘴里的‘婉儿’可是先皇后?”   醉汉诚实点头,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目睹一场大戏的如雪惊讶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难怪九哥会突然带她离开,原来是因为这样。   都说到这里,醉汉索性开口交代前因后果,“那时我单恋婉儿,然而婉儿一心在先皇身上,虽然孩子下落不明,可她对先皇仍然至死不渝,我实在难忍,便打算出宫。”   “阿九与我一向交好,见我出宫,不放心,便跟着出来,顺便带上了他心仪的姑娘,担心她在宫中最后沦为先皇冷宫一员。”   如雪听着听着似乎在说自己,回过味来后脸红了红,随即又黯淡下去,满脸委屈,既然喜欢她,为何又要丢下她。   “但先皇对我仍有介怀,出发时我还没等到阿九就被发现了,只好仓皇逃走,误打误撞走进这里。”   “至于阿九……应当是为了寻我,所以才将如雪暂时丢在这里。”他长叹一声。   说这么只说了后果,没有听到前因,沐惜月有些着急,“为何忽然着急出宫?”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只是无法忍受先皇后与先皇的恩爱,不会如此,不然他早就出宫了,怎么会等这么久。   “我……写给婉儿的信被先皇发现了。”回想起这段,他十分自责,话中满是懊悔,“若不是我冒然行事,婉儿又怎么会……”   沐惜月一时无言,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她不知是否该如实转告景墨。   “所以藏书阁里丢失的信,极有可能就是你写给先皇后的信。”将个人感情放在一边,她极为冷静地分析着。   “那尧王拿我的字迹又是为何?”   联想到前不久的奏折,她想她大概知道尧王这么做的理由了。   “我必须回宫里一趟,若是可以,还请您跟我走一趟。”得赶在尧王之前,不然就会被他得逞。   醉汉也不是傻子,前言后语一联系,便知道尧王是什么意思,翻旧账质疑新皇的身份, 新皇登基,臣心本就不稳,哪经得这三番五次的动摇。   但他的身份……他实在无颜面对新皇,嘟囔着,“我想去找阿九……”   犹豫之间,终于消化完所有消息的如雪慢慢说道,“陈大哥,您也不希望心爱之人的骨肉受到非议,在流言蜚语中生活吧。等这件事了结,我们再一起去找九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不信老天爷这一套   他转头看着她,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沐惜月没有给他太多时间犹豫动摇,立刻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还请您随我走一趟。”   如雪也跟着起身,垂首不说话。   两人如两座大山站在他跟前,最终他只好答应。   要去皇宫,总该要收拾一番,他看了自己一身的破烂,又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实在不好意思与她们一同出去,“不如我清洗一番再……”   “无妨,去宫内再整理也不迟。”她不容许任何闪失,无情拒绝了他的提议。   两个大姑娘一人一边带着一个“乞丐”在路上走,引来不少注视,其中当然不乏尧王的眼线,不过有暗卫在,不是大问题。   一路回去,尽管绕了路,到达皇宫时仍然有不少人在后头指点,沐惜月敛着眉神情不悦,瞪着宫门守卫示意他快放行,全然忘了她现在也是乔装后的状态。   守卫看着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三个衣衫褴褛的人,其中一个还极有气势地瞪着他,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同伴。   同伴也摇摇头,表示不太了解。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沐惜月才回过神来,叹口气,从腰间掏出一个金色腰牌递过去,那守卫接过仔细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忙躬身让行。   直接带着人去了乾坤宫,这个时间点景墨应当在那儿休息,尽管进了宫,仍然有人频频望过来,巡逻的侍卫也蠢蠢欲动,拿不准是不是该把她拦下来。   好不容易捱到乾坤宫,施公公一见她们下意识拦人,对上她无奈的视线后才讶然放行。   “我稍微改变一下他们就不认识我了,万一有人想潜入皇宫,岂不是轻而易举?”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感叹着。   正在看奏折的人惊讶抬头,迅速放下笔,没有丝毫犹豫地疾步走到她跟前,“你回来了?”   “嗯,运气不错,很快就解决了。”如果不是遇见了如雪,不知道还要拖多久。   上下仔细打量着,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景墨才注意到后面两个陌生人,与她的乔装打扮不同,这两人是真的衣衫褴褛。   尤其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酒气。   来不及问他的身份,他连忙招了施公公,“劳烦您带他下去沐浴。”   施公公看了那醉汉一眼,颔首先行离开,醉汉抬脚跟上。   沐惜月转头打量了如雪一下,“你也去换身衣服吧。”   说着让来侍奉的宫女带她出去。   一刻钟后,换完衣服的如雪被带出来,不复方才邋里邋遢的模样,干净整洁,玲珑剔透,看上去灵巧可爱。   也是,被选进宫的宫女哪里有差的。   “奴婢见过皇后、皇上。”穿上宫女的衣服,她自动回到当初当值的状态,规规矩矩地行礼,行完礼后垂头站着,不敢有丝毫僭越。   看她如此规矩,沐惜月心神微动,心里有了个想法,考虑到她先前与那醉汉的约定,便打算稍后再说。   又过了一刻钟,门外响起脚步声,他们同时看过去,施公公垂首候在门外,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全然没有方才半分醉意邋遢,头发高高束起,侍卫的铠甲衬得他笔挺有神。   头发梳上去,才发现那双一直被藏着的桀骜不羁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自带逼人的英气,实在难以想象这种人是怎么沦落成一个酒鬼的。   若说只是为了红颜,未免太过痴情。   来人有些瑟缩,看了景墨一眼,迟疑地行礼,“参见皇上、皇后。”   “你叫什么?”到现在她都只知道他姓陈,却不知道全名。   “陈墨。”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沐惜月眼神闪了闪,看了景墨一眼,暂时没有提到陈墨与他生母之间的陈年旧事,将尧王去找他的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地复述一遍,等着他的决断。   而景墨的注意力还在陈墨身上,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所以尧王想利用字迹一致的点攻击我?”   “恐怕是这样。”   他缓缓点头,才又看着陈墨,“是你给我母亲写了那些爱慕的信?”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他总不能大喇喇地说的确爱慕过皇上的生母,这未免太过荒唐,只能闪烁其词,“是草民一时鬼迷心窍。”   “所以是你写的。”他想听的只有一个回答。   外头施公公屏退来送茶的宫女,将大门关上,沉默地守在门口。   陈墨缓缓点头承认。   景墨低头看着他,优秀的人从不缺乏追求者,他并不在意他对母亲的爱慕,他在意的是这样的信竟然还能留在宫中。   只有一个解释——母亲对他也曾动过心。   他一时心情复杂。在他的认知里,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结为连理,皇上与皇后自然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绝无可能有人有二心。   但眼前的人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他,那些美好多少虚幻。   “先皇发现了你和母亲的事,所以你才会逃走,对吗?”若真是那样,他便真要怀疑自己的血脉了。   似乎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陈墨忙解释着,“并不是皇上所想的那样,草民与先皇后只是萍水相逢,草民对她爱慕不已,才会写了那些信,但先皇后从未有一次越矩。”   换言之,就是心思动了,却理智地克制着。   这有点出乎沐惜月的意料,先前听他说的时候以为只是他单相思,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的解释并未说服景墨,后者沉着脸,俊美无双的脸上只有冷漠与寒霜,“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如何知道你不是为了保住我的皇位才故意撒谎?”   “若我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陈墨脱口而出,神情坚定,没有丝毫心虚。   景墨的冷笑愈发深刻,“我不信老天爷这一套。”   “如果你是我的亲骨肉,我不会让你流离失所。”他恳切地望着景墨,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不会让你一人在他想流浪多年。”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捂着脸,似在啜泣,“更不会让她丧命。”   乾坤宫内寂静无声,风声偶尔挤过窗户缝隙,似要凑个热闹。   如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沐惜月心脏急速鼓动着,不知该如何劝慰。 第四百章 这样就可以了   良久,景墨的情绪才镇定下来,转身回到主座上,语气沉稳,抬手示意,“起来吧。”   陈墨与如雪这才起身,后者大喘一口气,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   沐惜月缓步上前,为景墨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温声道,“都是陈年往事,最重要的是现在。”   当务之急,是书信问题。   这段过往情事算是板上钉钉,只要有这样的事实,不管他如何辩解说没有发生什么,大臣都不会相信。   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底抹杀这段往事,从根本上就不存在。   她看着陈墨,代替景墨开口,“烦请您改变写字方法,练出新字体,若有人问起,便说不知,没有,彻底否认。”   他呆呆地看着她,这意思是让他忘记婉儿,忘记曾经的心动美好,忘记支撑着他的一切。   这可能吗?没有那些,他还是他吗?   他空洞呆滞的眼神令人可怜,如雪小声劝他,“如果不这样的话,皇上的位置就会动摇,到时候先皇后在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也就没了。”   提到先皇后,他眼神动了动,似被说动。   沐惜月一看有戏,朝如雪使了使眼色,他们好歹有一个共同的链接,说服起来应当比较容易,这种时候她作为外人默默看着就好。   情绪平静下来的人也沉默地等着他们的决定。   决定权在陈墨手上,他不同意谁都没办法动摇,只希望他能看在景墨的份上,做出一个理智的决定。   片刻后,他看向景墨,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可眼神没有任何聚焦,像是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似的,喃喃道,“你的眼睛很像她。”   景墨喉结滚了滚,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他的唇上,又扯出苦涩一笑,“你的嘴巴很像他,薄情寡义。”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先皇,面面相觑,没有接话。   “任何人,一看这嘴巴就知道是先皇亲生的。”陈墨笑容越发苦涩,长长地跪下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沐惜月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景墨的呼吸声。   就在她以为陈墨醉过去的时候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全凭皇上、皇后安排。”   到底是答应了。   她长舒一口气,心脏却又生疼,有些对不起,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悲伤。   “多谢。”景墨克制着道歉,嘴唇动了动,很想问问当初的母亲是什么模样,却又不愿意再度牵连那段往事,最终忍住,挥手,“先下去休息吧,施公公等会便去找你。”   “是。”要改变字迹,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相信凭陈墨的能力,轻而易举。   他起身要离开,沐惜月想到之前的打算,又叫住人,“处理完这件事后,您真的打算去找阿九吗?”   陈墨背影一顿,如雪也是一怔。   “阿九因草民出宫,不得不寻。”   “若我帮你寻,可否留在宫中替皇上做事?”她一步步走近,缓缓问,“如今他在朝中宫里心腹甚少,着实让人担心。”   他一时没有回答,停了一瞬后大步往外走,留下一句,“再说吧。”   如雪去留无措,沐惜月含笑安慰,“不必紧张,你可以先留在我身边。”   打发了她去倒茶拿甜点,景墨才开口道,“他才说过我与我母亲甚为相像,又怎么会留在我身边做事?”   “那不一定。”虽然他刚才并未给出确定的回答,但她几乎能猜到最后的结果,哪怕是为了先皇后的遗愿,他也会留下来。   而如雪,她还挺喜欢这孩子,留在身边也不错,且不会发生小桃那样的事,毕竟她对那个九哥还是十分心心念念的。   心中小算盘打得飞起,景墨的思绪还停留在先皇后与陈墨身上,隔了许久才开口道,“母亲与他……当真是真爱吗?”   不知他为何这么问,沐惜月坦然回答,“世上遗憾事千千万万种,不留遗憾天方夜谭,也许这是他们最美的遗憾吧。”   她毕竟死过一次的人,又常年看着活人来死人去的,早就生死看淡,活着就好好活着,“不管他们如何,至少我们还陪在彼此身边,你说呢?”   活在当下,四个字轻巧简单,又有谁真的理解其中真谛。   这话安抚了景墨慌张的心,冲她点点头,低声道,“有你是我的幸运。”   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这次听格外有感触,深有其感地点头赞同,“的确如此,遇见你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不论多久,她仍然觉得那日的初见是老天给她的恩赐。   两人甜甜蜜蜜地你侬我侬,她细致入微地抚慰着他心中的创伤。   次日施公公带着陈墨来到乾坤宫展示昨日学习的成果,他自然地写了一幅字,再拿出先前遗漏的书信对比,的确不像一个人写的。   唯独落款相似度极高。   沐惜月微微蹙眉,任何一点疏漏都不能留下,因此她点着那个名字,不太满意地,“如果这个习惯换不了,干脆就换一种落款方式。”   除了手签,还可以盖章,宫里能人巧匠甚多,找个嘴严的临时赶制一个也可以。   谁知道陈墨摇摇头,“现在赶制印章,一来风险太大,二来我也不习惯,不如我换个落款方式吧。”   “您能换吗?”落款是最私人最难改的东西,跟随主人时间越长,就越难改变,这好几年前都是这样,现在恐怕……肌肉记忆不是说着玩的。   他沉吟着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潇潇洒洒用新字体写完,落款时凝神片刻,提笔行云流水地落款,果然与之前的大不相同。   沐惜月十分惊奇,更为了解的施公公与景墨也睁大眼不敢相信。   “这样就可以了。”陈墨放下笔,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伤。   识趣地没有追问缘由,新字体练成,心头大事告一段落,景墨这才安心处理奏折,早朝时无一人提及此事,他便道不好。   这时候打开奏折,果不其然一半都是弹劾此事的人,哪怕奏折上明明白白写着“听闻”二字,后面仍然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与求证,非逼着他拿出是先皇亲生子的证明。 第四百零一章 这一步太冒险了   真可笑,什么时候做皇帝还需要这样的证明。   背后掀起事端的人还安安稳稳地住在皇宫内,时不时和他上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让人为之叹服。   陈墨进宫的事想必对面也有所察觉,所以才迟迟未煽动党羽在朝堂上直白提出,只是旁敲侧击,大概想试探他亮出底牌。   沐惜月本在一旁教如雪事务,抬眼看到他正蹙着眉,十分不悦,心中担忧,便让如雪自己熟悉倒茶,她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   伸手为他捏着肩颈,探头看了一眼奏折,数日前的奏折今日忽然批量生产,各路大臣都有,完全没有隐藏名字的心思。   令人欣慰的是韩折莫雨没有搅进这趟浑水,让他们有了点支撑感。   “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从京城外回来的时候,她可没有听到过路人在谈这个,最多说一说皇上又惩罚了哪个大臣,或者哪个大臣家中的风花雪月。   大臣们奏折上全都写着“坊间传闻”,也不知道这个“坊间”到底是谁。   “不必理会,闹腾一番后自会消停。”景墨已经练就了处理这种事情的精髓所在,摆手将类似的奏折通通堆在一边。   余光瞥见如雪不自在地跪坐在那儿,吩咐一句,“把这些都烧了。”   “是。”如雪回神,抱着奏折来到一边火盆,一本本往里丢着。   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分明还是在想那个九哥,沐惜月主动道,“皇上的人遍布天南海北,要找人很简单。”   如雪惊喜睁大眼看过去,随后又陷入失落中,嘟囔着,“万一陈大哥不同意……”   “你去说服他不就好了。”皇后轻飘飘地给她支招,“这里他应该最听你的话。”   她连连摆手,这话有歧义,她可不想惹上什么莫名其妙的骂名,疯狂摆手的时候还偷偷看了一眼景墨,没看到他脸上的异色,她才稍微安心。   “不必害怕,有机会就说一说,我也舍不得你在外奔走。”皇后娘娘又温柔笑起来了,她真是舍不得这里。   一日捱过一日,奏折数量日益增多,到了最后几乎都是指责他不是亲生的文章,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看不到,真是让人恼火。   景墨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一拍桌子,“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若我不是亲生的,先皇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皇位传给我?”   沐惜月吓了一跳,鲜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忙上前安抚,“你也知道他们只是没事找事,你若是认真了,他们就赢了。”   “明日我便要澄清这事。”他做了决定,拿出其中一本,落款正是赵雍,既然连他都上奏了,说明尧王要开始收网了,也是他们收网的时间了。   “既是如此,便不要生气了。”她心疼他的身体,忙按着他坐下,替他捶捶肩,心情却很复杂。   她当然知道他生气不是因为这些奏折,而是因为陈墨与他母亲那段过往,尽管陈墨在三强调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感情总归是真的。   这会让他蒙羞,且时刻对自己产生怀疑。   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就不该让陈墨将一切和盘而出,她自责想着。   打扫卫生的如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样,悄悄路过,微咳一声,“施公公问午膳吃什么。”   沐惜月缓和脸色看向她,“就按平时的来吧。”   “是。”她退下的同时还不忘偷偷打量。   午膳过后,景墨照例午睡,沐惜月则退出来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奏折,如雪在她跟前伺候着,绕了好几圈。   沐惜月看着墨都溢出了砚,无奈开口,“还在担心你的九哥吗?”   “嗯?没有。”她回神,摇摇头,又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奴婢是担心您。”   “担心我?”她讶然,不知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上总是介怀过去的事,给您造成不少的困扰吧。”如雪不知委婉为何物,大喇喇地开口,说完后又默默脑袋,好像无意中犯了什么罪。   听的人一怔,她以为自己的情绪掩饰得还算不错,没想到还是被这个小丫头察觉到了,那景墨是不是也察觉到了?   “困扰倒谈不上,只是担心。”情绪会困住一个人,也会使人做出理智外的决定,她不希望景墨变成那样。   如雪替她一本本打开奏折,小声道,“奴婢也没认过什么字,但从小到大就知道一个道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皇上注定有此一劫,与您又有何干呢?”   万万没想到她顶着一张娃娃脸,忽然冒出这么有内涵的话,沐惜月当真愣了下,含着笑,“这本是他不必承受的。”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日后定然要处理更多复杂之事,这点都承受不住,日后更大的挑战又该如何呢?”如雪还在嘟囔着。   一席话说得沐惜月哑口无言,这事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蠢蠢欲动的大臣总会提及这件事,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景墨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因为与他的原则相冲,但这世界上不可能事事都按照他的原则发展,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总有无奈之时。   竟然是一个小丫头帮她想开,她也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谢谢你。”   她只是随口说说,竟然收到她的感谢,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有了如雪的开导,沐惜月心里好受许多,不再被无谓的自责纠缠,同时还积极鼓励着景墨尽快从那段往事中走出来。   到了晚些时候,他看到陈墨时脸色已经好多了,陈墨只是来汇报自己新字体练习进度,一叠纸张的字与书信里没有一个相同。   连最细微的习惯都憋了过来,想来下了不少功夫。景墨看完那些字,心中对他的反感又弱了一些。   “尧王派来的探子都解决了。”暗卫在外回禀。   “好。”   尧王知道陈墨在这里,但不知道陈墨究竟在干什么,未知的恐惧才最为恐怖,景墨很享受这种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尧王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一些。”夺权之人必然谨慎小心,他这一步太冒险了。 第四百零二章 又有何惧   “对于急功近利的人,‘冒险’二字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写。”尧王是这一切发生的根源,他眼神暗了暗,眼底难得涌现明显的负面情绪。   沐惜月握上他的手,“你也知道这些都是必经的,对吧。”   “嗯。”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比谁都体会得深,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就必须成为大家期待的完美的皇上。   “陈墨,你辛苦了。”急于让景墨一个人休息片刻,她擅自挥退他,又朝如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跟上去。   殿外,如雪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墨身后,歪着头追问,“此事结束,你当真要离开去找九哥吗?皇上的能力应该更容易找到吧。”   “待在这里,我又能做什么呢?”一见到皇上他就会想到昔日的心上人,再也无法见面,还要忍受她骨肉的冷眼。   那双眼从未如此冷漠过,仿若是她在责怪他的不辞而别。   他无法承受。   “皇上只是一时想不开,有皇后疏导,等事情结束时,必定也能坦然接受了。”如雪小心思活络,觉出他不留下的真正原因,徐徐开导。   陈墨没有作声,她继续道,“皇上皇后身边危机四伏,信任的人极少,你是其中一个,这样你也忍心离开吗?”   他神色动了动,似乎想到什么。   如雪抓到他神色松动的瞬间,苦口婆心,“你我都在皇宫当值过,朝堂的勾心斗角不比后宫弱,若是皇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您对得起您心心念念的婉儿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不想让其他人听见,这点警惕心她还是有的。   陈墨神色愈发动摇,嘴唇抿了抿,欲言又止,最后留下一句,“与你无关。”   她忙追上去,“怎么与我无关,若是你要去寻,我必然也是要跟去的。”   “所以呢?”   “要跟去的话,我现在就要开始收拾准备了。”她转了转眼珠子,掰着指头一一细数着,“首先不能穿很贵重的衣服,不然会被打劫,所以得换上原来的粗布麻衣。”   陈墨眼里瞬间浮现当初在无名村见到她的样子,可怜落魄,若是好友见她这样必然会埋怨他没有照顾好她。   一个头两个大,他这次是真的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思考这些后话,摆摆手大步离开,“解决完再说。”   “好。”如雪看出他复杂的心思,放过他,还在身后挥挥手,“早点告诉我,我要开始准备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另一边乾坤宫内,暴躁日益见涨的景墨正寒着脸喝茶,沐惜月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守着,事实上,这时候她也有点生气。   这几日,考虑到他的情绪,她尽量放低自己迁就他,耐心安抚着他的焦躁,细致地如同他亲娘,但他还是时时刻刻板着一张脸。   恕她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大致知道他现在很难受,对自己充满怀疑,她已经尽力帮他减弱这种怀疑,而目前来看,似乎没有任何效果。   “你不必陪着我。”沉默中,景墨干巴巴地开口,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地面。   沐惜月呼吸一滞,不知他为何如此冷漠,从前他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对自己这样。   “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饶是心中诸多问号,她仍然和颜悦色地接话,温柔地望着他。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挪开视线,不愿意与她眼神相接。   这满满的躲避姿态令她大为受伤,连日积压的怒火堵在胸口熊熊燃烧,下一瞬便要喷涌而出,但现在的情况不能两个人都失了智。   生生忍住怒火,她从容道,“如果你不能处理,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处理,这本来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你存在,不是要听我发泄情绪的。”他终于接了一句话,却还是躲避着她的视线。   “我也不是只听你发泄情绪,不是吗?”只要他肯好好说话,沐惜月的情绪就还能够控制,循循善诱着,“这些你无法承受的东西,你不和我说,和谁说?”   “我身为皇上,却连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他闷声道,语气中满是自责。   从这句话听出太多,沐惜月膨胀的情绪一下泄了下来,说到底他也是不想给自己麻烦,“不,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坐在这样的位置,面对这种动摇人生的事,只是发一发脾气,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不够好。”不知不觉中,他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度又提高了一层。   沐惜月听得心疼,又知言语安慰只会更苍白,犹豫片刻探身过去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没关系的。你面对的可是千军万马。”   他无言地靠在她的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听着熟悉的嗓音,找到了漂浮中的安稳,回抱着她,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抱着她。   施公公静默退到外面不再打扰,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怀抱总是有着神奇的疗愈效果,半刻钟后,景墨稍微动了动肩,沐惜月会意放开他,刚想开口说话,瞥见他发红的耳尖,一愣,这屋内不冷吧。   随后才反应过来,莞尔一笑,“皇上,该处理公务了,明日可是要上战场。”   事实上,这每一天都是在战场上。   他背对着她起身,清清嗓子,权当刚才无事发生,又是一脸肃穆,只是不再皱得紧紧的,只有身为王者的威严。   “明日惜月随我一同上朝吧。”他骤然出声。   沐惜月呆了呆,迟疑地,“那些大臣……”   “不必顾虑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和他们对着干,又有何惧。   她绽开一个柔和笑容,点点头,“嗯”了一声。   凌晨,沐惜月自然睁开眼,看了外头还未泛白的天色,知道自己醒早了,左右睡不着,披了衣服下床,倚在床边看着外头的黯淡月色。   刚来这个世界,从未想到会走这么远,神奇的是她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回去的事。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后一双大手环住她的腰,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气息撩在她耳边,温声询问,“在想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 景墨就是他们的前途   “在想我何德何能可以做皇后。”她覆上他的手,怅然。   尽管景墨没有明说,她也不会蠢到认为他叫她陪同是为了壮胆,他是为了让她听政。   但这一举动,必然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代政以来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不满,此前还可拿皇上休养为借口,现在皇上就在龙椅上坐着,她也再无出现的理由。   察觉到她的走神,景墨的手悄然收紧,将她嵌在自己怀中,声音像要融在夜色里,“做皇后的确屈才了,你分明有更广阔的天空。”   她愣了一瞬,随即笑起来,“承蒙你看得起,那我就委屈委屈做一下皇后吧。”   次日早朝,景墨稳步走上龙椅,大臣已然蠢蠢欲动,交头接耳着,余光时不时看过去。   他威严坐稳后,施公公没有立刻宣布早朝,而是沉默等着,没多会儿,沐惜月从偏殿一步步走出来。   大臣四顾惊疑,都读不懂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低声交谈着。   迎着异样眼光走出来的沐惜月稳稳踏上台阶,冲皇上行个礼,随即转个弯坐在他身侧,目不斜视,淡定望着下面彻底惊呆的大臣。   等两人入座完毕,施公公才悠然开口,“上朝——”   大臣们不情不愿地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着他们有气无力的声音,景墨冷着脸训斥,“诸位大臣早上没有吃饭吗?”   “皇上息怒。”施公公一唱一和,忙劝慰。   行礼完毕,大臣们一一站起,垂着头,没有一人发言。   “今日无事?”景墨今天脾气似乎不太好,一声接着一声满是质问,眼神如剑扫视着下面每个垂着头的人。   半晌终于有个人站出来,却不是他们意料的赵雍,而是丞相林德。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千百年来的规矩,您今日之举是何用意?”他身为丞相,自然要维护一国之本,义正言辞地逼问。   “朕是何意,想必诸位心中清楚。”他不卑不亢,没有丝毫躲避,直视着发问的林德, “皇后代政时为朕解决诸多难事,难道当不起听政?”   林德眉头皱得更深,声音高了一些,据理力争,“皇后能力臣等有目共睹,但皇后毕竟是统管六宫之人,出现在朝堂上于情于理不合,还会成为我国笑柄。”   笑柄本人淡漠地看着恳切的林德,眼前的争论自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早在上朝之前景墨边说过,在他摆平之前,莫要开口,因此她也就静静看着。   “朕没有后宫,皇后又何来统管六宫的职能?”景墨朗朗反驳,不仅要沐惜月堂堂正正坐在他身边,还要断绝其他人送女儿的心思。   果然,他话音一落,林德脸色一变,纵然上次在朝堂中发生过争执,但他仍然愿意相信只是皇上的赌气之言。   谁曾想现在又听他提了一次,君子一言九鼎,他身为皇上更是一诺千金,说出的话可不是儿戏。   自己利益遭到损失,林德原本动摇的神色坚定起来,直视着皇上,大大方方地做出自己的表示,“皇后自然有皇后的分内之事,伸手到朝堂不是大不敬吗?”   赵雍默默看着他和景墨的争执,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不管如何,先提出传言的人总是容易被集火,这林德眼看要丧失理智,把他当枪使也未尝不可。   “皇后的分内事,由朕说了算。”景墨没有退让的意思,与他硬碰硬,“她是朕的皇后,不是你们的皇后。”   他维护之意明显,其他旁听的大臣也跟着皱了皱眉,古往今来,明明白白表示皇后比江山重要的,只此一人。   林德深吸一口气,此刻全然忘了景墨对他的提拔,大声辩驳,“若是如此,这丞相臣不当又如何?”   以辞官威胁?其他大臣倒吸一口凉气,啧啧舌,不敢再说话。   沐惜月微微睁大眼,这林德竟然有如此魄力,原本这个年纪做到丞相便是不易,好不容易坐上了竟然为了她一个女人轻易要交出去?   不知该表扬他的忠心还是可惜他的愚忠。   他话音落下,大殿一片寂静,大臣们大气不敢出,屏息等着景墨的回应。   良久景墨才缓缓开口,“威胁对朕无用,这皇上朕不当又如何?”   现下各地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朝中也有不少才站队的人,若是他真的不做皇上,换个人,必然又是一番动荡。   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景墨心软善良才容忍过往的臣子继续当朝,表现优异的还会提拔,换做其他人,恐怕一夜便会暴尸家中。   大臣们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忙跪下,“皇上息怒,林相不过一时血气上涌,才口不择言,您万不可放在心上。”   “不过一个丞相,就能对朕口不择言,你们把朕放在眼里吗?”景墨敛着眉,眼中满是怒意与不耐,没有听他们解释的意思。   林德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原地呆了呆,才回过神他的意思,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磕磕绊绊地追问,“难道您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置江山于不顾吗?”   “若不是她,朕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哪怕是做了皇上,他的耿直仍然一如既往,有话说话,没有任何躲闪。   听得沐惜月胆战心惊,生怕他说着说着就要付诸实践——虽然她也很向往曾经的生活,但这是他必须承担的,不可逃避。   大臣们惊讶地张大嘴,没能说出话来。   这像话吗?一个皇上,竟然在朝堂上大喇喇地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要这江山,他们这么多条人命这整个天下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吗?   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景墨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坚定地一锤定音,“此事不必再议,若要再议,带着下任皇上来。”   这当口,没有严重的错误是绝对不能换皇上的,尤其对那些刚被提拔上来的人来说,景墨就是他们的前途。   一出闹剧让大家手足无措,韩折适时站出来,“臣无异议。”   莫雨紧随其后,“臣无异议。”   魏央看了他们一眼,跟着站在后面。 第四百零四章 岂不是笑掉大牙   还在静候时机的赵雍一怔,这和他想象的发展不太一样,随即看向发愣的林德,心里催促着,你愣着干什么,说啊。   像是听到他的话,林德终于回过神,猛地跨开一步,言辞恳切,“皇上,请您三思。”   “不必。”景墨摆摆手,拒绝他的任何提议。   再三被拒绝,林德脸色逐渐黑下来,深吸一口气,“若您不是皇室血脉,这皇上不是您又如何?”   终于说出来了。赵雍勾起一抹笑,轻巧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虽然比预想的要完了一些,好歹是按照计划施行。   “此言何意?”一直未开口的沐惜月淡然望过去,语气克制,克制里透出冰冷与漠然。   林德似是第一次与她对话般,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道,“坊间传言,皇上应该知道吧。”   “这样荒唐的奏折倒是不少,不过都喂了火折子,有什么疑问吗?”景墨接话,眼中的寒霜与沐惜月如出一辙。   被两双冰冷的眼睛盯着,饶是林德也不禁背脊一寒,准备好的说辞差点没能说出来,“都说空穴来风,既然坊间这么传,想必也有一定道理。”   “所以?”又是可笑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理论,这些人啊,千千万万年也改不了的受害者有罪论本性。   “到现在为止皇上的身份都是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从未核对过。”林德已然骑虎难下,回想着赵雍与他讨论过的那些话,“可当年先皇后与宫中侍卫的丑闻可是沸沸扬扬。”   “是吗?丑闻?”沐惜月冷笑一声,看向其他人,“你们有听说吗?”   大臣们摇摇头,他们当然没有听说过。   她还特意挑了当了两朝官的韩折,“韩大人,您在朝堂上比较久,请问您听过吗?”   “臣未曾听闻。”他恭恭敬敬地回答。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书信遭到偷窃他们才知道,远离皇宫的大臣又如何知道?这不是惹人发笑吗。   质疑受到蔑视,林德面子过不去,涨红着脸为自己辩驳,“此事千真万确,您大可问赵大人,他有确凿证据。”   早就准备好的赵雍应声而出,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道,“证据谈不上,只是碰巧遇见了当年的侍卫。”   “赵大人运气可真好,这样都能‘碰巧’遇见。”沐惜月嘲讽人的本事一等一,说得赵雍脸青一阵白一阵。   其他大臣无暇顾及他的脸色,自然也知道这“碰巧”是蓄意而为,但他们更关心的是他手里的确凿证据。   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既然赵大人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出示?”   “说来话长,臣偶尔得到一封书信,笔记似曾相识。”大家越是着急,他就越是有条不紊,说着从衣袖里拿出那封书信,展开后展示了一圈。   这信上有两种字迹,前半截与后半截截然相反,似是一来一回。   大臣们认真追着看,然后狐疑地望向他,“这书信有何熟悉之处?”   “请大家再看这一张。”他施施然拿出另外一张,又展示一遍。   大臣一一看过,纷纷点头,喃喃自语着,“与方才后半截的字迹确然想象。”   “还有,”赵雍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张纸来,“这是当年先皇后写给先皇的信,大家仔细看一看,是否与第一张前半截笔迹相似。”   大臣们眯着眼上前确认,抿着唇点头,“的确。”   沐惜月耐心地等着他耍完戏法,手肘撑着下巴,不时地看一眼景墨,果然见他神色紧绷,不免担忧,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景墨冲她微微一笑,回握住。   那边终于展示完的人赵雍将三封书信叠在一起,双手承上,“烦请皇上皇后过目。”   皇上颔首,施公公接过来递给他们,两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淡淡地搁在桌子上,“所以呢?赵大人想说什么?”   原本以为他们会慌乱的赵雍背脊僵了僵,硬着头皮往下说,“这足以说明,先皇后与写信的男人有染。”   “哦?”她抬眼,好整以暇地发问,“你看到先皇后写了这封信吗?”   后宫之事,他哪里去看到,摇摇头。   “既然没有看到,又何来‘足以说明’一说?就凭三张谁都可以仿写的纸?”她扬了扬那几封书信,遗憾地摇头,“这前半截的确是先皇后所写,不过是给先皇的。”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还好先皇后不曾有特殊的称呼,抬头是空白,可以随意解释。   “那后半截的回复又如何说?”赵雍也惊了惊,没想到板上钉钉的事她也可以逃脱了,忙追问着。   “这难道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吗?”她歪着头,轻巧反问,“不然哪里来的巧合,刚好赵大人就找到了那个回信的人?”   “皇后莫要胡搅蛮缠。”她的歪理一套一套的,偏生又十分能够说服人,让赵雍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臣们开始摇摆。   沐惜月抿唇一笑,“这可不是本宫胡搅蛮缠,若是此人与先皇后当真有染,早就被先皇处死,还会等到你来取证污蔑吗?”   说到后半句,她的语气陡然严厉,紧盯着他,目光里满是压迫,赵雍被她瞪得心头一跳,有那么片刻背上满是冷汗。   掩饰般微咳一声,他极力挽回,“先皇不过是念在与先皇后的感情才没有大动干戈,换做他人,早就让那侍卫尸骨无存。”   “赵大人,本宫原本以为您只是对本宫不满,若是皇上亲政,您必然一心辅佐,不曾想,您是对皇上不满。”她满脸可惜,“若非如此,本宫还能替您美言几句。”   见她轻飘飘地避开这个话题,赵雍怒气上涌,语气严肃了些,“这侍卫如今就在宫中,难道您还要包庇吗?”   大臣们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去,谁都说的有道理,相信沐惜月景墨的自然就站在那一边,相信赵雍的也就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   “包庇?本宫与皇上未曾包庇任何人。”她朗声道,“陈侍卫护卫先皇有功,皇上感怀,便千辛万苦将他寻回,却要受你这莫名指责,岂不是笑掉大牙?”   大臣们眼睛瞬间睁大。 第四百零五章 五十步笑百步。   他们只从她的回答中得到一点,这个书信的另一当事人此时此刻就在宫中,既然如此,拉出来对峙一番,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韩折常年混迹于官场,相当清楚他们惊讶眼神下的深意,主动站出来提议道,“若这侍卫就在宫中,何不叫出来对峙?”   座上二人满意一笑,这韩折果然是他们看中的人,总能让他们出于先发制人的地位。   赵雍一顿,立刻跟上,“字迹无法改变,您唤他来对峙便是。”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可惜地摇摇头,不知这赵雍到底是哪一点被尧王看上了,做什么都差那么点意思。   字迹无法改变?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无法改变的?   只要有心,什么都不是绝对的。   这可惜的时间,陈墨便被请过来,淡漠地看了一眼惊疑打量他的大臣,单膝跪地,一板一眼地行礼,“属下参见皇上、皇后。”   话也不多说,侍卫立刻端上来笔墨纸砚,搁在他面前,他沉默拿起来,盯着白纸看了一会儿,沐惜月的心跟着揪起。   整件事里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他,万一他临时反悔,不愿意将就自己的人生和感情,大可卖了他们,左右也能保命。   只看他对先皇后的爱到底到哪里了。   大臣们也屏息等着他下笔,看他犹豫的模样纷纷提心吊胆,担心真的如赵雍所说的那般。   在仿佛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中,陈墨坚定下笔,手腕飞快动作着,不多时,一张白纸便被写满,密密麻麻的是一首盛极一时的唱词。   讲的是无法善终的感情。沐惜月松口气的同时又万分苦涩,勉强打起精神,望着打算看好戏的赵雍,“赵大人,您核对吧。”   还好心地将字迹退回去,让他仔细比对。   赵雍原本信心满满地接过,从第一个字开始便微微蹙眉,到后面眉头堆得越来越高,褶皱几乎能夹死一个苍蝇。   其他大臣也围上来看,有比较耿直的立刻开口,“这分明就是两个人的字迹,赵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会!”他不敢相信,转过去质问陈墨,“你为何要庇护他们?就算他是皇上,你也不能封王加爵。”   “赵大人,属下只是一个小小侍卫,不敢妄想,还请您莫要欲加之罪。”陈墨不卑不亢,全程低着头,没有与景墨或者沐惜月有任何接触。   朝堂大臣大多为舞文弄墨之人,更是明白字迹的唯一性,想更改何其困难,因此早早排除这个可能。   基本板上钉钉的污蔑令蠢蠢欲动的人偃旗息鼓,悻悻退回到自己的站位上,盯着地面一言不发,留赵雍孤零零地站在正中间。   “赵大人,您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吗?”沐惜月笑容未改,缓缓发问。   哑口无言的人半晌憋出一句,“他字迹更改也未可知。”   “哦?您这话的意思等同于死无对证,便可随意污蔑加帽子?”她微微凝眉,不太赞同地摇头,“赵大人,您可是内务府总管,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他被攻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一来不占理,二来部分大臣早就看他不顺利,亦或者偷偷摸摸地想将他拉下水。   因此他仍然孤独地站在最中间承受着沐惜月的精准打击,且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您企图污蔑皇上并非真龙天子,到底安的什么心?”嫌疑洗脱,就该算账了,沐惜月笑意褪去,淡漠看着他。   百口莫辩的人支支吾吾片刻,猛然跪在地上,“还请皇上赎罪,是臣疏忽大意,未经核对,受奸人挑拨,才冒犯了皇上。”   “奸人挑拨?”景墨穷追不舍,顺着沐惜月的话追问,“这是何高人,竟然能挑拨赵大人,看来本事不小,得尽快处理才是。”   赵雍脸色一白,这供出去就是杀头大罪,不仅皇上饶不了他,尧王更是饶不了他,连连摇头,含糊其辞,“那人来去匆匆,臣并不知其下落。”   “赵大人宁愿相信无法掌控之人的鬼话,也不愿意相信朕与皇后,着实令人伤心。”与沐惜月待在一起久了,难免也伶牙俐齿了许多,他悠然问道。   节节后退的人欲哭无泪,俯首认错,“是臣考虑欠妥了。”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帮忙,就连方才将他拧出来的林德也远远看着——他倒不是希望他下台,只是还在为皇上的话生气。   “这可不是一句‘欠妥’就能解释的。”沐惜月跟着说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赵雍目不暇接,更遑论一一反驳。   终是明白自己惹错了人,赵雍语气诚恳许多,“臣知错,还请皇上责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担心他狗急跳墙,两人见好就收,景墨正色总结,“既然赵大人有心认错,朕也不会为难于你,罚黄金万两,杖责二十。”   他掌管国库,想必家中积蓄不少。   身为皇上,他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不能从赵雍口袋里掏出一些来。   赵雍连忙叩谢大恩,蹒跚站起,回到队列中。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解决完大事,景墨与沐惜月脸上都轻松许多,微笑如出一辙。   大臣们看了他们一眼,倍觉压力,一个就已经很不好对付了,如今还有两个,日后任何小心思都会被察觉。   且景墨坚决拥护沐惜月的态度使他成为铁板一块,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施公公也很满意,连带着声音都高扬许多。   “恭送皇上、皇后——”   退到偏殿,沐惜月长舒一口气,景墨握住她的手,“已经过去了。”   “嗯。”她冲他点点头。   另一边出去的大臣堆里,赵雍一脸生气,林德也十分不悦,两人不小心撞到肩,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冷哼一声。   “赵大人,日后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别在外张扬了。”林德没好气地指责。   “林相,我不过随口一说,您日后不要亲信他人才是。”赵雍丝毫不让,嘲讽着。   两人满脸不满,魏央路过,悠悠地说了句,“五十步笑百步。” 第四百零六章 为何朕来此无人看守   赵雍与林德同时瞪过去,魏央摆手轻巧离开。   两人不耐烦地瞥了对方一眼,甩袖各走一边。   这事解决得意外顺利,沐惜月脱掉厚重的外袍,取下沉甸甸的头饰,回头一看,景墨同样在脱外袍,莫名发笑,走上前搭把手。   “施公公年事已高,总不能时时刻刻伺候您,不如招个信得过的随侍吧。”她替他整理好外袍,仔细收纳起来,温声提议。   原本满脸轻松的人偏头看向她,信任的人……脑子里瞬间浮现季睦洲的脸,随即又暗自打消这念头。   且不说他是否放心季睦洲留在宫中,单就季睦洲的性格而言,他便不会甘愿留在后宫做一个随侍,与其说是信任他,更像是侮辱。   “我看陈墨不错,您觉得呢?”见他神色微变,沐惜月又问道。   朝堂上他的发言字句铿锵,同时也表露了他的态度,虽然有那么点不甘心,但维护景墨的地位是他分内的职责。   若是景墨提及,想必他也不会推脱。   景墨缓缓放下穿好衣服的手,回身问她,“你很信任陈墨?”   “我不是信任他,我是信任他对你母亲的感情。”利用他人感情固然可耻,可这世上的来来回回不就是互相利用吗,所以也谈不上愧疚。   “惜月。”他微微皱眉,不太赞同似的。   “当然,前提是他主动答应,我不会逼迫他的。”沐惜月忙道,解释清楚自己的动机。   男人陷入沉默中。有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固然会让一切变得简单许多,但也会滋生其他的情绪。   陈墨真的能心无旁骛地待在他身边吗?人心不可测,万一有一他“幡然醒悟”,因爱生恨,岂不是一颗定时炸弹。   见他满脸纠结,陷入深深的假设中,她叹口气,抓住他的手,“不管日后如何,眼下他对你必然是忠心的,我想不出让他反水的理由。”   顾兴元是间接害死先皇后的人,他们原本就有同一个复仇对象,利益趋同,感情加成,结果可想而知。   景墨的顾虑在她眼中是多此一举,更何况, 不管发生什么,还有她坚定地陪在他身边,“不要担心,若是有问题,我与你一同面对。”   于公,留着陈墨,可全然信任托付。   于私,他是景墨在这世上唯一与母亲有密切联系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寄托。   更何况只有成功迈过这一个感情难关,他的心性才能更加成熟。   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能更好,景墨与她熟识,自然体会得到她话里话外的关怀真意,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施公公,劳烦召陈墨来。”换好衣服的二人并肩坐在主座上,景墨温声吩咐下去。   施公公深深鞠躬,转身往外走,背影看上去有些蹒跚凄凉。   不多时陈墨木着脸走进来,后面跟着小心打量的如雪,与沐惜月眼神对视,眨眨眼,随后挪开。   “草民参见皇上、皇后。”他一板一眼地行礼,单膝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景墨也没有开口叫他起来,只是沉默半晌后道,“朕如今身边举目无亲,念及陈年旧事,特请你担任朕随侍一职。”   跪着的人表情一僵,一时没有回话。   发话的人视线落在他身上,漠然等着。   大殿里寂静无声,沐惜月没有丝毫慌乱,悠然品口茶,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如雪在后面小幅度地扯着他的衣袖,催着他赶紧回应。   半柱香燃掉了,陈墨才坚定回答,“草民遵旨。”   “好。”皇上只有这么一个字,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沐惜月立刻接上,“阿九我们会派人寻找,陈墨你便安心随侍皇上左右,护他周全,”说完看向如雪,对这个丫头印象很好,“如雪便留在本宫身边。”   “多谢皇后大恩。”如雪也挺喜欢这个姐姐,笑着应下。   “日后该去养心殿处理公务了。”解决完随侍,还有一个小桃没有处理,她意有所指地暗示景墨。   后者会意点头,朗声,“日后下了早朝奏折皆送到养心殿。”   “是。”施公公时时刻刻在线,不错过他任何一个吩咐。   这边在养心殿一无所知的小桃还以为一切顺利,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足以抵消先前的错误,如是想着的人打算找个时间去向赵雍讨要回报。   这几日沐惜月鲜少来养心殿处理公务,殿里便只有她一人,慢慢就开始懒惰下来,左右无人来,便两天擦一次,也无人知晓。   今日她又在外偷懒,无所事事地闲逛着,迎面走来三个宫女,像是新面孔,她们不曾打过照面。   宫女们跟没见着小桃似的,直接越过她,还热切讨论着,“听说早朝有人质疑皇上不是先皇亲生的。”   “小点声。”另一个谨慎一些的降低音量。   小桃漫不经心地跟上去,听着她们的对话。   “皇上长相俊美,颇有先皇先皇后的影子,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宫女小声道,对赵雍的质疑不屑一顾。   另一人却有不同的想法,偷偷道,“那也不一定,这深宫大院奇闻异事多了去了,先皇迟迟不封先皇后,难道就没有这个原因?”   “你少说点儿吧,没看到质疑的人在朝堂上被骂得体无完肤吗?”这约莫是宫女里的大姐,在她说完后其他人立刻噤声,换了其他话题。   不知不觉跟了一路的小桃止住脚步,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停在慈宁宫前,吓得忙转身,走了两步又想到里面住着的人。   没记错的话,玖妃是先皇后的亲姐妹,对于陈年往事,她应该也知道不少,只是她没有胆子试探,只是多看了一眼“慈宁宫”三个大字。   匆匆返回养心殿,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此刻站得满满当当,皆噤若寒蝉。   她心中一惊,放慢脚步,强作镇定地行礼,“奴婢见过皇上、皇后。”   “这养心殿乃是你的管辖范围,为何朕来此无人看守?”景墨神色严肃,面上虽无苛责之意,但语气肃穆,听得人不觉心惊胆战。   “奴婢知错,方才奴婢只是……”小桃“哐”地磕了头,着急地要找理由。 第四百零七章 现在想走也太迟了   “不必多言。”景墨淡淡打断她,不给她任何辩解的理由,往前走的时候伸出食指随手一抹椅背,灰尘厚得盖住了指纹。   他转身,摊开手,让她看清楚自己手上的灰尘,语气森寒,“还有什么借口?”   沐惜月全程不管不问,她也是一个女人,有着自己的私心,眼前这小桃枉顾她们的交情三番五次坏事,不教训她耿耿于怀。   至于教训的人,当然景墨才比较有杀伤力,才能达到伤口撒盐的效果。   她从来不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睚眦必报更贴切她的性格。   “惜月对你全然信任,将养心殿如此重要的公务之地托付给你,这就是你的回报?”景墨心中也淤积了不少不悦,趁此机会一同发泄出来。   小桃大气不敢出,其他跟过来的宫女亦是屏气凝神,生怕他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个个都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继续留在宫中了。”景墨毕竟是皇上,没有太多苛责言语,避免扯到陈年旧事,他就此打住,直接宣布最后判决。   这无异于将她赶出皇宫,可小桃一家都靠她在皇宫的俸禄养活,如今不能在皇宫待下去,相当于断了她的生路。   出乎意料的判决令她措手不及。原本以为最多是将她贬到冷宫或者浣衣局,是她低估了皇上的怒气。   不,应该是她低估了皇上对皇后的深情。   “即可生效,你收拾下走吧。”景墨没有丝毫犹豫,决定前后的眼中只有不变的冰霜,似乎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被赶出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她没有生活来源,对赵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对方自然不会接济她。   一定要留下来。她一咬牙,横了心跪着爬到沐惜月跟前,仰头望着她,恳切道,“皇后,奴婢知错,您再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沐惜月垂头平静地俯视着她,“这样的说辞本宫已经听倦了。”   “大夫,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她巴巴地凑上去,抓住她的衣角,不出意外引来她厌恶的眼神。   随侍左右的如雪视线在沐惜月与小桃之间来回几次,主动走上前,扒开小桃拽着她的手,挡在沐惜月身前,笑眯眯地,“这位姐姐,皇宫态度很明确了,莫要再动手动脚。”   小桃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冷眼瞪向她,碍于景墨与沐惜月都未发话,反驳的字句堵在喉咙里,瞪她两眼后不甘地收回视线。   “听到她的话了?”沐惜月后撤一步,全然站在如雪这边。   被一个不知道哪来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顶撞,她还不能说什么,小桃暗自咬牙,忍下这份屈辱,深深伏在地上,“奴婢遵命。”   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起身,慢吞吞地往外走,余光忍不住投向景墨,期待他的反应,可她却只看到平静无波。   呵,她自嘲一笑,从最开始就是她的虚妄和自以为是罢了,竟然还天真地以为皇上多看她一眼。   目送她离开养心殿,景墨伸手,当着众人的面揽住她的肩,温声安慰,“现在有了如雪,不必再为她神伤了。”   一听这话,如雪便大致猜到前因后果,对小桃越发看不顺眼,却也没有开口立誓,说不如做,皇后是个冰雪聪明的人,自然都会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她越发心疼沐惜月的一片苦心,往她身边站了站。   经此一事,宫女们都安分了许多,老老实实做着分内事,不敢僭越,更别提公然嚼舌根。   被赶出去的小桃披星戴月来到赵府门前,守门侍卫打量她片刻,似乎认出她来,挥挥手,不耐烦地,“赵大人说了谁也不见。”   “烦请您转告赵大人,说小桃求见。”她言辞恳切,望着他,“我有要事相商,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守卫毕竟只是个守卫,担心她真的有事,犹豫片刻还是回头去禀报,不多时便返回,“大人让你进去。”   这赵府她并非第一次来,早就熟门熟路,七弯八拐到了赵雍寝殿门口,敲敲门,“赵大人。”   “进来。”赵大人懒散地应着。   门打开,一个半遮半掩的美人儿娇笑一声从他身上滑下来,路过小桃时冷哼一声,走出去带上门。   小桃心中一惊,不着痕迹地掩饰好自己的厌恶,规规矩矩地行礼,“小桃见过赵大人。”   “这次来又是什么事?”赵雍显然对她不十分信任,眼中满是轻蔑怀疑。   “我有皇后与季睦洲有染的证据。”当然是没有的,却能唬住赵雍,让他给自己一些盘缠,这样也能支撑她短时间内的生活。   他随意地点头,表情看上去信了又像是没信,等了半晌才缓缓问,“什么证据。”   “您得先给我一笔钱。”她着急离开,自然直奔主题。   赵雍一怔,随即扯开一抹老狐狸般的笑,施施然发问,“不然如何?”   这反应在她意料之外,她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不然您就拿不到证据了。”   “呵。”他冷笑一声,走下软榻,一步步走向她,在她跟前站定,“这证据,恐怕你也没有吧,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要钱出宫?还是已经被赶出皇宫了?”   小桃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而赵雍在朝为官多年,小白兔与大灰狼的较劲,结局可想而知,她脸色微变,仓皇要行礼离开,“打扰了,奴婢这就离开。”   赵雍一把按住门,凑上去,“你要钱离开,我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   她眼皮子跳了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只见他挨近,在她耳边慢慢说了一句话,她愣住,随即脸上爬上恐惧,连连摇头,“是奴婢僭越,奴婢这便离开。”   “现在想走也太迟了。”赵雍笑得越发猥琐可怖,拽着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拉到软榻上,无视她的哀求与挣扎。   外面裹着单薄外衣的美人儿哼了一声,无趣地翻个白眼,在侍卫不敢直视的眼神中款款离开。   沐惜月听着探子的回禀,多半猜到小桃发生了什么,惋惜之外也都是她自作自受,没有多余的表情。 第四百零八章 留着也是祸患   探子等了半晌没听到她的回应,小心谨慎地试探,“需要属下……”   “不必,随她。”沐惜月似乎才回神,摆手冷漠地回答。   探子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诧异,随后又掩下去,“是。”   “你先退下吧。”她挥手示意他离开。   旁听到所有的季睦洲缓缓走出来,与她对视一眼,嘴唇抿了抿,半天才说出一句,“无意偷听,只是……你真的不打算救救她?”   “这种人,本性如此,以怨报德,没必要。”她的善良是有限的,何必浪费在一个根本就不回的人身上。   他一时没有接话,沉默须臾,“我来是和你告别的。”   “告别?”她惊讶地重复一遍,波澜不惊的脸总算有了起伏,跟着追问,“怎么忽然要告别?这么快吗?打算去哪里?”   难得看到她不太沉稳的一面,季睦洲有些好笑,恍然间似乎回到还在周至村的时候,他收敛了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认真地回答,“皇宫终究不是我的归属。”   他也无法成为她的归属,既然如此,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沐惜月不能自私到捆绑他的自由,尊重他的决定,如同老友聊天般,“那你打算去哪里?”   “还不没确定,可能会回平城吧,毕竟是最熟悉的地方。”他温柔回答。   她看着他人畜无害的模样,知道他并未说实话。   身为前丞相之子,最熟悉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平城呢?即便在外被追杀流浪,也都比平城熟悉很多。   但他选择平城的理由……不用问,她也猜得到。   “平城太安逸了,不如选个有挑战性的,也帮我减轻下负担。”她打趣着建议,又不想把他扔到辽安县,太过危险。   “那皇后认为哪里适合?”难得有如此平静聊天的时间,季睦洲顺着她的话问。   他是玩笑发问,她却是在认真思考,虽然充分相信他的个人生存能力,但还是离京城近一点比较好。   或者,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时不时有机会回京。毕竟是朋友,她不放心他一直在外闯荡,继而就此失去消息。   灵光一闪,她想到一件还未吩咐下去的事,“我有件事拜托你,虽然对你来说大材小用,但可以四处游玩,还有皇上亲自给的权限。”   权不权限的,他一直都无所谓,只是触到她骤然发光的眼神无法拒绝,依言点头,“说来听听,我看看有没有听取的价值。”   “帮我去找陈墨的好兄弟,阿九。”沐惜月轻巧嘱托。   季睦洲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您知道阿九的长相吗?”   “不知道,不过可以让陈墨和如雪描述。”她眯起眼,笑眼弯弯,很难让人拒绝。   “……好。”对于她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的能力。   没想到他会真的答应,这大海捞针的事情,不费上一两年的功夫,不会有任何进展,先提出要求的人默默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分。   “找人是我的内行,不必担心。”沐惜月虽然在大事上稳妥镇定,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但在熟人面前,心思不加掩饰,有时候很容易看透。季睦洲笑着安慰。   与她对话,他的眼底眉梢从来都是温柔笑意。   建议是她提的,没有道理他答应了,她又反悔,不安一闪而过,她重新扬起自信笑容,“那就拜托睦洲了。”   “等我的好消息。”他拱手告退。   沐惜月怔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此刻才有实感他这一去,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回神后去了养心殿,看看皇上进度。处理着公务的景墨看她一眼,不太意外的,“睦洲和你告别?”   “嗯,我让他去找阿九了。”她点头,此刻大殿里没有其他人,她放松地坐在他身边,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翻阅奏折。   “舍不得他?”景墨虽然没有看她,但充分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不是滋味地问了一句。   这小孩子般的醋意遣散了些她的失落,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耳垂,“当然舍不得,我们这一路走来,只有这么一个交后背的好友,走了就损失一员大将了。”   “不是还有武王吗?”他嘴硬着辩解,但眼底却藏着对她话的赞同。   “武王毕竟是王爷,天天被皇上呼来喝去的,久而久之,难免有想法。”她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景墨眉头微蹙,“武王不是那样的人。”   “武王不是,但他身边就没人是吗?”能让人少拿把柄就少拿,无法解决的大事可以让武王帮忙留意,但跑腿小事,还是派该派的人,顺便培养自己的心腹。   “你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我下辈子都无法媲美。”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心,无奈地摇头,话里却都是宠溺。   她摸摸被点过的额头,两人在一起已经很久了,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仍然会让她分外心动,抿抿唇,凑过去在他脸颊印下一吻。   处理好亲生子纷争后,朝堂安静了几日,大臣们也都会意地顺着他的想法回禀,不会公然质疑,魏央与林德更是忘了之前的事一样,一板一眼地做分内之事。   变故是在几日后,养心殿内,沐惜月与景墨正在共同批阅奏折,互相拿主意,探子急急来报,“被赶出宫的那个宫女疯了,现在满大街胡言乱语,玷污皇后清誉。”   沐惜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玷污本宫清誉?”   “她说什么了。”景墨也跟着发问。   探子小心打量他们一眼,低声道,“说皇后与侍卫有染,还……还珠胎暗结……”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乎不敢看他们的脸色。   听的人淡淡地“嗯”了一声,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人找到了吗?”   “已经控制住了。”   她越是没有表情,探子就越是害怕,头垂得越低。   “处理掉吧。”人已经疯了,留着也是祸患,没必要,此刻她毫无波澜。   上位者的冷血令探子感慨,接下命令后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那探子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满脸紧张,“启禀皇上、皇后,那疯了的宫女……她跑了……” 第四百零九章 应当会露出马脚   两人动作同时顿住,两双寒霜似的眼神射向回禀的探子,景墨放下主笔,拂袖淡然发问,“怎么回事?”   “原本属下五人看着那女人,谁知道等属下再次返回,人已经不见了,其他四人皆晕倒在地。”探子单膝跪地,不敢抬头看他们,哆哆嗦嗦地解释。   “四个人,没有看住一个疯了的女人。”沐惜月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复述了一遍事实,探子却愈发胆寒。   这说出去多可笑,四个千挑万选出来的探子,看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疯丫头,当然也不尽然是他们的原因。   “属下惶恐,实在未预料到她会有如此背景。”关键时刻找借口几乎是人的本能,探子忙道,仔细回禀现场,“其他人几乎是被直接打晕,没有还手余地,对面都是高手。”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开口,“既是如此,你便负责把人找回来,见不到人,你也不必回来了。”   “……是。”探子拱手离开。   “看来尧王并不消停。”景墨沉着分析,本以为经过此事,他至少会休整一段时间,万万没有想到会步步紧逼。   她却早有所料,淡然抿口茶,“这毕竟是皇位,随之而来的是取之不竭的财富与至高无上的地位,他既然有心要争,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闻言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掌握主动,这样才能牵制他们,节奏便在我们手上。”   “嗯。”她赞同点头,也有同样打算。   总是让对方先手,虽然可以以静制动,但与此同时也落入被动地位,将自己置于明处,而对方却隐于暗中。   倘若时间充足,也不必出此冒险之策,但眼下正是需要迅速稳定臣心的时候,速战速决才最适合。   “看来惜月已经有想法了?”景墨原本只是提出建议,转眼一看触到她成竹在胸的表情,心中了然,知她早就盘算好,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她转向他,眼底满是自信笑意,“赵雍欺君犯上,早就不能留,不如就从他开始整治。”   “你要罢黜赵雍?但他除了言语顶撞,并无任何严重犯事。”他讶异地微微睁大眼,随即想到先前徐庶的事,莫非又要安排一个局?   两人的默契足以沐惜月了然他的想法,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有了前车之鉴,赵雍又亲自参与调查过这件事,当然会心生警惕,故技重施的成功率很低,她并不蠢,当然不会做如此不稳妥的决定。   “那你打算?”   “让他自乱阵脚,才能引蛇出洞。”她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套完备的计划,凑过去与他耳语着,景墨听着听着不由点头。   交流完后难免叹一句,“惜月,若非我知你底细,恐怕也会以为你从小在皇宫长大,耳濡目染。”   沐惜月听得一顿,面上维持着笑,眼底却笑不出来。   他知她底细吗?算得上,又算不上。该告诉他的,她仍然闭口不提。   日后有时间再解释吧。她如是想着。   早朝上,两人再度同朝出现,大臣们或习以为常,或敢怒不敢言,到底是未出声反驳,恭恭敬敬地上朝。   “前有顾兴元之乱,后有辽安县之灾,如今朝廷百废待兴,朕有意提拔新人,填充朝廷,以重振江山社稷,诸位大臣意下如何?”无人上奏,景墨悠然道。   大臣们四下对视,毫无异议,皆朗声道,“臣无异议。”   赵雍犹豫一瞬还是混入其中,尧王才叮嘱不得恣意妄动,他自然也要低调行事。   扶持新人自然是扩充皇上阵营,但如果他安插得好,日后也可为他所用,人是活的,总能有解决之机。   如是想着,赵雍更无二话。   他们的赞同在意料之中,景墨与沐惜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狐狸般的狡黠,后者随后继续,“本宫与皇上商议,这首要空缺的职位是内务府大臣。”   说着看向赵雍,其他人亦是看向他。   内务府大臣为内务府总管的左膀右臂,但掌握更多实权,赵雍做了总管后便一家独大,面上说的是没有合适人选,实则想独揽大权。   如今沐惜月从这个位置开刀,显然是要和他过不去。   其他大臣默默抹一把额头的汗,有的满脸看好戏,有的则暗自为赵雍及自己的后路担心。   危及到自己的利益,赵雍再无法坐视不管,走上前,一板一眼地开口,“皇后所言极是,内务府大臣之位的确空缺已久。”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这赵雍今日转了性,竟然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   “那依赵大人之见,谁比较合适呢?”她毫无波动,不动声色地套他的话。   他扫了一眼两人,垂下头状似恭敬诚恳的,“臣以为眼下无适合人选。”   呵,她嘴角勾起了然的嘲讽,悠然接话,“此话怎讲?”   “若是同僚之间调动,必然会造成其他职位的空缺,是否熟悉事务尚且不论,朝中内部调动只会让目前形势更加混乱。”他拿出两朝为臣的底气,说得理直气壮。   却不知道早就步入沐惜月为他设下的陷阱之中,成请君入瓮之势。   “赵大人言之有理。”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旁听的大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就结束了?原本以为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争论,这次怎么会如此和平?   不止他们,赵雍也有点懵了,还以为沐惜月会言辞激烈地反对他,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提出来?莫非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对沐惜月向来多一分警惕的赵雍不敢放松,大脑飞速转动,分析着可能的缘由。   沉默片刻的沐惜月又缓缓接话,“所以我打算挑选新人。”   “新人?”大臣发出疑惑。   “科举新人,有才有德,为何不可?”她道出自己的打算,紧盯着赵雍,而景墨则在观察魏央的反应。   若他们同一党羽,应当会露出马脚。   赵雍这时候才完全回过神来,惊讶过后连忙回禀,“按照惯例,科举定在明年,提前科举恐怕有失妥当,也会让学子准备不足。” 第四百一十章 有本事自己去一次   听上去好像字字句句都在为科考学子打算,实则在盘算他自己的前途。   沐惜月缓缓点头,看似认可他的说法,随即追问,“所以如果有合适的新人人选,赵大人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那是自然,臣一心为江山社稷,怎么会拒绝新人呢。”他犹犹豫豫地回答,余光观察着她的脸色,试图猜出她这追问的深意。   大臣们神色各异,低声交谈着,却无一人站出来,静静等着事态发展。   “既然如此,本宫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得到他确定的回答,她缓缓笑开,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高正,上年科举的探花。”   她不提大家都没印象,这提了大家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高正这人也是沐惜月与景墨翻阅了各大事纪要才找出来的人选,人品才能皆为上乘,只是中探花时正是顾兴元狐假虎威之时。   因为看不惯他的作风,果断辞官回家,此后便杳无音信。   虽然性格耿直了些,在官场不太好混,但沐惜月与景墨倒是很喜欢他,便琢磨着将他召回来,重新进入官场,还可为他们的左膀右臂。   赵雍呆了一瞬,似乎在回忆高正这么个人,不等他想起来,沐惜月便直接一捶定音,“看来赵大人也同意了,既是如此,本宫便去请人了。”   “可是……”他还想挣扎。   充分尊重大臣意见的人看向另外几位挑大梁的大臣,一一发问,“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视线逐个扫过去。   韩折莫雨第一个站出来,拱手,“臣无异议。”   她遂看向林德和魏央,两人淡然跟着道,“臣无异议。”   几位牵头的人都没有反对,钱由等人自然整齐划一地回答,“臣无异议。”   大势下赵雍再无反驳机会,只能不甘附和。   内务府大臣的人选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一直到下早朝,赵雍仍然一脸迷茫,按理说他应该极力反驳,可想到尧王不要轻举妄动的叮嘱,犹豫之间已经错失了最佳机会。   他六神无主地往外走,魏央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刚想上去和他说两句,林德神出鬼没地走到赵雍身边。   “赵大人,恭喜贺喜啊,日后事务便不会如此繁忙了。”他没来由的针对令赵雍分外不悦,打散他的忧虑。   “林相,上次之事的确是我的疏忽,您又何必追着不放呢?”只是一个小小的过错,更何况也不是他逼着他当出头鸟,事后皇上也没有给他任何惩罚,为何他就过不去?   林德冷哼一声,斜睨着他,“我身为丞相,却行事慌张,岂不是有损我颜面?”   ……赵雍实在没有精力和他扯东扯西,不太真挚地道了个歉,林相抚着胡子往前走,“这高正可是个较真的人,等他来了,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说着大步往前,将他甩在身后。   看着他走后,魏央才三两步追上赵雍,“高正此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未必就肯回来,赵大人也莫要太忧心了。”   这算是早朝之后他听到最好的消息了,抿起一个不太真诚的笑道了谢,匆匆回到府里开始调查高正。   一番查阅后他彻底放下心,这人典型的直肠子,一条路走到黑,绝不同流合污,这样的人自命清高,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地来官场浮沉?   再三确认他答应的几率很小后,赵雍才开始考虑尧王那边的问题,这件事应该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皇宫里,尧王寝殿。   正在写书法的人听到探子回禀,下笔的手顿都未顿,面上淡定地应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等探子走后,他继续落笔练字,良久屏风后才传来一句问话,“不担心吗?万一皇上真的把人请了过来,你可又要损失一员大将了。”   “赵雍?他不算什么。比起他,我更愿意拉拢高正。”若是能让高正心服口服,放他在朝廷里搅弄风云,不管景墨他们在隐瞒什么都能被查出来。   屏风后的人淡笑一声,“你长大了。”   “还是您教导有方。”尧王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并未把他的夸奖放在心上,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拉下景墨,自己登基。   “高正的位置,我会让人传给你,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屏风后的人再度发话,说完后再也无声发出。   窗户传来“咯吱”的声音,随后归于平静。   此刻尧王才放下笔,看着白纸上大大的“将”字,一把扫在地上,不想再看。   “王爷,赵大人求见。”宫女瑟瑟发抖地回禀。   “宣。”   百步外的乾坤宫内,换了衣服的景墨和沐惜月正并肩一同处理着政务,批阅完一半奏折后,景墨不免开口,“你有把握吗?”   “把握不大。”她诚实回答。   在调查高正的过程中她也知道此人是块铁板,很难劝动,早朝后派去的侍卫恐怕会无疾而终,但总归是要争取一下。   她偶尔看到过他的一篇文书,写得合情合理,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放过这样的人才实在太可惜了。   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惜才,景墨嫉妒之余还不忘给她打预防针,“你本就是一个不容易劝动的人,想来那孩子更是如此。”   “事在人为。”沐惜月弯唇回答,没有放弃的意思。   一天后,传话的侍卫归来,摇摇头,对方果然没有答应。   意料之中的答案并没有让她气馁,她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再去一趟,景墨只沉默看着,没有发话。   侍卫只好再度出发。   一天后再次返回,答案与头一次回来时如出一辙。   沐惜月二话不说让他继续出发劝说。   第三次回来,侍卫脸色更加难看,转达对方的拒绝后欲言又止,显然有难以开口的话。   沐惜月眼睛一亮,催促着他,“他还说什么了?”   侍卫不得不开口,“他说毫无诚意不必惺惺作态,派下人千万次,有本事自己去一次。”   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与景墨对视,侍卫恍惚中看到她狡黠的笑容,不敢多言,领了赏后径直退下。 第四百一十一章 总能护她一方周全   “和我料想的没错,该出发了。”沐惜月兴奋地与他策划着。   一去一来不过一日,朝廷最近亦无大事,景墨短暂离开一日也没什么关系。   景墨难得看到她兴奋神色,宠溺地望着她,点点头,“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等,看看赵雍什么反应。”她神秘一笑。   方才被她打发走的侍卫一出宫便撞上了同样刚从宫里出来的赵雍,愣了愣,恭敬行礼,“参见赵大人。”   “免礼,你这是刚从皇上那儿出来?”赵雍看上去一脸轻松,才从尧王那儿得到了最新消息,高正已经拒绝三次了,想来他们不会再记挂这个人了。   “是。”侍卫不敢多说,谨慎回答。   赵雍看着他略显颓丧的脸色,就那么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太顺利?”   何止不太顺利,侍卫哪里敢和他倒苦水,连忙摇头表示无事,与他擦肩匆匆过去。   赵雍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即便是没有请来遭到训斥,也不至于这般失落,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如是想着,他遂派了自家侍卫去套话,不多时,侍卫便回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脸色瞬间一变,转身沿原路返回。   “我要见尧王。”宫女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怯生生地去通知。   另一边时刻关注赵雍动向的人同步知道了他的去向,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未让她有多惊讶,悠闲地收拾着行李。   景墨她这模样不免好笑,搭了把手,嘴里念叨着,“赵大人已经急得热锅蚂蚁团团转,你还有心思哼曲儿?”   “我有预感,我们这次可以钓到一条大鱼。”她眉眼弯弯很是可爱,话里的意思却不那么可爱。   他只能由着她去,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会帮她兜着。   收拾打算出发已经是酉时,如雪和陈墨候在马车外,规规矩矩地抱着行李。   沐惜月看着他们沉吟片刻,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在他们讶然的眼神中淡声吩咐,“我与皇上不在的时候,宫中便拜托你们了。”   “可是……”如雪想要争辩,被陈墨拦住。   “属下遵命。”   随后两人抛弃了马车选择更为便捷的快马,一人背一个行李,俨然一副走江湖的姿态。   如雪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问陈墨,“万一他们在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不要低估皇上。”这几日随侍他左右,尽管没有过过招,仍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这可不是一般习武之人能有的。   他们在策马奔腾,另一边的赵雍正焦虑地思考着如何阻拦。   此前他十分肯定高正不会回来,但沐惜月和景墨亲自上场,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很可能会有不同的结局。   沐惜月本就点子多,说不定真的能说服高正。   一旦高正真的进入朝廷,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焦虑地踱来踱去,半晌后停住脚步,做了决定,所谓斩草除根,只要从根源上解决麻烦,麻烦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后续的威胁。   为自己完美的计划兴奋,他眼睛一转想到合适的差遣人选。   快马加鞭的两人当晚便赶到高正的村落,碍于天黑时辰晚,只好临时找了个住处,打算次日再去寻人。   而赵雍的人则紧赶慢赶地追着他们的步伐,趁他们还在熟睡时摸入高正家中。   次日清晨,天刚泛亮,沐惜月便早早醒来,洗漱一番,推了推尚在熟睡的人,有些好笑,“虽然不在宫中,却也不是从前睡懒觉的时候。”   景墨怔忪苏醒,抱着她的腰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起身穿衣,洗把脸后才完全清醒过来,触到她眉梢眼底的笑意,难免难为情,“也就比往日迟了半刻。”   “嗯。”她没有争辩,兀自点头,笑过之后却是有些自责。   当初推着他坐到这个位置,受这份罪,也有她的一份“功劳”,若是那时她极力阻止,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呢。   多想无益,她收起神思,两人整理好后走出客栈。   尽管才刚蒙蒙亮,但来往路人已经多了起来,有不少小贩正在摆摊打算开张,两人在清晨安静的街道行走。   “这里倒是不错。”沐惜月喃喃着,与那无名村相比有了不少烟火气,来往人都笑脸相迎,这才是一个和平小村该有的模样。   “姑娘,买根簪子吧,都是过细的手艺。”有个小贩叫喊着,扬了扬手里的簪子。   走近一看,她才发现是木头雕出的,虽然是木头,却雕刻精细,花纹细微处栩栩如生,哪怕不是行内人,也叹一声不易。   出于喜爱与心疼,她掏钱买下一对,熟练抬手将其中一根插在自己发髻上,另一根掂了掂,看向景墨。   后者以为她要自己帮忙,伸手要接,被她打了一下,示意他低头。   他顺遂垂头,只见她扬手插在他的发冠上,虽然两只簪子插在一个发冠上有些不伦不类,但他丝毫不在乎,反而珍惜地摸了摸,冲她微笑。   莫名被秀了一脸的小贩忙拱手恭贺,笑嘻嘻地,“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   谢过小贩,两人一边打探着一边往前走,直到街道尽头,还没看到大门,不禁怀疑是否走错,拦下路人再度询问。   路人一听是找高正,忙指了指前面,“到那个岔路口,往左拐第二家就是。”   “谢谢您。”沐惜月笑容满面道谢,顺手给了他一点道谢费。   拿了钱的路人看了铜板一眼,又想到什么似的,犹豫地开口,“不过你们不是重要的事就中午再去。”   “嗯?为什么?”她下意识追问,“难道是他家里有什么规矩吗?”   “倒不是高正家里,是他隔壁。”路人摇摇头,十分可惜的,“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们应该也不会撞见。”   他越说,他们就越糊涂,等路人匆匆走了,他们还在原地咀嚼着刚才的话。   看样子高正隔壁有些隐情,难道会危机生命安全?她如是想着,看向景墨,后者会意回答,“无妨,去看看便是。”   单挑他还没有怕过谁,不管如何,总能护她一方周全。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我们会为您做主   “好。”既然武力担当都发话了,她也不怂,立刻点头答应。   两人沿着路人的指路在岔路口转弯,小巷一下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就连动物叫声都消失,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与细微的脚步声。   不信鬼神的沐惜月下意识地往景墨身边靠了靠,无心交谈,缓缓往前走。   第一家大门紧闭,门匾黝黑,压根看不清上面的字,里头寂静无声,仿佛早无人住。   第二家便是高正所在,她刚要大步跨过去敲门,方才路过的第一家骤然放出哭声,不,应该是嚎叫。   尖锐刺耳,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   沐惜月的心颤了颤,脑内瞬间联想到那些骇人听闻的虐待事件,要敲门的手也顿住,收回脚步,缓缓走向第一家。   景墨紧随其后,有心劝阻,“惜月,不如我们先找完高正。”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担心高正出事。   正往旁边走的人也停了停,景墨的担心她何尝不知,可这第一家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实在让人无法安心。   他们身为一国之本,自然要优先查看这边的事。   两人沉默僵持,最终景墨叹口气,跟随她的决定。   “叩叩叩——”在大门前站定,她屈起手指敲门。   无人回应,大门上的拉环已经丢失,她只好后退一步,冲着墙后大喊,“请问有人吗?”   里面的嘶嚎还在继续,显然主人没有意识到外面有客人造访。   耐心地喊了第三遍,确认无人回应后向景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在她退开后提脚一脚踹开大门。   “哐啷啷”大门摇晃几下,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引得沐惜月不禁多看了一眼,担心门被会倾塌。   “不必担心,这门很结实。”男人踹完后护着她往里走,淡然解释着。   她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多少,回身随手关上门,“咔哒——哐——”一侧的大门在她眼前倒在地上。   沐惜月呆了一瞬,看向上一秒还在说“这门很结实”的景墨,歪着头,“结实?”   两人合力抬起门,重新插在插销里,这才往里走。   方才的嚎叫声不知不觉停住,此刻又恢复寂静无声,天色已然亮了,两人默契探查周围环境,注意到院落里人高的杂草。   现在是冬天尚且这么多,不知夏天又是怎么一幅景色。   往里推进,大堂门窗紧闭,刚才大门发出如此剧烈的声响都无人出来查看,引得两人越发怀疑。   “请问家中有人吗?”沐惜月谨慎地又叫了一声,竖起耳朵留意着动静。   不多会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对视,警惕地后退一步。   “吱呀——”门打开,眼前是一个衣着不整的男人,喘着气,额头有细密的汗渍,掌心满是红色。   越看越可疑,抱着审视犯人的态度将他从头扫到尾,处处都是不对劲。   “二位是?”那中年男子见她上下打量,不自在地扯了扯衣尾,毫无意义的整理了下衣服,看着他们的眼神有几分心虚。   他越是如此,她审视的眼光便越发凌厉,恨不能看透他的每根筋骨。   见她不说话,景墨主动站出去一步,态度还算温和,“方才路过时听到屋内有哭嚎声,担心有异样所以才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哭嚎声?”他歪着头,看上去一脸迷惑,摆摆手,“可能您听错了吧,我们家里怎么会有哭嚎声,妻儿都睡着了。”   听他提到妻儿,沐惜月神色一动,作势探头往里看,一边看一边还道,“女人小孩的听觉普遍比男人灵敏,可否问问您的妻儿?”   那男人有些抗拒地挡住她的视线,语气强硬了一些,“擅自闯入他人家中,恐怕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还是说二位本来就不怀好意?”   一顶大帽子说扣就扣,两人心中同时警惕,清楚这人并非看上去这么老实,也许他背后有更大的隐秘。   在现代社会耳濡目染的沐惜月隐隐约约猜到,可女主人不露面,她也不好确认,只是再次尝试着拔高声音,“这位夫人,请问您有听到怪异声音吗?可以直说,没有关系。”   无人吱声,她看了一眼还拦着的男人,试图往前走一点,不想被挡回来,男人满脸愠色,“我与姑娘非亲非故,您就这样无视我的存在,恐怕不妥。”   “是我考虑不周,但夫人一直不出声,我难免多虑。”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退让,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景墨,“这位是衙门捕快,正好可以看看发生了什么。”   “捕快?”中年男子皱起眉,打量他一番,“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沐惜月心神一动,立刻回答,“他就职于邻县,此次是正逢休假,但我出来转转。”   “既然如此,这里的事想必也轮不到你管。”中年男子的态度越发恶劣,铁着脸已经打算强行将他们赶到外面。   她眼疾手快地抵住门,态度坚决,“恐怕您不知道,我家先生下个月就会被调到这里做总督了。”   中年男子推搡的手顿住,随后嗤笑着,“这里的调动我还是清楚的,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看来事情比想象的严重许多,这人既不怕官僚,又对官员调动熟知,还住得起这样的别院,想来家中不一般。   更要彻查到底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打个赌,诏令明日便到。”她死撑着不走,景墨伸手替她撑住门,跟着她的话圆谎。   “我有皇上圣令。”说着拿出在外行走的免死金牌,递给他。   这玉牌做工不菲,外行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珠圆玉润,更别提他这种显然有些家底见识的人,接过玉牌的中年男子看了很久,默默还给他。   “这下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吗?”沐惜月趁热打铁,故意拔高声音,“不如让我见见令夫人,仔细问个清楚,也好尽快离开。”   中年男子没有出声,良久里面才传出来微弱的声音,“我并没有听到奇怪声响。”   但语气嘶哑,像费了嗓子后的状态。   心中憋着一股怒火的沐惜月再度强调,“您可以如是说,我们会为您做主。”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为何不愿入朝为官?   里头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沐惜月以为自己错过了她的回答,才听到她再度回答道,“真的无事发生。”   已经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愿意揭穿中年男人的真面目,她不由得叹口气。   无法鼓起勇气抓住救命绳的人,到底经历过多少次的失望和反噬,还未进行调查,她已然能猜到这里烂得一塌糊涂。   顾兴元那样的烂人,到底都任用了一些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踩着民众的身体往上爬,还美名其曰为百姓着想。   可怜唯一的几个清官成了他大张旗鼓的排面,承受着各样的误解。   她握紧拳,一定要除掉顾兴元残余的毒瘤,将这些贪官恶官洗净重来,换百姓一个国泰民安。   “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拜访。”记挂着隔壁的高正,沐惜月无意多留,只留下一句隐隐的威胁便转身离开。   景墨后脚跟上,斜睨那中年男人一眼,中年男子背脊一凉,恶狠狠地低咒一句,吐了口口水在地上。   走出门外,一直隐忍怒气的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景墨关怀的目光中冲他弯唇,“没事,想来是她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难免犹豫。”   他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只能陪着她继续往前走。   再度停在高正门前,她整理好表情,舒口气,抬手敲门,没多会儿便传来脚步声,“吱呀”门被打开,来人冷若冰霜。   “有何贵干?”此人鼻梁高挺,眉毛浓密,眼神锐利,精气神很好,一看便是有大作为的人。   默默打量了他一遍的沐惜月收回视线,微咳一声,“你差人回禀说亲自前来,我与他欣然前来,早听闻高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高正沉默地听完她一上来漫天的夸赞,神色收敛,“所以?”   “所以可否请我们进去小叙?”不介意他的清高,沐惜月的笑容仍然满满的挂着,好脾气地与他对话。   他看了她一眼,又抬眼看向景墨,最终让出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他的屋子与方才那户人家大不相同,清贫简陋,只有必要的桌椅,院子里稀稀拉拉的有几根杂草,没什么植物。   看他的样子也不需要。   进门便是休憩之地,没有任何其他的房间,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他完全不在乎他们身份似的,顶多给他们倒杯茶。   对坐无言,喝完一杯茶后高正才好整以暇地开口,“皇上与皇后有何旨意?”   就欣赏他这股劲儿的沐惜月一口饮完茶,眼底有些审视,“高先生为何不愿入朝为官?内务府大臣,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   闻言高正只是掀起眼皮看向她,眼底不无嘲讽,“原来皇后也是这样认为,枉草民认为皇后皇上不是池中之物,看来是草民期望过高。”   他的话处处冒犯,景墨脸色已经暗下来,沐惜月倒是神色未变,好整以暇地反问,“不知高先生是如何期望皇上与我的?”   高正抬眼看过去,朗朗开口,“一心为民,求贤若渴,不谈利益,做心里只有百姓的君主国母。”   话音落后,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坐上这个位置的初衷和百姓没有一点联系,但一旦接受了这个身份,与之匹配的百姓优先思想就变成他们做决定的准则。   “高先生,若皇上与我不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何要亲自前来?”耿直清正是好事,但如果只执着这一点优点,对其他人毫无回旋余地,反而容易出大错。   不仅高正在审视他们,他们也在评估高正这个人是否真的值得拉拢。   过刚易折,高正如此聪明的人应当更了解才是。   一句话问得高正一时回答不上来,沉默与她对视片刻后收回视线,淡淡道,“这世间爱炫耀者居多,也许您二位是为了下马威也未可知呢。”   “高先生,我敬您是个人才,质疑可,但对人最基本的尊重可不能丢。”莫名让人轻蔑自己的品性,她有些不悦。   她是来拉拢一个得力干将,而非一个徒有心性的小祖宗。   见她有了怒意,高正收敛了气焰,站起身,面上没什么表情,“看来高某令皇后不悦了,您请回吧。”   哟,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客客气气的说话换来这样的回应,沐惜月又不是什么软柿子,亦不卑不亢地回答,“恕我直言,亲自来找您出于对您才能与品性的尊重,不过现在看来品性这一点有待商榷。”   高正脸色微变,感知到她的怒意,面下稍微有些异样,却到底没有回应,径直伸手送客,“恕不远送。”   沐惜月还没说话,景墨已然起身揽住她肩,“走吧。”   两人铩羽而归,走出高正家门,景墨瞥见她失落侧脸,揽着她肩的手愈发紧了些,嘴唇动了动,“天下人才济济,不必是他。”   她偏头与他对视,下一瞬骤然笑开,伸手捏捏他的脸,“安慰人的技术好了很多啊。”   “能安慰到你就好。”他眼底浮上笑意,原本凌厉俊美的长相因为这微末的笑意柔和下来,透出独属于她的温柔。   请不动高正,她来不及懊恼,路过头一家大门时停住,总不能什么都不带走,至少得查一查这家到底怎么回事。   回头看景墨,后者与她同样打算,再度敲门,这次倒是很快有人回应。   大门打开,是一个神态疲倦的妇人,看到是他们后犹犹豫豫地问道,“请问二位是?”   “早些时候我们来过,您还记得吗?”沐惜月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试图安抚她的慌张。   那妇人表情僵了僵,跟着便要慌乱关门,嘴里还念叨着,“我们没什么事,您不必挂怀。”   “没关系,”她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步,景墨默默地用脚卡住大门,让那妇人不得不听他们说完,“任何事您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您解决的。”   许是她态度诚恳,神情真挚,妇人表情软化一些,抿抿唇似乎打算开口,还未发声,后面便传来男人的声音,“是谁?”   “路人问路。”妇人忙收敛,慌慌张张地回答。 第四百一十四章 泼了鸡血才黑了   好不容易快要让她开口,沐惜月不肯轻易放弃,飞快道,“我与我家先生会在小巷出去左拐第一家客栈落脚,你若是想通了,便来找我,说找一个大夫便行。”   说完盯着她,被盯得极有压力的人不得已点头,着急催促,“请您二位赶紧离开吧。”   他们转身离开,刚走出去,便听到那男人的怒声,“问个路问这么久,干什么吃的。”   随后便是剧烈的关门声。   她的怀疑已经基本坐实,出去的时候她脸色阴沉,没有与景墨谈天说笑的心情,这家声响如此剧烈,高正就在隔壁,没道理听不到。   可他却毫无作为,甚至还没事人似的指责她和景墨,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招揽吗?   对此行目的陷入深深的怀疑,直到坐在客栈房间里,她还是未能回神。   “不必忧虑,”景墨替她倒好茶递到她手里,充当安慰者的角色,“至少可以借此机会,将这里的官员做个大清洗。”   朝廷命官轻易动不得,但下面的这些知府县令,却可以随时调动。   他的话将走入死胡同的人拉出来,稍微得到宽慰,随后便与他探讨更为合适的人选。   诚如景墨所言,天下人才济济,短短几句话间,他们已经列举出无数可以替代这个县的官员,想了一圈过来,却仍然想着高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根据调查,高正并非这样的人,辞官回家后一直奔走在乡邻之间,竭尽所能为乡邻排忧解难,为不识字的冤民写诉状。   这百里乡亲,谁没有受过他的好意,即便对皇室有着偏见,也不至于如此无来由地贬低他们,莫非他们来之前,高正经历过什么?   但现在无从追问,即刻返回又有些说不过去,只能兀自猜测着。   等日上三竿,外头熙攘声逐渐响亮,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小摊前挤满了人,妙龄少女三两成对闲逛着,满是朝气。   坐在二楼雅间打量着下头的行人,期待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到了午饭时候,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楼下,她眼睛一亮,将疑虑暂时抛在脑后,拍了拍景墨的手,正襟危坐,“来了。”   片刻后,小二踩着碎步爬上来,“有人找您。”   “请进来。”她一板一眼。   不多时那妇人怯弱地走进来,扫了眼屋内富丽堂皇的装饰,挪到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静静站着。   “你先出去吧。”沐惜月挥退通禀的小二,小二体贴地关上房门,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屋内只剩三人,妇人握紧手,抿唇后做出决定,“您真的能帮我吗?”   “只要您开口。”她正色,鼓励她开口。   妇人半晌没说话,还是有些害怕。   见她开不了口, 沐惜月也不过多为难,温和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说。”   妇人这才缓缓走过去,拘谨坐下,在她温和的视线中喝了口水。   等她情绪稍微恢复,一直未说话的景墨才放缓了脸色,“您放心,只要她承诺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两人前后紧邻的嘱咐令妇人神色放松许多,沐惜月这才道,“若我没猜错,您先生对您应该不怎么温柔。”   不温柔都是最委婉的说法,她竭力维护着这妇人的颜面。   那妇人见她猜得差不多,苦笑一声,“劳您考虑到我。”   她也没有多说,伸出手,挽起袖子,本该白皙干净的手臂上满是红痕,新旧伤痕叠在一起,集齐了所有的红色。   沐惜月沉默不语地望着,景墨睁大眼,显然是生平第一遭遇到这样的事,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见她毫无惊讶,想到她从前的经历,不由得心疼。   而此刻她脑内已经演练了千万种将那犯罪男人绳之以法的方式。   “所以那天的惨叫也是你发出的?”回过神,她仔细询问着。   妇人怯生生点点头,面上露出害怕,“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打我,喝酒后也会,遇到不顺心也会。”   “喝酒喝高兴了也会,是不是?”沐惜月接了一句,敛着眉,压抑着愤怒。   妇人沉默着点头。   景墨的拳头默默握紧,手中的刀蠢蠢欲动。   典型的家暴男,多半在外也没有太大用处,只会朝女人发火的废物一个。   “你可有孩子?”除了担心她,她还有更加忧虑的事。   似乎被戳中心事,妇人背脊一僵,磕磕绊绊地回答,“有个女儿。”   “所以,她也遭受了一样的事?”她不忍心直接说穿,含蓄地问。   旁听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盯了沐惜月一眼,瞬间转向那妇人,等着她的回答。   妇人眼中更是难过,只看着地面没有作声。   沉默便是肯定,未触到过这种事的景墨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试探,怒火丛生,恨不能下一秒就提刀去教训人。   “为何不上报官府?”他勉强遏制住怒火,尽量温和地发问。   说到官府,一直怯弱的妇人冷笑了一声,摇摇头,无奈地反问,“若是官府管,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也是,联想到那男人对官府的熟悉和不屑一顾,他们问得多余了。   “放心,我会帮你的。”沐惜月替她放下袖子整理好,“我们随你走一趟,介意吗?”   “这……”她茫然地与她对视,没有什么把握,支支吾吾地,“他力气很大,恐怕……”   原来是担心他们受伤,她了然一笑,拍了一下景墨的肩,“他可以一打十,您安心。”   她都这么保证了,妇人再无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答应。   第三次来到这家大门前,沐惜月不经意抬头,才注意到门匾黑黢黢的,已经看不到原来的字,注意到她的视线,妇人解释着,“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泼了鸡血才黑了。”   “鸡血?”她满脸疑惑,不太明白。   “他比较信这些,说鸡血能辟邪。”妇人边说边开门往里走。   那男人正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大烟,听到声响眼睛已经横了起来,“我说你买个菜买得劳资都饿过了,找打?”   说完后才看到她身后跟着两人,认出后愈发不悦,“你们怎么又来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我不介意弄折你的手   “不来难道由着你欺负她?”沐惜月嗤笑一声,将已经开始害怕的妇人拉到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在她身前。   见他们来者不善,中年男人也不害怕,站起身,将烟杆掷在脚边,大步朝他们走过来,蛮横地,“这里是我的地盘,还没有人能在这里撒野。”   “巧了,今天我们就是来破例的。”她不卑不亢,直视着他的眼,“休书拿来。”   没有休书,妇人便只能在这里受罪,来时路上她便问过了,男人一直不肯给休书,故意将她困在家中。   “老子的女人,休不休老子说了算。”见露馅,那家暴犯也不再伪装,大喇喇地挑衅着他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景墨一声不吭闪到他身边,腿一抬踹向他的膝弯,家暴犯被迫跪在地上,恼怒地张嘴要喊,他一拳揍过去,家暴犯的下巴意料之中脱臼。   无法开口的人只能以眼神表示自己的不满与愤怒。   沐惜月好整以暇拿出拟好的休书,皮笑肉不笑,“若您不签字画押,我不介意弄折您的手,代您签字画押。”   她信誓旦旦,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中年男人看了眼压制着他的男人,武力值显然不能相提并论,不敢正面对抗,又说不出话,嘴唇干动着。   她上前,抬手将他的下巴接回去,遭受两次剧痛的人低呼一声,活动下后恶狠狠地质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说说你是谁。”见他还负隅顽抗,沐惜月抱臂追问,景墨眼神更加犀利,紧盯着他,担心他突然袭击身边人。   他扫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只要你们今天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保准你们走不出这个城门。”   口气还挺大,她气极反笑,嘴角勾着朝景墨颔首,后者会意上前,掰着男人的肩膀一使劲儿,男人瞬间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软踏踏地耷拉着。   “您说何必呢。”沐惜月慢悠悠地说着,有几分可惜,让开路,示意妇人上前,“去把休书让他按了。”   妇人接过休书,抖着身子缓缓走过去,余光还不时瞥向她,有点害怕和担心,常年被家暴的阴影笼罩着她。   “不必害怕。”面对妇人她的态度截然不同,温柔可靠,贴在她身边,引导着她,“拿起他的手,画个押就行了。”   指纹比笔迹更有说服力。   见她还有犹疑,沐惜月也不催促,只陪在她身边,默默等着,担心她会有动摇,安慰着,“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半步。”   这话给了她极大的底气,妇人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男人,凑上去,还没拿起来,一直未开口的男人说道,“我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不仅妇人一愣,沐惜月和景墨也是贻笑大方,对她的好?是他们瞎了吗?   她不回答,男人愈发紧张,担心她真的要画押,急忙说道,“那天晚上大雨,是谁背着你去寻找大夫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勾起妇人不好的回忆,妇人神情冷漠,“难道不是因为你把我打得半死,担心以后没有发泄对象才带我去找大夫吗?”   男人一怔,急急辩解,“不是,那是因为我喝多了,没控制住。”   “那今天早上呢?你没有喝酒,却将我和莲儿打得缩在桌子下不敢出来,又怎么解释?”有人给她撑腰,她的怒气逐渐升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兀自狡辩的男人。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好半天才抓到一个理由,“莲儿竟然辱骂我,我当爹的当然要教训她,让她懂点事。”   “莲儿为何辱骂你,你心里没点数吗?”她受够了他不知认错顽固辩解的嘴脸,情绪激动起来,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她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骂她荡妇淫娃?”   说起前因后果,妇人愈发生气,手颤抖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朝他吐了口口水,“我们娘俩忍了你多久,你现在竟然觉得自己没错?”   许是见惯了她逆来顺受的模样,这剽悍问话让中年男人一时间没能回过神,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磕磕绊绊地挽尊,“我的确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但你也有问题不是吗?”   受害者有罪论?旁听的沐惜月几乎笑出声,歪着头嘲讽他,“您怪起女人的本事还真是令人佩服,现在是不是要怪令堂生下您?”   男人脸色难看,没有说出话来,垂着头盯着地面,片刻后才道,“不是我的错。”   “行。”她也懒得和他说,拍拍妇人的肩,“让他画押。”   彻底看清男人真面目的妇人蹲下去,抬起他的手蘸了红泥,稳稳地按在休书最下面,看到合法的休书,她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我为了你最初的那点温柔一直竭力支撑着,但你让我越来越失望。”她缓缓起身,整理好休书,“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没有反抗。”   男人抬头看她,仿若也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目光很陌生。   “但现在我发现了,忍让只会让莲儿更加害怕。”她一直在去与留之间摇摆,一来没有把握自己跑得掉,二来又担心莲儿会对亲爹有留念。   如今看来尽早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自求多福。”收好休书的人往后退一步站在沐惜月身边,“还请您赐他一个死罪。”   她对自己的信任超乎她的想象,惊了一瞬,从善如流地点头,“交给我。”   一听到“死罪”两个字,起先男人还没放在眼里,只有诡计被戳穿后的恼怒,咬着牙,“就凭这毫无背景的路人,也想赐我死罪?”   “你觉得不行?”景墨阴沉沉反问,不再收敛气势,沐惜月会意护着妇人退到他身后。   家暴犯到底经常和官员来往,清楚官场之人的共同特征,此刻也开始默默担心自己是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但县令大人并未提前告知,想必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江湖骗子。   “有本事我们去县令大人那里当堂对质,看你还能笑到几时。”他如是道,紧盯着他的反应,只要县令大人知道这件事,就有了转机。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还不如茅坑里的臭石头   巧了,他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见县令大人,还担心冒然上门打草惊蛇,理由便自己送了上来。   “那便如你所说。”景墨爽快答应。   满心只有得救的家暴犯并未意识到她们坦然的态度意味着什么,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听他答应后眼睛一亮,“总要先把我胳膊复原。”   沐惜月冷着脸靠近,没和他废话一句,直接掰起他的胳膊,用力一怼,疼得他叫不出声,只张了张嘴,瞪了她一眼,奈何现在受制于人,没敢说话。   处理好他的胳膊,景墨扭着他的手,跟押犯人似的推着他往外走,家暴犯挣扎地扭了扭,没能挣开,不甘地咬紧唇。   押着人直接到了县府前,门口侍卫先是迷茫地看了景墨一眼,等看清他手里押着的是谁后猛地睁大眼,大声呵斥着,“你是何人,胆敢对章郎无礼?”   章郎?景墨和沐惜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不明笑意,真是会取名字,竟然叫章郎,与他这人倒是十分符合。   “他殴打妻女,我将他扭送官府,有何不对?”收敛笑意,景墨板着脸,甚是慑人。   那侍卫没料到他长得俊美,开口却如此严厉,吓得噤声片刻,迟疑地回道,“县太爷还未开堂,可有状纸?”   “还要状纸?当事人口述不行吗?”状纸也不过是为了让县太爷方便前因后果,便于日后保存。   这家暴犯即刻处刑,没必要大张旗鼓。   见他语气傲慢,满是不耐,那守卫也来了脾气,昂头道,“必须要状纸,否则这大门您都进不去。”   景墨后退一步,低声问,“必须有状纸?”   沐惜月一时无法回答,她也不清楚这边上诉具体规则,若是按照现代社会的要求,上法院必然要诉状,但这也不是法院。   停顿片刻,给对上他的眼睛,大义凛然地,“不是必须。”   得到肯定回答,他直接将人怼进大门,“让县太爷升堂。”   守卫见他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担心自己小命不保,犹豫再三,让他们在前院等候,自己则进去通报。   没多会,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看得沐惜月眉头紧皱,一个小小县令尚且如此富态,可想而知提拔他的人又是如何模样。   “来者何人?”那县令语气轻飘,压根没拿正眼看他们,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样的反应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因此沐惜月只是习以为常地开口,“这犯人家暴妻女,情节严重,按律当斩。”   “按律当斩?哪条律法?”县令斜睨她,满脸鄙夷,不等她继续开口便摆摆手,示意她走人,“不必升堂,一个男人心情不好动手在所难免,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下景墨与沐惜月的脸彻底暗下来,连县令都这么说,可见在这里这样的家暴犯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站出一步,挡住县令去路,满面严肃地盯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用管?放任他殴打妻女?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那县令站住脚,直视着她,“不知姑娘的结论从何而来,但这的确是他们的家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官又如何管得。”   “家务事?”沐惜月冷笑一声,动了真怒,“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昏官,让多少受害者无处伸冤,只能任由这种垃圾动手,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清官?我看你还不如茅坑里的臭石头。”   被人在自己公堂前指着鼻子骂,县令嘴唇动了动,伸手招呼一边看呆了的人府衙,厉声喝道,“看什么,大胆刁民竟敢以下犯上,还不把她抓起来?!”   “是。”府衙也没把她一个女人放在眼里,一拥而上,手还没有碰到沐惜月,就发出一声惨叫,景墨不知何时抽出刀,此刻刀锋上正滴着血。   来抓人的府衙手心淌出红痕,捂着手心痛苦哀嚎着。   陡然见血,那县令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磕磕绊绊地,“来人,有刺客!抓住他!”   府衙在后面跟着他退,不敢上前。方才那一刀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是如何出刀的,这人功夫必然在他们之上,冲上去就是送死。   “上啊!难道你们想被砍头吗!”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往前冲,县令吓得不行,一个个推着府衙,让他们上。   府衙犹豫不前,沐惜月倍觉好笑,悠然开口,“不必费心了,您只要按照要求处理这家暴犯,我们便收起刀。”   只是收起刀,并无其他任何承诺,到时候该罚的还是要罚,至少这人是留不住了。   这县令还算惜命,没多会就软下态度,朝府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把章郎押过来,”然后又讨好地看向沐惜月,“我们稍后会处置,您放心吧。”   “稍后?”她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这样的恶人,不应当就地处决吗?”   “就……就地处决?”他诧异地问,一边还在给旁边的府衙使眼色,大概是让他调更多的人过来,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   即便看出他的打算,她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理所当然,“大街上有人施暴尚且要关押十日,这常年施暴,情节严重,且枉顾国家法律,您说呢?”   她说得头头是道,底气十足,令县令无法反驳,只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才道,“虽然如此,但罪不至死啊,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是吗?这位妇人与她的孩子就不是人命了吗?”她指了指跟随而来的妇人,后面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孩子。   小孩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打量着眼前的大人,触到县令的眼神后又猛地收回去,看上去很是害怕,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注意到她的异样,景墨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是坏人。”小孩子低声道,不敢看县令。   “为什么这么说?”他温和追问,引导着她回答。   莲儿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县令,似乎不敢开口。   县令的笑更加尴尬,忙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是非,不必听她的话。” 第四百一十七章 错都在女人?   “这您可就错了,小孩子是眼睛最明亮的人。”沐惜月抬手护着莲儿,给她安全感,将她保护得很好。   县令脸色如猪肝,十分难看,见他们不依不饶,又看了府衙一眼,府衙只好垂头,再度偷偷溜出去。   这些都落入他们的眼中,只是他们不屑一顾罢了。   而自作聪明的县令还在努力拖延时间,自以为是地与他们周旋着,“二位,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县府,还请二位保持些应有的尊重。”   并不急于亮出身份的两人就看着他像跳梁小丑一般自导自演,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自己的建议并未得到采纳,县令眼底浮现恼怒与焦躁,但又担心小命不保,生生忍着,几近谄媚之能,却只字不提出发章郎的事。   “县令大人,容我问一句,您可是百姓父母官?”既然他想周旋,那她就陪着他演戏, 看着他出丑,顺便看看他这颗心到底有多黑。   县令一怔,大概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种话,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不知是不把她的问话放在眼里,还是觉得她的问话可笑,亦或者两者皆有。   但身份在那儿,仍然老老实实地回答,“朝廷既然赋予我重任,自然是要为百姓做主,做百姓的官。”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听上去仿佛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私下里却不知道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着实令人恶心。   沐惜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景墨也不开口,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才道,“既然你是父母官,为何不为这妇人做主?”   这话问得他哑口无言,县令支支吾吾,他们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默契的嘲讽。   没指望他能回答上来什么,而县令在支吾过后却突然开口,“正常人哪会无缘无故地打人,必然是这女人在外做了什么对不起章郎的事,才会让他恼怒。”   这样的说辞沐惜月并不陌生,还未重生前,在现代的时候,但凡有事情发生,有女人便是女人的罪过,没有女人便是因为没有女人,总之错都在女人。   而男人呢,男人做什么都是无辜的,都是情有可原的。   果然哪里都是一样的,她眼中难掩厌恶,忍了又忍,没有忍住,一巴掌甩在县令脸上,打得后者昏头昏脑,不知天南地北。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捂着被扇红的脸,抖着手指着他们,嘴唇颤了颤,“你们竟然敢殴打朝廷官员?就不怕被抄家斩首吗?”   “你大可往上告,若是有人理会你,我这姓倒着写。”沐惜月的温柔从来只给亲近之人,对待这种助纣为虐的狼狈东西,打就完事了。   县令见她气焰嚣张,没有丝毫害怕,后知后觉地怀疑她是否有什么后台,可最近也没有收到上面人要下来的消息。   思忖间,沐惜月另一巴掌跟着扇上去,“这女人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嫁给与你狼狈为奸的章郎,导致陷入苦海,无法自拔。”   县令“哎哟”了一声,两边脸颊肉眼可见地泛红,“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忌惮她身边的景墨,吞吞口水,“你是女人,当然偏向她。”   “是吗?”景墨适时接话,阴森森地动了下刀,让县令浑身一抖。   两人紧逼着他,像极了打劫的地痞。   正在他们紧紧追问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有兵器相接的争鸣,原本害怕的县令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眼睛一亮。   在他们回头的时候立刻闪到府衙身后,收起刚才狗腿子的猥琐模样,大声喝道,“抓住这两个逆贼!”   “是!”才来的府衙们不知形势恶劣,只以为是几个大闹公堂的百姓,没有任何警惕心地一拥而上。   景墨将沐惜月往后推了推,沐惜月护着妇人和莲儿,站在一个安全的角落。   他拔出刀,寒光一闪,人影消失在府衙堆里,片刻后再度闪将出来,而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府衙都惊恐地望着他,随后软软地倒在地上。   这么几个花拳绣腿的东西他收拾起来易如反掌,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县令怂下来,看着他们,不住地往后退,还推搡着府衙,让他们挡在自己面前。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不珍惜。”沐惜月懒洋洋地说着,话里颇有几分可惜。   抓过早就吓呆的章郎,揪紧他的衣襟,在他惶恐求饶的眼神中抿抿唇,像是在挣扎思考什么,良久才道,“她们被你折磨了这么久,一到了结你太过轻松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条蛊虫,这是她闲来无事研究的,还挺好用,但就是目前无解,正好想拿人试试效果如何。   章郎深深吞了口唾沫,抗拒地扭开头,沐惜月嘴角的笑愈发明显,“躲什么?”   掰着他的嘴强行喂进去,景墨一拍他的喉咙,他被迫咽下,五官抗拒地挤在一堆,片刻后露出痛苦的表情。   沐惜月好整以暇地介绍着,“此蛊现在无解,刚吃下去三日发作,发作时浑身抽搐,有刮骨之痛,随后便是两日发作,再一日,此后便长久相伴,直到您痛死为止。”   这介绍令景墨都不由得偏头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没有察觉,略显心疼似的,“您也该尝尝浑身都痛的滋味了。”   早就吓得不能动弹的县令结结巴巴地指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就不怕官府通缉吗?我已经上报知府了,等会便会有人来了。”   “是吗,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人来吧。”后半句是对景墨说的。   无人认识他们就是好啊,做什么都可以凭心情办事。   县令吓得够呛,见他们真的没有害怕,担心知府来了也镇压不住,自己反而会丢了乌纱帽,思忖间求饶,“这人你们也处置了,可以走了吗?”   “走?为什么要走?县令大人不是说等知府吗?”沐惜月边说边坐在椅子上,悠然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个坑的县令恨不能剁掉自己的舌头,自掴一巴掌,“这上报知府还有层层关卡,不会这么快。” 第四百一十八章 岂不更加危险   “这样。”沐惜月点点头,伸手示意景墨也坐下,又让妇人与莲儿在自己手边坐下,才施施然,“既然如此,有劳县令大人为我们备点茶点,好打发时间。”   见她铁了心是要见知府,县令更加慌乱,就差磕头求饶,连连认错,“小的不该说错话,惹恼二位爷,您就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初见还嚣张至极的人,此刻俯身做小,满脸谄媚,不过是害怕他们拿他开刀而已,说到底也是怕死。   这样的人,但凡有人心怀不轨,利用他便能达到目的,这岂不是置这里百姓安危于不顾?   越想越觉得要换人,她与景墨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后者缓缓问,“知府是谁?”   县令一怔,担心他们去找知府的麻烦,忙摆手道,“小的与知府来往不多,也不甚清楚。”   “是吗?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冷着脸的时候颇有威慑力,一双含着冰霜的眸子随时都能冻死人。   被他这双眸子盯着的人没有谁不害怕,更别提这贪生怕死的县令。   县令避开与他视线相交,支支吾吾地回答,“的确不知。”   “看来我们更要等知府过来了,不然县令无处伸冤啊。”和沐惜月待久了,说话处事不自觉也有点像她。   他敲着椅子边缘,缓缓开口,余光却瞟向县令,不放过他任何神情。   左右为难骑虎难下的县令良久后才叹口气,“二位何必与我较真,既然你们也有后台,便更应该明白,在这官场,身不由己,上头让你做的事,你是不得不做啊。”   上头让他做的事?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皇上让你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沐惜月接话,咄咄逼人。   “话可不能乱说。”县令连忙止住她的话头,颇有些心虚,却又不肯继续开口。   摸到一点蛛丝马迹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喝口茶淡然发问,“顾兴元掌政时,你也是这里的县令吗?”   陡然听到“顾兴元”三个字,县令猛地一抬头,眼中颇为惶然,盯了她一瞬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突然提到他。”   “不能提吗?难道你还在他手下做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羊都主动跑到面前来了,不留一留实在过分。   县令着实不经吓,这下脸色愈发苍白,兀自喃喃着,“完了,他找上来了。”   “什么意思?”看他这模样,似乎早就料到顾兴元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方才还害怕的人转头看着他们,眼神深了深,“你们到底是谁?”   哟,不怕了?沐惜月眼底满是玩味,此人前后态度着实耐人寻味,只不过不知道他如此变化的理由。   是对顾兴元的放心还是破罐子破摔?   “我们是谁,重要吗?”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缓缓摸了摸盖子,微咳一声,“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关于顾兴元?”   都问到这里了,现在不问,指不定哪天就被杀人灭口,她才不会傻到下次再来。   妇人与莲儿已经听得一脸蒙圈,视线在两方之间来来回回,迟疑地出声打断他们,“我和莲儿就先回去了?”   “不,你们暂时别回去。”这蛊虽然能让家暴犯生不如死,但不发作的时候他还是有十分的清醒,怕他会对她们不利。   “那您的意思是?”妇人也不傻,稍一细想便回过神来,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不好意思,礼貌询问她的建议。   “你们先去隔壁家住下。”想到高正那要死不活的态度,沐惜月心里还窝着火,没多想便如是吩咐。   这决定纵然有一点的报复意味,但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证明高正的为人,若他将她们赶出来,这人也就不必再拉拢了。   妇人并未感到意外,沉着地点点头,“是。”   “嗯,你们这时候先去那里吧,这人我会把他留在牢房里。”她看了一眼仍然跪在一边的家暴犯,语气变冷。   等妇人与莲儿离开,他们才再度看向县令,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答案。   今日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说了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们讨价还价,县令脑子飞速转动,权衡着利弊。   “不必纠结,你不说,我们只是会费点功夫,但你丢的可就是一条命。”景墨在一旁施压,语气淡淡的,话里内容却狠厉威胁。   不用多想都知道该选哪个,县令吞了口唾沫,缓缓开口,却不是回答问题,而是发问,“顾兴元是不是和你们有仇?”   眼中犹豫像是在确认什么。   “是,杀父之仇。”景墨回答得很快,声音平稳,不仔细听还以为他在复述平常事。   县令眼睛瞬间睁大,杀父之仇,这下更加坚定了要如实道出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提拔我的人,是顾兴元的亲信,为了给他培养眼线,我就在这里四处搜罗。”   “培养眼线?”   “是,眼线最重要的就是不引人注目,所以我找了不少相貌平平的人,最好还是要不怕死,无牵无挂,这样出卖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他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跪着的家暴犯。   家暴犯愕然听着他的话,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似的,“所以你是故意利用我?”   “为了让他们嘴严实,所以你提供必要的庇护,比如这种事?”沐惜月朝家暴犯那边歪了歪头,向他确认。   县令迟疑地点点头,有点躲闪。   她眯着眼,忽而打断他的动作,笃定地问,“你其实内心就认同你刚刚说的话吧。”   “……没有。”明知道她讨厌那样的说词他还承认,他又不是傻子。   但这否认无异于承认。   得到答案的人缓缓点头,没事,秋后算账,先听听他怎么说。   “这样的眼线遍布全国各地,我只负责这一小块地方,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县令三两句说完,紧张地盯着他们。   “谎话。”景墨骤然开口,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平稳道,“既然如此,但凡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都可以冒充眼线,顾兴元岂不是更加危险?”   沐惜月掀起眼皮望着县令,没有逼问,目光却灼灼。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为了他而来   自知瞒不下去,县令吞口唾沫,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缓缓道,“每个做眼线的人,手腕上都有一个烙印。”   沐惜月直接拉起家暴犯的手腕,果然看到一个像狼的图案,的确是烙上去的,血肉狰狞。   “所以?”她将家暴犯推回去,紧盯着县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切都太轻易了。   来的时候原本只打算惩戒家暴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着实令人惊喜,惊喜之外是更深的担忧。   假若这是他们的障眼法,真正的眼线另有判断之法,岂不是浪费精力?   思虑不禁多好几层的沐惜月一阵头疼,即便是令人开心的消息也开心不起来,无言审视着住了嘴的县令,思忖片刻。   “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她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哀乐。   命运未知的人迟疑地点头,谨慎地望着她,尽管不知她的身份,态度却自然而然地放低。   “是,该说的我都说了。”言下之意给他一条活路。   沐惜月撑着下巴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暂且放你一马。”   但这县令是做不得了,最多让他在身边将功赎过,助他们翻出顾兴元的所有眼线。   兀自思考着日后如何安置他,外头有府衙匆匆来报,“知府大人来了。”   还当真来了,本以为是县令故意吓他们,她饶有趣味地看向他,徐徐发问,“知府大人知道你方才说的话吗?”   “知……知道。”他畏缩地回答,愈发不敢看她。   看来这是一条长长的关系链,顺藤摸瓜指不定能摸出什么大瓜来,她打定主意,瞥他一眼,“该怎么说话,你应该知道吧,不然的话……”   她只默默看了一眼景墨蓄势待发的刀。   了然的县令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瑟缩地站出去,勉强挂起笑迎接知府,“赵大人。”   “嗯。”这知府大人面子更大,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径直越过他坐在正中间,拂拂袖子,“怎么了急匆匆叫本官过来。”   “是这厮故意伤人,扭送过来的百姓认为应当立即行刑,下官则以为可以缓刑几日。”县令半真半假地回答。   早就被行刑的人抬头看他一眼,实在敢怒不敢言,默默听着,垂头看着地面。   知府大人眼珠子转过去,又转回来落在县令脸上,突然一脚踹过去,“就这事?”   “是……是。”县令颜面尽失,做了心理准备的沐惜月还是惊到,下意识四处观望,却发现府衙没有任何意外。   想来这事是经常发生了,他倒算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   “这不是章郎吗?”知府大人一眼认出跪着的人,面上看不出喜怒,又扫了一眼景墨和沐惜月,问县令,“他们又是谁。”   “就是见义勇为的侠士。”刀还架在脖子上,县令哪里敢说其他的坏话,忙回答。   “侠士?”知府冷笑,招手叫人,“把这两个侠士拖下去关押,章郎放了。”   县令和章郎两人具是一愣,前者有些惊恐,后者则悲喜交加,即便放了他也是生不如死。   “赵大人,万万不可啊。”县令几乎就要抱着他的裤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但理智让他保持清醒,没有开口。   他的反驳令知府皱皱眉,官架子一个比一个大,沉声着,“本官做事还需要你来指点吗?”   “赵大人,我劝您还是听县令大人的话。”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他们唱双簧的沐惜月难得接了一句话。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知府想都没想就挡回去,看她还坐在椅子上,眉头更深,“谁允许你一个卑贱百姓坐在那里的?”   呵,百姓连椅子都做不得,还卑贱?   沐惜月不敢想顾兴元到底纵容出一群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怒火堆积,眼底沉沉,周遭气氛凝固起来。   景墨握紧手中的刀,随时打算响应她。   没打算暴露身份的二人肆无忌惮释放着威压,紧盯着知府与县令。   县令扫了一眼景墨的刀,连忙好言劝道,“赵大人,他们是救人的侠士,您应当奖励才是,为何要如此苛责?”   边说还边看向景墨手里的武器,不知道是自己害怕,还是想暗示知府。   知府跟随他的眼神看过去,也注意到那把不寻常的刀,就在县令以为他终于意会的时候,他陡然开口,“公堂之上还敢带兵器?活得不耐烦了吗?来人,把他的刀卸了。”   有过惨痛教训的府衙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发出的指令无人响应,知府觉得分外丢面子,环顾一圈,厉声再度开口,“你们都聋了吗?给我上!”   府衙身子晃了晃,脚迈出又收回,终究是没有动。   “真是无法无天,你们就不怕本官……”   “锃——”刀出鞘,刀锋恰如其分地横在知府脖子上,堵住他的话。   景墨握着刀的手稳稳的,眼睛却淡然地望着沐惜月,等着她发话。   “这是在做什么?本官可是朝廷命官,动了本官,你们会被全国通缉。”知府比县令稍微好一点,纵然眼底慌得不行,还没有立即求饶。   “通缉?我们不在乎。”她为自己沏杯茶,吹了吹,抿了口后才道,“看来赵大人知道更多内情。”   “什么内情?”丝毫不知他们先前谈话的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沐惜月眉尾挑了挑,“借一步说话。”   说完起身往里屋走,还不忘叮嘱县令,“县令大人,这章郎就劳烦您关在牢中了,我会随时检查。”   “是。”县令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知府大人愈发疑惑,再看看脖子上架着的刀,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赵大人,如果没把握从他的刀下逃生,就不必动歪心思了。”沐惜月勾唇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建议,仿佛满是好心与关怀。   “你是宫里的人?”这知府直觉还不错,至少能猜个边边。   但沐惜月不会承认就是了,她反问一句,“我若是宫里的人,又如何?”   这么一说,果然知府面上露出犹疑动摇,片刻后才道,“你来不只是为了那个章郎吧。”   “只是为了他而来,但是有意外收获。”沐惜月慢条斯理的说道。 第四百二十章 他已经被我杀了   听到“意外收获”四个字,知府脸色骤然一变,随后立刻恢复如常,讪笑着,“这县令自己做的勾当我的确不太了解。”   “是吗?”沐惜月不置可否,“县令大人可是说你了解得很。”   他的笑僵在脸上,再也挂不住,惶然与她对视,触到她似是而非的笑意后立刻转移视线,着急着慌地解释,“他就是那样的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说得出来。”   “的确,他为了活命什么都说得出来。”她缓缓地重复了一遍,知府与景墨都听出其中深意,前者愈发恐惧。   “二位少侠,这章郎我们会妥善处理,您二位还有其他的事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知他们意欲何为,知府只想尽快脱身。   难得来一趟,当然不会让他走得轻易。   沐惜月瞧了景墨一眼,后者会意走到门口,“哐”地关上门,还体贴地上了锁,才有回过头来坐在知府身侧。   两面夹击,知府如芒在背,笑容愈发谄媚,外面的府衙不敢进来,县令与他们商量着要去借调军队。   “既然都聊到这里了,不如知府大人给我们讲讲顾兴元?”她嘴角弯弯,看上去可爱万分,实则带着慑人的威胁。   知府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亲耳听到只觉麻烦上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讨好地看着他们,“顾兴元可是逆臣贼子,我一个小小的知府哪里够格知道他的事。”   “这样,”她了然点头,忽而伸手拧着他一根胳膊,不费力气地卸下,面上无辜,“我不怎么信。”   熟练使用拷问技能,甚至不需要景墨出马,旁观的人一脸冷漠,若非沐惜月以眼神阻止,他可能还会搭把手。   “疼疼疼……”知府哪里受过这种苦,疼得眼泪直往外冒,抓着自己的手又惊又怕,想离他们远一些却被椅子挡住。   “不说实话,还有更好的招呼你。”对这样的人直接用刑拷问实在过瘾,她神色平静,意有所指地看向他另外一只手臂。   怕了她的知府忙不迭地应声,“好我说我说。”   “说。”   “顾大人的确在我们这里安插了一批眼线,不过都是无名之辈,要我一个个辨认也找不出来啊。”他说得一脸委屈,不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既然无从辨认,那你们怎么知道谁是真正的眼线?”还好他们来得突然,没给他二人窜共的机会,任何一点细节的异样都是线索。   知府眼珠子转了转,忙道,“他们身上会带一块特殊的令牌,见牌如见人。”   现在又出来一个令牌,到底是顾兴元花样多,还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撒谎,她审视着他,又或许,两个人都在说谎。   “只要有心,这些都可以伪造,有铁口直断的方式吗?”她现在的语气还不错,令知府误以为她信了他的话,于是继续忽悠。   “那令牌为百年玄铁制造,且被顾兴元尽数收买,市面上着实没有,您不必担心。”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若有其事。   实际上一个字都不可信,这个谎言不如县令。   她开始好奇顾兴元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转念一想,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也是守口如瓶的奖励。   思及此,她脸色暗下,不客气地冷哼一声,“还有吗?”   未曾想她继续追问,知府额头汗如雨下,情急之中开始转移话题,“不知少侠为何对顾兴元如此仇视?”   “他与我不共戴天。”她淡淡回答,简单几个字却透出复仇的决心与狠厉,吓得知府一时噤声。   实在看不下去的景墨直接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森然,“不说实话,我也不介意收你一条命。”打仗本就刀口舔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一个战场罢了。   他瞪大眼,无辜地求饶,“我所言句句属实,你去看的那章郎身上,便有这样一块令牌。”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现在分不出人手确认,稍后再说。   “知府大人,你不会把我们当傻子吧。”怒火再度集中在他身上,她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懒散地看着他。   “我哪里敢。”虽然这么说,头却已经垂了下去,分明是心虚。   她有足够的时间和他耗,抬手利落卸掉他另一只胳膊,在他的呼痛声中淡定开口,“大人不会在等援兵吧。”   方才她不是没有看到知府与县令打的哑谜,只是那点威胁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因此并未在意。   更何况早在来时她便已经和布置在这里的军队打了招呼,若非他们亲自命令,不得理会任何呼救。   这知府的小算盘是要落空了。   心思被看透,他连连摇头,“没有,我哪里还有什么援兵?”   不把话说死,他是不会开口交代了,沐惜月叹口气,分外可惜似的,“本来以为知府大人要聪明一点,知道主动交代,没想到还不如一个县令识趣。”   在他疑惑惶然的眼神中她歪歪头,没有说话。   沉默放大了他的恐惧,半晌后景墨才接话,“若知府大人在指望镇压当地的军队,还是请您打消心思,来时我们都打点好了。”   一句话击碎他最后的希望,绝望之余又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限制军队的行动?   还是说他们背后的靠山在军队中?   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惹不起的。   两人该说的说完,沉默地等着他开口,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我的确不知如何辨认,这事都是县令在打理。”   还在踢皮球?这人未必太没有眼力见。   不,是顾兴元的势力根深蒂固,这些党羽受他蛊惑,都认为他还会回来,才这么死守着。   “顾兴元永远都不会回来。”她无情地击碎他的梦想,“他已经被我杀了。”   说这话时她脸不红心不跳,一派淡然,结合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知府一时没有怀疑,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他们,似乎在求证。   “不信的话,我可以将他的人头取来让你确认。”她不慌不忙,做个假人头不是不可能。 第四百二十一章 果然有东西   知府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最终不得已相信她的话,眼底满是茫然无措,一直以来的信念崩塌,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即便如此,知府大人也还是要一心守护顾兴元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但事实的确如此。   这些人不过是抱着顾兴元还会重返朝堂的侥幸,继续为非作歹,在朝作乱。   “我……”他说不出话来,眼神呆滞,看上去有些可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沐惜月慨然,以为自己跟对了人,便大肆作恶,但时间都会追回代价的。   景墨不言,知府不语,她也跟着沉默。   半晌后,知府终于开口,却只是低声地询问,“县令也知道这件事了吗?”   “若不知,他为何不反抗?”她心里慌了一秒,毕竟这里面多少有些前后逻辑矛盾。   好在情绪混乱的知府并未察觉到,默了片刻后才道,“顾兴元在每个地方都安插了一定的眼线,每月固定提供月钱。”   “这样的眼线多半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有案底不怎么干净的人,这样便于控制。”他终于肯娓娓道来。   “章郎是其中之一。”他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但这样的眼线也很少,大多都会记录在册,所以当地的大小官员是记得他们的脸的。”   原来如此,一来二去想必大家也互相熟识,内部也就这么几个人,哪里需要专门的印记辨认?其他脏事应当都交由专业团队了。   沐惜月一边听一边分析,同时还抱有一定的怀疑,所谓狡兔三窟,指不定他真真假假地掺了多少水分。   “所以名单在哪里?”既然记录在册,应当有名单。   “我只有地方的小名单,总名册在顾兴元手里。”他一五一十地交代,听上去还算诚实。   她点点头,跟着问,“朝内有多少你这样的人?”   “具体数量我不知,但小地方几乎都有。”他有些羞赧,又害怕自己的答案不够好,急忙补充道,“京城周边以及各国接壤处是必然安插了的。”   这样方便及时获取各国的情报,倒是不傻,先端掉这些确定的,其他地方再慢慢摸索。   心中已然制定出一个方案的人紧追不舍,“那你的名单在哪里?”   提到名单,他脸色暗了暗,支支吾吾地又开始不答话,眼神躲闪,好久才道,“名单在我府上。”   “那就有劳您走一趟。”她也干脆利落,说去就去,跟着便起身。   知府却没有立即起来,等沐惜月疑惑望去,才发现他无力耷拉着的两只胳膊,才想起这么一回事似的,伸手“咔嚓”为他接上。   又疼了一次的知府已经无力叫出声,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景墨则默默地断后。   出去的时候县令正巴巴在门口看着,担心他们会有眼神交流,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搞小动作,她横了县令一眼,全程紧盯着他的眼。   确认他的眼睛没有看其他地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后才安心。   被盯了一路的县令莫名其妙地挠头不解,他已经足够听话了,虽然是因为军队拒绝了他的请求。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知府出去,等人消失在门口,府衙才凑上去低声道,“这样没关系吗?”   “没事,如果他们要杀知府,早就动手了。”县令只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知府的死活,忙摆手糊弄过去。   府衙见状不敢吱声。   “对了,给那位送信的人有回音了吗?”这已经去了好几天了,没有任何回音,他有些慌张,对沐惜月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能瞒多久。   “还没有见到人影。”府衙恭敬回答,也觉得有些奇怪。   往日最多三日便有了回复,这都过去五日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多派人盯着点,别错过了。”县令叹口气,如是吩咐。   在这最需要他的时候竟然不见人影,难道已经抛弃他们跑了吗?可这里还有这么多他的眼线,不像是要离开的做派。   跟着知府回到他府上,饶是景墨在初见他府邸时也多看了一眼,富丽堂皇都不足以形容,这哪里是一个知府的府邸,就是王爷也绰绰有余。   一个小地方的父母官,竟然能有这么多家底,可方才来时路上还有衣衫褴褛的老太太,百姓们更是衣着朴素,不见丝毫奢靡。   只有这里的官员在富足中。沐惜月眼神暗了暗,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果然是知府大人的府邸,好生气派。”   知她不是在说什么好话,知府哪敢应声,赔着笑带着她往里走,眼底却不经意露出一丝算计和狠厉。   屋内比屋外有过之无不及,如同进入皇宫一般,沐惜月忽然好奇其他地方的官员是否都是如此,若都是这般,她就要考虑下减少月俸了。   “二位上座,我叫人沏茶。”知府干笑着引两人坐下,抬眼吩咐丫鬟,“去备上好的碧螺春。”   “是。”丫鬟俏生生地应了,转身离开。   沐惜月仔细一看,就连那丫鬟的衣服都是绫罗绸缎,这知府当真财大气粗,她已经开始估算抄了他的家后国库又可充盈多少了。   相比于她,景墨仍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房子的格局有点奇怪,屋外看与屋内实际布局相差甚远,莫非有蹊跷?   顾兴元向来是阴险多虑之人,用人必然不会掉以轻心,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县令也好知府也罢,前后态度变化诡异。   思及此,他低声在她耳边提醒,“恐怕有诈,小心一些。”   “嗯。”她笑着应了,端起茶杯掩住自己的唇,“别喝茶。”   说完在知府殷切劝说中一饮而尽,留景墨一脸惊讶,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这碧螺春我珍藏许久,想来味道不错,少侠觉得如何?”知府脸还是那么谄媚,说完后又开始劝景墨喝下去。   景墨端起茶,看了沐惜月一眼,亦是抬手仰头,只是那茶尽数洒在地上,不过他隐藏得很好,知府并未察觉。   不多时,沐惜月便觉得眼前模糊起来,这茶里果然有东西,她嘴角微微勾起。 第四百二十二章 着实逊色   对面知府狡黠笑着,“还想和我斗?”   沐惜月按住景墨要抽刀的手,朝他摇摇头,趁着最后一点意识示意他装被毒趴下,自己则在趴下的一瞬间喂了一颗解药。   看到她喂解药的动作,景墨才稍微安心,随着她的动作也趴在桌子上。   两人双双倒在饭桌上,知府笑得愈发大声,走上前,拍了一下景墨的脸,又摸了一把沐惜月的头发,“这迷魂药果然好用。”   候在外头的家丁立刻涌进来,请示他,“老爷,要不要关进地牢里?”   “嗯……别,这女的还挺好看。”后半句话夹杂着猥琐与不怀好意,景墨的手没忍住动了动,到底还是放下。   “那……”家丁狗腿子地接话,“小的把她抬到您的卧房?”   知府甚是满意地点头,“嗯,现在就抬过去。”   两个家丁立刻涌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起来往里挪,杂乱中隐隐约约听到知府的声音,“把这男的关进地牢。”   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安放在床上,鼻尖若有似无地环绕着一股难言的味道,沐惜月不禁一阵作呕,听着外面暂时没有动静,一睁眼迅速坐起来。   赶紧下地站好,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环顾着知府的卧房,奢华是必然的,但也正因为这份奢华,让他的房间复杂起来。   随处都可以藏东西,找起来太过麻烦。   “哐啷——”门外传来声音,应该是他过来了。   沐惜月眼珠子一转,看到门边的花瓶,悄悄走过去,握紧花瓶,静静等在门边。   “你们守着这里,谁来都不许开门。”在他进门前听到他如是吩咐着。   她弯唇一笑,这可是你自封退路,为求保险,她退到拱门后边,藏好自己。   “哐”,大门打开,随即又关上,知府哼着小曲儿走进来,似乎还听到他摩拳擦掌的声音,“小美人儿,我来了。”   “嗙——”巨大的花瓶落地声响起,知府瞪大眼捂着额头缓缓流下的血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嘴要喊。   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死死桎梏着他,不让他出声或出逃,等将他捂晕后才缓缓放在地上。   外头的家丁听着有些不对劲,犹疑地喊了一声,“老爷?”   正在处理碎片的人一顿,生怕他们直接冲进来,环视一周,看到知府身上的衣服,拿了剪刀剪开一角,随后两手用力一扯。   撕碎布料的声音异常响亮,门口询问的家丁瞬间住了嘴,随后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与交谈,“这老爷也太着急了。”   看来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沐惜月愈发生气,三下五除二扯光他的衣服,拿了案上的朱笔在他脸上写写画画。   撒完气后才放下笔,开始正事。   若真有这么一份文件,想必应该在极为隐秘但又较为贴近的地方,她将目光锁定在床周围,避免他中途清醒,还特意给他多喂了一倍的蒙汗药。   处理好一切,她才慢条斯理地寻找那份名单——就期望他说的是真话,不然等他醒了,不会给任何解释机会的。   在床边摸索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机关,她看了眼刚好能容下一人的床底,趴在地上,拿手在下面摸着。   一片光滑,没有任何凸出的机关,手都摸掉了一层皮,还是没有摸到可疑的地方。   她坐起身,陷入自我怀疑中,常设机关的几个地方,她都找枯了竟然都没有。   这知府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份名单。   “吱——”窗户打开的声音惊醒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景墨落地无声地走过来,看了她一眼,知她没有任何进度,摸摸她的头。   随后极为熟练地寻找起来,在找机关这方面,他比她有经验得多。   不多时,他便在一处墙壁前停下,沐惜月眼睛一亮,立刻疾步走过去,正要拨动时,忽而听到外头家丁的疑惑询问,“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竟然忘了这回事,景墨看了一眼地上死猪般的知府,又看向她,询问她的意见。   她脑子转了转,附到他耳边说小声了几句,他的脸立刻通红,涨红着脸盯着她,小声说着,“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难为情的?”沐惜月壮着胆子,佯作大方地劝他,“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万一他们闯进来,就更麻烦了。”   外头家丁恨不能贴在门缝上听里面的声音,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的时候,里头忽然传出来一阵销魂蚀骨的声音。   家丁一愣,连忙闪开,还“啧啧”交流着,“看来这姑娘不一般啊。”   随后便自觉走远些,免得老爷怪罪。   “他们走远了。”景墨脸已经红得蒸虾一般,拉开与她的距离,面对机关,伸手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摆弄哪里。   心情甚好的人一抬手轻松替他打开机关,还笑吟吟地,“不必害羞,我们可是夫妻。”   “就算这样也……”他说不出话,干脆放弃,转身进了密室。   密室里没有烛火,他掏出火折子,逐一点亮里面的灯,这才看清密室里的陈设,必不可少的华贵文物,已经一些书卷。   按照知府那德行,能放在这里的书卷必然牵连着大秘密,景墨自觉望风,沐惜月迅速开始翻看。   说是书卷,其实是一本伪装的账本,里面都是当地富商大贾与官府的人情往来,翻到最后一页,是列出的富商大贾的名字。   这些足以让这知府掉脑袋,还可以顺便清一波其他的败类。   默默将这收好,寻找其他可能记载东西的物品,还不忘回头叮嘱景墨,“等下他醒了再给他一下。”   “嗯。”一时半会没有人进来,见她找得辛苦,他反身去帮忙。   因着身份背景,这里不少陈列的摆设他也都能认出一些,只叹一个知府,竟然有如此财力,顾兴元在位不知养出了多少蛀虫。   “惜月,来看看这个。”他视线飞快扫视,停留在一块玉佩上。   这玉佩晶莹剔透,即便称得上不凡,但比之密室里其他珍宝,着实逊色。   沐惜月察觉到这一点,接过来上下左右地打量,借着光终于发现不对。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这倒不必了   玉佩本该薄如蝉翼,剔透明亮,乍一看的确如此,对着光才发现只是表面的一层珠粉,轻易用手抹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玉层,中间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沐惜月试图抽出来,却发现惯于剪干净的指甲压根够不到,不忍心将这玉佩打碎,犹豫着思索方法。   原本还在等着的景墨见她握着玉佩一动不动,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无言接过她手中的玉牌,毫不犹豫地摔在地上。   “哗——”玉佩应声而碎,碎片洒落一地,纸张静静躺在地上。   她略微埋怨地瞧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捡起纸条绽开一看,的确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眯着眼找了一下,果然看到章郎的名字。   惯性抱着怀疑的态度,她考虑着顾兴元是否能料到这一点,但想到县令与知府前后的话,综合起来或许可以找出这些人。   不管是不是顾兴元的人,至少也是另外一条线索。   如是想着,她仔细收好纸条,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小心包着,在景墨询问的视线里解释,“知府说他们每人带着玉佩,会不会就是这种?”   处处可能是线索,带个碎片也不碍事,基于顾兴元的老奸巨猾,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嗯,那带着吧。”景墨看上去不太赞同她的说法,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她的打算。   检查了一遍密室其他东西,能用的都搜刮上,密室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洗劫,他们这才关上密室,外头的知府还睡得不省人事。   沐惜月嫌弃地踢了他一脚,斜睨着周遭的摆设,顺手拿了几件值钱的小玩意,打算当了钱给那母女俩当盘缠。   “都解决完了?”景墨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宠溺询问。   “嗯。”她满足地收起脚,拍拍手,“我们从后窗走吧。”   方才他来的窗子大开着,并无人发现不对。   景墨不太赞同,这窗户虽然看着低,但外头还有一大截围墙,万一她不慎扭伤,岂不是得不偿失。   读出他眼中的担忧,她感动又欣慰,拍拍他的肩安慰着,“没事的。”   率先走到床边,往窗外看了一眼,还好,不怎么高,在景墨担心的眼神中翻身跳下去,站在下头仰望着他,张开手,“下来吧。”   他轻巧笑开,撑着窗户边翻下去。   两人贴着墙边往外走,外面的家丁还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行踪,轻手轻脚地走到府邸后门。   打开门,正对上门口守着的家丁,家丁呆呆地与他们对视,刚想起来要喊的时候景墨已经一掌过去将他打晕。   缓缓将他放在地上,沐惜月此时才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也算是洗劫了知府大人,会不会被判刑?”   判刑倒是其次,主要不能暴露身份,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总归会多麻烦。   “不会,这密室里的东西多半见不得人,发现失窃后他也只会求助勾结之人,怎么算都不会牵扯到我们的身份上。”一直说话很少的人此刻侃侃而谈。   她嘴角微勾,“不会在来的时候你就开始盘算这种问题了吧。”   “当然要解决所有后患。”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侧面肯定了她的话。   一想到她在前面横冲直撞,他在后面老父亲般打理所有,她眼底跃上些笑意,抓住他的手快速离开,消失在街巷里。   另一边,被要求去找高正的母女俩正好好坐在高正的大堂内,妇人满脸感激,“多谢高先生出谋划策,我才能永远摆脱那个人。”   “不必,是我分内之事罢了。”他一边替她斟了一杯茶,一边温声回答,满是书生气,哪有早些时候的盛气凌人。   “我看那二位从您家中面色不好地走出来,还以为你们有过节。”妇人想到早上的所见所闻,略有些后怕。   高正闻言一笑,“他们怕是不屑与我置气,您放心吧。”   眼底却是有几分遗憾,他那样说话就连脾气好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那高位上指点江山的人,的确是过了。   可一看到他们,就不由得想起昨晚来请他的人,那态度可谓嚣张至极,生怕他真的答应入朝为官似的。   主子和下人的差距未免太大了。   正这么想着,屋外传来敲门声。   去而复返的沐惜月二人揣好意外收获,本意是来看看母女俩安顿地如何,谁知道门一打开,高正握着一把镰刀站在门口,神色警惕。   景墨瞬间皱起眉,沐惜月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收敛了笑意,“高先生,即便你不欢迎我们,也不至于兵刃相向吧。”   “我……”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似乎他们误会了什么,却到底一句话未说,让开路,“二位请进。”   这次竟然还主动邀他们进去?还以为他会直接交代母女的情况后再给他们一个闭门羹。   不动声色地跟着他进屋,母女俩正喝着茶,莲儿捧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见是他们进来,忙站起来,感激溢于言表,“多谢二位搭救。”   “无妨,这些您拿去其他地方当了,之后想去哪里都可以。”沐惜月心里记挂着正事,掏出一大把金银首饰,放到她怀里,“官府补偿给你的。”   四舍五入她也没有说谎。   高正盯着那金银首饰怔了怔,不管怎么看都应该不是这两个人的,想到妇人刚到时说与他听的见闻,这首饰来源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怎么好意思。”妇人摆摆手,不愿意接受,“您能还我一个自由身,我就甚是感激,这倒不必了。”   “你们娘俩目前没有生活来源,听我的,没关系。”见她不接,沐惜月有些着急了,拉过她的手强迫她拿着,拍拍她的肩,“以后对自己好点,也对孩子好点。”   妇人惶然看向高正,后者点头示意后她才接下。   没有错过这点细节的人骤然发问,“你与高先生很熟?”   “那是自然,若非高先生,我恐怕早就横死家中,这次找您也是他的建议。”妇人一五一十回答,没有任何隐瞒。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还是个有架子的人   他的建议?沐惜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好像抓到什么,那点灵光又一闪而逝。   “您先带着莲儿去里面休息吧,我有事和高先生商量。”妇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让她知道也是徒增负担,不如先让她回避。   妇人忙点头应了,“嗯,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您一定告诉我。”   “好。”淳朴百姓的热情总是让人难以推却,本来没有什么可以麻烦她的,但现在忽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或许需要一顿美味的午膳,“您能帮忙准备午膳吗?”   一听这要求,妇人眼睛一亮,立刻附和,“正好家里还有菜,我去去就回。”   给她找了点事,沐惜月自己也心安不少,目送她离开。   大堂内只剩下三人,一瞬间仿佛回到早上对峙的时刻,沐惜月抿抿唇,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高先生,多谢你搭救这位嫂嫂。”   “她是我的邻居,我岂能坐视不管。”对面的人亦收敛了温和,恢复到淡然模样。   “虽不知高先生缘何对我们态度冷淡,但从高先生嘱托嫂嫂的举动来看, 对我们也有一定的信任,不是吗?”他这些举动博了一波她的好感,或者这个人可以争取一下。   她好言好语,谁知道高正只是冷笑一声回应,“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是你们一贯作风?”   打一巴掌?她疑惑地与景墨对视,在后者眼中也看到同样的疑惑,讪笑着,“您或许误会了,从一开始我便着人亲自来请,再三叮嘱要恭敬有礼。”   这话听上去十分诚恳,高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求证地看向景墨——后者虽然话不多,但看上去是不善说谎的类型。   后者岿然不动,没有丝毫心虚,沐惜月眼神真诚,高正又是个心软的人,只坚持了一秒便缓和语气,如实道来,“昨晚有两人前来寻我。”   昨晚?决定亲自来找他后他们便再未派出任何人,想来是赵雍了。   “他们可有说什么?”担心他们散播了不好的言论,她紧追着问。   “倒是没有说什么,与之前的说辞差不多,只是态度蛮横,就差拆了我的家。”回想起昨晚一幕幕,他仍然十分气愤,拳头逐渐握紧。   亏沐惜月还在庆幸赵雍这次没有从中作梗,没想到他早就来了一趟,消息倒是灵通,宫里的打算都被他知道了。   “高先生或许不信,但昨晚来的并不是我们的人。”她暂时收起纷乱的思绪,正儿八经地解答。   “是吗?”他并不十分相信这个说辞,问着的时候眼底有一丝轻蔑。   让他凭空相信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抱臂的景墨蓦然开口,“这里的官府与顾兴元千丝万缕,朕打算一锅端。”   高正猛地抬头看他,“顾兴元可是你的舅老爷,你不唯他马首是瞻?”   “舅老爷?”他冷笑一声,“我与他不共戴天。”   提及与顾兴元的关系,唯有这四个字最能传达他的心声,若非他搅乱风云,现在他早就和沐惜月过上和和美美的生活,哪里还需要卷入这样的纷争。   他话里脸上的表情真实可信,高正放下警惕,盯着他一会儿,陡然问,“若我入朝为官,可否亲手除掉顾兴元的党羽?”   “这正是我们招揽你的用意,你觉得呢?”幸福来得太突然,沐惜月睁大眼,语气不由有几分迫切,“内务府大臣一职,与赵雍是最直接的接触,他是个突破口。”   “赵雍。”他喃喃着,似乎才想起来是谁,“我中探花时,他还是只是个九品芝麻官,现在已经做到了内务府总管?”   “你应该明白是谁的提拔。”景墨接话。   两人无缝对接,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高正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话里的意思,嘴上已经答应,“既然如此,我愿意走这一遭。”   前后堪称天翻地覆的转变,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沐惜月也一时没能回过神,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高先生,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家国大事,岂能儿戏。”他一板一眼,这时候褪去些疏离冷漠,透出本有的书生气来。   “敢问高先生为何转变?”缘由她必须弄清楚。   高正一呆,这才意识到前面发生的事,颇为抱歉,“并无转变一说,您二位亲自到访我便做了决定,只是六婶尚在苦海,我实在不放心。”   这“六婶”想必就是那位妇人了。   “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们?”景墨神色未动地问着,一张面瘫脸上实在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咚”,下一秒高正猛地跪在地上,“草民未及考虑,还请皇上恕罪。”   景墨也就是随口一说,并非真的要治他的罪,后退一步淡淡道,“平身,下不为例。”   “谢皇上圣恩。”他应了才起身。   大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谈好,沐惜月仍然没有实感,缓冲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择日便入朝。”   “可否宽限草民几日?”本以为毫无问题,谁知他又提出异议。   就连不挑剔的沐惜月都有点嫌弃他事多,“这次又是为何?”   “家母不日便要来探望草民,草民想亲自告诉她这个喜讯。”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垂头道,声音低了些。   母亲要来,这是没办法的事。   “等你下朝再迎接也可以。”但朝廷之事耽误不得,一日便是一日的进度,他们可不能在这里等下去。   “母亲明日便到,实在不急这一天两天。”看来还是个有架子的人。   既然都答应了,就放他一日也没关系。沐惜月心中两种想法挣扎着,求助地看向景墨。   后者与她对视一眼,语气仍然平淡,“既然如此,那便后日入朝,。”   “多谢皇上。”万万没想到皇上比皇后好说话,高正谢恩后还有些啧啧称奇,招呼二人坐下喝茶,期间介绍了不少他暗中搜集的有关顾兴元的情报。   有些是他们已经掌握的,有些他们闻所未闻,比如玉佩、烙印。   “自从新知府继任后,每个入过劳的犯人手腕上都会被烙个印,说是为了给百姓警醒。”高正缓缓道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这才是她想要的安逸生活   若真是如此,那这烙印压根不能成为辨别顾兴元眼线的线索。   非但这样,所有行了好人好事的人都会无差别奖励一块玉佩,说不上值钱,但也是快好玉,以备不时之需。   如是一来,玉佩这一点也要被抛弃了,剩下的只有名单。   分外心累的沐惜月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纸条递给他,“这上面的人名,你可都认得?”   他眯着眼凑近看,蹙眉思索着,“认得是都认得,但看不出来有什么联系。”   心如死灰的人眼睛亮了亮,莫非这个名单是真的有用,随即让他一一介绍,这里头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家中清贫,且好吃懒做。   没有人收留就是街上乞丐,这倒是选人比较聪明的一点,只要用钱就可以收买,而且分布广,存在感低,混迹于大街小巷,干着偷鸡摸狗的事,也不会被人察觉。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那家暴犯没有任何劳作,却能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   她再度看了一眼名单,郁闷的心情总算有了点缓解,“若高先生要多留一日,我们也多留一日,正好查查这些人。”   这话是与景墨商量,后者本就不愿意被困在朝堂上,听到她的话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武王看着那边,应该没问题。”   就算有问题他也要多留一日,下次再像这样出来闲逛,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猜到他不会反对,沐惜月微微勾起唇,回头看着高正,“未免意外,还请高先生时时刻刻与我们待在一起。”   赵雍最担心的便是位置受到威胁,眼下高正同意入朝为官,自然而然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然会在他入朝之前除掉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赵雍与顾兴元的人本就在暗处活动,须得更加小心。   高正虽然没有当过官,但也知道官场凶险,她这么一说便明白危险潜在之处,没有唱反调,乖乖点头答应。   只是这狭小的屋子实在容不下三个人,景墨正在思考是否在附近客栈落脚,让高正也跟上,高正已经开口,“六婶家住我们绰绰有余。”   “六婶?不太好吧。”沐惜月有些犹豫,说上去是救了她,但也不至于登堂入室,多少有占便宜的嫌疑。   “介不介意只有她本人知道,等下问问她就好了。”   正说着话,去拿菜品的六婶“哒哒哒”地走回来,手里大串小串,莲儿还提了一个食盒。   沐惜月赶忙上前一一接过,有些好笑,“您不是说拿点菜来做吗?”   “看到糕点正好熟了,就收拾收拾带过来了。”六婶喜气洋洋地回答,将食材摆好,擦擦手打开食盒,一阵香气瞬间蔓延到整个屋子。   三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莲儿已经偷偷地伸手去拿,被六婶一巴掌打开,“不知礼数。”   “不必,莲儿若是想吃,吃就是了。”沐惜月连忙劝着。   几人一人分了一块,味道着实沁人心脾,高正一边嚼一边漫不经心地提了句,“六婶,等下劳烦您帮我打个地铺,晚上他们要睡在这里。”   “睡地铺怎么行?”六婶当即直起身,似乎想教训高正没有礼貌,想起他只是自己的邻居,又生生住了嘴,“去我那儿睡吧。”   当晚,大宅子客房内,景墨与沐惜月睡在一张大床上,望着帐顶发呆,高正睡在隔间外,传出微弱的鼾声。   “所以高正早上那副状态都是装的吗。”忙碌的一天过去,沐惜月习惯性地开始复盘白天发生的一切。   “装应该也没有特意装,恐怕以为昨晚的人真的是我们派的。”同样没有睡意的景墨顺着她的话回答。   说到这里,她便有些不解。   若她处在赵雍的立场,昨晚就该直接杀了高正以绝后患,怎么还会故意大闹一场,给他入朝的机会?   岂不是亲手将绊脚石搬到路上?   依照他这老奸巨猾的性格,着实不应该。   越想越迷惑,越迷惑越清醒,她睁大眼,与轻飘飘的纱帐熬鹰。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要是高正不答应,就放他一条生路?”她还纠结着那个问题。   “因为他想拉拢我。”外头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回答,惊得沐惜月与景墨同时扭头看过去,透过拱门影子看到他坐了起来。   “拉拢你?拉拢不成也该直接下手才对。”沐惜月跟着发问,说完后一顿,回过神,“你答应了?”   “若是要保命,我只能答应。”高正语气里透着无奈。   “那为何对我们态度如此恶劣?”既然他知道对方是想拉拢他的那一方,早上见到他们时应该和颜悦色才对。   高正摇摇头,苦笑一声,“我以为你们是顾兴元的人。”   哈,这是什么绝世的笑话?   “若我们是他的人,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她有些无法理解。   “顾兴元那时纵然权倾朝野,但到底只是个异姓王爷,名不正言不顺,借皇室血脉之手洗一轮,到时便是心悦诚服地称他为帝了。”他想的还不少。   若顾兴元提拔的官员都像他这般思虑,他们要打下顾兴元可谓难上加难。   好在那人为了自己权力的稳固,提拔的都是鼠目寸光之人,这也导致了他必然的失败。   成大事,最忌讳私心过重。   “既然如此,现在你的安危也不必过于忧虑?”他已经答应做内应,赵雍自然会留着他。   “或许吧。”高正只如此回答,“毕竟赵雍也不是傻子。”   三人在暗色中轻声交谈,却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睡意袭来时只听到高正坚定的声音,“我一定要找出顾兴元所有的暗线。”   有志气是好事,但实施起来可谓难于上青天。   沐惜月迷迷糊糊地道了一句,“那便交给高大人了。”   转眼天色大亮,好久未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两人满足地伸个懒腰,外面六婶已经做好了满是香气的早饭。   幸福感无与伦比,沐惜月捧着碗,这才是她想要的安逸生活。   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满足,景墨欣慰之下有些自责,埋头用膳,还不忘分给她最好吃的部分,得到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多是宫中旧人   这样开朗的沐惜月不多见了。   她开心,景墨也跟着心情高扬,对六婶及周围人的笑也多了点。   高正母亲约莫申时到达,届时安顿好他的母亲,次日再带着他直接上朝,等他的官位确定,赵雍便不敢轻易动他了,毕竟内务府大臣也是朝廷命官,遭到谋害,必然以命换命。   只要赵雍敢动手,沐惜月一定会追究到底,幕后之人也逃不过法网恢恢。   离申时还有一段时间,她打算一一核对完名单上的人,昨日下午无功而返,今日必然要有所斩获才行。   只是一想到昨天唯一找到的那个人还是一座孤坟,沐惜月隐隐担忧。   因着担心高正安危,她决定将他随时带在身边,更何况他对这里熟悉。   出发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这里的关系网,景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而高正则尽职尽责地解说着这里的相关情况。   听上去一切正常。   “先从这个人找起吧。”沐惜月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您要找的这个人,我也有几分熟悉。”说着说着高正忽然道。   这一句拽回沐惜月的神思,诧异追问,“你怎么会与他熟悉?”   “他家从前豆腐做得很好,门庭若市。”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往前快走一步开始带路。   不多时便来到要找的人门前,高正抬头确认后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大门应声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细长消瘦的中年人,眯着眼不太欢迎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请问你是张三先生吗?”沐惜月立刻做出反应,上前一步挂着礼貌的微笑。   “是,你是?”他警惕地后退一步,犹疑地望着她。   “我是……”刚要说出编好的身份,有个声音抢了先。   “她是我的远房表姐,这位是我的表姐夫,听说你的豆腐做得特别好,所以来要一点。”高正一气呵成,面色诚恳。   张三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又看向高正,“远房表姐?”   也不知信了没信,转身让开进去的路。   跟着他走到家中,这家徒四壁程度与高正不相上下,若从前门庭若市,怎会沦落至此。   似乎读懂她的疑问,张三摆出茶杯,一边泡茶一边道,“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坐吃山空而已。”   她瞥了景墨一眼,“嗯”了一声,顿了顿才谨慎问,“方便告知缘由吗?”   张三与她对视,随后收起视线,自顾自地坐下,将倒好的茶推到他们面前,抿唇未搭话。   气氛有些尴尬,高正笑着出来解围,“想来是天翻地覆的大事,您不愿提及也情有可原。”   沐惜月不是来与他唠家常的,这缘由很可能与她追查的事息息相关,因而沉着脸没领情,“张三先生,实不相瞒,我的确有要事请教您。”   “您……”高正欲言又止,似是未料到她直白作风。   “顾兴元,您可认识?”不等高正说完,她已经飞快问出声,张三的脸色骤然暗下,眼底浮现难掩的恨意。   “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咬牙切齿地回答,再看向沐惜月满眼都是恨意嘲讽,“怎么,你为他做事?”   见他情绪难以自控,景墨急忙出声让他冷静,“非也,我们也与他不共戴天。”   将信将疑的人收敛怒意,仍然警惕地观望着,直到沐惜月将自己的目的娓娓道来,张三僵硬的表情才缓和许多,跟着便是一声愤恨的自嘲,“给他做事,我就是下地狱都不会答应。”   他的愤怒真情实感,没有作假可能,她低头又看了眼名单,试探问道,“你可认识章郎?”   “章郎?就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眉头紧紧蹙起,似乎不愿与这样的人相提并论,宁愿没认识过这样的人。   “是。”沐惜月出示名单给他看,并转告县令与知府的话,   张三神色愈发严肃,浏览完名单后递回到她手里,此刻的他已经平静许多,淡然开口,“虽然不知他们这么说是何居心,但这名单上的人,除了章郎,都与顾兴元有仇。”   “有仇?”她发出疑问。   “这上面的人,或多或少都被欺负过。”他慨然,一五一十道出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这些人曾经都收到过顾兴元的“雇佣”,但知其面目不愿合作,因此纷纷拒绝,之后顾兴元便开始施行报复,毁了他们耐以生存的手段。   他靠卖豆腐为生,他们便搅得他生意惨淡;不过他还算幸运,毕竟四肢健全,有靠打柴为生的,早就瘫痪在家,无法动弹。   “这顾兴元心也太黑了。”沐惜月听完神色动容,咬紧牙关,他的残暴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名单你们从何而来?”回过神,张三追问着。   她说出名单来源,他讽笑一声,“顾兴元该是知道树敌过多,总会有人来讨债,所以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出。”   “这么久,县令与知府没有找你的麻烦吗?”他们手里有名单,若要以绝后患,早该痛下杀手才对。   他冷冷一笑,“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闲来无事捉弄作乐,并不会将我作为威胁,不过他们错了。”   “怎么说?”沐惜月眼睛一亮,心跟着提起。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什么都看到了。”他突然多了些兴致,说完这句话后神色随着又黯淡下来,“只是皇上迟迟不下民间巡访,我也寻不到机会。”   虽然没有惩治他们,但他们的一言一行也都在监视之中,冒然上京怕是会丢命。   充分理解的沐惜月点点头,看向景墨,示意他该出马了。   景墨微咳一声,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张三跟前,“你但说无妨。”   对面的人先是盯着玉佩看了会儿,随即猛地睁大眼,“您……您是……”   说着就要跪下行礼,他连忙端住他的手,“不必拘礼,直说便是。”   他这才起身,只是再不敢坐下,恭敬垂首将他看到的事一一道来,“负责刁难我们的人都是顾兴元派来的,不过与他又没有直接的关系,大多是宫中旧人。”   宫中旧人?似乎在何处听过。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是你的原因   沐惜月对这个词莫名熟悉,一时没抓住那一闪而过的信息,示意他继续,“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后来事情结束后我大着胆子尾随了一人,发现他并非本地人。”   “为何这么说?”   “他直接往县外赶路,没有一丝停留。”张三毕恭毕敬地回答,“跟了他一路,最后才看到他停下。”   “在哪里?”沐惜月莫名着急,心中竟然不合时宜地涌起些焦躁。   “哐——”紧闭的大门忽然响了一声,四人同时望向门口,瞳孔紧缩,紧张地噤声。   正此时,一个人影飞快闪过,景墨拿着刀起身,“我去看看。”   说完便推开门飞身出去。   “别……”沐惜月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没了踪影,她立刻回头对张三道,“你躲起来,不要出声。”   张三点点头迅速钻进床下,高正忙要跟过去,被沐惜月拉住胳膊,“和我待在一起。”   虽然他看上去忠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许是知道她的担忧,他听话地留在她身边。   屋内寂静无声,两人呼吸可闻,紧张气氛中床下忽然响动一声,惊得她低声询问,“张三先生,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心高高提起,正要过去看看,听到他似乎憋着气的回答,“不小心撞到了床底。”   “您小心些。”她松口气,继续警戒。   景墨飞快回来,脸色阴沉,“此人轻功了得,甚是狡猾,让他跑了。”   “轻功了得?”她默念这四个字,忽然神色一变,低呼一声,“糟了。”   说着便往床那边去,床下黑漆漆一团,看不到人,景墨蹲身伸手一拉,拖出一个人来,正是张三,身体还热着,但没了呼吸。   “该死。”沐惜月懊恼地低咒一声,她料到是调虎离山之计,特意让他单独躲着,这床边又没有窗户,那人到底怎么进来的?   不及多想,她赶紧进行抢救,只是毫无生命特征的人再也回不来,她累得满头大汗,而张三仍然一动不动,连轻微的呼吸都没有。   “他已经没了。”景墨拉开她,担心她误伤自己,安慰着。   “本来能救到他的,让他待在我身边就好了。”这真是傻子才会犯的错误,怪她太过心切,才导致这样的悲剧。   一下陷入自责中的人神情呆滞,满脸痛心,无法自洽。   高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在一边默默不言。   沐惜月的考虑已经十分超前,可以说比平常人多考虑了两层,奈何对面是一直有备无患的顾兴元,尽管人已经不在这里,但他当初安插的眼线却是井井有条。   “没事,我们已经知道下落了。”他只能这么安慰,“宫中旧人”、“县外”,这些线索足够定位。   迅速整理好心情的人收起哀痛,尽力冷静地,“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嗯。”景墨明白她的话,对她更是无条件信任,点点头。   留状况外的高正一脸懵,盯着地上尸体良久,“可惜了,他做的豆腐真的挺好吃的。”   “高先生……”缓过劲后沐惜月开始担心高正的情绪,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顷刻毫无声息,担心他文人心怀受不住。   接收到她的视线,高正苦笑一声,“不流血报仇,古往今来哪里有这种好事。”   说是这么说,可他眼底分明有一丝动摇,沐惜月不由得担心他会临时反悔。   “高先生节哀。”看方才张三也只对他有点笑意,想来当初关系也是不错的。   “人固有一死。”   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名单剩下的人他们并未亲自去寻,打算回朝交给底下探子,若过得艰难便扶持一二。   简单妥帖地安顿了张三的尸体,因着他无拘无束,便给他立了个碑,没有过场,全程默默无言。   “您要说的我们已经知晓,九泉之下安心。”临走前沐惜月低声道。   再度回到六婶宅子,她已经准备好了糕点,眼瞅着快到申时,她略带嗔怪地问高正,“令堂马上就到了,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哭丧着脸。”   无法告知她发生的事,他只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其他二人亦是静默无言。   一转眼申时已到,来回看了三四遍的六婶喃喃自语,“怎么还没到?”   “老人家脚程慢,耽误个一刻半刻实属正常。”瞥了一眼暗自着急却不肯直说的高正,沐惜月如是安抚着。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连高正也坐不住,不时起身探头四望。   当下半个时辰过去,他直接站在门口望着母亲应该来的路。   一直未出声的景墨骤然道,“我沿着路去找找。”   “我也去。”高正立即跟上。   沐惜月脚动了动,还是选择留在家中陪着六婶,静静等着他们回来。   六婶面露担心,“难道记错路了?”   “或许吧。”她顺着话回答,心中隐隐不安。   一炷香后,门前终于有了响动,她大步走出去,却见高正与景墨一前一后推着一辆板车,上面用草席盖着一个人。   前者板着脸,咬紧嘴唇,后者亦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心“咯噔”一声,呼吸停滞,等他们把人抬进来后才立刻凑上去,想要掀开草席抢救一下。   手刚伸过去,便被景墨有力的大掌抓住,随后听到他低声道,“一剑封喉,已经过世多时了。”   她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的视线,“怎么……”   “我们是在半路上看到她的,被丢在草里,旁边……”   “不必再说了。”高正打断他们的交谈,撑在板车上,良久才低声道,“我需要一点时间独处,烦请二位回避。”   两人点头,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默默退到屋里。   六婶扶着门框远远望着,满脸哀切关怀,低声对他们道,“这孩子也有一个母亲相依为命,这下可怎么办啊。”   沐惜月木着脸,无心接话。   前后不过半日,两条人命没了,直接间接都是她的原因。   仿若一个死神,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麻烦。   “不是你的原因。”景墨温和低沉的声音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将她从压抑的呼吸中解救,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这才活了过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竟然个个大门紧闭   但她的眼中却仍然藏着自责与茫然无助。   景墨心脏跟着揪紧,将她揽入怀中,拍拍她的背,“你只是在解决问题,而这些事或早或晚都会发生。”   “若是我们考虑周全些,或者时间不这么凑巧。”或许高正母亲就能免于一死,后半句她吞回肚子里,没能说出来。   这样的马后炮只会更伤高正的心。   直至暮色四合,高正都一声不吭地待在院子里,偌大的庭院因着肃穆无声显得格外压抑死寂,三人坐在屋内,六婶实在忍不住起身,“我去看看他。”   留下景墨与沐惜月。   “他还会去吗?”她看着六婶略显蹒跚的背影,轻声问着。   “会。”身边人的回答也十分简洁,转头摸摸她的头,“高正心里明镜似的,他会做好最优选择。”   到子时,夜色愈发静谧,外面终于响起脚步声,高正板着脸走进来,一板一眼地回禀,“家母丧事在即,还望二位先行返回。”   一拖再拖,纵然此刻提出来不合时宜,但沐惜月仍然叮嘱一句,“不如高先生先随我们回朝,之后再处理令堂丧事,时间也充足。”   高正抬眼看向她,“您不必担心我反悔,只是她是我唯一亲人,草草了事着实过意不去。”   “并非让您草草了事,只是入了朝,我才能保证您的安危。”她诚恳回答,藏好自己的情绪,尽量公正。   他默然无言,良久才应下,“是。”   尸体暂时安放在六婶家,六婶自然毫无异议,还替他照顾着,“放心吧,等你回来。”   天还未亮,三人便出发,直接去了皇宫,一路上高正一言不发,他二人亦不知如何开口,乾坤宫内灯火通明,阿雪与陈墨站在候在外头。   “参见皇上、皇后。”一见他们,两人立刻行礼,在里面收拾的施公公疾步走出来,弯腰跟上。   心中一暖,“平身。”   如雪亦步亦趋地跟上沐惜月,替她梳妆换衣,另一边陈墨也恭恭敬敬地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被晾在一边的高正有些看不懂,迟疑发问。   “难道今日有什么宴会?”何以两人都华服加身。   “没有,只是上朝。”沐惜月好脾气地解答。   等到上朝那一刻,高正才真正理解她的意思,讶然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垂头跟上。   朝臣面色如常,只是在见到高正后各有变化,赵雍视线飞快地扫过去,又收回来,握拳不语,随着其他大臣一同行礼。   “传皇上圣谕——”施公公展开早就拟好的圣旨,高声朗诵着,“……特封探花高正为内务府大臣,钦此——”   “臣谢主隆恩。”高正双膝跪地,抬手恭敬接过,余光瞥见赵雍眼神,淡然避开。   没有漏过他们的交流,沐惜月神色莫测。   与其怀疑高正的忠心,她更想看看赵雍会如何应对。   下了早朝,赵雍并未出宫,反而绕了远路去了尧王那儿。   “不是说会解决好吗?却引狼入室?”他才进门,便听到尧王愠怒的指责,温和却慑人。   他立刻跪下,为自己辩解,“您有所不知,这高正,有策反的机会。”   “哦?”尧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缓缓问,“你杀了他的母亲,还期望有策反机会?”   “这并非臣的手笔,”他连连否认,“分明是皇上为了逼他为官故意为之。”   这话让尧王多看了他一眼,随意地翻着书本,“你自己把握。”   “是。”见他不追究自己的过失,赵雍摸了把额头的汗,唯唯诺诺退下。   侍卫正在宫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垂首询问,“是否即刻回府?”   “不。”他沉眼,在马车上写了一道奏折转交给侍卫,“将这传给魏央大人,让他代为转交。”   侍卫接过。   养心殿,正批阅奏折的沐惜月一一处理完,宫女跟着又送来一批,她一个头两个大,遥遥看了景墨一眼。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或者回乾坤宫吧。”男人尽管没有抬头,却准确捕捉到她的视线所及,温声道。   “不必。”他不动如山,她哪里有资格说累,拒绝他的提议后再度投入到人高的奏折里。   “这是赵雍大人的。”负责分奏折的施公公将一本单独拧出来,递给沐惜月,先前她交代过,若有他的奏折,单独给她看。   沐惜月接过来,打开一看,嘴角勾起来,叹一声,“这赵雍还真是沉不住气。”   那边人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话外之音,轻笑着,“他要休假?”   “还是七日。”刚好赶上高正母亲的头七,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高正应当不会蠢笨到信他的话吧。”   接下来七日,赵雍果然没有再出现在朝堂上,一切如常运行,除了沐惜月的心头结。   “我打算下午去无名村走一趟。”她终于做出决定,明知张三说的就是这个村子,碍于没有确凿证据,她一直未能定下行程,“这些奏折交给你了。”   景墨只是“嗯”了一声,并加快看奏折的速度。   午膳后,她整装待发,一回头男人与她并肩,她刚要开口问,后者已经迅速道,“奏折都处理完了。”   “……好。”掩住嘴角的微末笑意,换了行头的两人并肩出去。   再度回到无名村,她看着略感熟悉的角角落落,不由得想到陈墨与如雪,有些感慨,“说不定这里也都是好人呢。”   “你是指让你做牛做马的那个老婆婆吗?”他不声不响地提及,沐惜月的脸立刻僵硬起来,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难得笑了笑,继续前进。   “这里感觉变了。”走进去几步,她敏感察觉到不对,早先虽然来往人少,但至少家家户户开着门,今天来竟然个个大门紧闭。   挨家挨户敲门询问,十家只有一家开门,还是老眼昏花的老人,话都哆嗦不清,更别提交代前因后果。   无奈放弃,走完两条街,终于找到一个能说清楚话的中年人。   “请问一下,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她立刻追上去,拦住他。   那中年人似乎吓了一跳,谨慎盯着他们,失口回绝,“我不知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 臣愿亲自带兵镇压   “您真的不知道吗?”沐惜月声音沉了沉,不依不饶地追问,没有让开。   那中年男人被惹恼,森寒着脸要推搡她,景墨一步横在他们中间,俯视着那男人,寒声道,“当心点。”   他吓得后退一步,面子上过不去,硬着头皮与他对话,“我只是住在这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铮——”刀出鞘的声音刺得人耳膜一痛,阻断中年男人的回绝,他瑟瑟发抖地低头看着脖子上锋利的刀锋。   “说。”景墨的声音似乎夹杂冬日凛风,命令着他。   男人无法,瑟瑟回答,“昨日忽然来了一队人,不由分说就开始驱赶民众,大家担惊受怕,就连夜逃走了。”   昨日,这时间点令两人高度警惕,看来他们去找高正的确无形中冲突到顾兴元的利益。   “你为何没走?”她凝神追问。   “我争取了几日宽限。”男人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支支吾吾地回答。   没有再听他的废话,景墨直接押着他带上路,果然如他所言,这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剩下的便是无法行走的老人妇孺。   无果的两人最后在那中年男人家中落座,逼着他写下曾经村民的名字及大致特征,并让探子叫来陈墨如雪,一一核对。   本来想耍花样的人不敢再动心思,老老实实全部写下来。   整个村子百人左右,写了三张白纸,密密麻麻都是字,详尽到每个人脸上的一颗痣。   “确认没有遗漏?”景墨逼问着那男人,男人忙不迭地点头,还小心看了陈墨和如雪一眼,显然对他们两人都有点印象。   陈墨纵然每日喝酒,但来往人还认得一些,两人东拼西凑,又拿来村长家的记录册最终核对完毕。   “他们人都跑了,你打算怎么办?”等处理完一切,景墨才开口问道。   “本来还挺难办,但现在反而轻松许多。”她丝毫不慌,眼底甚至有丝丝笑意,已然寻得解决之法。   将中年男人交由陈墨看管,两人换了个较为私密的地方,确认四下无人后,她才悠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跑了本就是畏罪潜逃,要安罪名还不简单吗?”   “那百姓……”众口悠悠,恐怕难以服众。   “畏罪潜逃四个字,已经足够他们自己填补细节,况且我们还未大规模搜索,即刻派军队来搜,恐怕会搜到不少罪证。”沐惜月早就考虑到这些,悠然回答。   景墨一双眼深邃地望着她,只是短短记录名册的时间,她竟然已经考虑完后面的事,与她的谨慎长远相比,他实在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读出他的想法,她双手“啪”地捧上他的脸,“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没有。”他矢口否认,转开脸,说回刚才的话题,“探子已经回皇宫了?”   “是。”早在她决定好后就已经派人回去召集人手了。   “果然是我的皇后。”景墨揽住她的肩,并无任何不适。   两人早就融为一体,她做决定还省了他的麻烦。   将中年男人暂时关押到皇宫,侍卫明面上搜查无名村,暗中探子已经即刻拿着抄送好的名单四散寻找,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宫中的景墨沐惜月并未着急,甚至还开始悠闲地品茶,跟随而来的陈墨如雪对视一眼,前者在后者的眼神催促下犹疑发问,“皇上,若不采取其他措施,万一对方反咬一口,又当如何?”   他与其他侍卫不同,毕竟是先皇跟前的近侍,有过人的智谋见解,考虑问题自然也更加周全。   沐惜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抿着笑,“这里的人多半欺软怕硬,跟着顾兴元也不过是贪图钱财,钱和命,他们自己有分寸。”   死士哪里那么容易培养,且多半跟在顾兴元左右,散落在四处的眼线不过是工具人。   她既然如此笃定,陈墨自然不便再开口,点头应了退下。   探子很快将并未走远的村民一一带回,秘密押送到皇宫,尽数关入地牢后才来和皇上皇后回禀。   沐惜月与景墨相视一笑,大手一挥,“此事若是泄露,唯你们是问。”   负责押送的探子连连点头。   接来便是引蛇出洞了。   次日毫无动静,请假的赵雍暂时不知这事,上朝时景墨主持朝政,沐惜月的视线则一直停留在魏央身上。   追查无名村村民去向需要大量人力调度,未经准允便是触犯法条,而他竟能岿然不动。   下了早朝,景墨看着一直无言的人,挥退下人,亲手为她摘下沉重的头冠,温声询问,“怎么了,从下朝你就闷闷不乐的。”   “倒没有闷闷不乐,”她顺遂在镜子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景墨,“按理说,魏央今日应该上奏才对。”   无名村的人皆被找回,他该着急了,可在朝堂上他仍然一派淡定。   “或许,不需要动用朝廷人力,他有足够的眼线去找人。”他的温柔一如既往,只是话里内容不那么让人开心。   经他提醒,沐惜月立刻回过神来,忧虑地望着他,“昨日竟然忽略了这样的事,万一功亏一篑……”   “我已经让成王留意了,不必担忧。”触及她惊惶模样,景墨觉着分外可爱,连忙解释,让她宽心。   “昨日联系的?”毫不知情的人睁大眼睛,这次是真有些意外。   “嗯,回来时派陈墨过去了。”他笃定地回答,抚了抚她的头发,眼中温润。   得到肯定的说法,沐惜月才放心许多,“既是如此,明日魏央该行动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到第二日,他们处理完奏折后魏央便在殿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宣。”景墨沉声回道。   不多时魏央便走进来,瞥了沐惜月一眼,行礼后欲言又止,她主动出声,“陈墨、如雪你们先下去吧。”   “是。”二人退下,体贴关门,但她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暗示失败的人只好选择开口,“辽安县再度出现暴乱,当地军力无法平息。”   “依魏大人之见,应当如何?”装作一无所知的人平静发问。   “臣愿亲自带兵镇压。” 第四百三十章 果然操心容易变老   掷地有声的回答,却恰巧映证了她的猜想,掩饰住嘴角笑意,故作不解地,“本宫与皇上才从辽安县归来,缘何出现这般动乱?”   “臣尚且不知,不过这些等到了辽安县便能够真相大白。”毫无底气的话也能被他说得振振有词,沐惜月不由钦佩。   “魏大人既然不知,又如何得知辽安县大乱?地方消息要递也不该递到您的手上吧。”景墨已经先一步提出疑问。   魏央表情一顿,一瞬间有几分惊慌失措,随后立即做出反应,拱手道,“还请皇上赎罪,臣自认比地方消息一层层叠报更快,便擅自上报。”   这其中漏洞太多,若是一一刨根问底,必然能问得他手足无措,她截过皇上还欲再追问的话头,平和地回应,“既是如此,便有劳魏大人。”   正好还有个漏网之鱼在外面,放长线钓大鱼。   本以为魏央只是皇位的拥垒,从这种种来看,想必他与顾兴元也脱不了干系。   暗自分析了一波,得到准允的魏央满足告退,设局的二人亦是十分满足,等着收网。   跟了魏央一路的探子随时汇报消息,魏央的所见所闻,即是他们的所见所闻。   京城距离辽安县不近不远,若是快马加鞭直奔辽安县,两日便能到,但过了两日, 魏央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启禀皇上、皇后,魏大人途径辽安县,去了辽安县相距百来公里的村落。”探子日夜兼程汇报最新消息。   “知道了,下去吧。”沐惜月与景墨在等消息的时候顺便暗自调整了京中军力的调配,将绝大部分军权挪到武王手中,并让孟津接管魏央大部分的兵力。   而此刻的魏央山高水远,全然不知权力已经悄然被转移。   宫中的尧王最先发现不对,可赵雍仍在吊唁,魏央不在跟前,亲自出马落人口实,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毫无回天之力。   又过两日,终于办完丧事的高正与赵雍姗姗归朝,早朝前甚至还能聚在一起聊天。   偏殿里等着时辰的景墨与沐惜月小声咬耳朵,“高正不会真的当赵雍眼线吧。”   “那倒不会,高正不是傻子。”她笃定地安慰,看过去的视线却有些动摇,人心难测,且朝令夕改,这高正的想法变化多端,她着实捉摸不透。   “便是他如此,我们也有应对之策。”与她同床共枕这么久,她的担忧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反过来安慰着。   “嗯。”她抿起唇点头,施公公声音蓦地响起。   官话一来二去,在场的大臣都祝贺了高正议论,只是打量他的眼神各异,还有不动声色观察他和赵雍,或者他和皇上皇后的。   不过几人都是人精,私人情绪哪里会挂在脸上,段位不够高的大臣们看来看去也只能干瞪眼。   “高大人节哀。”为他们并不真心的互相寒暄收个尾,沐惜月笑里带着可惜。   “承蒙皇上皇后关照,家母已然圆满。”高正恭恭敬敬地回礼,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高大人乃国之栋梁,小小丧假合情合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是几个来回后景墨正色打断他们的对话,“内务府大臣乃重中之重,不知高大人打算如何发挥?”   “臣在来前细想过,近来国库进出一直模糊不清,导致关键时刻国库空虚,臣打算从此入手。”他倒也直白,无视赵雍疯狂暗示的眼神,条理清晰地一一道出自己的计划。   “哦?”景墨与沐惜月玩味地看向赵雍,这高正一上台就要从他的账务着手,但凡查出一点蛛丝马迹,顺着线索摸下去,岂不是能将赵雍连根拔起?   思及此,他们眼中默契地浮上赞赏,点点头。   旁听大臣已然掀起轩然大波,交头接耳,视线所及都是赵雍。   “还以为高大人与赵大人一同前来关系缓和,未想到啊……”早朝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边走边议论,还八卦地看向满脸铁青的赵雍。   这样的议论比比皆是,赵雍越发烦躁,怎么都没有想到给自己招惹了一个烫手山芋。   “高大人,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他一抬眼看到走在前面的高正,快步追上去,低声道,不无埋怨。   高正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既然您想毫无污点,就必须从源泉着手,您觉得呢?”   摆明要和他对着干。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你”了半天,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落在后面的人轻笑着目送他离开,又往前走几步,林德正慢悠悠走着,余光瞥见他呵呵一笑,“赵大人就是欠教训,你做的不错。”   得到这样的称赞并没有让他多开心,勉强地笑笑,与他点头招呼后快步离开。   刚到新府邸,陈墨便出现在门口,未见过他的高正警惕地将他拦在门外,“您有何贵干?”   “皇上差我来送东西。”他并不介意他的反应,一板一眼地回答,同时伸手拿出厚厚两卷书卷递给他,“这是皇宫近一年的收支,皇上说您可能需要。”   他伸手接过,展开匆匆看了一眼,眉头微蹙,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本就有查看的权力,不必皇上多余给我。”   “皇上说这是皇室私下记录的一份。”陈墨岿然不动地解释。   高正一愣,才明白过来,收好后深深鞠了一躬,“替我谢皇上。”   “皇上说不必了。”他正色说完,转身要走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留了一句,“皇上皇后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好君主,还望你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望着陈墨消失的背影,又看向手中的账册,瞬间觉得分量重了许多。   缓缓握紧,直到骨节发白,他喃喃道,“我自然不负众望。”   账册送出去,如雪一边为沐惜月梳妆一边小声担心,“万一那高大人真的与赵雍是一伙儿的怎么办。”   “这就要看陈墨带什么消息回来了。”她丝毫不慌,抚了抚长发,凑近些看着镜子里又憔悴几分的自己,果然操心容易变老。   如雪半知不解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这和陈墨又有什么关系。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真是居心险恶   正说着,景墨走了进来,如雪行了礼识趣退下。   “怎么说?”沐惜月利落将头发挽起,偏头问他。   “高正可信。”他的回答简洁有力,且让人安心。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捋了捋垂落的发丝,“魏央那边有消息了吗?”   “又往边境处走了。”提到魏央,他不由得叹气,“原先还以为他是一个国士,也不过如此,这顾兴元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药?”   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独权之人。   仿佛猜到他的所想,沐惜月坦然回答,“因为他许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这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只要我们弄清楚这份好处具体为何,便可反制他们。”   听到她的话,景墨先是一愣,随后划开一个笑,“真不敢相信周至村竟然能孕育出你这样的奇人。”   她微微睁大眼,轻笑着,眼底却藏着复杂的思绪,周至村当然孕育不出她这样的奇才,所谓的“奇才”不过是多年经验知识的总和。   只是这些也无从告知他。   高正处理问题的速度相当迅速,在过了短短两日,便对出了账目差错之地,因着动用了明面上未有的账本,不能在朝堂公然质问赵雍,他只能私下寻求皇上皇后的帮助。   “你确定这其中差错之处出在赵雍身上?”景墨大致翻了翻账本,随后递给沐惜月,趁她在翻阅时核对基本事实。   “臣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他言辞恳切,字斟句酌,满脸笃定。   翻阅完毕的人合上账本,询问,“高大人既然求见,想必有求于皇上,想让他如何帮你?”   喜欢她的爽快利落,高正高声道,“臣需要赵雍赵大人的账本。”   “赵雍的账本?”她拧眉,这毕竟是赵雍的私人物品,冒然要求不太现实,即便有正当理由,若是他提前做好准备,给他们一份没有问题的假账本,也就无从说起。   两人陷入为难。   漫长的沉默后,仍然没有得到回答的高正拱手示意,“此账本乃是动摇赵大人的根本,若是寻不到,这事就难上加难了。”   他们又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对视一眼,做出决定,“明面拿必然拿不到最真实的账本。”   “您的意思是?”高正讶然与她确认视线。   沐惜月缓缓道,“既然不能用明面手段,便只能暗中行动了。”   隔日朝堂,在诸位大臣上奏完后她缓缓道,“近日高大人核对账务,发现诸多漏洞,特令内务府相关大臣将账本原封不动地送至高大人府上,不得有误。”   “臣遵旨。”大臣们统一回答,答完后却面面相觑,再看向高正时难免有点埋怨。   谁府上是完全干净的,这拿出去总会被查出七七八八来,可临时再做一份账本实属艰难,而早有准备的大臣们则暗自庆幸。   因着皇上命令,大臣们不好推脱,只好带着账本上门,为了不被抓到,还特意多带了一份心意,谁知道被高正通通拒收。   “这高正,也太不知好歹了。”吃了闭门羹的大臣吐了口唾沫,轻蔑不甘。   “少说两句吧,人家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呢。”   新分的府邸才过几日便门庭若市,来往路人纷纷偏头围观,见到进进出出都是身着朝服的大人物后更是啧啧称奇,“丞相恐怕都没这待遇吧,难道是国丈?”   他们在猜,屋子主人看着满堆的账本满脸担忧,赵雍送过来的账本他是第一个看的,没有任何问题,干干净净。   虽然不知沐惜月明明说了暗中进行为何还如此大张旗鼓,但他现在更担心丢失了真账本的下落。   另一边密切关注的陈墨尾随匆匆忙忙的下人一路到了皇宫尧王寝殿前,暗处的他看清赵雍下人进去的位置后呆住,连忙返回回禀。   “现在账本在尧王那里?”得到消息的沐惜月眯起眼,这赵雍可真是富贵险中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以为她不敢动尧王,殊不知尧王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她并未多等,直接带了人上门拜访。   刚藏好账本的尧王听到宫女的通禀,眼神一暗,这沐惜月简直阴魂不散,当初就该趁她在辽安县的时候将她了解,又何来这些后患。   “皇嫂,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饶是再多不满,面对沐惜月时他仍然满面笑意,温润如往常。   她悠然转了一圈坐下,没有直奔账本而来,只是闲聊似的,“许久未见尧王,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对她没什么真切的好脸色,尧王一边应付一边明里暗里赶人,“真是不凑巧,今日我身体不适,正乏了想睡。”   “是吗,不如我帮你瞧瞧。”那也真是不巧,她就是太医,这借口找得生怕她离开似的。   暗自懊恼的人“啧”了一声,维持着脸上笑意,“不必,一点老毛病了。”   “老毛病才最是要养。”她不依不饶,笑吟吟地望着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迫切上手。   尧王不得不耐下性子陪她耗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沐惜月似是随口一言,“上次成王中毒时,那假尧王说是平王让他去探望的,不知尧王可知?”   他喝茶的手一顿,看得出是头一遭听闻,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哦?看来这人很有心机,竟然想拉好几个人下水。”   “是啊,真是居心险恶。”她附和着,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看来他的小团队里,有人的心不干净。   他张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一阵呛人的浓烟味传来,宫女急急忙忙跑出来,“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他一惊,立刻起身,飞快往后赶,沐惜月提起裙摆迅速跟上去,宫人正在奋力救火,大火熊熊中尧王在宫人的惊呼声中闯入汹涌火势里。   远远观望的人脚步未动,一直在暗处候着的暗卫不着痕迹混入人群,悄声跟进去。   好在火势只是看着大,真正浇灭后烧毁的只有院落外围,屋内的摆设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损毁。   宫人们悄悄松口气,从火中冲出来有几分狼狈的尧王茫然望着眼前景象,与想象中有些出入。 第四百三十二章 当真是不择手段   宫女通报屋后燃起大火时他便立刻猜到是谁所为,还暗自感慨为世人称道被敌人再三警惕的人也不过如此。   账本就算化成灰他也无所谓,毕竟本来就是一本烂账,但大火之中还有他更在意的东西,本以为火幕后是一片狼藉,等他急吼吼冲到大火中,才发现截然不同。   火势仿佛受人控制似的只在房外蔓延,外面大火慑人,里面却安然无恙。   然而身处大火高温的威胁,外面又是宫人慌张的大喊声,一时搅乱他的思绪,下意识奔到密室前拿了该拿的东西。   再冲出来时沐惜月正悠然悠哉地望着他,缓缓走近,坦然与他对视,“尧王急匆匆的,可是救出自己的珍稀之物了?”   “这是你设计好的?”他不顾其他宫人在场,震惊着询问。   她歪头,一脸无辜疑惑,“您这是什么意思。”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追究只会摊上蔑视皇后的罪名,饶是这种时候,他仍在怒火中保持着相当的理智,生生咽下质问,“是我误会了。”   “你们救火有功,去领赏吧。”她满意一笑,对其他默不作声的宫女吩咐着,宫女们如蒙大赦,谢恩后纷纷离开。   他们的对话可不是这些下人能听的。   暗处暗卫打了个手势,沐惜月颔首示意,才又转过头对尧王道,“王爷大火受惊了,去休息下吧。”   “……多谢皇后关心。”他暗暗咬紧后槽牙,打算等她离开后去通知赵雍关注进出高正府上的人。   说完官方关怀的沐惜月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好整以暇地追加道,“对了,基于这明显的人为纵火,为了王爷的安危,本宫会遣武艺高强的侍卫随侍您左右,您应该不介意吧。”   尧王脸色一寒,这分明是监禁,竟然还好意思贴金。   但现在的他骑虎难下,不答应也得答应,只能恨恨,“皇后考虑周全,本王实在钦佩。”   “不必,替皇上打理好琐碎之事,本就是本宫的职责。”她抿唇,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得意。   返回乾坤宫,早就拿到账本的景墨正在翻阅,奈何这并非他的专长,看不出所以然来。   因着过去朋友的职业有所接触的沐惜月接过来,大致翻了翻,问题很大,若是一一核对,岂止赵雍要遭殃,这尧王也要入狱走一遭。   这么重要的账本,赵雍太过信任尧王了。   “尧王大概没有料到你速度这么快,让你钻了空子。”景墨贴着她,注意到她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提醒她不要志得意满,“他们的后手我们并不知道。”   能蛰伏这么久,想来尧王的手段不一般,又怎么会甘愿被她得逞,此刻估计正想办法反将一军呢。   “所以我才会先看一遍。”万事无绝对,她十分清楚,因此在做好最坏打算的同时要拿出应对之策。   阅览一遍很容易抓到重点关注的对象,这样即便账本不能顺利到高正手里,他们之后也有着手的切入点。   “让陈墨送账本吧。”景墨了然,打算找个最靠得住的人送过去。   “嗯。”   还没吩咐下去,陈墨便匆匆来报,“跟着魏央的探子有消息了。”   二人眼睛一亮,“如何?”   “发现大量无名村村民与顾兴元来往的罪证。”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沐惜月微微松口气,还好那边有捷报,看向景墨等着他做决定,“罪证都带回来了吗?”   “正在路上。”   那就意味着有被截断的风险,得派个人过去接应。   只是这事极为隐秘,武王毫不知情,成王身份也不合适,孟津要暂管京中安防,还要盯着赵雍的动向。   想来想去能用的只有眼前一人。   “陈墨,你先去接应探子。”须臾之间,他便做了决定,斩钉截铁地吩咐。   “是。”他字句铿锵地回答,没有任何犹疑。   看上去被忽视的沐惜月心内却十分满意,她需要的正是只忠于皇上一人的下属。   因着陈墨被抽调离开,账本便又落在他们手上,思来想去,沐惜月决定亲自去送。   觉出她的意思,景墨不太赞同地,“尧王不可能不知这账本的利害牵扯,绝对不会让你送过去的。”   言下之意他虽然人在宫中,宫外的眼线为了阻止她却什么能都做出来。   “朝廷护卫难道还不够吗?对你的人自信点。”她并未有多少担忧,宫里侍卫本就是万里挑一,带上一对,又是在市井之间,谁胆子那么大。   纵然顾虑过多,但她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此事重大急迫,她执意如此,景墨也无从阻拦,只能由着她去,挑了精锐中的精锐随身保护。   注视着她整理衣襟,满眼忧虑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在她离开前一秒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不如我陪你去。”   “那山高的奏折你看不到吗?更何况若真的有危险,你去了岂不是全军覆灭,安安心心在家等我。”她有几分好笑。   “不过是送去又回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微微蹙眉,不喜欢她悲观的预测。   她双手拍拍他的肩,又捧上他的脸,“我还得与高正聊一聊之后的计划,你要是再不放心,可以让武王过来接应我。”   让步至此,景墨再也无言,只好目送她离开。   人生头一遭遇到飞速打脸的沐惜月看着眼前拦住去路的五个蒙面人,眼神深沉,“前方何人,竟敢拦我去路?”   “取你命的人。”蒙面人故意压低声音,听不出本来的嗓音。   看来被景墨说中了,这尧王当真是不择手段。   她看了眼身后的一众侍卫,虽然人数有压倒性的优势,但真对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警惕地环视一圈,偏偏又是不得不走的小巷,显然对方早就有所准备。   正对峙时,为首的蒙面人忽然一扬手,白色粉尘在空中蔓延开来。   “捂嘴。”她立刻警醒地喊了一声,手慢的侍卫已经逐渐失去力气软倒在地,战力瞬间损失一半,面上镇定的人内心慌得不行,悄然摸进袖子中。   可随即她便意识到带出来的药并不足以对付这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外面有人在闹事   “您若识趣,便乖乖和我们走一趟。”蒙面人似乎也认定她退无可退,浮现不耐,满是趾高气扬的威胁。   沐惜月扫了一眼幸存的几个侍卫,有几个已经开始双脚打颤,不由得想到来时她立的旗——“他们都是精锐”。   蒙面人也注意到那些侍卫的异样,讽笑一声,“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竟然不担心他们去报信,看来尧王铁了心要她的命。   事情变得麻烦了。   那蒙面人的话音落后,侍卫们做鸟兽哄散开来,瞬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原本就是劣势,这下基本是碾压之局,她环顾四周,镇定地与他斡旋,“尧王派你们来的吗?”   “与你无关。”领头的矢口否认,速度越快越可疑。   “你该知道,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下半辈子可就在逃亡中生活了。”当朝皇后遭遇刺杀,且不说其他受她恩泽的大臣会当如何,单是景墨,这些人便没有生之机会了。   她的话让蒙面人顿了顿,随后才回道,“不劳你费心,只要事成,我们的安危自然有人庇护。”   这话说得笃定,看样子丝毫不惧皇室的追杀,若是尧王雇佣的刺客,话是不是说得太满,她瞥了一眼蒙面人,缓缓后退,尽量接近巷子口。   “你们拦我去路,无非是为了账本,不是吗?”尽量拖延时间,说不定刚才逃走的侍卫良心发现去通禀呢。   对方显然是老油条,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计划,“您不必拖延时间了,去皇宫和武王府的路都已经封死,无人来援救了。”   看来早有所备,就怕他没有所备,沐惜月陡然笑开,“就算你们杀了我,恐怕已来不及。”   “您的话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   “可惜了,账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高大人手中了。”她狡黠一笑,望着惶然无措的蒙面人,摇摇头,“凡事多算一步很难吗。”   早就料到可能会遭到拦截,她并未亲自带上账本,而是作为鱼饵走出宫,真正的账本早在刚才溜走的侍卫手里。   原本还在担心无法创造让他们单独出逃的条件,没想到尧王的人如此自大,主动将生路送到她手里,倒是遂了她的意。   “这招对我并不管用。”以为她在打幌子,蒙面人嘲笑着,走近一步。   她被逼着再度后退,离巷口更近。   大概笃定可以及时堵住她的去路,那蒙面人并未绕后,只齐刷刷地站在她身前,行成一道屏障。   “这样的掉以轻心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职业刺客身上。”无视他的话,她颇有些可惜,“如果我是你,面对一个早就闻名遐迩的人,便不会如此轻敌。”   正在蒙面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她故技重施洒了一把带轻微晕眩作用的药粉,自己则迅速反身往外跑。   早就跟上来的武王将她护在身后,挡住五个蒙面人的去路。   蒙面人见势头不好,立刻转身离开,谁知后面也被人封住,成瓮中捉鳖之势。   “带回去好好审问。”她冷下脸,武王立刻带人一拥而上,一堆人陷入混战之中,沐惜月被三个士兵小心护住。   武王三下五除二制服他们,将人一一押走,这才急急忙忙赶到她身边,满是关怀歉意,“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有,来得刚好。”她微笑回应,眼神跟在被质押的蒙面人身上,“把他们的嘴堵起来了吗?”   “都堵好了。”他咧嘴一笑,“放心吧,这点数我还是有的。”   常年行军,见过的敌方刺客不下其数,自杀方式千奇百怪,他们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押着人回到皇宫,她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武王,“护送账本的人到了吗?”   “到了。”   既然已然抵达,既定的行程没有大变动也无需改变,她思忖片刻便转身往高正府邸过去。   武王放心不下,又担心押解的人途中耍花招逃跑,左右为难之际,沐惜月笑眼安慰,“你尽管把人押回宫中,我自有分寸。”   他不得不留下两个亲信,自己则带着人迅速离开,打算完成任务后再回头来找她。   带着两个亲信径直去了高正府上,门口侍卫十分谨慎地询问着他们的身份来意,一一核对确认后才派人进去通禀。   片刻后高正便急匆匆走出来,见到她后两眼一亮,忙迎上去,“皇后,您来得正好。”   他手里还抱着刚送到的账本,似乎有点急。   她连忙迈步跟过去,才进大堂,高正便拿出账本,翻到某一页,指着其中一条,“这一条不止涉及了赵府、尧王,还有顾兴元。”   “顾兴元?”沐惜月敛眉,“这账本是最近的吗?”   “是,上个月才刚记上。”他神色凝重,原本只打算匆匆阅览一遍有个大致印象,谁知道一翻便看到这样的内容。   顾兴元与朝中重臣还有勾结?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危机感陡生,她神色跟着严肃,正打算说点什么,还未开口,看门的守卫便着急着慌地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外面有人在闹事。”   两人同时看过去,一瞬间了然谁在搞鬼。   “把账本藏好。”她立刻道,与此同时高正已然将账本妥当收拾在腰间。   外面闹成一片,嘈杂声四起,叽叽喳喳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高正拿出主人做派。   正在与路人纠缠的侍卫连忙回禀,“这女子忽然冲上来,说高大人强迫她,还怀了他的孩子,现在翻脸不认人。”   沐惜月满脸呆滞,疑惑地询问高正,后者立刻慌张摇头,“臣才在京城入住,与这女子未曾见过。”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她才望向那撒泼闹事的女子,“你说他强迫你?”   “是,可怜小女的清誉就这么毁于一旦,日后该如何嫁人择婿。”她喉咙干涩,眼中满是泪水,好不楚楚可怜。   “何时何地,有何见证?”她无情发问。   那女子被问得一怔,良久才支支吾吾地,“在高大人入朝之前,他当晚在酒肆买醉,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酒肆掌柜。”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请问可有冤情   虽然她态度犹豫,但更像是提前背了答案,只是从未被问及,陡然问起才磕磕绊绊。   若是如此,想必酒肆那边早就安排妥当,尧王还真是面面俱到。   “你现在怀有身孕?”她没再追究,转而问道。   女子似乎未适应她的话题转换,愣了一瞬才接话,“是。”   她微微一笑,凑上前,把起她的手腕,低声道,“我是大夫,可以帮你看看胎儿。”   这一言女子愈发感到惶恐,躲闪视线,回避着,“您与高大人同一阵营,看与不看,又有何意义呢?”   “姑娘此言差矣,医者仁心,利益怎可在治病救人之前。”她正色纠正女子偏颇的发言。   围观的人亦道,“既然她是大夫,便让她看看吧。”   高正虽然才到这儿,但之前的事迹已经传遍大江南北,百姓们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都不觉得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风向摇摆不定,为了争取民心,女子只好点头,“有劳您了。”   沐惜月走上前,示意她伸出手。   大庭广众之下撩高袖子绝非优雅之举,女子有几分犹豫,回头看向自己的家人,家人立刻上前,“她毕竟是个姑娘,是不是该换个地方。”   “不必,把脉而已。”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示意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来,嘴里还宽慰着,“战场上争分夺秒,没有时间顾及这些。”   他们是官家人,女子纵然是受人指使,也不敢擅动,怯生生地凑上去,依言伸到她跟前。   沐惜月满面温柔,敛眉为她诊脉,的确有孕,只是脉象微弱,大人与孩子状态都不太好,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孕妇。   收回手,低声询问孕妇,“你若是受人威胁或生活困难,大可求助于我,不必做这昧良心的勾当。”   女子一愣,没有回答,瑟缩地看了她一眼,又偷偷回瞄着后面站着的家人,眼底有惶然犹豫,咬咬下唇,摇头,“什么都没有。”   “高大人的为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你可知你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尽管诊脉完,她却迟迟未许她离开,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尽量多和她交谈。   她的话令女子眼神动摇,却到底怎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摆摆手往后缩,“您若是看完了便放我走吧。”   “若你执意如此,最后非但保不住自己的命,若指使你的人得逞,百姓可就又少了一个清官,日后遭遇不公无处上诉,这就是你期望的吗?”沐惜月没有轻易放弃,继续游说。   这边过长的时间已经引起了那边家人的注意,中年男人大步走上前,一把拉起女子,板着脸,“你是不是在威胁我的女儿。”   女儿?她眯起眼,扫向他紧紧拽着女子手腕的手,已经有了浅浅的红痕,但凡是个真疼爱女儿的人,又怎么会舍得如此用力?   她越发怀疑,回头与高正对视一眼,后者眼中满是迷茫。   “威胁?”收起思绪,沐惜月打算尽可能拖延时间,等武王的人过来,就有人手跟上去监视了,“若真相的确如此,我必然奏请圣上还令爱一个说法。”   听她提到皇上,那中年男人脸色微变,眼珠子直转,不那么底气十足,“你难道想吓唬我?即便圣上来了,也改变不了我女儿遭遇不公的事实。”   “既是如此,便等圣上定夺,如何?”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意在留住他们,余光观察着四周,看武王的人是否赶来。   中年男人身形动了动,眼中有些心虚,护着女儿后退一步,“我们平头老百姓只是想要个说法,你却牵扯这么多,谁不知道官官相护,皇上当然会护着他。”   这话着实令人蹙眉,她沉着眼盯过去,“您此前可是遭遇过不公?”   “没……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笃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你只是在藐视君权吗?”她声音愈发严厉,往前一步,咄咄逼人。   那父亲越发心虚,四下望一眼,哪里还有半分受害者的委屈,反而满是做贼心虚。   沐惜月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左看右看武王人还没来,她抿唇,再度看了高正一眼,做主道,“事情未查清前,不如您三位先住下,等奏折到圣上手里定夺。”   一直未说话的另一当事人高正这才悠悠说了一句,“我可以为几位安排客栈,若是你们不放心,也可以你们自己选定,由我负责各项开支。”   这决定可谓十分通情达理,围观路人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让女子答应。   万万没想到舆论走向会这样,中年男人拿不准,女子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最后他才道,“与其这样假惺惺,不如直接娶了我女儿。”   娶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高正也不是傻子,更重要的是事情未明之前娶她过门,反而会间接坐实她的话,给人留下把柄。   “我与令爱素不相识,令爱怀中胎儿更是与我毫无关系,我为何要负责?”他皱眉与他理论。   正说着武王迟迟赶到,一见这人群拥堵的场面有些怔愣,迅速了解前因后果后转头对一愣一愣的中年男人道,“本王乃当朝武王,镇远大将军,请问可有冤情?”   这名头唬住了那几人,良久那女子才磕磕绊绊地又答了一遍,武王蹙眉故作深沉,“这事不必惊动皇兄,本王处理便可。”   他毕竟是王爷,又是将军,小老百姓只有敬仰的份儿,纷纷附和。   完全丧失优势的闹事三人只好依着他的话照搬照做,为了方便他们监视,安排在了附近的客栈,同时给予充分的保护。   这些费用由高正按照约定付清,处理好这些后武王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陪着沐惜月等那三人的诉状。   这一出一闹,核对账本的事暂时搁置,诉状直接交到大理寺少卿钱由手里,因着是武王名义主理的案件,钱由分外关注,日日拿着案宗往高正府上跑。   本打算诉状上交后再仔细研究账本的人因着要应付他,不得已将账本藏起来,打算迅速解决这件事后再加紧核对。   但远距离的取证一时无法完成,他不得已要再等上几日。 第四百三十五章 是谁出高价   赵府内屋,赵雍正在听下人回禀高正以及沐惜月的近况,知晓他们目前无暇顾及账本后稍微安心,随即又皱起眉。   “外面巡逻的人可有离开?”自魏央离京,孟津接管京城安防后,赵府门前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有人来回巡逻,连家丁出门购置都要再三盘问,分明是变相监禁。   即便心知肚明,他也无从反抗,只能忍气吞声。   “还未。”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眉头蹙得更紧,若一直如此,他便找不到机会拿回账本,尧王那边也无从脱身,不知魏央几时回京。   “可有魏大人的消息?”他转而问。   “已经抵达夏泽县。”   夏泽县距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终于有盼头的人长舒一口气,舒展眉头,“回来立即通禀本官。”   “是,老爷。”   另一边,乾坤宫内。   “陈墨何时归来?”景墨问每日回禀的探子。   “约莫一日路程。”等证据到手,就可将无名村一网打尽,至少能拔除顾兴元一个暗桩。   沐惜月却在思考之后的问题,“赵雍必然会求助魏央,得在高正周边再安插暗卫。”   “不必,”仔细听着的男人微微一笑,在她讶异询问的眼神中解释,“钱大人最近日日待在高正府上,魏央便是行动也要看看时机。”   她缓缓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魏央必然不会强权威胁,最多借职务之便,巡逻路过高正府上时顺手签羊,若钱由在他府上,能起到一定牵制作用。   略微安心,她转移注意力,关注到这闹事的女子身上,住进客栈后她格外老实,没有任何异动。   是好事,也让人担忧。   “启禀皇上、皇后,不好了,那女子自杀了。”正想着,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地急促地回禀。   她呼吸一窒,表情顿住,下意识看向景墨,后者亦是惊讶愕然,只是那情绪一闪而过,随即便敛眉正色,“现场可封锁?”   “已经清场。”   两人跟着侍卫脚步急促往客栈赶,到时客栈外面围了一圈人,武王与高正正背对着大门,听到侍卫通禀的声音同时回头。   前者满脸愤懑,后者则怅然居多,落寞下藏着自责。   “人在哪里?”她顾不上安慰他的情绪,单刀直入地询问。   高正沉默转身带她上去,二楼包间内,还未走进便传来一阵血腥味,她眉头紧蹙,迎着血腥味走进去,一眼看到地上一片殷红。   仿佛有人专门泼了血在地上。   血迹当中的尸体眼神可怖,满是惊恐,腹部大大敞开,脐带摊在地上,未成形的婴儿早已没了呼吸。   跟着来的如雪没忍住“呕”了一声,转头避开视线,其他人也纷纷抿紧唇,满脸不适。   沐惜月温声吩咐,“受不住的可以出去。”   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片刻后只剩下她与景墨二人。   “你还可以吗?不如我让侍卫先收拾一下。”他担心地问,她何其心软,母女死于非命,且死状惨烈,担心她承受不住。   “无妨。”她见过更血腥惨烈的场景,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将长长的衣摆挽起,宽袖扎成紧紧的一圈,确认不会垂落在地后才带好自制的手套,面色严肃地开始检查。   先把孩子小心拿出来包好,随后才翻开腹部痕迹,切口整齐,应当是一把锋利的薄剑,且没有挣扎痕迹,“腹部是在她死后剖开的,有人故意为之,制造血腥。”   他“嗯”了一声,没让她一个人忙活,视线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忽而一顿,蹲下身,扒开女子覆盖着脖颈的头发,一道暗黑的痕迹显露出来。   “被人勒死。”结论显然易见。   沐惜月又翻开女子的手看了看,指甲大体整洁如初,劈烂痕迹轻微,跟着检查了她的喉咙是否有异物,胃中是否有药物,一番检查后得出最终结论,“熟人下手。”   女子对凶手毫无防备,才能让凶手瞬间得逞。   既然是熟人,可搜索范围就十分狭窄了。   “将她的父母带过来。”景墨立刻出声命令。   客栈一楼,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纷纷探头往里看,还在小声交流着信息。   沐惜月听得烦闷,命人关了大门,这才转身死盯着正瑟然发抖的“父母”二人,“如实交代,或可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皇后饶命,草民实在不知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两人急忙磕头求饶,多的话没有,满脸悲切,“她可是我们的亲骨肉,我们怎么忍心做这种事。”   这种桥段她看得多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们,望地他们眼神逐渐心虚,才悠然道,“不说我们也有办法查到真相,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他们眼中溢满恐惧,却仍咬着牙一声不吭,看不下去的武王直接走上前,在中年男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拧折了他的胳膊,疼得男人哇哇大叫,眼泪直飙。   “疼吗?若不老实交代,还有更疼的。”他满脸不悦,恨不能动手要了他们的狗命。   三张黑压压且充满威严的脸令两人畏惧起来,良久其中一个妇人才支支吾吾地,“草民与那女子并不认识。”   “不认识?她不是你们的爱女吗?”沐惜月讥讽道,语气中倒是并无意外,垂眼盯着她,“现在出了事说不认识?”   “草民当真不知,原本草民只是夏泽县的普通妇女,有人出高价让草民扮演她的母亲,并无其他要求,草民一时愚昧,所以才……”说到后头她已经有了哭腔。   听着的几人脸色更沉,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景墨率先开口问,“是谁出高价?”   她却又没了声音,余光不时瞥着旁边的男人,抿唇道,“一直是他和那人联系,草民不知。”说着指了下身边男人。   猝不及防被卖的人惊慌地看了她一眼,又对上他们逼问的视线,连连摆手,“钱都在她的手上,草民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啊。”   基本坐实了他们的猜测,沐惜月一股怒火憋在心中,尚且保持着理智追问,“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今晨早膳。”   现在是未时,有些时辰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有什么可嘚瑟的   “期间你们都没有查看她的状况?”就算是做戏,也需要时刻确保她是安全的吧。   “客栈有您几位的人看着,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草民也乐得清闲,所以一直在房间内。”这回答得还真理直气壮。   沐惜月气极反笑,“现在出事了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皇后,您实在误会草民了,她出事,草民自然逃脱不了,但行凶之人的确不是草民。”中年男人还算镇定,逐字逐句回答,态度诚恳。   她沉默地观察着他们,最后选择相信,漠然盘问起女子的基本情况。   不过这两人显然也不太清楚,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是耽误他们的时间。   “可有人与她结仇?”见他们说得毫无条理,景墨不由出声一一盘问。   “不知。”   而一问三不知,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回答。   实在问不出什么,将他们交给武王监视。   大门一打开,围观群众便仰高了头,纷纷凑上前看,期望能问出点什么,前排百姓偷偷问率先走出来的夫妻俩,“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不知道,说是和我们女儿有仇的人,可我们女儿善良……”做戏的人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推到外面,她假意抽泣着,看得路人纷纷扼腕。   正打算驱散百姓,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道,“与她的女儿有仇……不就是高正高大人吗。”   沐惜月神色微沉,看向发话的人,一步步走过去,“您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被单独拧出来的路人连连往后退,磕磕绊绊地,“客栈离高大人府上这么近,又有侍卫严加看管,姑娘家家的哪有可以飞檐走壁的仇人。”   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听着的百姓纷纷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官官相护,互相勾结,杀了这姑娘?”她冷笑着反问。   “……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不知道她的身份,那路人见她是个女子,只道是谁家的千金,并未放在心上,语气虽然软弱,但没有丝毫退缩。   她收回灼灼目光淡淡吩咐着,“将他拘留。”   侍卫立刻上前桎梏住他,那路人忽然放声大喊,“你就是心里有鬼,才会把我抓起来,要是我真的乱说,你又何必和我认真?”   这胡言胡语着实令人发笑,她还没说话,一向直来直往的武王已经接话,“抓了你就是心虚?那散播谣言的人只动一动嘴,不需要受到惩罚吗?”   路人嘴唇动了动,没回话。   担心其他百姓因为他的话对高正产生质疑,沐惜月不忘道,“高大人的为人,想必你们都清楚,若真是他所为,若我们真的想掩盖事实,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来调查?”   “还不是因为掌柜率先发现了尸体,报了案,传播开来。”路人还在嘴硬地狡辩。   “掌柜报案,本是朝廷内部机密,你又是如何得知?”掌柜发现尸体后直接去找了高正,这中间没半点耽搁。   且这三人入住之后,便请走了其他住户,除掌柜小二外无人得知。   小二到现在都没见到人,这路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等等,小二呢?   沐惜月心中一通分析,忽然回过神自己漏掉了一个人,店小二。除开这对假父母,店小二才是最能随时解除到那姑娘的人。   她表情一顿,随时注意她的景墨立刻低声问,“怎么了?”   “这家客栈的店小二不见了。”避免声张,她也小声回答。   他立刻了然,低声与随身侍卫说了几句,那侍卫随即离开。   “先将他关入地牢,看看他是何居心。”审问路人的事就交给钱由去办,她现在只想调查清楚是谁在暗害这姑娘。   客栈一片死寂,掌柜满面愁容,这么一闹,接下来好长一阵子不会有人住了,倍感自责的沐惜月主动给他送了一年的俸禄,掌柜这才得到些许宽慰。   可这店小二就跟凭空蒸发了一般,询问掌柜的也无疾而终,案子毫无头绪。   先前找到女子家中的侍卫回禀,此人孤苦伶仃一人,从未婚嫁,当地人也都说她是一个孤儿,只有前阵子与一个男人走得似乎很近。   等他们再询问男人下落时,却又只有一个“不知道”的回答。   “不过在女子居住家中找到了一个玉佩。”侍卫岂敢空手而归,双手乘上找到的玉佩。   沐惜月只敲了一眼便愣住,这与她当初在知府家中找到的如出一辙,若是按照那知府的口供,这是属于顾兴元眼线的。   不过眼下显然更是一种示威。   始作俑者已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无迹可寻。   “等陈墨回来了我亲自去一趟夏泽县吧,不该什么都没有的。”她接过玉佩,喃喃道。   无从阻拦的人只默默道,“我陪你去。”   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与此同时加强京城进出管制,所有外乡人都要经过再三检查。   百姓议论纷纷,对高正的评价好坏参半。   又过一日,陈墨比魏央早到一个时辰,拿了证据的沐惜月立即送到钱由那边,由武王监督着执行死刑。   等魏央姗姗来迟,人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   并不知晓的人抵达京城后直奔赵雍住处,仓皇急促,见到他后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直接把人拉到屋内,“账本拿回来了吗?”   “没有,还在高正那里。”   “怎么搞的?万一被他抓到把柄,我们就都……”   “不必担心,他现在没有功夫核对账本。”赵雍优哉游哉地堵住他着急忙慌的质问,“我给他惹了点小麻烦,现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   听他语气笃定,魏央的急躁这才平静下来,只是眼中仍有责备之色,“实在太不小心了,怎么会他们拿去。”   “这可不是我不小心,账本第一时间就送到尧王那儿去了。”他耸肩甩锅,以示无辜。   魏央一时哑口无言,坐都来不及坐,转身往外走,“无名村的那些东西我尽力收回来了,溜走的人嘱咐过,让他们各自扎根,听候号令。”   赵雍无言,这些本就与他无关。   “我去把账本拿回来,免得夜长梦多。”他简单分配完后风一般离开,赵雍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有什么可嘚瑟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未回到朝廷向皇上回禀,直接上街带了一对巡逻兵,二话不说遛到高正府上,命士兵在外候着,自己则大步走进去。   高正正在大堂内忙活着什么,余光看见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抬头看去。   “高大人高升后我都没来得及祝贺,着实失礼。”他脸上挂起一个僵硬的笑,硬邦邦地与他寒暄。   “魏大人所为何事?”不吃这一套的高正直截了当地询问,别开视线,甚至没有为他沏茶的打算。   干巴巴站那儿的人多少有些尴尬,微咳一声挽回自己颜面,“瞧高大人说的,无事就不能来恭贺一下吗?”   “不必想了,不会给你的。”并不接茬的人兀自回答,说完后转身挥手,“送客。”   丫鬟们立刻走上来,垂着头礼貌地示意他出去。   变相吃了个闭门羹,他面子上多多少少过不去,冷着脸走出高府。   方才短暂的交流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看到了高府内部大致布局,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避开侍卫家丁的视线溜进去。   打定主意,他走出府,对还在外候着的侍卫道,“你们先回宫复命,我有事。”   侍卫哪里会多嘴问,恭恭敬敬地回答后离开。   绕到高府后门,左右观望无人后他才猛地翻过去,借着新鲜的记忆摸到书房,避开家丁视线,溜进去,飞快地在案上寻找。   终于在一片狼藉之中看到摊开到一半的账本,面上一喜,正伸手要拿,屏障后悠悠传出一道声音,“魏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惊,呼吸顿住,偏头看向声源,钱由正捧着一本案宗笑眯眯地望着他。   “钱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握紧账本,事情变得难办起来,强作镇定地望着他。   钱由放下卷宗,缓缓走近,拿过他手里的账本,随手翻了翻,“看来魏大人也甚是关心国库之事,着实忧国忧民。”   摸不准他的意思,魏央暂时稳住,审视着他,试探道,“我毕竟负责京城安防,这等国家大事自然是要多多上心。”   对面的人不说话,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绕着他走了一圈,正要开口说话,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便是高正的声音,“钱大人,实在对不住,刚才有事耽搁了下。”   魏央紧张地与钱由对视,后者似笑非笑,岿然不动,若是被高正抓个正着,日后再要拿这账本可就难上加难了。   “高大人,”关键之际,钱由动身往外走,笑盈盈地迎上去,魏央刚要松口气,有听到他道,“魏大人来拜访您,说是没看到您的人。”   被戳穿的魏央满面尴尬地走出来,听到他的话,高正疾步走进来,一眼看到他手里握着的账本,冷笑一声,“魏大人,好一个不请自来。”   说着上前夺下他账本,满面嘲讽,警惕地瞪着他,不由分说地送客,“高府实在容不下您这大神,还请您出去。”   被抓个现行的人没有办法,只能赔着笑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钱由一眼,后者一脸无辜。   再度收拾好账本,高正才想起感谢钱由,他的品级在赵雍魏央之下,若是惹恼对方必然会遭到针对,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心提醒他,着实让人感动。   “钱大人,多亏了您。”高正待人真诚坦荡,没有半分虚与委蛇矫揉造作。   钱由也憨厚地笑笑,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因着这一出,高正更不敢掉以轻心,账本时刻随身携带,只是那孕女之事还未解决,也无法分神核对。   不过这一出后,与钱由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近,彼此经常沟通交流,来往越发密切。   没有得逞的魏央并未死心,只过了一日,宫中传来珍宝失窃的消息,负责安防的魏央带人四处搜索,午膳后敲开高正的大门。   “高大人,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搜索罪犯,您应该不会拒绝吧。”他嘴角勾起得意。   无法反抗的高正只能让出道路,魏央立刻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去,专搜密室,房屋主人一路跟着,但凡他有越矩便随时提醒。   “高大人,怎么这么多人?”钱由声音适时响起,触到这些官兵惊了惊。   “我依皇命办事,钱大人有何疑问?”带队的人立刻插进话来,看着他就不顺眼,得想办法参他一本。   钱由探头一看,笑了,“既然是搜索犯人,为何不搜柴房之类容易藏身的地方,反而在这狭窄的书房里打转?”   话一出,魏央与高正脸色具是一变,前者冷哼一声,不占理只好大手一挥,“去柴房。”   后者则眼底闪过担忧,面上却是不疾不徐,“魏大人不会真的以为我能窝藏嫌犯吧,真当皇上皇后不知其中细节吗?”   魏央一顿,余光看向他,眼中动摇,柴房有没有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在这时,钱由又道,“高大人,你便让他搜吧,谁人不知魏大人过目不忘,今日不让他搜,总有一日他还会回来的。”   变相地骂他记仇,丢了面子的魏央暗自咬牙,偏头看到士兵一副都在等他的模样,怒喝一声,“还不快去,看着我干什么?”   士兵们立刻往柴房赶去。   高正后脚便要跟上,钱由拉住他,叹口气,“魏大人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较真,他大概都不会走进去柴房就直接回头了。”   他面上点头,实则暗自担忧,希望如钱由所说。   另一边怒气冲冲带着人往柴房去的魏央因着满腔怒气,毫不客气地直接砸掉柴房地锁,将柴房翻了个底朝天,恨不能直接拆了他的房子。   “魏大人,这里有异样。”一个士兵忽然出声。   他一顿,疾步走过去,看到一块颜色深浅不一的地方,似乎是个暗格。   联想到来时高正话中隐含的阻挠,他嘴角一勾,被他抓到了。   “你们出去守着,我来检查。”   打开暗格,空间狭小,却正好能容纳下一本账本,他拿出来拍拍灰,翻开一看,果然是。   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时机很重要   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他握着账本,嘴角越发上扬,眼底阴沉无比,这钱由高正恐怕也没有料到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将账本放进袖中,整理好面上表情,走出去看了涩然等着的侍卫一眼,冷声道,“这里没有发现犯人,走吧。”   侍卫不敢多问,垂首应了。   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大堂,高正仍然站在那儿,面色揪紧,听到他们走过来的声响后立刻迎上去,紧张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话。   “是巍某误会高大人了,给您赔个不是。”说完便扬长而去。   高正心道不好,在钱由的呼唤中大步朝柴房赶去,翻开空空如也的暗格,脸色沉下来。   后脚跟上来的钱由还在追问着,“高大人怎么了?”   这机密之事不便告知他人,他只能吃个哑巴亏,敷衍着送客,“无事,我身体有些不适,钱大人改日再来吧。”   钱由也是识趣之人,看出他的脸色不好,收回问话,连连应声后告辞离开。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坐立难安的高正再三考虑后决定告知皇上皇后,叫了侍从便往皇宫赶,彼时皇宫里的二人才因成功断掉无名村而松口气。   这么一颗埋在京城附近的定时炸弹拔除,日后的麻烦便会少很多。   “启禀皇上皇后,高大人求见。”新来的小公公战战兢兢地回禀,眼神不敢多看他们。   施公公说过两人虽然和蔼,但不可有丝毫僭越之心。   “宣。”   高正疾步走进去,还未出声便一膝盖跪在地上,头深埋着,“还请皇上皇后赐罪。”   “怎么了?”沐惜月第一反应是账本不见了,又担心伤害孕女的真凶与他有关,便收回笃定的回答,转而问道。   他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两人放松的面孔逐渐收紧,沐惜月略微疑惑发问,“高大人不是一直将账本随身携带吗?”   “随身携带着实不便,藏在书房卧房中必然会遭到搜索,因此微臣才藏到不起眼的柴房内,平日那里并无人去,且一直上锁,未曾想那魏央偏偏就误打误撞……”他满脸自责。   这事也不全然是他的错,她好声好气地安抚着,“高大人不必内疚,便是不出这事,他们也有别的办法拿回去,好在您人没事。”   “可这账本至关重要,若是被歹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越想越急,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本以为是事业的开门红。   “高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景墨还算镇定,这意外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不过能端掉无名村已经很好了。   言语并不能安慰到他,饶是两人轮番宽慰,他仍旧五官皱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微臣监管不力,还请皇上降罪。”他执意请罪。   “不久便是各朝来会,你若真心赎罪,便将功补过,好好办好朝会。”他借机提出,再过几日便是腊月朝会,各方来朝,这也是他登基后第一次盛大宴会,不得出一丝差错。   高正哪里有反驳的权利,只得应下,又迟疑追问,“那赵雍账本之事……”   “可在暗处找机会拿回来,明面上暂且放一段时间。”早就做好几手准备的景墨丝毫不慌,不疾不徐地吩咐。   他脸色一动,正要再说点什么,沐惜月接话,“高大人,本宫知你心切,但目前也无法动手,不能急于一时。”   孕女被害之事还没有水落石出,百姓们日日关注,此刻若他再分心做其他的事,恐怕会被人诟病。   新官上任,这三把火烧不烧得起来,时机很重要。   两位权倾朝野之人轮番劝说,他一个做臣子的哪里能忽视,最后垂首应了。   “高大人先回去休息吧。”景墨下了逐客令,他还要和沐惜月商量一下朝会的事。   他刚要走,沐惜月陡然想到什么,叫住他,“高大人,您说您将账本放在并无人去的柴房,府上有多少人知道这柴房?”   高正脚步一顿,跟着她的话开始思考,良久才缓缓摇头道,“只有我与几个以前的家丁。”   “今日魏央上门,家丁可在场?”她复又追问。   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摇摇头道,“家丁那时并不在,是钱大人为了替微臣解围,才转移话题让魏央去柴房。”   “钱大人?”她面露疑惑。   “近日为了孕女之事钱大人与微臣来往密切,”他说到一半触到她怀疑的眼神,连忙将上次钱由揭穿魏央的事原封不动转述,“您若是怀疑钱大人就太多余了。”   她没有说话,颔首示意他离开。   等人走后,她才看向景墨,“钱由是什么意思。”   “也许钱由是真的为高正解围。”景墨一时也摸不准,毕竟钱由背景干净,看上去就是一个比较识时务,本本分分不随意招惹的臣子。   她不太赞同地“嗯”了一声,对他格外注意起来。   只是他们也无暇深究这件事,毕竟现在还要依靠钱由破案。   好在钱由争气,不出两日便带着结果来找到他们,行凶之人乃是夏泽县县令之子,侵犯了孕女,县令避免事情暴露,正逢赵雍寻人,便将她送了过来。   毫不知情的县令之子以为她来京诉冤,后脚跟来,借众人未注意之时偷溜进去,假仁假义地让孕女相信他,承诺娶她为妻,随后将其杀害。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犹豫,从他来京就带着直截了当的目的。   当初孕女在高府前闹事,暗中观察的人以为是她在向高大人诉冤,所以才加快动手。   听完前因后果的沐惜月良久无言,半晌才合上卷宗,压低嗓音,“他人呢?”   “关押在地牢。”钱由一板一眼回答。   她起身,“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样丑恶的嘴脸,才能犯下这种惨绝人寰的惨案。   带着人来到地牢,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有人喧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抓我?若你们敢伤我半分,你们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声音慷慨激昂,不像是抓来关了一天的重犯,她眉头皱紧,问狱卒,“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没有问刑吗?”   “上面没有命令。”狱卒瑟瑟发抖。 第四百三十九章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锅毫不犹豫地甩在钱由头上,他急忙上前一步解释着,“法令规定不得擅用私刑,因此未吩咐下去。”   “已经抓捕归案,此刻不用刑,何时用刑?”她厉声责问,偏头对上他的眼神,愈发锋利,“还是说钱大人收了贿赂,不敢动手?”   接连两顶大帽扣在头上,不知为何被针对的钱由立刻跪在地上求饶,“微臣有罪。”   “罢了,你退下吧,本宫亲自审。”沐惜月没有和他废话的时间,瞥他一眼,将他赶出去,顺便将地牢里不相关的人清空,只留了亲信和陈墨。   已被五花大绑的县令之子正在骂骂咧咧,看到他们走过来冷笑一声,“哟还来了个女人,怎么上面知道我不好惹,特意送来让我爽一爽?”   听到这肮脏的话,沐惜月太阳穴跳了跳,陈墨的大刀已然按捺不住。   她缓缓走近,扫了眼两边墙壁上各色各样的刑具,嘴角反而勾起笑,“今天有得玩了。”   他还没说话,沐惜月直接拿起一根狼牙棒,掂了掂,交给陈墨,慷慨大方,“狠狠打,不必顾及他。”   陈墨依言,狼牙棒撞在他的肉上甚至发出了巨大的回响,起初他还能叫唤两句,最后连一个字都哼不出来。   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她仍然不解气,将刑具都试了一遍后犯人奄奄一息,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以前的她并不喜欢这种酷刑,现在发现对有些人来说,只有酷刑能让他们听话。   “皇后,他昏过去了。”陈墨上前检查后退回来道。   “那就把他弄醒。”   一盆凉水从头落下,他猛地惊醒,甩甩头,看清眼前人后怒火上涌,又开始骂,“你个臭娘们,还敢和男人较劲,等我出去的,让你跪着求我。”   啧啧。她的脸更冷,挑出一把沾满血的匕首,递给陈墨,轻声吩咐,“既然他管不好自己的东西,我们便替他管了,去吧。”   脸色未变过的陈墨头一次微微皱眉,随后回到波澜不惊,僵着脸上去,一把扯开犯人的裤子。   “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啊——”惨叫声惊天动地,外头胆战心惊的狱卒背脊一僵,冷汗直冒。   他们拷问过那么多犯人,从未听到这样的惨叫。   片刻后,沐惜月与陈墨打开门出去,后者手里端着一个盖了白布的木板,正在他们纷纷猜测的时候,前者轻飘飘道,“拿去喂狗吧。”   “是。”陈墨应了,疾步离去,微风吹起一角,后面猝不及防看到的人当场石化,下肢一痛,不敢再看沐惜月的脸。   “把他丢进死牢。”她倒要看看谁敢来救。   “是。”   等她走出好远后,狱卒才敢大喘气,面面相觑,不敢再调侃任何有关女性的话题。   出完气往回走的沐惜月在短暂的解气后是更深的悲哀,果然只有权力才能解决根本问题,那些偏远地区无权无势的女性们不知又在遭受些什么。   本以为她心情甚好的陈墨关注到她沉下的脸色,小心询问,“皇后,您缘何叹气?”   “只是想到全国这样横行霸道的官吏,很是难受。”短时间无法拔除所有的败类,改革也只能缓缓推进。   “至少比一成不变要好。”他到底经历两朝,慨然,“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宽慰虽然苍白,但也有微薄的温暖。   这件事到此结束,她特令官府将此事来龙去脉张贴在接道上,让来往人都能看清,还高正一个清白。   假扮父母的两人依法量刑,估计要在地牢里待上几年了。   县令从头至尾没有露面,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上门去找也拒不见人,传了口令推脱所有罪名,都是他儿子一人所为,与他无关。   得知这事的儿子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   这事在京城广为流传,一时间作奸犯科的人有显著减少,尤其是手不干净的下作之人,也不敢在风头上闹事。   这么一出竟然意外净化了京城环境,正好赶上朝会。   高正好不容易摆脱污名,又要开始顶着赵雍的压力布置朝会,好在钱由经常辅佐一二。   “启禀皇上,”这日早朝,赵雍久违地站出来上奏,“高大人新官上任,诸多地方并不十分清楚,反而会拉低效率,眼看朝会在即,实在耽误不得了。”   这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踢人了?沐惜月沉眉盯着他,给他无形的压力。   景墨面露玩味,“哦?高大人的办事能力朝廷百官有目共睹,此次宴会安排的关键点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赵大人此言何意?”   就是太井井有条,导致他现在大权旁落,下面官员都只听高正差遣,这样下去,哪怕他不调查国库账目,迟早有一天也会把他挤下去。   也向尧王反应过这问题,尧王只道让他忍耐些,对尧王来说他只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他的前途只能自己争取。   “臣不说两朝元老,管理内务府也有几个春秋,人财物的调度自然比高大人熟悉不少,眼下我二人有不少冲突,恐怕不利于朝会顺利进行。”他振振有词,努力辩解。   景墨也不和他正面对线,只是问一旁的其他大臣,“你们认为两人如何?”   到这种时候,韩折当仁不让地站出来,“自朝会提上日程,高大人整日马不停蹄,反倒是时常听人说撞见赵大人出入花柳之地。”   “你莫要血口喷人。”赵雍瞪圆眼睛,大声辩驳。   护主的莫雨立即跟上,“这可不是血口喷人,您可以问问在座诸位,哪个没有听过?”   景墨与沐惜月的眼神扫过去,有的人缓缓点头,有的人则可以避开视线,魏央林德不动声色,没有回应。   不论如何,结论很明显。   “赵大人如有怨言,不如全权由高大人负责,你管理日常事务即可。”赵雍敢大大方方地夺权,她就敢坦坦荡荡地威胁,沐惜月面如春风,含笑望着吃瘪的赵雍。   “这……”他可谓哑巴吃黄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权力,片刻后只得咬牙认错,“臣鲁莽,还望海涵。” 第四百四十章 目无王法滥杀无辜   “这话对高大人说罢。”高位二人的偏袒之意十分明显,朝堂下还在摇摆站队的文武官员心中自有定论。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赵雍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高正道歉。   下朝后,他满脸阴沉,魏央跟个没事人似的走在他身边,还不忘挖苦,“不听尧王的话,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不用你多嘴。”赵雍恶狠狠地瞥他一眼,并不愿与他多言。   “账本已经拿到了,为了不出意外,先保管在我那儿。”魏央与他也不怎么合得来,互相嫌弃,不过是效命于一人,彼此容忍罢了。   弄丢账本的人无话可说,只能怒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乾坤宫内,最近一直未得到放松的沐惜月才换好衣服便要帮景墨阅览奏折,还未坐下,便被他扶住肩,愕然转头,对上他满怀柔情的视线,“这阵子辛苦了,休息吧。”   “可这如山的奏折……”她指了一下满案的奏折,有些担心,自古以来亲政帝王活不长,既然她有这分担的能力,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放心,偶尔一日我还是能应付得来。”他满面温润,本邪魅凌厉的脸此刻因为温柔而愈发慑人心魄。   沐惜月看呆了一瞬,随即转移视线,有几分羞赧,逃避似的,“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了。”   “等等。”景墨并未错过她方才的闪神,故意叫住她,凑过去,“惜月,你害羞了?”   往日只有她捉弄他的份,如今还颠倒过来了,她强撑着脸面,正色,“你未免想太多,有这精力不如抓紧时间看看奏折。”   他反手桎梏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双手搂着她,“我见古文都写着美人卧怀,难得你不处理公文,放你走也是暗自谋划其他事,不如分点时间给我?”   话里是商量,可手上的劲儿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沐惜月只好由他去,乖乖地待在他的怀中,他翻开一本奏折,她下意识视线追过去看,还没看清什么字,眼睛已经被一双大手蒙住,随即听到他低沉的嗓音。   “不准看,今日你的眼睛只许追随朕。”说得煞有其事。   她微末的语气显得不以为然,看面上的灼热却出卖了她。   不能看奏折,她的眼神只好落在景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没有多余赘肉,直得有些过分,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纵然也不差,但还是少了遒劲。   在他怀中窝了会儿,感受着背后灼热的体温,睡意逐渐袭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察觉到她呼吸逐渐均匀绵长,景墨翻阅奏折的动作幅度小了点,用最快速度阅览完后推到一边,小声问施公公,“今日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   “是。”施公公亦轻声回答。   “剩下的容后再议。”美人在怀,他的心早就沉不住,能静下来批完今日必阅已然是对这个皇位的尊重。   施公公了然撤走还未看完的奏折,分门别类放好,屏退不知趣的新人,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地功成身退,体贴地关门。   屋内只剩下他二人,担心吵醒她,景墨缓慢动作着,好半天才起身,拦腰稳稳抱着沐惜月往床上走。   轻柔地将她放下,脱了她的外衣和鞋,小心替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安顿好后他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   照顾她比处理惊悚案件还要提心吊胆。   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她,那张沉静的睡颜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柔情溢出眼底。   沐惜月睡醒后一睁眼便对上他软成一滩水的眼神,心中一动,怔怔与他对视半晌,伸手将他的头拉下来,印上一吻。   景墨瞳孔震动,只愣了片刻便强势找回主动权,两人一时难解难分。   换气间隙,他低声道,“我已命施公公遣散下人,晚膳前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会进来。”   胆子虽大,但她还未直面过床笫之事,眼神躲闪,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得到她的默允,他的动作越发细腻大胆,屋内气氛旖旎,缠绵悱恻。   “我有要事禀报。”外面骤然响起的大喊声驱散他们难得培养出来的气氛,景墨恼怒地敛眉。   “何人?”沐惜月安抚着他,高声问。   随后是施公公恭敬的回答,“尧王随侍。”   尧王?   两人瞬间正色,整理好衣冠,打开门,那随侍说着“要事”,却没有半分紧要的表情,看到他们后微微一弯身子,不怎么诚恳地,“参见皇上、皇后。”   “你说有要事,什么事?”并不介意他的怠慢,沐惜月直奔主题。   “尧王今日忽然暴跳如雷,下人们怎么都劝不住,实在无法才来求助于您。”他一五一十陈述,平静地仿佛在讲旁人的故事。   她不动声色,顺水推舟,“那本宫去看看。”   景墨自然是要跟上的。   抵达尧王寝殿,刚一迈进去,便是满地狼藉,花草东歪西倒,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还有一分几片的碎语。   再往里走,上好的檀木桌椅四分五裂,满是刻痕,里面传来尧王的怒吼,“怎么办事的?说了要好生伺候着,现在人都死了,这就是你们的伺候?”   她听得心神一动,不由想到才处死的一批人。   “尧王好大的火气,怎么了?”掩住怀疑,她保持着微笑,踱步上前,看了眼他手中锋利的刀刃,眼神深了深。   这间隙景墨已经快步挡在她身前。   回身见是他们二人,尧王一顿,丢下剑,疾步过去抓住景墨的手,“皇兄,这事只有你能做主了。”   “何事?”他抽出手,无言拒绝尧王的客套。   尧王也不见尴尬,语速飞快,“我的奶娘昨日无辜殒命,且找不到凶手。”   “奶娘?”他眼珠子转了转,与沐惜月对视一眼。   “是,她被赶出宫后一直安顿在京外不远的无名村,近日没有声息,我着人调查,才发现她已经殒命。”他说的真情实感,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   “无名村”三个大字瞬间点清了局势,沐惜月刚要说话,又听他道,“到底是谁如此目无王法,滥杀无辜。” 第四百四十一章 只许州官放火   这哪里是为难下人,分明是指明了来为难他们。   了然他的动机,沐惜月反而沉着下来,淡淡地望着他,轻描淡写地问,“尧王可有线索?”   “目前没有,但我一定会追查到底,让天下人看看这种滥杀无辜的心黑之人。”他斩钉截铁,眼神坚定,定定地盯着沐惜月。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他却还要拧出来做戏,着实令人作呕,她神色未动,一副淡然神情,“看来尧王决心已定,既是如此,若有需要,我们会随时帮忙。”   也不谈帮他找人的事,既然他愿意就让他查,反正他们万事俱备,让尧王查还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眼下朝会将近,少一个找茬的人岂不美哉。   万没料到如此顺利,尧王望着他们来去匆匆的背影,眼神幽暗。   朝会如期而至,当日清晨,比以往早半个时辰起床的沐惜月在如雪的协助下穿好了厚重的礼服,头饰压得她抬不起头。   扶了好几次沉重的头冠,一向能扛的人忍不住低声问如雪,“可以取下来一些吗?”   “回皇后,凤仪冠环环相扣,缺一不可,着实取不得。”如雪也一脸为难。   “取了。”随时关注沐惜月状态的景墨闻言字句铿锵地吩咐。   新人一颤,虽然不知皇后是否有学过宫中整套礼仪,但她们可是倒背如流,这种一期一会的大日子,身为国母是一个国家的颜面,凤仪冠必须戴,马虎不得。   如雪愈发难办,偷偷看了沐惜月一眼,国家大事,她可不敢儿戏。   接收到她的求救,她微微一笑,扶着景墨的手,“只有一会儿,没关系,到时取下就是。”   当事人点头同意,景墨哪还有反驳的份,嘴唇动了动,到底闭口不言。   逐渐戴习惯的沐惜月不再提这事,转而让如雪检查其他细节部分,许久不施粉黛的脸今天也难得化了个淡淡的妆容。   收拾完毕,天色大亮,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作为东道主的二人携手走出去,大殿前的广场早就布置上各种装饰。   “花里胡哨。”景墨嘟囔了一句,引得身边人发笑。   来朝会的番邦一一上供行礼,众人落座后一时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不喜发言的景墨更是求之不得,看着他们推杯换盏,越发觉得无聊。   “说起来,封后这等大事未下发请帖,是看不起我们诸位吗。”说着说着,这话题忽然转到了座上二人身上。   沐惜月一愣,正要编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心直口快的景墨已然接话,“不管有没有封后大典,她都是朕的皇后。”   “难道还没有进行封后大典吗?”致力于搞事的南安国王上骤然质问道。   座下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前一瞬还热热闹闹的朝会瞬间冷静,番邦之间交头接耳,不时怀疑地看向沐惜月,话里脸上都是不赞同。   “恕我直言,既然没有封后大典,便相当于没有过门,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后。”有人朗声质疑。   “是啊,我们为何要跪拜不是皇后的皇后。”   不满声一阵接一阵,沐惜月解释的话堵在嘴边,看到群情激奋,有几分出乎意料。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的身份会成为最大的争议点,特意关注过的那些点反而遭到忽视。   眼见气氛越发低迷,番邦的不满越来越严重,给她的思考机会并不多,为了及时终止更糟糕的走向,她站起身,在他们惊讶等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诸位犹疑,本宫清楚,只是眼下先皇尸骨未寒,大开大合操办喜事,未免有失尊敬。”她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压住众人高昂的愤怒。   大家议论的声音小了些,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语气沉稳,让人不由信服。   众人晃神中,南安国王上分外清晰地出声质问,“既是如此,守丧过后再封后,想必您也不急于一时。”   听听这话,不就是阴阳怪气地说她在背后怂恿要挟吗?   其他番邦原本就心怀怨气,此刻抓到话柄,哪里肯轻易放弃,他的话让他们的质疑死灰复燃,神情复又激昂起来。   “为何不等丧期过了正式封后,再登大典?”有人大声跟着质问。   好好的朝会俨然变成各人的声讨大会,一直一言未发的景墨沉声道,“朕的皇后,需要你们议论?”   一句话,霸道无比,还特意强调了自己的身份,番邦自然不依,怨气更重,短暂寂静一瞬后爆发更大的不满。   沐惜月见事态不好,按住景墨的手,态度仍然温和端庄,也不容置喙,“诸位所言有理,但皇上也是逼不得已。”   “皇上万人之上,何来逼不得已之说?”他们并不买账,大声嚷嚷着。   她不着痕迹皱眉,压制住脾气,“诸位可曾听闻不久前辽安县瘟疫。”   “有所耳闻。”   “我身为太医,亲身前往,却也因为只是一个太医,频频遭受生命危险,甚至被当地县令呼来喝去,皇上着实无法,为了及时救人,才提前给了我身份。”   她说的诚恳真挚,这是在她朝会之上,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支支吾吾地打算就此结束,偏偏有人咬死不松。   南安国王上冷笑一声,朗声回问,“自古以来女子不参与朝政,听闻皇后与皇上并肩在朝堂议政,着实让人惊讶。”   “什么?”此言一出,一石激起三层浪,番邦再也坐不住,脸上的礼貌垮下。   “这成何体统!”   反对声越来越高,林德等重臣一言不发,韩折试图维护,却人微言轻,根本抵不过对方声浪滔天。   沐惜月被众人声讨得节节败退,一时想不出回话,余光瞥见林德赵雍等人的得意,心中不是滋味。   视线扫过他们,她忽的眼睛亮了亮,开口道,“若本宫没记错,南安国半壁江山都由女人把持,王上您可否认?”   转到自己这边,叫嚣最凶的南安国王上一怔,带节奏的话堵在嘴边,蠢蠢欲动后没有任何后续。   “难道王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对什么人就什么态度。 第四百四十二章 莫非这皇后背景强大   扳回一城,沐惜月脸色松了松,暗自庆幸朝会之前做了不少周围番邦的功课。   南安国王上半晌才磕绊出一句,“国情不同,怎可相提并论?”   其他叫嚣的番邦这次只是面面相觑,没有附和他的话,即便带着偏袒,他们也无法自欺欺人。   “王上,难道在您眼里,女人难登大雅之堂?”形势一转,此刻她咄咄逼人起来,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机关枪似的发问,“在座诸位想必极其疼爱妻女,你们也是这么认为吗?”   悄然将他们代入另一个话题,众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身为丞相的林德这才优哉游哉地起身解围,“皇上此举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臣子部下的依命行事便是。”   表面是为景墨开脱,实则暗讽他不听朝臣劝阻,执意如此。   番邦们自然越发不满,却碍于朝会及各自脸面,没有再提,顺着林德给的台阶下,“越俎代庖并非本意,还望皇上恕罪。”   暂时度过这一劫,景墨忍住拂袖离去的冲动,冷着脸,头铁地警告闲言碎语之人,“此乃乐蜀国的私事,诸位对皇后不满,便是对朕不满。”   这话一出,谁还敢再吱声,假意道歉,看向沐惜月的眼神却夹杂着冷意与疑惑。   讨论声止,朝会逐渐恢复到最初的觥筹交错,除几个与乐蜀国向来交好的番邦一一来敬酒,其他与南安国站在一边的皆是冷眼旁观。   热闹只是虚与委蛇,众人都在默默打量这个新皇帝。   吃了瘪的南安王闷闷喝着酒,角落里两个倒酒的宫女低声说着什么,隐约听到“先皇后”三个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昨儿还撞见那个侍卫,有一说一,眉眼间的确与皇上有几分相似。”宫女小声八卦。   “这话可别乱说,或许是长得好看的人都一般好看,总会有相像之处。”接话的宫女胆子没那么大,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噤声。   那八卦宫女一点不在乎,“怕什么,宫里早就传开了,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季先生吗?”   “他又怎么了?”   “听说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他在夜里与皇后幽会。”这句话声音压得低了些。   “不会吧,他和皇上不是亲如兄弟吗?”   “若真的亲如兄弟,为何皇上不把他留在身边做事?反而要支着他去穷乡僻壤?”   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将皇室说了个遍,真假混淆,难辨乾坤。   一字不落听下来的南安王眼底逐渐浮上玩味笑意,招手示意两个宫女过来,塞给她们两锭金子,确认着,“你们刚才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八卦的宫女看到金子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在他示意下跟着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尤其是先皇后与陈墨的那一段。   这边才聊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卫应声而动,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人飞快地冲进来,疯疯癫癫地笑着在大殿里转了一圈,不等侍卫抓住她,骤然抬头与沐惜月对视。   下一瞬她惊声尖叫,连连后退几步,惊慌失措地大喊,“不要过来,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和我无关。”   沐惜月皱眉,终于认出乱糟糟头发下的脸,哪里有小桃当初半分灵动,只剩下脏兮兮的面容,衣服也破破烂烂,与流浪汉别无二异。   “小桃?”她试探着她的神智。   “别过来别过来,和我无关。”小桃置若罔闻,只是拼命摇头呢喃着。   南安王想到方才宫女的八卦,泰然自若地走过去,温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不要过来!”见有人接近,她的声音越发尖锐。   他大着胆子压低声音,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是不是和先皇后有关?”   小桃一脸茫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猜错的人蹙眉,换个人名,“难道是季睦洲?”   这三个字仿佛打开她某个开关,她瞬间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摇头更加剧烈,“我什么都不知道,季睦洲和皇后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四下哗然,景墨的脸肉眼可见地暗下,随时关注的番邦们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原本偃旗息鼓找茬的人重整旗鼓,咄咄逼人地质问。   “这季睦洲又是何人?”   “巧了,我才听宫女讲到季睦洲这个人,听闻与皇上皇后亲如家人。”南安王岂会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立即跟上,说着还得意洋洋地瞥了座上二人一眼。   触到他们铁青的脸色,他心情更愉快,有好奇之人已经探头让他继续往下说,他却摇摇头,故作神秘,“这都是皇上家事,我一个外人胡乱干预猜测岂不是笑话。”   “既然南安王知道是笑话,这件事便不必再提了。”景墨声音更加森寒,今日这朝会就不该召集,尽添堵。   殊不知这样强硬的回应在有心人眼中便是被戳穿真相的恼羞成怒,一时间众说纷纭,看着他们俩的眼神各有深意。   方才的热闹气氛淡了些,喧闹声不再,众人低声交谈着。   林德坐在几个番邦之中,推杯换盏间,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开口,意有所指,“自古以来江山便比美人多娇,缘何皇上如此拼死保护皇后?”   他缓缓品口茶,悠然道,“皇上的心思,哪容我们猜测。”   “没记错的话,令爱亦是待嫁闺中,此时正是强强联合之际,为何……”权力与权力的联姻稀松平常,皇上初即位地位不稳,正需要丞相一臂之力。   似乎提及伤心事,他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略显苦恼,“我多次向皇上举荐,无奈他一心认定此生只皇后一人,我也无可奈何。”   “莫非这皇后背景强大?” 那人试探着,若非如此,实在无法解释皇上如此倾心之由。   林德摇头更慢,“非也,这皇后只是一农家女,与皇上相识在乡野之间。”   那人满面骇然,“一个乡野农女,竟然登大堂掌国事,诸位王爷毫无怨言?”   “武王平王对皇后颇为推崇,更别提怨言。”他眉头微蹙,以示深深的忧虑,随后才道,“不过皇后的确有一套为人处世方法。” 第四百四十三章 您还有什么说的   番邦愈发好奇,凑近些,低声问,“此言何意?”   “看皇上对她上心程度便知,曾扬言江山抵不过她一人。”他“啧啧”两声,“跟下了蛊一样。”   后半句打开番邦的新世界,小声猜测,“也不一定。”   “您说什么?”林德故意装作没听清,追问道。   “没什么。”他毕竟是乐蜀国的丞相,当着一国之相说皇后的坏话,他的心还没那么大,顿了顿,犹豫猜测着,“皇上不肯接受令爱,会不会与皇后有关?”   他眼底闪过得意,面上却惶然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番邦也意识到这话不对,连连附和,心里却笃定如此。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还在观望着被强行押下去的小桃,一直未露面的人,居然直接追到皇宫大殿里,门口侍卫都瞎了眼吗?   或者是由有心人故意带来。她的视线望向正悠然吃糕点的林德,对方满是春风得意,时不时与周遭番邦使臣攀谈几句。   经小桃这么一闹,大殿气氛越发低迷,即便再惊艳的歌舞,也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有不少人还偷偷看向偏殿,蠢蠢欲动,似乎打算去找那小桃盘问一番。   方才南安王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不少人暗中调换座位过来,就为了听他后半句,而他只是晃晃脑袋,好不得意。   终于在一拨人还完位置后,他陡然拔高音量,“诸位不必费心来打探,事情也很简单,听闻皇后频繁夜里与那季睦洲私会,这事不假吧。”   这一嗓子喊得大殿内寂静无声,歌姬戛然而止,舞姬缓缓放下舞蹈的手足,跪在地上,头低垂着。   “南安王,你莫要太过分。”沐惜月厉声指责。   只图一时爽快的南安王冷哼一声,音量越发大,“我过分?您与皇上欺瞒友邦才过分吧。”   “此话何意?”景墨握住她的手,默默安慰她,语气还算和善,眼中却离怒火喷发不远。   得到说话机会的南安王开始手舞足蹈地侃侃而谈,“季睦洲若没有与皇后私会,凭您和他的交情,怎么会将他发配偏远乡县,而非留在身边做亲信?”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听的人纷纷点头赞同。   在座有一大半是王上亲临,作为一个高位者,有可用的信任之人着实难如登天,换个处境,若他们是皇上,定然不会亲手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   “下发乡县,是睦洲自己的决定,朕尊重他的意见罢了。”他忍得太阳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回答。   “既是尊重他的意见,为何不早发配?”南安王化身杠精,逐字逐句地反驳,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听不进任何劝。   两方眼看着要争吵起来,沐惜月清冷的声音打岔,“时局变换,决定也非一朝一夕,南安王如今对我乐蜀国的国事指手画脚,是否有失妥当。”   指手画脚本人哑言片刻,耍无赖,“这可不只是乐蜀国的国事,乐蜀国下诸多番邦,可都仰仗皇上的决断生存,您若是分不清忠奸,让番邦如何甘愿跟随?”   她深吸一口气,这人撬墙角都撬到她跟前了?   “南安王,数月来您不间断地发帖给皇上,请求他邀您来朝会,可不是让您来闹事的。”南安国原本在他们计划之外,因着这国与顾兴元千丝万缕的联系,导致他们见都懒得见。   但南安王的亲笔信每日快马加鞭送来,未免落人口实,只好答应。   番邦们并不知这内情,瞬间遗忘方才还在争执的私会事件,转头看过去,眼中有疑问与厌恶。   “皇后,朝会邀南安是先皇定下的规矩,难道你连这规矩也不管不顾了吗?”脸皮如城墙的人大言不惭,令人发笑。   “哪条哪令有如是规定?”沐惜月压根不买账,没有半分婉转,直接开怼,“若您并非诚心来贺,便不怪本宫送客了。”   当着各番邦的面被赶,南安王半点面子都无,情急之下大声嚷嚷着,“莫非皇后怕了?”   “怕?”她啼笑皆非,甚觉这王上有几分脑神经的问题,摇头,“南安王,虽然不知您大闹朝会的理由,但诸位王上可不会追随您的吊儿郎当。”   一个小小的南安国还想翻天?   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南安王面子越发挂不住,狗急跳墙,嘲讽笑着,“我还以为是皇上为了隐瞒自己身份,故意推翻先皇的规矩。”   “隐瞒身份”四个字一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番邦国王们同时渴切地看向他,静静等着他的发言。   沐惜月嘴唇抿紧,警惕着。   “先皇后与近侍私通这件事,二位倒是瞒得十分严实。”他张口就来,全然不顾证据与否,本意打沐惜月个措手不及,不想却傻瓜至极。   她无语一笑,偏头看着他,“南安王,纵然您是王上,诽谤罪我们也会追究到底的。”   “是否诽谤,叫那侍卫出来便知。”他底气十足,不知哪来的勇气。   不等他们叫人,陈墨便主动上前一步,一板一眼地行礼,“参见皇上、皇后。”   等他站起来,南安王高声道,“大家看看他与皇上的脸。”   众人依言一来一回地看,景墨也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们观察,半晌仍然一片安静,大家不约而同地露出疑惑。   “南安王,您喝醉了。”有人看不下去,忙起来抓他的手。   他一把挥开,嚷嚷着,“难道不像吗?”   “……散了吧。”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认定他在胡言胡语。   “滴血认亲,敢吗?”他豪放地喊着。   不知昔日唯唯诺诺的人怎的突然如此英勇,景墨一口应下,沐惜月却难得有几分担心。   他们极为信任滴血认亲,万一景墨与陈墨的血型碰巧相同,又或者其中一方是O型,便会十分难办。   在下人准备好器皿开始前,沐惜月示意他们一人多滴一份,有备无患。   番邦王上使臣们上前观望,两人各自多准备一份后,陈墨便朝景墨其中一份滴了一滴。   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中,两滴血缓缓融合到一起,他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低呼。   “皇上,您还有什么说的?”南安王满脸得意。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只有惊讶吗   其他人的视线齐刷刷投过去,等着他的回应。   未料到这般结局的景墨也是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远处一直看戏的魏央赵雍眉尾扬了扬,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几位王爷没有出来真是可惜了。   “诸位稍安勿躁。”在他们炸开锅前,沐惜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抬起手,猛地划开一条口子,分别朝两人备份的碗里各滴了一滴,然而两碗都逐渐融合。   “这……”看傻眼的众人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猜测,“难道皇上、皇后和南安王有血缘关系?”   “非也。”还好没有翻车,她内心悄然松口气,这才简单解释,“每人的血并非完全意义的独一无二,大体可以分为四类,若两人血型一致,则可以融合。”   不知谁说了一句,“万一是你们三人真的有血缘关系呢?”   她好脾气地解答,“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彼此试一试,必然有可以融合及不可以融合的。”   有人抬手就开始尝试,试了一圈有两个可以与他血型融合在一起,而那两人他素未谋面,两人长相天差地别,祖上天南地北,完全没有联系可言。   这一人的侧面印证激发了其他人的兴趣,乐此不疲地尝试起来,被众人遗忘的南安王尴尬地站在最中间,左右四望。   气氛奇怪地活跃起来,大家沉浸在新知识里无法自拔,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无可奈何,但到底是将这一劫度过了。   然而这短暂的插曲并未扭转整场宴会的走势,等大家平静下来后,稍有权势的番邦王上便开始发言。   “乐蜀国一向为众人敬仰,但皇后无视先皇规矩,执意登堂入室,着实令人担忧。”他有理有据,沉稳地摆出自己的道理。   “我等效忠于强大果决的乐蜀国,而非连儿女情长都无法处理的国家。”这发言可谓犀利,打从心底瞧不起他二人。   发自肺腑的话纵然难听,却比南安王的阴阳怪气好很多,心中上有些不适的沐惜月强忍着疲惫,一字一句回道,“虽不知您嘴里‘儿女情长’为何物,但乐蜀国现状您有目共睹。”   她顿了顿,视线扫了其他番邦王上一圈,沉着稳重地,“诸位与乐蜀国的贸易线,是本宫处理朝政后的决策,你们觉得这贸易线是累赘?”   这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悄悄交头接耳,十分诧异。   “法令修订,亦是本宫协同大理寺刑部主持,诸位觉得新法不行?”她淡然追问,“据本宫所知,贸易线给诸位带来往常一半的增益,法令也让诸位更得民心,本宫所言可实?”   原先反对的人无一人站出来,她长叹一口气,与他们推心置腹,“辽安县一疫,皇上大病卧床,期间本宫对诸位王上的恩泽,不必再提,想必诸位心中有数。”   质疑她的业绩就是打他们自己的脸,最初说话的人一声不吭。   “诸位若是心有不满,大可提出,甚至脱离乐蜀国,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日后别再沾染乐蜀国布出的任何一条贸易线。”字句铿锵有力,不惧他们话里话外的威胁。   打算搞事的人彻底了无生息,之所以依附于乐蜀国,正是因他们自己国力不足,需得外援发展克敌。   现在还没长出翅膀就要离开生长的大树,结局可想而知。   在座的每个人背负着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存,岂敢轻易与乐蜀国割裂。   朝会鸦雀无声,众人沉默脸色难堪时,只有景墨嘴角带着微弱的笑意,在宽袖下握紧她的手,温暖的力量注入,瞬间抚平她的紧张。   “皇后所言极是。”有人带头,认错的声音便一声叠着一声。   沐惜月只是明明确确地告诉他们,现在并非对乐蜀国群起攻之的好时机,无人敢反对,亦无人敢再出声质疑。   “今日便到此为止。”朝会到这份上也没必要勉强进行下去,更何况不止这一天,放他们回去喘喘气,明日再议。   朝会结束,番邦王上们各自散开,临走时不忘一一与沐惜月二人道别。   头都快被压瘪的沐惜月立刻回到乾坤宫,不等如雪上手,自己便利落地拆起来,拆完后她长舒一口气,从镜子里看向如雪,“明日还需要戴吗?”   “不必。”如雪眼中有几分笑意,笑着笑着又有点笑不出来,朝会上的点点滴滴她可历历在目。   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沐惜月表情也弱了些,梳着头发,“无事,不用在意。”   “可是他们对您的误会绝不会因为您三两句话就停止。”如雪虽然看着天真,但也是经过后宫洗礼的人,人情世故看得太多。   “停止与否,与我无关,只要他们不敢明面表达足以。”她想得开明,并不想为这琐事费神。   如雪不再接话。   梳妆完毕,同样整理好的景墨大步走进来,如雪识趣退下,他径直走到她身后,与镜子里的她对视。   “心情还好吗?”他最关心的无非是她的生理心理。   “还可以。”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命人请南安王回去了。”他做事雷厉风行,且不畏惧他人说法,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她,她浮现微妙笑意,握住他搭在肩上的手,“随你,其他番邦反应如何?”   “不如何。”没有聚集的讨论,也没有四处打听,就老老实实待在住处。   “多派人盯着些,正是紧张的时候。”他的皇位未稳,若尧王在这期间动动歪脑筋,恐怕会使局势翻盘。   早就同步想到的人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你担心的我都安排好了,不是头饰重吗?我帮你揉一揉?”   她顺遂地躺在他的腿上,闭上眼,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忽而出声问,“今日血液相容那一刻,你是何想法?”   这件事似乎一直是他的心结。   “惊讶。”他回得很快。   “只有惊讶吗?”   “还有解脱。”血液相容的那一刻,他连在哪里安家都安排明白了。   她轻笑一声,睁开眼,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有我在,别想着‘解脱’二字。” 第四百四十五章 自然要负责到底   他浮上温柔笑意,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好。”   借着朝会的假期,两人难得放松,朝臣无奏折上本,剩下的半日都是他们的独处时间。   懒懒散散地靠在软榻上,正闲聊着日后计划,外面隐约传来交谈声。   “施公公,小桃跳河自尽了。”小公公对她们主仆之间的事略有耳闻,对是否直接告知皇后摇摆不定,只好先来过问施公公。   守门的人表情一顿,瞬间道,“这事不必告知皇后,尸体处理干净。”   “已经让人拖出去埋了。”小公公恭恭敬敬地回答,暗自庆幸还好提前请示了施公公。   “莫要声张,做下人的也不要多嘴。”施公公考虑周全,一一吩咐。   “什么事莫要声张?”话还没吩咐完,一道清朗声音传来,伴随微末笑意。   一老一少两位公公同时噤声,规规矩矩行礼,小公公正思索如何应答,施公公已然出声回禀,“下人投湖自尽,已经处理了。”   沐惜月微微蹙眉,怎么偏偏在朝会期间怪事频发,却因着是一条鲜活人命,才道,“妥善处理,若有家人,好生安置,调查清楚缘由。”   “是。”   待她回到殿内,小公公才犹疑确认,“这样没关系吗?”   “无妨。”   “这下人……是何处的?”去而复返的人冷不丁追问,越想越奇怪,后宫下人原本就少,她也认得七七八八,各人身世她虽不能一一知悉,却也不到逼不得已自尽的地步。   一枪回马枪打得施公公猝不及防,只好如实回答,“是小桃。”   她询问的神色顿住,静默良久才道,“人在哪儿?”   施公公看向身边人,小公公立刻出声,“埋在冷宫了。”   “有哪些人知道?”人分明送到宫外,转头出现在皇宫内,竟然还命丧于此,这林林总总不都是冲着她来的。   小公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皇后问你话呢。”   “都……都知道了……”他身子一抖,哆哆嗦嗦地,“当时情况突然,大家都吓了一跳,想救又不敢动手,越聚越多。”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淹死?”她声音平淡地接了一句。   小公公当即跪地求饶,哭喊得她一阵头大,摆手示意,“带本宫过去。”   里面闻声走出来的景墨简单了解前因后果后沉了沉脸,“我和你一起去。”   只是来通报消息,似乎无端惹怒了两位主子,小公公胆战心惊,一路过去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地带路。   冷宫从先皇驾崩后便萧索无人,满地枯枝落叶,无人收拾的寝殿大门满是蛛网,若非今日他提及,他们早就遗忘了这座宫殿的存在。   “就在那棵大树下。”小公公颤抖着手指着不远处一颗茁壮成长的大树,在万物凋零之际,这大树竟然还能有几分荫蔽处。   树下有一处新土刚填,想必便是小桃的尸首。   “她家人可安顿好了?”沐惜月并未走近,只是远远观望着,事已至此,她与小桃的情谊早就淡了。   “探子正快马加鞭。”施公公代为回答。   她注视许久才再度开口,“下人若是议论,便说她精神错乱,出现幻觉。”   生前没有拔除这个隐患,死后她不会重蹈覆辙。   满以为她会悲伤的景墨放下担心,站在她身后,对上施公公请示的视线,颔首,“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小公公带着任务离开,而彼时他二人并未想到下人的舆论焦点并非小桃自尽缘由。   这一出意外打断沐惜月的休息,随着时间推进,一晃到了晚膳时分。   按照规矩,晚宴摆在太和殿,一直在乾坤宫或养心殿用膳的沐惜月景墨纷纷嫌麻烦,便是过去路程都足够他们用完膳。   奈何这是大宴,他们身为东道主,也毫无违背之法。   抵达太和殿时诸位番邦王已有序入座,彼此谈天说地,几位王爷坐在一侧,今晚大宴,无朝臣参与。   两人一进场,武王便起身迎接,亲亲热热地与他们打招呼,成王也跟着颔首示意。   因着尧王未动,平王顺王也没有轻举妄动,平静观察着两位哥哥的一举一动,等尧王起身,他们才跟上去。   皇室的寒暄来往,番邦王都看在眼中,一番见面下来,对尧王格外注意。   “所谓一期一会,今日得聚与此,实乃荣幸,我敬诸位一杯。”最前面的番邦王主动道,斟满酒一饮而尽,为宴会开了个不错的头。   在座都是好酒之人,传杯弄盏,一时也无人纠结白日之事。   歌姬舞姬轮番上场,众人津津有味欣赏着,其中一人起身方便,片刻后寒着一张脸回来。   分外注意番邦王的沐惜月一眼觉察,低声吩咐如雪,“去看看怎么了。”   如雪应声离开,小碎步疾走到那人身边,与之交谈半晌后转身小跑着到台阶上,凑到沐惜月耳边,“他说见鬼了。”   “见鬼?”这大宴之日,容不得半点含糊,白日本就招致足够的不满。   “是,说在湖边见到的。”   再度听到“湖”这个字,她眼皮子跳了跳,“哪个湖?”   “太和殿外只有麓湖。”如雪老实巴交地回答。   沐惜月立刻叫来白日通禀的小公公,“小桃在哪里自尽?”   “麓湖。”   巧了不是。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敌暗我明,她心思再灵巧,也猜不到对方下一步的计划,只能先解决眼前事。   “随本宫瞧瞧。”她下定决心,亲自下台阶,含笑与其他番邦王擦肩,径直停在仍然一脸土色的人前,“可否带个路?”   那人十分抗拒,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犹豫半晌后起身带着她往外走。   与太和殿的热闹不同,夜幕盖下来的冬夜只有凛冽寒风,三个人沉默无声地往麓湖那边走,一直未出声的番邦王才道,“也许是我看错。”   “无妨,您在乐蜀国受惊,本宫自然要负责到底。”她态度温和,与先前嚣张逼人不同,透出坚定的力量,令人不自觉臣服。   番邦王多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带路,在即将到达凉亭时停住脚,回头看向她,指了指凉亭内的石凳,“便是这里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出什么事了   “您说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坐在这里?”沐惜月无丝毫惧意,一边问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他手指的地方坐下。   番邦王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点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但手脚满是鲜血,着实令人心生恐怖。”   鲜血?她低头看着地上,没有任何痕迹。   “也许是我醉意太浓,眼花了。”见她神色不动,他面子有些挂不住,憨憨地找借口。   “左右无事,本宫便等在这里,您先回大殿吧。”说着朝后面跟来的陈墨使个眼色,示意他护送番邦王回去。   番邦王在去与留之间挣扎,担心他人嘲笑他胆子抵不过一个女人,可原地踌躇一瞬后选择离开,“有劳皇后。”   沐惜月微笑颔首,等他离开后,凉亭内骤然沉默,只剩下一言不发的她与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如雪。   冬夜本就静谧,两人无声地等了许久,后者才犹犹豫豫地发问,“皇后,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既然有鬼,总不可能只出现一瞬,若是我们守不到,那位番邦王的话也就不攻自破。”正是关键时刻,她不会放过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两人融入夜色之中,静默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夜风吹得她们脸颊手腕发凉,惧冷的如雪搓搓手臂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陪她等着。   “若是乏了,你便先回去。”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沐惜月主动道,并不为难她。   如雪看了眼黑漆漆的小道,摇摇头,“奴婢守在您身边便好。”   又是小半刻过去,她气定神闲,没有丝毫不耐。   “唰唰——”树叶无声而动,两人瞬间机警起来,如雪下意识往沐惜月身边靠了靠,谨慎地注视着声源处。   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陈墨紧跟着出现在视野里,心提到嗓子眼的两人同时松口气,沐惜月眼里有几分失落。   “皇上命属下来接皇后。”这么长时间过去,景墨也算是沉得住气了。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了,她最后环顾一圈,起身拂去衣冠的灰尘,淡然道,“走吧。”   如雪如蒙大赦,忙不迭迈开小碎步跟在陈墨后面。   暗处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动向。   有所察觉的人瞥过去一眼,眼前却只有暗黑的丛林,她眼神微暗,在陈墨的示意下抬步离开。   回到大殿,众人桌上只剩糕点,王爷们已经与番邦王笑成一团,耿直爽快的武王博得不少好感,与早上的朝会相比,气氛可好了太多。   沐惜月稍稍安心,绕过热闹的人们,从偏门进去,心不在焉的人视线扫到她,眼底浓浓的担心划开,按捺不住主动过去接她。   下面的有心人佯作谈天,却将这境况尽收眼底,越发认为这沐惜月定然用了歪门邪道控制皇上。   作乐过后散场,没有特别毁坏气氛的事,大家看上去心情都不错,一一派了人护送,宫女们收拾着满殿狼藉,成王早早告别,平王顺王也借口早退,唯有武王尧王仍然留在大殿上。   “听说鲁王今日撞了鬼?”沐惜月正与武王寒暄,转身便听到尧王的问话。   “您的消息倒是灵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人冷冷回答,一旁的武王也变了脸。   他们的敌对厌恶不加丝毫掩饰,无所畏惧的人耸肩表示并不关心他们的态度,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倒不是我的消息灵通,只是方才闲聊,鲁王将这当笑话讲了。”   景墨揽过沐惜月的肩,直视着他的眼,语气冷漠疏离,“皇宫里奇闻轶事并不稀奇,若是当真,可就不符合尧王的性格了。”   “怎么说?”   “顾兴元贼人掌权时,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有见过?”那时的种种还历历在目,端仁贵妃可不是用这招害过沐惜月。   吃瘪的人笑意冷了几分,勉强弯起嘴角,“但愿如此。”   听出他话里有话,她眨了眨眼,转而与武王确认,“安排到各番邦的侍卫到位了吗?”   “到位了,今天就算天皇老子来也动不了他们。”他拍拍胸脯。   饶是得到这样的保证,她仍然有隐隐担忧。   她与景墨算是初入京城,不如尧王这种久待京城的人人脉广,更何况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担心对方会有他们意想不到的手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兵未来,水未漫,不必自己吓自己。”景墨依然是她的定心丸。   夜色更浓,雾色四起,两人回到乾坤宫,所幸直到就寝前都无人通禀,想来是无事发生。   怀着不安稳睡至天明,还未梳妆换衣,施公公便在外敲门,“启禀皇上、皇后,有急事上奏。”   “何事?”他们一边速度穿衣,一边扬声问道。   “鲁王……出事了。”   穿衣的手一顿,随后更加快速度,须臾后开门,沐惜月只是简单将头发挽起,眼中满是着急,“出什么事了?”   嘴里问着,脚已经自动往那边赶。   “清晨宫女唤他起床,谁知久久无人应,打开门发现他浑身惨白,呼吸微弱。”施公公不慌不忙地陈述。   还有呼吸就能救。秉承着如是想法,她脚步加快。   殿外已经围满了人,更多是各番邦王上,面上的镇定并未掩盖住他们眼底的慌张。   “皇后驾到——”先景墨一步到达的人穿过人堆,鲁王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眼珠不能移动,失去焦点,整个人处于半无意识状态。   她皱眉,迅速开始诊断。   只听闻皇后医术了得的番邦王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方面是不信任,另一方面是为了抓她的把柄。   这样的质疑眼神她见过太多,熟视无睹地继续手里的事,围观的人不知不觉靠得更近。   狭窄的空间氧气稀少,终于发现不对的人抬头,视线扫了一圈,清冷吩咐,“烦请各位为鲁王留出空间。”   有人欲张口辩驳,后脚跟来的景墨适时出声,“若你们不想谋害鲁王,便听皇后命令。”   到底不敢与他敌对,众人纷纷后退,老老实实守在门外,景墨也跟着退到外屋,坐下耐心等候。 第四百四十七章 他可有看清长相   虽然表面镇静自若,但景墨眼底深藏着担心与紧张,沐惜月的确医术了得,可上限所在,一时是未知数,万一这次救不回来……   “鲁王是中毒了。”这清朗声音如天降神兵,解除他所有的紧张,抬步赶过去。   沐惜月正扒拉着鲁王的嘴,再三确认后低声与景墨交流了几句,后者眼中闪过惊讶,“他们怕是不会赞同。”   “所以不要让他们知道。”她意已决,要救鲁王只有这一个办法,以毒攻毒。   “鲁王情况如何?”发问的人与鲁王交情不错。   “本宫已成竹在胸,诸位可回去静待佳音。”对上他,她立刻收起担心与不得已,信心满满地回答。   这些番邦王对医学都是个门外汉,留下来没有任何作用,既然她说有办法,他们等着便是,见不到活人再另当别论。   忽悠走他们并没费多大力气,接下来便是她一人的诊治时间,李太医闻言赶来帮忙,彻底没有景墨容身之地。   “好好守着,不得放任何人进来。”景墨临走前吩咐陈墨与如雪,本来还想叫老景头,无奈他要在御膳房监督,只好打消念头。   “是。”   因着这一出意外,当天的计划皆被打乱,番邦王被迫留在住处唠嗑转圈,景墨身为皇上自然一一慰问。   此刻无比庆幸提前强行送走南安王,若他在又要掀风起浪。   大家与景墨不熟,又顾及头日的流言蜚语,对他的态度也模棱两可,游离不定。   本来就只是走过程的人丝毫不在意,匆匆看完一圈后立即回到沐惜月身边,此刻她的治疗已经到了中后期。   她眉头舒展,表情平和,想来是救回来了。   他稍微松口气。   又过一个时辰,天色渐亮,沐惜月终于停下动作,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出意外,晚膳前能睁眼。”   还好保住了他的命,不然又是一条天大的把柄。   消息很快传送出去,番邦王们揪着的心此刻也稳稳落下,还不等晚膳,便纷纷去了鲁王屋中。   来往朝会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跌宕起伏,波折不断。   在众人的围观下,恢复脸色的鲁王眼睫动了动,缓缓睁眼,茫然四望,“我怎么……”   “您才刚醒,小心些。”沐惜月即刻提醒,他体内还有余毒,不可掉以轻心。   此时才掌握情况的人连连感谢,“多谢皇后救命之恩。”   “不必,现在您身体虚弱,不适合进食,还请忍耐些。”吩咐完她才转身收拾桌上的零零碎碎,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要水喝。   宫女忙端过去水,“哐当——”一声,水杯砸落在地,以为是宫女不小心,她率先转头道歉,“下人手脚不……”   话戛然而止,鲁王右手无力垂下,眼睛还大睁着,原先褪去的惨白迅速蔓延上来,干裂的嘴唇微张,似乎还有话堵在喉咙里。   送水的宫女吓得忙双膝下跪,连连磕头,“皇后明鉴,与奴婢无关,奴婢只是倒了茶壶里的水,谁知就……”   她没有理会,俯身捡起摔落在地的茶盏,沿着杯沿看了看,又伸手沾了一滴尝了尝,景墨甚至来不及阻止,惊恐地瞪着她。   “只是普通的水。”她偏头解释,示意他放宽心。   人群后的李太医恍然大悟似的,“是水与他体内余毒的反应。”   沐惜月微怔,只有这个解释,下意识看向景墨,她在诊断期间曾嘱托他去调查鲁王的饮食,后者怔忪片刻,眼神闪了闪,“他与其他番邦王皆是一般入食。”   番邦王面面相觑,主动自查,皆健康无比。   “会不会是那个女鬼!”有人高喊一句,一语惊醒四座,他们纷纷附和起来,她最担心的场面出现了。   人从来不会敬畏已知,倒是对荒唐的未知充满恐惧。   一旦开了这条口子,他们的怀疑便会接踵而至,不得不说背后之人下得一盘好棋。   悠悠众口最是难调,她只能极力稳住他们的心神,“诸位不要慌张,若真有女鬼,为何本宫还能将他救活?”   “也许您并未救活他。”这颗种子已经在他们心中生根,她的任何话都变为辩解。   “皇后,若我未记错,昨日有个宫女死在那湖中。”一声跟着一声,皆是声讨,她一时不知如何回驳。   她的默认愈发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声讨议论声更大,翻脸比翻书还快,哪里还有方才半分敬佩感激。   “诸位,此事朕会严加调查,你们请回吧。”保护沐惜月一直景墨的处事原则,沉着脸挡在她跟前,“不管是鬼神还是有人加害,朕一定还你们一个说法。”   继续堵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效果,做人要知好歹,他们还需要乐蜀国的支撑,只能交头接耳地离开。   “来人,为鲁王定做一副上好的棺材。”见她还在走神,他挑起大梁,有条不紊地吩咐,“灵体暂时安置在这里,陈墨你带人守着。”   陈墨难言地瞧了一眼鲁王的尸体,他毫无问题,只怕手下个别怂货不行。   “挑些你信任的。”景墨意味深长地添了句。   回神的沐惜月开口便问了一句,“定做棺椁需要多久。”   “最快两日。”   足够了,她敛下眼,再三叮嘱,“这两日务必看好他的尸体,除了本宫与皇上,谁都不能放进来,务必严防死守。”   她严肃的态度令陈墨不禁正色,郑重其事,“属下遵命。”   留下他,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沐惜月一言未发,景墨亦是没有主动开口。   “昨日你可看到什么踪迹?”快到乾坤宫,他到底主动询问。   “没有,不过肯定是人为。”她眉头微蹙,“也许我们可以从小桃查起。”   施公公门神似的站在门口,听到他们的交谈未动声色,在他们快走进去时才出声,“小五子说小桃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五子便是来通风报信的公公。   两人闻言顿住,退回去,“他可有看清长相?”   “描述不出来,但见到了能认识。”施公公早就提前打听好,躬身回答。   沐惜月神色一转,做出决定,“将他召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请问您有何疑问   小五子抖着身子进了乾坤宫,后悔自己那么一嘴告诉了施公公,不过想到鲁王无缘无故的死状,恐惧战胜他的畏缩。   “只有你看见了吗?”制定计划前须得弄明白所有细节,沐惜月仔细询问。   “是,奴才偶尔路过撞见,这才吓得回头找人,再回去的时候人已经围满了。”面对声名显赫的皇后,小五子哪里有半分撒谎的胆量,一五一十地转述。   她敛眉,“走吧。”   一行四人疾步往外,施公公密切关注着小五子的动向,担心他临阵脱逃,而景墨已经吩咐下去,将宫人都召集起来。   太和殿前广场,宫人们着急着慌地聚到一起,交头接耳猜测聚在这里的理由,当沐惜月出现在他们视线里时,宫人们脸色具是一变。   “人都在这儿了?”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她淡淡发问。   “是。”施公公毕恭毕敬地回答。   她沉吟着朝小五子颔首,后者会意垂首上前,一一看过去,绕了一个圈回来后对上她询问的眼神,心虚地摇头。   沐惜月眉头立刻蹙起,吓得他忙双膝跪地,哆嗦着求饶,“奴才的确没有看到。”   选择相信他的人转头与施公公再度核对,“确认人都在这里了?”   后者扫了眼下人们,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压低声音,“慈宁宫宫人还未过来。”   慈宁宫?   “请过来。”她略一思索,从善如流地吩咐。   施公公多看了她一眼,垂首离开。   不多时,慈宁宫宫人便被带来,不过寥寥十人,个个看上去低眉垂目,实际镇定自若,淡定有序。   规规矩矩地站在前排,等着沐惜月的吩咐。   “去看看吧。”她朝小五子道。   后者依言上前,因着她们都极懂规矩,遵循不与主子对视的原则,小五子只能偏着头一个个确认,最后停在一人前。   沐惜月立刻跟上,“她?”   “是。”   挥退其他人,单独留下嫌犯,那人不慌不忙,淡定双膝跪地,不卑不亢地,“不知奴婢犯了什么罪。”   “你姓甚名谁,前日在何处?”沐惜月直奔主题,目光没有离开她半分。   那人对答如流,“奴婢挽月,前日出宫替太皇太后采买,寅时出,申时归,申时后便在慈宁宫伺候。”   路径简单,倒是减少了她核对的麻烦,她“嗯”了一声,招手示意施公公,“请孟统领过来。”   施公公转身宣出去。   挽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垂着头看不出她的表情。   片刻后,孟津大步流星赶来,单膝跪下,“参见皇上、皇后。”   “免礼,”景墨跟着便问,“前日是谁负责皇宫巡逻?”   “正是属下。”   “那日可有谁出宫门。”   “当日除个朝宴大臣外,并无任何人进出。”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有注意小桃完全是有心人掩盖,但挽月是正儿八经地出宫采买,又有何避讳?   担心误伤,沐惜月再三确认,“你可确定无人进出?”   “千真万确。”   众人眼神转回到挽月身上,她厉声责问,“当日你到底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跪着的人岿然不动,一派寂静。   孟津觉出不对,上前推她一把,质问的话还梗在喉咙边,挽月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七窍出血,模样骇人。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小五子等胆小如鼠之人早就软了腿,见惯大场面的施公公也皱了皱眉,别开视线。   唯有沐惜月大步走到她身前,熟练地掰开她嘴边眼睛检查,其他人已经疏离下去,半刻钟后,她终于在挽月嘴里发现了一点药物粉末。   服毒自尽。她有些可笑,拿手帕小心裹好那点粉末以便研究,才又站起来吩咐着,“处理好。”   孟津立刻叫人来抬下去。   前脚才抬走,玖妃后脚就赶过来,与盖着白布的尸体擦身而过,“哀家听说皇后有事询问挽月,现在可问完了?”   说着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怔了怔,“挽月呢?”   “方才过去的就是。”沐惜月没有半分隐瞒,从头至尾交代一遍方才发生的事,末了才道,“虽不知挽月为何如此,但本宫会追究到底。”   先发制人,才能堵住玖妃可能的辩驳之词。   玖太后与她对视良久,缓缓道,“既是如此,挽月究竟犯下何事?”   “何不留个悬念?”她微微一笑,没有挑明。   “哀家拭目以待。”说完带着人款款离去。   挽月的自杀令好不容易才有的进展戛然而止,失望自然不可避免,但祸福相依,现在也有了新的切入点。   只是玖太后好端端地怎么会卷入到这起事件当中?   接二连三地有人丧命,即便刻意隐瞒消息,视线遍布的番邦王们或早或迟都得到了消息,私下里各自讨论。   “听说麓湖之前也自杀过几个宫女,不过那时先皇在世,皇后还只是一个太医。”   “那几个宫女自尽的原因是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沐惜月在哪儿,命案便在哪儿。   “听闻皇上对她百依百顺,莫非……”   自古以来,鬼神之说不断,大家嘴上未言,心中多少有几分相信。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还在研究玖太后的陈年旧事,之前种种都表明她对这个亲侄儿十分看好,尽管最初有些无法接受她的身份,但登基时仍然没有二意。   或许那些只是表明平静也说不定。   宫内只有慈宁宫宫人资历较老,她思索着,眼睛一亮,看了如雪一眼,后者被她看得背脊发毛,喏喏地,“皇后,请问您有何疑问?”   “你对玖妃印象如何?”沐惜月直白发问,想听听她的描述。   如雪歪着头想了想,“她对先皇后十分关心,总是会过来找她谈谈心,两人相处融洽。”   “还有呢?”   “她似乎很喜欢先皇后后厨的糕点,为人和善,不争不抢,还经常给先皇后出主意帮她赢得欢心。”陷入回忆中,她说起许多琐碎。   施公公试图插嘴让她说重点,被沐惜月伸手拦住,琐碎里才能听出更多细节。   半个时辰后,如雪口渴地补充了一杯水,陈墨在旁边道,“够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做做戏又有何不可   如雪不满地撅噘嘴,看向沐惜月,想让她给自己做做主,后者只是笑笑,随手又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可以了,你休息下吧。”   “是,奴婢告退。”她依言退下,陈墨也躬身退出去。   乾坤宫内只剩他们二人,景墨偏头问她,“听出什么了吗?”   “很多信息。”沐惜月自信回答,引得男人的疑惑蹙眉。   “是吗?我听到还挺正常的。”姐妹之间不就是这样吗,互相照拂,没有任何嫉妒攀比。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笑他过分天真,他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愈发不解。   “我大概知道了。”而她已经开始着手安排,马不停蹄地叫来陈墨,丢给景墨一句“回来再解释”便匆匆离去。   许久无人拜访的慈宁宫静谧无声,门口守着的侍卫温温柔柔,见到他们后也未多惊讶,垂眉进去通禀,片刻后回来,“玖太后宣你们进去。”   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她微笑颔首示意,跟着他走进去。   “难为皇后想起哀家。”还未进门,便听到她悠悠说了一句。   “是儿臣疏忽。”面子功夫谁都会,沐惜月恭敬垂首行礼,起身后看了一眼陈墨,后者立刻会意跟着行礼。   玖太后原本笑着的眼在望到他后迅速紧缩,眼底情绪复杂,别开视线,调整好表情,“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何事不妨直说。”   “太后言重,倒没有什么事,只是偶尔得知陈墨是您故人,故而带他来看看您罢了。”她故意周旋,顾左右而言他。   太后又不好赶人,只能顺着她的话,尴尬笑着,“哀家与陈墨也不过是因着姐姐的关系见了几面,何来故人一说。”   她越是撇清干系,嫌疑就越大,沐惜月故作信任,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儿臣冒犯,不过机缘巧合,陈墨见了先皇后最后一面,您难道不好奇先皇后说了什么吗?”   一听这话,玖太后脸色立刻变了,倏地看向他,语气急切,“她和你说什么了?”   “先皇后曾嘱咐属下莫要同任何人提及。”陈墨一板一眼地回答,同时偷瞄了沐惜月一眼,不知她为何要把自己推到刀尖上。   “连皇上皇后都不曾告知?”玖太后似乎放心了一些,追问了一句。   “是。”他肯定着。   沐惜月适时插话,“需要儿臣给二位时间叙旧吗?”   原先矢口否认的人此刻沉默下来,半晌后才道,“自从顾氏兵变后,的确鲜少与故人闲聊,难得有时间,陈墨若是不介意,不防与哀家聊聊。”   说着看向他,皇后也跟着看向他,承受着两个位高权重之人的眼神,陈墨压力山大,只得点头,眼中却满是为难。   他与玖太后,的确有段渊源,是并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识趣的沐惜月起身走到外面安静等着,半刻钟后,里面传来“哐”地一声,她惊讶地扬了扬眉尾,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又过半刻钟,门轰得打开,陈墨铁青着脸走出来,后面是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目送他离开。   她悠然跟上,走出慈宁宫后才出声询问,“发生什么了?”   一直毕恭毕敬的侍卫板着脸抿紧唇,一声不发,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情绪中。   耐心地等了一路,在到达乾坤宫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如果不是她,先皇后也不会命丧黄泉。”   这句话信息量巨大,挖到有趣信息的人嘴角微勾,进了乾坤宫才接着问,“此话怎讲?”   “先皇后原本是为了保护玖太后才会暴露在端仁贵妃的陷阱中,她本不该承受这些。”他越说拳头握得越紧,恨不能下一瞬就直接去找玖太后的麻烦。   斯人已逝,当初的真实情况,后人仅凭猜测无法全然定论,陈墨更是带着主观色彩,可信度不高。   尽管如此,他刚才应该也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在景墨的帮助下三人一同盘着之前的事,盘到最后证实了陈墨的说法,玖太后的确与先皇后之死脱不了干系。   意料之外的信息让她陷入混乱之中。   顾兴元与尧王已然令人头大,现在玖太后还要来趟一趟浑水,她的目的为何?既然不愿意景墨登基,先前为何要千请万请。   “查查慈宁宫近日的人员流动状况。”沉下心来,她开始安排吩咐,“将玖太后的宫人一一请过来。”   等她用最快速度安排好一切,景墨只是扬扬眉,侍卫领命而去,呼啦啦地一片窸窣声,乾坤宫内再度陷入安静。   “现在可以告诉我理由了吗。”耐心等待的人悠然开口,满是宠溺。   她长舒一口气,才娓娓道来,“如雪提到一件事,我觉得很有意思,先皇后做好了糕点邀请皇上品尝,在他到之前,玖太后以尝尝为名吃了大半,还自作主张赏赐给下人。”   “所以?”听上去是一个平平无奇且十分和睦的姐妹故事。   “那时陈墨也算下人之一,且皇上来时,只有他守在门口,你觉得呢?”她摇摇头,摸了摸他的脸,“你还是太天真了。”   他歪头,带着微妙笑意,“怎么说。”   “同为女人,面对心爱之人,怎么可能没有攀比心?玖太后便是再疼爱姐姐,触到皇上对她的偏爱,难道心里不会有想法?”她大发慈悲地一一给他解释。   “所以玖太后从一开始便对先皇后心怀芥蒂,既是如此,为何又要让我回来?”面对充满恨意之人的孩子,难为她能做出慈母模样。   这问先前也困惑着她,不过现在都有了答案,“如果不是你登基,她轻则发配皇陵,重则陪葬,做做戏又有何不可?”   得知事实的人良久无言,呆呆地望着地面,她不由得有些心疼。   虽然他嘴上诸多嫌弃,但心内仍然把玖太后当做自己亲人,不常去见她,关怀却时时刻刻送到,慈宁宫永远是皇宫里最舒适的地方。   而如今,却告诉他一切都只是利用。   “皇宫便是如此,吃一堑长一智,小小谎言,不必挂怀。”看出他神色落寞,沐惜月难免心疼,凑上去抱住他,低声安慰着。 第四百五十章 到底怎么回事   景墨一声不吭,任由她揽住自己,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并非心理脆弱之人,这种人也不足以他耿耿于怀,只是沐惜月的话让他认识到,如今的确是深入龙潭虎穴,心不狠无法前行。   “玖太后会不会与顾兴元暗中勾结?”回过神,他细细与她分析着。   “可能性不大。”早在回来路上她便考虑过这个可能,基于玖太后对顾兴元的厌恶,应当不会舍身。   “那就是尧王?”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   她敛眉,若是与尧王勾结倒也罢了,万一又牵扯出其他的势力,恐怕他们无法招架。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景墨反过来抱住她,细细安慰,“不管她和谁有什么计划,我们都能解决好的,一贯如此,不是吗?”   “嗯。”这话给了她莫名的信心,她微笑着点头。   当务之急仍然是弥漫在皇宫角角落落的流言,有人甚至已经开始猜测她是巫女,迷惑皇上,祸乱天下人。   “番邦王情况如何?”短时间内解决所有的流言的确不太可能,所以她打算先从客人开始,毕竟客人与他们来说只是客人,暂时不会纠缠到皇室纷争之中。   陈墨闻言一怔,脸上并不怎么乐观,在他们逼问的眼神下才回答道,“他们都谈您色变,已经完全被舆论左右。”   她敛眉,情况的确严峻,“将他们请到麓湖。”   澄清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打破它。   番邦王个个找借口不愿意去,陈墨只好传沐惜月的口谕,他们没有办法,只得答应。   大家聚集的时候正是酉时,冬日酉时天色已经微微黑了,朦胧天色里,番邦王紧紧贴在一起,默契地与沐惜月隔着最远的距离。   “今日请诸位过来,正是因最近流言盛行一事。”她说话也直白,直击要害,大家脸色果然一变,有些害怕。   她注视着他们的神情,眼神一收,“虽不知谣言如何描述我,但不管是何种谣言,都是时候将它打破了。”   他们只是看着她说,一副不信任的模样,多说无益,就是嘴巴说干了,他们也不会动摇,因此她收了话头,静静坐在凉亭之中。   夜幕将至,凛冽冬风一阵阵刮过来,安静等着的人们胳膊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皇后,若是玩笑,未免太过分了。”有人忍不住发言,眼前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她一声不吭,只静静等待。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灯火在辽阔夜色中也显得微不足道,相邻的人甚至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这实在是个冒险的计划,对方不上钩,并不能解除他们的怀疑;对手上钩,若是不能抓到先行,只会令他们更加恐慌。   陪在她身边的景墨悄悄握紧她的手,放缓呼吸同她等待着。   打更人报着子时已到,不知是不是错觉,刮在身上的风愈发冻人,番邦王们已经尽可能缩成一团,耳听八方眼观四路。   “唰——”这声音细微快速,在场屏息凝气的人却同时听到,跟着猛地回头,一片黑茫茫,没有任何影子。   这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的声音加剧了气氛的紧张感,他们越发大气不敢出,下意识看向凉亭内的沐惜月。   与他们的紧张恐惧截然相反,她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吹了吹,抿了一口,喟然道,“诸位,这寒冷深夜,一杯暖茶最是窝心。”   说完冲宫女努努下巴,示意她们给番邦王们上茶。   宫女立刻一拥而上,几乎一王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减淡了一些他们的恐惧,一直提着的心微微回落。   “啊——”尖叫声划破天际,禹王猛地倒在地上,身上洒满了滚烫的热茶,但他却丝毫顾不上,指着某处虚无,哆哆嗦嗦地,“鬼——鬼啊——”   出现了。   沐惜月放下茶盏,快步走过去,拨开慌乱的人群,蹲下身先是帮他将身上热茶拂去一些,嘴里同时问着,“什么模样,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她本来在给我倒茶,我一抬头就看到她灰白着一张脸,脸上都是错综的头发,还在对我笑……”他极尽可能地描述着。   “去追。”一边的陈墨孟津都听到了他的描述,自然明白该追谁,点个头立刻离开。   而禹王已经吓得昏过去,经检查无事后便让人把他抬回他的寝殿,还不忘请李太医过去帮忙。   等安排好这些,剩下的番邦王已经瑟瑟发抖,有的因惧生怒,指责着她,“皇后,您这一出是为了要我们的命吗?”   “莫要紧张,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沐惜月忙稳住人心,制止可能的骚乱。   一边的景墨也出声帮忙,“各位若是不满她的决策,便是与朕作对。”   这并非他第一次表现出无视一切的偏袒,早就习以为常的沐惜月和如雪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围观的番邦王却面面相觑,无声坐实了流言。   看向沐惜月的眼神越发怪异,怪异中还夹杂着怒气与不满。   只顾着抓到捣乱之人的她并未察觉,视线飞快搜索着可能的线索,瞥到一个白影从灌木丛中一闪而过,眼神一紧,“那边。”   立刻有两个侍卫追出去,其他人则原地待命。   见侍卫毫不害怕,番邦王或为了面子,或是真的镇定,面上害怕少了许多。   没多会,追出去的侍卫便回来,手里提溜着一个小身板的人,掀开她的头发,将她扔到沐惜月脚前,“回皇后,就是她。”   这身形有几分熟悉。   她没有多想,蹲下身抬起她的头,那人缓缓抬头,对视后饶是沐惜月瞳孔也震了震,反手摸上她的脉搏,有力跳动着,是个活生生的人。   “施公公。”她转头喊了一声,“挽月埋在何处?”   “回皇后,埋在冷宫。”   又是冷宫,“吩咐人去看看,带个仵作。”   “是。”   安排好后,她才审视着眼前脏兮兮的人,虽然脏,也能认出那张见过一次的脸,正是服毒自尽的挽月。   “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从实招来,我便饶你一命。”沐惜月冷声追问,封住她所有退路。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般人可能接受不来   听到她的话,景墨大步走上前,挡在她二人之间,害怕她会突然伤害沐惜月。   而挽月一声不吭,只盯着地面,担心她故技重施,沐惜月一把擒住她的下巴,趁她不注意迫使她打开口腔,眼睛却猛地紧缩。   她的口腔里空空如也。   拿了灯火照明,伤口还很新,看样子是才不久被割的,她一阵胆寒。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下这种死手,她可是血肉之躯。   掩下落寞眼神,她抿唇,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害你的人,你能指出来吗?”   “唔唔。”她发出不明的声音,摇着头,表情坚决,眼底却是哀伤。   看样子是打算护主护到底了。然而她这样,也让沐惜月无法忍心拷问,挥挥手示意侍卫将她拖下去。   侍卫连人带衣服拖走,兴许也是存了恻隐之心,拉她走时动作轻柔了些。   “还有其他人吗?”目前来看她应该只是一个幌子。   “没有。”   刚说完,方才去冷宫查看的侍卫回来,在她询问的眼神中回答,“尸首不在了。”   果然是一场骗局。   她看向挽月离开的方向,低声道,“看好她,别让任何人接近。”   虽然不能从她嘴里问出东西来,但可以引蛇出洞。   番邦王们看着眼前变故面面相觑,却到底明白了一件事——并没有鬼神,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因此紧张的神色放松些。   深夜寒冷,不适宜长久待在室外,有不少人在短暂犹豫后主动上前道歉,随后告辞,等人全部走光,麓湖只剩沐惜月与景墨。   后者望着空无一人的湖边,有些讶然,“这就好了?”   “但愿。”她没有那么乐观,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为了禹王的安全着想,她特意吩咐李太医彻夜守着他,半步不能离开,回乾坤宫前确认了一遍后才安心。   次日一早,她刚穿戴好,施公公便候在了外面,见她开门一顿,垂首道,“李太医请您过去。”   沐惜月眼皮子跳了跳,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疾步往那边赶。   禹王落脚的寝殿寂静无声,宫女奴才们都在外候着,她眉头皱得更紧,大步进屋,远远看到李太医坐在床边,正伸手探脉。   “怎么回事?”她愈发焦急,又担心惊动床上的人,只能低声发问。   “丑时禹王忽然全身发热,老朽降了两次温,但是温度越来越高。”他不疾不徐回答,尽可能交代清楚病症,说着站起身,让出位置。   沉默听着的人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只能紧急抢救。   后脚跟上的景墨极有默契地将人支开,留给她空间,自己则充当门神守在外面。半个时辰过去,紧闭的大门打开,他担心望过去。   与他对上视线的沐惜月眼神一顿,踏出一步,回神关好门,停了下,才转身道,“人没事,惊吓过度又受了风寒,已经控制住了。”   男人站在外面的石桌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听到她的话后眯了眯眼,眼底深沉,却未开口追问,只是点点头,“嗯。”   边上等着消息的宫女奴才同时松口气,若禹王出了事,他们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等了半刻,不见李太医出来,景墨看了一眼确认后才问,“李太医呢?”   “禹王情况尚不稳定,我让太医暂且盯着点。”她不紧不慢地回答,抬脚在他前面走,嘴里道,“其他番邦王应该等急了,你身为皇上可不能怠慢。”   他紧跟上去,犹豫半晌,话不对题地回答,“惜月,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便是你吧。”   说着看着她精致沉稳的背影,话里似乎有求证乞求。   她头也没回,轻快地回应,“那是自然,放心吧,我不会瞒你的。”   本以为朝会期间会轻松一些,没想到比日常更加繁忙,表面上这些番邦臣服于乐蜀国,但现在却要马不停蹄地每个人都伺候到位。   “你若是累了,可先回乾坤宫休息。”从一个番邦王寝殿里出来,余光瞥见她疲惫的神色,景墨出声劝道,眼底尽是关怀担忧。   “行。”沐惜月毫不犹豫地点头,仔细和他交代了其他番邦王的事后转身便往回走,衣角跟着她打了个旋儿,透出主人的急切。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离开,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墨并未主动插话,垂首等着他的指令。   而他只是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未发一言。   那边着急着慌离开的人走到拐角才想起来自己是否太过急切,不知景墨是否怀疑,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触到他的背影。   想到他对自己的全然信任,沐惜月既愧疚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能看最后结果能否安慰到他。   踏入不常去的寝宫,施公公早就候着,“皇后娘娘。”   “你也下去吧。”她要做的事,一般人可能接受不来。   “是。”他依言退下。   偌大的寝宫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走进里屋,床上的人进闭着眼,仿佛没有任何外界知觉。   环视一圈差施公公私下准备好的各种器皿,她挽起袖子,进行一个人的外科手术。   死后验尸都被视为不敬,更何况是活着时开刀见血,为了避免无谓的争论,她才决定暗自进行,就连景墨都瞒得死死的。   拜访完番邦王出来的景墨顿住脚,一双凌厉的凤眸看向陈墨,后者视线与他相触一瞬随即转开,跟着他往前走时才低声道,“皇后并不在寝宫。”   “嗯。”他只淡淡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   回到空无一人的乾坤宫内,宫女们噤声来往,施公公也在外面一言不发,每个人看上去似乎井井有条,畏惧着他的威严。   未在正位落座,他径直转身,“朕去御花园走走,任何人不得透露朕来过的消息。”   宫女们一抖,弱弱地应了,偷偷目送他走出大门。   冬日的御花园腊梅开得正浓,景墨无声穿梭在花丛中,脸却无意识一直皱着。   随侍左右的陈墨跟着他走了几条小道后终于开口,“需要属下调查皇后娘娘的去向吗?”   “不必。”他斩钉截铁回答。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一定会查明真相   陈墨收了眼神,没再说话。   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晃一个时辰,景墨才悠悠发话,“回去吧。”   算算时间,不管沐惜月去哪里都应该回乾坤宫了。   “是。”   二人再度回到乾坤宫中,一路上景墨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脚步异常缓慢,平日半刻钟的路程恨不能走上半个时辰。   打开门,他视线静静地扫了一圈,触到角落里正在看书的沐惜月后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迈开步子跨过去,“在看什么?”   “你回来了?”故作受惊的沐惜月抬头,见是他后眼里划开温柔笑意,放下手中的书,随口答道,“不过是些杂书,番邦王情况如何?”   “还算稳定,只要没有节外生枝,应该就过去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绕到桌子后面,坐下一把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蹭了蹭没说话。   她心中一惊,担心他看出什么来,摸了摸他的头,故作镇定,“难道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没有。”他有问必答,却没有解释自己的异样。   本就心虚的人更加慌乱,勉强笑着,抚了抚他的发,“还是番邦王又说什么了?”   “也没有。”   像极了小孩子闹脾气,她不免发笑,拍拍他的头,“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有点累。”他闷声道,头埋得更深,“惜月,我是你最信任的人吗?”   虽然在外他似乎叱咤风云,但沐惜月一直是他的安全感来源,若是最亲近的人有事瞒着他,那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沐惜月一怔,心中警铃拉响,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计划,她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与他对视,“你当然是我最信任的人,不必多想。”   她眼中满满的真挚说服了他,他情不自禁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嘴角,以作回应。   这件事暂时瞒了下来。   李太医仍然日日住在禹王房间,以养病为由,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而沐惜月则在暗处争分夺秒地抢救禹王。   景墨仿佛没有任何察觉,游走在个番邦王之间,稳定他们的心神。   这本该持续下去的平衡却在一个雨夜打破。   干燥的冬日已经很久没下过雨,这天景墨正与番邦王聊着天,屋外忽然惊雷阵阵,闪电划破夜空,照亮长夜。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自觉融入他们的对话里,有不少人感慨终于下雨,虽然潮湿,但缓解了干燥,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好事。   “近日甚少见到皇后,莫非介怀我们之前的话?”沐惜月毕竟是焦点所在,眼见着景墨孤身来了好几次,而国母却不怎么露面,他们终于忍不住发问。   “并非如此,惜月她本不是热爱交际之人,与其为难她,不如让她安静读书。”至今他仍然没有过问她撒谎的缘由,反而小心地替她收拾后路。   番邦王了然颔首,语气里多少有些羡慕之意,“皇上皇后真是情深意笃,当真羡煞旁人。”   “谬赞,朕与皇后……”   “皇上,夜深了,怎的还不回乾坤宫?”这道声音骤然响起时,景墨还以为出现了幻听,愣了一瞬,触到番邦王调侃的视线,才回过头,看到身后笑着的沐惜月。   烛火摇曳里她的笑介于虚幻与现实之中,他不自觉起身,眼中朦胧温柔,“这么晚了不休息来干嘛?”   声音柔得令身后番邦王具是一惊。   沐惜月抬头看着他的脸,一晃竟然好几天没有认真审视过他的脸了,好在手头事已经结束,可以多点时间陪在他身边。   “雷打得厉害,我担心你。”她轻声回答。   回到乾坤宫的她本打算安安静静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可随着雷电交加,她心中不安扩大,总担心他会出事,所以才冒雨赶来。   他垂头看了眼她打湿的裙角和布鞋,心揪紧,越发心疼,转头对已经看呆了的番邦王道,“时辰不早了,诸位也早些休息。”   “恕不远送。”他们也上道,立刻回答。   揽着她的腰身小心带她出去,宫女连忙打着伞上去。   番邦王目送他们离开,看到雨水打湿了景墨大半边肩,不由得感慨,“皇上未免太宠爱一个女人了。”   在他们眼中,女人不过是消遣之物,对一个女人保持新鲜感与发自肺腑的温柔是十分愚蠢的事,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无法理解。   “这皇后不会真的给他下了什么蛊吧。”有人默默发问。   “哼,不过是个魅惑人的玩意儿,有什么可高傲的。”说这话的人正坐在桌边,手里晃着一杯清酒,冷冷说完后一饮而尽。   其他番邦王面面相觑,没有人接话。   起先他们也这么认为,但随着与沐惜月接触的增多,逐渐发现这个人的发光之处,那些盲目的指责也就少了很多。   “唰——”一阵凉风刷地从门缝里穿过来,屋内蜡烛微微一晃便熄灭,整个屋子立刻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有人惊慌发问。   耳边一阵异动,“唰——”烛火又突然亮了起来,番邦王左右环顾,惊疑不定,一回头发现方才不屑皇后的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吴王?”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摇了摇他的肩。   而吴王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另一个人不放弃地上去扒拉他,往日轻松掰动的肩膀今日格外沉重,他费力一扒,吴王仰着头倒在地上,“哐”地一声,令他们几人同时后退。   捧着烛火靠近,在看清吴王脸后,几个人吓得无声尖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沐惜月跟着下人急匆匆赶过来,地上的吴王七窍流血,脸色苍白,与当初的鲁王如出一辙,一时激起千层浪,这消息很快在宫内传开,大家又开始人人自危。   “皇上、皇后,宫内怪事频繁,您身为国母,可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番邦王脸上已经有了怒气,本来只是出使一次,谁料竟然有搭上性命的危险,换谁谁会答应。   “诸位放心,朕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他立刻接话,不让他针对沐惜月,“皇后医术了得,一定会查明真相。” 第四百五十三章 皆被人利用   提到沐惜月,那番邦王眼神一暗,别开视线,似乎不太愿意听他说这话,避开她,“就不麻烦皇后费心救人,只需要搞清楚背后真相即可。”   “您这是什么意思。”景墨最见不得人质疑沐惜月,维护沐惜月已经是她的本能,当即反驳着。   那番邦王脸色更暗,干巴巴地回答,“皇上,乐蜀国是您的天下,不是皇后的天下,若世人知晓国家大事皆由一个妇人做主,我想百姓也不会依,您说呢?”   他们对沐惜月的轻蔑与不信任亦是留在血液里,若无事发生,可当不存在,一旦发生任何不利,沐惜月便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对此种状况她早有所料,因而回应还算平静,拦住动怒的景墨,有礼有距地回答,“您的顾虑本宫知悉,定然会还你们一个真相。”   重拳出击却打在棉花上,那番邦王咬紧后槽牙,到底一句话没说出来,冷着脸转过身。   吴王尸体安排在鲁王旁边,以便于对症观察。   好不容易歇下来的人不得已又开始陀螺似的转起来,鲁王身体已经冰冷,不过没有降下太多。   从太医院又抽调一个人过来给她打下手,这次彻底没有功夫回乾坤宫,就连午膳晚膳都是在殿外随意解决。   又过两日,她一个头两个大,没有任何线索。   缺乏测量仪器的时代着实不方便。   她眼珠子一转,解剖一下或许能发现意外惊喜,可这小太医未必有那个胆量。   如是想着,她看了他一眼,被瞥到的小太医脸色一紧,默默离她远了点,传闻这皇后十分血腥残忍,会直接剖人腹部。   注意到他的躲闪,心知征求他的同意还不如找个理由把他忽悠出去,短暂思索后敛起端庄笑容,“你先出去吧,一个时辰后过来。”   “是。”身为下人,就是要少说多做。   他关门出去候在门外,沐惜月拿出自己专门找人烧制的手术刀,利落动手。   外面的小太医本意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如传言一般,没能抑制住好奇心,偷偷凑上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没有看到人,却看到一层血迹,心中一惊,忙收回视线,犹豫片刻,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医德,思考再三,一把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正在仔细检查胃中残渣的人被这陡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看去发现是他后有几分无语,“把门关上。”   气势汹汹的小太医呆呆地“哦”了一声,转头关了门,回头时才真切见识到人被剖开后的样子。   恶心感一拥而上,他忍了又忍,等着沐惜月的解释。   “每个人的构造尽管略有不同,但大体都是这样。”反正他看见了,她索性就开始讲解,拓宽他的知识面。   大家都是学医之人,兴趣最终战胜了他的恐惧,他凑近一些仔细观察,沐惜月一边检查一边介绍,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还特意加了一句,“李太医也知道这些,你不必害怕。”   一听老师也都知道,他胆子更大,从被动倾听到主动提问,两人愉快地交谈起来。   鲜少见到如此感兴趣的太医,沐惜月的话匣子打开,介绍了许多现代医学的知识,小太医听得入迷,“听您的意思,您所掌握的与微臣正在学的是完全两套体系,可以相容吗?”   这问题使她顿了顿,的确是个好问题,“相容与否,全看个人,若你质疑将他们对立,那边是对立。”   小太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因着目前没有趁手的副手,这小太医觉悟还算不错,她便打算将他带在身边殷切教授。   “你叫什么?”   “微臣商姓,单名一个梓字。”商梓恭敬回答。   “不错,这几日便跟着本宫。”沐惜月满意点头。   差他看着两具尸体,自己则带了人打算去牢中探望一下挽月,挽月被关的这些日子,她除了私下积极救治禹王,也打听了不少关于挽月的事。   若是进展顺利,说不定她会说出幕后之人。   带着这样的期望到了地牢,地牢一片死寂,狱卒们昏昏欲睡,听到通报猛地打起精神,沐惜月走进去,多看了一眼眼中还有倦怠的人,随口问了一句,“站岗多久了?”   “回皇后,已经七个时辰了。”记得这么清楚,想来也是数着时间过的。   她默默点头,这站岗机制看来得换换。   挽月作为重点监视及保护对象被关押在地牢尽头,沐惜月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缩成一团的人,恻隐之心更重。   “挽月。”她轻声唤道。   角落里的人缓缓扭头,触到她的视线后又沉默转回去,充耳不闻。   “皇后和你说话呢,什么态度。”狱卒担心她迁怒自己,连忙吼了一声。   沐惜月抬手止住他的怒吼,蹲下身望着里头的人平静开口,“挽月,本宫知道你有难言之隐。”   她稍微动了动,没有回应。   “有任何困难,你大可与本宫直言,本宫一定竭尽全力提供援手。”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让她相信自己。   半晌,将自己包裹起来的人才转身远远与她对视,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实在猜不到她想表达什么。   沐惜月忙命人送上纸笔,她写写画画半刻才举起来给她看,“多谢皇上好意,奴婢心领。”   那就是不愿意开口,并未放弃的人干脆示意狱卒拿了把椅子来,好整以暇地坐下,悠然开口,“挽月,虽然本宫入宫迟,但你的事,本宫多少也听过一些。”   她微顿,犹疑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不信,她撑着下巴开启聊天模式,“挽月你是被玖妃收养的孤儿,对吗?”   挽月眼底讶然,无可否认地点头。   “玖妃待你如亲姐妹,你护着她,本宫理解。”她说话慢条斯理,却莫名充满说服力,“只是你可知道,现在你与玖妃,皆被人利用?”   此言一出,牢内之人眼底震动,如雪则快一步反应过来,看了周遭狱卒一眼,“你们去外面候着。”   狱卒哪敢听这皇室隐秘,连连告退,头都不敢回。   等人清空,沐惜月才接着道,“玖太后现在能安然待在她的位置上,全因景墨还是皇上。” 第四百五十四章 知道什么人做的吗   挽月垂下视线,神情动摇,盯着地面半晌没有声音。   “话已至此,本宫不妨直说,当初玖太后几番劝说皇上即位,你当真以为是怜惜先皇后,想保住她的子嗣?”她直来直往,旁人不敢说的话,她照说不误。   挽月一声不吭,眼睛越黏在她的身上,等着她的下文。   “你可知当初没有入慈宁宫的妃子都如何了?”她有足够的时间和她话家常聊八卦。   “额……”她发出微弱的回应。   沐惜月歪着头,满面天真,“那些人要么陪葬,要么守皇陵,像玖太后如此自在的,只她一人。”   这是公认的事实,挽月身为玖太后的随侍,这些不应不知道,只不过她自封耳目,不愿细究罢了。   “眼下种种,无非是为了将皇上赶下台。挽月岂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说起理来一套一套,说得挽月神情忧虑,半晌后终于拿起纸笔,垂头飞快地写下什么。   写完后拿起来给她看,“此乃玖太后的考虑,奴婢不过照做罢了。”   “所以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玖太后陷入泥泞?”早在来之前她便设想了许多回答,这话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游刃有余地反驳。   一心护主的人果然沉默下来,盯着地面沉思半晌,见她一动不动,她果断起身,声音放柔一些,“你慢慢思考,明日本宫来听你的答复。”   走出地牢大门,她回头吩咐狱卒,“若她掉一根毫毛,本宫拿你是问。”   “是。”狱卒畏畏缩缩地应着。   担心他看不住,沐惜月再三思忖下决定叫来孟津,并未多言,只简单下了命令,“看住挽月,任何人不得接近。”   孟津拱手应了。   处理完地牢这边的事,再回到乾坤宫,景墨正皱着脸,眼神晦暗,嘴唇紧抿,无言搓着一张布满笔墨的纸。   她看了施公公一眼,没得到有效信息后决定自己求证,走上前,“朝臣奏折?”   “不是。”他回着,将纸递给她,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打开从头到尾仔细审阅,纸张写着的都是略有印象的姓名,只是她一时想不起何时见过。   “这是谁送过来的?”先弄清来着善恶再深究背后目的,是沐惜月一贯做法,曾几何时还被老景头嘲笑过太天真,毕竟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   “不知,施公公说一回头便看到在地上了。”他沉声答,见她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提醒着,“这上面的人名都是无名村村民。”   一句话惊得她愕然与他对视,迟疑追问,“此事只有我你与武王、两个随侍知晓,旁人如何得知?”   “有可能从一开始他们就派人盯着我们的行踪。”本以为一切顺利,未想到这时候杀出这么一个人来,又是在这紧张的氛围里,着实令人担忧。   沐惜月收起忧虑,拿着纸张坐下细细研究,笔迹工整陌生,纸张是随处可见的宣纸,笔墨是寻常砚墨,根本无从查起。   对方十分谨慎,“除了这纸张,可还有别的?”   “没有。”番邦王尚且还诸多怀疑,此刻若是爆出他们私自处理大批百姓的事,那些人才不会追究其中缘由。   垂眉思忖片刻,沐惜月掀起眼皮做出决定,“我们不要理会,权当没见过,以不变应万变。”万一对方是诈,岂不是上了当。   “好。”景墨顺遂答应,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最近也小心些,我担心尧王气急败坏拿你开刀。”   看尧王这架势,是打算利用番邦王来朝搞一波事,削弱他的权力,动摇他的统治,尽管在他们意料之中,但他的手段未免太过绵绵不绝。   “挽月那边我去谈过了,明日应该能听到回答。”两人交换着信息,在他出声前抢先道,“孟津亲自保护,不必担忧。”   打算说话的人这才闭嘴点头,眼底露出欣赏,到底没有追问她每日凭空消失的时间的去向,顺着她的态度开始讨论下一步怎么走。   当务之急仍然是从挽月口中挖出幕后布局之人的大体计划,她既然是玖太后的随侍,对玖太后的打算应该了如指掌。   一个提心吊胆但风平浪静的夜晚过去,次日一早,才刚鸡鸣,沐惜月便迫不及待地早起梳洗,不等景墨陪同,便带着如雪和陈墨匆匆往地牢中赶。   天色微亮,狱卒们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她实在无奈,暂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带着人直奔尽头,却见狱卒慌慌张张,眼神躲闪。   她心一沉,眼皮跳动,有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狱卒行礼,哆哆嗦嗦地想说点什么,又迟迟无法组织措辞。   心急的沐惜月一把推开她,看到依然缩在角落里的挽月稍微松口气,这气还没回过去,她眼神紧缩,触到地面上斑驳的血迹。   “昨日有人对她用刑?”她转头厉声质问。   “回皇后娘娘,无人对她用刑。”狱卒连忙回答,吓得说话都流畅了些。   “血迹为何?”挽月分明被她说动,怎么可能自残。   狱卒支支吾吾地又说不出来话,半晌才道,“奴才不知,尽早交班时便看到了这血迹。”   难怪方才畏畏缩缩。   “检查过了吗?”   “没有。”   “打开门。”沐惜月惜字如金,语气森寒,已经不愿多费口舌。   “挽月。”她唤了一声,而面前的人动都不动,哪怕她已经在她身后,仍然毫无察觉。   她甚觉奇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挽月一抖,猛地回头同时避开她,拼命往墙上贴,恨不能与墙面融为一体。   直到她转过脸来,沐惜月才注意到她满脸血迹,而血迹源头,是她的耳朵。   大骇下她强硬伸手扶住她的脸,上下一一观察,试探着又喊了一句,“挽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而挽月只是任由她捧着脸,呆呆地看着她,神情可怜,看来是被人废了耳朵,这种情况,神仙下凡恐怕都救不回来。   她招手示意狱卒将纸笔送上来,写下一行字递过去,挽月探头看了眼,摇摇头,告诉她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沐惜月只好再写下“知道什么人做的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可惜跟错人了   仍然只得到摇头的回答。   “关于昨天的对话,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她再度发问。   挽月只盯着那纸发呆,以为她要回了,她连忙把纸笔塞到她手中,却发现她迟迟不接,沐惜月眉头蹙起,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正在此时,挽月无力地抬了抬胳膊,起先她还没懂什么意思,随着她几次动作后,终于露出袖子里无力耷拉着的手。   鲜血刚干涸,双手手筋皆被挑断。   她呼吸一窒,怒火与心疼卡在心头,逐渐咬紧牙,声音幽冷,问在外无措站着的狱卒,“昨日值班的狱卒都招来。”   “是……是。”狱卒领了命急急忙忙离开,生怕她下一秒直接要了他的命。   没有了听力,不会说话,如今连写也做不到,不如直接喂一颗药解脱她,何必要如此折磨?沐惜月气得手抖,看向脸色平静,仅仅眼底有害怕的挽月,愈发心疼。   “手我可以试试。”并非出于安慰,她是认真打算挽救她的双手。   挽月看了眼纸张,只苦笑着摇摇头,想了想,低头用嘴叼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劳您费心,不必。”   她看了那歪扭字体良久,实在无法追问,最终放下纸笔,冷着脸起身走到外面,狱卒已经聚集完毕,个个垂着头不敢看她。   看来人人都知道挽月出了问题,却无一人主动反馈。   “谁最先发现的?”她开口并非责问,只是揪出源头。   这致命问题谁敢胡乱应和,面面相觑不敢站出来,沐惜月好脾气地一一看过去,面上甚至还挂着微弱笑意,“各位与本宫素不相识,本宫也不是凶残之辈,坦白从宽。”   有几个狱卒互相看了一会儿,站出来道,“我们三个是最先发现的。”   “哦?怎么回事?”她的笑容敛起,正色询问。   方才发话的人这才一一道来,“昨日奴才们正在巡逻,突然发生暴乱,等我们镇压完暴乱再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为何不第一时间回禀?”   问到这问题,他们就又不说话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沐惜月亦不再问,返回去询问暴乱的事,弄清楚是哪几个牢房后想都没想,直接下令,“每人罪加一等。”   狱卒惊讶地睁大眼,迟疑道,“有人再罪加一等就是死刑了。”   “那边死刑。”   她的果决令狱卒真正害怕起来,越发逃避责任,而可能背锅的人则迅速站出来为自己洗白,一来二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孟津的亲信孙校。   此人是孟津的得力助手,上次去辽安县他亦是帮了大忙,如此左膀右臂,做这种事的动机为何。   正想着,收到消息的孙校姗姗来迟,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卖的人满脸忠心地行礼,听到“平身”后才道,“不知皇后着急召属下来有何要事?”   “昨日地牢安防可是你负责?”沐惜月也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询问。   “正是属下。”   “那暴乱之时,你在何处?”不留丝毫情面的追问打得孙校猝不及防,下意识看了旁边刻意避开眼神的狱卒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彼时属下正在切断地牢后路,以防他们逃跑。”回答得倒是振振有词,沐惜月毫无波动地听着他的诡辩。   在他说完后了然点头,看似信了,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地牢后门一直有重兵把守,可未见过你的身影。”   孙校一顿,愕然之中带着恼怒,对峙中他拔刀愤然而起,直劈向沐惜月,她惊得倒退两步,陈墨已经冲向前方,挡住他来势汹汹的大刀。   一个回合间,两人已交手数招,边上只顾着看的狱卒才回过身,一拥而上,将孙校控制在长剑下。   孙校一个回身,从桎梏中脱身而出,打算脚踩轻功离开是非之地,谁知道才飞上屋檐,凭空蹿出一个人影,一脚将他扫下去。   重重摔在地上的人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不甘地看向缓缓降落的人。   “大胆逆贼,还敢跑?”来着正是想进宫探望探望皇兄皇嫂的武王,尽管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逃跑便反射性地按住。   此刻停下来才发现是熟面孔,有几分讶异,转头问沐惜月,“他犯了什么罪?”   “犯了卖国通敌的罪。”她冷冷回答,将地牢中的事一一道出,听得武王直皱眉,不理解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   “你可是孟津的部下,怎么会如此是非不分?”他不免痛惜,禁卫军的人都是精英,精英尚且靠不住,那谁还靠得住。   孙校冷哼一声,没哟回答他的问题,“呸”了一声,“要杀要剐随你便,不必假惺惺。”   真情实感被说成假惺惺,武王的脸也黑了下来,上前便是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寒声,“谁派你来的?”   他咬紧唇不说话,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   武王也不介意,说话间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本王有一万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劝你最好乖一点。”   旁观的沐惜月并未出声劝解,她的手段对常人来说或许残忍,但对身经百战的孙校来说不过是点皮毛,根本没有任何威慑。   这也是他毫不惧怕她的原因,武王的出现倒是恰到好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沐惜月,请示了下,得到她的颔首赞同后凶巴巴地吩咐,“押他进来。”   地牢审讯室里两面墙上都是滴着血的刑具,将人绑在椅子上后,武王还好意出声提醒,“皇嫂,您先往后稍稍。”   “不必,我想亲耳听他的回答。”她拒绝离开,表示自己可以。   介于画面血腥,陈墨拉着如雪离开,其他狱卒亦是偷偷摸摸溜走。   触到孙校眼底的轻蔑,武王微微皱眉,有些好笑地发问,“难道你以为本王要用那些来对付你?”不等他回答,他接着道,“放心,本王用不着那些。”   沐惜月抱臂站在角落,听着骨头一节节碎掉的清脆声,孙校脸都皱成一团,嘴角都咬出了血,却还是一声不吭。   的确是硬汉,有骨气,可惜跟错人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有话不妨直说   长达半个时辰的折磨,沐惜月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看着他从一个完整的人逐渐支离破碎,意识已然模糊,意志却仍然坚强。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的确做了罪不可赦的事,让这些反对者即便死都义无反顾。   孙校终于昏过去,武王二话不说让人用冷水泼醒他,打算继续时,她伸手拦住他,低声道,“我来吧。”   武王不太相信似的,“皇嫂,这脏活儿还是我来吧。”   “不,我不折磨他。”她没有过多解释,催着他出去洗洗手休息下,自己则留在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   此刻孙校已经清醒许多,与她遥遥对视半晌,忽的嗤笑着,“怎么,拿我没办法了,现在打算给一颗枣?”   他在孟津身边当值,想必见惯了这样的手段,也没觉得多稀奇。   但沐惜月并非这样的打算,她双手交叠,悠悠走到他跟前,“孙副统领,你是孟统领的心腹,也是他的左膀右臂,难道是他授意你?”   提到孟津,他神色稍微缓和,立刻否认,“莫要血口喷人,此事与孟大人无关。”   “与他无关?恕本宫直言,这四个字可没有任何说服力。”她淡笑着反驳,在他惊慌的眼神中好整以暇,“看来得问问孟津平日里都在教你些什么,竟然欺君犯上都会了。”   “巫女,你有事冲着我来,何必牵扯无辜之人。”踩到他的底线,孙校终于无法再维持淡定,怒吼着。   她笑容更甚,歪着头,默默使出激将法,“本宫乃是一国之后,做事何须经过你的同意?”说完冲外面高声道,“请孟统领过来。”   想必孟津有要事缠身,不然也不会让孙校在这里代替他值班,对这里发生的事自然一无所知。   这时才真正慌乱起来的孙校挣扎着要阻止她的行为,高声叫喊着,“巫女,你难道还皇上一个还不够吗?蛊惑了武王还不够吗?”   听着他一口一个“巫女”,沐惜月着实有些好笑,咄咄逼人地追问,“你说我是巫女,可有证据?还是仅凭道听途说以及没有任何逻辑的推测?”   本意并不想与他发生无用的争吵,但这些混淆是非的言论让人气愤不已。   孙校被她问得懵了一瞬,随后强硬道,“若非你从中作梗,皇上武王怎么会唯你马首是瞻,说一不二?”   “这是他们个人选择。”这都怪到她身上,她也实在无法了。   “还不是受了你的蛊惑。”而孙校像被洗脑了一样,一口一个受了她的蛊惑。   “既是如此,为何你如此清醒?难道是因为众人皆醉你独醒?孙副统领,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她毫不留情地戳穿,“若我真的巫女,你还有和我理论的份儿?”   口舌之争,孙校一个武人自然说不过,哑口无言地望着她,随后冷笑一声,“是与否又有何干,事已至此,孙某无话可说。”   看来是破罐子破摔了。   “孙副统领,难道你没有家人吗?”家人永远是一个人的软肋之一,她也只是猜测发问,但看到他脸色变化后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嘴硬地反驳她,“与你何干?”   “当然与本宫有关。”她朗朗道,“若孙副统领是因为家人被威胁,本宫可出手相救。”   “若我不是呢?”   “那就不好意思了。”她歪着头一派天真,透着狭小窗户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景墨应当得知这边情况,就算她不说,他也能想到这一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两难的孙校沉默一会儿,自暴自弃,没有再搭话的打算,直视着她,“动手吧。”   “可惜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他执意求死,她也不再心怀怜悯,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波澜不惊,“你现在身体眼中受损,便是我不动手,你也活不出两日。”   闻言他苦笑一声,倒是多了解脱,望着她,半晌才道,“皇后又何必费心与我说这些的,便是你治愈我的伤口,我也不会告诉谁是幕后指使。”   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她寒着脸往外走,关门的瞬间听到他飞快地说了一句,“若想要皇位稳固,为何您不出面认罪?”   认罪?呵,天大的笑话。   “本宫何罪之有。”不是问话,只是普通的陈述。   她大手一挥关上门,也将他关在黑暗之中。   看来的确是有人觊觎皇位,且深知她与景墨渊源,以她为切入点,逼她主动退让。   “孙校家人已被转移。”刚出去,一直等着的景墨便率先道。   “嗯,孟津呢?”   “他在外面,似乎很自责。”景墨一边说着一边暗示她等会说话轻点,不要给人太大压力,若这当口再丧失一个大统领,着实不妙。   她扫他一眼,握了他的手一下,跨步走出去。   孟津正焦急踱步,看到她出来三两步上去,低声道,“怎么回事?”   “你的部下逆反,毁了本宫唯一证人。”正窝火的人就没想过语气轻柔,在景墨诧异的眼神中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此举亦是给孟津施压,他身为孙校最亲近的上司,应当注意到他的异样。   果不其然,他脸上立刻涌现出后悔与自责,四下看了一眼,喃喃道,“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发现,和他聊一聊也许……”   听出他话中有话,沐惜月心内一喜,面上不动声色,听着他继续道,“前几日他一直欲言又止,我以为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便会主动告知,谁知发展成这样。”   “孟统领,有话不妨直说。”   “不久前他曾私下找到属下,说想回家一趟,但那时宫中正风声鹤唳,实在拔不开人手,属下便劝他再等等,之后再也无话。”他如实陈述着,基本坐实孙校家人被绑架的信息。   她抿唇,追问道,“那时他还有什么行为异常?”   “经常深夜一人出去,但不知目的。”此刻那些微弱的改变都成了异样,他仔细回想着。   “可有和谁走得近?”   孟津细数与他来往的人,沐惜月一一记下,回头与景墨对视一眼,此刻后者眼中惊讶转为笑意。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毫不介意   才从孟津口中得到消息,下一瞬便将任务仔细安排出去,效率之快,围观之人无不折服,等她吩咐完了,孟津才上前低声道,“皇后,属下可见他一面吗?”   沐惜月与他对视,触到他眼中请求,念及他与孙校的将帅情,点头同意。   说不定孙校会说出不愿和她说的话。   他进去探望,她则再度返回地牢查看挽月状况,牢房角落里的人一脸漠然,仿佛习惯了伤痛,因着她丧失听力,狱卒直接打开了门,以便她们交流。   “是孙校吗?”沐惜月在白纸上写下这句问话。   挽月看清后脸色一僵,剧烈摇头否认,眼中满是惊恐害怕,拼命挣扎着往后缩,间接证实她的猜测。   “你好好养伤,本宫会治好你。”她下定决心医治她,只是相关器械还在禹王那儿,便起身往外。   如雪亦步亦趋跟上,询问,“回乾坤宫吗?”   “不,安宁宫。”那是秘密安置禹王的地方,因着她对外宣称禹王一切安好,所以截至目前番邦王的不满还只是小面积地聚集,没有爆发。   好在禹王在她的抢救下正在逐步恢复,再抓紧时间弄清鲁王的死亡真因,届时他们便无话可说,还能扳倒觊觎之人。   既是危机,也是转机。   安宁宫里外无人,如雪打开大门,沐惜月扫了眼身后确认无人跟踪才走进去,屋檐上悄然跳下两个人将大门关好。   虽无人居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没进里屋,便听到禹王的询问,“可是皇后娘娘?”   “今日状况还好吗?”她带着些微笑意凑上前,熟练检查着他的状态。   禹王满面感激,“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后出手相救。”   “禹王既是在乐蜀国做客,这本是本宫分内之事。”两人寒暄半刻,气氛融洽。   给他用完药后,他放下碗,面色迟疑,欲言又止,触到他的神情,沐惜月敛起笑,正色,“禹王有何疑问不妨直言。”   “他们还好吗?”他是命硬逃过一劫,不代表外面的人安然无恙,纵然对沐惜月印象不错,但仍然担心宫内的奇怪气氛。   吴王的事他并不知晓,她笑容一顿,短暂纠结后缓缓回答,“番邦王都在等着您康复,您大可放心。”   她的话安慰了他一些,他舒缓点头,这才又和她聊起其他来。   与此同时,乾坤宫内,景墨正一板一眼地听着孟津的回禀,良久才默然开口追问,“他当真这么说?”   “是,只可惜属下并未来得及听完,他便……”说到这,他脸上浮现悲恸,不愿回想令人难过的那一幕。   “朕知道了。”他沉声回答,转身示意他离开。   可孟津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咬牙大着胆子补充,“属下知您与皇后伉俪情深,可这事非同小可,饶是皇后,也不该恣意妄为。”   “朕有分寸,你下去吧。”景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发言,略显粗鲁地下了逐客令。   他哪敢违抗圣意,剩下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不甘地咽了回去。   丝毫不知的沐惜月看望完禹王,又去了鲁王吴王那儿,商梓正忙里忙外,手上满是鲜血。   “研究出什么了吗?”她很是欣慰,骤然发声,惊得商梓回头望着她,随后才释然一笑。   “两人的食物残渣没有一处相同,但是毒是一样的。”他一五一十上报,分析着两具尸体的死因死状。   她听得连连点头,所以很可能是无意中喝了什么才中毒,只是递到番邦王手中的酒都是宫女亲自斟倒,朝会期间来来往往这么多宫女,要一一排除实在是件麻烦事。   正在和商梓研究各种可能,外面传来焦急的脚步声,随即听到施公公的唤声,“皇后,皇上召您过去。”   她一怔,望向声源,脸色微变,心中隐隐不安。   景墨极少主动叫她,正常棘手的事他能完美消化解决。   越想越不安,她眉头紧紧皱起,回乾坤宫路上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皇上可有说是为何?”   “没有。”施公公垂首恭恭敬敬地回答,却说不出理由。   连他也讳莫如深,沐惜月直觉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脚步越发匆忙。   往日热闹的乾坤宫今天安安静静,来往宫女一声不吭,多余的脚步声都不肯漏一下,景墨正坐在桌边,神情肃穆,手里捏着一张纸。   等她走近瞥了一眼,才发现是上次不明来历的名单,难道和无名村村民有关。   “景墨发生什么了?”她放柔声音问道。   他一时没有回话,静默半晌才悠悠发问,“无名村每个村民都有罪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沐惜月满头问号,在他身边坐下,握上他青筋暴起的手,声音更柔,“有人说了什么?”   到这份上,他才说到正题,“孙校家人并非被绑架威胁,而是死了。”   她脸色一僵,隐约猜到事情真相,却不愿意相信,勉强笑着,“找到尸体了吗?”   “尸体就在那堆无名村村民中间。”他们鲜少发生争执,她设想过各种争执的原因和时间,却没有料到来得这么快。   听出他话中的失落埋怨,本就疲于两头奔忙的人脸色也难看起来,干巴巴地回问,“你现在是在怪罪我?”   “我怎么会怪罪你,我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做法是对是错。”他连忙安抚她,但脸色仍然不好,避开她的视线,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说到底还是在怪她,怪她激进,怪她不分青红皂白。   既然如此,她也不防把话说死,“皇室纷争向来只有你死我活,我不会留任何一个威胁到你安全的人,你若要怨,便怨我吧。”   景墨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边尽管失望,却还暗自抱着期望的人等了半晌只等到沉默,失望地开口,“我去调查吴王鲁王死因,你要逮捕我或者为无名村伸冤,我毫不介意。”   说完果断起身,在如雪惊讶的目光中大步往外走,他的挽留停在嘴边,滚了两圈又吞回去,盯着桌案上的名单发呆,乾坤宫内一片死寂。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可以饶我一命吗   几乎属于赌气出走的沐惜月在黑压压的天色下漫无目的行走,没有方向,也不知该去何处,如雪默然跟在她身后,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穿过御花园,径直来了养心殿,许久没有在这里停驻,但殿内倒是干净如初。   未料到她的突然造访,宫女们吓得立刻行礼,解释散漫缘由,没有心思管这细枝末节的人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独自在养心殿坐了半晌,想到无名村村民,沐惜月心中到底有几分不适。   难道里面真的有无辜之人吗?   思及此,她反手拿出陈墨呈上的证据,一一翻看核对,确认留下的村民无一人无辜,这才心安不少,一窜人名中,她的视线定在一个名字上——孙凌。   没猜错他就应该是孙校家人,往下看他一门四人,男女老少皆有与宫中递消息的历史,最近一次还是半月前。   等等。她翻证据的手顿住,半月前,彼时顾兴元已然离京,尧王正被监视,未收到任何消息,那他的消息是递给了宫中的谁。   意识到不对劲,她又往下翻了翻,查找相关细节,在看到某句话后面露惊疑,迅速起身,吓了如雪一跳。   “皇后?”她小心询问。   “去乾坤宫。”得赶快告诉景墨才行,这想法刚冒出来,她的脚步一顿,眼神一转,失落一闪而过,改口道,“去安宁宫。”   若这是一个圈套,那禹王现在十分危险。   紧赶慢赶到了安宁宫,宫外横七竖八躺了一片,皆是身着盔甲的侍卫,她大骇,跨过晕倒的人大步往里赶。   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个隐隐约约的男声,似乎正挣扎求救。   糟糕。她抽出袖间匕首,警惕地走过去。   门关得紧紧的,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先透过窗户看看里面情况,才拨开一条小缝隙,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情况,后颈一痛,意识迅速流逝,软倒在地。   头有点重,后颈有些疼,沐惜月缓缓恢复意识,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随后猛地睁大眼,背脊挺直,打量周围一圈,确认自己仍在安宁宫内。   她低头看了眼能自由活动的双手,不由莫名其妙,若是被人发现,她现在应该是被五花大绑才是。   起身往外走,耳朵搜寻着可疑的声音,正小心试探着,门“哐”地一声被打开,迎面是一个士兵,骤然与她对上视线,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掌拍在那士兵地后脑勺上,紧接着便听到熟悉的责骂声,“愣着干什么,看到皇后不行礼?”   “属下参见皇后,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皇后恕罪。”那士兵吓得一抖,忙单膝跪地道。   比起他的话,沐惜月对武王的出现更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这里干什么?”   “皇嫂,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禹王现在可就是尸体一具了。”武王笑嘻嘻地回答,对没有听到夸奖十分不满。   她更是一脸懵,这地方连景墨都不清楚,他是怎么精准找到的。   罕见地看到她将疑惑摆在脸上,武王笑了笑,凑近一些,“皇宫里有我的秘密眼线。”   “只要别拿眼线做坏事。”回过神的人收敛惊讶,恢复如常,随着他一同往外走,看着五花大绑嘴巴被堵着的陌生男人,“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他什么都不肯说,很难办。”提到这,武王多少有几分难受,拷问可是他的拿手桥段,这人也是咬定了不开口,和孙校一样硬骨头。   她暂时没有管他,朝里屋走去,禹王正睁大眼,才从受惊中回过神,瞥见他们二人,忙上前问道,“他可有说什么?”   “还未审问,禹王你可还好?”当务之急是他的身体。   他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切安好,紧张地追问,“是来杀我的吗?”   “禹王可有结仇?”看他问得急切,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而他只是苦笑着摇头,“我哪有结仇,只是不知谁为何针对我,前脚下毒还不够,现在又要补一手。”   “本宫一定查出真凶。”这人不找出来,朝会期间就得不到半分安宁。   安顿好他,才又反过来审问犯事之人,士兵正在执行,远远观望的武王低声对沐惜月道,“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是谁所为,为何不能从他入手?”   “尧王不会蠢到亲自动手,若我们沉不住气不能按部就班,反而会中了他的圈套。”她细细分析着,他提到的问题他们早有考虑。   急性子的武王面露不耐,叹口气,“太难了,你和皇兄现在笑容都少了。”   “总会好的。”这话也不知说给谁听。   那边犯事之人终于捱不过军队里流传出的酷刑,连连求饶,示意自己坦白。   拿下他嘴里的布团,他狠狠咽了口口水,呜咽着磕绊开口,“雇佣我们的人并未露过脸,不过是个妇人,声音听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衣着华贵,出的价钱很高。”   “你们何时得到的消息?”   “半个时辰前。”他有问必答。   “详细描述一下那位妇人。”她眉头微蹙,不敢相信玖太后会亲自下场,就为了将她推入深渊,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   犯事头子支支吾吾地回忆着,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确是玖太后没错。   “除了这,她还让你做什么了?”她一一追问,心中有想确认的事。   他眼睛转了一圈回想一番,艰难想起来,“我来这里之前还去见了一个人,是那个人让我来这里的。”   “去哪里见了谁?”   “我并不认识,不过是在地牢里,她满脸都是血,好像不会说话。”他老老实实交代,说完后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可……可以饶我一命吗?”   而沐惜月脸色沉如锅底,隐忍着怒气问了最后一句,“你在地牢见的那个人,她能听到你说话吗?”   那人一怔,仿佛她在问什么白痴问题,想笑碍于她的黑脸又没敢笑出声,“她当然能听见,不然我们如何交流。”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挽月故技重施竟然还能取得如此卓越成效,是她的心还不够狠。 第四百五十九章 没有听到过   听完他的话沐惜月久久无言,沉默坐在一边,对这挽月略有耳闻的武王挨着她坐下,挠了挠脑袋,安慰着,“好在及时止损,没有出现大的失误。”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多点曲折也没有关系。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从结果上来看,这一局是她赢了,不仅赢了尧王,还赢了景墨,亲自告诉他这世间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告诉他自己没错。   但赢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一方面仍然没有证据摘出玖太后或尧王,另一方面也不能缓和她与景墨的关系。   “皇嫂,你是不是和皇兄发生争执了?”在京中待得越久,武王便越通人情世故,见她全程苦着脸,情绪不佳,猜测着。   “没有。”放任私人情绪影响大局,不是她的作风。她果决回答,顺道转移话题,“这人就交给你处理,既然你都来了,那禹王的安全也由你全权负责。”   “我……”   “禹王是反鬼神之说的关键,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她脸上难得浮现笑意,却夹杂着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誓死为皇兄皇嫂保驾护航的武王只得答应下来。   她只坐了片刻便动身要走,武王送她到门口,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和皇兄好好谈谈,你可是皇兄的唯一。”   没有得到回答,他摸摸鼻子,问一边的亲信,“本王不适合做和事老吗?”   亲信尬笑着没有回答。   奔波在路上的沐惜月没有功夫思考太多,径直去了地牢,血腥味似乎更浓了,大步走到最里面,地上空无一人,如雪在她背后惊呼出声。   顺着晃荡的阴影抬头,挽月了无生息地挂在地牢窗户上,脸色青紫,舌头耷拉着,眼白慑人,看上去没呼吸很久了。   连忙让人把她放下,为了印证心中想法,她扒开她的耳朵仔细检查,果然完整,那些血迹不过是障眼法,而她竟然蠢到就这么信了。   “皇后,她死了,这下怎么办?”   “我从没指望她当证人。”凭她做出的种种牺牲,可见她对玖太后的忠心,让她作证这场骗局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您来找她……”   “只是为了确认罢了。”她起身,分外冷漠地吩咐着,“把她葬回原来的地方吧。”   也算是有始有终。   等处理完这些事,她身心俱疲,不知对方下一场又要耍什么花样。   下意识要回乾坤宫,可想到离开时景墨的脸色,她还是选择了养心殿。   不知所措在养心殿打着转的如雪思考着要不要找陈墨聊聊,从未见过他们吵架的人分外无助。   “如雪,你回乾坤宫吧。”见她转来转去,沐惜月索性吩咐道。   “为何?”她睁大眼,以为她厌烦自己,忙走到角落规规矩矩地站好,偷瞄她一眼,“奴婢不妄动了。”   她扶额,任由她去。   这一呆便是一下午,外面淅沥雨声不断,她窝在养心殿画着草图,分析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眼看朝会结束在即,尧王若再不祭出大招,就要错过最佳时机了。   将人物勾连在一起,她仔细思考片刻,想到无名村名单上孙校一家与玖太后千丝万缕的关系,一阵头大。   当初伺候玖妃的宫女并非都留在宫中,也有因年纪大或者其他理由出宫的宫女,孙校家中好巧不巧便占了一个。   因此她才会立即返回,孙校做的种种说不定是故意为之。   而“安宁宫”这个线索,从头至尾她只在地牢说过一次,那时以为挽月丧失听力,没想到都是做戏。   好在武王及时赶到,挽救了局面。   “皇后,皇上心怀天下,有怜悯之心,其实是好事。”见她呆坐半刻没有出声的意思,如雪小心翼翼地劝说。   主子吵架,遭殃的可是下人。   “嗯。”她压根没有听进去,只是随口应着。   宫女抿抿唇,默默道,“皇上担心您,还特意让陈墨叫来武王逗您开心。”   这话中信息有些大,她抬头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是他让武王来的?”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碰到陈墨匆匆出宫,随口与奴婢说了一句。”她如实回答,脑子一转,立刻跟上,“您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问问皇上。”   她的确要亲自和景墨谈谈,既是为了无名村,也是为了安宁宫。   外头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带着如雪踩在雨后潮湿的草地上,她顾不得打湿的裙角,仓促回到乾坤宫。   景墨姿势一如她离开那般,没有任何挪动。   听到声响,他惊醒似的抬头望过去,猝然与她对视,两人都有些尴尬。   甚少发生争执的他们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自然地说出第一句话。   如雪与陈墨识趣退出去,关上大门,留出他们独处的空间。   “武王是你叫过来的?”她尽量调整好语气,但听上去仍然有几分责问之意。   男人脸色不变,不咸不淡地回道,“我多管闲事了?”   “不是。”她好声好气回答,在他身边坐下,“还在生气?孙校家人我已经重新调查过了,的确与顾兴元关系不大,但一直与宫中有密切往来。”   他没有作声,默默听着她的话,知他在听自己解释,她心情稍微好了点,“我猜测他们暗中与玖太后往来,至于理由,玖太后或许对我有点想法。”   接着她将自己才调查出来的事逐条逐句地转告,景墨的神情随着她的话越发深邃,等她说完后才接了一句,“所以挽月这次是真的死了?”   不知他的关注点为何在此,她点点头,“嗯,检查过了不是人皮面具也不是假死。”   “玖太后那边怎么说?”他紧接着问。   经他一问,她才回过神,从挽月出事到现在,曾上演主仆情深的人一次面都没有露,哪怕现在人葬了,也没听半句关于她的消息。   “没有听到过?”见她一脸茫然,他便了然,随即道,“没关系,我派人盯着点。”   “嗯。”她面上淡定回答,却心有余悸,若非与景墨交谈,她就彻底忘了玖太后这一环,万一玖太后在他们监控之外节外生枝,只怕事态会更麻烦。 第四百六十章 将就着抬吧   前脚还在谈论玖太后,后脚外面便传来通报声,二人对视一眼,方才的尴尬疏远消弭无踪,默契起身,宣她进来。   玖太后一身素衣,神情悲怆,迈开步子走进来,一眼触到他二人,眼底掠过不满,“听闻挽月命丧地牢,死状凄惨,皇后可知事情来龙去脉?”   几日不见人,一露面便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与景墨登基前对她的态度截然两样,而这转变在她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皇室之人,最看重血统,她一个平民,无权无势,占了多少人的位置,与此同时也限制了乐蜀国的发展。   “儿臣略知一二。”沐惜月并未摆脸色,顺水推舟地陈述着因果,余光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在提到“孙校”时,她神色动了动,便知她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等尽数说完,她长叹一口气,看向玖太后,“太后,儿臣知挽月是您心腹,但她已畏罪自尽,还请您节哀。”   “畏罪自尽?”玖太后并不吃她这一套,冷哼一声,大方拂袖坐下,摆着架子,“挽月自幼与哀家一同长大,她会否犯罪,难道哀家不知?”   “太后,您此言何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沐惜月没想到她找茬找到自己门前。   玖太后并未回答她,转而看向景墨,语气一变,满是慈母和蔼模样,“墨儿,你可知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对她印象大跌的人没有回应,冷着脸将沐惜月拉到自己身后,不客气地,“太后若是来找惜月麻烦,还请您回吧。”   万没想到会吃闭门羹,颜面尽失的人动了怒,微微拔高声音,“墨儿,江山社稷,唯有民心最重,如今万人皆嘲我当朝皇上受妖女蛊惑,贪欲玩乐,放纵自由,难道你不惭愧?”   “朕顶天立地,不偷不抢,为民为国,何来惭愧之言?”他丝毫不让,一一顶回去,末了盯着她的眼,“当初可是您说唯有皇位能护主心爱之人。”   确有其言的玖太后噎住,暗自咬牙,当初那么一说不过是为了说服他登上皇位,保住她的太后之位,那时以为他迟早迷醉在权力之中,分得清轻重,未料竟是如此执迷不悟。   “若她不是妖女,何以你登基之时,灾祸四起?何以朝会之中,频发人命?莫要让一个虚无缥缈的‘爱’字蒙蔽了你的双眼。”仗着年纪大见识多,她振振有词地回怼。   然而这话题,她最没有发言权。   沐惜月嘴角微勾,淡淡一笑,“太后不也曾被‘爱’蒙蔽了眼睛吗?”   一语正中红心,被说中心事的人脸色一僵,横过去一眼,沉着脸,“皇后此言何意?”   “儿臣之意,想必太后心知肚明。”陈墨转告给她的事虽然不完全符合逻辑,但她还是捋出了一条线,这位太后,可谓是绿茶最高境界。   毫不留情的回怼令玖太后怒发冲冠,偏偏面上还要维持端庄,勉强笑着,“皇后莫要说些惹人误会的话。”   怼到她无话可说,沐惜月也没有留她的意思,拐弯抹角地送客,“挽月葬在冷宫,老位置,玖太后若真的把她当人,便去看看吧。”   但凡她有点心,就算是对一个日夜陪在身边的宠物,也不会做到这么绝。   “她是哀家心腹,哀家自然要厚葬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气急败坏地反驳,瞥她一眼,大步流星离开。   两人的组合拳打得玖太后头晕眼花,竟然不知不觉跟着沐惜月的建议来到了冷宫。   阴森凄凉的冷宫向来令妃子们退避三舍,饶是成为太皇太后,她也对这地方没有任何好感,在冷宫外站了半晌,她嫌弃地眯起眼,“让她长眠于此吧。”   说话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伺候左右的宫女岂敢出声,只默默为挽月可惜,倒是给了自己一个警告。   她也只在外面站了会儿,随后便转身要离开,还没迈开步子,宫门内幽幽传出一个声音,“太后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她背脊一顿,眼神暗下,瞥了身边宫女一眼,宫女自动退到一里外等着,她这才跨步进了冷宫。   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半个时辰后,玖太后才从冷宫走出来,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冷宫正中那颗长势异常茂盛的参天大树,缓缓收回视线。   等她走出来,宫女才敢跟上去,拐过一个弯,太后淡淡发问,“明日哀家安排都取消。”   “是。”宫女应了,识趣地没有多问理由。   “另外,给哀家准备一件丧服。”她一一叮嘱,听下来赫然是参加丧事需要准备的东西。   宫女心中诧异,却越发不敢多问,收起无用的好奇心,默默记下该做之事,当晚,从慈宁宫发出一则诏令——明日在冷宫祭祀,以祭奠吴王、鲁王及挽月的在天之灵。   这一出,番邦王不得不参与,吴王与鲁王的尸体也要运过去,留给沐惜月和商梓的时间很少了,找出他们离奇死亡的原因迫在眉睫。   被迫加班加点的沐惜月在景墨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换好衣服连夜赶到吴王那边,商梓仍在挑灯夜战,发现她来后勉强抽出时间行了礼,随后一边动手一边汇报自己的进程。   听上去还不错,不过离真相还有一些距离。   两人齐齐上阵,争取赶在黎明前找出真相,这一夜格外短暂,二人正忙得热火朝天,黎明悄然来袭,侍卫毫不留情地踹开大门,一板一眼,“太后命我等接两位番邦王的尸体。”   此刻回驳或挽留,都会留下画饼,因此沐惜月拦住争分夺秒的商梓,让开路,在侍卫惊骇的眼神中淡定解释,“来不及给他们缝合了,你们将就着抬吧。”   侍卫们强作镇定把人抬走,私下眼神交流却没有溜出她的注意力,这下不知道又要被说什么了。   “皇后,这样岂不是给您招致骂名?”商梓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天来来往往也听到些八卦,有些担忧。   “骂名已经够多了,不在乎这一句两句。”她大手一挥,吩咐下人打热水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莫非太后早有准备?   她的漫不经心令商梓由衷敬佩,自叹弗如,“若臣有您半分自如,也不至于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了。”   听到他天真的感慨,她有些好笑,转手摸了摸他的头,也是不大的孩子,才十三四岁,能到这地步已经十分优秀。   “若你不介意,日后可以跟着本宫学医。”正好年纪小,系统不成型,有助于她的知识输入,成长起来也能减轻她的压力。   商梓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生怕再晚一步她就收回前言,难掩兴奋神色,“请问何时开始?”   “等朝会结束。”眼下她该换衣服去办正事了。   乾坤宫内,如雪正着急张望,远远看到她过去,兴奋地高声道,“皇后回来了。”   换好衣服的景墨跟着探头,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询问结果,只温声道,“需要休息吗?今日你不去也可。”   “玖太后对我的挑剔有目共睹,我还没心大到这地步。”她平静回答,示意如雪帮自己穿衣,丧事有丧事的礼节,好在头饰并不繁琐。   整理完毕,她搭着景墨的手臂,与他对视一眼,稳步朝前走。   抵达冷宫时,番邦王已井然有序落座,在众人目光中镇定自若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只有一个位置,椅子上盘亘的龙彰显着这位置的归属。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景墨刚要直接把她按在座位上时,玖太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夸张地“哎呀”一声。   “哀家大意,竟然忘了准备皇后的座位,没有封后大典,总是会忘了这件事。”   拐着弯说她的皇后之位名不正言不顺,此话引起番邦王的注意,私下交谈几句,满是对她的针对与不满。   岂容他人欺侮心上人的景墨寒着脸打断玖太后的咄咄逼人,“太后又何必为难一个尊你敬你之人?”   说完直接按着她的肩,示意她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自己则侍卫一般守在她身后。   堂堂一国皇上,在其他番邦王皆规矩坐着之时唯有他站得笔挺,没有为难到沐惜月,反而让皇室丢了脸,自作自受的玖太后只好命人令送来一把椅子。   众人落座,主持丧事的玖太后瞬间换上一副悲恸面孔,站在最前面,抽噎着道,“挽月与哀家,情同姐妹,万不曾想竟然在平白发生这等惨事,哀家着实心痛。”   番邦王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但面上偶尔的不耐还是泄露了他们的心思,对于玖太后的悲痛经历,他们并无多大动容。   比起听平平无奇的故事,他们更愿意听到两位番邦王死亡真相,虽然九成相信是鬼神所为,但尚且存活的禹王又无法坐实这一说法。   漫长的小半个时辰过去,玖太后终于结束了她漫长的演说,回归当下,扫了一眼视线犹疑的番邦王们,话题陡然一转,“哀家的帖子下发了所有人,怎么不见禹王?”   提到正事,原本注意力不集中的人立刻看向她,又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沐惜月,毕竟禹王的消息一直由她更新。   见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起身,波澜不惊道,“禹王身体尚未痊愈,今日又天气寒凉,本宫便让他休息了。”   本以为玖太后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想到她只是转个身背对着他们,长叹道,“可惜了,不过这丧事也没必要给他找晦气。”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朦胧的雨杂在脸上只有微末的瘙痒感,因此大家都没当回事。   接着便是丧事流程,在场众人不由得叹玖太后对挽月的真情实感,纷纷在心中赞赏,而玖太后的视线则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大树后。   雨滴越来越密集,雨水逐渐在地面淤积,不牢固的土壤被雨水冲刷开来,玖太后嘴角微微勾起,故意吩咐宫女去葬挽月的地方插花。   宫女一抬头就看到大树后似乎是人的手,惊得没说出话,随着雨水冲刷,那双手越发暴露出来。   “怎么了?”见她没动,玖太后主动发问。   “这……树后有……有人手……”她弱弱回答,跪着往后退,不想和那尸体扯上任何关系,眼中满是惧怕。   在场的人具是一惊,不等沐惜月发问,玖太后迅速接话,“怎么会?”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命人挖开,沐惜月与景墨的脸色逐渐严肃。   侍卫越挖动作越慢,停下铲子时他们都不敢出声,整个冷宫寂静无比,雨水砸在树叶上的叮当声清脆可闻。   大树后的一堆尸体视觉上十分骇人,且死状扭曲,血肉模糊,想必死因凄惨。   “此处怎会有如此多的新鲜尸体?”玖太后惊讶地发问,可她是这皇宫的太后,连她都不知道,这些番邦王又怎么会明白前因后果。   询问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到沐惜月身上,她敛眉没有立刻回答,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远处候着的陈墨也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他分明一一藏好,怎么会……?   难怪这些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她进行攻击,这大招原来在最后头,暗中处理无名村村民的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且理由复杂不便告知。   “皇后,您可有合适的解释?”玖太后立刻将矛头对向她,逼着她作出解释。   景墨下意识要起来帮她解围,被玖太后率先制止,“宫中大事一直由皇后定夺,此事她应当最清楚不过。”   被推到风口浪尖,她安抚住景墨的担忧,淡然开口解释,“此事本宫的确知悉,不过这些是他们罪有应得。”   “到底是什么罪,竟然能让身为国母的你大开杀戒?”故意模糊主语,将所有的杀戮归在她头上,有先前流言做基垫,番邦王瞬间认定她便是杀人凶手。   舆论出于劣势的沐惜月沉着脸,既然流言加身,她便索性正面回怼,“本宫办事,自然是为国为民,难道本宫还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不成?”   “皇后的心思,哀家怎能猜得到?”玖太后闪烁其词,却恰好与前些时候流传的妖女之言吻合,这下更多人认定她在蛊惑皇上。   万万没想到一场丧事将自己推到最危险的地带,她抬眼追问,“尸体一出,太后便咬定与本宫有关,莫非太后早有准备?”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你为何记得这些细节   论反咬一口的能力,沐惜月并不弱。   两位都可算位高权重之人,公开对峙的场面并不好看,不过既然玖太后都不介意她的脸面,她又有何惧。   不等玖太后回答,原本便对她有诸多不满的番邦王咄咄逼人开口,“既然皇后说宫中大小事都经过你手,冷宫中出现大量尸体,而皇后毫不惊讶,怀疑您也无伤大雅吧。”   沐惜月扫过去一眼,对上那番邦王不卑不亢的视线,敛眉调转针对对象,看着他,“擅自揣测乐蜀国国事,您的手也比较长呢。”   愿意为她碍于脸面不会直接怼他,谁料开口便是不留情面的回答。   气氛一时陷入胶着之中,她无意得罪这些人,解释清楚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正暗自斟酌合适的字句,那边玖太后已经再度开口。   “皇后,哀家听闻禹王早已逝世,你却刻意隐瞒,可有此事?”问话不疾不徐,仿佛已掌握重要证据。   沐惜月一怔,虽不知她为何自信提及这话题,但禹王已经被武王完好无损地保护起来了,短暂思索间,她想通其中因果,一直紧绷的脸缓缓放松。   她未能及时的回答导致其他人皆认为玖太后所言属实,纷纷激昂愤慨地指责她,“我是说怎么一直不见禹王踪影,原来根本是你在隐瞒。”   “巫女,你已经害死了三个人,难道还不够吗?”   方才的来回之中,是个长眼的人都看出玖太后对她的不满,想来也是不承认她的身份,有了太后做后盾,他们自然底气十足。   “最初我们就该听尧王的话早日离开这里,谁知道接下来死的是谁。”有个人小声嘟囔着,不满里又夹杂着对她的恐惧。   她敏感地捕捉到那声低喃,回头看向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在他惊惧的视线中低声询问,“尧王说的?”   那人磕磕绊绊地回答,“是……是。”   “他原话怎么说的?”等了这么久,总算逮到一个直接与尧王接触过又肯发言的番邦王,见他支支吾吾,她故意笑道,“方才可是你主动提及尧王,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个番邦王,与一国王爷有难言之隐,这传出去不管是谁都会有多余想法。   他哪敢承受这样的流言,忙不迭解释,“那日我与尧王喝酒谈笑,醉谈之间提到流于后宫的八卦,他不过是玩笑之言,皇后莫要在意。”   其他人将眼前场景尽收眼底,基于对沐惜月的坏印象,自然往坏了想,认为她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加看不起,纷纷议论着。   看来尧王还挺谨慎,竟然能让人主动说出玩笑之言,看来这尧王是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了幕后。   正在她思考之时,玖太后已经率先将话题拉回去,“皇后,这尸体和禹王之事,你总该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吧。”   焦点再度集中到沐惜月身份上,是时候结束这些不休争论了。   她不疾不徐开口,“禹王的确安然无恙。”   “莫要大放厥词,既然他安然无恙,为何没出现在这里?”玖太后满面不信任。   对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她轻描淡写地回身冲陈墨道,“请武王把人带来。”   玖太后惊疑不定,其他人亦是满脸惊诧,询问地望着她。   她镇定地没有回话,静待事态发展,说不定这个沐惜月在故弄玄虚。   不多时,武王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当身后禹王站出来时,比起惊讶欣慰,他们更多的是茫然。   有与他交好的番邦王立即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搀扶着他,表面上是关心,实则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   “禹王,你怎么养了这些日子,我们还以为你出了意外。”他殷切地发问。   禹王连连摆手,重新活出来的人并未听出他话外之意,大喇喇地回答,“伤筋动骨一百天,亏得皇后考虑周全,待我恢复完毕,才肯让我出面。”   那番邦王又接连问了几个比较隐私久远的问题,禹王对答如流,还疑惑他为何忽然提及这样的事,他只是打哈哈掠过去。   见他面色如常地回到席中,其他人也知这禹王身份并无异常,犹疑之外满是复杂。   “诸位,既然禹王全身回归,是否可佐证本宫并非巫女?”毕竟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她让三个番邦王殒命。   “你是巫女,想留人一命难道还不简单?”玖太后似乎打算拼死一搏,豁开面子与她对峙,语气中满是得理不饶人。   她的诡辩令人发笑,沐惜月甚至懒得与她争执,直接转向其他人,正儿八经地开始解释,“至于吴王与鲁王的死因,本宫与宫中太医商梓也已经弄清楚。”   在场人眼睛瞪大,一直围绕着他们的问题今日竟然逐步被解开。   “他们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说来是本宫疏忽。”说到这,她眼底露出愧疚,朝会开始时,她压根便忘了平日经常询问嘱咐的事,“若本宫小心些,他们也不会命丧于此。”   “皇后,还请您别卖关子了。”着急知道真相的人不免催促。   早就习惯这些番邦王的越矩,她并未在意,“吴王与鲁王,皆有一个共同特征,便是对烧酒过敏。”   “嗯?”底下一片惊讶,烧酒他们知道,可这“过敏”是什么意思?   读出他们的茫然,她尽量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过敏’简而言之,就是不适合你身体的东西,假若沾染,轻则疱疹,重则丧命。”   “两位番邦王,便不巧中招。”她做出结论,平静分析,“鲁王本就命悬一线,侥幸救回,谁料宫女递水的水杯曾盛过烧酒,导致他难逃生天。”   “既是如此,那鲁王与吴王应当同时发作,为何吴王迟了这么久?”有人发问。   她微笑着看过去,“是个好问题,不知各位可曾记得,宴会当日,席上供应了几种不同风味的美酒,而那时吴王与鲁王并非邻席,吴王选择了葡萄酒。”   “已经过了这么久,你为何记得这些细节?”一直旁听的玖太后抓住漏洞反问。   墙头草们不自觉点头,认为她说得有理。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放过任何坑她的机会   “当然不是我记得这些细节。”她落落大方地回答,没有任何回避,“禹王稍清醒时,我便同他仔细聊了聊,诸多细节也是再三比对,诸位如若不信,本宫可将人一一唤上来。”   她回答得自信满满,环视一圈,有人心服口服,有人亦是打算再杠一杠。   一直未发言的景墨看不下去,冷言道,“诸位,乐蜀国皇后纡尊降贵,是对你们的尊敬,却不是你们再三逼迫的理由。”   禹王也在一旁替沐惜月说话,好声好气地劝道,“皇后为了我的事奔波劳累,朝会的事也与我反复核对,诸位可将心态方正些。”   “既然吴王没喝,后来又为何忽然发病?”他们总算不再纠结,转而追问。   “本宫犹记那日下着小雨,当时有几位正陪着吴王喝酒,如若没有记错,你们喝的可是烧酒?”她缓缓问着,看向坐在一团的三个人。   眼下情形他们压根无暇想到撒谎,点头顺着她的话,“是,吴王那时心情不好,几乎没怎么说话。”   “这下各位明白了吗?”一切都串联起来,她转头看向所有人,询问着。   大家面面相觑,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倒是玖太后再度发声,“鲁王吴王出事那晚,皆有怪事发生,湖边女鬼、蜡烛忽灭,这又如何解释?”   众人干脆闭口不言,视线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等着皇后的回答。   她眼神扫过去,默然与玖太后对视,绽开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如有人故意为之,总要找个不便追查的幌子,难道对方会傻到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玖太后嘴唇动了动没能回驳,景墨在一旁接道,“有目的地进行时间设计,并不难。”   “这可是皇宫,设计之人必然对皇宫十分熟悉,皇后,你又该如何解释?”她并不肯轻易放过她,扣着字句。   沐惜月不由摇头,这么些日子怕是把她憋狠了,“实在难以想象如此脑残之言竟然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   莫名被怼,中年人的优雅端庄消失不见,咬着牙瞪着她,压低声音,“皇后此言何意。”   “您用这显而易见的结果来质问儿臣,就是为了看儿臣出丑吗?”收起解释时的自信,她眼中恰当地露出委屈柔弱,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缓缓道,“太后,您对儿臣,仍有介怀吗?”   不等她接话,她自顾自迅速道,“儿臣自知无身世背景,入宫后日夜心惊胆战,唯恐哪一点做得不够,前些日子您对儿臣展颜,儿臣还误以为您已经释然……”   说的好不可怜,听的人不由代入她的语境之中,面露可惜怜悯。   牵扯到感情,舆论瞬间转了风向,原本还在讨伐沐惜月的番邦王不约而同噤声,打量着玖太后。   良久才有人出声打算调解,“太后也是为了乐蜀国皇室一脉的血统以及江山社稷考虑。”   她没有硬怼,悠悠道,“既然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出身如何,还能影响到江山社稷?”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口口声声说后宫不得参政,却又要求皇后妃子身世显赫,知书达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岂不是强盗行径。   那番邦王被她这一问问得哑口无言,良久没有应声,旁听的景墨悠然划开一个笑,“朕以为,皇后比任何达官贵族都显赫。”   他最不吝啬的便是夸她,公开场合除了吩咐正事,便是夸她,也难怪旁人认为她是巫女。   虽然流言有点麻烦,但没必要为莫须有的事避嫌,因此她大大方方接受她的赞美,怡然自得地看向玖太后,“既然说到对皇宫熟悉,出事的两晚您都在慈宁宫,又如何得知细节?”   鲁王遇鬼的事倒还理解,毕竟闹得沸沸扬扬,但吴王出事的细节,却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大部分知道的不过是“吴王遇鬼”,至于怎么遇的,传闻各种各样。   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让步,围观者急于知晓真相,自然没有吭声。   被问住的玖太后脸色变换,良久才道,“哀家也不过是听人说的罢了。”   沐惜月缓缓点头,嘴角笑容有些得意。   对面吃瘪不过半刻,瞥见树后暴露的大批尸体,气焰上涨,双手交叠在腹前,悠然发问,“那这尸体又如何解释?”   她跟着看了一眼,一时没有说话,自以为抓到把柄,玖太后小人得志,昂起脑袋,“据哀家观察,这些不过是普通的村民,不知他们犯了什么法,需要皇后秘密处理?”   预先给她冠上“私自对无辜村民用刑”的名头,墙头草的番邦王们噤了声,默默等着她的回应。   在诸多眼睛的注视中,沐惜月脚步缓慢地越过玖太后,与她对视一眼,大方停在尸体边,并不嫌弃地扒开一具,将他的脸展示给底下的人看。   “此人名为囚合,以前在顾兴元手下当值,顾兴元倒台后便去了无名村,这期间一直与顾兴元消息互通,往外传递情报。”她有条有理。   按这样的方式介绍了大半的人,番邦王也就当故事仔细听着,直到下面的人她单手拖不出来了才停止话头,在玖太后铁青的脸色中泰然自若,“证据皆在养心殿,诸位可自行取证。”   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没有半分心虚,番邦王理所应当地相信,担心她真的有证据在手,玖太后不敢轻易挑衅,不甘地望了她半晌,最后偃旗息鼓。   “诸位还有何疑问?”遭到质疑的部分一一解释完毕,她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们一圈。   无人发问,倒是禹王主动道,“既然不是鬼神作祟,鲁王吴王可不能白白丧命,还请皇后娘娘尽快查明真凶,还两位王上一个瞑目。”   “禹王所言甚是,此事既然在宫内发生,朝会结束前定然给你们一个说法。”朝会还有五日左右,应当来得及。   未料她话刚刚说完,玖太后便阴阳怪气地接话,“此事本为皇室疏忽,三日之内必定给大家答复。”   时间瞬间缩短,沐惜月偏头看她一眼,后者得意洋洋,不放过任何坑她的机会。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有两人在说谎   接收到他们期盼的目光,考虑到皇室颜面,她并未拒绝,顺着玖太后的要求点头,“三日之内必定给大家答复。”   一旁的景墨身形晃了晃,有些担心,沐惜月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好在闹鬼的事终于澄清,倒是不必继续考虑流言,等人散去,景墨陪着她往回走低声道,“你有把握吗?现在毫无头绪。”   可用的线索或者证人皆拦腰截断,现在要继续谈何容易。   “没有头绪也要制造头绪,”短短半刻,她已经决定着手处,“笨办法还是有用的。”   “嗯?”他发出疑惑的声音,触到她嘴角微末笑意时平静下来,   冷宫里的尸体一一处理好,又让施公公随时关注着玖太后与尧王的动向,暗中不动声色地搜集核对朝会开始后后宫下人的值班情况。   好在为了清净,皇宫内来往活动的下人已经比以往少了一半,参与到朝会中的人又可减去一半。   经过大半日的紧急核对,最终列出一张动向可疑的下人名单,一眼看过去都是她没怎么听说过的人名。   景墨凑上来看,眯着眼低声问,“确定这里面会有线索吗?既然他们有能力让小桃浑水摸鱼进来,保不齐也可以让他们的人混入下人之中。”   “小桃出现之后,宫内便加强巡逻,且守卫都换成武王与孟津的人,纵然孙校从中作梗,若是明目张胆带人进来,孟津必然会察觉。”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心里也有几分拿不准。   万一孟津念旧情对他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此时的排查都是无用功。   读出她心中所想,一直关注她的男人立刻出声,“先查,其他的我会安排。”   “好。”她没有过多疑惑,顺遂应下。   名单上一共十来人,大部分都从内务府提拔抽调出来,单就内务府三个字,便足以引人遐思。   “赵雍一整场大部分在幕后,要抓到他的小辫子不是容易的事。”两人朝夕相处,一举一动皆成默契,景墨自然接话。   “我当然不指望能直接抓到他的小辫子。”她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又是沉眉深思。   正说着,施公公在外头小声汇报,“皇上、皇后,人到齐了。”   “好。”两人对视,同步收敛多余的情绪,并肩坐下。   一排十三人,个个低眉垂目,瑟瑟发抖,仿佛他们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她视线一一扫过,片刻后才绽出一个温和笑容,“诸位不必害怕,此次朝会顺利进行,多亏了各位助力,本宫托高大人悉心挑选了几位以资鼓励。”   听到是奖励,几个人的表情松了松,沐惜月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为了营造舒适氛围,放松地坐下,面带柔和,“莫要紧张,只是寻常关怀。”   下人们原本不紧张,被她这和蔼的神色反而弄得紧张起来,偷偷交换视线,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本宫原打算赏黄金,高大人却言并非人人都需要黄金,最好对症下药,因此才召大家过来,辛苦各位跑一趟。”客气话说到这份上,做下人的哪里还敢闷不吭声甩脸子。   不知谁打了个头,十三人逐渐异口同声,“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无妨,你们目前有何愿望?说来听听。”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她这才缓缓发问。   下人视线相对,自觉从排在一个的人开始。   “奴婢母亲重病,俸禄实在付不起高昂的药费,眼看着母亲时日无多,奴婢却只能干瞪眼,奴婢……”她说着说着抽泣起来。   听得心软,沐惜月二话不说招手,示意如雪拿一些银两来,递到她手里,还不忘温声嘱咐,“等下本宫让商太医陪你出宫一趟。”   那下人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谢,起身离开时面上有隐约泪痕。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行赏的人五味杂陈,既欣慰自己能够帮到她,又感慨自己只能帮她,世间又有多少家境贫寒苦于药费而不得善终的家庭呢。   思及此,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眼下是无力着手了。   依次问剩下的人,无非是家中欠债,又或者家徒四壁,更甚者无家可归,沐惜月一一给出解决方法,尽量让每个人满意。   还剩最后一个奴才。   “你有何心愿?”沐惜月抿口茶,缓了嗓子的干渴,淡淡问道。   那奴才顿了顿,“回皇后,奴才并无心愿。”   “一丝也无?”人活在这世上,总会有隐约的欲望。   这次他没有犹豫,肯定地,“一丝也无。”   她多看了他一眼,盘问着,“听说你祖籍则安县,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何以在京城扎根?”   “母上的确则安县人,在奴才未成人之时便遭歹徒刺杀,奴才一人辗转流离,最终才到了京城。”和没说一样。   一旁的如雪陈墨默默投来视线,远处闲里瞎忙的景墨余光扫过来,对这淡然的年轻人多了些注意。   而那年轻奴才只是顺从垂眼,并不看他们,一派从容,气定神闲,很难让人不刮目相看。   “你们都下去吧。”除了如雪陈墨,其他人统一应了退出去,乾坤宫内只剩他们四人,景墨仍然远远看着,如雪与陈墨各守一边,警惕着年轻奴才。   “你叫什么?”   “奴才歌阳。”歌阳有问必答,一板一眼。   沐惜月支起下巴看了他一会儿,“歌阳,你入宫多久?”   “半年。”   不是内务府的人,看上去乖得过分,反而透出捉摸不透。   皇宫内有这样的人,凶多吉少。   “皇后娘娘,奴才知您心意。”正在她细细思考的时候,歌阳清亮的嗓音稳稳开口。   她眉尾挑起,满面玩味,“哦?本宫心意?”   歌阳也是个落落大方之人,重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在她惊讶神色中娓娓道来,“方才走出去的十二人中,有两人在说谎。”   事情有意思起来,她嘴角微勾,探身虚扶他一把,笑容朗朗,“起来说话。”   他仍旧低眉垂目,“自幼失去双亲自称孤儿的奴婢每月都会与她的生母偷偷见面,无家可归的奴才家中两座庭院。” 第四百六十五章 要开始捕猎了吗   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令人信服,沐惜月神色未动,抬手喝了口茶,无声放下后才又开口问,“本宫为何信你?”   “皇后娘娘信与不信,于奴才而言并不重要。”歌阳也是个直来直往的角色,大大方方地回应,没有丝毫忐忑。   乾坤宫内一时寂静无声,良久那边的景墨才率先打破沉默,微咳一声清完嗓子后吩咐陈墨,“去把刚才那两人带过来。”   “是。”陈墨应声而去。   而沐惜月的眼神仍然落在歌阳身上,食指指腹绕着杯沿转了一圈,慢悠悠地问道,“揭穿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奴才无任何益处。”他亦直白回答,俯身下去,似乎是为自己的鲁莽道歉,随后紧跟着,“但皇后娘娘有恩于奴才,报恩而已。”   “有恩?怎么说?”她眼底闪过疑惑,面上波澜不惊,等着他的下文。   歌阳复又跪下,垂着头,“奴才母上之死虽与顾兴元无直接关系,却正是因为他的纵容,导致这后果,皇后娘娘将他赶出乐蜀国,自然也是解救疾苦百姓,奴才何以不谢?”   说的煞有其事,早就知道对人留三分的沐惜月只是平静听着,象征性地点点头回应,没有作声。   此刻歌阳才意识到不对劲,轻笑一声,自嘲道,“奴才的话,皇后娘娘大可当耳边风,不过是奴才一人的满心慷慨,您不必介怀。”   进退有度,比寻常唯唯诺诺的奴才有骨气许多,朝会期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眼下正缺人才与心腹,或许可以将他纳入考验范围。   “何时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她收起思绪,一一盘问,刨根问底。   歌阳如实回答,“两月前,奴才偶尔撞见,才深究着跟了过去。”   这说法倒也可信。   她敛眉,默了片刻,“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他拱手行礼,退出去的端庄从容却与朝中命官不相上下,若非他是宫中奴才,恐怕也能大有一番作为。   撒谎的两人再度被请回来,沐惜月端详着他们的脸,凭着记忆搜索他们的名字,“冬月、牵九?”   “奴婢在。”   “奴才在。”   两人同时应了,又偷偷抬头看她,观察着她的神色,不巧她也在关注他们,视线相接,分外尴尬,两人触电似的低下头。   “冬月,你母亲当真不在了吗?”她矛头先对准小丫头,语气平静,声音却冷冽逼人。   那宫女背脊一僵,连连磕头否认,“不知皇后娘娘从何处听闻,但奴婢双亲的确早就不在世上。”   空口无凭,并未被难倒的人神情骤然一冷,厉声责问,“为何每月与你生母偷偷见面?是生母见不得人?还是你的秘密见不得人?”   气势压过了她的问话内容,原本就心虚的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负隅顽抗,“奴婢从未与任何人偷偷见面过,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有歌阳的供词,加之又是她们快见面的时间,让探子在京城找个人不麻烦,刚才歌阳前脚说完他们便派人出去了,这时候应该有回音。   正想着,外面轻盈落下一人,拱手禀报,“启禀皇上、皇后,人已带到。”   冬月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悄悄往外看,一边的牵九也有几分惊讶,却不敢回头。   “吱呀——”门打开,一位中年妇女怯生生地走进去,四下观望,在触到沐惜月冷冽的脸时“噗通”跪在地上。   在他们惊讶之时不由分说就开始磕头求饶,“是老妇一时鬼迷心窍才钻了空子,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放过老妇与小女一马。”   “娘——”冬月急忙低声叫了一句,既担心又害怕,同时还不忘紧张地瞥沐惜月一眼,担心她迁怒。   “钻空子?”她对下人的奖赏惩罚并不十分清楚。   如雪立刻上前解释道,“按照宫中条例,若是没了双亲,每月可多补贴两成俸禄。”   这补得也太多了,难怪她会钻这个空子。   “你们只是为了补贴?”她眯着眼追问。   “是。”妇人连连点头承认,欲哭无泪,满脸悲戚。   饶是拿了这补贴,妇人看上去亦是朴实无华,衣服不显眼处有几个补丁,看上去这多出的补贴也并没有让家里变得更好。   “既是多拿了钱,缘何还如此落魄?”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多嘴问了一句。   冬月与那妇人面面相觑,良久妇人才叹口气,“实不相瞒,老妇有个不争气的老头子,日夜喝酒赌博,这钱贴他都不够。”   “这事本宫会命大理寺查办,你们下去吧。”问到这里已经足够,剩下的便由钱由去查,若她们当真实话实说,自然也不会畏惧。   两人离开,方才旁观一切的牵九垂着头,静静等着她的问话。   “你说你无家可归?”   “奴才父母双亡,唯一家产也被邻里乡亲拿走,着实无家可归。”他的嘴倒还挺硬,沐惜月冷哼一声。   歌阳并不清楚他两处宅院具体所在,只是听他提过一嘴,皆在官员府邸周围,平时排查本就困难,一时半会查不出位置。   “据本宫了解,你每月只有半月当值,余下半月住在何处?”她悠悠发问,在等他们的时候,她已经大致了解过各人基本情况,更何况之前也做过他们的行踪统计。   牵九早就准备,坦然回答,“宿在皇宫外的客栈之中。”   他的答案引来沐惜月的沉默。   皇宫外的确有客栈,却非一个小小奴才能负担起的,“你的俸禄,恐怕只够住一天吧。”   “奴才积蓄不少,从家乡出来时也带了一些,暂时够用,还要谢谢皇后娘娘赏赐一处院落,日后奴才总算不用辗转了。”他笑得憨厚,看上去倒是让人安心。   基于暂时没有确凿证据,她也无法直接定罪,思考片刻后决定,“看来是一场误会,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相比于对冬月的咄咄逼人,她对牵九的态度过于温和信任了。   景墨慢慢踱到她身边,低沉的嗓音满是打趣,“要开始捕猎了吗?”   “如果他够聪明,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说完,她却狡黠一笑。 第四百六十六章 盯紧他和牵九   牵九动身离开的下一瞬,乾坤宫暗处的几个影子就飞身跟出去,跟着他七弯八拐地绕过各官员府邸,走进一条破落的小巷。   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木门前停下,自然地推开门。   暗卫立刻跟上,站在房顶往里瞧,里头的屋子可谓与大门相得益彰,说他家徒四壁的确还是夸奖。   紧接着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客栈里的东西都搬回来了吗?”   “嗯。”有个模模糊糊的回答。   “皇后娘娘赏了我们一座院落,收拾收拾就可以过去了。”他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跟随的暗卫不由疑惑,在宫内虽未听到全部内容,但也知他住在客栈,更是孤身一人,这破落小院是什么,里头的人又是谁。   暗自记下,留了个心眼,多等了半个时辰,见无人出来后才接二连三地离开。   暗卫离开后不过半刻,院落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牵九,另一个则一袭黑衣,脸上也蒙着面罩。   “都走了?”牵九小声发问。   “嗯,大人让你这几天注意一些,莫要声张,收拾东西就走,别停留。”蒙面人低声飞快地交代,说完后扯了扯面罩,脚尖点地借力,飞身离开。   目送他背影消失,牵九才收回眼神,随手拍上大门,一转弯,小巷豁然开朗,直通赵雍府邸后门,再往前走,便是热闹的大街。   熟练地绕到一出宅院后门,谨慎地四下观望,确认无人后才开了锁进去,回身关门的瞬间,身后人影一闪而过,惊得他迅速回头,却只有一片寂静。   疑神疑鬼的人收起钥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缓慢挪动着脚步,迟疑出声,“谁?”   无人回应。   静静等了半晌,院落里只有花草无声摇曳,不见半分人影。   脚步声骤然响起,他警铃大作,随手抓了一旁的竹竿,盯着声源方向。   “连主人都认不得了?”赵雍瞥到他手边的竹竿,冷哼一声,眼中不无嘲讽不悦。   牵九一见是他,立刻甩开手中竹竿,双膝跪地,“赵大人饶命,奴才不知是您驾到,有失远迎。”   “不必多说,”他来不是为了和他寒暄,“听说皇后单独召见了你?”   早猜到他要追究乾坤宫内的事,牵九一五一十地陈述宫内发生的事,谄媚道,“赵大人放心,奴才并未露出马脚,回来时也仔细检查过了。”   “哼,”赵雍并不领情,冷冷看过去,“要不是我的人及时提醒,你现在早就人赃并获。”   心虚的人讪笑着垂头,像只狗一样在他身边打转,乞求他的怜悯。   赵雍并非来找麻烦,没有深究,只叮嘱道,“皇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你赶紧收拾了离开,这里暂时收到我名下。”   牵九眨眨眼,略有几分犹疑,“可这是尧王……”   “难道你想被皇后发现地契上有你的名字?到时候你如何解释?莫不是存心还本官与尧王?”他咄咄逼人,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自知在风头上的牵九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依依不舍地简单收拾东西后离开。   赵雍背着手转了一圈,心情颇好地哼起小曲,打量了一眼这宅院的布局,尧王怎么会把这么好一座庭院赏给那么一个废物呢。   被骂废物的牵九抱着东西来到客栈,进了房间后才骂骂咧咧地坐下来,一想到那宅院多半不是自己的了就心中不悦。   思考再三,他踩着碎步跑下楼,见左右无人,凑到掌柜身边低声问道,“这地契移交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客栈掌柜对这再熟悉不过,一边核对账目一边道,“那当然是要官府佐证,持地契者签字画押才算生效。”   他眼睛一亮,确认着,“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本人同意,其他人拿了地契也没有用。”   “那当然,不然人人地契不保。”掌柜大大方方回答。   心中一块石头悄然落地,赵雍若是要那宅院,必然会叫自己去签字画押,他找个借口不去就是了。   另一边,乾坤宫内,沐惜月正听着暗卫的回禀,眼睛转了转,平静自然地发问,“他的院落就在赵雍旁边?”   “是,但现在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恐怕抓不了现行。”暗卫一板一眼地回答,言语间颇有几分自责。   她摆摆手,示意无事,“你先下去吧,盯紧他和歌阳。”   “是。”   暗卫退下,如雪等人也依次退出门外,景墨在她身边落座,“依你看,他是聪明还是傻?”   “聪明,就不会让我知道这么多信息了。”巧不巧,她对地契这些也有一定了解,“要证明宅院是牵九的很简单,既然他孤家寡人,这地契必然是他的名字。”   “所以?”他偏着头,下巴支在手背上,眼中满是笑意地望着她,催促着她说出下文。   她笑得像只狐狸,站起来慨叹一声,“最近地契失窃案频发,官府大力追缴,收回了几张地契,希望宅院主人尽快认领,好巧不巧,这中间竟然有牵九的名字。”   听上去的确是一个完美的计谋,景墨赞赏点头,继续追问,“那牵九的地契又在何处呢?”   “赵雍那个老狐狸,肯定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盯紧他和牵九,问题不大。”须臾间,她已经整理出关键信息。   眼下问题是如何驱动赵雍尽快和牵九画押更改地契归属。   她撑着下巴思考,与景墨的姿势如出一辙。   “诈一诈他如何?”他骤然出声,已然有了应对之策。   “怎么说?”   “安排几个人在他周围放点不切实际的消息,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他说着勾起嘴角,充满算计。   事情很快安排下去,赵雍下朝回府的路上,经过牵九宅院时看到几个人在大门前盘桓,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地派人询问。   片刻后下人带着答案回来,“说是这家主人要卖宅子,他们都是来看看风水的买家。”   赵雍眉头揪紧,卖宅子?这牵九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这么怕便宜了他吗?   “叫牵九带着地契来找我。”他面无表情地吩咐。   “是。”下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小跑着离开。 第四百六十七章 把旁人当傻子吗   盯着的暗卫满意离开。   牵九接到急吼吼的召见时呆了呆,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地契,直觉赵雍是为了宅院而来,支支吾吾地要找借口,还没说出话来,那下人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直接将他带走。   心惊胆战的牵九思考着怎么把地契藏起来,正想着,那下人便道,“大人已经动了怒,你要是想过的好看点,就不要做傻事。”   此言一出,牵九的小心思被揭穿,颇为心虚地点头应着。   抵达赵府,深宅大院一如既往,里面传来莺声燕语,想来赵雍正在与姬妾们寻欢作乐,他暗自垂眉,眼底露出不快。   大步走进去,赵雍余光瞥见他,脸色不太好,使了个眼色示意姬妾们下去,姬妾们搂着他赏赐的珠宝,噘着嘴分外不悦,若不是他到来,她们还能多得些赏赐。   经过他的时候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啐了一口“晦气”。   他的手握得更紧,若非尧王再三交代一定要听从赵雍吩咐,他早就把这恶心巴拉的人供出去了。   赵雍根本不拿正眼瞧他,懒散开口,“地契拿来了吗?”   “带来了,只是须得官府印章。”他收起思绪,恭恭敬敬地回答。   座上之人颔首,下人应声走上前,不顾牵九的反抗强硬搜身,直接从他怀中掏出地契,转头递到赵雍手中。   “赵大人,这是尧王赏赐给奴才的,您……”   “闭嘴,本官这是在替你解难,你倒还有理了?”他打量了一眼那地契,抖了抖,满面春风,顺手交给身边侍卫,“带他去签字画押。”   负责地契更改的楚大人府中——   牵九拿着新地契久久没有动作,避开官府之人催促的眼神,手指摩挲着那张崭新的纸,多少有点不甘。   他为尧王出生入死多少次才有这样的奖赏,如今拱手让人……   正在他发愣之时,府外忽然一阵喧闹,众人皆望过去,陈墨板着一张脸,不顾他们的阻拦,大步流星地走到牵九身边,不等他反应伸手拿了桌上的旧地契。   随后直接从他手中扯出未签字画押的新地契。   此时才回过神的人瞪大眼,忙要去抢,他轻巧避开,拿着地契仔细阅览后收入怀中,二话不说箍住他的双手,“皇上要见你。”   直到到了皇宫,牵九都没明白为何突然被抓个现行。   沐惜月拿着地契看了半晌,“啧啧”两声,“这规格,怕是连韩大人都自愧弗如。”   寒着一张脸的人没有说话,只盯着瑟瑟发抖的牵九,语气严肃,“这就是你说的无家可归?朕看你富庶有余。”   辩无可辩的人垂着头,一声不吭,静观事态变化。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打算说了?”这反应亦在她意料之中,并未太过惊讶,懒散地翻了翻两份地契,“无妨,此事本该由魏大人负责,交由他审理吧。”   不同于往日的行事作风,连景墨都侧脸看了她一眼,不说主动审问,单说交给魏央这一点便让人看不懂。   基于对她的信任,他并未多说,朝陈墨点头示意,不多时便有人将牵九拉下去。   沐惜月后脚又道,“和魏大人约个时间,皇上与本宫要旁听。”   “是。”   地牢审讯室内——   魏央坐在牵九正对面,后者双手双脚被牢牢绑在椅子上,景墨与沐惜月远远旁观。   “魏大人,有劳您费心。”暗处响起凉凉的嗓音,魏央后背一僵。   宫里人传话的时候他正确认账本是否妥当,惊得他立刻挥退下人,随着下人一路赶来,与牵九打了照面,才依稀明白。   “此乃臣职责疏忽,请罪亦来不及,谈不上劳烦。”宫里两位番邦王先后去世,又坐实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身为九门提督,理当追责。   牵九与他对视一眼,眼神躲闪,眼底却有安心。   “你为何加害吴王鲁王?”魏央开口便是直白的责问,还不忘飞快地扫沐惜月一眼,后者眼睛眯了眯。   抓到牵九小辫子时只能确认此人有鬼,但是否真的与两位番邦王之死有关,还需另做调查,这魏央上来便是如此质问,当真问得她一脸意外。   受讯之人眼睛睁大了点,瞥一眼旁观的两座佛,只愣一秒随即大声叫冤,“魏大人明鉴,奴才只是贪恋钱财,与两位番邦王的死并无关系啊。”   两人一来一往,表面上是魏央步步紧逼地审讯,实际上却是在帮牵九铺路,让他顺着台阶解释。   这不是把旁观的两人当傻子耍吗?   沐惜月与景墨默契地默不作声,等魏央装模作样的审讯结束后才悠然起身,“辛苦魏大人了。”   “看来是一场误会,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魏央笑着做结论。   在方才审讯中,这牵九只是一个贪财之人,借着在宫中服侍的便捷,经常顺手牵羊,一来二去,财富累积,便买下这座庭院。   至于这新旧地契,也完全是因为他自觉要出事,所以打算出手,换成银票,恰巧赵雍与他宅院相近,便达成协议。   听上去像是天衣无缝,对沐惜月而言却处处都是漏洞。   “误会?本宫可不怎么认为。”她悠闲地从暗处走出来,对上魏央与牵九错愕的眼神,“据本宫所知,牵九是被赵大人押去签字画押,若是主动出售,为何如此不情愿?”   魏央没答话,她看向牵九,歪着头,好心提醒,“这地契可是陈墨从你手中拿过来的,难道你要否认吗?”   逼问的视线再度落在他身上,倍感压力的人抿抿唇,颇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解释,“那是因为赵大人出尔反尔,非要压奴才的价。”   沐惜月笑而不语,缓步踱到他身边,轻声道,“若非是本宫派人去抓,或许就信了你的话,你以为赵大人为何忽然急匆匆非逼着你签字画押?”   她说完招招手,立刻有几个人进来,手里拿着几张告示,体贴地送到他眼前,此刻他才看清赫然是他宅院出售的消息。   怎么回事,他抬眼看过去,望进她胸有成竹的笑时才明白从一开始就上当了。   并不知其中细节的魏央来回打量,预感大事不好。 第四百六十八章 让你将功赎过   “莫非臣错过了什么?”他低声插入二人的对话之中,试图探查有用信息。   并不打算遮遮掩掩,沐惜月坦荡地说出事情前因后果,“那日牵九似有所隐瞒,本宫便着人留意。”   之后的事便不必细说,魏央是个聪明人,不需要一一解释。   他的脸色暗了暗,不着痕迹瞟了牵九一眼,这个蠢货。   “依皇后之见,应当如何?”事已至此,他再多辩解,只会引起沐惜月的怀疑,顺着她的话问道。   “当然是查出真相,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哪里来的翻手覆雨之能,魏大人,此番重任,还望你全力以赴。”她二话不说将这任务交给他,“刚才的供词,须得推翻重做。”   提供给他关键信息再让他重新审问,若还有明显漏洞,她就有机会查查魏央了。   总之不管如何发展,她都不亏。   在乐安镇精英医馆练就的商人头脑充分发挥作用,早在做决定时她就做好各手准备。   虽说将任务交给魏央,但并非完全放任。   沐惜月与景墨离开后的地牢内,魏央久久未动身,脸色阴暗,收敛性子吩咐候着的守卫,“你们出去。”   “是。”守卫面面相觑,偏偏他又是九门提督,不得违抗。   等人都走了,他才大步走到牵九跟前,一个巴掌甩过去,“愚蠢!”   “魏大人,奴才真的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时刻派人跟着奴才。”牵九连连求饶,担心他不救自己,忙道,“尧王吩咐给奴才的事还没做完,要是奴才出了什么事,尧王也会很麻烦。”   他怒极反笑,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得牵九脸颊通红,“搬出尧王来也没用,稍有闪失,我们都要完蛋。”   “魏大人,奴才知错,您就搭救奴才这一回。”识时务者为俊杰,纵然心中诸多不满,面上还是可怜兮兮地求饶着。   魏央不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沉吟片刻道,“我有个办法,但你要绝对配合,不要擅自做蠢事。”   “是。”他忙不迭应着。   另一边,乾坤宫内,应召而来的高正正垂眉等待着沐惜月的吩咐。   “牵九已经入狱,由魏央主审,你在旁多留意些。”她并没有解释太多,简明扼要地叮嘱,“他们的话不可尽信,你多点心眼。”   “那赵雍……”宫中人手面上由他安排,实际都是赵雍挑的人,他新官上任,手下无人,这又是一期一会的朝会,担心出错,便没有阻拦。   饶是如此,他仍然特意摘了一些与赵雍交往过密的人出来,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暂且不必管他。”那边让武王盯着在,一时半会不会出事。   “是。”高正满腔正义,责任心又重,主动请罪,“臣疏忽之罪,还请皇上皇后责罚。”   “罚倒不必了,”景墨接话,扫他一眼,“办好这件事,将功赎过。”   高正深鞠一躬,“臣领旨。”   随后退下。   沐惜月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头皮发麻,“明日便是答复之日,不知高正能否问出来。”   “他是你亲自挑的人,为何不多给他一些信任?”景墨倒是丝毫不担心,优哉游哉地安慰,拍拍身边的软榻示意她坐过去。   她从善如流坐下,习惯性地靠在他肩膀上,放松身体,将重量全部给他,望着可谓金碧辉煌的宫顶,一时有几分茫然。   “要揪出尧王估计不太可能了。”从做计划开始,她便清楚,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抓到赵雍,再跟一点魏央的小辫子。   “时日还长,不必急于一时。”本身对皇位就不热衷的人淡淡地回答,并不把尧王当回事,“他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漏洞太多。”   闻言她赞同点头,尧王若是聪明,这次朝会里压根就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好难啊。”她由衷发出感慨,与常人面前的淡定优雅不同,在景墨面前,她褪下锋利与尖锐,透出小女人的温柔。   而一向凌厉的人轮廓亦柔和万分,垂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梳理长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再难也会过去的,不是还有我吗?”   “再这么下去,他们又要说我巫女了,毕竟朝廷大事都由我决断。”她弯起一抹笑,颇有些调侃,调侃下也有认真的忧虑。   景墨拇指摩挲了下她的脸颊,又点了点她的鼻子,对她爱不释手,“你的决断便是我的决断,由谁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坦荡打消她的担忧,她露出安心笑容,心放得安安稳稳的。   牵九有魏央和高正连夜审讯,她和景墨则忙着安抚番邦王,调查其他线索,却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歌阳?”   “奴才见过皇上、皇后。”歌阳不慌不忙地行礼。   禹王急匆匆赶出来,一见是他们,面色大喜,凑上去行礼后热切道,“皇上皇后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只是来看看禹王恢复得如何,不是什么大事。”沐惜月收回在歌阳身上停留的视线,随禹王走进去,歌阳亦低眉垂首地跟着。   注意到她视线停留之处,禹王憨憨一笑,主动解释,“之前的下人因为流言都离开了,高大人便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过来,他很听话,胆子也很大。”   想来是之前的流言才导致了这尴尬的局面。   “禹王满意就好。”她颇为歉疚。   禹王连忙摆手,表示不是什么大事。   闲来无事的禹王先是关心了一番进展,听说顺利之后非要拉着他们看院子里新长出的花草,连呼冬日能长出如此美艳的花真是个奇迹。   沐惜月因着有事要问歌阳,礼貌回绝,景墨本打算随她一同,余光瞥见她的示意,话锋一转,对略显失望的禹王道,“皇后不愿欣赏,朕倒是乐意看看。”   “我这就带您去。”他瞬间高兴起来,又吩咐歌阳道,“你在这里伺候皇后。”   “是。”   两人离开,留在房间的沐惜月淡淡品茶,旁边的歌阳一声不吭,好半晌她主动开口,“没有话要对本宫说吗?既是如此,本宫便去赏花了。”   刚才他频频望过来的视线分明欲言又止,现在却一言不发。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女鬼是托人假扮的   见她作势起身,歌阳才晃了晃身子,一把跪在她跟前,“奴才的确有事要禀。”   “起来说话。”虽然在这位置坐了很久,但她还是不太习惯下人动不动就跪。   歌阳依言起身,头垂得很低,看不到他的表情,“奴才此前曾撞见牵九与尧王私下见面。”   “何时何地?”沐惜月眯起眼,探究地望着他,眼神闪烁,对他的话并未信全。   “吴王出事当晚,奴才送酒过去,听到树林中有窸窣声,便斗胆看了一眼,正是尧王与牵九。”他娓娓道来,平静稳重,不似编造。   她细细想了想,记下时间,随后才道,“他们说什么?”   “距离太远,奴才没有听清,之后尧王便离开,牵九随后往吴王寝殿方向去了。”   尽管是有用信息,但这话全凭一张嘴,没有任何证据,沐惜月理所当然地接话,“你可有证据?”   歌阳怔了怔,迟疑回答,“奴才没有。”   “无妨。”她也并不指望能拿到确凿证据,但心里稍微有了底,“你可还有话要说?”   说完话的人并未退回到原位,反而不动如山地立在她跟前,似乎还有话未说。   静默半晌,他才恍然回神似的,“没了。”   彼时禹王景墨恰到好处地归来,触到屋内的静谧,前者立即开口,“难道是他惹您不开心了?”   “那倒没有。”她笑笑,利落起身,“皇上与本宫还要调查真凶,告辞。”   “恭送皇上、皇后。”禹王一脸蒙圈地送他们离开,回头轻声呵斥歌阳,“是不是说了什么让皇后不开心的事?”   歌阳默默摇头。   回乾坤宫路上,景墨与她并肩前行,神情淡然,“探到什么了?”   “歌阳说看到尧王与牵九接触过。”她并无隐瞒,如实告知。   “这只能佐证你的想法,却不能当成证据。”他一语中的,指出这件事背后实质,简而言之在,歌阳的证词,从大局讲,对他们没有任何用处。   她正要点头附和,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勾起嘴角,偏头与他对视,轻快道,“那也未必,只要我们有佐证他信息真实性的证据便可。”   在他疑惑视线中,她翻出施公公整理的各宫人行踪,直接翻到牵九那一页,果然在吴王出事当晚他的行踪有一片空白。   将当晚在吴王寝殿附近值班的人召过来,仔细询问牵九相关,拼凑出牵九的活动轨迹,最后出现的地方的确在吴王寝殿附近。   “朝会结束之前,你们便在乾坤宫养心殿伺候。”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危,沐惜月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下人们蓦地睁大眼,这简直是天降馅饼的好事,乾坤宫与养心殿皆为皇上皇后活动之所,在他们跟前伺候,小恩小惠必不可少。   “多谢皇后娘娘。”   将他们的喜色看在眼里,时刻打算挑选心腹的沐惜月不免有些失望,纵然爱财是人之常情,但纵观身边,十有八九都是如此,的确让人心寒。   “你们暂且跟着施公公。”她收起目前不相干的思绪,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还没歇多久,侍卫便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回禀,“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魏大人与高大人在地牢里打起来了。”   她神情一紧,瞬间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本来两位大人省得好好的,那牵九不知道说了什么,高大人忽然一声暴呵,说他无中生有,魏大人在一旁冷嘲热讽,之后就……”侍卫也只是守在外头,不清楚具体情况。   大步回到地牢,牵九被单独安置在一边,高正和魏央脸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此刻正一人倚在一边墙壁旁,商梓无言为他们处理伤口。   “高大人,魏大人。”她语气平和,又偷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见过皇上、皇后娘娘。”魏央与高正同时出声,看了对方一眼,又冷哼着转开视线。   高正性子急,会动手不足为奇,不过魏央身为九门提督,成熟稳重,怎么也会动手。   “听闻两位大人起了争执,缘何?”她不疾不徐地询问。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半晌高正才开口,“那牵九说臣是幕后指使之人,用词着实侮辱人,臣才恼怒不已。”   她点点头,随后看向魏央,等着他的解释,“牵九并未有唐突之言,倒是高大人在听到他的话后忽然暴起,臣惊诧之下要去阻拦,才酿成这般现状。”   基于只有他们三人,不能听信一面之词的人自然而然看向牵九,不用发问,都猜得到他的回答。   “奴才……奴才只是实话实说,没想到高大人恼羞成怒……”他一边说一边抖,看上去十分害怕。   “说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发问,在审讯椅上坐下。   牵九飞快地看了魏央一眼,那丝细节没有逃过景墨的眼睛,他不经意地往前踏一步,挡在牵九与魏央之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被盯得头皮发麻, 他不敢再有小动作,支支吾吾地道,“这些都是高大人吩咐奴才做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沐惜月眼睛眯了眯,与景墨对视一眼,在后者眼中看到同样的玩味笑意。   “是吗?他吩咐你做什么?”她将计就计,瞥了魏央一眼,在后面什么都看不到的魏央露出微弱的焦急,想挪一步,可景墨就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不小心”又挡住他的视线。   牵九一个人面对沐惜月与高正两道逼问的视线,又有一尊佛在一旁若有似无地看过去,紧张地磕磕绊绊,“高大人吩咐奴才在吴王进入寝殿后找个时机吹灭蜡烛,之后再点上。”   “找个时机?什么时机?”她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追问。   他抿抿唇,一时间又回答不上,好半晌才道,“趁大家都喝了酒醉醺醺的时候,奴才偷偷吹灭蜡烛,随后又点上。”   “鲁王出事之夜,如何解释?”她面色仍然平静,对他的供词不置可否,冷静逐一询问。   “那女鬼是奴才托人假扮的,骚乱之时奴才再浑水摸鱼掩护她离开,无人怀疑。”他老老实实回答。 第四百七十章 全凭皇后吩咐   沐惜月颔首,一言不发,褐色眸子沉沉盯着他,无声示意他继续,迫于她的威严,牵九吞吞唾沫,只能更加详尽地叙述。   她细细回忆着微末枝节,加上他的叙述倒是拼凑得严丝合缝,看来的确是他亲身经历。   确定他的嫌疑,她这才回到最初的话题,“你说是高大人的吩咐,有证据吗?”   前一瞬还在回忆的牵九怔愣一瞬,下意识看向魏央的方向,谁料撞入景墨深邃平静的黑眸之中,他更加慌乱,语无伦次,颠来倒去地说了一堆,却无人听懂。   沐惜月不由发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故作迷惑,“怎么,这话烫嘴?”   随行的如雪“噗嗤”笑出声,景墨一直冷着的脸也浮现微微笑意,后头的魏央脸色更黑,就算看不到牵九的脸,他也知道那蠢货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启禀皇上、皇后,臣方才已然审讯过,这证据……”他试图打断他们对牵九的逼问,才说到一半,便被景墨寒凉的嗓音打断。   “皇后想审,岂容你插嘴。”威严之至,不容置疑。   魏央抿唇噤声,眼底尽是不甘,既是如此为何又让他与高正先审一遍。   “魏大人不提醒本宫倒忘了。”沐惜月恍然大悟地转向他,伸出手,“方才牵九的供词。”   他表情顿了顿,看向一边的笔墨纸砚,迟疑地拿过来,视线总往她那边瞟,拿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等他犹豫,陈墨已经伸手扯过供词,恭恭敬敬地递到沐惜月手中,她展开看了一眼,上面除了复述作案手法,剩下的便是对高正的指控。   越看她眉头锁得越紧,难怪高正会义愤填膺勃然大怒,这上面莫须有的污蔑就连她这个稍做了解的旁人都觉得心情不顺。   “牵九,这供词所言属实?”朝会开始后,她便极少与高正走动,上面的时间线她也不太确定。   牵九忙不迭点头,生怕她不相信自己,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奴才也是被逼的,高大人威胁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奴才便死无葬身之地。”   说的煞有其事,一旁的高正眼看怒火又要升起,沐惜月及时叫住他,游刃有余,“你这供词句句属实?”   “千真万确,如有半分谎言,奴才天打雷劈。”他立刻接话,满面讨好。   “嗯……”她沉吟着,目光在供词上流连,景墨配合地没有说话,等待片刻后才指着某一处说,“高大人收受万余两黄金贿赂,缘何?”   没料到她会抓着细节穷追猛打,牵九一抖,含糊其辞地圆谎,“自然是为了帮人摆平下作之事,奴才只瞧见他收受贿赂,并未听清他们的对话。”   “依你的意思,这黄金必然在他府邸中?”她不慌不忙地下套。   牵九只有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份,忙不迭点头,附和她的说法。   她看向高正,“牵九所言属实?”   一直未说话的高正骤然开口,“确有其事。”   四个字一出,在场人皆是一怔,魏央和牵九更是直接愣住,不知他打什么主意。   承认的人迎着他们的视线又道,“容臣细细说来。”   她颔首,“但说无妨。”   “臣来时听到一些意外的对话。”他说着看向魏央,后者直觉不妙,“魏大人正在叮嘱牵九什么,只可惜臣未听清,见到臣后他便止了言语。”   沐惜月歪头看向魏央,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被高正打断,“至于牵九供词,确没有疏漏之处,桩桩件件皆有发生,但主人公,未必是臣。”   “哦?”她配合地反问,“怎么说?”   “这黄金万两,怕是在魏大人府上吧。”一语激起千层浪,气氛诡异沉默。   “高大人,您莫不是在说笑。”回过神的魏央连连否认,语气急切,“空口无凭,高大人可有证据?”   高正丝毫不慌,无视他的问话,娓娓道来,“安排好朝会之后,臣便重新调查内务府收支,虽然没有进展,却在拜访相关官员途中碰见有人进出魏大人府上。”   说着故意顿了顿,扫一眼表情绷紧的魏央,徐徐道,“三四人抬着一个大箱子,看上去重量不轻,不知是什么呢。”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沐惜月倒是有几分欣慰,看来高正这几日并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即便没有账本,也在暗中调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实在是无稽之谈。”魏央矢口否认,双膝跪地,满面诚恳。   她不为所动,一时没有开口,空气焦灼着,而发言完毕的两人都默不作声,一个是没必要多说,一个是不敢开口问。   半晌,她才缓缓绽开一个笑,勾起唇角,“二位大人何苦口舌争执,真相如何,去二位府上走一趟,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不等魏央开口,高正立即附和,“全凭皇后吩咐。”   视线全集中在魏央身上,等他的回答。   不答应,便是变相心虚;可答应,之前账本的事还没有完全过去,沐惜月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好好搜索一番,或许有“意外收获”。   进退两难,魏央面露难色,一时没有回答,犹豫间,景墨默默火上浇油,“难不成魏大人心虚了?”   不答应便等同于承认高正的话,他只得道,“全凭皇后吩咐。”   “好,那本宫与皇上正好分头行动,未免魏大人议论本宫偏袒,本宫随您一同如何?”她斩钉截铁,说完便起身,不给他任何反驳机会。   平白被安排的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神色一转道,“事出突然,府中杂乱,待臣整理……”   “不必,本宫随你去看看,杂乱倒无所谓。”她意已决,不容置喙。   刚抬脚要走,便听到魏央又道,“仔细一想,这牵九或许也有胡诌嫌疑,高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   风向忽然倒向高正,沐惜月与景墨玩味望过去,他倒是神色如常,颇为懊悔般,“方才微臣一心侦查幕后之人,过于急切,蒙受欺骗,还望皇上皇后见谅。”   如此一来,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魏大人,莫非府中有见不得人的事物?”沐惜月这次未轻易放过他。 第四百七十一章 也未免过分了   面对她的咄咄追问,魏央脸色僵硬,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赔着笑,狠狠剜了牵九一眼,被瞪的人一脸无辜,分明就是依他吩咐说出的供词。   “魏大人?”久久听不到回答,沐惜月悠然追问,神色平淡。   骑虎难下的魏央难免狼狈,绞尽脑汁要找借口,“善解人意”的景墨在这当口发声,“魏大人心系江山社稷,着实令朕欣慰,情急之下一叶障目,也情有可原。”   与他一唱一和的沐惜月紧跟着道,“原来如此,既然是一场误会,还请二位大人和谐合作,早日审出幕后之人才是。”   强行将魏央与高正命运绑在一起,若高正遭到怀疑,那魏央也难辞其咎。   “皇后教训的是。”不愿毫无准备被查的魏央只得暂时服软,转身又对高正道歉,“魏某唐突,还望高大人见谅。”   高正冷哼一声,不动声色与沐惜月对视,随后还回过头看他,“魏大人唐突也不是这一次两次,还望大人您当真记得自己的话。”   当面被怼的魏央笑容僵住,抿唇无言。   “今日还要审问,二位大人休息下再继续。”分外体贴的沐惜月温声吩咐,率先转身往外走,景墨等人随后跟上,只有魏央一人还在原地愣神。   经过他的陈墨嗓音很沉,“魏大人,请。”   他不得不跟上。   途经养心殿,沐惜月停住,随手一挥,示意道,“未免大人奔波劳累,便在养心殿休息。”   高正拱手答应,心中盘算着小九九的魏央大步上前,淡笑着拒绝,“有劳皇上皇后费心,臣恰巧还有公务未及处理,须得回府一趟,告……”   “什么样重要的公务,需要您在朝会期间专门回去?”早就料到他会拒绝的人打断他的话,对上他诧异的眼神,“若是实在紧急,本宫立即亲自派人取来。”   绕来绕去,仍然落脚到皇宫派人去魏府上,极力避免此种情况发生的魏央只好打消通风报信的念头,垂目应了,“倒也不那么紧急,审问完毕再办也可。”   “既是如此,烦请魏大人安心候着。”   将他钉在皇宫内,切断与其他人的联系,便是找不到证据,也能拖得对方无计可施。   高正自然求之不得,正巧有许多要打探之事,主动站出来,“皇上、皇后娘娘放心,臣与魏大人一定竭尽所能。”   “好,有二位大人尽力,本宫自然宽心。”她的笑看上去人畜无害,转身时轻快地吩咐一句,“陈墨,你便在这里服侍二位大人。”   “是。”   说是服侍,实则监视,大家都心知肚明,魏央的脸色愈发难看。   回乾坤宫的路上,沐惜月心情分外愉悦,嘴里哼着无名曲子,听得景墨与如雪频频侧目,前者眼中温润,纵容着她的孩子气。   后者没什么城府,笑嘻嘻地发问,“皇后,您心情很好吗?”   “还不错。”算是这几日最好的了,至少事情有了一点进展,“我预感朝会结束之后,一切都会更好一点。”   “嗯。”景墨默默地附和,与她并肩,听她的畅想,帮她避开路上的石子,连日来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一丝缓解。   只是好景不长。   如雪叽叽喳喳憧憬的声音在到乾坤宫前戛然而止,原本清净的宫殿此刻乌泱泱一群人,仔细一看,正是番邦王。   分明才一一安抚好,怎的会突然聚众?   “皇上、皇后驾到——”被困在人群中的施公公眼尖地看到他们,高声喊了一嗓子,番邦王的注意立刻转移到身后之人上。   愣了一瞬,同时涌上去,七嘴八舌地开口,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诸位也是一国之主,怎的行事如此慌乱?”景墨不动声色地挡在沐惜月身前,冷声斥责,番邦王这才意识到失礼,后退一步,零零散散地行礼。   回过神的沐惜月情绪还不错,声音温温和和,“诸位着急寻来,想必有要事,不如宫内细细商讨?”   番邦王这才让开一条路,她的笑容还未收回去便僵在脸上,番邦王身后正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玖太后,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她收敛神色,泰然自若地走过去,景墨紧跟着,生怕玖太后失心疯做出什么。   “眼看着时日将近,哀家这个做太后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过来看看了。”玖太后慨叹一声,听上去全然是为他们着想。   她忍住嘲讽冷意,还算平静地,“有劳玖太后挂心,不过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烦请各位静候佳音。”   “掌控之中?”并不领情的玖太后冷笑一声,“听说主审的两位大人不久前才起了争执,可有此事?”   审问犯人能起争执,不管是何缘由,都是一个大八卦,番邦王立刻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她,逼着她如实交代。   她张嘴还未出声,玖太后便先一步接话,“大事争执是常事,还望皇后不要避嫌,原原本本说出来才是。”   再三暗示沐惜月可能会有所隐瞒,傻子都听得懂,番邦王眼神也犀利起来,直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不对劲的漏洞。   顶着他们逼问的眼神,她将地牢中发生的事如实告知,没有任何遗漏,明眼人都能看出谁是谁非。   她还没做出总结,那边玖太后已经矫揉造作地开口,“看来这牵九有不少秘密,既是指证高大人,为何不直接搜府?”   “太后,方才儿臣提到过,高大人曾……”   “高大人所言,不过一面之词,皇后如此偏听偏信,即便他是您一手提拔,也未免过分了。”这话一出,番邦王的情绪微妙起来。   高正由皇后提拔这件事他们此前略有耳闻,只是那时并未发生这些事,也就每放在心上。   现在回头一看,事事都与这高正联系密切,继而生出微弱的怀疑与不满。   沐惜月未及辩解,觉出他们锋芒的景墨寒着脸维护她,“高大人之德,朝堂皆看在眼中,太后此言莫不是在质疑朝堂百官的决策?”   这并非他第一次当众反驳玖太后,后者满目失落受伤,熠熠生辉的面容瞬间苍老几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   明显的情绪变换落入在座眼中,看向沐惜月的眼神越发不善,有人忍不住出声,“皇上,太后也是为您考虑,您总该谦逊些。”   他锐利的视线扫射过去,在发声之人涩然眼中动了动薄唇,“轮得到你来教朕为人处世?朕不是傻子,孰是孰非尚能分清。”   被维护的人五味杂陈,景墨一心向着她纵然关心体贴,却也容易让她身陷囹圄,番邦王眼中的不满已然溢出,“不过是一个有心人的计划,竟然让大家面红耳赤,是本宫疏忽。”   对上玖太后凉意的眼神,她分外诚恳,“太后忧国忧民,关怀催促理所应当,既然诸位急不可耐,不如将牵九押来,一同听听他的发言如何?”   笃定魏央没有闲暇通风报信,此时将牵九带来,他必定会谨慎行事,即便抓不到幕后之人,也能先给番邦王一个交代。   当机立断地派人去请魏央高正,不多时侍卫便回来,恭恭敬敬,“二位大人正在与犯人确认口供,还请稍等片刻。”   看来魏央高正并未在养心殿过多停留,有高正在,牵九的供词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半刻钟后,高正与魏央姗姗来迟,前者稳重悠然,后者脸色则有些阴暗。   陈墨亲手押着像丢了半条命的牵九,推着他强迫他跪下,随后沉默站在景墨身后。   “他便是……?”   “是,麓湖女鬼、蜡烛骤灭,都是他捣鬼。”沐惜月平静接话,看了牵九一眼,示意他主动交代。   面露疲态的人瑟缩地看了眼都盯着他的人,未曾受过如此瞩目,导致他说话有些磕磕绊绊,“奴才……的确是奴才所为。”   事到如今,辩解都是徒劳,他只能承认。   番邦王瞬间炸开了锅,深受其害的禹王忍不住站出来,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发问,“他们与你无冤无仇,此行为何?”   牵九抿唇不言,不敢供出身后之人,有了高正前车之鉴,也不敢随随便便污蔑其他人。   他的沉默引发更大的不满,对番邦王而言,他是皇宫的奴才,自然也就代表皇宫,这份不满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沐惜月身上。   “后宫之中竟然有如此包藏祸心之人,皇上皇后该作何解释?”有脾气暴躁的忍不住质问,不用玖太后开口,他们的问责已经开始。   “人心隔肚皮,莫非您就保证朝廷之中人人一心?”和她讲道理,她会好好讲,但若对方胡搅蛮缠,她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好,当即回怼得那人噎住。   “这牵九,是内务府的人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玖太后冷不丁出声提醒道,就差直接说“高正指使”四个字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立刻便有敏感之人高声道,“听闻高大人正是内务府大臣,此次朝会亦是由高大人一手安排,高大人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默默无闻的高正莫名被顶入视野中心,淡漠的视线扫过去,在他们的逼问中站出来,神情自然,“牵九的确是内务府的人。”   番邦王眼睛一亮,仿佛找到真凶。   他不疾不徐地反问,“若您府上奴才顺手牵羊,难道也能一口咬定是您指使?”   分明才发生过同样的对话,番邦王还是问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沐惜月这才迟钝地怀疑他们突然来此的理由。   余光看向好整以暇的玖太后,想来又是她在番邦王跟前说了什么,导致他们情绪激动。   “高大人莫要偷换概念,顺手牵羊与加害番邦王,不可相提并论。”正想着,玖太后又徐徐开口,为懵掉的番邦王找回神智,言语之间颇有责备奚落。   彻底觉出她的来者不善,沐惜月也不再唯唯诺诺,彻底火力全开,勾起一抹讽笑,“哦?既然不可相提并论,那不如提一提挽月?”   原本得意洋洋的人脸瞬间垮下来,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皇后此言何意?”   “挽月意图刺杀儿臣的事,可还是历历在目。”纵然玖太后未曾明言,但挽月多次的小动作却都被她尽收眼底。   气急败坏的人张嘴就要反驳,“胡扯,你不要血口喷人。”   “现在死无对证,您若说儿臣胡扯,儿臣也百口莫辩,不过挽月串通禁卫军副统领一事,可是证据确凿,太后若是记不起来,儿臣可细细为您回忆。”   她态度多少有几分咄咄逼人,可偏偏又句句属实,令玖太后无法反驳,被反将一军的人紧咬牙关,剜了她一眼,愤愤不平地转移话题,“我们并非当事人,问问牵九便真相大白。”   目光再度集中在牵九身上,跪在地上几乎被忽略的人身子抖得更厉害,还往一旁挪了挪,支支吾吾没说出话。   景墨从陈墨手里拿过供词递给番邦王传阅,出面主持大局,“这是犯人供词,你们想知道的上面清清楚楚。”   番邦王将信将疑地接过,上面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其他人,全都是牵九自述作案过程,至于动机,只随意写了一句“吴王鲁王曾奚落嘲讽他”,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皇上,恕我直言,这样的理由,实在没有说服力。”迅速传阅完,番邦王意外站在同一阵线,目光灼灼盯着他。   这可是朝会,番邦王因尊重而来,却因为一个奴才的私愤殒命,任谁看都是笑话。   “既然诸位心有不服,那便直接问牵九。”景墨十分大方,后退一步,让出牵九视野。   番邦王面面相觑,目前最有发言权的禹王站出来,主动扛起大旗,审问牵九,“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若你实话实说,或许我们还可饶你一命。”   乾坤宫内瞬间静谧,呼吸声清晰可闻,大家都在等着牵九出声。   顶着他们的目光,牵九唯唯诺诺地开口,“奴才的确有苦难言。”说着还犹犹豫豫地瞥了高正一眼。   这一眼,不必他解释,番邦王便自动脑补各种猜测,窃窃私语。   “奴才本家境贫寒,能在内务府做事实属大幸,更遑论高大人上位后对奴才多加关照,奴才一时没有想过来,又却不过高大人的好意,所以才失误……”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后门可有生人进出   说到这里,指向性已经十分明显,审视的视线一道道落在高正身上,莫名成了枪靶子的人板着脸没有出声。   沐惜月与景墨同时黑脸,看来他并未把他们的威胁放在眼中。   不,有可能是对魏央的威胁已经解除。   在她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动声色看向魏央,却见他也是一脸惊愕,眼中多有焦急责备,却碍于众人在场没能开口反驳。   看来他并不知道?难道卖了他也没关系吗?   可魏央是一品大臣,掌管京城安防,这样一个人的作用,可不是说卖就能卖的。   疑惑盘桓在脑内,但当务之急是解决番邦王的怀疑。   “皇后,您有何要说的?”玖太后不放过任何针对她的机会,立即出声问道。   她稳住心神,勾唇游刃有余,“玖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儿臣怂恿?”   对面的人满是冷意,“谁不知道你为了提拔高正,亲自上门去请,朝会之初,吴王鲁王对你尤为针对,是不是某人有心报复还未可知呢。”   番邦王面色一惊,同步回忆自己是否有对她不敬。   眼看大家又要对沐惜月针锋相对,看不下去的景墨牢牢护住她,一板一眼地反问,“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太后便如此言之凿凿,未免太过轻率。”   他三番五次地反驳令玖太后颜面尽失,顾不得太后礼仪,寒着脸指责,“皇上,哀家可是你亲姑姑,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惜月是我挚爱之人,若你当真尊重我,便该尊重她,而不是故意找茬针对。”他丝毫不慌,严词回驳。   番邦王看得一脸呆滞,倒也坐实一件传闻——皇上对皇后的确关爱有加,甚至因此与太后敌对。   气氛剑拔弩张,继续发展便不是单纯的幕后之人的问题,只想知道真相的禹王跳出来阻止他们的争吵,还算平静地,“既然高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如搜一下府上如何。”   说完又转头问牵九,“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话?”   “高大人府上有一箱新送到的黄金,说事成之后答应送奴才二成,原先的宅院也是高大人帮奴才物色的。”方才胆小如鼠语无伦次的人忽然条理清晰起来。   高正绷着脸,他话音一落便接道,“随便你们搜。”   态度坦荡,没有丝毫心虚。   旁观的沐惜月却莫名不安,虽然尧王赵雍那边的监视探子都没有传来异样,但牵九也不是主动惹事上身的人,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必然还有后手。   只是后手是什么,何时触发,她一无所知。   未知才最让人不安,在她犹豫不决时,景墨低声问,“何处不妥?”   “不知,但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她也压低声音回答,余光触到玖太后得意的眼神。   “太后、尧王等人的行踪我都核对过,没有异常,你不必担心。”细心地安抚着她,景墨拍拍她的背,笑容更暖,一转头对上其他人时又是一脸寒霜。   “皇上、皇后,既然高大人都同意了,这……”   强烈的预感迫使沐惜月在同意前一秒改了口,“牵九本是亡命之徒,因为他的胡言乱语就要搜命官府上,我们未免也太被动了。”   听她不同意,景墨疑惑低头看她,抓到把柄的玖太后像闻到腥味的苍蝇,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皇后难道真的要袒护高大人?就因为是你一手提拔?”   反复强调她和高正的关系,不就是为了让他人误会吗?沐惜月难得多了怒气,沉眉盯着惹是生非的玖太后,走近一步,在她惶然视线中徐徐开口。   “太后,儿臣敬您是皇上亲人才再三忍让,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可不是刁难儿臣,而是让全天下看我乐蜀国的笑话。”她不卑不亢,“恩怨何以置于国家之前?太后您可曾细想?”   玖太后抿唇,不甘地瞪着她,磕磕绊绊地接话,“你这是对太后的态度吗?”   “皇后娘娘,若只有搜查可以服众,臣心甘情愿。”一身正气的高正不愿沐惜月为了自己损了清誉,忙止住她们的争吵。   此刻沐惜月才稍微平静下来,回过神刚才实在太情绪化,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番邦王虎视眈眈,这高府是搜定了。   强压住担心与不安,平息怒气后她才轻声道,“既是如此,便动身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往高府,避免节外生枝,陈墨贴身跟在魏央身边,以免他做小动作。   清冷的高府何时如此热闹过,未见过这阵仗的侍卫愣了愣,看到高正后忙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一路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生怕他们有什么吩咐。   询问还没说出口,玖太后便一挥手示意侍卫去搜,侍卫们冲进各个房间,开始翻箱倒柜。   玖太后等人在院落中等待,沐惜月脸色平静,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询问离她最近的一个高府侍卫,“今日可有生人来过?”   那侍卫皱眉想了想,摇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将后门小厮叫来。”她仍然不放心,吩咐着。   侍卫领命离开,片刻后小厮过来,瑟缩地瞥她一眼,声音发着抖,“不知皇后娘娘召见奴才有何要事?”   “后门可有生人进出?”她不多废话,直接发问。   小厮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今日菜场送了新鲜蔬菜过来。”   “怎么来的?”   “三四个人,拉着一个板车,看上去挺沉,奴才还帮了把手。”小厮一五一十回答。   “那些人你可眼熟?”沐惜月的心高高提起,直觉不妙。   小厮歪着头憨笑一声,“菜场人很多,每次来都不是一样的。”   挥退小厮,她心中不免着急,正打算与景墨交流的时候,骤然传来侍卫高呼,“找到了!”   番邦王立刻看过去,却见四个侍卫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从高正书房中走出来,箱子摆在众人跟前,沐惜月眼皮子跳得飞快。   玖太后得意一笑,将她推出去,“既然皇后如此信任高大人,不如就由你亲自打开这箱子一探究竟?”   她扫一眼做工精致的宝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第四百七十四章 还是伪证没来得及做   见她不动,玖太后越发得意,嘲讽着,“不敢了吗?”   番邦王盯着宝箱之余还不忘慨叹这太后是真真厌恶皇后到极致,不然怎么会在这公众场合如此逼问,让她难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走到箱子旁边,瞥了玖太后一眼,后者眼中闪着灼人光芒,满是瓮中捉鳖的自信。   “咔哒——”铁锁打开的声音清脆可闻,番邦王的眼睛瞪大,伸长脖子往里看,充分满足他好奇心的沐惜月利落地掀开盖子,已然做好受到嘲笑的准备。   “这?”番邦王发出疑惑的询问。   她这才看过去,却见箱子里是一堆稻草,蒙受意外之喜的人嘴角没藏住笑意,转头去看景墨,他的脸色没有丝毫放松。   等着看戏的玖太后没想到会有如此突变,自信僵在脸上,大步走上前,“怎么可能?”   边说便用手去翻稻草,毫无形象可言。   但箱子里除了稻草就是稻草,没有半丝黄金的影子。   “皇后手脚未免太快了。”静默之后跟着便是玖太后的高声指责。   这突如其来的话惹得沐惜月的怔了怔,如此不讲道理,玖太后当真是想赶她想疯了。   她还没开口,一向维护她的景墨率先接话,“太后,您未免太不讲理了。”   一时不知如何站队的番邦王犹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没有出声。   并非第一次被怼,玖太后也逐渐习惯,这次没有纵容他,拿出长辈的气势呛声回去,“皇上,您可别忘了您是在和谁说话。”   “太后,朕敬您是亲姑姑,才再三忍让您对惜月的不尊,您还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他不卑不亢,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颇为坚决。   回想起当初劝他登基的种种,担心位置不保的玖太后只得噤了声,正沉默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出来,满是做作,“今日高府怎么如此热闹?”   众人看向声源,番邦王眼中皆露出玩味,没想到局面如此混乱,他还能来分一杯羹。   “尧王,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对上尧王,景墨主动出声,挡在沐惜月跟前,如巨龙守护宝藏。   并未在意他的目光,尧王摆摆手,又是常见的温和模样,笑着道,“听闻高大人近日在调查内务府收支,本王虽不是内务府之人,但也曾委托内务府办过事,因此‘自首’来了。”   他打趣着,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   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笑出声,默默地观望着他。   微咳一声缓解尴尬,在沐惜月与景墨的注视中,他忽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什么,大步走到打开的宝箱边,伸手摸了摸,慨叹一句,“这宝箱好生精巧,竟然是隔层设计。”   他在感叹,其他人已面色微变,隔层设计,便说明这宝箱里未必只有这些稻草,隔层里放着什么也未可知。   正在怀疑,尧王抬手按下一处,嘴里还说着,“本王先前只在南阳国见过如此精妙的……这是什么?”   话戛然而止,隔层里一阵金光灿灿,不必看,结果已心知肚明。   偏偏状似“无意”的人还睁大眼,惊讶发问,“高大人可又是立了什么功,皇上出手太大方了些。”   沐惜月等人脸色暗下,方才失落的玖太后表情立刻明亮起来,得理不饶人,咄咄追问,“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本宫没什么需要说的。”她冷着脸怼回去,扫了眼满箱子的黄金,着实刺眼,抬手关上,挡在尧王与箱子之间。   “发生什么了?”明知故问的尧王一脸无辜,仿佛状况之外。   有性子急的番邦王已经出声讨伐,“高正高大人可是以正直出名,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皇后莫不是看走眼了?”   上一来就侮辱人清誉,尤其看重名誉的高正寒着脸主动回击,“只是看到一箱黄金便自作主张认为我们在撒谎,各位番邦王是否太缺乏主见了?”   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大臣也敢和他们叫板,番邦王的怒气立即被点燃,立刻有更多人站成一条阵营,对他们口诛笔伐。   沐惜月没有张口,默默等着他们发泄情绪,等窃窃私语逐渐消失后,才朗声问道,“高大人为何要做这种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这么一大箱黄金,还不是对他的好处吗?”有人嗤笑道。   “众人皆知高大人唯皇后您马首是瞻,这黄金的事,您不会不知道吧?”声讨一声接着一声,情势急转直下。   番邦王你一言我一语,有人高声嘲笑,“说不好这黄金就是用来收买高大人的呢,谁不知道朝会以来皇后一直把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令人啼笑皆非的猜测让沐惜月不禁怀疑他们的智商水平,有几分恼火,又有些无奈,“诸位既然知道高大人由本宫一手提拔,本宫吩咐他做事还需要收买?”   “谁说一定是收买了,搞不好是赏赐呢。”藏在人群里说话仿佛不用负责,恶意的猜测一波接着一波,很难相信这些是番邦王嘴里说出来的。   她沉脸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吵闹,景墨亦是一言不发,嘈杂中唯有玖太后与尧王若有似无的笑意刺激着她的神经。   本以为尧王会一直缩在幕后,没想到转到台前,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不,眼下有更需要澄清的事。   “牵九不过是一个满口谎言的犯人,这黄金在他上一份供词里还是一位商人为了贿赂而塞给高大人,如此颠三倒四的话你们也相信?”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转动。   他们没有搭话,倒是满脸不信。   “诸位如若不信,本宫大可给诸位看看他上一份供词。”说着朝陈墨示意,后者点头离开,片刻后回来,脸色不是很好。   “供词没了。”他低声回禀,沐惜月的镇定假面几欲破碎,平静下藏着震动与慌张。   时刻关注她的景墨悄然握紧她的手。   玖太后一看她没了动作,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立刻跟上讨伐,“找不到借口了吗?还是伪证没来得及做?” 第四百七十五章 对一下路径便可   景墨丝毫不给任何人进攻沐惜月的机会,讥笑着回话,“太后,如若您不是朕的亲姑姑,朕还以为您是顾兴元的余党。”   她面色一顿,有几分慌张和无语,听到这个敏感的名字,番邦王也是一愣,同时挪开视线,盯着地面。   到底是太后,她只晃神一瞬便回过神,凌厉地盯着他,往前一步,语气还算平和,“皇上,哀家念你是亲侄儿,年纪尚轻,才允许你胡来任性,看来是哀家错了,错在太放纵。”   她对他的态度前后简直云泥之别,当初需要他即位,她才能正儿八经地坐上太后之位,看来是找到新靠山了。   旁观的沐惜月后退一步,低声吩咐陈墨几句,后者不着痕迹从人群中离开,闪身出去,目送他离开而无人注意后,她才回头,走出去与景墨并肩,从容反驳。   “皇上曾直言性格不适合皇位,是您再三恳求,他看在您的面子才勉强答应,现在您又三番五次推开他,恕儿臣实在看不懂。”掌握情况后,她镇定下来,不疾不徐道。   这可算是皇室辛密,番邦王打量的视线拉回,高府不幸留下的下人大气不敢出,努力往边缘挪动,垂着头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皇后,你有话不妨直说。”处于上风,玖太后不再那么泼妇,稳住心声,尽量看上去温和大方,知书达理。   并不上当的沐惜月只噏着笑,踱步到她跟前,“起先儿臣以为您是对儿臣不满,可一边说着后宫不得干政,一边孜孜不倦插手的人,是您啊。”   戳到痛处,玖太后面容僵了僵,细细回想又的确如此,自从慈宁宫的人出现后,她便一直掺和其中。   番邦王无意参与他们的家事,等了半刻见他们不提到正事,忍不住出声提醒,“皇室家事还请二位宫内解决,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仅此而已。”   话题强行拉回到牵九身上,沐惜月脸色严肃,偏头回答他,“既然诸位不信高大人,不信本宫,本宫又何必在再三解释,不过是自取其辱。”   “难道皇后想糊弄过去吗?”有人不满地低声指责。   以保护沐惜月为首要任务的景墨二话不说冷声回驳,“皇后若是想糊弄过去,诸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接二连三被怼,今日他将护妻发挥到极致,旁人或许会犹豫怀疑一瞬的事,在他眼中是全然信任。   “皇上三番五次不顾事实,盲目维护,恐怕有失妥当。”禹王也站出来小声建议。   玖太后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望着他们,眼底却满是玩味。   景墨扫他一眼,语气稍微平和些,“禹王你与皇后相处过几日,也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缘何说出这种话来。”   “我……”本意是提醒,万没想到被反问了一句,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什么都没说。   情势僵持之中,陈墨急速赶来,闯开围观之人,单膝跪地,掷地有声,“人已带到。”   说完一个人影从人群后缓缓走出,定睛一看,不是歌阳又是谁。   禹王瞪大眼,不可置信,快步走上前,扶着他的手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说完偷偷瞥了沐惜月一眼,想到那天他们似乎单独相处过,声音更压低几分,悄声道,“难道是皇后逼你来的?”   言语之中很是关怀。   知他不是坏人,感激他的关心,歌阳乖巧地笑了笑,“是奴才自愿来的。”说着越过他,跪在沐惜月跟前,“皇后有何吩咐?”   “将你那日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方才让陈墨快马加鞭去了皇宫一趟,就是为了请歌阳来,毕竟他是现在唯一的人证。   所幸来得及。   他顺遂点头,转身对番邦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娓娓道来,“吴王遇害当晚,奴才正要去送东西,撞见他与人在吴王寝殿边的树林中密谈,随后便发生惨案。”   言简意赅地说完事情经过,有按捺不住的人催促着,“他在与谁交谈?”   面色镇定的人从善如流开口,“与尧王。”   番邦王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意外的答案,视线自动锁定慌张一闪而过的尧王,随后他敛起眉,有被冒犯的不悦,“莫要血口喷人。”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假话,愿受天打雷劈。”毒誓发得斩钉截铁,他不卑不亢地迎上尧王责问的目光。   这光明磊落的模样令在场的人再度动摇。   “牵九是内务府的奴才,本王常年居住宫中,有事不吩咐心腹,为何要在树林与一个奴才交谈?”他嗤笑一声,没把他的指控放在眼里,   两人的身份差距注定歌阳的话只是一面之词,基于对沐惜月积压的不满,番邦王仍然会偏向尧王与玖太后。   “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轻信未免也太引人发笑了。”有人打破沉默,语气透出轻蔑。   沐惜月勉强维持着平静,偏见之下,要说服他们就要付出双倍的努力,本以为歌阳能够扭转局势,到底是她错估了他们对她的怒意。   不过好在她有后手。   “诸位怀疑理所应当,若本宫有证据证明他的话,诸位可否相信一次?”她信誓旦旦,讨要结果的人面面相觑,有几分犹豫。   最后还是充当缓和剂的禹王主动站出来表示可行。   有一个牵头人,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纷纷点头答应。   尧王面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倒是玖太后眼中浮上紧张。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十来个宫人排着队走进来,在他们面前站成一排。   番邦王们投来疑惑的目光,她自然地走上去,“他们在当日都与牵九有过接触,和各位王上也有照面,歌阳是否撒谎,对一下路径便可。”   说来也有道理,宫人们一一说出当日行踪,又有打过照面的番邦王佐证,细细比对下,牵九的行踪一览无余。   禹王看了一眼仍然兜着手一脸平静的歌阳,眼珠子晃了晃,很是挣扎。   他对歌阳印象不错,是个十分诚实的下人,生活中也对他有诸多照拂,这样的人没理由撒谎。 第四百七十六章 现在装哑巴了?   如是想着,他不由得从头思考这件事。   其他人亦默契地沉默着。   “诸位仍然不信吗?”扫到他们的游移不定,沐惜月心头的大石头稍微落地,至少还有扳回一城的可能。   再看尧王的脸色,青白交接变幻,忍了又忍,慌张转为怒火,严声斥责,“就因为他的行踪对得上,所以本王就一定与他见过面?岂有此理。”   “尧王莫要紧张,本宫只是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路罢了,既然牵九的行踪可以通过比对确定,那您的行踪亦是如此。”   “此言何意?”他神色收了收,眼中满是警惕。   “本宫意思是,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凡您在外行走,总要遇到宫人,既是如此,宫人一一盘问过,不久知道了吗?”她语气轻快,仿佛真诚建议。   尧王脸色更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天他的行踪,若是真的一一核对,能让一人撒谎,却无法让所有人撒谎。   万一其中有沐惜月的眼线,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脑内飞速思索,那边沐惜月已经笑吟吟地开口,“还是尧王心中有鬼?”   气氛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尧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化解之法,瞳孔震动,有几分着急。   正在对峙时,噤了声的玖太后悠然站出来,自然开口,“那日尧王在哀家府上,皇后就算要污蔑,也该找个聪明的由头。”   沐惜月嘴角勾起,玖太后竟然此刻出头,看来确有其事了。   “哦?儿臣不知太后何时与尧王如此亲密,更何况深更半夜,朝会期间,尧王理应周旋在番邦王之间,与您见面所为何事?”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得玖太后措手不及。   其他渴求真相的人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看,期盼听到一个听得过去的回答,然而玖太后却迟迟没有开口。   的确,深更半夜,两人并无血缘关系,此前亦是毫无往来,不管如何清白,旁人眼中总会报以怀疑。   沐惜月适时添柴加火,“皇上身为您的亲侄儿,尚且不会在日落后去慈宁宫,尧王可是与您隔了好些关系,这么晚,出入您寝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一说,看客越听越不对劲,思维被她带跑,纷纷点头。   眼看情势又要倒向一边,玖太后连忙道,“尧王亦是哀家侄儿,侄儿看望姑姑,有何揣测余地,倒是皇后再三逼问,莫非心虚?”   两人不疾不徐打着太极,皮球踢来踢去,却无人直面问题。   番邦王这次才是大开眼界,往日朝会不过是一起用宴品酒,间或讨论下一年的政务,之后便是两不相干,到时间便分道扬镳。   这次的朝会倒是见识到了皇室关系的复杂,啧啧称奇。   若非事关他们自己的生死,谁也不会主动打断她们精彩的对峙。   “太后可有佐证之人?”无人开口,只能禹王主动出击,温声询问,看上去和蔼可亲,客客气气。   玖太后立即回话,“慈宁宫的宫人皆可作证。”   她的话令禹王面露难色,慈宁宫的下人都看她脸色而活,此刻自然是要圆谎的,因此这宫人的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太后,儿臣乾坤宫的人也可佐证那个时刻您在乾坤宫呢。”向来直来直往的人立刻出声,面带微笑,话里内容却让玖太后咬牙切齿。   这不就是影射嘲讽她吗?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无关主题的争执,不知何时挪到歌阳身边的禹王低声问道,“你所言属实?”   歌阳沉着点头,“属实。”   “好。”他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指什么。   才刚退回去,旁边密切关注他行踪的番邦王立刻凑上去,极为八卦地压低声音,“你如何看待?”   “歌阳是个好孩子,我看他没有撒谎。”两人窃窃私语,旁边的人亦是竖起耳朵。   “那尧王果真见过牵九……?”番邦王都是经历过王位厮杀之人,更明白其中残酷与勾心斗角,并不难接受。   不敢妄下定论,禹王只摇摇头,似乎不太拿得定主意似的,“事情还未明朗,莫要轻易下结论。”   那番邦王连连点头,叹口气转移话题,“看来这次皇室动荡对乐蜀国的江山影响不小。”   话里话外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禹王眼神一深,反应迅速,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是是是。”   这边在低声交流,那边皇后太后气氛剑拔弩张,绷紧的箭弦只差分毫便能割断在场人的神经,不肯退让的玖太后咬牙反击,“依皇后之言,这宫里的话岂不是都信不得了。”   “太后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儿臣的意思很清楚。”她一边与她周旋,一边不动声色扫了陈墨一言,后者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辰,微微点头。   得到他的回应,她放心许多,转过脸,意外地重提高正之事,“玖太后一口咬定高大人是幕后主使,全凭这一箱黄金,若是能证实这黄金来历,可否为高大人脱罪,还他清白?”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的提议没有半分过分,于情于理都该答应,因此她顺遂地回答,“只要能证明这黄金并非赃物所得,哀家自然重新审视此事。”   说着不着痕迹看向尧王,后者微微点头示意,她亦露出放心神情。   片刻后,高府外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这雄浑的跺地声透露出来者身份非凡。   众人好奇看过去,武王正带着一支军队井然有序地站在外面,他神色严肃,手里提溜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布衣百姓。   尧王眼睛瞬间瞪大,一眼都挪不开。   武王拧着人大步走进来,爽朗一笑,“正好大家都在。”   说完一把将两人扔在地上,膝弯各踢一脚,两人应声跪下,随后又有两人以同样的方式抓来两个人,扔在他们跟前。   四个人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见他们一声不吭,武王不悦皱起眉头,抬脚踹过去,粗声粗气地命令,“现在装哑巴了?”   被踢的人踉跄地撑在地上,哆嗦着出声,“都是小的一时糊涂,还望皇后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还是觉得应该逼一把   一句话引得全场瞩目,反转接踵而至,他们倒有些目不暇接的意思。   “一字一句地说。”武王的威慑力令其他下人都不由惧怕,更遑论那几个被一路威胁过来的人,方才说话的人立刻更大声地开口。   “小的财迷心窍,伙同一帮兄弟打晕了那四个送菜的人,临时冒充顶替,借此将黄金运进来。”屋子里似乎还回荡着他的认罪。   方才嚣张的玖太后和尧王此刻皆一言不发,番邦王脑子甚至跟不上局势变化。   半晌尧王才道,“按照皇后的说法,武王带来的人,未必是真路人,他的话我们也不可尽信。”   反咬一口的本事见长,沐惜月并未放在心上,淡然接话,“若他的话你不信,那菜贩的话,你总该信了吧。就算本宫本事再大,也无法串通整个京城为本宫圆谎,不是吗?”   她这话显然还有后手,尧王神色凝重,故作轻松,“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悠然自得的人绽开一个微笑,朝武王颔首示意,后者一招手,外头又进来四个百姓,与此同时,高府外还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那四个百姓虽然看上去也有些瑟缩,却无任何惧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双手交叠站在武王身边,等他示意可以开口后才将早些时候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本该他们四人送菜,谁知道拐进小巷,突然冲出来一群人,二话不说将他们打晕,等他们醒来的时候,板车已经没了踪影。   说到最后,那百姓还生怕他们不信似的,忙追加道,“小的清醒后还去了一趟郎中那儿,您们大可问问郎中核对便是。”   外头围观的百姓也在议论着,倒都是无一例外的证实。   人证不可反驳,尧王辩无可辩,玖太后面色铁青,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耐心等着他们说完的沐惜月笑容扩大,绷紧的脸舒展下来,望着玖太后,颇为遗憾,“看来太后失策了。”   说到做到,因着是当着所有人面的承诺,她自然不好毁诺,不情不愿地,“看来是一场误会。”   “雇你的人是谁?”武王特意将这问题留到这里来询问,给他们一些心理压力。   那头目连连摇头想撇清干系,被他横眉一瞪,吓得一抖,忙不迭道,“那人一言未发,又蒙的严严实实,小的实在不知啊。”   “大概多高的个头?没有一点特征?能想起来的都给本王老实交代。”武王审问人的风格一如既往,恐吓威胁为主,虽然粗暴了些,但很有用。   头目只是一个小混混,哪里敢撒谎,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里甚至有了哭腔,万般无奈地,“小的真的记不清了,不过个头不大,声音分辨不出男女。”   说了等于没说。   并未指望借此找出真相的沐惜月毫不失望,只要能帮高正摆脱嫌疑,便是最好的结果,因此她站出来圆场,“既然他不知道,武王也不必为难。”   武王瘪瘪嘴,冷哼着,“这次就放过你。”   转身站在沐惜月身后。   “玖太后,话已经说清,并非高大人作祟,您是否也可带着人离开?”她毫无感情道,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   久待无益,她咬牙切齿地剜了她一眼,拂袖大步往外走,沐惜月带着官方笑意送她到门口,在上轿之前,玖太后不放弃地低声道,“皇后可要藏好自己的小辫子。”   “太后多虑了。”她笑容淡了些,垂首送她离开。   不想自找没趣的尧王亦匆匆行礼后离开,番邦王面露尴尬,各寻借口紧随其后,禹王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歌阳一眼,欲言又止。   返回的沐惜月适时道,“歌阳随禹王一同回去吧。”   “是。”歌阳低眉顺眼地跟在禹王后头离开。   拥挤的院落瞬间空旷下来,下人们陆续离开,高正拱手上前,“多谢皇后解围之恩。”   “谈不上恩情,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她摆摆手,是她的疏忽,导致了这次意外,不过魏央被困宫内,消息是如何流出的?   她看向尧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回到乾坤宫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才坐下没多久,暗卫悄无声息落在外头,察觉到的景墨挥退下人,清空乾坤宫。   沐惜月只一个闪神,再抬头屋内便冷冷清清,下一瞬,暗处走出来一个黑衣打扮的人。   “启禀皇上、皇后,尧王那边有动静了。”   两人面色一喜,倒没有多少意外,总算逼出了尧王的暗中势力。   “继续跟进,莫要打草惊蛇。”才崭露头角,动用一次,尝到好处,尧王便不会再收敛。   领了命令的暗卫将尧王地下势力大致汇报一遍,两人心中有数,遣他退下。   乾坤宫内久久无声,半晌后沐惜月才道,“网终于撒好了,接下来便是诱敌上钩。”   “太后恐怕不会坐以待毙,尧王日后亦会步步为营,怕是不好走。”景墨没有那么乐观,敛眉沉吟,“这次没有拖到高正,他必然会借内务府之账生非,防不胜防。”   “嗯?”她眯眼望着他,一时没会过意。   “我在想要不要让高正先暂停查内务府,等他地位稳固一些,再徐徐图之。”他考虑得比较稳妥,算是不出错的行事方法。   但沐惜月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激进的计划,“不能养虎为患,留着异心之人不除,终是一块心病,不如借此机会,用高正引出他们的手,再一网打尽。”   她的考虑固然没错,可太冒进。   “万一他们早有准备,岂不是功亏一篑?”并非争执,他心平气和地讨论。   被问的人没有接话,似在思考他的建议,片刻后才道,“赵雍、魏央乃至尧王或许都不是最终环,但动了他们,幕后之人才有可能现身。”   “所以你还是觉得应该逼一把?”景墨总结她的意思。   “嗯。”她坚定点头,担心他心有不悦,张嘴打算摆出更多事实说服他,还没来得及,他已经率先回答。   “那便按照你的想法做,我做你后盾便是,最坏也不过弃了江山,回周至村开医馆。”他眼中温润。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本宫送你一程   无论何时能够被坚定选择都是极为幸运之事,沐惜月的担忧一扫而空,彻底放下心来,着眼接下来的计划。   依照高正的性子,必然会继续调查内务府账目,正好分散赵雍注意力,指使牵九之人暂未露出马脚,然经过高府一战,也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此刻番邦王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不会再人云亦云,没有番邦王的捣乱,后续追查也更加顺利。   “这件事由我接手。”思忖片刻,她做出决定。   目前她是对尧王最有威胁的人,亲自追查虽然危险了一些,却能及时作出反应,给景墨他们准备的时间。   更何况商梓陈墨等人尽管是他们心腹,但身份地位到底不如王侯,好不容易培养拉拢的人才要珍惜一些,至少要保护他们到站稳脚跟。   诸多思绪,纵然她没有开口,景墨却心领神会,毫无反驳之言,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打算从何处着手?”   “自然是牵九和赵雍不为人知的来往。”两份地契尚在她手中,只需再搜集一些关键证据,就算赵雍不死,也能掉一点官阶。   这步步为营的朝堂,哪怕一丝差错都可导致全面崩盘。   一点官阶足以让他失去主动权。   “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再说吧。”景墨点头应和她的决定,委婉地建议。   “好。”品出他话中小心的试探,沐惜月又好笑又心疼,蓦地想到番邦王们的指指点点,高扬的情绪逐渐冷静。   常年的相处默契使他立刻察觉,稍微把她搂紧了些,低声问,“有什么难题吗?”   她歪头与他对视,绽开一个笑容,“没有,累了就早些沐浴睡吧,现在可不能放松。”   说完朝门外喊了一声,“如雪,备热水。”   “是。”如雪隔着门应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若睦洲还在京中,事情就简单多了。”短暂的静默中,他忽然冒出一句,佯作不经意地扫她一眼,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深思。   她的疑惑不加掩饰,干笑着反问一句,“这关他什么事?”   “毕竟睦洲是我们好友,又武力高强,委托他私下调查,必然更轻松。”他神色自然从容,仿佛刚才的微妙不过是她的错觉。   “但他现在所处更安全,益处也更大,眼线不能只拘谨于皇宫,你的子民,不止京城城内,而是整个乐蜀国。”她语重心长,感觉自己瞬间荣升为老妈子。   这回话似乎逗乐了景墨,他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尖,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朕的皇后当真忧国忧民,看来在皇后心中,社稷比朕更重要。”   明知他是无心抱怨,但她仍然心中一紧,忙道,“若非你坐在这位置,天下颠覆都与我无关,我只愿你尽可能开心放松。”   “我知道。”他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满是依赖信任,“我也只愿你开心。”   两人你侬我侬,外头备好水的如雪和陈墨交换一个视线,窘迫地退下,静静侯着。   接手牵九之案,借着保护的由头,吩咐武王安排了人随时跟着魏央赵雍,断绝他们一切非分之想。   宫内景墨随时核对玖太后与尧王的行踪,眼线无处不在,宫内两人更是寸步难行。   控制网撒下,沐惜月大开大合,开诚布公地吩咐下人将所有牵九名字出现过的地方信息搜集起来,连见过他的人也不放过。   担心打扰景墨休息,她短时间内宿在养心殿,从晨曦到日落,屋内满当当都是人,不大的桌案上堆满了各种竹简信纸,分门别类整理好。   如雪马不停蹄,东奔西走,偌大的养心殿竟然有点动不开脚。   “皇后,这些是不是可以扔掉了。”她伸手翻了翻一叠信纸,大概是牵九在外采购的路线,以及日常来往。   沐惜月百忙之中探头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随口回话,“先留着。”   “好。”如雪听话地放下,蹲身收出一条可供人来回的路,转身瞥见屋外隐隐约约的人影,忙回头,“皇后,您请的人到了。”   一直笔耕不辍的人这才顿手,抬头看过去,吩咐如雪,“你先下去吧。”   “是。”   如雪与年轻太医擦肩而过,垂首示意,伸手关上门。   “可有人看到你来?”她坐直身体,挑出一叠竹简,摆在收出来的空桌上,“这事本宫不放心别人做。”   商梓行礼后盘腿在桌边坐下,“是陈侍卫接臣来的。”   她缓缓点头,陈墨办事她放心,“想必皇上也和你提过了,有些繁琐。”   “能为皇后排忧解难,是臣的荣幸。”他彬彬有礼,满面恭敬。   “话不多说,有劳商太医。”   两人沉默地开始行动,身为太医,敏锐力洞察力缺一不可,整理起来也意外顺手,不出一个时辰,山高的竹简便被他精简整理在三张宣纸上。   那边沐惜月也逐渐熟练,眼看日落西山,屋内光亮逐渐暗淡,如雪无声无息点亮蜡烛,见她埋首苦干,欲言又止。   半刻后再度返回,低声道,“皇后,该用晚膳了。”   “嗯。”她头都不抬,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早猜到她会如此反应,如雪瘪瘪嘴,蹑手蹑脚退出去,对一脸担心的景墨道,“皇后只是嘴上答应,没有动身的意思。”   不愿打搅她的人沉下脸,自从她接手后便鲜少露面,一一处理好番邦王那边的追问,又顺手解决掉跟着他们的小尾巴,特意兜了一大圈回来,她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养心殿内。   “让御膳房将膳食送到养心殿来。”他进去必然是打扰,思虑再三,选择回避。   “是。”   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并未吸引沐惜月的注意,她眼中只有满满的竹简,大脑窜连着牵九所有的行踪,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直至夜深,她长长伸个懒腰,屋内堆积的文件已经解决大半,此刻才有闲心吃两口夜宵,商梓亦是合上面前最后一份竹简,将完成好的几份总论递给她。   “辛苦商太医。”她接过大致扫了一眼,井井有条,问题不大。   “承蒙皇后抬爱。”商梓起身告辞。   “本宫送你一程。” 第四百七十九章 还请太后尊重规矩   夜风仍然凌冽,却无隆冬时的刺骨,两人在夜色中行走,商梓提着微弱的灯光,如雪则老老实实候在养心殿,以免有人闯入。   “皇后,还请留步。”走出养心殿外的花园,商梓回身拱手。   “商太医回去路上多加小心。”她止住脚,知再送或许节外生枝,却又担心他的安危,朝暗处招了招手,一个黑影闪过,她这才对商梓道,“辛苦商太医。”   “臣告退。”他垂首转身离开,不想迎面撞上出来散步的番邦王,微怔片刻,立即回神,“臣参见王上。”   那人认出他的官府,摆手示意免礼,笑容还没完全扬起来便看到他身后的沐惜月,表情一僵,犹豫地行礼。   猜到他心中顾虑,无意多生是非的人大方解释,“本宫有事委托商太医,皇上这才将他请了过来。”   以皇上的名头,那番邦王的疑虑少了许多,半信半疑地点头示意,商梓主动开口,“皇后心系社稷,事必躬亲,臣能做的微不足道。”   两人坦坦荡荡,没有任何暧昧旖旎,番邦王这才释然一笑,“到如此深夜,着实令人敬佩,皇后可是在忙鲁王吴王之事?”   “诸位来乐蜀国朝会,自是对我们的信任,发生如此惨案,本宫自然要深究到底,还各位一个说法。”她回答得斩钉截铁,认真的态度博得番邦王不少好感。   “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皇后尽管开口。”他十分配合地开口,已无当初对她没来由的偏见。   至少有些进步,沐惜月深感欣慰。   努力总会得到回报,目标锁定比计划得更早一些,在商梓和景墨的帮助下,几个关键人物被锁定。   牵九、帮牵九联络赵雍的下人,以及牵九进出尧王寝殿的目击证人。   搜集的碎片足够拼凑出他这半月来的所有活动轨迹。   “这意思是抓到真凶势在必行?”大概了解情况的番邦王睁大眼,惊讶又惊喜。   这消息不胫而走,半日不到,宫内便一阵喜气洋洋,笼罩已久的阴霾终于要散开似的。   当然,并非皇宫所有角落都喜气洋洋,比如玖太后的慈宁宫。   相比于外面的欢天喜地,慈宁宫内可谓死气沉沉,玖太后沉着脸喝茶,路过的宫人不小心踢到椅子一角,还没说话,一巴掌响亮地落在她脸上。   顶着红通通的巴掌印,那宫女立刻跪在地上,忙磕头道歉。   玖太后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歉有什么用,拖出去斩了。”   剩下的宫女越发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宫人的尖叫声划破长空,慈宁宫越发死寂,无声来往中,她再度开口,“外面在说什么?”   “回……回太后,外面都说真凶已经抓到了,现在正等着搜集证据的时机。”宫女害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远远地跪下,战战兢兢地回答。   她听完冷哼一声,随口回道,“既然没有证据,何来真凶一说?”   宫女愣了愣,担心她惩罚自己,连连磕头,“是,奴婢唐突了。”   “这不会说话的舌头还留着干什么?”玖太后的火气无处发泄,只能靠折磨宫人取乐。   那下人再度被人拉下去,不出半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随后便是一片静谧。   宫女们瑟瑟发抖,不明白往日吃斋念佛和和气气的太后怎么忽然如此残暴,只尽可能地自保,说完后便各自找借口离开。   心气不顺的玖太后缓缓走到盛开的腊梅边,知不能再拿宫女出气,余光瞥见不顾她心情兀自艳丽绽放的腊梅,伸手折断树枝扔在地上,轻描淡写地从上面踏过去。   后头的宫女大气不敢出。   “皇后此时在何处?”坐以待毙只会处于更深的被动,她思虑再三决定主动出击,毕竟这幕后主使也有她的一份。   “皇后正在养心殿。”宫女庆幸自己提前打探,忙不迭应声。   “摆驾养心殿。”她当机立断。   刚走出慈宁宫,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卫放下长枪,交叉着挡住她的去路,不惧她的怒视,直截了当地开口,“皇上吩咐,非常时期,为了您的安危,万不可随意出行。”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遭到阻拦,优哉游哉地,“哀家要去找皇后,也不可以吗?”   “不可。”侍卫义正言辞,毕竟皇上的吩咐是不能放出去任何一个人。   玖太后眯眯眼,收敛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威严,“哀家要去见个人,竟然还需要你们的同意吗?”   “还请太后赎罪。”侍卫不卑不亢,不依不饶,油盐不进,让人很是伤脑筋。   她在门口停了片刻,想到什么似的,忽而道,“你随哀家一同去找皇后,路上随时保护,难道哀家还能出事不成?”   见她铁了心要出去,他们终究只是小小侍卫,玖太后总有办法支走他们,思忖一瞬,他点头答应,“多谢太后配合。”   留了一半人在慈宁宫,另一半则跟着玖太后往养心殿赶,饶是脚程比较快的侍卫跟着也有几分吃力。   抵达养心殿时,商梓正在与皇后商讨什么,过于投入的两人并未注意到过近的距离,玖太后一眼撞见,人未到,嘲讽声已经先一步到达。   “皇后人缘果然不错,身边不乏年轻优秀的男人,不过这位太医,是否太过年轻了些?”明面上她都不给她面子,私下更不用给。   沐惜月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不悦皱眉,甚至懒得看她,直接下逐客令,“太后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商太医不过是本宫得力助手。”   早就听闻她们互怼的商梓并不惊讶,默默返回到自己的位置处理该处理的事,跟来的侍卫倒是大吃一惊。   这样露骨的争吵,也只有后宫妃嫔争宠才会出现。   “这就是你这几日的调查结果?”玖太后来者不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走过去自然拿起其中一张纸,还没看明白前面几个字,沐惜月已经伸手抽回去。   “养心殿内,还请太后尊重规矩。”她严防死守,不给她一丝机会,满意地看到她一脸吃瘪,心内暗爽。 第四百八十章 怎么回事   两人你来我往,本就只是打算探探口风的人面露沉重,沐惜月的轻快不似作假,莫非她真的手握证据。   那牵九本就蠢笨至极,做事留下把柄也未可知。   焦躁之下,她脸色青紫,沐惜月一抬头触到这样的神色,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关心,“太后可是身体不适?”   但这关心落在她耳里便是赤裸裸的嘲讽,她语气泛着冷,“用不着你猫哭耗子。”   瞪她一眼,果断转身,不知有意无意扫下桌案上一叠竹简,在她脚边散落开来,她也不捡,只是低头看了看,捕捉到关键词后大步流星离开。   侍卫正要跟上,冷不防听到皇后开口,“日后慈宁宫的人不得随意出宫,如有要是,须得你随身保护,并禀报于本宫。”   “是。”侍卫应道,退出时擦擦额头的汗渍,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二位看上去差不多的闷闷不乐。   等玖太后离开,一直未发声的商梓才悠悠开口,“太后怕是又要抹黑您了。”   “也不是一次两次,随她。”她并不在意,走到方才掉落的竹简边,蹲身捡起,展开看了一眼,喃喃道,“这网终究是撒下了。”   后头的商梓不置可否。   朝会还有两日便宣告结束,两日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太少了。   “需要抄家告诉朕便可。”景墨大概算是第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由决定的人,说出的话任性又让人心动。   “倒也不必。”她难得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将商梓整理出来的东西递到他手边,在他的时候道,“想来他们很快就有动作了,你得做好准备。”   “好。”对她,景墨向来言听计从。   前脚他们刚说完,后脚便传来消息,尧王的人有动静了。   耐心等待一刻钟,跟过去的暗卫回禀,“回皇上、皇后,尧王的人去了一处陌生宅院,不过根据记录,那处宅院为牵九所有。”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玩味与丝丝放心,好在对方上钩,不然他们就要重新撒网了。   “带我们过去。”   节约时间,两人只匆匆换了一件外衫,便跟着暗卫飞快往宫外赶,暗卫在前面飞,景墨则揽着她的腰在后面疾速跟上。   还没有半刻钟,三人便稳稳停在一处屋脊上,站在屋脊往里看,布局明明白白,与牵九被发现的那套所差无几。   正打算大大咧咧下去,便听到下面传来隐约交谈声与翻箱倒柜的声音。   景墨带着她悄然潜入,暗卫则在周边放风。   循着微弱的声源寻找,终于在一间房外听到确切交谈的声音,不,听上去更像是互相推诿抱怨。   “既然知道她不好惹,为何不多留一些后手,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动。”这道声音十分耳熟,且盛气凌人,沐惜月放缓动作,仔细听着。   “臣非先知,如何预判?”这声音也熟悉,只不过隐隐带着不满和委屈。   赵雍和尧王,是她高估了他们的智谋。   “别说了,赶紧找。”尧王似乎懒得和他踢皮球,打断两人对话,转而又是一阵窸窣声,伴随着他的喃喃自语,“牵九说他把文件就放在书房暗格,可这暗格在何处?”   两人站在门外,听他们摸索尝试,默默等待。   半晌后,里面传来一声低呼,细微的咔哒声一闪而过,紧接着是赵雍狗腿子地巴结,“您先请。”   景墨与沐惜月默契对视,明白到时间了。   迅速开门,在里面人反应过来之前躲好,随后果不其然听到他们的对话。   “刚才是不是有人开门?”尧王还算机警,停下动作,问赵雍,后者一脸茫然地摇头,他仍然不放心,“你出去放放风。”   “是。”他哪有违背的份,只好答应。   脚步声越来越近,躲在拐角花瓶后的两人极有可能暴露视线。   就在他们暴露的一瞬间,景墨眼疾手快冲上去,一掌劈在他的后颈,赵雍还没反应过来就缓缓倒下。   景墨小心将他拖到椅子下,与沐惜月同步走进去,原本放置古玩的壁架朝两边打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密室。   看来里面应该有不少收获。   打定主意,两人并肩往里走,借着微弱的烛火光亮一一查看着,先顺手塞了几件可能有用的东西,才顺着往里走。   这密室出乎意料地宽敞,等走到最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密室中竟然还藏着一个密室,这小密室的门正大开着,尧王大概已经进去了。   避免打草惊蛇,两人先在外搜索一番,听到尧王快出来了,各自藏好,从暗处观察尧王的一举一动。   两个密室开关门方法皆收入眼帘,不知尧王带走了什么,不过这里总不会毫无用处。   “这是什么?”沐惜月眼尖看到一堆纸制品中的厚账本,眼底露出惊喜,拿过来翻了翻,除了极个别细节有出入,但大抵还是对得上。   早在最初她便怀疑这账本应当还有一份备用,苦于没有线索,只得作罢,没想到早就被藏在此处。   可谓意外之喜。   “这是账本?”从她眼中读出快乐,他也不由得高兴,嘴角露出笑意。   “嗯,就这一样便不虚此行。”更何况知道了这窝藏证据的老巢,就算尧王连夜撤离,这里面的东西也不可能一瞬间搬空。   密室里任何一个微弱的信息,对他们都是摧枯拉朽的打击。   “我们该出去了,尧王应当已经发现赵雍失踪了。”景墨保持着一个习武之人应有的机警,小声提醒。   她连连点头,顺手又摸了两个薄薄的本子,塞在衣服里。   看着她将自己塞胖了一圈,景墨哭笑不得,“堂堂皇后何至于做到这地步,若是真的要查,我下指令便是。”   “别,他们或许没有及时察觉到我们的到来,但这个密室可能有毁灭机制,如果我们强行搜索,他们可能同归于尽。”事关生死,她考虑得更多。   边说着就走到密室门前,按照刚才尧王的方法试了试,密室大门却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沐惜月低声疑问,按上按钮又试了一遍,仍然没有动静。 第四百八十一章 那我就拭目以待   方才的欣喜神色收敛,她面色凝重,走过去与他一同查看,那开关来回按动好几次,壁架纹丝不动。   “我直接破开。”迟则生变,景墨斩钉截铁,抬脚用力一踹,木制的壁架震了震,没有回应,比看上去的要坚实许多。   他如法炮制,连着踹了三脚,壁架总算产生微弱的晃动,离破坏却还有很远的距离。   “等等。”沐惜月拦住打算再下脚的人,鼻尖嗅了嗅,“你有闻到烧焦味吗?”   这话令他顿了片刻,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和着空气传过来,壁架温度升高,不必细想都能猜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事。   “看来尧王有所察觉,想趁救援赶来之前杀人灭口。”她立刻明白外面人的打算,神色严肃,抬头扫了一眼壁架,得想个法子出去。   即便火暂时烧不进来,但渗过来的浓烟与高温随着时间的流逝,仍然有致命危险。   神情彻底绷紧的景墨伸手按了按壁架周围,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眸色微深,回头扫一眼周围,从角落里拆出一根坚实的木棍,握紧注入内力,猛地抬手挥起。   “哐——”木头与木头交接竟然发出争鸣,壁架剧烈晃动,边角扯出一个裂缝,正中间却纹丝不动。   倍感奇怪的沐惜月从裂缝里往外瞧,入眼是两张高高垒起的木桌,最外面还用两个人高的花瓶抵住。   这是铁了心要他们出不去。   没有其他办法,争分夺秒破门的景墨挥起木棍,这次使出十成力,壁架晃动幅度加大,仍然不足以撼动。   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有破开,火就已经烧到密室了。   暂时帮不上忙的沐惜月视线一转,决定趁此机会再多搜集一些信息,避免浪费时间。   听她在后面窜来窜去的声音,景墨忙里偷闲关注一眼,触到她的行为后不合时宜地露出惊讶意外。   感知到他的视线,她理直气壮,“富贵险中求。”   无话可说的人继续努力。   “砰——”木头炸裂的声音传来,吓得她不自觉一抖,将找到的竹简等小心收好,匆匆走到密室大门边,壁架温度更高,一股烧焦味扑鼻而来。   无法坐视不理的人找了一圈找到一把檀木的椅子,举起来,在景墨歇力的间隙猛地捶向壁架正中间,壁架晃动着,正中间也应声出现几道密密麻麻的裂缝。   见有效果,她稍露轻松,挥起椅子又是一下,景墨也没放弃其他的边角,密室外烧得如火如荼,密室内两人默契合作。   终于,密室门松动许多,沐惜月放下檀木椅,直接上手扒拉,奈何木门仍然有一定厚度,本以为松动后会容易很多,失策。   正要回头叫他,一只大手已经主动伸过来,按住正中间,猛一用劲,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后,壁架四周终于脱离墙壁。   为了推开后面的木桌,景墨更用了点力,此刻空无一物的壁架经过火烤后十分脆弱,被他轻易弄出一个缺口。   沐惜月手脚并用,乒乒乓乓地推掉外面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与景墨合力将上头的木桌推下去。   火声滋滋,伸出去的手感受到的满是灼热高温。   “我们得动作快点。”深知火场里浓烟与高温的危害,她语气严肃。   十分看重她建议的人二话不说上脚,强行破开一个大口,迅速推开已经满是火焰的桌子,不顾灼热迅速将沉重的桌子推远,在沐惜月担忧目光中大步跨出去,利落掰开壁架。   脱困的人提起裙摆迅速跟上,密室外已然一片火海。   景墨深邃的眸子飞快估量所处形势,果决地抱起她,在火势进一步蔓延开之前脚尖点地,从缝隙中飞出去。   屋外暗卫正合力救火,好在率先浇灭门口大火,二人才得以毫发无损地逃离劫难。   只是沐惜月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这房间,里面的东西若全部整理完,怕是顾兴元的余党一个都留不了,这些打景墨主意的人也无翻身之地。   可惜了。   “一步步来,不必着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想法,他低声安慰后回头凌然发问,“你们在干什么?”   “先前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过去查看。”暗卫自知护卫不周,积极认错。   “他们不过是护主心切,无妨,”沐惜月忙劝道,难得有办事能力强又忠心的人,下次吸取教训便可,“先回宫再说。”   景墨没有作声,仍神色沉沉,看上去十分不悦,暗卫战战兢兢,其中一人主动请示留下监管此处,以免尧王去而复返。   “这一趟不亏。”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她想方设法逗他开心,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找到的各种证据,晃了晃,“有了这些,赵雍翻身很难。”   他并未听进去似的,仍然沉着脸,有几分赌气意味,默了片刻,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骤然道,“若是有一丝差错,你便可能永远留在那里。”   “我这不是好好出来了吗。”她心中暖意汹涌,知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挽住他的手,亲昵主动,“为了保护我,我们才更要尽快扳倒不利你的人。”   提到这,他不得不想到一个人,“那玖太后,如何扳倒?”   她的神情亦是一顿,当初看在她苦苦哀求的份上,才最终答应,却没想到是养虎为患。   “也简单,只要断了她的念想,日后她便不敢再作妖了。”要赶她下台着实不太现实,更何况她与景墨血脉相连,若真的赶走,对景墨的名誉也有影响。   “断了她的念想?”他有些不解。   “太后无非就是想赶我走,或者干脆换个皇上,”她从容道来,“只要你把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正大光明地举行封后大典,我名正言顺,她又奈我何?”   他们不在意的东西,世俗眼光专一追击,既然如此,便做到天衣无缝,让议论纷纷的人无话可说。   景墨眼睛微亮,不过注意力全在她后面那句“封后大典”,语气坚定,“等朝会结束,我一定给你安排一场空前绝后的封后大典。”   “那我就拭目以待。”她眼里满是笑意。 第四百八十二章 着实让本宫心痛   聊了几句,话题转移开,景墨阴郁的脸色晴了许多,也能心态平和地与她讨论今日搜到的证据如何处理。   “尧王此刻必然在销毁一切蛛丝马迹,所以拿回来的这些证据,未必有用。”但说到这里,情况又不容乐观。   尧王不可能白目到想不到这一层。   谁知沐惜月并不担心,神秘一笑,在诸多纸质证据里翻出一叠来往信件,皆是牵九或者其他人写过来汇报情况的,其中不乏对她和景墨的提及。   字迹与牵九对比一番便能得知,这点不难。   这板上钉钉的证据令景墨安心许多,唯一细想,直接吩咐陈墨,“将番邦王都请过来。”   “是。”   等他走后,他又对外面的探子道,“带牵九来。”继而吩咐施公公,“宣赵雍。”   一系列命令发放下去,半刻钟后,人尽数到齐。   “不知皇上突然召见,有何要事?”禹王对皇室态度越发和蔼乖顺,小心询问。   “想必诸位听闻朕与皇后已经找到真凶的消息,今日叫各位来就是为了揭开这真凶的真面目。”他情绪平和,好声好气。   番邦王们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没有开口的沐惜月,她含着官方微笑,轻轻颔首,“的确如此,稍后为诸位揭晓。”   寒暄两句,牵九与赵雍先后到达,后者瞥向跪在正中央的牵九,眼皮直跳,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   飞快地与景墨对视一眼,触到他眼底怒气后又慌张转开。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心里再慌,该行的礼还是不能少,装傻充愣地发问,“不知此刻召见微臣,有何要事?”   沐惜月淡淡一笑,声音难得温和,“赵大人听下去便知。”   见人到齐,她缓缓从袖子里掏出那叠信件,避开赵雍,让施公公拿到番邦王那边传阅,悠然解释道,“这些信件,是本宫在牵九私宅密室中所得,诸位暂且看一眼。”   信件只有几张,传阅一圈不过半刻钟,当信件重新回到她手里后,她才抿唇,神色严厉,“信中多次提到赵大人,本宫很是好奇。”   “回皇后娘娘,微臣与此人不过几面之交,怎么会有书信来往,莫非有人污蔑微臣,故意伪造信件?”赵雍装得无辜可怜,死不认错。   早有准备的人慢条斯理从桌子上拿出厚厚一本,示意施公公传下去,好心解释,“这是牵九本人的各种记录,当初关押时作为赃物搜出来的,各位可以看看字迹。”   番邦王传阅着,头对头挤在一起比对,最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字迹的确一模一样。”   “看来这些信确实是歉疚写的。”说这话的人现在才相信,看赵雍的眼神变了变,满是不信任,以及被欺骗的背叛感。   与她想象不同,面对他们的实锤,赵雍丝毫不慌,冷静解释,“信件是否为牵九亲手所写,都无法证明微臣是接收人。”   “白纸黑字写着赵大人的名字,您这狡辩从何说起?”他的镇定引得她眸色深了深,眯着眼打量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臣从未收受过这些信件,试问,若真的是臣所为,为何牵九住处只有他写给臣的,却没有臣回给他的呢?”他一字一句,听上去句句是理,实则诡辩。   沐惜月沉默听完,手指无意识滑过纸张,沉吟片刻后回道,“赵大人,你身份与牵九不可相提并论,诸位也注意到信中全是单方面汇报,您需要回什么呢?”   他的狡辩根本站不住脚。   去掉对沐惜月的偏见,番邦王也开始认真思考,站在一个客观角度,纷纷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赵雍并不慌,说话间似乎含着淡淡的嘲讽,摇摇头,回答道,“既是汇报信件,更该阅后即焚,微臣为何要特意留下让您发现?”   她一时被问住。   回来的路上的确也想过,本来一把火的事,为何要特意留下来?然而思考无果,只能先专注眼下。   一边未说话的人及时接过话头,避免不利于他们的尴尬,“朕看过一眼,大多都是对细节,或者长期的盯梢,不及时销毁也说得过去。”   两人默契接话让赵雍卡壳,想不到回驳之言,只能仗着他们没有当场抓到,一口咬死,“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皇上明鉴。”   没有抓到现行,只是牵九单方面的证据,最多让番邦王对他的信任动摇几分,却做不到一击必杀。   沐惜月抿抿唇,脑内飞速搜索还有什么可用的信息,视线重新转到牵九的信件上,翻出其中一张,扫了一眼后嘴角重新勾起笑,“若本宫没记错,前日赵大人可是一直在府上?”   “正是。”摸不准她的想法,赵雍只能暂时答应。   “这上面可写得清清楚楚,‘若节外生枝,务必暂留府中,莫要多言’,”她不慌不忙,“赵大人可是内务府总管,如今出了事,不奔波在外调查,反而安心待在府中?”   他脸色僵了僵,立刻将高正拉下水,“据臣所知,高大人亦留在府中。”   “赵大人情报可能出错了,这几日高大人一直在高府与皇宫之间奔波,为查明真凶殚精竭虑,这些番邦王们也亲眼所见。”她说着看向番邦王。   后者点点头,虽然碰到的频率不高,但每次见他都是步履匆匆,似乎很着急。   如此一来,要么他与牵九的确私下有来往,要么便是他渎职。   “微臣……”   “赵大人,你自诩一心为江山社稷,如今番邦王出了这等事,你却还能安然待在家,着实让本宫心痛。”沐惜月先发制人,一番指责让他说不出话。   赵雍瞳孔震了震,在这当口牵扯到官职不是什么好兆头,正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她已经趁热打铁,飞快道,“既然如此,还请赵大人在家面壁思过一个月。”   惩罚来的太快,他甚至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话还停在嘴边,与沐惜月一唱一和的景墨已经缓缓点头,推波助澜,“皇后说的有理,在赵大人可以自证清白前还请面壁思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说的是自证清白前,有一必有二,若他一直无法拿出确凿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这面壁思过很可能就是降职,更甚至直接逼着他辞官回家。   方才还自信满满的人终于多了点慌乱,颇有几分哀求,“请皇上皇后明鉴,微臣的确与这牵九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牵扯。”   “朕与皇后都是看证据的人,如今牵九信件证据确凿,赵大人只有一面之词,着实难以信任。”景墨回答得冠冕堂皇,无法让人反驳。   番邦王并不觉这处理欠妥,有人私下与赵雍还算交好,亦主动道,“赵大人,若您有证据,便拿出来。”   他哪里来的证据,只恨刚才答话太快,让他们抓到把柄,他们本就欲加之罪,这下更是不会让他翻身。   尧王千算万算,怕是没有算到这一层。   “赵大人,本宫念你对乐蜀国多有贡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证据或者认错?”这最后一次机会给的毫无选择余地。   他只能咬牙拱手,自认倒霉,“微臣愿面壁一月以示清白。”   “赵大人可能搞错了什么。”见他又在偷换概念,沐惜月识破他的伎俩,逼他一把,“若赵大人一直无法自证清白,为了天下苍生及皇室安危,实在不能放心让大人继续掌管事务。”   变相要清他的权,赵雍咬牙切齿,偏偏地位差距迫使他不得不答应,深鞠一躬,语气沉沉,“微臣一定会自证清白。”   这场问讯短暂快速,信息量却很大,全程未发一言默然跪着的牵九在她拿出信件那一刹那,心就凉了一半。   信件都是他亲手写下送出,字迹一对比便清晰可知,万万没想到赵大人抵死不认,想为他开脱,但沐惜月又不肯对他发问,导致他心中盘算无施行之处。   等赵雍退下,沐惜月的目光才回到牵九身上,景墨也跟着看过去,两道颇有压力的视线令他动弹不得,头埋得更深。   “牵九,还不肯供出同伙吗?”再度将牵九关押回地牢,这次的主审换成武王,他的手段她曾见识过一两次。   不过没想到牵九一一扛了下来。   牵九也算有骨气,一口咬定没有同伙,全是他一人策划。   “那这信件是怎么回事?”没有赵雍在场,两人对口供的可能性降低,方便她审问。   “信件是奴才为了脱身故意设的计谋。”他唯唯诺诺地回答,声音很小,浑身都是伤口的人早就失去力气。   沐惜月眼睛眯了眯,缓缓走到他跟前,蹲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既是计谋,为何本宫审问,你又不说?”   前后矛盾的牵九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从一个装哑巴的人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她既不气馁,也不放弃,起身在他身边打转,悠然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宅子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光了。”   他背脊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她,撞进她笑眼中后又迅速低头,脸色已不复刚才的坚毅。   两套宅院算是他舍身卖命的最好奖励,如今奖励相继蒸发,他的坚决也变得十分可笑,正是看准了这种心理,沐惜月才能如此悠闲。   反正时间还多,她继续添油加醋,“据说大火烧了一个时辰,此前有人看到赵大人从那宅院里出来,为这么一个人卖命,值得吗?”   这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俩能听见,坐在远处的番邦王只眼巴巴望着她似乎在与他说什么,竖起耳朵想听清。   牵九咬紧下唇,脑海里似乎已经有大火翻腾的样子,不免难过,心中五味杂陈,原先的坚定也动摇起来。   她再接再厉,“若你不认是在等他们的援手,本宫倒觉得大可不必,毕竟本宫会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摆在明面上的拉拢让人很难不心动,牵九神色晃了晃,有几分恍惚。   景墨从他们的表情反应便猜到心思灵活的人又在使坏,主动伸出援手,加大筹码,“牵九,朕见你本性不坏,若是为了家业,朕亦可成全。”   两人先后的承诺几乎摧垮他的决心,他敛眉陷入深思,沐惜月隔空与景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不给他太多犹豫时间,她语气温和地催促。   牵九神情纠结,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想坦白又满心顾虑,他们也不着急,等着他考虑好。   但番邦王已经着急起来,有人按捺不住性子,高声说了一句,“若想保命,顺着皇后的意思便是,难道他们还能来灭口?”   原本还在犹豫的人因为这句话瞬间换了表情,动摇的信念再度坚定,让沐惜月功亏一篑。   她扫了那个急性子的番邦王一眼,打算暗自调查,还没有放弃牵九,耐心地开导他,“有本宫在,又有谁敢动你?”   一声不吭的人在听到她的话后终于有了反应,却似乎嘲笑一般,“皇后娘娘,这世间或许皇上最位高权重,却不是威慑力最强的人。”   她愣住,听他继续道,“即便是他,也有无法保护想保护之人的时候,您又何必把话说得太满?”   相比于之前的跑火车,他这句话倒是真诚许多,只可惜与正题无关。   “皇上想保护的人,个个都有自保能力,如果一个人总想着被别人保护,那他就永远站不起来,处处受限,永远不得自由。”她的回话正中红心,直指牵九现状。   备受打击的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知今天对话进行不下去,她收敛温和,换上皇后该有的孤高,清冷地,“本宫给你一夜考虑机会,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聪明人都会做的选择题,若他做错,也只能说明他不适合被栽培。   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学会心肠坚硬的人少了犹豫不决与无用的善意,让她行事愈发果敢。   被她的话震慑,牵九陷入沉思,再看过去时,先前凌厉的人已经收了割人的气势,温温柔柔地坐在皇上身边,噏着微末春风般笑意,与皇上对视的眼中只有信任温暖。   对比只有酒色钱财贪婪之色的赵雍,和被权力迷了眼的尧王,她似乎的确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第四百八十四章 缘何做出如此举动   当晚牢中便传来消息,牵九愿意开口,得知此消息,沐惜月并未有多少欣喜,反而隐隐顾虑,担心他的改口与她无关,是对方下的套。   原以为是个好消息的探子在汇报完后瞥见她愈发深沉的神色,逐渐小心翼翼,“皇后,可是哪里……”   “你先下去吧。”景墨率先出声支开他。   探子抿唇告退。   “有何疑虑?”他转头问一脸凝重的沐惜月。   “地牢可严加看护?”看似答非所问,她的语气十分严肃。   并未特意嘱咐这件事的人怔了一瞬,迟疑回答,“地牢一向看管严格,应当无事。”   听他的回答,她眼皮子跳了跳,对牵九即将说出的供词已经抱有怀疑。   一夜格外漫长,次日清晨,两人趁着天色朦胧赶往地牢,经受各种折磨的牵九神色倦怠,听到响动微微动弹一下,双眼无神地望过去。   “说罢。”没有任何废话,沐惜月面色平淡,沉眉观察着他。   牵九呆呆抬头,机械地与她对视片刻后才开口,“奴才的确是受人指使。”   “这次不是高大人了?”对这满口谎言的人她只剩嘲讽,眼中凉薄。   地牢里的人不知是神志恍惚,亦或者没有注意到,磕磕绊绊地回答,“是沈大人。”   “沈君?”她眯眼,这人有几分耳熟,存在感却十分微弱,平日朝堂从不主动进谏,做事中规中矩,只能说在其位谋其职。   “是。”牵九惶恐垂头,一五一十道来,“沈大人前段时日找到奴才,威胁奴才做他眼线,奴才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为何留下这些书信?又为何全是赵雍姓名?”她咄咄逼问,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牵九吓得一哆嗦,语气慌张许多,“是沈大人吩咐奴才这么做的,奴才实在鬼迷心窍,还望皇后明鉴。”   他是否一嘴胡话,叫来沈君问问便可。   吩咐侍卫将他押到养心殿,同时宣沈君觐见。   养心殿内气氛十分沉默,景墨与沐惜月坐在桌案后,板着脸一言不发。   应召而来的沈君提着衣摆疾步赶来,远远开口,“微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进。”景墨声线平稳。   “沈大人。”沐惜月极少与他单独对话,私下见面这是头一次,不由得仔细观察着此人,看上去不过是文雅书生,低眉垂眼,即便面对突然召见,仍然十分沉稳。   “是。”他垂着头,看不太清什么神情。   她顿了片刻,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喂到嘴边,抿了一口后才娓娓道,“沈大人可知本宫为何召你前来?”   “恕臣愚钝,臣不知。”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牵九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她了然点头,扫向牵九,示意他亲自开口。   那奴才身子一僵,头埋得更深,声音微弱,强撑着将自己方才那套说法复述一遍,语气中颇有愧疚自责,以及惧怕。   而遭到指责的沈君全程面容恬静,眉眼未动分毫,等牵九话音落后,对上沐惜月求证视线,他才不疾不徐出声,“微臣并未做任何对不起皇室之事。”   “那牵九的指控,你又如何解释?”她不动声色,淡淡地抚了抚杯沿,清淡发问。   沈君抿唇,深深俯首,“不知他从何而来的指控,微臣着实冤枉。”   说是冤枉,却没有一点被冤枉的激动,反倒似不愿辩驳的平静,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令她着实难办。   “既然如此便得罪了。”她神色一收,不容置喙,挥手示意侍卫动身,侍卫应声而动,等他们走后,才回过头对沈君道,“待沈府搜完,沈大人再返还吧。”   “臣遵命。”   牵九被带下去,沈君沉默寡言地等候在养心殿内,景墨处理着公务,沐惜月则在一旁翻阅当初整理出来的牵九行踪。   半刻过去,她漫不经心地开口,“牵九与赵大人的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沈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臣略有耳闻。”他看上去神色游走,却能第一时间对她的发问做出回应,想来淡然只是做做面上把式。   “沈大人如何看待赵大人?”左右不赶时间,她颇有余韵地与他闲聊。   提及赵雍,他平静的脸稍微变了变,沉默片刻才回答,“赵大人乃内务府总管,忧国忧民,为皇上处理不少棘手之事,为臣不可及之所在。”   夸得中规中矩,听不出他的偏向,为做对比,她又问道,“那高大人呢?”   “高大人正值出名,刚上任便接连接手各种难办之责,确是栋梁之才。”也是满嘴夸赞,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沐惜月有些奇怪之前为何没有留意到这样城府之深的人。   “沈大人从未主动进谏,是何缘由?”全方位无死角的打探有助于她更了解这个人,因此她不放过任何询问机会。   似乎问到他的敏感处,沈君一顿,拱手深鞠一躬,“微臣不过小小五品,大人们的谏言已说尽微臣心中所想,自然谏无可谏。”   他的回答挑不出错,亦不出彩,如同他微妙的存在感,这样的人会有那般胆魄?怕不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思忖时,搜府的侍卫归来,与此同时还带来一大叠来往信件,大部分是牵九汇报情况的来信,以及修修改改最终未送出去的回信。   字迹与他奏折上如出一辙,板上钉钉他便是幕后之人。   “沈大人,这又如何解释?”她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气,将信件尽数仍在他脚下,寒着脸追问。   沈君看了眼脚下散开的信件,以及熟悉的字迹,静默半晌,双膝一弯,果断跪下,认错也认得理直气壮,“微臣有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   他的认罪如同儿戏,压根没把他们俩放在眼中。   “沈大人缘何做出如此举动?”沐惜月没有揭穿,顺着他的认错往下问。   一直深色淡然的人不知想到什么,略微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些,“平定反贼顾兴元时,臣家中老母蹒跚无力,却被官兵铁蹄无情掀翻在地,平白失去生命,皇后可知?”   她怔住,这答案在她意料之外,一时有几分难言。 第四百八十五章 把她的尸体运到别处去   战争总是以鲜血为代价,即便再小心,也避免不了伤及无辜,她并非神,无法保证每个人的安全。   “皇后无话可说了吗?”触到她的沉默,沈君漠然接话,眼中有几分凉意。   “本宫为你的失去悲恸,但这并不是你搅乱朝堂的理由,”大是大非上沐惜月拧得比他清楚多了,“莫非沈大人只有沈母一位家人?”   不关注是不关注,但她对朝堂之上的大臣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据她所知并无孤儿寡母的大臣存在。   这一问令他无话可说,眼神下撇,不情不愿地回答,“微臣还有两位妻妾,一双儿女。”   “本宫理解你对家人的袒护,”她语气温和些,善解人意地接话,“但沈大人身在朝堂内,应当更明白战争残酷。”   他默不作声。   沐惜月再接再厉,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战乱频繁时,多少战士血洒疆场,若是都如沈大人这般,岂非国将不国?”   她愿意讲道理,不代表他就愿意听,听到她的话后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冷着脸,与方才的镇静平和全然不同,“所以家母活该?”   “沈大人何必曲解本宫原意。”事已至此,与他沟通再多也只是徒劳,她放弃劝说,直接一锤定音,“既然沈大人认罪,也就省了提交大理寺,来人,将沈大人押入地牢。”   “是。”   沈君被带走时仍然一脸平静,十分配合,没有任何多余的挣扎。   目送他离开,她还是有几分恍惚,平日未曾注意过的大臣竟然还藏着这样的身世背景,看来她得更加留意。   人刚带下去,一直没发话的景墨放下手中笔墨,抬头思忖片刻,转而出声问道,“沈君府邸在何处?”   她歪着头,对这问题一无所知。   倒是一旁的陈墨主动搭话,“在城东。”   “上次围剿顾兴元,皆从武王府出发,而武王府位于城西,就是再怎么布兵,也不会到城东,最多派遣几人把守,又怎么会有乱兵误伤?”他斩钉截铁地反问。   此时才回过神的人恍然大悟,匆匆走到他身边坐下,“所以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不难猜到是谁。”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人,手段已经不新鲜了,“但是要平反,让沈君相信当初的事不是我们故意为之,需要强有力的证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题一个接一个。   事情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如今再要找什么证据,谈何容易,便是尸体,经久腐蚀,也已经没有了可信度。   “陈墨,你去调查下当时的具体情况,越快越好。”即便希望渺茫,她也要争取。   陈墨领命离开,不甘无所事事的如雪也凑上来,“皇后,奴婢可以为您做什么?”   她打量她片刻,想到什么似的,“倒是有件需要你做的事。”   沈君毕竟是个人物,老母亲丧事虽然办的低调,但周遭乡邻也略知一二,陈墨在邻里间走访,大致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沈君的记忆几无二致。   相比较他的无果而归,另一边乔装打扮的如雪倒是收获颇丰。   两人各自完成任务回到乾坤宫,陈墨将调查所得一一汇报,如雪则洋溢着自信微笑,得意洋洋,“奴婢按照皇后的吩咐,打听了墓碑所在,仵作验出了不少东西。”   说着朝后头看了一眼,仵作立刻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拱手,起身后才娓娓道来,“虽然时日已久,所幸沈老夫人的尸体还未开始腐坏,小的在老夫人体内发现这个。”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施公公,后者亲手递到沐惜月手中。   她看了一眼,是一株未被消化完的药草碎屑,一眼便认出含有剧毒。   “所以老夫人是被人毒死的?”她敛眉,读出他话里深意。   “是。”他只是一个仵作,哪敢多言,只能说出自己知道的,点到为止,“且老夫人身上的伤痕都是后期故意弄上去的,并非致命伤。”   如此一来,基本坐实沈老夫人的真实死因,可如何对沈君开口?他又怎么会信?   冥思苦想的人沉着脸,半晌没有回应仵作,仵作拿不准自己事情办得如何,忐忑不安地等待她发话。   景墨也不催她,半晌后她才猛地清醒过来似的,淡笑一声,“你做的很好,去领赏吧。”   仵作大喜过望,忙不迭谢恩,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小的与如雪姑娘去时,碑前似有脚印,恐怕您不是第一个去的人。”   “嗯?”她疑惑看过去,知他不知更多,暂时将他安置在宫内。   “是沈君,还是其他人?”仵作离开,沐惜月又面临新的问题,若是沈君倒还好,若是其他人,也许后脚就发现她派人过去的事。   到时候对方再顺势毁尸灭迹,又是功亏一篑。   焦头烂额的沐惜月心头不免浮躁,脸上也多了点不太合适的郁闷。   时刻关注她的景墨跟着揪心,凑过去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她眼睛一亮,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随即又想到不确定因素,“万一对方不上当,岂不是加深沈君对我们的不满?”   “放心,他们一定会上当。”他狡黠一笑,难得的露出傲气,心中早有打算。   半个时辰后,赵府内,赵雍正晃着退哼着曲儿庆祝自己逃出一劫,下人忽然脚步匆匆走进来,不顾其他下人,俯身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原本悠闲的人脸色一收,坐直身体,绷着脸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奴才还特意去看过了,土十分松软,的确是被人刨开过。”下人哪敢撒谎,就差指天发誓。   他抿紧唇,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尸体还在吗?”   “还在。”   “要是被沈君知道就麻烦了,你们速速去一趟,把她的尸体运到别处去。”赵雍二话不说下了命令。   下人面露为难,毕竟是一个死人,多少怕沾晦气。   “快去!”见他没有动作,他吼了一声,赶下人离开。   犹犹豫豫的下人不敢不做,但又怕做,哆哆嗦嗦前往时路过一家丧葬馆,脚步顿住,心生一计,面露笑容走进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恐怕我的命早就没了   不多时他便带着四个人出来,此四人身强力壮,皆是抬棺者,天不怕地不怕,不过费点银钱,总比丢命或者沾晦气好多了。   另一边沈老夫人碑后树林内,被强行带到这里的沈君满面不耐,板着脸,“皇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还要用此种方式侮辱微臣?”   “沈大人莫要误会,”趁人还没来,沐惜月抓紧时间解释,“经本宫调查,沈老夫人去世另有蹊跷,真正死因乃是被人下毒。”   她说着拿出仵作给她的毒草残留,递到他手里,跟着道,“这消息本宫已特意放出去,心虚之人为了不让你发现,必然会来运老夫人尸身。”   沈君只由着她说,手中毒草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有不信任,冷哼一声,“众人皆知皇后聪明伶俐,诡计多端,微臣本将死之人,不必您大费周章。”   他不信,在她的意料之中,因此她也并不多言,“沈大人大可等待片刻便知。”   大半个时辰过后,赵府下人终于带着人姗姗来迟。   跟在下人后面的四个壮汉打量着周围,领头的人没忍住道,“我见你从赵府出来,难道赵府连几个搬尸体的人都找不到?”   “这等晦气之事,府里怎么会有人做。”那下人一脸嫌弃,随意用脚指了老夫人的碑,“就是这块,赶紧挖了搬走。”   壮汉依言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才挖下去两铲子,便有人咕哝道,“这里有人来过了吧。”   下人眉眼挑了挑,呵斥道,“多话。”   他们吭哧吭哧挖着坟,藏在树后的沈君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若非景墨紧紧按住他的肩,恐怕他早就冲了出去。   “土层松动,是因为本宫请了仵作验尸,还请沈大人见谅。”瞅准时机,她主动交代。   此刻的沈君脑子一片浆糊,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话,怒气中呆了片刻,才彻底明白过来,“这都是赵雍做的?”   “未必是他做的,但与他脱不了干系。”见目的达到,她朝景墨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沈君慢慢往回撤,嘴里还在安慰,“老夫人的遗体我们已经安置好。”   领着人直接去了相距不远的另一片树林,树林内新立了一块碑,比先前的规整许多,算是对他的赔偿。   沈君盯着那碑发了很久的呆,随后才缓缓问道,“赵雍为何这么做?”   “赵雍此人阴险狡诈,善于玩弄人心,沈大人对他有用,他必然是要拿捏在掌心的。”她远远站在他身后,为他留出空间。   他久久无声。   不便在此处耽误太久,她只给了他一点独处时间便紧跟着开口,“沈大人可要想好,这罪名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三个字仿佛震惊到他,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发问。   “撺掇下人暗害番邦王,诛九族已然是轻刑。”她觉出不对,默不作声地套话,“难道赵大人找您当替罪羊时,没有说明吗?”   “他明明与我说的最多降职,怎么会……”他下意识回答,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愕然与她对视,眼底看不出后悔居多,还是意外居多。   基本清楚前因后果,她有几分哑口无言。   “沈大人在朝为官多年,难道不清楚这罪名代表什么?”同时又感慨这赵雍果然洗脑能力强大,不知他与沈君说了什么,竟然让对方甘愿当替罪羊。   此刻才醍醐灌顶的沈君眼神清明许多,抿唇道,“臣是被赵大人蒙骗了,他说可以为臣求情,尧王也会助臣一臂之力。”   想通之后的人无比诚实,不待她追问就一五一十地交代。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她脸色放松,温和与他对话,“赵雍是怎么和你说的?”   沈君顿了顿,颓然坐在一旁,似在酝酿。   “沈大人,不必着急,亦不必顾虑。”她好声好气地劝说。   景墨在一边也发话保证,“沈大人的安全,朕会全权负责。”   两位位高权重之人的再三保证令他放了心,整理一番后徐徐道来。   原来在牵九出事当日,赵雍便找上他,有备无患,与他制定了这套计划,随着事态推进,原以为不会用上,没想到出了密室那一出,这才紧急启用。   但他一直以为最多受些皮肉之苦,官职即便降了日后还有机会升上去。   “沈大人可愿在朝堂与赵雍对峙?”沐惜月沉默听完,真诚请求。   沈君犹豫着没有回答,权衡其中利弊。   知他心思的人耐心地等待,良久,他终于出声,“微臣家中还有妻妾儿女……”   “我们自会处理妥当。”她立刻喂下一颗定心丸,让他安心。   漫长的等待过后,他终于缓缓点头,“微臣愿尽绵薄之力。”   赵府内,理所当然无功而返的下人瑟瑟发抖,在赵雍的暴怒中磕磕绊绊地辩解,“奴才的确亲眼目睹尸体就在里面。”   “那怎么会凭空消失?”他怒意升腾,大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抖了抖,茶水溅出来。   “奴才……奴才实在不知。”下人哪里知道其中弯弯绕绕,越发委屈,生怕他迁怒于自己,语无伦次,“兴许是他们后来又把尸体搬走了。”   这一句倒提醒了赵雍,他遏制住怒气,转而问一直在外打探的侍卫,“皇后今日可一直在宫中?”   “不曾,皇后娘娘一个时辰前出了宫。”侍卫如实禀报。   脑子转得飞快的人立刻明白过来,“沈大人现在何处?”   “一早便被皇后娘娘请到宫中了。”   思维活络的人稍一推测便猜到来龙去脉,若他猜得不错,此刻沈君应该已经被说服了。   沈君与牵九不同,一来他是朝廷命官,二来他手中的确有些他的把柄。   凭他一人之力已经无法阻拦,赵雍思考再三,板着脸起身,“去皇宫一趟。”   “是。”下人委委屈屈地传命。   到达皇宫时已然酉时,正是晚膳时分,尧王随侍并无任何歉意地回禀,“尧王正在用膳,还请赵大人稍候片刻。”   “等尧王吃完,恐怕我的命早就没了。”他冷哼一声,并不领情,横了那随侍一眼。 第四百八十七章 你绝对不会有事   随侍脸色一沉,不悦地转身进去,片刻后再度返回,“尧王传您进去。”   赵雍一甩袖子,越过他大步流星走进去。   果如随侍所言,尧王正在用膳,桌上菜肴摆满,他细嚼慢咽,优雅稳重,听到他急促脚步声,也不过是抬头瞥了一眼。   他不出声询问,赵雍也不好主动开口,耐心地等着他反准允。   然而眼见他吃完半碗米饭还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耐性不佳的人斟酌字句,“尧王,此时非同小可,还望您认真听臣一言。”   “有沈君一个替罪羊还不够吗?”尧王放下碗筷,擦擦嘴,漱完口,挥手示意宫人将残余收拾干净。   这满面悠然让如热锅上蚂蚁的赵雍皱皱眉,藏住不悦与不赞同,垂首不苟言笑,“沈君可能已经被策反。”   “策反?”悠闲的人脸色收了收,放下刚端起的茶杯,终于看向他,眉头蹙起,“什么意思?”   赵雍便将沈老夫人的事如实道来,“若臣猜测没错,沈君应该已经知道他母亲去世真相。”   得到沉默的回应,他飞快瞥过去一眼。   尧王松开茶杯,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啪——”一巴掌毫不留情扇过去,赵雍被打得脸一偏,脸上立刻浮现红掌印。   这一掌打得他措手不及,身为内务府总管何曾受过这种气,瞪大眼,又惊又怒,“尧王,您这是做什么?”   “前路本王帮你铺,后路本王帮你留,现在还是一团糟,这就是你的办事能力?”他语气还算平和,背着手重新坐回座位,“赵大人,你只有挑女人的时候眼光才犀利一些吗?”   虽然语气平和,但话中指责丝毫不加掩饰,目光凌厉,再抬眼看过去时只剩警告。   赵雍被他眼中冷意震慑住,惊了一瞬,话在嘴边打转没能说出来。   “本王只能帮你到此,你自己想办法吧。”他拒绝得十分果断,大手一挥,示意送客。   本来求助的人吃了闭门羹,这结果在他意料之外。   “尧王,您只需要除掉沈君,便可不了了之。”找了急的赵雍不可置信,高声建议道,“除掉一个人对您来说不是易如反掌吗?”   他嘴角勾起笑,似在嘲讽他天真,拇指食指碾了碾,漫不经心地,“赵大人难道不知皇后眼线遍布各处,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值得本王付诸如此努力吗?”   赵雍身形僵住,哑口无言。   “走吧。”他摆手,“识趣点。”   迅速沦为弃子,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饶是他下了逐客令,赵雍仍然一动不动,脚钉在地面上似的。   等了半晌不见他离开,尧王皱眉,十分不悦,“不想走?”   “尧王,臣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沉眉严肃道,“即便您想弃了我这颗棋子,那位大人会同意吗?”   提到了那个人,尧王脸色微变,方才的咄咄逼人褪去,眼睛沉沉盯着他,仍然不悦,却多了忌惮警惕,“赵大人现在是在威胁本王?”   “非也,臣只是希望王爷多看看大局,”见他一如既往忌惮顾兴元的力量,赵雍稍微安心,慢条斯理地继续,“王爷的目标是江山社稷,必然少不了心腹的奠基辅佐。”   尧王没做声,停了片刻后,才压低声音,“你下去吧,这件事本王处理。”   磨到满意回答的赵雍这才松口气,拱手行礼后退下。   大殿内只剩下尧王一人,他撑着下巴眯眼思考,良久才冷声唤道,“初七,你去办。”   暗处一个声音微弱却清晰,“是。”   初七是他暗格里办事最干净稳妥的人,如今形势下不宜暴露太多。   毫无所觉的沈君正在皇宫内安心休养,沐惜月忙着与他确认诸多细节,而朝会即将结束,景墨身为乐蜀国皇上穿梭在番邦王之间。   各司其职,半日过去,景墨那边处理得差不多,拒绝了施公公的宣膳,径直去了养心殿。   刚与沈君盘完证据的沐惜月一抬眼看到他,绽开一个微笑,“处理完了?”   “嗯,你呢?”   “进展还算顺利。”她说着将准备好的一叠证据递给他,他匆匆翻了一下,点点头,却听她继续道,“不过尧王不会坐以待毙。”   “你担他派人暗杀沈大人?”两人的默契足以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一旁的沈君立刻皱紧脸,有几分担忧害怕,下意识看向两位主事人。   “沈大人不必担忧,养心殿可谓是皇宫内第二安全之地。”她马上安慰,笑容很有说服力,令沈君脸色放松。   留他在一边继续思索细节,她则和景墨走到另一边,低声与他确认,“尧王那边的探子有回音吗?”   “没有任何异常,应当是启用了暗格的力量。”早就打探好的景墨一一回答,两人眼中有不约而同的兴奋,看来尧王如约走近了他们的陷阱。   紧接着她又浮现新的担心,“我们并不知这暗格底细,恐怕会错估其实力。”   他们尚未堪破暗格的实力上下限,冒然行动实在莽撞。   “即便再厉害,武王亲自出手总不会出错。”皇宫内高手如云,武王更是比孟津更为勇猛,请他来保护沈君,再合适不过。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说完,武王便大步走进来,满脸意气风发,朗声道,“皇嫂有事找我?”   “你现在走得开吗?”苦于无人可信,近来吩咐了他不少事。   “皇嫂吩咐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放心。”武王大咧一笑,“皇嫂”前“皇嫂”后,遭到无视的皇上只在一边默默弯唇,没有任何不适。   无意目睹这一切的沈君惊讶地睁大眼,啧啧称奇。   确认他有空闲,沐惜月这才放心吩咐,“沈大人近两日可能会有危险,在上朝之前务必亲自保证他的安全。”   她的话音刚落,武王还没来得及答应,沈君忙跪下叠声拒绝,“微臣何德何能,让武王亲自保护,实在惶恐。”   “武王武艺高超,机敏过人,有他在,你绝对不会有事。”掌大局的景墨沉稳说道,示意他莫要慌张,“朝会结束,才有闲暇彻查此事,还请沈大人配合。” 第四百八十八章 这里没有任何异常   他哪里敢不配合,连连摇头,“臣恐承受不住如此保护。”   “沈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您现在可是本宫与皇上的希望。”为了让他放松,沐惜月故意打趣,神色之间满是柔和。   只与她有在朝堂有交集的人看惯了她的严肃神色,一时不太习惯她的温和,呆愣住,还是武王爽朗道,“沈大人不必多虑。”   三个高高在上的人轮番让他放松,这越发令他紧张,却又不敢继续表现,只能颔首应了,表示了解。   根据时间安排,朝会于今日彻底结束,番邦王会依次返还,临走前景墨还不忘保证,一旦真相水落石出,一定给他们飞鸽传书。   因着这事牵扯复杂,涉及王室,番邦王也不再咄咄逼人,好脾气地应了随后离开。   朝会总算告一段落,送走最后一位番邦王,沐惜月仿佛被抽空力气,窝在乾坤宫的软榻上,不愿走动分毫,懒散问如雪,“沈大人那边如何?”   “陈墨去看了,还没回信。”如雪极有眼力见地上前为她揉捏放松着肩颈,条理清晰地汇报着沈君那边情况,“武王寸步不离,应当不会出事,您宽心吧。”   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丫鬟安慰了她不少,信任武王实力,放宽心等着陈墨的汇报。   比他更早回来的是景墨,为了准备明日早朝,他特意去了一趟藏书阁,了解了不少关于当朝大臣最新的情况,便于他及时分清阵营。   “累着了?”他一进门便轻笑着,熟练地在她身边坐下,眼中只有温润柔和。   “我只是有点担心。”与他对上视线,她坦然说出自己的忧虑,头挪了挪靠在他的身上,“暗格怎么也是尧王一直不肯动用的势力,实力深不可测。”   若保护沈君的计划失败,不仅他们功亏一篑,还会丧失一个绝佳契机,对方日后必然更加谨慎,亦更加嚣张。   深明她的担忧,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略显生疏地学着她的手势按摩着她的前额,帮她放松。   “皇宫森严,孟津把守,武王殿后,你为何不少想一点。”他分外心疼,捋开她脸颊边的碎发,她为这个天下操心太多了。   当初答应玖太后是为了尽可能保护她,现在反而让她更加疲累。   没有真正给赵雍定罪,就不算吃了定心丸,她敷衍地点头,默了片刻又道,“等处理完尧王,我就给自己一个假期。”   权当让他宽心,主动抚上他的手,亲昵地蹭了蹭,面露乖顺。   拿她无可奈何的景墨只能宠溺地摇摇头,覆上她的手背,“尧王是块硬骨头,莫要大意。”   两人闲聊之间,陈墨如约而至,行礼后恭敬回话,“养心殿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异样。”   “吩咐孟统领多派些人随时接应。”小心驶得万年船,沐惜月没有掉以轻心。   因着次日是朝会以来第一次早朝,经历朝会一系列意外后,大臣们必然有一堆追问等着他们,他们不得不趁着有时间尽可能多地做好应对之策。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窗外偶有风刮过树枝的声音,沐惜月莫名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心中一阵焦躁。   身旁的景墨松松揽着她,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稍微收紧一些,迷糊不清地低喃,“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不安。”她握紧他的手,被他一问,更加紧张,眼睛闭着,耳朵却高高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唰——”有什么一闪而过的声音抓住她的注意力,她惊得微微抬头,抱着她的人也跟着警惕睁眼,两人同时望向外头。   景墨彻底清醒,披上外衣,低声道,“我去看看。”   “小心些。”她不放心地叮嘱。   他飞快地去了外面探查,她则跟着起身穿好衣服,顺手拿了景墨给她的防身匕首。   “哐”,关门窗的声音陡然传来,惊得她浑身一抖,立刻看向声源,空无一人。   暂时谈不上害怕,她一边观察周遭环境,一边小心翼翼唤了一句,“景墨?”   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叫了陈墨一声,仍然没有得到响应。   担心景墨出事,她握紧匕首,将殿内所有烛光点亮后才摸到门边,警惕地探头巡视,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如雪已然深睡,侍奉的丫鬟也昏昏欲睡。   “可有见到皇上?”她温声询问。   宫女吓得瞬间惊醒,“方才见到皇上往西花园去了。”   得知他动向,沐惜月后脚就要跟上去,宫女慌慌张张提了一盏灯跟在后面,嘴里不自觉地劝解着,“皇后,夜深了,您还是回去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无妨,本宫不会走很远。”放不下景墨一人,她安抚宫女,示意她不必担心。   宫女哪敢真的放她出去,跟上去的同时还不忘吩咐值夜的小公公去叫侍卫。   深沉夜色中只有宫女手里微弱的灯光能勉强看清楚前路,她握紧匕首在小路中穿梭,同时认真听着周围动向。   脚步声仓促而过,她猛地回头,却仍是虚无。   直觉要出事,她停下追逐脚步,原地思忖片刻,打个转,“回去。”   前面怎么劝都没劝动的宫女一时无法反应,转弯时差点绊住脚。   路过乾坤宫正殿,她只瞥了一眼便知道里面没有人,此刻宫内的下人皆清醒过来,如雪只披了两件衣服,忍着寒冷走出来,摩挲着肩问施公公,“皇后呢?”   “她刚刚停了片刻便离开了。”施公公满脸忧心忡忡,因着要留在乾坤宫内,无法支援。   如雪急吼吼地要跟上去,被他拉住手腕,“你这么去只是添乱,不如去找武王。”   景墨乃龙体,江山之本,当然他的安全最为重要。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立刻朝养心殿去了。   御花园中,追逐黑影而来迷失在小径里的景墨正皱着眉打量周围,方才那人的确就在此处销声匿迹。   “皇上,这里没有任何异常。”检查一圈回来的陈墨面色严肃。   他与皇上二人武功皆不俗,若是有人隐匿于此,绝不可能察觉不到。   “乾坤宫内留人了吗?”景墨骤然发问。 第四百八十九章 想必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一怔,呆住。   从他的反应便知道答案,景墨皱紧眉,暗道一声,“糟了。”   随即转身急促往回赶。   直接去了养心殿的沐惜月心脏急速鼓动,后知后觉自己太过冒险,但这突如其来的试探令她必须首要保证沈君的安全。   养心殿灯火通明,先一步得知乾坤宫出事的沈君正满脸警惕地坐在殿内,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兵。   “武王呢?”她十分诧异,疾步走到沈君身边,确认他没有任何伤痕后,才发问。   那士兵也有些突然,迷茫地回答,“武王说有急事,便走了,就在您到的前一瞬。”   “本宫到达的前一瞬?”她愈发不解,离开乾坤宫时如雪他们应当才刚清醒,这反应未免太快了。   见她满脸不解,士兵又补充道,“是如雪姑娘来通禀的。”   这时沐惜月才彻底明白过来,想来是如雪醒后发现事情不对,急于支援,所以才急匆匆过来找人,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   不过如此一来,养心殿便少了一个强有力的保护。   她越发不敢离开,沉下心等着景墨找到这里,期间将养心殿烛火尽数点燃,坐在离沈君一里远的地方,静下心不错过任何异动。   “是尧王的人找来了吗?”见他们如临大敌,并非傻子的沈君万分恭敬地询问,眼中不无担忧害怕。   深知他的忧虑,沐惜月语气沉稳,令人安心,“一切皆在皇上掌控之中,沈大人放心。”   话是这么说,她却也无法做到百分百放心,安慰完他后凝眉等着人来。   半刻钟悄无声息过去,外面寂静如初,越发衬得他们心情紧张,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沐惜月神色越发严肃。   景墨明知她在这里,处理好后必然会直接过来,除非事情棘手,或者出现意外,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越拖变数越多,她逐渐坐不住,命外面的侍卫查看养心殿外情况,侍卫只道一切正常。   坐以待毙并非她的性格,空等了两刻钟后她选择主动出击,吩咐一个侍卫去请施公公和如雪,另派一个侍卫打听武王所在。   出于安全,被换走的两个侍卫皆由武王部下顶替,保证养心殿时时刻刻满编。   不出半柱香,派出去的两人都有了回应,前者直接带来如雪和施公公,后者则带回武王。   看到平安无事的武王,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问道,“你可有看见景墨?”   “与他打了个照面,不过他不同意我与他一起,让我先回来了。”武王如实告知,“回来时看到有可疑人员,跟上去看了看,结果让他溜了。”   说到这里他很是懊恼,锤了一下墙面,着实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人没事就好,景墨呢?”两人只是打个照面,他后面的行踪恐怕无人了解,岂不是陷入危险之中。   武王抿唇,“皇兄说优先保护沈大人,他应该追着人影去了,不过不会离开皇宫,我已经派心腹跟了过去。”   饶是如此,她仍然满面担心,目光望着外面,蠢蠢欲动,还没起身,深谙她脾性的武王便率先打消她的念头,悠悠道,“皇兄吩咐过请您留在养心殿内与我一同。”   她不得不如坐针毡地留下。   灯火通明的屋内骤然黑下,烛火同时熄灭,紧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武王两头着急,顾不得礼仪,一手抓住沐惜月,一手拖着沈君,确保他们在自己的保护之下。   一阵剑风突如其来,就连不会武功的沐惜月都感受到凌厉杀气,她惊得下意识弯腰,那边武王及时给了沈君一脚,迫使他摔在地上,随即低声道,“皇嫂,拜托你了。”   她“嗯”了一声,掏出匕首,为了安全考虑,拉着沈君缩在桌子下,将他按在安全的区域,集中注意力。   打斗声近在咫尺,一介文臣沈君何曾见过真刀实枪的打斗,大气不敢出,谨慎地观望着。   黑暗中刀剑相接的争鸣刺激着她的耳朵,伴随着武王发力的喘息,以及对方偶尔粗重的呼吸,大致分析着眼下的上下风。   武王似乎游刃有余。   漫长的小半刻钟过去,“嗤——”尖锐的声音响起,锋利刀剑刺肉体的声音令躲起来的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烛光骤然亮起,她短暂地闭眼,适应光亮后才缓缓起身,探头看过去,地上躺着一个陌生的人,胸口正往外汩汩流血。   而武王手中的长刀正滴答着血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费了他不少力气。   “这就是尧王的暗中势力?”她稍微放心,蹲下查看那人尸体,确认没有气息后才再度看向武王,“只派了一个人?”   “是,大概无比信任此人的实力。”他撇撇嘴,伸脚踢了踢,颇有些可惜,“实力确实很强,但还不够强。”   他征战多年,杀伐早就是家常便饭,这人虽然武艺高强,但疏于磨炼,与他比实在如小菜一碟。   “尧王应该还有后手。”沐惜月没有那么乐观,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尧王估计咽不下那口气。   相比于她的谨慎,大咧的武王直接拉起沈君,不太在意的,“天亮就要送赵雍上刑场,短短两个时辰,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作为中心人物的沈君沉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等他们都停了,才接话道,“尧王做事想来不留余地,按照他的性格,这次本来该让赵雍成为弃子。”   “但是他却选择援手。”她偏头看过去,等他继续。   沈君敛眉继续,“除非赵雍手里有尧王的某些把柄,威胁到他。”   这也说得通,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知道能不能用赵雍的死活换来一个有用的把柄?商人头脑的沐惜月已经开始思忖。   读出她的想法,沈君又道,“他们派人刺杀微臣,是为了不牵扯赵雍;若赵雍沦落到微臣这境地,想必也不会有好下场,到时只怕尧王的手段的会更加果断。”   两人正商讨着,姗姗来迟的皇上大步走进来,直奔沐惜月,握着她的双手仔细检查一番,微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第四百九十章 此话何意   回过头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人,随意扫了一眼,“还有其他人吗?”   “暂时只有这一个。”武王贴上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景墨脸色未变,偏头看了他一眼,似在确认。   他点点头十分肯定。   不知他们对话的沐惜月一头雾水,担心又不愿多嘴,只沉默地盯着他们悄悄话,两人耳语片刻后景墨颔首,眼底有几分成竹在胸,再回头对上沐惜月视线时只剩暖意。   “这里已经处理好了,你不必担心,以免节外生枝,我和武王暂时留守,你与陈墨回去休息。”虽然时日不早,但离上朝仍然有一段一两个时辰可休息。   如此情形下她怎么有心思入睡,可避免景墨分神担忧,她仍然顺从点头,跟着陈墨回到乾坤宫。   宫内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周围又多加了不少侍卫,门口站着的正是魏央。   她深深看他一眼,还了他的礼后走进大门。   一路心有余悸的如雪紧抿嘴唇,抵达乾坤宫后才道,“皇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叫醒奴婢?”   “侍卫众多,没有必要。”当然也是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如雪只是一个宫女,没有任何保命技能傍身,何必让她跟着自己冒险。   如雪噘着嘴,有些不满。   旁边的施公公看了不免露出笑意,好声好气地,“皇后娘娘这是心疼你,可别不知好歹。”   引来如雪赌气的哼声。   因着这一出,她说什么都不肯回到自己卧房,非要守在沐惜月身边,导致沐惜月偷偷调查的计划无法施行。   在如雪的监督下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原以为睡意全无,万没想到再醒来是被如雪唤醒。   “皇后娘娘,该上早朝了。”   她望着外头朦胧天色,起身由宫女给自己穿戴,脑袋有点昏沉,茫然地跟随宫女指使转了一圈才有些清醒。   垂眼盯着正在为自己系腰带的如雪,她眸色骤然一沉,“你给本宫下药了?”   系腰带的人手一抖,不敢抬头看她,绕着圈转到她身后,低声道,“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皇上吩咐一定要让您休息。”   “所以你就用药?”沐惜月没来由有点被欺骗的愤怒,声音冷了些,越发觉得景墨有事瞒着自己,“不必解释了,皇上呢?”   “皇上早些时候命人将朝服送到养心殿了。”如雪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更低。   不知景墨在打什么算盘,追问如雪也得不到答案,她决定自己去朝堂寻找。   早朝如约而至,她从偏殿进去时,景墨已经正襟危坐,瞥到她走过来,微微一笑,与平日无异。   出于对他的信任,她的疑问憋在心里。   “诸位爱卿,别来无恙,朝会期间辛苦诸位了。”一向疏于问候的人破天荒地展眉与他们寒暄,大臣们又惊又疑,面上笑着回应,心中却诸多猜测。   “皇上近日为朝会劳心劳力,臣等怎敢妄论辛苦。”沉默间林德最先反应过来,拱手恭敬回答,其他人立刻接上,话里话外都是满满谨慎。   听够了这样的奉承,景墨冷笑一声,随手拨弄了下手边的奏折,“今日本该无事发生,但昨夜朕意外收到一本奏折。”   大臣们神色各异,赵雍脸色暗淡,偷偷看过去,谁知正好与他的眼神对上,忙收回来,有些尴尬。   “不知各位对沈大人有多少了解。”他故意兜圈子,没有直接说出奏折内容,意有所指地发问。   摸不透他的想法,他们也不敢随意出声,彼此对视后默契摇头,满场寂静中林德作为代表再度开口,“沈大人离群索居,着实对他不甚了解。”   “但赵大人,与沈大人应当有一定交集吧。”王位上的人颔首表示了解,随后话锋一转对向罕见没有出声的赵雍,嘴角挂着莫名笑意。   被点到名,他再也无法装聋作哑,眼珠子转了转,干巴巴地回答,“臣与沈大人不过是点头之交,谈不上熟稔。”   景墨故作不解地皱起眉,沉吟着,“是吗?朕怎么听说的不是这么回事?”   说着抬手一招,侍卫立刻带上来一个人,正是沈君。   赵雍瞳孔紧缩,与他匆匆对视一眼后笑容更加心虚,“微臣的确与他毫无交集。”   不等景墨开口,沈君已经嘲讽出声,“的确毫无交集,昨日之前赵大人还邀罪臣去赵府喝酒作乐,看来赵大人是都忘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绝情,遭到指控的人瞪大眼,其他大臣或窃窃私语或暗自避开视线,皆想做局外人,不愿被牵连。   “皇上,臣未曾与沈大人单独约酒,还请皇上明鉴。”反咬一口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迅速熟练地出声求饶,“倒是先前沈大人叫过臣一次,不过臣明确拒绝了,臣冤枉啊皇上!”   这一套说辞格外耳熟,早就厌了的景墨沉着脸没有回应他漏洞百出的辩解,目光深邃地盯着他,直到他心虚视线乱飘。   “赵大人,”他缓缓开口,不无讥讽,“沈大人在你眼中就如此蠢笨吗?”   一句话问得沈君怒火中烧,剜了赵雍一眼,若不是他,他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急于摆脱嫌疑的人连连摆手,“皇上,您误会了,臣并非此意,臣只是如实禀告,沈大人的确与臣素无来往。”   “是吗?可沈大人的家丁口径一致,赵大人府上可送了不少帖子过来。”他颔首,大殿外走进十来号人,皆是负责沈君日常起居之人。   赵雍立刻道,“他们是沈大人部下,自然会遵循沈大人的吩咐。”   “那赵府的人是否也遵循赵大人的吩咐?”早有准备的人给施公公使了个眼色,又走进来几个人,这次是赵雍的近侍。   辩无可辩的人眼珠子转得飞快,还想倒打一耙,看不下去的沐惜月出声道,“赵大人,你诓骗沈大人为你顶替诛九族的罪名,其心可诛啊。”   不少大臣多少听闻此事,此刻才骤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出都是针对赵雍,放下心的同时又难免唏嘘。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他更加慌张,忙反问一句。   “林相,劳烦您念一下奏折。”景墨将奏折递给林德。 第四百九十一章 容不得他反驳   林德面无表情地接过,粗略扫了一眼后才朗声读出来,没有任何感情地平铺直叙,而奏折内容却让在座大臣大吃一惊。   一字一句皆是指控揭露赵雍不为人知的勾当,写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他念得越多,赵雍脸色就越寒,咬紧后槽牙,藏在朝服下的手紧握着,此时不合时宜地生出不恰当的埋怨,若是尧王早解决了沈君,他又何必遭受这样的指控侮辱。   “落款,沈君。”他郑重其事地念完最后落款,合上奏折,递给施公公,施公公托在手心交到景墨手中。   后者修长的食指敲了敲奏折封面,抿唇看向赵雍,眼中波澜不惊,“赵大人,可有解释?”   “微臣冤枉。”他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一句话,紧接着故技重施,“凡事讲究真凭实据,沈大人如此含血喷人,可证据确凿?”   这辩驳在他意料之中,他抬手,命人搬出几箱东西,同时押进来一个人。   “这几箱皆是奏折中提到的赃物,而这个下人,便负责接头。”调查得清清楚楚,他冷艳的眸中多出寒意与讥讽,“赵大人,莫非这也不是证据?”   情况紧急,他哪里来的时间安排其他人串通,急得满头大汗,强词夺理,“臣并不知情,想必是遭人陷害,还望皇上三思。”   “遭人陷害?这几箱宝物可是实实在在在赵府搜出来的,有下人佐证,这些可是赵大人的近侍,总不至于出卖您吧。”他食指又敲了敲龙椅扶手,慢条斯理。   丝毫不知危险逼近的人还在苦苦挣扎,尴尬地笑着,“只有近侍才能出卖主人,皇上不是更加明白这个道理吗?”   一旁被迫勾起不好回忆的沐惜月脸寒了寒,抿唇直接道,“看来赵大人铁了心不肯承认?沈大人为什么还完好无损地存于世,赵大人心里不清楚吗?”   挑拨离间虽然可耻,但好用。   局面之外的人或许只得到尧王一个承诺,至于尧王是否真的动手,他也不清楚,如此一来,引导他曲解尧王,或许还有意外收获。   果然,他瞬间顿住,笑容僵硬,嘴张张合合不知该说点什么,半晌后才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臣与沈大人已好几日未曾碰面,怎么会……”   “赵大人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景墨打断他令人烦躁的辩解,转向高正,“高大人,难道你没有想说的吗?”   高正?他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默然观望的魏央以为又是沐惜月在背后捣鬼,下意识看向她,谁料她也是一脸迷茫,毫不知情。   唯一能让他站出来的便是内务府账目之事,但账目好好保管在他府上,寸步不离,他从何处……等等,不知想到什么,魏央脸色骤然一变。   昨夜乾坤宫忽遭刺客,为了保护皇宫安全,他曾带人短暂离开过,就这么半刻钟,应当不会出乱子,更何况就算他们拿到账目,又哪里来的时间核对完毕?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高正从袖中拿出两本厚厚的账目,恭敬呈上,好心解释着,“此乃内务府对内对外账目,臣仔细比对,发现不少错漏之处。”   他娓娓道来,成竹在胸。   保存账本的魏央惊讶地看过去,随后感受到赵雍讶然愤怒的视线,想解释又苦于在朝堂之上,无法开口。   “哦?到底怎么回事,高大人须得细细指出。”景墨与他一唱一和。   状况外的沐惜月终于找到一些节奏,一边听着高正的汇报,一边又感到疑惑。   魏府把手森严,对皇宫的人更是看得紧,可谓严防死守,如此监视下怎么能顺利拿到账目?难道那时武王与他低声交谈的就是这件事吗?   她既庆幸又有些被置于事件之外的气愤,抿唇凝眉盯着赵雍,施加给他更大的压力。   本就忐忑不安的人被她盯了这么一眼后愈发害怕,偷偷往人群里挪了挪。   高正有条不紊地将高正诸多罪证一一诉诸,涉及到内务府账目这等重要的国家机密,铁证如山,他再无辩解余地。   待高正尽数说完,景墨才看向他,“赵大人,可有话要说?”   “臣……必然有人私自篡改账目,臣怎么会做出如此欺上瞒下之事?”他咬死不承认,耍无赖的本事一等一。   “内务府账目可谓重中之重,半分离不得人身,大人难道这是在承认玩忽职守,导致国库亏空,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景墨猛地收了表情,厉声指责。   一股凌冽之风迎面而来,惊得大臣们纷纷跪地求饶,赵雍不得不跪,嘴里还在为自己辩解,“皇上,臣……”   “赵大人,朕念在你是乐蜀国旧臣,对你诸多宽容,你前脚陷害高大人,后脚哄骗沈大人,如今账目还漏洞百出,竟然还有颜面大呼自己无罪?”他字句见血,说得人颜面全无。   脸色苍白的赵雍连连后退,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迟迟无法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景墨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赵大人,你可还有辩解余地?”   一连串的事实已经让他辩无可辩,赵雍支支吾吾半晌,破釜沉舟地,“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如有心怀疑,便是臣两袖清风,也无逃脱之机。”   这不要脸皮的模样着实令人发笑,沐惜月嘴角勾起嘲讽,狭长的凤眸扫过去,止住他未说完的无耻之言,“赵大人,您何必在此苦苦拖延时间,想救你的话,你早就得救了不是吗?”   头一次在朝堂如此直白指出他们党羽幕后之人,与赵雍明里暗里同一阵营的人瞬间慌乱起来, 偷偷打量着沐惜月的神色。   而她的注意力则集中在赵雍身上,只有余光扫向别处。   赵雍无话可说,呆呆站在原地。   她跟着起身,抱起那一堆证据,缓步走到他跟前,“砰”地扔在他面前,“双标可要不得,当初赵大人可就是凭这些只言片语定了高大人的罪。”   一桩桩一件件,容不得他反驳,板上钉钉的罪名令旁人不敢擅自插嘴,皆默契噤声后退一步。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不愿继续浪费时间,景墨转身,伸出手扶着沐惜月回到凤椅上,自己才负手坐回龙椅,眼神漠然,“来人,将罪臣赵雍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判决一出,四下皆惊,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决绝,不可置信,蠢蠢欲动。   他好脾气地看向大臣们,微微一笑,“诸位可有异议?”   魏央还没动,林德就主动站出来,拱手以示君臣之礼,从容不迫,“回皇上,赵大人虽犯下大错,死不足惜,但毕竟两朝为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往日情分,可否从宽处理?”   “从宽处理?”他发出疑问,不动声色。   “如此一来,也不会令老臣寒心。”林相有理有据,看似句句在理。   景墨抿唇,眯着眼望向他,“那依林相之见,该当如何?”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打入地牢,贬为庶民。”虽然是为赵雍求情,但他也不含糊,丝毫不留情面,倒是令沐惜月意外。   正要接话,皇上已经率先开口,“贬为庶民难解朕心头之怒,亦对不起两位番邦王的在天之灵,传朕指令,将赵雍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返回。”   林德眼睛微微睁大,正要再说两句,他抬手止住他,“林相,这已然是看在你的面子,单就赵雍害皇后承受的诸多误会,这惩罚远远不够。”   既然已经是给丞相面子,其他人哪敢多言,纷纷垂头,视而不见。   侍卫立刻上来将赵雍及一系列证据带下去记录案宗。   最关键的事情解决,早朝亦到此结束,大臣们悻悻而归。   不同于往日的急切,下早朝后沐惜月迟迟未动,等候片刻才开口道,“景墨,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回乾坤宫告诉你。”早就料到她会追问,龙椅上的人一改早朝时的凌厉冷漠,笑容颇有几分讨好可爱,扶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去。   路上他当真一声不吭,没有任何解释。   她有心打探,故意道,“这次若没有内务府账目,恐怕还难以给赵雍定下大罪,魏府守卫森严,昨夜不过出来半刻,你怎么有机会?”   他神神秘秘一笑,没有回答。   如雪打开乾坤宫大门,她一边提裙摆跨进去,一边不死心地追问,“难道皇宫什么时候有了我不知道的暗中势力?”   “这就是我们的暗中势力。”守口如瓶的人看向某个方向,笑着答了一句。   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季睦洲正坐在茶几后品茶,抬头与她对视,绽开温润一笑,“草民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沐惜月大喜过望,大步走过去,与此同时季睦洲也起身,她隔着茶几上下打量他一番,他似乎瘦了黑了,但神采奕奕。   “刚回来不久,就被皇上抓去当苦力了。”许久不见,他似乎更加淡然,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立刻明白这“苦力”指的是什么。   魏央对皇宫及武王势力多加监视防卫,却定然没有想到季睦洲会突然回京,这强有力的帮手在他意料之外,拿到账目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景墨千防万防,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你吗?”旧友重逢的喜悦大过赵雍被制裁,从见到季睦洲那一刻起,她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淡去过。   旁边的景墨看了有点不是滋味,季睦洲率先反应过来,指了指旁边暗自吃醋的人,颇有几分好笑,“皇后娘娘,皇上要诛九族了。”   回过神的人稍微收敛一些,伸手握住景墨的手,难得有些孩子气,歪着头,“怎么会呢。”   寒暄完毕,说到正事,季睦洲脸色严肃许多,“顾兴元比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目前国内上下多有他的眼线,要想短时间内全部拔除,很麻烦。”   “你掌握多少行踪了?”料到过不会简单,但听他言,似乎颇为棘手。   “单就我去的小县城,地方官几乎都与顾兴元沾点关系,可用人才紧缺,不仅是京城,亦是地方现状。”   难怪他会突然回来,想来地方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了。   沐惜月凝眉,一时又想不出可靠的办法来。   “判决赵雍的事已经传到番邦王耳朵里了,从收到的反馈来看,对皇后都是佩服得不得了。”景墨适时插话,让气氛放松些,“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他们会变卦。”   而见惯人心的沐惜月并没有那么乐观,唇抿成一条直线,随后道,“人心叵测,变卦不过一瞬之间,与番邦的联系还需要加强。”   原本还以为至少扳倒了一个小领头,可以轻松点,没想到是麻烦的开始。   “我会着人去办。”眼见着她又开始操心,景墨叹口气,抚了抚她的秀发,不顾季睦洲难言的脸色,温声心疼着,“不要累坏了身子。”   “我自有分寸。”她拍拍他的手,对他的温柔习以为常。   旁观的季睦洲一阵苦涩,从前至少他还能说说话,现在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我先下去了,顺便将详细情况写下来。”一时半会说不完,且他不想打扰他们的清净,抿唇一下,拱手退下。   沐惜月望着他的背影,慨叹苦涩自然不可避免,但更多的是祝福。   那边季睦洲才郁郁寡欢地走出皇宫,武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猛地一拍他的肩,吊儿郎当的,“回来了竟然不先找我,太过分了。”   “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他敷衍地回答,兀自朝前走。   “反正你在京城没有落脚之地,不如去我府上,省钱省时间。”他嘴上是建议,却直接揽着他往武王府去,嘴里还念叨着,“还以为你要过个十年八年的,没想到这么快。”   仍然对他的熟稔无法自洽的人脖子被迫勾着无法动弹,听着他念叨,煞风景地接了一句,“要不是皇上皇后急需用人,我可以一辈子不回来。”   “太无情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懒得和他扯犊子,翻个白眼无奈地跟随他的脚步,余光一晃仿佛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等再定睛看过去,只有拥挤人群,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四百九十三章 我暂时信不过   季睦洲的归来让景墨等人安心许多,却不敢安逸停下整顿,沐惜月翻着历年来的科举,耗时两三年才选拔出十来位可用人才。   并非质疑时长,只是有些中途落选的人也许在其他方面亦有可塑之处。   皇宫必然要经历一次大换血,选拔人才迫在眉睫。   “你看这名单有好几日了,可盘算出什么?”托赵雍的福,这几日朝臣格外乖顺,说东不往西,事情格外少,景墨自然乐得清闲,此刻早早处理完公务的人歪着头从她身后问。   沐惜月合上名单,深深叹口气,“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再加地方官员,要更换完毕着实是个大工程。”   男人低声笑了笑,顺遂在她身边坐下,就着她的手又展开名单,眯着眼仔细看了下后才道,“这些人我倒是认识几个,暂时不必担心。”   他的话令她有些诧异,偏头看他,“你何时认识的?”   “前几天调查的时候顺道拜访了一下。”回答轻描淡写,但他一一试探的场景自然而然地浮现,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   毕竟从前的景墨最不屑这些人情来往。   “笑什么?”瞥见她的笑意,他缓缓靠近,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心思蠢蠢欲动。   “笑你做个皇帝改变好多,”她如实回答,又生出感慨,“没关系,等我这个火眼金睛的皇后为你挑选好人才,你就又可以随心所欲了。”   “皇后真是贴心。”   两人正你侬我侬,外头传来施公公恭恭敬敬的声音,“皇后娘娘,季先生来了。”   景墨笑容应声僵住,对他十分放心的人没有察觉,脸上带着明朗,“请他进来。”站起身后猛地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他解释,“我找他来商量一下文武挑选的事。”   “嗯?我以为你要找武王商量?”他不动声色反问,余光已经看向门外,季睦洲正跨过门槛,后脚还没迈进来,已经听到一个爽朗声音。   “皇兄皇嫂,我来了。”果然武王紧随其后,从季睦洲身后探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眉头紧锁的人稍微舒展开,才跟着起身。   打完招呼的武王大咧咧地坐下,还拉了要规矩行礼的季睦洲,笑嘻嘻地,“大家都是老熟人,又没有外人在场,那么多虚礼干什么?”   景墨不置可否,季睦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选择听武王的话。   四人面对面坐着,武王食指敲敲桌面,视线在三人之间轮回一遍,默了好久实在忍不住开口,“所以我们就一直干看着?”   “不,我的想法是科举时间太长,不如利用这空当迅速举行一个人才选拔大会,应对朝廷人才缺乏。”沉思的沐惜月沉稳开口,思路清晰,神情坚定,显然已有想法。   “那你打算怎么做?”景墨立刻接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有几分急切。   她拿出纸笔,正中画下一条线,分别写下“文”“武”二字,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大类上就是这两类,我的选拔方式也很直白,就地取材,不限年龄,可公开参与。”   此言一出,一旁的三人皆有几分惊讶,毕竟乐蜀国自成立以来,人才选拔方式便一直是几年一次的科举,且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殿试。   如今就地取材不限年龄,是否太过冒进。   “今日便去张贴告示,报名时间限三日,报名结束后便进入选拔,武可分小类,一考持久,二考爆发,各选出一人。”她有条不紊地吩咐。   “三日报名时间?距离远的人岂不是赶不过来?”武王满脸疑惑。   “情况紧急,若是赶不上,便等科举吧,让每个人都公平地得到机会本就是渺茫的想法。”她看得格外清楚,回答时满是冷静。   武王点点头,一旁的季睦洲也默默颔首。   倒是景墨不置可否。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至于文科,便按照科举方式来,将过往考题整合一番,务必速战速决。”   待她说完,未出声的景墨才道,“如此迫切,怕是会降低录用标准。”   “非也,”她神秘一笑,卷起纸,“这世间不乏有充足准备却缺了时运流失于人间的人,我们的目的就是浪里淘金,将他们纳为己用。”   似懂非懂的武王只有赞同的份,而季睦洲与景墨若有所思。   “那边按照你说的做。”须臾后,做决定的男人一锤定音,没有多余的商量。   他的爽快出人意料,连信任他的沐惜月都忍不住扬了扬眉,惊讶地转过头,“你觉得没问题吗?”   虽然某种程度上她的见识算广,但入乡随俗,土生土长的景墨必然更能明白这计划的后续影响。   “没有。”他回答得越发果断。   招兵买马的事就这么定下。   行动力迅速的人立刻张贴告示,报名的人踏破门槛,才一日,报名单已经堆了厚厚一层。   忙完朝事的景墨回到乾坤宫,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心内浮现不好预感,转头问陈墨,“皇后呢?”   “去养心殿了,说是要处理报名单。”   “报名单?”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漫不经心地跟着发问,“这不是季先生和武王负责的吗?”   陈墨多少感应到他的情绪,抿唇,“听说报名人太多,所以忙不过来。”   “是吗。”他喃喃二字,下一瞬便抬脚走出去,陈墨赶紧跟上。   养心殿内欢声笑语,男女声夹杂,似乎在议论报名之人的资质,他刚走进去,便听到武王抱怨着,“为什么你们两个看人的眼光和我完全不一样?”   “你要挑选武科,睦洲是文科,当然不一样。”她笑着解释,没有察觉到男人走进来。   季睦洲也理所当然道,“文武本就相差极大,你不理解也正常。”   一进门便听到这样和睦的对话,自诩大气的景墨莫名生出不悦,大步流星跨到她的身边,面色还算温和,“在聊什么?缺人手怎么不叫宫女过来?”   “这可是报名名单,怎么说都是机密,宫里的人我暂时信不过。”她解释得有理有据,令他哑口无言,别扭无处可发。 第四百九十四章 干嘛贬我   心思敏感的人怎么会没有察觉到他一样的情绪,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引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拿出几张报名单,“这几个人我看着还不错,若没能过关,也可视成绩分配。”   右手被她握住,景墨嘴角挂着笑意,并不在意地伸出不惯用的左手一一翻看,自身素质的确不错,若非参与选拔,他也会单独招揽过来。   “如此优秀之人怎会碌碌无为?”他扫了一眼这几人近段时间的经历,不由蹙眉,都是些杂活。   “因素很多,又何必执着呢。”沐惜月见怪不怪,将那几人名单单独整理好,垂头继续挑选。   这时放下私人情绪的的景墨才看到报名单上的不同寻常之处,“这是谁做的报名单?”   “当然是我。”沐惜月骄傲地朝他颔首,其实只是套用了现代简历的模式,给他们省了不少的时间。   他颇为赞赏地点头,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日后可以大规模应用。”   并没有想那么远的人弯弯唇,“日后再说吧。”   四个人挑了半个时辰,筛选出一大半,递给负责的季睦洲,“这些你与武王亲自见一见,由你们定夺。”   “好。”一本正经地接过,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全然相信她的判断。   另一边武王挑挑拣拣愣是没拿出来,在她询问的视线中颇有些无奈,“单凭几张纸怎么看得出一个人武力素养,不如我一个个见吧。”   她扬扬眉尾,“那你努力。”   名单依次定好,进入正轨,又有武王与季睦洲两个强有力的助手,报名结束后七日内,两人便面试完所有人,再见面时都是一脸疲惫。   沐惜月先接过最终确定名单,扫了一眼后才看向他们,哭笑不得,“难道没有休息好吗?”   “想着尽快给你解决,所以没怎么休息。”武王扭了扭脖子,“咔哒”的响声清脆回音,吓得她忙上手给他按了按。   动作上十分关怀,说出的话却只有无情,“既然你们效率这么快,等这轮结束再开一轮。”   本来还在享受她按摩的武王吓得一机灵,忙避开她的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你先看着名单,我会让副将仔细说明二人情况……”   “她不过是开玩笑吓吓你。”看着自己弟弟受欺负,景墨终于站出来,阻止沐惜月的恶作剧,“先看看人吧。”   几人聚在一起看最终选出来的四人资料,相差无几,抉择很难。   沐惜月盯着两个名字看了很久,忽然开口问道,“这钱曲和林酥是何人?”   “一个是钱由的远房亲戚,一个是林德的侄子,不过也是选出了才知道他们的身份。”武王探头看了一眼,如数家珍。   “哦?”她有几分意外,不靠后台的人都值得多看一眼。   “我觉得他们可以。”季睦洲也表示肯定。   “让他们休整三日,进行终试吧。”沐惜月十分果断,没有多问。   原以为是很麻烦的事,没有想到朝中大臣无一人反对,大概震慑于赵雍前科,都不敢擅动,景墨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半分违背。   这倒是给了他们不少方便。   三日之后,早早做好准备的沐惜月和景墨等在雍和宫,此处临时征用为比试场地。   文科两位先到,长相皆十分书生。   “小生钱曲,叩见皇上、皇后、武王。”林酥规矩行礼,一旁的书生也跟上。   “小生江溪,叩见……”   “不必了。”打断他冗长的行礼,沐惜月单刀直入,“两位都是季先生层层选拔上来的栋梁之才,今日之试只是确定内务府大臣人选。”   言下之意便是落选之人亦无须沮丧,自有其他合理安排。   闻言名为江溪的书生长舒一口气,放松许多。   并不耽误时间,沐惜月招手示意施公公将考卷呈上来,分发到两位的书案上,解释规则,“一个时辰的答题时间,答完后本宫会即刻过目,等待期间皇上与季先生会与各位聊一聊。”   “是。”他们面上平静,而江溪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考卷的内容并不复杂,不过是现代常用的题,但是对没有任何刷题经验的两人来说,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的确让人期待。   钱曲提前小半刻完成考卷,彼时江溪正在挠头苦思,似乎被难住。   没有催他的沐惜月拿了钱曲答卷走到一边查看,景墨则跟着叫他离开。   她越看眼中惊喜越甚,比她想象中的答案还要完美,部分地方纵然有小瑕疵,也完全在理解之内。   这个钱曲能走到这一步,个人能力的确惊艳。   带着对这年轻人的欣赏,她不禁又多看一眼,心中已有动摇,但他的身份终究让人介意。   刚看完他的答卷,江溪也完成收笔,虽然不如钱曲精彩,却也自有一番见解,送到其他地方也该大有作为。   从她的表情读出取舍的江溪难免露出苦笑,见他如此,沐惜月也不再委婉,直白地告知结果,最终定下钱曲。   前后不过三个时辰,便选出头筹,效率让人啧啧称奇,围观的三个男人皆有些呆愣。   见怪不怪的人摆摆手,分外谦虚,“是睦洲选人靠谱,我只是做个选择题。”夸得季睦洲温和的笑容放大些。   表情僵了些的景墨下意识藏好负面情绪,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妒心这么强,若是沐惜月知道,怕是又要不开心。   几人一顿互夸,此时才正午,匆匆用完膳,沐惜月看了眼还早的天色,抿唇,“让武科那两位也来吧。”   “你不累吗?”担心她身体的人满面担忧,眼底的心疼几乎溢出来。   “还好,已经很轻松了。”两人的互动浑然天成,没有半分刻意,看得季睦洲很不是滋味,即便再宽慰自己,难过与落寞却还是藏不住。   “既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就先……”识趣的人打算主动告退,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沐惜月的挽留。   “睦洲,还有两个武科你也一并看了,武王不懂文,但你懂武。”   莫名被拉踩一脚的武王立刻瞪大眼,不服气地嚷嚷,“皇嫂,你夸睦洲就夸,干嘛贬我?” 第四百九十五章 你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难言的气氛因为他的耿直而缓和一些,三人更是严肃不起来,季睦洲因此留下。   等了约莫半刻钟,两位武科候选却怎么都等不来,正要差人去问,一个下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不好了,武科候选出事了。”   “怎么回事?”沐惜月即刻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可是人出了问题?”   “其中一个叫林酥的不知怎么突然倒地,商太医和李太医赶过去,但无力回天。”饶是如此慌张,下人也尽可能地描述清楚。   迅速判断完当前形势的人二话不说夺门而出,话跟不上她的身形,“我去看看。”   景墨怎会放任她一人前去,后脚快速跟上,剩下两人对视一眼,武王张了张嘴还没问,季睦洲已经一个飞身离开,他只好紧随其后。   被甩在最后面的下人一脸懵,没料到只是一个通禀竟然让四人同时动身,越发不敢怠慢,小碎步往那边赶。   李太医和商梓正围在病床中两脸为难,见她冲进来瞬间起身,前者已经十分有经验的开始汇报林酥情况。   她一边听一边上手检查林酥的各项指标,生命垂危,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无法挽回。   “你们先出去,商梓留下。”   商梓熟练上前,资历更高的李太医眼底闪过惊讶,转而又想到什么似的,释怀一笑,拱手告退,其他人自然不会继续打扰她。   景墨等人站在门外,默了片刻骤然出声,“皇后何时与商太医如此熟络?”   “朝会过后,皇后便亲手带起商梓,想来是要培养他。”李太医中规中矩回答。   旁听的季睦洲暗色微暗,神色不悦地用两人才听到的音量道,“皇上,大可不必,皇后对您的真心世人皆看在眼里。”   两个男人的气氛一时紧张,敏感察觉的李太医和其他下人默默垂头更加安静,武王眼神闪了闪,一个跨步挤进两人中间,分担空气的压力。   此刻屋内也空气停滞一般,沐惜月沉眉忙活着,商梓亦抿紧唇帮手。   “皇后,出血止不住了。”商梓满手鲜血,频繁交换着干净的白布,但血仍然汩汩往外流,身下床单已经血淋淋的,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就要血流不止而亡。   落后的设备以及珍稀草药的缺少令她寸步难行,她艰难支撑着。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外头三个大男人不动如山,活生生门神转世。   “吱——”门终于打开,三人齐刷刷回头,对上疲惫的沐惜月,景墨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累到了?”   “嗯。”她顺遂地表达自己,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颇有些消沉,“我尽力了。”   众人一时寂静,没有料到这结局,毕竟她在他们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没事。”季睦洲最先道,“还有很多优秀候选人。”   他说完,景墨才道,“是,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嗯,对了,在商梓处理完尸体前,任何人不得进这个房间。”嘴上答应去休息,但她的大脑已经飞速转动起来,临走时和景墨耳语几句,和他对视一眼才转身走开。   林酥所在房间立刻封锁起来,除了商梓和李太医,无人进入。   景墨三人也没有耽误时间,迅速召来备选人,效率之高令武王也不禁咋舌。   原本的候选人之一的与备选齐齐站在空旷大殿中,不时疑惑打量面前三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干站了半刻钟,景墨大步走下台阶,回头示意命下人送上两柄锋利的细剑,亲手交到两人手中,不动声色,“习武之人,切忌单一,不如你们先用剑过过招。”   两人立刻应了。   剑影交错间,武王低声问道,“细剑虽然锋利敏捷,但之余刀斧终究少了厚度,为何……”   “刀斧也好,细剑也罢,不过是一个幌子。”他意味深长地回答。   “嗯?”他小脑袋里满是疑惑。   说话间,那边两人已经走过十来招,不同程度负伤,但备选人显得更加轻松,景墨抬手叫停,命人收了刀剑,亲自呈到他跟前。   他低头打量一眼,其中一把细剑上有了些微磨损痕迹,散发着奇异的药香。   单独挑出来,拿在手里展示一番,对备选人道,“方才你用的可是这把剑?”   “是。”备选人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毕恭毕敬地回答。   他点点头,猛地将剑掷在地上,厉声道,“来人,把他抓了。”   “皇上,不知草民所犯何罪?”那人惊讶地高声发问,连连呼冤。   侍卫已经上前擒住他的手脚,碍于他的武力,特意在门口又分派四名侍卫。   “若是害人,手段需得精明一些。”景墨不疾不徐地出声,“此药极易腐蚀金属且散有淡淡药香,你该洗个手再来。”   一句话,另外两人此刻才恍然大悟,武王眉头一皱,呵斥着,“你给林酥下毒?”   “草民一身清白,还望皇上明鉴。”犯人咬死不认,相当倔强。   景墨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侍卫将他带下去,内心却有几分不安,这前因后果过于简单,即便是杀人也该做个更好的计划,现在这般暴露着实冒失。   利落地处理完下毒之人,另外一个候选人仍在状况之外,懵圈地等着皇上的指示。   “你先去休养,待林酥恢复后另择时间终选。”他瞧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离开。   剩下三人站在那儿,好半晌武王才迟疑开口问道,“皇兄,你怎么知道这真相的?”   “当然是你皇嫂英明。”他毫不犹豫地将功劳归到沐惜月身上,拍拍他的肩,“这几天你也忙得脚不沾地,回去休息下吧。”   武王云里雾里地被赶走,留下季睦洲与景墨共处一室。   在他回来之前,景墨不是没有想过可能的尴尬,尽管再三暗示自己,但只要季睦洲与沐惜月多说一句话,他的感官仿佛就不由他主宰。   “我回来也只是为了亲自汇报情况,等选人结束,我就会回我该回的地方。”语气还算冷静,又透着无奈,“你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他本想狡辩,然而大家心知肚明,只好闭了嘴。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有何不妥   “抱歉,有些情绪……”两人长久过命的感情让景墨开口道歉,语气很是低落,既有愧疚又有难言复杂。   他的道歉反而让季睦洲微微笑了笑,“如果你是担心我,大可放心,除了你,我是这世上最不愿意伤害她的人。”   一句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良久,他轻松地挥挥手,轻快往外走,不忘说一句,“该担心的,是那些大臣。”   景墨看着他愣了片刻后才回过味来,表情凝重,转身负手看着窗外群山,余光瞥到桌案下堆着的几本奏折,十分头疼。   截至目前,忙于人才选拔的沐惜月并未注意到这些奏折的存在,但他亦无法无声无息地处理掉,只要不正面回应,奏折便会源源不断地送来。   揉了揉额头,颇为烦恼,片刻后骤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放松些,“施公公,宣韩大人。”   不出半刻,韩折便急急赶到,“微臣叩见皇上。”   眼角不着痕迹扫了一圈,意外没有看到沐惜月的身影,隐隐察觉到不对,按捺声色,垂眉询问,“不知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他抿唇,甩袖坐在桌案后,神情严肃,令毫不知情的韩折越发紧张。   “韩大人,满目望去,你是朝堂中朕最信任的人。”一开口,一顶大帽子便落在他头上。   惶然的韩折连连谢恩,“皇上过奖。”   “眼下却有一事,只有你去办朕才放心。”他伸手将奏折尽数拿出,放在桌上推到他那边,“这些奏折,朕着实批不了,你去处理。”   什么事竟然让皇上为难成这样?韩折眼神变换,接过奏折一一翻看,脸色越来越怪异,直到看完所有后才小心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他蹙眉望过去,给他施加不少压力。   立刻明白过来的韩折忙不迭道,“微臣并非处理此事的能手,依微臣看,应当交由礼部尚书……”   “朕只信任你。”景墨再次强调,逼得他退无可退。   犹豫半晌的人只好颤颤巍巍接下这个任务,十分卑微,“臣尽力。”   “不要尽力,要一定。”他毫不体贴地在他肩上压下一座山。   满面着急来,一脸一言难尽地离开,韩折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将锅甩出去的景墨轻快地理了理桌面,心情大好地起身,“起驾回乾坤宫。”   乾坤宫内,劳心劳力后的沐惜月正在软榻闭眼假寐,脚步声惊动她,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似呓语般,“回来了?”   “嗯,林酥那边一切安好。”他在软榻边沿坐下,拨开贴在她脸上的碎发,拇指擦了擦她脸上皱起的纹路,“多亏了你,我们才没有流失一个人才。”   “这是我的本职。”她嘴角勾起,蹭了蹭他的指尖,惹得男人心底柔软,靠过去,转个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饶是闭眼,沐惜月仍然记挂着朝堂政务,半梦半醒地分析着,“不管是谁安排过来的人,都有些奇怪,该给其他候选人转移住处,加强保护了。”   “在安排了。”听她心心念念都是在关心自己,景墨只剩感动,将她抱得更紧,下决心回绝那些大臣的建议。   两人又低声交流了一番,皆认为这下毒之人必然有更大的阴谋,因此决定对他多加关注。   还没聊得尽兴,屋外便传来施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韩大人求见。”   “宣。”景墨眼皮子不由得一跳,又担心沐惜月会多想,不得不传他进来。   韩折跨步进来,正要开口,瞥见皇后娘娘端庄坐在一边,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恭恭敬敬行礼,“微臣有要是求见皇上。”   平日大臣上奏,皆是有话直说,今日竟然特意强调“求见皇上”四字,说没有猫腻都是睁着眼说瞎话。   沐惜月若有所思地扭头看向景墨,等着他主动解释。   后者莫名有些心虚,面上强忍着尴尬,抬手示意韩折继续,“不必拘礼,大可直说。”   这情况下韩折哪里敢说实话,脑子飞速转动,想到才不久上报的政务,忙拉出来当借口,还好景墨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立刻接上话。   恰巧不知此事的沐惜月扬了扬眉,颇有几分疑惑,“这等大事为何没告诉我?”   “你近日忙于人才选拔,焦头烂额,我怎么忍心让你再操心其他的事?”他对答如流,眼中的关心倒是真的。   在下面看着的韩折越发难受。   晚膳后,景墨要去养心殿处理政务,沐惜月因要休息,没有随同,韩折再度被召入宫中,跪坐在他正对面。   “处理得如何?”他淡淡发问,看不出紧迫感,不停敲击桌面的手指却出卖了他。   “都回绝了,不过有三人无法回绝。”韩折欲言又止,权衡之下选择先如实禀报,“那三个姑娘都是禹王送来,说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里,若是回绝,便是不给他面子。”   着实让人为难,不接受,不然被他诟病;可接受,他又担心会埋下隐患。   沉默间,韩折思忖着开口,“皇后娘娘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实话告知,她也会体谅。”   “她当然会体谅,但朕舍不得让她受这份委屈。”他果断回答,提到沐惜月时满脸温柔,看得惊叹不已。   自古帝王多薄情寡义,对待后宫妃嫔恩爱时情浓于水,寡淡时弃如敝履,可这皇上,自登基以来,便毫不掩饰对皇后的钟情。   “这三人臣已经尽力,禹王的人说只要您留下,什么身份都可以,哪怕做个宫女。”韩折叹口气,禹王也是心意已决,非要把人塞过来。   那三个异域风情的女人的确长得美艳动人,可惜来错了地方。   “那便留下做宫女吧,安排去冷宫。”他思索片刻做出决定,韩折瞠目结舌,没想到皇上会为了皇后做到这个地步。   据传言那三人虽不是家族显赫,但多多少少有些背景。   “皇上,安排去冷宫是否有些不妥……?”他小心建议。   “有何不妥?冷宫纵然不住人,但身为皇宫一部分,满是灰尘蛛网,谈何体统?”景墨义正言辞,没有回旋余地。 第四百九十七章 你怎么认识她们的   满面为难的韩折只好答应,临走前想起最重要的事,“三人已经在路上了,后日便到。”   “好。”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怎么想都觉得不踏实。   好在最近这段时间沐惜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参选人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结合现代社招的方式,有效地为她筛选出不合格的人,但问题也一同到来,有些人虽然经历不那么丰富,但本人确实是个可塑之才,需要多加打磨。   考虑到这一点,她不得不大海捞针似的一一审查剩下的简历,尽管和最初的报名单相比已经薄了很多。   埋首在报名单中,就连早朝她也暂时请假,大臣们没有任何反对,甚至希望这个假期变成永远,没有了沐惜月在朝中的压制,蠢蠢欲动的大臣更加大胆。   “皇上,您登基已有时日,却后宫空虚,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费尽心机想把女儿塞进后宫的林德大喇喇地在朝堂指出现状,引得不少大臣的点头赞同。   窝着火的景墨沉脸压低声音,极具威胁地反问,“笑话什么?朕乃一国之君,谁敢对朕妄加揣测?”   见他油盐不进,林德越发不甘,趁着沐惜月不在,直接开口,“据臣所知,皇后娘娘乃一介布衣之后,如此无权无势,对您的江山毫无益处。”   “朕需要靠一个女人来维护江山?”他表情彻底冷下来,坐正身子,盯着林德,“朕念在你是老臣的份上,才多加忍让,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面上强势,但他心中却升起警觉。   原以为上次一闹,他们已经偃旗息鼓,现在看来只是暂时平息,等待时机卷土重来,若他不按照他们的意思立几个妃嫔,恐怕愈演愈烈。   雪球滚大,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思及此,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韩折,想听听他的想法。   往日不由分说站在他这边的人今日脸上也浮现犹豫之色,见他视线看过来,主动往前一步,“皇上,臣以为林相的话对了一半。”   “怎么说?”他稍微收敛戾气,还算平静。   “后宫空虚,的确会让天下人笑话,但这笑话的对象,却不一定是您。”他只是站在大局看这件事,纯粹客观立场。   “哦?”   “后宫无人,归根结底,人们只会认为是皇后娘娘从中搞鬼,想要独宠,所以利用各种手段逼得您无法立妃。”韩折娓娓道来。   后头的莫雨与高正微微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说法。   舆论最终影响的,只可能是被迫背黑锅的沐惜月,而她本人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听了他们空前一致的结论,景墨陷入沉默之中。   他只以为后宫佳丽三千是权利,不曾想竟然变成了一种义务。   “朕意已决,诸位莫要再劝。”他深吸一口气,权当没有听见他们的规劝,神色坚定。   拒绝在大臣的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未曾想他会为皇后做到这地步。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今日不等施公公开口,他便迅速道,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快走下台阶,消失在大殿之中,留下朝臣面面相觑。   “皇上也太任性了。”又未得逞的林德恨不能跺脚咬牙。   路过他的魏央淡淡说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林相何必强求?”   “魏提督可别说风凉话。”白了他一眼,他一甩袖背手离开。   莫雨紧跟在韩折身后,不由感慨,“皇上对皇后当真是情比金坚。”   “未必是好事。”韩折满脸忧虑,生出叹息,“明晃晃地暴露软肋,并非智者之为。”   小跟班还没来得及点头,一旁的高正便道,“软肋还是盔甲,尚未可知。”   眼中却满满的都是对沐惜月的欣赏和认可。   三人同步地对视一眼,忽而笑开,并肩往外走。   下朝后的景墨站在分岔路口好一会了,到底是去养心殿处理公务,暂时避开沐惜月,还是回乾坤宫直面现实。   毕竟这件事她迟早都会知道。   陈墨盯着他沉思的背影,没有出声,陪着他等了一会儿,才道,“皇后娘娘善解人意,皇上有何疑虑?”   问话没有得到回答,一直没有动的人却抬脚迈开步子。   乾坤宫内,沐惜月看了小部分简历正在比对分配,如雪便小跑着过来将早朝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复述,末了还不忘表示羡慕,“皇上对您可真是一片赤诚。”   她弯弯唇,脸上幸福洋溢,在宫女看不到的地方又僵住,她当然看到了景墨的坚定和对她毫无保留的爱,但她更看到了大臣们的不依不饶。   只要后宫不添人,就不会安宁。   漫不经心地摘着简历,速度慢了许多,景墨一进门便看到她心不在焉地来回翻看一张简历,悄声上前,猛地握上她的手,带着笑意,“看谁这么入神?”   看过去却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农夫,他瞬间明白她已经知晓朝堂上的事。   “惜月你放心,我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他们奈何不了我。”他迅速诚恳承诺,眼中只有坚定。   “我只是在想,如果这变成你的死穴,会不会被人利用?”毕竟在这个朝代,什么诡异的灭国方式都有可能存在。   若尧王或者其他人有心利用,再反他一场,岂不是心血都付之东流。   “我不会让它变成我的死穴。”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最后终于想通,“自古以来,帝王家事每日流于八卦碎语,无从禁止,但我会禁止。”   坐到这个位置,可不是唯唯诺诺等待别人安排的。   “想到办法了吗?”她歪着头看他。   “想……”   “让我们进去。”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吵嚷声,十分陌生。   施公公到底没能拦住,大门猛地被打开,三个身着吊带丝绸裙的女人目不斜视地直奔景墨而来,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衣领,“多少人想要我们都得不到,你竟然让我们做丫鬟?”   “你们便是……”景墨立刻想起她们的身份。   见他似乎认识,原本惊讶的沐惜月平静下来,扭头问他,“你怎么认识她们的?”   恍然有种抓个正着的尴尬——尽管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为何不参与往年科举   “她们是禹王送过来的人。”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拨开她们的手,往后退了退,让沐惜月在他前面。   大致猜到前因后果,沐惜月打量着那三人,沉默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三件大披风,分发给她们,“虽然不知你们为何不惧严寒,但这天气如此穿着会得风寒的。”   意外的温和令三姐妹也摸不着头脑,依言挂上披风,感受到一丝暖意。   “所以禹王出于感激将你们送来?”她从容不迫地了解情况,朝如雪使个眼色,命她送茶上来。   “是。”她的平静让她们不自觉安静下来,稍微成熟些的女人这才想到行礼似的,“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既是禹王的人,便是我们的客人。”她抬手免去虚礼,陈墨会意为她们搬来三把椅子。   三姐妹被她和善的态度弄得有点蒙圈,身子已经自觉坐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原以为您身为皇后会十分抵触我们的到来。”还是那个最成熟的女人,“我叫肖雅,这是我二妹肖肖,这位是我的青梅长葛。”   沐惜月抿着笑听着她们自我介绍,不动声色观察一圈,肖雅与肖肖面容轮廓有几分相似,但后者更加娇俏活泼,长葛则比较沉默寡言。   收回视线,回到肖雅方才的问题,她歪着头绽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当然抵触。”   说的话与她的神色完全不符,以至于三姐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肖雅握紧披风一角,疑惑地看了一眼,“既然抵触为何还对我们如此善意?”   “本宫抵触的是你们来到这里的身份目的,并非你们本人,这和本宫的关心并不冲突。”她不紧不慢,仪态大方。   肖肖像是还没明白,但肖雅已经流露赞美敬佩,“久闻皇后母仪天下,端庄冷静,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谬赞。”她并不是为了听这些赞美才说这样的话,顿了顿,待她们喝完半盏茶后直白开口,“本宫希望你们三人原路返回。”   肖肖差点被噎到,肖雅诧异望过去,就连一直古井无波的长葛也不禁抬头看她一眼。   “抱歉,本宫有些直接。”毫无歉意的道歉有些惹怒肖雅,她放下茶盏,视线转向景墨。   “我想这里还是由皇上做主,皇后娘娘是否太过大意了。”欣赏她的为人处世,但她对自己的漠视与不客气却足以让人恼怒。   一声未吭的景墨随意接话,“她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   神色语气只有平淡,仿佛习以为常。   末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若是你们不愿意回去,便去冷宫做宫女。”   三姐妹被这一巴掌一颗枣弄得昏头昏脑,一时失去决断,沉默着。   沐惜月语气柔和了一些,“留在这里做宫女,你们必然不甘心;但入主后宫,本宫与皇上都不会同意,既然如此,为何不保全颜面,主动返回呢?”   “笑话,我们就这么回去了,谈何保全颜面?必然被其他人嗤笑。”肖肖在面子问题上格外敏感,骄横地喊道。   “难道你们留在这里做丫鬟,就很有颜面?”饶是尖利反问,从她嘴里说出来亦来了规劝的温驯。   气氛一时僵持,没有出声的肖雅忽然道,“我们回去也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为我们一人许配一个一品官员做夫君。”她傲然抬头,不忘追加,“但同不同意是我们的事。”   景墨还在发愣,奇怪她的要求,深知女人想法的沐惜月已经微微一笑,爽朗答应,“好。”   让他烦恼几天的事,她三言两语便完美化解,听上去似乎只用了三个大臣作为交换,送走三姐妹后他不由得揽紧她,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惜月啊惜月,你不知道我有多中意你。”   难得见到他如此外放的情绪,脑内骤然闪过之前闪烁其词的韩折,串联起来,眯起眼,故意吓唬他,“所以那天韩折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是。”他一向冷冽俊美的脸浮上几分尴尬,却很是可爱。   “以后这样的事,直接告诉我便可,不然别人真以为乐蜀国皇后用了什么巫术控制皇上呢。”她打趣着,话中真假难辨。   景墨表情顿住,直视着她,“介意那些大臣的风言风语吗?”   “说不介意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人,不是无欲无求的神。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那么想。”他埋首在她颈间,闷声道。   沐惜月眼皮子没来由一跳,此刻让他收回前言又为时过晚,只当自己没有听到,笑了笑,略有些敷衍,“嗯,我知道。”   三姐妹被风风光光地送走,走那天京城锣鼓喧天,三个夫君里当真有一个极为满意,便被她们带走。   人群中韩折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不自觉露出笑容,“我朝有如此能干的皇后,何愁根基不稳。”   后面抱着各种杂物好不容易挤过来的莫雨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是在夸皇后吗?”   被韩折无情地敲了一下头。   景墨的强势好歹维持到武科重新终选,痊愈归来的林酥每日在外练剑,来往查看其他未能进入终选但能任用的选手的沐惜月时不时会碰到几次。   “林酥,今日感觉如何?”为求稳定,她打算再观察两日。   见她站在院口,林酥忙收了剑大步流星跨过来,单膝跪地,拱手行礼,“林某多谢皇后救命之恩。”   “不过是本宫分内之事。”她有些哭笑不得,示意他起身,两人行至一边石桌坐下,她打量了周围一眼,敛眉漫不经心试探,“听闻你是林相的亲侄子?”   “非也,林某承蒙林相照顾,从小他便把我当亲侄子,但我的身世,自己也不甚清楚。”林酥惭愧地垂头,说完后又立刻表忠心,“不过若是有幸入朝为官,我一定为皇上尽忠。”   她缓缓点头,赞誉他的懂事,随后道,“你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便无人苛责于你。另外,”停顿一瞬,她才接着道,“你如此才能,为何不参与往年科举?年纪也正合适。”   前一瞬还侃侃而谈的人瞬间噤声。 第四百九十九章 自然无法拒绝   他润了润唇,似乎在斟酌词句,半晌后才道,“头年参加科举,一同赴考的书生有意无意说漏了林某身份,自此便流言缠身。为了不给林叔叔惹麻烦,林某便主动放弃。”   沐惜月缓缓点头,示意他继续。   “本以为熬过这一次便可,谁知第二次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如此一耽搁,便到了现在。”林酥说着垂下头,颇有几分失落。   她看向年轻人的眼中多了几分同情与理解,端起杯盏抿了口,才悠悠出声,“人言可畏,谁又能一身清白,倒不如随风而去,无愧于心便可。”   似乎未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林酥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半晌后才恍然回答,“皇后竟如此看淡世俗眼光,着实令人敬佩。”   她闻言笑了笑,满是温和,“虽不知在林酥眼中本宫何种形象,但能得到你的认可,本宫十分欣悦。”   间接被夸,林酥不好意思笑了笑,虽是武科,却散发着文人的腼腆,倒是和季睦洲有几分相似,她眼神闪了闪,心中涌出一个想法。   “你休息吧,明日便是终选。”该了解的了解完,她还有其他事要办,与他辞别。   终选之日,景墨与沐惜月早早收拾好抵达雍和宫,没料到武王比他们更早,难得见他在琐事上如此勤快,景墨不由疑惑,“武王今日这么早?”   “睦洲让我早些来,有事和我商量。”直来直往的武王老实解释。   此刻的皇上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两位候选出现在雍和宫。   他盯着他们身后的季睦洲,意外之余又有点摸不着头脑,“睦洲,你不是负责文科?”   “皇后叫微臣前来一同筛选。”他恭恭敬敬地回答,退到一边。   当着两位候选人的面,景墨也不好直接开口问,显得自己不知情还醋意满满。   沐惜月体贴地没有当场解释,笑容满满,“话不多言,终选机制也十分简单,三轮比拼,胜出者则为终选。”   确认两人都听懂后,她后退一步,端庄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三轮总体上是为了考验两人的耐久力,而每一轮考验的则是他们的应变能力。   两位候选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三轮比赛里不分伯仲,看得沐惜月眼花缭乱,此刻才领略武学高深。   作为外行的她自然没有内行之人看得清楚,武王、景墨与季睦洲原本心思各异,但随着比赛的进行,也逐渐认真起来,仔细观察着他们的招式变化。   三轮比赛用时一个半时辰,就连旁观者都一身沉重,两位比试者纵然没有气喘吁吁,却也露出疲态,衣襟尽数打湿。   “两位表现的确令人诧异。”沐惜月不由得拍手佩服,景墨等人亦赞同点头。   主审官还没开口,冲动的武王已经一个箭步上去,抓着林酥的手,“有兴趣来我军营里吗?”   这大喇喇的招揽令景墨和沐惜月勾起唇角,后者拦住他,略带埋怨的,“这可是给朝廷挑选的人才,跟着你去岂不是浪费?”   “建功立业的事,怎么能是浪费呢?”武王抿唇不满回驳。   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另一人也隐隐明白他们最后的决定,脸色暗下。   “你们二人皆表现优异,至于具体结果,稍后本宫会派人告知。”她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及时给武王使了个眼色,后者噤声。   两人领命下去,雍和宫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商榷。   “你觉得如何?”她转头看向景墨,这几个人里她最在乎的还是他的看法。   景墨生出一丝满足,缓缓点头,“我觉得两个人都还不错,林酥更胜一筹。”   她颔首,看向季睦洲,他也是一样答案。   武王更不用说,胜出者自然而然定了下来,至此长达一个月的选拔宣布结束,次日早朝,由施公公宣读圣旨。   高正替代赵雍成为内务府总管,而刚选出的钱曲则填补高正空缺,成为内务府大臣。   这边林酥则为他安排了城门领一职,隶属九门提督,纵然是从五品,但日后也可直接提拔,若是魏央有造反之心,可直接取代。   圣旨宣读完毕,大臣们神色各异,却无一人说出反对之词,默默接受,魏央脸色有几分黯淡,倒也没有质疑。   沐惜月还不忘主动叮嘱,“林酥一介新人,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魏大人多加教导才是。”   “微臣领旨。”他哪里有反对的理由,只能垂头应了。   本以为早朝到此为止,一直欲言又止的韩折再三挣扎之后还是站了出来,“启禀皇上、皇后,臣有一事启奏。”   “奏。”景墨眼皮子莫名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禹王送来十个丫鬟,说是见皇宫冷清,实在于心不忍,便挑了几个,都是平民丫头,皇上不必在意她们的身份。”他越说声音越低。   在场的除了他、莫雨及高正意外,其他大臣倒是露出一丝兴奋,这皇上油盐不进,现在总算有人强制送来丫鬟。   况且这是禹王开口,那三个王公贵族的女子可以用身份当借口送回去,这几个可不行了,再送回去就是明晃晃地对他的不满。   景墨与沐惜月亦明白其中道理,前者一时没回话,在众人屏息等待中,沐惜月坦荡开口,“既然是禹王的好意,自然无法拒绝。”   言外之意便是接受,龙椅上的男人慌神一瞬,又立刻回过神,张嘴便是称赞,“皇后善解人意,让朕着实感动。”   “左右皇宫冷清。”她仍然笑着,心底对那些大臣的眼神产生一丝厌恶。   这件事便轻易定了下来,下早朝后,刚走到乾坤宫,便看到院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个个明艳动人,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   普通人家有这般长相的女子已是凤毛麟角,禹王竟然能找出十个来。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有人眼尖看到他们,立刻行礼,其他人迅速跟上,显然经过训练,看上去乖巧无比。   沐惜月的视线从她们身上一一打量过去,总算明白为何不立妃便有流言蜚语。 第五百章 本宫自会护你周全   这些女子饶是她看都我见犹怜,大权在握可以随时拥有她们的人更是无法自持。   如是想着,她的余光瞟向景墨,后者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们,自顾自地往里走,漫不经心地,“施公公会给你们安排活儿,先下去吧。”   十个人也安分守己,整整齐齐答了一声后便依次下去。   在软榻卧下,她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丫鬟,以及大臣的窃窃私语,似乎逃不过。   “禹王还真是执着,”同样在她身边坐下的人摇摇头,有些无奈,“皇宫虽然大,但对我来说只有乾坤宫。”   心中一暖,她捧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又不得不放开,再多假设都没有用,他现在已经在这个位置,就要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至于解甲归田,不过是梦里才有的事了。   “不过人手多了也好,”他忽然又道,“腊八节快到了,正好人手不够。”   腊八节。沐惜月思维顿了顿,在她的印象中,当天喝完腊八粥就算过节了,听景墨的意思,似乎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读出她脸上的疑惑,他主动解释,“每年腊八节,宫里都要熬一大鼎粥,分发到各地,已是皇宫习俗,虽然执行起来很麻烦。”   光是分发到各地,这粥的数量已在她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那得需要多大的鼎?”   “雍和宫前的大鼎便是。”景墨十分耐心。   她眼前迅速浮现出那个大鼎的模样,起码有两个人高,长宽亦需要人展臂测量,这么大的鼎煮粥,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麻烦。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八节前夕,景墨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整日各处确认采购的食材,她偶尔看了一眼,都是优中精品,着实用心。   并不知晓具体流程的人只能做一下他吩咐的事,无非是确认时间,调派人手,这过程中她还不忘随时随地请教腊八节的具体内容。   腊八节前一晚,终于要开锅煮粥,一直不曾露面的几个王爷罕见地聚集在一起。   沐惜月核对完后一出来便看到几个人站在大鼎前,仔细一看,正是平王尧王等人,怀着疑惑款款走过去,行礼后才试探着,“什么风把几位王爷吹过来了?”   “煮粥祈福是历来传统,总不能不守规矩。”尧王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她没来由有一丝紧张,担心他会从中作梗,但转念一想,这里人多眼杂,又有武王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谅他不敢做出出格举动。   短短一瞬,她脑子里闪过诸多想法,最后眼神落在武王身上,“既然如此,有劳武王多陪陪哥哥弟弟了。”   “那是自然。”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他做出保证。   因着工程量巨大,腊八节前一晚,各个位置的人都加班加点,大鼎下燃着熊熊大火,宫人踩着梯子往鼎里倒各种食材,旁边放着好几车小巧精致的木盒用来打包。   远远看着的沐惜月不由感叹,原来还有这样的过节方式,她问同样在身边的景墨,“确定每人都有吗?”   “前几日才让地方做过人口登记,应当不差。”他低声回答。   夜幕笼罩,只有火光照亮着天幕,心中警惕的人时不时看向另一头的尧王等人,不小心对视对面还会笑一笑。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安。   尧王的表情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她截至目前还被蒙在鼓里,未知才最可怕。   火堆滋滋作响,大鼎逐渐腾升出热气,各种食材的香味交织着传出来,闻得人食欲大发,与此同时天色渐亮,宫人们开始分出一部分去装盒。   等了一夜的沐惜月肚子咕咕作响,摸了摸,想着先吃点什么填填肚子,还没动,景墨便递过来一碟点心,“等粥装盒完毕,我们才能一起吃。”   “嗯。”她了然点头,喂了几块点心,却越吃越饿。   不经意抬头,发现平王正出神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她疑惑皱眉,想确认时他已经恢复成平静表情。   “平王是不是有话和我说?”她凑到景墨耳边小声问道。   “他有什么话和你说?”他表示不知道。   她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上前帮宫人的忙,看着一个个包好的盒子,突发奇想,摘了一个刚戴一次的玉耳坠,塞在丝带里,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能拿到这一盒。   等天大亮时,所有粥皆装盒完毕,由侍卫送往全国各地,看着一车车粥往外运,参与全程的沐惜月不由得生出一股自豪。   最后一车也安全拉出去,她正要回头,原本应该前去雍和宫的平王正沉默地站在后面,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果然是有话和她说,大概不方便其他人知道。   她大步走过去,语气温和,“平王可是有话?”   他只是呆呆看着她,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的确有话和皇嫂说。”   “那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无人角落,平王还特意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有人后深吸一口气,历经挣扎才道,“粥里有毒。”   “什么?”沐惜月惊讶地问出声,“你可知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指控。”   “我没有说谎,那十个人,并非禹王送过来的,而是……而是尧王安排进宫。”急于证明自己,他一股脑说出来,胸膛剧烈起伏,表情急切。   此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神色收敛,对着某个方向道,“把粥都拦下来。”   一阵风迅速掠过,惊得平王缩了缩脖子。   尧王敢在送往全国的粥中下毒,想必有后手计划,她眼睛眯了眯,追问,“他还有其他的计划吗?”   “这……”原本只是为了挽救生命的人骑虎难下,眼神躲闪,不知该不该回答。   “既然你肯说出来,想必也是善良之人,不肯让他们摆布,”她循循善诱,“万一他的计划威胁江山社稷,使百姓民不聊生,你岂不是千古罪人?”   恐吓加劝说很有效果,平王磕磕绊绊地交代他接下来的计划,神色惶恐,不是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若是尧王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我肯定……”   “本宫自会护你周全。”她给他一颗定心丸。 第五百零一章 也只能是他们纵容   得到最新消息的沐惜月立刻反身去乾坤宫,临走前吩咐平王就当无事发生,不必紧张,全凭她吩咐的平王点点头,颤颤巍巍地回了雍和宫。   一直没有看到他的尧王一转头发现他在身边,惊了惊,低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做贼心虚之人没有抬头,故作镇定,“去方便了一下。”   没有多想的尧王扫他一眼,“不必害怕,今日过去,便有我罩着你。”   平王随意点点头,庆幸按照礼数,皇上皇后须得梳洗才能来。   另一边乾坤宫内,正在梳洗穿衣的景墨触及她匆匆忙忙的身影,好奇发问,“怎么了?”   她正要开口,余光猛地瞥见正在打扫的宫女,生生止住,微微一笑,“没事。”说着绕了一圈,背对着打扫的宫女拿出纸笔,迅速写下一行字递给景墨。   看完的人脸色严肃起来,飞快看了那打扫的宫女一眼,神色平静,“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帮皇后娘娘穿衣。”   如雪笑嘻嘻地应了,拉着其他人赶紧出去,关好门窗。   等人清空,他才沉眉问道,“怎么回事?”   “是平王告诉我的,我已经暗中让人拦下那批粥,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暂时散播了已经送出去的假消息。”她回来的路上处理了不少事,至少现在尧王收到的消息仍然是派出。   景墨赞赏点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引蛇出洞。”她沉吟着,“据暗卫的消息,魏央已经悄无声息在各个出口安插了自己的人,皇宫旁的密林有大批脚印,看来尧王打算反了。”   “那他们的信号是什么?”他与她一同顺着这件事。   经他提醒,她才关注到这个问题,抿唇思考片刻,迟疑地,“难道是有人中毒的消息?”   “估计是,而且应该最先从京城发现。”分析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决定。   “睦洲在这里吗?”眼下能办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应该还在房内,他不喜这样的场合。”   两人达成一致,派陈墨去找季睦洲,顺便吩咐他该做的事,安排好一切之后两人才安心许多,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衣着。   再出现在雍和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大臣们跟前的粥热了一遍又一遍,有不少人已经开始隐隐抱怨起来。   “诸位等久了。”沐惜月清亮的声音在雍和宫门前响起时,大臣们一下活过来似的,纷纷开始交谈,显得很热闹。   两人目不斜视地走到高位坐下,下面大臣视线没有离开,紧盯着他们。   景墨看了他们面前的粥一眼,知道只要他们喝下一口,战争便会开始,他的罪名就会坐实,因此迟迟不发话。   与他颇有默契的人开始即兴演讲。   “诸位,本宫坐上这个位置,已经三月有余,期间与诸位发生过争执、或者不快,但好在完美解决,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诸位大臣的体贴与理解。”她娓娓道,示意如雪给自己倒酒。   端起酒杯,她示意一圈,“这一杯,敬诸位的尽职尽责。”   皇后一饮而尽,他们亦不得拖延推辞,只好跟着喝完一杯。   紧接着她又道,“想当初辽安县决堤之灾,瘟疫横行,好在李太医鞠躬尽瘁,协同本宫一同稳定情势,才救下一城。”   她说着看向李太医,后者亦一脸感慨,对视之时,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粥,又看向他,李太医愣了愣,在她再度暗示下明白过来,眼底很是震惊。   与她敬完酒,他偷偷拿出银针试了试,不出一瞬,银针便黑漆漆的,粥中果然有毒。   这可怎么办,求助地看向沐惜月,仍然在进行激昂慷慨演讲的人示意他稍安勿躁,维持着面上笑容,“改朝换代以来,我们遇上不少困难麻烦,好在大家齐心协力。”   说完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大臣们岂有不从之理,纷纷跟着又饮一杯,桌上的粥眼看又要凉了,等着号令的尧王见他们迟迟不喝,有些着急起来。   在她再度开口的时候打断,皮笑肉不笑地,“皇后娘娘,近日辛苦大家都有目共睹,饮酒伤身,不如吃点粥暖暖胃。”   见他终于坐不住,她微微一笑,拂袖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美酒祝兴,难得佳节,自然要畅饮一番。”   她的话无法让人反驳,尧王笑容尴尬,不得已在她的示意下又喝完一杯酒,在场的不少大臣已经面色陀红。   注意到不胜酒力的人,沐惜月关怀着,“若是不胜酒力,可让宫女换上清水解解渴。”   话是这么说,但宫女已经快速为每一桌都备好了清水以及更重一些的醒酒茶,大臣们急于解酒,再加上她没有发话,自然不再顾及腊八粥。   未按计划进行,尧王的礼貌渐渐挂不住,眼睛迫切扫了一圈,思索着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喝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近侍便从侧门急急忙忙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原本还焦躁难挨的人骤然放松,沐惜月眼睛眯起,嘴角微弯,上钩了。   不出半刻,外面便有侍卫大步流星走进来,拱手焦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季先生食用腊八粥后忽然昏迷不醒,似是中毒了。”   大臣们惊诧地看向自己面前的粥,又看向沐惜月,毕竟这是由他们亲自监管熬出来的粥,若真的有事,也只能是他们纵容。   读懂他们的内心想法,她歪着头,故作不解,“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侍卫垂头,老实回答。   正在此时,尧王猛地站起来,又惊又疑,故意问道,“难道我们的粥里也有毒?”   一语说出其他大臣内心的话,他们的目光集中在景墨身上。   早就得知的人看了一眼面前的粥,在他们的注视中伸手端起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抬头一口喝完。   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蠢蠢欲动要上前查看,下一瞬他缓缓软倒在龙椅上,不省人事。   雍和宫一时炸开了锅,有人高声大喊有刺客,纷纷聚集在一起,生怕出事。 第五百零二章 主动追随者可免一死   原本得意洋洋的人想到什么似的笑容忽然顿住,他特意安排宫女给景墨和沐惜月盛了没有毒的粥,他怎么会中毒?   不好,他心内大叫糟糕,还来不及出声,外面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外面发生什么了?”大臣们正是害怕的时候,听到这声音越发瑟缩。   沐惜月神色未动,一动不动地守在景墨身边,看着外面的人一步步走进来,等终于看到他的脸时,韩折皱着眉,“魏大人?”   此刻的魏央不复往日的恭谦,眼中满是冷漠,手里提着一把长刀,每一步都踏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直觉告诉他们,这魏大人前来并非保护他们捉拿刺客,说不定他自己就是那个刺客。   “皇上、皇后娘娘。”没有任何恭敬可言,他扫过去,瞥见龙椅上歪倒的景墨,冷哼一声,“众目睽睽之下醉成这样成何体统。”   沐惜月心内发笑,看来这魏央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大概他们最初商量的便是出现中毒症状后便即刻启动计划。   “魏大人此言何意?此行又是为何?”她不动声色地试探。   见势不妙的尧王闻言起身要替他回答,不想被魏央抢了先,还一把拦住他,冲他肯定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搞定,“皇上即位以来,朝堂鸡飞狗跳,百姓民不聊生。”   “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她淡淡一笑,歪着头,“魏大人,本宫看喝醉的人是你吧。”   “尧王早就忍你们有些时日,若非皇上是他亲兄弟,他又何至于此。”这魏央看来是真的受了气,不管不顾地威胁着。   在座都是精明人,听出他的造反之意,惊慌下一声未吭。   事已至此,尧王不得不站出来,解释已经来不及,不如顺水推舟,“据我所知,京城里已有大批人中毒昏迷,而这熬粥,从头到尾都是皇兄皇嫂二人监工,臣弟着实猜不透。”   “他们都是本宫子民,毒害他们对本宫有什么好处?”沐惜月不疾不徐与他论道,转了转手里的衣襟,缓缓摇头,“尧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相信皇嫂应该知道,比起您皇后的名分,您的太医身份更广为人知,以此作为要挟逼迫他们服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游刃有余地回答,没有刚才的慌乱。   说谎说得他自己都信了,果然不同凡响。   “是吗?”她抿唇,“据本宫的消息,粥在送出去之前不小心翻到江中,未能送成,不知尧王的消息从何而来?”   她言辞笃定,令尧王有些发慌,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知她没有开玩笑,也明白她方才的淡定源自何因。   但他分明听到季睦洲中毒昏迷,景墨也……   “尧王是在疑惑为何我会昏迷吗?”凉凉的嗓音骤然响起,原本该昏过去的人缓缓起身,眼神清明,直直盯着他。   “你……这……”他手指颤抖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未料到这反转的大臣们又是一惊,视线来回摇摆,不知该信谁的话。   “那季睦洲……”   “尧王找属下有何事?”季睦洲面带温润微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两个本该昏迷的人接连出现在雍和宫内,明眼人早就看出哪方在算计。   “尧王,本宫拿你当亲弟弟,你却一直在暗中干扰皇上治国,你是真的为国为民吗?”沐惜月故作痛惜,可惜地摇摇头。   “尧王造反”四个大字烙印在大臣心中,不管有意无意,他们都试图撇清与他的关系,而做好一切准备的魏央丝毫没有料到这意外的发展。   呆站在原地的人一言未发,沉默地关注着形势,随后走到尧王身边与他耳语道,“既然已经被发现,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拼。”   尧王面露犹豫,“可世人……”   “真相向来由胜利者编造。”看透朝代更替的人已然做出决定,低声怂恿着尧王,“现在与计划并没有太大偏差,大臣们中毒与否,从来都没有关系,不是吗?”   只要兵力准备充足,随便一个理由都可以推动计划的进行。   短暂的商量之后,尧王坚定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这期间大臣们面面相觑,沐惜月与景墨亦是看着他们商量,就算他们商量出一朵花来,结局仍然无法更改。   尧王猛地踏出一步来,朗声道,“我尊你一声皇上,一是先皇遗志,二是愿你为国为民,可你所作所为实在令大家心寒,臣弟斗胆请皇兄退位。”   一声惊雷平地起,炸得大臣们面色各异。   一向维护景墨沐惜月的韩折立刻出声,“雍和宫内岂敢放肆,皇上皇后乃国之根本,在位以来造福百姓,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推翻的?”   “我看尧王才是大逆不道之人吧。”莫雨紧跟着道,眼中怒火不加掩饰。   不喜争吵的季睦洲直接“唰”一声亮出长剑,一个移身,挡在景墨沐惜月身前,武王也同时过去,两人行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除了坚决维护他们的大臣说了两句话以外,其他大臣皆是大气不敢出。   充耳不闻的尧王再度深深鞠躬,大声道,“臣弟斗胆请皇兄退位。”   当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沐惜月怒火上来,紧抿嘴唇,开口前景墨已经率先道,“想要,便自己来拿。”   开战在即,他已经悄然握住身边长剑。   “哐——”雍和宫大门骤然关紧,魏央的人严格把守在各个角落,除此之外还有两队人呼啦啦冒出来,站在魏央身后。   “那便看着我是怎么拿到的。”尧王一抬手,身后几十号人飞快往前冲,皆是盔甲利刃,反观景墨这边,都穿着繁复的礼服,唯有季睦洲与武王还稍微轻便些。   但也只有他们有武力值,其他人还没冲上去就被一刀挥在一边,尧王还在喊着,“我无心伤你们性命,主动追随者可免一死。”   大臣们起初还犹豫不动,直到一人默默走过去,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走过去,最后只剩下韩折与莫雨,以及没有表态的林德和钱由。   这结局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也没有多少惊喜意外。 第五百零三章 您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悄然从袖中拿出匕首和其他迷药,今日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尧王已经破釜沉舟,没有其他退路可以走。   敌众我寡,即便武功再高强,随着时间的流逝,仍然有些吃力,景墨等人脸上已经有了好几道伤痕,就连沐惜月刚才混战之中也被砸了一下。   打倒一半人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已经气喘吁吁,力有不逮,韩折莫雨苦于不精武术,只能捡些漏网之鱼砸晕,免得他们又恢复战斗力。   一番混战,尚未出手的魏央和尧王坦然自若,而景墨这边每个人已是满脸疲惫,血染红了他们的礼服,格外凄惨。   而外面的士兵跟没听到里头动静一样,没有任何支援。   短暂休整时,沐惜月忍不住问武王,“你的人不在附近吗?”   这么问着的时候心中也十分后悔,要是刚才也顺便通知了武王就不会有这么被动局面出现,正想着,她忽然注意到一个人。   陈墨并不在这里,按理说他应该和季睦洲一同出现才对。   心中燃起希望,她转身又问季睦洲,“陈墨呢?”   季睦洲也眼睛一亮,“他应该在外面,可能尧王故意限制了他。”   两人同时看向雍和宫大门,打了这么久,竟然没人想过把大门破开。   其他二人同时明白他们的意思,待魏央的人再度冲过来时,比较扛打的武王和景墨拖着他们分散注意力,季睦洲则看准时机直接冲向大门,趁其不备一脚踢开。   纵然大门外也是魏央的人,但如此巨大的动静,必然能吸引其他的视线。   果不其然,远处的陈墨飞奔而来,看到里头场面后高声喊道,“尧王造反了!”   一语惊动禁卫军,孟津带着人迅疾赶来,路过陈墨时还不忘问道,“今日安防由魏大人负责,怎么他不……”   还没问完,他便明白过来,与雍和宫内的魏央对视一眼,颇为意外,“魏大人,你怎么会行谋逆之事?”   魏央没有回答,反而快速接近他,低声道,“你认为这样的皇上皇后值得你拼命吗?”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他的信念从来只有一个,便是保护皇室安危。   如今魏央在他的地盘上造反,便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见说不通,他只好放弃这个可能的盟友,后退一步,万分遗憾,“看来我们只能敌对了。”   两边的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外面的人也进来支援,皇宫旁密林里的士兵闻风而动,成里外包抄之势。   混战中孟津还不忘嘱咐陈墨,“护送皇上皇后武王出去。”   陈墨与季睦洲两人互着他们边打边往外撤,还没撤出几步,外面的士兵便包抄进来,人数瞬间又变成以寡敌众。   沐惜月皱着眉,听平王说的时候以为只有一点人马,没想到是规模庞大的军队,尧王一个小小的不问世事的王爷何来权力调动如此巨量的军队?   更何况这士兵与他们士兵的着装大不相同,笨重但严实,所持兵器也巨大,杀伤力极强,应当不是乐蜀国本地的士兵。   如此大批量的外人涌入京城,竟然无人发现,到底是谁渎职?   眼下情形容不得她细想,武王护着他们走出一段后道,“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召人过来。”   “可此处距你武王府还有一段距离,你能不能走出去都是一个问题。”她并没有开玩笑,人这么多,哪怕一拥而上都能将他压死。   武王颇为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吧,能打伤我的人还没有,只是要辛苦皇兄尽可能拖延时间。”   说完他便从侧门跳出去,灵活地躲过士兵们的攻击,飞快地出了宫墙。   “不必担心他,他的轻功与我相差无几。”跟着拼杀出来的季睦洲见她还在望着武王离开的方向,示意她放心。   他的保证的确令她安心许多,无暇分神,几人迅速投入战斗中。   武王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到尧王耳朵里,他深邃地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斩钉截铁,“在援军来之前要把他们都杀了。”   “是。”退无可退的魏央决定亲自上场,提刀飞身过去,目标直冲景墨和沐惜月。   季睦洲纵然在武学方面有所造诣,但他面对的是常年布兵的九门提督,自然差了一截,且对方知道沐惜月是他们的弱点,杀招招招对着沐惜月。   两人为了救她逐渐有些乱了阵脚,来去之间漏了不少破绽,心中急切的沐惜月找不到时间开口,只能提醒他们何处来人。   终于,搅乱之下魏央寻得一处漏洞,刀锋一转,直接朝向景墨后背刺去,此刻季睦洲正护着沐惜月节节后退,根本无人可防。   沐惜月瞪大眼睛,头一次情绪失控,惊声喊了一句“背后!”   景墨迟迟回头,刀已然到了面前。   “嗤——”刀锋嵌进血肉的声音在杂乱中格外清晰,她心脏骤停,等看清是谁的躯体后又猛地松一口气。   虽然不合时宜,但景墨的确安然无恙。   “皇后娘娘,您可以再救我第二次的吧……”关键时刻扑出来的林酥挡下致命一击,魏央猛地抽出刀,鲜血直涌。   她低头看了一眼,连忙扯下布捂住压紧,努力帮他止血。   但后面的魏央已经一刀接着一刀继续砍过来,季睦洲看看拿剑挡住,然而长剑也微微变形,显然有些支撑不住。   沐惜月当机立断,把林酥拖到角落,以最快的速度扯开他的衣服,又撕下自己衣摆,确认创口后撒上止血的金疮药,再包好,嘱咐着,“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随手搬来一边的花瓶,挡在他身侧,遮蔽其他人的视线。   处理好这些后,拉过一直缩在角落不知所措的如雪,认真道,“你哪里都不要去,保护好他,这把匕首拿着。”   说着掏出一直携带的保命神器递给她,如雪哆哆嗦嗦地接过,看她又要奔赴战场,不顾礼仪地拉住她的手,“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她拍拍她的手,虽然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想到这里,她又回头道,“等下情况不对的话,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有一条暗道。” 第五百零四章 真的没事   不等她接话,她便匆匆赶到景墨那边。   虽然景墨与季睦洲是二打一,但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消耗,两人状态都十分低迷,魏央单人对他们轻轻松松,因此他们打得很是艰难。   飞速跑到的人一把迷魂药撒下去,白色粉末迷了魏央的眼,脱战的二人得到暂时喘息,趁这间隙,她低声飞快道,“武王已经去搬兵了,你们只需拖延便可。”   不必真打,更何况轻功也不费内力,比硬打轻松许多。   三人达成共识,在混乱中穿梭着,利用士兵的拥挤摆脱魏央的追击,游走在战场边缘,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   一直观察大局的尧王立刻看出他们的打算,拦住苦苦追赶的魏央,敛眉严肃道,“他们是想拖延时间,让武功高的都去找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拖。”   收到命令,他立刻分派几个人过去,围着他们的人瞬间多了起来,走位被限制,景墨与季睦洲感到十分压力。   在地上的沐惜月轻松地解决着小兵,时时刻刻关注天上的状况,见状不好便是一把迷魂药撒过去,虽然会误伤到友军,但至少为他们拖延了时间。   这场战斗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武王带着大军姗姗来迟。   当五千大军破门而入时,魏央和尧王便已然知道结局。   魏央的人见状主动投降,以求不死,地上兵刃堆得山高,只有魏央和尧王站在正中间。   “我自认对你不错,”景墨随手斩杀一个小兵,走过去盯着尧王,“你何以对我起如此大的杀机?”   后者坦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仍然是文质彬彬的模样,“皇兄难道不比我清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拖下去。”   “等等。”旁观的平王忽然站出来,颇有些心虚地瞧了尧王一眼,后者以为他要替他求情,正打算说话,便听他道,“魏大人不过是受了尧王的蛊惑,本性不坏,也是为江山社稷。”   他的求情令在场的所有大臣一时瞠目结舌,就连魏央本人也一头雾水,他们素来毫无交集,平王这一求情简直莫名其妙。   “平王,你这话何以见得?”景墨选择听听他的理由,转头看着他。   “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尧王一个人计划,魏大人以为粥中之毒是皇上皇后计划的,所以才如此义愤填膺,不管不顾。”他说得诚恳真挚。   沐惜月原本还有些怀疑,但看到他瑟缩的模样后那点怀疑也变得微弱,看向魏央,“魏大人,平王所言属实吗?”   而魏央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懵懵地听着她的发问,半晌后才迟疑道,“平王所言属实,属下的确以为此事是皇上所为,才一时鬼迷心窍……”   此刻才明白计划如何泄露的尧王大惊失色,怒极反笑,指着平王的手不住颤抖着,“好你个平王,竟然在背后阴我一手。”   “皇兄,我本不愿如此,但你所作所为的确伤天害理,我不忍心无辜百姓遭受此灾,这才忍不住告诉皇嫂,你若此刻认罪,兴许皇上还能饶你不死。”他急切地辩驳。   欺上瞒下外加起兵造反,便是天皇老子来了,这都是要掉脑袋的事,偏偏平王这么一嘴,说得他作为皇上不得不应允。   毕竟大家都是血缘兄弟,做事太绝,必然会给其他人留下话柄。   越发行事小心的人在短暂思索后点头,“若你认错,且日后交出一切掌权,朕可饶你一命,给你度过余生的机会。”   尧王本打算一口咬死不认,可转念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能伸能缩,忍他一回又如何。   半晌后他默默跪下,低声认错,“是我鬼迷心窍,不自量力,妄自揣度,还望皇兄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多多包涵,给我一次机会。”   “……打入地牢,容后再审。”暂时没有想到处理他的办法,景墨决定先将他关到地牢里,更何况这种人狡兔三窟,还有不少隐藏势力。   尧王被押下去,只剩魏央留在原地,他沉沉视线扫过去,“魏大人虽蒙受哄骗,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官降一品,受一百大板。”   “臣多谢皇上不杀之恩。”留着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哪里来其他的要求,拱手道谢,紧接着被士兵带下去。   武王的人已经利落收拾好一地狼藉,他还颇为不满,随意将一具尸体踢向一边,嘴里道,“还以为终于能大干一场,没想到这么不经吓。”   “性命最重,他们也不过是一个个被蒙蔽的人罢了,何苦为难?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你的部下。”基本处理好林酥的伤口,派人加紧送到太医院后,沐惜月才过来参与讨论。   “他们成为我的部下?算了。”他连连摆手,一副招惹不起的样子。   她淡淡一笑,转头去扶着景墨,关怀道,“我为你处理伤口吧。”   “嗯。”扶着他进了已成狼藉的雍和宫,大臣们纷纷借口告退,偌大的宫殿总算又清净下来。   提着药箱紧赶慢赶赶到的商梓来不及行礼,直接跪在景墨身边替他一一检查处理。   两人熟练地合作着,不出半刻便处理好,沐惜月这才问道,“送过去的那个人情况如何?”   “伤口虽然很深,但止血及时,已经稳定了。”商梓收好东西,舒了一口气,“听闻这边有人造反,李老师急得不得了,但到处戒严,根本走不通。”   难怪那么大的骚乱,无一人前来,魏央是做好了充足准备。   思及此,她骤然扭头盯着武王,眼中有逼问,“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啊。”他几乎瞬间回答。   沐惜月不再发问,而是突然捶向他的手臂,他疼得一惊,“方才就看你一直在活动手臂,我看看。”   “真的没事……”他推脱着。   包扎完的景墨一把扯开他的袖子,盔甲下的衣服满是鲜血,她连忙为他止血,商梓也跟着帮忙,一阵手忙脚乱后他的伤口才全部包扎完毕。   武王一脸憨厚地挠头。 第五百零五章 你应该用得着   这场造反虽然看似轻松平定,但重要的核心都不容程度地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使出全力,此刻若有有心人来搅事,恐怕难以抵抗。   深深陷入担忧之中,沐惜月的眉头不禁紧锁起来,担心后续发展。   “皇上、皇后娘娘,那十个宫女已经抓来了。”陈墨适时打断她的担忧,低声道。   她探头看了一眼,外面果然站着十个瑟瑟发抖的人,看上去无辜可怜,但若是真的可怜,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了。   安顿好伤员,作为状态最好的人,她大步走出去,盯着她们看了半晌,气势凌冽,冷着声音开口,“谁主动说?”   面对这样的气势,她们哪里敢违背,都想争取从宽处理,争先恐后地开口,唯有一人淡然不语,沐惜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抬手示意其他人噤声。   “你是组织者?”在后宫行事须得步步小心,十个人若散漫无章,便容易出事,所以他们之中必然有人做领头人,在关键时刻担当指挥角色。   那人一言不发,倒是旁边的人忍不住抢话道,“什么组织者,不过是仗着年纪大,对宫中有几分熟悉对我们指手画脚罢了。”   其他人似乎不满她抢了话头,瞪她一眼,不甘人后地开口,七嘴八舌一阵乱说,叽叽喳喳的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沐惜月连忙止住她们的话头,点了最初说话的人一下,“你说。”   那丫鬟得意洋洋地摇摇身子,瞥了其他人一眼,忙不迭开口,“我们本都是平民百姓,但有一日尧王找到我们说有个差事,日后不愁吃穿,还能穿金戴银。”   “所以你们就来了?”她更加关心的是这个领头人,“那她为何可以指挥你们?”   “我们到的时候尧王就直接交代听她的话,其他的没有多说。”她尽可能说出自己所知,“不过她对宫中颇为熟悉,似乎以前与尧王有过来往。”   “什么有过来往,根本就是尧王的侧妃吧。”另外一个人嗤笑一声,插了一句,摆着身子道,“上次尧王与她幽会还被我撞见了。”   这事倒是其他人不知道的,纷纷转头八卦地看着她,得到注意力的人立刻兴致昂扬,滔滔不绝,“那日我本打算出去逛逛,看看皇宫,谁知道一转弯就看到尧王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说着还瞟了领头人一眼,继续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后来发现就是他们俩,那交谈的亲昵模样可不像是素不相识,难怪尧王要我们都听她的话。”   话里要素过多,沐惜月有点意外,毕竟尧王一直深居简出,更遑论有女人出入,还以为他并不醉心女色,现在看来原来人都养在外面。   不,最可怕的是,长久以来,他们竟然未曾察觉。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他们对尧王的了解还太少了。   “你可有话说?”她再度看向那个女人,只见她面无表情,波澜不惊,愈发佐证了那几个宫女的话。   挥挥手示意侍卫把其他人带下去,轻描淡写地,“杖责二十赶出宫。”   没要命就是天大的恩赐,九个人哪里来其他奢望,连连道谢离开,等人走后,沐惜月才又低声吩咐陈墨仔细核对那九人的背景。   腥味扑鼻的雍和宫前院内,独剩她与那一言不发之人。   沐惜月绕着她走了一圈,仔细回忆着当初刚来时各个宫女的自我介绍,终于回忆起她的名字,“星河的确是个好名字。”   星河闻言抬头,似乎没想到杂乱之中她还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触到她意外神色,心思细腻的人淡淡一笑,“虽然与你们接触不多,但看得出个个都是出尘女子,引起注意不奇怪。”   沉默片刻,星河复又垂头,低声回答,“原来如此,难为皇后娘娘能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下人。”   “尧王已经打入地牢,容后再议,但你也应该知道,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一辈子活在监视之下,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追随吗?”沐惜月没有强求,理性地和她分析利弊。   星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是。”   目前想从她嘴里套话难度太大,她眼神闪了闪,抿唇,“本宫明了,这期间你便留在宫中照顾尧王吧。”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成全,星河眼中骤然闪起明亮,真心实意地谢恩,“奴婢谢皇后娘娘成全。”   急切告退奔往地牢,没有一丝犹豫。   沐惜月感慨万千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思索。   景墨在护送下回到乾坤宫,武王则拉着季睦洲去他府上养伤,杂乱的皇宫一时清净下来,而自诩关心皇上的玖太后面都没有露,只差人送来一碗冷了的腊八粥。   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宫内却死气沉沉,如雪与陈墨异常安静,宫外的百姓则有不少心怀抱怨或者疑惑,传统的腊八粥不见踪影,还有大批军队出入京城。   因此在宫内收拾残局之时,宫外悄然流传开各种各样的传闻,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议论为何腊八节当天出现大批军队,以讹传讹,最后变成“皇上要借机铲除意见不一之人”。   景墨这一养伤便是三日,短短三日,京城流言已经不忍耳闻,甚至直接用“暴君”称呼他,虽然粥没有送出去,尧王造反没有成功,但却成功造成了舆论压力。   他的皇位本就不稳,本以为解决尧王至少可以占据主动地位,现在看来结论下得为时过早,一切都没有定数。   而另一边,受了一百大板的魏央面色苍白在家中静养,往日宾客如云,这些天门可罗雀,大家默契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魏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当小厮来报时,魏央脑海里没有任何合适人选,皱眉问,“谁?”   小厮附上去低声说了两个字,他眉头皱得更紧,“他来干什么?”顿了顿,“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人影由远而近,刚踏进门便开口关怀道,“魏大人身体如何?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应该用得着。”   他没有接,直盯着来人,“有何贵干?” 第五百零六章 没有时间过来   “贵干倒谈不上,只是有事和魏大人商量。”来人笑笑,示意小厮出去,小厮询问地看向魏央,得到他的应允。   屋内只剩下他二人,魏央敛眉与他对视,“什么事?”   “当然是谋逆之事。”他一脸轻松。   皇宫内,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的景墨正孜孜不倦地处理政务,余光瞥见韩折一脸犹豫地站在一边,疑惑问道,“怎么了?”   “尧王之事,您还没有处理。”韩折尽职尽责地提醒。   笔耕不辍的人顿住,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然而眼下没有合适的处理方式,沉吟着,“先关在地牢,严加看管,他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是。”韩折领命吩咐下去,走到一半回过头追问,“尧王犯下如此大错,为何不直接发放边关或者发往皇陵守陵?”   “平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情,朕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他亦是无奈,“若有下次,必不会轻饶。”   等韩折走后,沐惜月才缓缓道,“星河近几日寸步不离守在尧王身边,我担心他有后手。”   若他破釜沉舟,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武王的军队分部在皇宫各处,严加把守,凭尧王的本事,翻不起大浪来。”他倒并不十分担心,“他的暗格已经被端了一半,除非他想一换一,不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尧王的目标是皇位,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尽管他如是说,沐惜月心中仍有担忧,打算引出尧王的计划。   以受到惊吓为借口,她拒绝了短期内的上朝,倒是空出时间去地牢看望一下被关着的尧王,还没走到他的牢房,便看到一个倩影正蹲在牢门外,一叠叠地往里面递点心。   并未立即走过去,等星河送完所有的点心后,她才慢条斯理地往那边走,“当真是担心他的起居,为何之前不在宫内侍奉他?”   因着尧王在,她只是看了沐惜月一眼,无声退到一边,俨然一副大丫鬟的姿势。   里面的人没有半分阶下囚的落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还圆润许多,错开他的肩看了一眼他身后,其他犯人都是草席,只有他身后是软软的床垫。   没有闲心指控他的特殊待遇,她凑近与他对视,“看来尧王在这里待的很舒服。”   “与平日的确没差多少。”他优哉游哉地回答,不见半分歉疚悔意,愈发坚定她的猜测。   确认情况在掌控之中,她笑了笑,打算引蛇出洞,“上次尧王可是闹得朝廷方寸大乱,武王皇上伤势严重,尤其皇上,伤还没开始愈合就上朝了。”   始作俑者波澜不惊,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转个弯躺在软垫上,晃着脚哼着曲,一声不吭,摆明了就是不想理会。   “若非平王求情,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待在这里?”他轻慢的态度惹怒了她,皱着眉反问。   提到平王,尧王摇晃的脚顿住,脸色严肃,半晌才转过头盯着她,“若非尧王搅局,现在还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此人当真没有一丝悔改之意,那日的委曲求全,也不过是为了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对他起了杀心,考虑到大局,又生生忍住。   “尧王,希望你从此谨言慎行,否则任何一丝错漏,都会招致杀身之祸。”她弯起一抹残忍的笑,眼中没有半分笑意,警告完毕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她走后,尧王才冷哼一声,眼中满溢着冷气,“就凭她?”随后又看向一旁待命的星河,吩咐道,“去打探看看她说的是否属实。”   听完整个过程的星河心中复杂,但无法违抗他的命令,点点头,临走前又回头说了一句,“晚些时候奴婢会再送些御寒之物来。”   “嗯。”对于她的用心周到,他没有任何感谢,认为理所应当。   多少有几分失落的人眼神暗下来,沉默告退。   走出牢房的沐惜月叫上如雪,带了一些补品,直接去了武王府,正巧碰上去御膳房的星河,两人打个照面,颇有几分尴尬。   错身而过时,她出声道,“本宫知你对尧王一往情深,御膳房还有一些给武王后剩下的补品,你若不介意便给他端过去吧。”   星河的视线不经意扫了如雪手中的食盒一眼,迟疑地问道,“武王他……伤势很重吗?”   “不止武王,季先生、孟统领,就连韩大人莫大人都须得卧病在床休养,虽然不知你为何会对如此恶劣的人情根深种,有可能的话,请你细细斟酌。”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没有那么多废话的人只能言尽于此,结束短暂的对话后转身离开。   方才对话里提到的其他人此刻正安静待在各自府中,忙碌惯了的韩折被迫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泛黄的书,百无聊赖地问小厮,“皇后娘娘还没来消息吗?”   那小厮想来平日与他关系不错,笑了笑,递上一杯温茶,小声道,“皇后娘娘说最短要躺七日,这才过了一日,您安心躺着吧。”   “这怎么躺得住,我人都糊涂了。”他长长叹口气,抿了口茶,晃晃脑袋,这日子不好过,“今日朝政送来了吗?”   “在路上了。”   另一边莫雨也是同样的情况,好在这些并不耽误他们跟进朝政。   抵达武王府,早就收到消息的武王的和季睦洲在门口候着,等走近才发现他们身后站着两个差不多高水灵灵的双胞胎,正是当初送过来的大鱼小鱼。   “沐姐姐!”懂事的大鱼立刻冲上来打招呼,沐惜月笑着摸摸她们俩的脑袋,突然想到许久没有见大丫二丫,国事繁忙后就鲜少单独看望。   让她们跟着教书先生学习,平日也不经常碰得到。   刚如是想着,小鱼便一脸稚嫩地问道,“大丫二丫姐姐呢?”   “她们在学习呢,没有时间过来。”她藏住心酸,尽量保持笑容回答。   好在小孩子也比较好哄,武王对付她们自有一套手段,三言两语便让她们乖乖去了府内。   “若是没时间的话,可以把大丫她们也送过来。”武王如是道。 第五百零七章 是不是很意外   “倒也不必。”她想都没想回答道。   “不,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怕她们孤单,而是担心尧王会伤及无辜。”武王立刻解释,转头严肃地盯着她,“我知道你和皇兄正在为尧王的事着手准备。”   沐惜月无话可说,抿唇不打算讨论,“我只是来看看你和睦州身体如何。”   “恢复得差……”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瞥了一眼,忙改口,“伤势挺重的。”   还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往她那边靠了靠之后才低声道,“不用这么紧张,这里是武王府,谁还能监视到这里来?”   她还没回话,季睦洲看向他,冷冷道,“尧王的人你知道多少?永远不要轻敌。”   被他训斥一顿,不太听话的武王瞬间乖巧下来,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送补品只是说一个借口,一是来看看他的身体到底如何,二是互相交换现有的信息。   尧王造反之后,他们虽然各自安顿休养,但暗中盯紧尧王的任何一丝异动。   “所以尧王被关之后,暗格就没有动静了?”她皱着眉,自然是不理解,主子出了事,更应该着急把人救出来,就算不救,暗里也应该活动得频繁。   “没猜错的话,他们可能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论成熟,季睦洲还是比武王更胜一筹,仔细分析着,抿唇道,“皇宫内情况如何?”   沐惜月细细回想着陈墨汇报的情况,迟疑道,“我怀疑他打算利用星河。”   “星河?”   “一个宫女,好像与他有点关系。”   “是送过来的十个之一吗?”武王跟着睁大眼,“我以为你已经把她们处死了。”   她无奈一笑,“她们不过也是被人利用,已然知错,又何必为难?”   似乎不太赞同她的说法,武王摇摇头,“皇嫂,你纵然聪颖过人,却对人性抱有太高期望,有一必有二,说不定计划之处她们就已经料到了。”   “我对人性从来不抱期望。”提到人性,两世为医,她早就看透,正因为看透,所以仁慈,左右她有能力随时处理她们。   她的话令季睦洲不禁偏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要出声问点什么,碍于两人身份又及时止住,转移话题,“不管如何,那九个人还是需要人盯一下。”   “我派了人过去。”她点头,沉吟着,“七日之内,如果他没有动静,我们就主动出击。”   “七日,是否太过草率。”善于蛰伏之人,七日不过是眨眼一瞬。   “不草率,我们就只能处于被动。”沐惜月没有耐心一直等待对方养精蓄锐。   大致安排好每个人的分工,武王和季睦洲负责宫外一切异动,景墨与她则在宫中打探,随时让陈墨互通有无。   来往奔波的一天结束,沐惜月随意在宫内一处石凳上歇了歇脚,如雪体贴地替她揉了揉肩,温声询问,“回乾坤宫吗?”   “嗯,去……等下。”她忽然想到一个激怒尧王的好办法,转身又去了地牢。   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尧王眯着眼,不复当日的文质彬彬,“这么快皇嫂就想我了?”   她不动声色蹙眉,在他牢门前踱步,“我只是来好心告诉你一个真相,”在他一闪而过的疑惑视线中悠然接话,“初七,想必你不陌生吧。”   先前还得意的人表情猛地僵住,却克制着没有看向她。   “的确是个高手,不过可惜了,不够敏捷。”她装出轻慢自大的语气,挑衅着他的神经,“原以为尧王忍辱负重,多少能训练出来几个顶尖高手。”   他紧咬嘴唇,怒气隐忍不发,胸膛剧烈起伏后归于平静,从容回答,“皇后有时间挑衅,不如多去训练士兵呢。”   不受半丝影响,沐惜月淡定自若地继续,“尧王说的是,正好可以拿你的人练练手。”   “皇嫂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吃的就是激将法吗?”似乎看穿她的打算,他沉着道。   “你吃不吃激将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等的,只是虚妄。”她潇洒扔下一句离开。   一出去,她便吩咐狱卒将尧王押到最深处的地牢并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星河。   静待四日后,颇为沉得住气的武王等人愣是一动不动,就在他们以为尧王真的打算以静制动时,暗卫终于传来消息,尧王暗格里的人开始活动了。   经过暗卫的努力跟踪打探,终于确定他们计划施行的时间。   当晚,武王暗中带人埋伏在地牢周围,景墨则明面上为自己安排了不少杂务,显得抽不开身,实则随时关注地牢周边。   眼看时间将近,寂静无声的地牢周围忽然沙沙作响,暗处的武王和季睦洲浑身一震,聚精会神地盯着声源。   几个黑衣人疾速接近,利落打晕守卫,拿了钥匙往里冲,武王跟着便要进去,被季睦洲按住,“稍等。”   他耐着性子等待。   又过半刻,更多人窜了进去,季睦洲这才道,“你在外守着,我带人进去。”   “我和你一起……”   “我和他一起。”匆匆而来的沐惜月打断他的话,与季睦洲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进去。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养心殿,桌案上摆着打开的奏折,烛火摇曳,似乎人只是小憩片刻。不多时,一个人影从侧门翩翩走进来。   他刚落座,两个黑衣人迅速闪身进去,须臾之间养心殿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便是锋利的刀剑出鞘声,桌椅应声被劈成两半,借着朦胧月色,两把兵器同时嵌入那人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应声倒地。   正在黑衣人收剑之时,暗处突然窜出一个人,飞快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两人遭遇突变,来不及反应,剑拔到一半被掀翻在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撂倒两人后,那人才淡然地点亮蜡烛,烛光渐渐清晰,露出那张俊美凌厉的脸。   “你……!”半残的人惊声指着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那个,根本是一个平凡之人。   “是不是很意外?”景墨嘴角勾起嘲讽,眼神冰冷,没有多少感情地逼问,“说出实情,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第五百零八章 就是按捺不住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同时口中一紧,似要咬药自杀,景墨只来得及将其中一个人下巴脱臼,阻止他的自杀,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以死明志?”景墨冷哼一声,随手扯下旁边已死之人的衣服布料,一把塞在黑衣人嘴里,死不了,又活不下来,黑衣人避开他的视线只盯着地面。   并未指望能得到多少信息,他瞥他一眼,上前撸开他的袖子,果不其然在手腕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蝎子纹身,蹲下身翻看了一眼死去黑衣人的尸体,纹身如出一辙。   见他行动熟练,活着的人眼底露出惊惧害怕。   “你的身份朕很清楚,”他抿出一个冷酷的笑,折了他的两只胳膊,将他捆在椅子上,吩咐侍卫严加看管后转身往地牢那边去。   地牢内,从后包抄的季睦洲举着火把,狱卒被打得七歪八倒,不省人事,走到尧王牢房,木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他扫视一圈,走进去,手贴在墙壁上摸索着机关,“哒”,轻微的响声惊得他脚步顿住,沐惜月刚走进来,他脚下地砖骤然松动。   “睦洲?”后脚跟来的沐惜月见他呆呆站在牢房正中,关怀地喊了一声。   他看过去,冷静解释,“这下面可能有个密道。”   “密道?”她二话不说跨进去,看上去坚如磐石的地板骤然塌陷,失去重心的她立刻往下掉,与季睦洲伸出的手擦尖而过,坠入黑暗之中。   季睦洲看了眼外面已经吓傻的侍卫,“去通知皇上。”在侍卫点头后转身一跃,跟着跳下去。   密道内黑漆漆的,空气混浊干涩,沐惜月好不容易站稳脚,听到细微落地声,“睦洲,你下来干什么?”   “放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面无表情,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亮后靠着微弱的火光辨别方向。   “这边有风。”沐惜月伸手四处试探,经过某个方向时感受到一丝凉意,略带惊喜地提醒他,同时抬脚往那边走去。   季睦洲赶紧跟上,两人沿着地道往前走了百来步,骤然出现分叉口,三条不同方向的地道绵延出去,任何一条都是未知。   她盯着看了许久,正在思考要不要分头行动,一直观察地形和印记的人给出回答,“他们走的这条路。”说着还将脚印指给她看,“虽然三条地道都有脚印,但只有这条比较密集。”   密集便说明人员众多,其他两条则是由人伪造,即便不是伪造,也必然不是尧王,此刻他最是惜命,不带人保护自己说不过去。   “惜月,你原路返回,皇上应该已经派人接应你了,我一个人前去便可。”季睦洲挡在她身前,低声道。   “以寡敌众,胜算很低,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没有同意,坚定不移地要同他一起,内心打算在景墨来之前解决。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她骤然盯着一边,眼中露出迷惑。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方才还只是黑漆漆的地道不知何处飘过来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他正在仔细打量,沐惜月已经开口,“快捂住……”   可话还没说完,意识便逐渐流失,缓缓软倒在地,季睦洲找家地揽着她不让她磕在地上,本想尽可能把她送回到来时的出口,才走两步,便浑身使不上劲。   意识消失的最后,只看到两个人影逆着雾气走过来,隐隐听他们在扶起他的时候似是不满地,“怎么是他过来了?”   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另一边,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到地牢的景墨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原先的地板不知何时重新变成一整块。   将地牢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块碎了的按钮,看来有人刻意破坏了机关,沐惜月和季睦洲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没有时间再去寻找其他入口,他直接叫来人打算硬闯,生生将地牢砸开一个大洞,带着人跳下去,沿着地道飞快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仍然一片昏暗,毫无光亮。   “回皇上,前面的路都被堵住了。”出去探路的侍卫急匆匆跑回来道,不敢直视他,只盯着地面,颇为忐忑不安。   “堵住了?”他绕开侍卫,非要亲自前往,直到摸到坚硬的石头。   这路口并非由普通的泥土封住,而是难以劈开的巨石,等他们把这石头弄开,沐惜月早就魂归故土了。   他思忖片刻,安排人在这里开路,自己则返回到地牢中,确认大致方向后径直带着人顺着方向摸过去。   空旷土地上,侍卫们配合默契地挖着地洞,不时确认方向,虽然有些傻,但确实是目前最快捷的办法。   在景墨的灵敏感知下,地上终于挖到地道,绕开被堵截的部分,下令侍卫立刻分头寻找。   武王在得知沐惜月和季睦洲被绑架后第一时间命人封锁京城各出入口,只许进不许出,基于地道的存在,深山老林也派人过去搜查,京中家家户户亦是翻箱倒柜。   然而在这样地毯式的搜索里,沐惜月和季睦洲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无迹可寻,就连赵雍等人的宅院他也从里到外搜了一遍,只找到更多赵雍贪污的证据。   迟迟找不到人,再镇静,他心态多少有些崩溃,阴沉着脸,宫中蒙着一层戾气,谁都不敢在老虎尾巴上拔毛。   “尧王抓了皇嫂和睦洲,必然有所求,倒不如冷静一下,将搜索转到暗中。”武王也着急上火,但此刻充分发挥出战场良将的素养,强忍担忧与他商议。   景墨何尝不懂其中道理,可他就是按捺不住。   思索再三,他缓缓点头,“你来安排。”   京城百姓都听闻皇后被绑架,人人自危,也有人幸灾乐祸,说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此类人皆被景墨抓入牢中。   前一天还闹得沸沸扬扬,后一天所有官兵撤走,仿佛没事人,百姓各有猜测,却无人再敢明面毁谤沐惜月。   而他们翻天覆地要找的人此刻正被五花大绑捆在尧王寝殿的地下室,沐惜月神色有几分憔悴,双手已经被勒出红痕,神志却异常清醒。 第五百零九章 朕意已决   “皇嫂,打算说了吗?”尧王阴冷的声音响起,又想到什么似的幽幽叹口气,“皇兄可是发了疯似的满京城找你,你就忍心让他一直担心吗?”   “尧王问的事情,我的确不知。”她字句铿锵,直视着他的眼睛,“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不如带着我去找皇上谈判。”   尧王歪头打量着她,似在权衡她说的话,半晌后才嘲讽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傻子吧,若是皇兄知道你在这里,岂非我自投罗网?”   她歪着头,没有回答他的话,暗自打量着周围环境,这像是一间密室,能让尧王安心又不被景墨发现的密室,在京城屈指可数。   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她只能大致推测,“皇上找到这间密室是迟早的事,难道尧王打算一直将我和季先生关在这里?”   两方一时沉默对峙,尧王负手踱步,朝旁边待命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走到一边墙壁上,挑了一个崭新的狼牙棒。   “既然皇嫂不肯说,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他一心只想找到先皇遗诏,忽略她一切拖延之词,说完后退一步。   “嗙——”长满利齿的木棍敲在身上只有钻心疼痛,皮细肉嫩的沐惜月疼得龇牙,生生忍住疼痛,直视着他,“尧王,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并非威胁,只是实事求是,只要他动了手,被景墨抓到后绝无逃脱可能。   “是吗?只要我说动大臣们帮我求情,也不过又是几日牢狱之灾而已。”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沐惜月皱着眉,觉得他已经失心疯。   被绑在另一边的季睦洲见她受伤,急得要挣脱束缚,不料被看守的侍卫一刀劈在大腿上,鲜血横流,他脸色白了白。   “放心吧,皇兄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里的。”尧王得意地回答,满是成竹在胸。   苦于寻找的景墨耐心等了一天,没有收到半条消息,按捺住急躁,与手下确认,“京城都翻过了吗?”   “是,所有密室都检查过了。”陈墨规规矩矩地回答。   他敛眉望向一旁闪烁的烛火,目光投在烛台下的阴影上,出神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起身,“搜查宫内。”   “您认为……”   “我们一直以为尧王绑了人一定会往宫外跑,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许他也想赌一把。”说做就做,他立刻带着人亲自搜索。   径直赶往尧王寝宫,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宫女或遣散或分派到其他宫殿,进去的时候空无一人,正好他们搜查。   “这里!”侍卫在偏殿大叫一声,景墨抬脚赶过去,看到地板下长长的阶梯,从侍卫手里取了火把,率先走下去。   其他侍卫担心他的安危,亦步亦趋跟上。   密室黑漆漆的,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看上去很久没人来。   “皇上,这里有条密道。”四处搜索的人有了新的发现。   一行人顺着那条密道往里走,看到堵住他们去路的巨石,原来那条密道通往这里,他们恰好走错了地方。   “他们一定来过这里。”陈墨道,将火把指向一个地方。   景墨顺着光亮看过去,地上有一条长长的泥土划开的痕迹,看样子有人从这里被拖走,他心脏急速鼓动,面上却十分冷静,沿着拖拽的痕迹继续走,最后停在放下下来的密室里。   “他们是在这里停了。”陈墨说的是陈述句,却十分疑惑。   进来时没有任何人活动迹象,而那痕迹就在此处戛然而止,按理说人应该就在这空无一人的密室里。   “会不会是他们转移了?”另一个侍卫迟疑猜测,大家四处分散寻找新的踪迹。   景墨握紧火把,心中不免焦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   “启禀皇上,此处毫无踪迹。”每一寸都没放过,但还是没有明显迹象,线索就此中断。   正在其他人商量着要顺着密道再调查的时候,敏锐的景墨开始在墙上摸索,仔细观察,终于看到一小块异样。   这里灰尘遍布,唯有这一小块砖干净透亮,显然有人才触碰过。   他覆手上去,往下一按,吱呀声迅速传来,密室剧烈抖动,一扇石门缓缓打开,空气中纷扬的灰尘挡住他们的视线,待灰尘平息后眼前显出另一条密道。   毫不犹豫地顺着密道往前,侍卫们紧张地围在他周围,保护他的安全。   密道很长,走了将近半刻钟,仍然不见光亮,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陈墨谨慎道,“皇上,我们对密道毫不了解,不如先返回,容后再议。”   “惜月等不了我容后再议。”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其他人只好默默跟上。   两刻钟过去,前面终于透出一丝光亮,是一道紧闭的石门,透过缝隙隐约看到里面人影交错,这便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了。   正想办法打开门时,里面骤然传出声音,“皇嫂,你当真不肯开口吗?这么漂亮的脸蛋,真是可惜了。”   景墨摸索开关的手一顿,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提起刀恨不能直接劈开石门。   还算冷静的陈墨连忙拦住他的手,着急道,“一旦劈开石门,可能会导致坍塌,到时候皇后凶多吉少啊。”   考虑到沐惜月的安危,他放弃强行突入的想法,按捺住急切,耐心地一寸寸寻找开关。   但这开关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完全无迹可寻,找了半刻钟,毫无结果。   部分体质不好的侍卫已经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再僵持下去可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惊动尧王,就更加不妙了。   然而好不容易才找到沐惜月,他又不愿意说走就走,犹豫片刻,他坚决道,“你们先出去调查密道走向,朕留在此处。”   “皇上,万万不可,万一您的龙体……”陈墨第一个反对,声音激动地高了一些。   他冷冽的眸子扫过去,坚定地,“朕意已决。”   实在撑不住的侍卫只好先行告退,陈墨当然不能放任他一人在这里,安排好人员调度后陪他继续寻找开关。 第五百一十章 还真是好本事   “会不会开关在密室内?”联想到来时密道开启的开关,陈墨发问。   景墨摸索的手一顿,“若是在室内,那就毫无办法。”   两人陷入沉默,正在此时,密室那边又传来对话,“皇嫂,你何必如此执着,皇兄能给你的荣誉,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告诉我遗诏在何处。”   “遗诏乃先皇亲拟,即便你拿到也无济于事。”沐惜月冷着脸开口。   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景墨高提着的心落下一些,努力从缝隙里窥探沐惜月的情况,却只有一片模糊。   在那模糊中,他隐隐约约看到血红色,心脏揪紧,只想赶紧救出她。   “是否有用,不需要皇嫂操心,你只要告诉我就可以了。”尧王的声音越发让人讨厌,景墨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捶了一下墙壁。   巨大的声音透过石门传过去,惊得尧王当即大喊,“谁?”   与此同时,沐惜月眼睛一亮,飞速与季睦洲对视一眼,两人皆去过不同密室,对密室设计相当敏感。   这密室看上去天衣无缝,却必然藏着一个逃命的通道,方才那声音或许就是景墨发现他们了。   认识到这一点,沐惜月越发配合地想套尧王的话,抿唇,“尧王,何必如此惊慌,你不是说皇上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吗?”   “我哪里慌张。”他笑得十分勉强,思考半晌还是低声吩咐侍卫去查看什么情况。   谁知道侍卫还没走,一道人影便从上面下来,未见其人便问其声,“哀家方才听到一声巨响,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尧王立刻屏息,眼皮子疯狂跳动,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沐惜月也惊讶地睁大眼,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在玖太后的密室,难怪景墨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石门背后的景墨听到玖太后声音后迅速反应过来,“陈墨,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救人。”   “是。”   他扭头回身,脚步极轻地往回赶。   “玖太后,好久不见。”她故意拖延时间,皮笑肉不笑地与她寒暄,尧王则担心地在密室打转,似在确认什么。   “皇后娘娘,好久不见。”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玖太后颇有几分得意地回以招呼,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两声,似在感慨她的遭遇。   现下的沐惜月看上去的确有些狼狈,衣衫褴褛,沾满血迹,脸上是一道道裂开的伤口,要愈合恐怕需要一段时日了。   “没想到玖太后竟然胆子大到与尧王密谋此等谋逆之事,若是皇上知道真相,实在难以想象。”她似乎感觉不到痛,慢悠悠道。   “不,皇上不会发现。”她斩钉截铁,“若尧王问不出他想要的,你的命就归哀家了。”   一边遭到忽视的季睦洲沉着眼,“玖太后,你贵为太后,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像是才注意到有这么一号人,她凑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尖利的指甲从他脸上划过,一副可惜模样,“好俊的小伙子,可惜帮错了人,现在要陪她受苦受难。”   “我并非在受苦受难,”季睦洲脸色更沉,“只是你实在不配为人。”   他的一字一句对玖太后来说都是打击和指控,原本只是来询问一番的人神色一转,打算暂时留下来。   缓缓走到墙壁边挑了一件趁手的刑具,笑容却还是和善的,“哀家马上就让你知道,哀家配不配为人。”   刚要动手,尧王拦住她,还算有脑子的劝道,“此处不宜久留,你该回去了。”   “哀家贵为太后,被一个无名小子如此侮辱,你觉得哀家能咽下这口气吗?”玖太后瞪回去,心意已决,谁都无法阻拦。   拦不住人,他只好在一边看守出口,以防有不速之客,心中不安却越来越明显。   一刻钟后,墙壁上原本崭新的刑具也沾满鲜血,季睦洲呼吸微弱,没有哪一处不是伤口,饶是如此,他愣是一声未吭。   不忍直视的沐惜月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太后,若是朝廷大臣、天下百姓,知道你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就动用私刑的人,你觉得你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你不说,他不说,还有谁知道?”她有恃无恐地回答,似乎已经将他们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估摸着时间,沐惜月尽可能拖延着,“太后你可曾想过,若尧王坐上皇位,他真的会留下您这样的隐患吗?”   玖太后得意的笑容僵住,好半晌才勉强笑道,“你在教哀家做事?”   “非也,只是完全信任一个狡诈之人,十分愚蠢。”她循循善诱,“您只是想让我消失,又何必帮助一个有谋逆之心的人?”   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诋毁自己,尧王实在无法无视,挡在玖太后与沐惜月之间,对前者道,“太后,您该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景墨的声音骤然响起,令原本阴冷的密室又冰了一些,玖太后脸色一僵,尧王脸色也不太好看。   “刷——”分布在四周的侍卫立刻举起弓箭对准景墨。   原本还在担心的尧王忽然笑出声,“皇兄,我还在四处找你,你竟然就主动送上门了。”   “你与太后勾结绑架皇后,刺杀朕,这次你是跑不脱了。”他一边往下走,一边看向沐惜月,飞快打量她一眼,确认精神还行后盯着尧王。   “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跑。”他眼神骤然沉下,抬手勾了勾手指,一支箭疾速射过来,擦过景墨的耳朵,钉在他背后的墙上。   看样子他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朕的人已经将慈宁宫围得严严实实,若是朕走不出去,你们谁都别想走出去。”他丝毫不慌,淡定地走向沐惜月。   在他们的打量中解开绑着她的绳子,后者起身后立刻去解季睦洲的绳子。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尧王放任他解开人质,“若是我走不出去,你们谁都别想走出去。”   双方僵持,景墨看了一眼持弓箭的侍卫,不像是暗格的人,“尧王还真是好本事,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调用朕的人。”   侍卫们面面相觑,手中弓箭有些抖。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你不也是为了更大的权力吗   注意到这细节的沐惜月不动声色往那边挪动一些,按住其中一人的弓箭,温和与他对视,轻声道,“你是谁的部下?”   那侍卫磕磕绊绊地回答,“孟……孟统领。”   “孟统领知道你在这里吗?”她神色不变,声音温和。   景墨惊天动地地找人,孟津更是忙前忙后,他的人又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里。   侍卫瞧了尧王一眼,后者眼中颇多威胁,盯着如此目光压力,他垂头支支吾吾地,“知……知道。”   “想好了再回答,孟统领就在慈宁宫外。”景墨不咸不淡地开口,威胁溢于言表。   迫于皇上和顶头上司的压力,那侍卫犹豫再三,缓缓道,“尧王说这是绝密行动,孟统领交代过不能泄露。”   “所以你就信了?未曾与孟统领确认?”有些好笑地发问,但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侍卫本性不坏。   只是听人办事的侍卫怯生生地点头,肯定她的说法,心虚地瞥了尧王方向一眼,后者恨铁不成钢地瞪过去,他吓得往沐惜月身边缩了缩。   他们的谈话尽数落在其他人耳中,执着弓箭的侍卫面面相觑,拿不准下一步如何行动。   景墨看了眼还未放下弓箭的人,冷声,“怎么,你们连朕的话都不当回事了吗?孟统领若是知晓,你们该当如何受罚?”   他们忠于孟津的命令是好事,但愚忠只会坏事。   看来这次后得好好整顿禁卫军,如是想着,他偏头与沐惜月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样的想法。   因着侍卫对孟津的忠心,尧王的计划中途搁浅,他敛眉,不放弃地,“孟统领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若他真的在外面,皇上为何不直接将他请进来?”   景墨神色未动,旁边的沐惜月已经憋不住嘲讽笑意,难道他是失心疯了吗?不禁摇头,“尧王,你……”   她边说边往前,玖太后骤然大喊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一边是太后和尧王,另一边是皇上皇后,前者分明将孟统领的命令说得一清二楚,后者却又说统领就在外面,两边犹豫一时没动作。   再耽误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事,尧王眼珠子一转,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举着令牌转了一圈,展示给他们看,“这可是你们孟统领的手信,难道还不相信本王的话?”   看到令牌,众侍卫眼睛一亮,矛头立刻坚定对向景墨沐惜月,放下的弓箭重新拿起来, 直直地对着他们,俨然如临大敌。   嘴上说不通,景墨直接冲候在外面的侍卫道,“请孟统领来。”   无人回应。   他眉头微皱,发觉事情不对,高声又喊了一遍,仍然无人回应,尧王挂着笑缓缓走近,故意道,“皇兄做戏可真逼真,孟统领人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分明就是他在外做了手脚,反而倒打一耙,着实可恶。   “尧王,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他凌冽气势瞬间扩散,冻得拿弓箭的人抖了抖,受了重伤的季睦洲也站起来强撑着要作战。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他并未与他废话,后退一步,手一抬,万箭齐发,景墨一手一把武器,迅疾地接下大部分的箭。   这间隙季睦洲冲出去,就近打晕两个侍卫,夺过他们手里弓箭,飞快放箭,射中几人,沐惜月见状也拿起一只弓箭,避开他们的要害,直接射向他们的身体。   短短一瞬,侍卫的作战能力便折损一半,然而下一瞬剩下的人再度齐齐射箭,三人借椅子灵活躲过,饶是如此,不可避免地仍然中了一两箭。   景墨与季睦洲忍着疼痛往前冲,冒着箭雨再次消灭几个,这下侍卫只剩下四分之一。   没有料到他们的战斗力如此恐怖,尧王眼睛缩了缩,抬手勾了勾食指,外面迅速冲进来几个人,皆执着双剑。   “皇兄,你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季先生已然强弩之末,皇后尚能自保,继续抗争只会损失更多,不如实话实话,何必闹得兵刃相见?”处于上风,他闲心满满地说着。   身中两箭的沐惜月扶着奄奄一息的季睦洲,凑到景墨耳边问,“你没带人过来吗?”   “没来得及通知武王,只带了孟津过来。”他低声回答,与她猜测没有二异。   “陈墨还在外面吗?”两人临危不乱,冷静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在,”他眼神微闪,明白她的想法,冲她道,“我还可以再拖一下。”   时间能挽救一切,她腾出一只手握紧他,示意他小心行事。   自己则扶着季睦洲,将他安置在椅子后面,仔细挡好,看了眼插在自己腿上的两支箭,还好致死穿透皮肉,并未伤及筋骨,简单止了血,她才重新看向正在战斗的地方。   景墨身法越来越沉重,看样子伤势加剧,关心则乱,她脑子混沌半刻,瞥见密室燃烧殆尽的火把,看了得意旁观的玖太后一眼,猛地一挥,将火把熄灭。   密室内一阵惊慌,等火把再亮起时,沐惜月正拿着一把匕首抵在玖太后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寒光,玖太后胸膛剧烈起伏,十分害怕。   “皇后,你可是在绑架太后。”尧王不得已示意侍卫停手,眯着眼恶狠狠威胁。   “彼此彼此。”她冷静下来,匕首离玖太后的脖子更近,“如果不想无人为你正名,大可命令他们动手。”   玖太后于他,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没有玖太后,即便他坐上皇位,必然也有舆论之言。   她的话令他思考起来,片刻后他走近她们,嘲讽一笑,低声道,“我管世人如何看我,只要我得到皇位,我就是舆论主导者。”   并未想到他如此反应的玖太后瞪大眼,愤怒地伸手指着他,指尖颤抖着,“你……你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他表情越发讽刺,“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想法,说到底,你不也是为了更大的权力吗?”   侍卫并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只严防死守着景墨,却又好奇尧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决定换个人辅助   正好奇时,尧王转头道,“玖太后执迷不悟,决心维护此低劣血脉,着实让本王为难。”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一如往常,沐惜月不由反问,“既是维护,为何要将密室借给你?尧王说话未免太难自圆其说。”   侍卫们虽然愚忠,但基本逻辑还在,也觉得不对,一时松懈,有的兀自思考,有的则在等尧王的回答。   “若她不将密室借给我拷问,这时候你们早就去向先皇赎罪了。”他大言不惭,明面为自己解释,实则为玖太后开脱。   暗度陈仓的把戏她并非没有见过,因此警惕地将匕首又贴近玖太后的脖子一些,冷声道,“你大可试试。”   尧王的手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待命的士兵,命令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僵持半晌,他忽然开口,“玖太后与皇上毕竟有血缘关系,你竟然如此残忍?”   景墨和沐惜月权当没有听见,押着玖太后的肩往出口退,景墨则走过去勉强搀扶着季睦洲,依偎着往外走。   “你们不要后悔。”尧王声音更寒几分,远远与沐惜月对视,缓缓抬起手,作势下令。   “皇兄!”武王震耳欲聋的声音传过来,惊得密室的人纷纷抬头,紧张地握紧手中武器。   紧接着武王便带着一队人冲进来,与此同时进来的还有孟津。   见老大出现在跟前,待命侍卫尴尬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带头放下武器,其他人陆陆续续放下来,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孟统领。”   “你们在这里为何不保护皇上安全?”孟统领听闻皇上皇后在密室遭遇危险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大队人马又安排在宫外,恐怕支援不及时。   谁知道急匆匆跑进来,他的人围了一圈。   受到他的责备,为首的人想要张嘴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完,孟津便瞪他一眼,“稍后再算账。”说完命令他们原地待命,转身跪在景墨身前。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这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飞快地擦过他们往外跑去,武王立刻反应过来跟上去,武力值远远压过尧王,三下五除二将人制服。   “还想跑?”他恶狠狠地按着他的头,逼迫他跪在景墨跟前,全然把他当成一个犯人。   “我好歹是你的兄弟,这样未免太无情了。”尧王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被武王一掌拍在背上,猛烈地咳嗽几声,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不用他解释,那些被蒙蔽的侍卫也心知肚明,景墨将季睦洲交到武王手里,斜睨尧王一眼,失了审问他的心思,“来人,把他带到皇陵,永世不得出来。”   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押走。   化险为夷,沐惜月这才痛苦地闷哼一声,捂住伤口,扶着墙缓缓坐下,声音弱了点,“叫李太医过来。”   孟津亲信连忙跑出去。   陈墨后脚才紧张跑过来,扶着景墨,如雪则分担了沐惜月大部分的体重,意识流失一部分的人磕磕绊绊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出声感谢,“还好你通知及时,不然皇上可能真的……”   “嗯?属下也才刚刚得知这件事。”陈墨一脸问号,对她的话莫名其妙。   她脚步止住,强迫地拉回意识,蹙眉盯着他,“你没有通知武王?”   “皇上出去后,属下担心,便去找了人在石门后候着。”他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行踪。   基于他不会对景墨撒没有意义的谎,她还想再追问,景墨已经道,“先回乾坤宫,武王他们应该已经过去了。”   一行人缓慢回到乾坤宫,已经抵达的李太医正在给季睦洲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帮手的商梓一回头看到皇上皇后两人浑身血淋淋的,吓得来不及行礼,直接提着药箱冲上去。   因着事件特殊,除了李太医和商梓,并未惊动其他太医。   “皇后,您这是……”商梓语气里满是急切,甚至顾不上还在一边伤的更重的景墨,迅速拿出相关工具给她处理血迹。   沐惜月心中又暖又好笑,分外庆幸伤口不深,她还有力气给景墨基本处理一下伤口,原本空气清醒的乾坤宫一时间满是鲜血味道。   “武王,是谁通知你过来的?”她只出神了一瞬,便想到自己要问的问题。   正在包扎的人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回答,“平王。”   “平王?”她愈发不解地皱眉。   上一次他出手相助是为了黎民百姓,此次出手,她着实看不懂。   毕竟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谁,都不会影响他的身份地位。   而此刻,平王府内,小厮伺候着平王喝茶,小声道,“宫里来消息了,皇上皇后已经安全脱险了,您放心。”   “嗯,本王知道了。”他点头示意,一口饮尽后又道,“尧王呢?”   “被发往皇陵守陵,下令一辈子不准踏出一步。”小厮越发低声地汇报,说完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在他催促的眼神中道,“顾大人那边怎么办?”   提及顾兴元,平王眼睛眯了眯,不太在意地晃了晃茶杯,没什么表情的,“他与我有何干系。”   “可是尧王不在,这……”   “不必你操心,忙完就下去吧。”似乎极为排斥顾兴元的消息,他嫌弃地赶小厮下去。   小厮委委屈屈地行礼离开。   偌大的庭院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周遭树叶忽然无风自动,敏感地察觉到危险,他缓缓放下茶盏,手摸到坐垫边的长剑,刚碰到冰冷触感,脖子上就横了一把细剑。   “别动。”这声音很是低沉,他未曾听闻。   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听话地收回手,安静端庄地坐着,那人握着细剑在他脖子上转了一圈,好整以暇地坐在他对面。   “你可能不太认识我。”来人态度嚣张,“不过之后你就会认识了,我来是传达顾大人的命令。”   “顾大人一向与我皇兄接头,为何找上我?”平王不太想听,打断他的话。   那人眼神一沉,盯着他,“找上你的理由,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尧王已经没有用了,顾大人决定换个人辅助。”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我觉得可行   “是吗?”平王冷笑一声,抬头与他对视,“是换个人辅助,还是换个棋子利用?”   “说话放尊重些。”那人厉声指责。   “本王的身份,需要对你一个刺客尊重?”往日唯唯诺诺的人此刻异常沉稳,慢悠悠地回拨他,让他颜面尽失。   那人气得瞳孔紧缩,呼吸急促些,好半晌才冷静下来,“若是顾大人亲自前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我劝你好好想想,明日此时我会再来。”   说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转身脚尖轻点地,飞身离开。   平王坐在空旷之中,眼前茶水却再也喝不下去。   顾兴元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看来只能求助了。   此次密室之乱虽然造成好几个主要战力的重要损伤,但总算是彻底拔除了尧王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尧王那边多派点人手看着。”饶是在床上养伤,沐惜月扔在操心朝政之事,景墨无可奈何,又顾及到她说的的确是隐患,只能配合地派了人过去。   包扎完的季睦洲被武王带走,如雪和陈墨也在沐惜月再三劝解下离开,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外,看样子仍然十分担心。   等人都出去了,景墨才看向沐惜月,握着她的手,忍住伤痛,“是不是在想平王的事?”   “嗯,他毕竟从小到大唯尧王马首是瞻,近日他的叛变毫无理由,我有些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好不容易才解决一个,怕又扯出另外一个隐患。   “平王此人心性不坏,武王偶尔会和我聊起他,有可能实在看不过去尧王的所作所为,才选择站出来也不一定。”他抬起手摸摸她的头,“看来你又有段时间不能上朝了。”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次日早朝,景墨带着伤口,神色艰难,早就听闻昨日遭遇的大臣们纷纷关怀,连不怎么说话的林德和魏央也难得出声询问。   从他们的反应便能确认尧王是彻底没了,总算可以安逸一段时间。   尽管没有上朝,却坚持在偏殿旁听的沐惜月偏着头仔细观察大臣们的表情,试图判断他们内心的真实情绪。   魏央不怒不喜,林德有几分怅然,其他人或可惜或八卦,也有韩折莫雨等人一脸平静。   朝堂之上并无大事,只是在退朝之时,林德站出一步,缓缓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其余王爷也该一同上朝听政。”   “哦?林相此言何意?”准备离开的景墨脚步顿住,回过头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   “尧王此事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眼前被蒙蔽,若是他多在朝堂活动,也不会对您有如此大的误解。”林德垂头不疾不徐地回答。   景墨眼睛眯起来,狭长的凤眸露出几分刺骨寒冷,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却如料峭寒风刮在他的脸上,“林相日日上朝,对朕不也有一样的误解吗?”   “臣惶恐。”他立刻跪在地上认错,仍然不放弃地,“但几位王爷身怀治世之才,整日游手好闲,岂不是被百姓诟病?”   “容后再议。”急着回去看望沐惜月的人没有与他多言,大手一挥兀自下朝,留群臣互相对视,满脸疑惑。   实在不知林德为何突然要求王爷上朝,但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   应付皇上一人的意见已足够疲惫,届时王爷们齐齐上阵,若各执己见,岂非让他们为难?本就头大的大臣们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承受不住。   “林相,王爷们愿意闲云野鹤,您又何必非要他们回来处理干枯无趣的朝政呢?”有大臣不解,出去的时候直接发问。   林德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甩袖离开。   韩折与莫雨慢吞吞地往外踱步,见林德大步流星脚步急促,十分气愤,颇有些好笑,前者不免嘲讽,“看来他的小算盘落空了。”   “小算盘?”莫雨跟着发问,稍一细想便跟上他的思考节奏,神秘一笑,负手与他并肩往外走,感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相要谋反。”   “此话万不可张扬。”资历更老一些的韩折立刻阻止他的嚣张发言,眼底却有些笑意,十分同意他的看法。   林德无非是怕景墨一人一家独大,日后不管作何决策都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牵制,这样对朝政或许没什么不好,但对于后宫,问题就很大。   他本就拒绝为后宫纳妃,现在一个人掌权,更加不会妥协这件事。   若是如此,林德的女儿又怎么能入主后宫,母仪天下。   他自知皇上对他印象不好,日后如有机会,必然会找人取而代之,有女儿这个筹码倒还好,没有的话,那他就只能等着被驱逐。   韩折莫雨一对视,便将林德的想法摸得清清楚楚,后者不免轻笑,“可惜林相遇到的是皇上和皇后。”   “还好他遇到的是皇上皇后。”前者意味不明地接了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大摇大摆离开。   乾坤宫内,率先返回的沐惜月一动不动地躺在软榻上,仿佛没有出去过的样子,景墨后脚走进来,先是走到软榻边确认她的状况,随后才去换衣。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沐惜月已经半靠在软榻边,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早朝如何?”   “很顺利。”他眼中温润,抚着她的手,“尧王之事后,他们更加老实了,不过林相今日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她睁大眼,满是好奇,毕竟她听到景墨说退朝之后就匆匆回头,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看样子林德又给他出难题了。   他抿抿唇,“他要求王爷们上朝。”   “王爷们?”她不解地皱眉,随后又了然地松开,“看来是要对你形成牵制。”   “我也知道,所以我说容后再议。”他并不打算一意孤行,想听听沐惜月的意见。   迅速进入状态的人摸着下巴仔细思考着,良久才开口道,“我觉得可行,毕竟现在对你造成威胁的王爷暂时没有。”   “成王虽然说不问朝政,但是……”并非猜忌,他谨慎地提到他,眼中闪烁。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成王教训的是   读懂他的意思,沐惜月又想了想,才肯定道,“我相信武王的判断,而且我们也见过成王,并非争名夺利之人。”   “顺王平王一直听尧王命令,现在尧王不在,似乎他们也没有选择了。”她一边分析一边排除,“武王不必说,所以我觉得目前来看问题不大。”   “……”景墨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垂头思考着,担心养虎为患。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沐惜月的伤口,这次是运气好,只是受了点伤,若是下次支援不及时呢?或者他根本就找不到她呢?   不敢再冒这样的风险,他陷入两难之中。   沐惜月体贴地没有逼迫他,静静地等着他的决断,沉默片刻后,他才做出回应,“可以,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你能够上朝。”   “好。”不管如何,他的尊重都令她开心,她弯了弯唇,反握住他的手。   当天平王府内,听闻朝堂上的事,平王挥退下人,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房间内思考,暗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岂不是正好,顾大人的计划刚好需要你的配合。”   “需要我的配合?”他冷笑一声,“我可没有答应过。”   那人从暗中缓缓走出来,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放置在他跟前的桌案上,缓缓道,“平王不会不认得这个吧。”   原本还一脸平静的人眉头蹙起,手缓缓握紧成拳,死盯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你把她怎么了?”   “放心,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拍拍他的肩,好整以暇地坐下,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句,“不过是在你听话的前提下。”   “你到底要什么?”平王神色越发抵触,眼睛紧盯着那枚玉佩,又急又气,狠狠咬着后槽牙。   “我要的很简单,”他凑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耳语完后才坐直身体,拿开放在他肩上的手,颇为无辜,“这任务不难,不知平王肯不肯帮忙。”   “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吗?”   “当然不是。”他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不忘留下一句,“那我就恭候平王的好消息了,顾大人可十分看好你。”   顾兴元。这三个字在他心中扎下根,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将他捏碎,毁掉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七日一晃而过,武王和季睦洲已经又能生龙活虎地四处闲逛,景墨也恢复了当初的精气神,唯有沐惜月虽然心理没事,但伤口时不时的阵痛让她很是头疼。   “若是身体不适,不必上朝。”景墨看着摇摇欲坠的人,担心地低声道。   她扶了扶脑袋上的凤冠,冲他露齿一笑,很是可爱,“我没事。”   时隔七日再度坐在这个位置,她心思复杂,一眼望去,朝堂里已经更换了不少面孔,站在最前面的几位王爷更是显眼。   “今日乃是皇后与诸位王爷临朝第一日,大臣们可有要上奏之事?”景墨的声音越发沉稳,大殿之上的他与私下的人截然两人。   那个龙椅放大了他冷漠疏离的一面,让他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只有她知道,如此冷酷外表下的人,早起第一件事是向她要早安吻。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不知有意无意,都是敏感话题,比如尧王,比如玖太后,比如立妃。   一边真挚谏言,一边还不忘看向王爷,似乎在等着他们发话。   林德作为立妃号召人,激昂慷慨地发表着演讲,字字句句都是立妃的好与不立妃的坏,听上去不立妃,这个国家就要亡了。   沐惜月不禁笑出声,这声音打断林德的演讲,扭头瞪着她,颇为不满,“皇后在笑什么?”   “本宫只是笑林相太过认真。”她止住笑意,大方回答,“依您之见,这后宫影响着天下社稷,诚然,古来有诸多红颜祸水之事,但林相可曾打破砂锅问到底?”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遭到当朝质疑,林德愈发不满,寒着脸反问。   “若非男人不能自持,红颜又怎么会成为祸水?可怜自古貌美女子为没有责任感的卑劣男人背了多少黑锅。”她言语犀利,直指问题所在。   朝堂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她有道理,又觉得她在强行狡辩。   “皇后难道是在指责历代先皇的不是吗?”林德眼睛一亮,抓住她的言语漏洞直接逼问。   大臣们瞬间想到上一个因为红颜误国的人,不正是先皇吗?端仁贵妃的作威作福,正是在他的授意之下。   “是。”沐惜月朗声坚定回答,在林德要开口反驳之前迅速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皇诸多成就大家历历在目,但犯了错就是犯了错,难道都是端仁贵妃的错吗?”   见她毫不顾忌大谈朝代衰亡,就连景墨都不禁惊讶转头看着她,这样的沐惜月充满能量,是他没有见过的样子。   “皇后,你可知你此番言论,已足够定下藐视皇室的罪名!”林德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不顾礼仪地大声斥责。   景墨正要出声回护,一言不发的成王骤然开口,“本王以为皇后说的在理。”   听到他的发言,大臣们又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公开维护皇后大不敬的说法,同步地看向他,眼中不无疑问。   见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毫不介意地站出来,从容不迫,“在座各位多少都读了些书,都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一个人连清醒的判断都做不到,那他何以领导江山?”   “众所周知,信息纷繁,若此人不能自行辨别信息真假,随波逐流,他治理的江山又会是什么样呢?”   “即便没有端仁贵妃,日后也会有萧贵妃,兰贵人,”成王十分清醒,冷静地发言,“那时你们又要去怪那些无辜的妃子了吗?”   大臣们被说得一言不发,部分认为他说的有道理,部分则十分不同意却又不敢反驳,纷纷看向林德,示意他说点什么。   一言难敌两嘴,林德只是区区丞相,如何凭一己之力抗衡成王皇后两位上位者,只能将锋利的回话憋回肚子里,不痛不痒地,“成王教训的是。” 第五百一十五章 臣弟的确有一事相求   “林相这是什么话,本王并非教训你,本王只是分享个人所见所闻,仅此而已。”他连连摆手,将他的话推回去,让他里外不是人。   其他跃跃欲试的大臣收回冒进的心思,短时间内不打算挑衅皇后权威。   打开话匣子的人一时停不住,滔滔不绝地继续,“后宫妃子多少,与天下是否康盛并无直接联系,反倒是皇宫频频遭受侵害,应该招兵买马,加强防范才是。”   “成王所言极是。”说到担心的点,武王跟着道,“皇上,禁卫军目前规模太小,若有意外,恐支援不及时,恰巧新选出几位新人,不如借此良机训练一番。”   两人说的都很有道理,且正中景墨心思。   随着时间流逝,他并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沐惜月身边,可皇宫如此轻而易举就能突破,着实让他紧张。   “那便按照武王意思。”他迅速同意,回头与沐惜月对视一眼,在后者眼中看到赞同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见他们兀自讨论,完全没把林德的话放在心上,大臣们心中自有定论,不再盲目跟随林德,即便他疯狂暗示,仍然刻意避开视线。   一场早朝,景墨等人是舒舒服服地结束,而林德则窝了满肚子火,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一同出来的魏央,顿时火冒三丈,不免责问道,“方才在朝堂你为何不帮我说话?”   “我若是帮了你,日后你可又要少一个同一阵线的人了。”魏央冷哼一声,他才从尧王事件里脱困,这个档口再去招惹皇上,难道他不要命了吗?   被他说的无法反驳,林德气得直跺脚,“难道这天下就没有能制得住他的人吗?”   “他是当今圣上,为何林相处处与他作对?”魏央不解反问。   他与林德虽然交集不深,但对方并不是不可理喻之人,景墨登基以来除了面对沐惜月的问题稍微强硬一些以外,其他事上都决策果断。   若非他效忠之人与景墨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他还可以做他的忠臣良将。   林德原本就效忠先皇,先皇过世,景墨作为嫡长子继位无可厚非,于情于理无可挑剔,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我原本以为皇上没有问题,但皇上对皇后无脑的偏袒实在让人担忧。”他五官挤在一起,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担心。   “皇上爱护皇后,因而偏袒,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现在的魏央如履薄冰,行事小心,公众场合更是不敢胡乱说话。   而林德瞥他一眼,不太赞同地压低声音,“世人皆说皇后给皇上下了蛊,我却觉得不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他到底曾经是九门提督,怎么咽得了这口气,见有机可寻,迅速凑上去打探着。   他怀疑地看着他,“魏大人,你前后落差让我不得不多想。”   “我是什么想法,难道林相还不清楚吗?”   林德稍一思索,做了决定,小声在他耳边道,“说不定皇上有什么把柄在皇后手中。”   “把柄?”   “前段时间,皇上身世之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陈墨的手稿我曾经见过,分明就是出自他手,这其中必有隐情。”他拉着魏央来到角落,一五一十道。   魏央面色严肃起来,“既是如此,当初在朝堂上您为何不直接指出。”   “那时皇上已博得他们信任,又如何会听我的话。”提及往事,林德也不由得叹气,多少大好的机会就浪费在他们手里。   “那林相现在打算如何?”两人秘密商议着。   面色苍老许多的人双手揣在衣袖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你可知我为何非要王爷们上朝?”   “牵制皇上?”   “除此以外,我还想挑出下一个尧王。”他袒露自己的野心,目光犀利地看向他,“我知你近日与平王来往密切,你认为此人如何?”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魏央慌了慌,收敛神色,警惕地,“林相这是什么意思?平王如何,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往日我只以为平王是碌碌无为之辈,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出入。”他缓缓说着,与魏央对视时眼中只剩下窥探和威胁。   两人在角落待了很久,陈墨远远盯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最后两人分开,他才利落地返回乾坤宫。   “魏央和林德?”沐惜月实在有些看不懂,魏央是尧王的人,林德一直自成一派,且颇为看不起尧王,这两人怎么会到一起去。   “我看他们神色严肃,应当是在商量大事。”陈墨补充道。   “好,你下去吧。”她敛眉思考片刻,脑子里闪过平王三番五次地出手相助,脑海中逐渐成形一个怀疑,但尚得不到证实。   思考再三,她打算亲自走一趟,景墨还在处理公务,她只能选择自己出门。   “带上陈墨和季睦洲。”景墨不忘大声叮嘱。   “好。”她爽利答话,带上人大步出去。   平王府内——   正在更换朝服的平王低声抱怨着朝服的复杂,正说着,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皇后娘娘驾到。”   “快去迎接。”他眼睛一亮,出去时伸手拿过桌上的玉佩。   沐惜月打量着平王府的布置,与上次来似乎又有不同,多了许多陌生但真实的色彩,更加有了温度。   “皇嫂,臣弟来迟了。”姗姗来迟的人还没到就开始道歉,吓得她连忙摆手示意没事。   “我只是来看看你,今日第一次上朝,一切可还适应?”她当真温和得如长嫂,收敛了皇后的架子,只是一个寻常兄嫂。   感受到她的关心,平王勉强露出笑容,“还能适应。”   见他脸色不好,她正色,“可是遇到烦心事?”   平王左右看了一眼,从袖中拿出那块玉佩,推到她的面前,“实不相瞒,臣弟的确有一事相求。”   这倒在她的意料之外,拿起那玉佩的同时好奇追问,“什么事让你也会为难?”   “臣弟有一位红颜知己,如今危在旦夕,而臣弟实在束手无策。”提到伤心事,他仅有的笑意也消失无踪,黯然神伤地盯着石桌上的茶盏。 第五百一十六章 他的消息还可靠吗   “危在旦夕?”沐惜月不可置信地发问,第一个联想到的便是得了重病,连忙道,“可是身有恶疾?什么症状?持续多久了?”   “非也。”许是她的急切安慰到了他,平王紧张的神色放松些,拳头紧了又松,这才娓娓道来,“前阵子有个人找到我。”   她隐隐猜到是谁的人,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   “说要为他办事,我拒绝了,但是隔日便收到这枚玉佩,想来必然是他为了要挟挟持了她。”提到红颜,他面露痛苦,颇为自责。   即便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她仍然能大致体会到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抬头与他对视,“你现在能知道她的位置吗?”   “不能。”在和沐惜月坦白之前,他已经尝试过很多次找人,却都无疾而终,周遭的人闭口不谈,生怕殃及池鱼。   这种情况下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介意和皇上说吗?”遇到麻烦事,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景墨。   平王怔了怔,迟疑点头,却还有些顾虑,“这样不会给他添麻烦吗?”   “不会,相反,他会很乐意帮到兄弟。”作为对景墨最了解的人,她十分自信地替他回答,同时吩咐他的丫鬟拿来纸笔。   “这是……?”他看着眼前纸笔满脸疑惑。   “写下你红颜的特征,或者画出来,这样我们才有个比对。”她笑吟吟地,十分温和。   在他低头奋笔疾书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道,“那日慈宁宫密室,你为何要通知尧王?”   他的笔一顿,在白纸上留下一大坨黑墨,晕开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抿唇解释着,“尧王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我怕真的会出什么意外,才去找武王帮忙。”   “不管是尧王还是景墨,谁坐在那个皇位,对你都不会有丝毫影响,不是吗?”她漫不经心地与他讨论。   原本还聚精会神解释的人摇头苦笑一声,低头继续作画,画出一个大概轮廓后才道,“他一旦坐上皇位,必然会把威胁尽数赶尽杀绝。”   这个解释也说得通,她点点头,勉强接受,拐着弯又道,“最近魏大人似乎与你走动颇为密切,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为何?走到现在,魏大人也看清尧王真正为人,此种决定实属正常。”他颇为淡定,一一应对,毫无心虚。   沐惜月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从眉眼看到手指尖,确是一副淡定自若的书生模样,与当年的卑微截然不同。   “皇嫂可是在想我性情似乎大有变化?”尽管在作画,他仍然准确说出她的想法,不由得令她心惊,还没张口,便听他道,“我还以为皇嫂会更好奇那人找我什么事。”   “无非是在宫中作乱,扰动皇宫朝堂安稳,让景墨坐不住皇位,这样他才有卷土重来之机。”顾兴元来来去去就是为了这江山社稷,“而且你也会告诉我他的计划。”   后半句她说的十分自信,歪头看着他,眼神坚定。   “皇嫂说的没错。”平王苦涩一笑,瞬间发觉自己班门弄斧,当真贻笑大方。   半刻钟后,白纸上逐渐显出一个女人的轮廓五官,虽然算不上精美,但也看得出是个怎样的美人,眉间那点朱砂尤其亮眼。   “冒昧问一句,你这位红颜的住处在……?”她隐隐有点预感红颜身份不简单。   平王一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住在青花苑。”   青花苑,这名字有几分耳熟,她努力回想,终于想到武王曾经开玩笑地提过一句,后面跟的是——“那里的姑娘个顶个的美”。   她思维断了一下,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颇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主动为他开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很正常。”   “嗯。”他闷闷地应了,听上去不是特别自信。   “我们会帮你找人的,那么……”   “具体事情,须得当面见到皇上再说。”他十分谨慎,示意她隔墙有耳,小心为上。   她缓缓点头同意,眼看着过了半个时辰,再不回去景墨该担心了,因此起身理了理衣摆,“时辰不早,平王如若无事,不如随我去宫中坐坐,皇上也十分想念你。”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他亦十分配合,站起身与她一同往外走。   皇宫内,不时抬头问时辰的景墨颇有些焦虑,再度抬头时,施公公及时出声,“皇上不必焦虑,皇后想必在回来的路上了。”   “现在危机四伏,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出去。”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仍然在自责着。   施公公毫无办法,只好转身出去问派出去的探子,“皇后回来了吗?”   “在回来的路上了。”探子小心回禀,庆幸自己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施公公刚要回头通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景墨淡然“嗯”了一声,紧蹙的眉头松开,转身施施然回到桌案后,拿起笔伏首处理公务。   “景墨。”   又是半刻钟,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直高高提起的心稳稳落下,尽管心中波澜起伏,但他脸上仍然平静如水,“我还以为平王要留你午膳。”   “臣弟的确打算留皇嫂午膳,但皇嫂坚持带臣弟过来,只好叨扰了。”平王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景墨的手一顿,看过去,沐惜月自然地眨眼,示意平王上前。   施公公等人自觉出去关上门,清场后她才道,“顾兴元有动作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他也知道平王来了这里,如此一来,他的消息还可靠吗?”   一句话让还没开口的平王无话可说,惊讶地瞪大眼,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顾兴元那边我可以去圆谎,给他们提供假消息。”   “那我如何相信你是真消息?毕竟你曾经在尧王手下做事。”他的提问锋利且不留情面。   平王被问得节节败退,下意识看向沐惜月。   后者知景墨对尧王还有诸多芥蒂,在其中斡旋着,“不如你先说说顾兴元让你做什么。”   她说完,景墨也不再咄咄逼人,收回视线,绷着脸等着。 第五百一十七章 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平王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后落在沐惜月身上,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纵然心有怀疑,但景墨仍然细心听着,从头至尾听完后,“皇宫守卫森严,尧王之事后更是又加强一番,这皇宫岂是他想进就进的?”   “所以我猜测他在皇宫中有内应。”平王不疾不徐,来前显然细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顾兴元需要你的帮助,但是不告诉你内应是谁?”他嘴角勾起,很是嘲讽,打量着平王的眼里都是怀疑。   无法自证清白的人哑口无言,呆了半刻,嘴唇开开合合,愣是没能接话。   明白景墨现在的敏感,为了不吓到平王,沐惜月赶紧出声缓解气氛,“皇上最近疲于处理尧王之事,所以才谨慎了些。”   有她在其中做缓冲剂,平王的脸色好看了一眼,勉强挂起一个笑容,点点头,“我知道,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是自然。”眼见着景墨表情越来越差,沐惜月赶紧开口送平王离开,“皇上还有公务处理,你先回去吧。”   “好。”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想到自己的红颜,又顿住脚,“我拜托您的事……”   “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她满脸真诚,看向施公公,示意他将人送出去。   等人走后,景墨才闷声开口,“你真要帮他找一个无头无绪的人吗?”话里话外都是对平王的不信任。   沐惜月弯起一抹笑安慰他,“事已至此,多一条线索也是好的。”   况且这青花苑连平王都会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碰上其他大臣,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既然是她的决定,景墨也无法反驳,只好点头答应。   为了锻炼新人,早朝后沐惜月直接召来林酥。   一脸书生气的人规规矩矩地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叫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她温和开口,先让他放松,随后看了景墨一眼,后者埋首处理公务,已经料到林酥可能的反应,“等下陪本宫去青花苑一趟。”   “是。”他迅速回答,答完后才回过味来有些不对,小声反问了一句,“青花苑吗?”   印象中那可是风花雪月之地,他不由得有几分羞赧。   “本宫有事要查。”她抿唇微笑,一派自然。   林酥只好收敛不好意思,与她一同出宫。   景墨到底不放心,在她出去之后偷偷又派了两队人跟着,林酥有所察觉,走到一半低声对沐惜月道,“皇后娘娘,我们身后有尾巴。”   “不用管他。”深知景墨的担心,她又暖又好笑。   转过两个弯,一阵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浓郁刺鼻,沐惜月不由得捂住鼻子,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倒不是青花苑。   林酥也不由蹙眉,两人逃也似的经过那条烟柳巷,经过一个岔口,香味陡然清新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自然而然地,“这桂花香着实清新好闻,青花苑果然非同一般。”   “青花苑可谓京城最纸醉金迷所在,若是没有过得去的招牌,也不会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地方。”林酥在后头接了一句,抬头看着镶金的三个字。   她笑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道,“看来林酥对这里甚是了解。”   一句话说得他脸颊通红,连连反驳,“非也,臣只是听人说起才……”   “本宫倒是忘了,你是林相的侄子,向来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她顺道又挖了一个坑,笑吟吟地回头看他一眼。   多说多错的人索性尴尬一笑,闭了嘴。   老鸨见林酥打扮不俗,又生得俊朗,立刻凑上来,无视沐惜月的存在,娇声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生,第一次来吗?奴家给你介绍……”   “不必了。”他淡淡打断,透出疏离与拒绝。   老鸨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看到沐惜月,脸色又变了变,没好气地,“二位来有何要事?”   “请问青莲姑娘在吗?”没有在意她的脸色,沐惜月好脾气地发问。   老鸨表情僵住,抱臂盯着她,“你找她什么事?”   “实不相瞒,我是受平王之托,来转达消息的。”她也足够聪明,放低身份,诚恳地解释,眼睛却打量着老鸨的脸色。   提到青莲时这老鸨没有任何担忧或者紧张,可见青莲仍然安好,虽不知平王为何寻不到人,中间必然有隐情。   见她说起尧王,老鸨脸色缓和,摇着扇子长叹一口气,“这平王来了两次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可怜青莲一天到晚望穿秋水。”   “非也,平王实在寻不到人,才托我过来看看。”信息出现偏差,沐惜月越发奇怪,直白地转告平王那边的消息。   老鸨不太理解地,“平王可一次都没来过,怎生说这样的话。”   两人扯了半天,没有见话题主人公一眼,她直接岔开话题,“既然如此,不如让我见见青莲,好弄清楚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   “青莲可是我们的头牌,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算平王来也得提前预约。”老鸨冷哼一声,手交叠在胳膊上,不太看得起人的样子。   尽管十分好奇一个青楼老鸨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架子,但为了见青莲,她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黄金扔到老鸨手中,“现在可以去了吗?”   老鸨眼睛一亮,双手接过擦了又擦,拢进袖子里,连连道,“二位里面请。”   高声叫道,“秀儿,带两位去青莲房间。”   一听到“青莲”两个字,其他正在喝酒作乐的人不免回头看了一眼。   来青花苑的大抵都是达官贵族商贾富豪,一掷千金常有之事,这一锭黄金他们当然看不上眼,只是白日里来如此大方给老鸨开门费的倒是很少。   沐惜月一步步跨上台阶,眼神打量着坐在一楼的人,就这么望过去,便见到不少眼熟之人,大多在朝宴上见过一面。   那时她浓妆艳抹,头顶凤冠,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这里便是了。”秀儿指了尽头的房间一下,停了带路的脚步,“青莲姐姐不喜吵闹,奴家就不过去了。”   “嗯,你下去吧。”她顺手给她两锭银子,秀儿脸色一喜,行了礼离开。 第五百一十八章 实在不能冒险   “你若不习惯,可以在外等本宫。”余光瞥见林酥若有所思,以为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沐惜月体贴地吩咐道。   回过神的林酥连连否认,“并非如此,臣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话令她暂时停住脚步,两人停在门前,她追问着,“奇怪?”   “是,”他抿唇,敛眉深思,“这青莲姑娘既是头牌,为何一锭黄金就能上来见她?这里本就是销金窟,谁还会把一锭黄金看在眼里?其次……”   “二位既然来了,为何一直在外窃窃私语?难道是看不起我青莲吗?”一道温柔清亮的声音传来,透着若有似无的媚意,听得人骨头酥软。   连同为女人的沐惜月都有些招架不住,更别提那些容易见色起意的男人。   对话被迫终止,事已至此,返回也没有意义。   沐惜月率先开门,嘴里不免说着,“打扰……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景象,有一丝丝的尴尬。   青莲正香肩半露,似乎正在涂粉,察觉到她戛然而止,轻笑一声,掩上白皙肩膀,缓缓起身,慵懒道,“来见我的恩客形形色色,女儿家倒是第一个。”   说着凑到她跟前,青葱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两人鼻尖几乎对着鼻尖。   嗅到一丝橘里橘气的沐惜月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鼻尖还环绕着她身上的清香,尴尬地清清嗓子,“青莲姑娘既然安好,为何不见平王?”   “平王?”她歪着头,露出小姑娘的天真,“他未找我,我难道还能找到他府上去吗?”   嗯?她皱起眉,平王可不是这么和她说的,到底是平王在撒谎,还是眼前的青莲在撒谎。   转念一想,平王只有他一面之词,但青莲和老鸨的说辞却十分一致,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青莲也从未消失过。   短时间她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猜测,无从寻找真相。   “哐——”身后大门骤然关上,惊得她回神,下意识与林酥对视一眼,后者亦是一脸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丫鬟关的门。”青莲出声解释,一脸平静,说完袅娜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伸出手沏了两杯茶,示意他们过去,“站着多不像话。”   两人不由得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看着眼前的茶水,沐惜月脑子里忽然拉响警铃,迟疑地没有喝。   而青莲仍然一脸轻松自得,抬手饮尽自己那杯,调侃着,“莫非平王嘱咐你们不得喝我的茶?真是可惜,我泡的茶可是我们青花苑第一。”   说着又自然地倒了半盏,抬头又是一口饮尽,而沐惜月仍然一动不动,警惕性相当之高。   青莲幽幽叹口气,颇有些撒娇似的,“不喝就不喝吧,难道平王让你们来找我麻烦吗?”   “平王遍寻不到青莲姑娘,青莲姑娘当真不知?”陷入一丝混乱,她徐徐发问。   对面的人露出疑惑,“遍寻?我一直在青花苑,从未走出半步,他想找我自然找得到。”   沐惜月敛眉思考,余光不经意瞥到她腰间绑着的玉佩,眼神一紧,很是眼熟,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稍微坐直身体,从容地,“看来是平王误会了,我回去再问问。”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林酥只能跟上,正要开门,拉了拉,却纹丝不动。   后头青莲悠悠道,“既然的来了,就坐坐再走吧。”   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一把锋利的长剑,林酥见状立刻挡在沐惜月跟前,眼神紧缩,警惕地盯着她,“你到底是何人?”   “青莲被你藏起来了?”沐惜月只关心青莲的下落,皱着眉追问。   “青莲?”她扶着桌沿起身,一脸无辜,“您在说什么,我就是青莲啊。”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林酥混乱中整理出信息,“她是刺客,才能够头到尾都在欺骗平王!”   “不,”沐惜月按住他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与那人腰间的一模一样,“她不是青莲,只是冒充她,骗过了青花苑所有人。”   房间瞬间鸦雀无声,青莲把玩着手边长剑的剑穗,颇为可惜地,“若你不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放你们走。”   言外之意便是生死威胁,林酥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二话不说抽出佩剑,低声对沐惜月道,“皇后娘娘,您先走,我断后。”   “断后?”听得一清二楚的人摇摇头,“你还是太天真了,这里处处都是机关,够你们死千万次,想走谈何容易?”   不经意踏入死胡同,沐惜月危机感陡生,忽然后悔没有明面上让景墨的人跟过来,不然现在他们应该早就认识到事情不对了。   沐惜月一边观察地势,一边缓缓摸向袖子里的匕首,时刻准备背水一战。   不等她思考出个结果,青莲歪着头,迅速闪身接近她,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捏紧,轻佻地,“姑娘家家的可不能用这些危险的东西。”   感到一阵压力的她不得不松开匕首,青莲轻巧拿出,摆弄一番,搁在桌上,还不忘称赞两句,“这匕首做工不错,不如就抵了银两。”   “放肆!”林酥惊得才回过神,没料到她还有这样的速度,怒气冲冲地大喊一声。   青莲丝毫不慌,揉了揉耳朵,反身坐下去,手沿着桌沿摸了一圈,床后忽然射出几支箭,林酥敏捷地替沐惜月挡开。   “反正你们也走不了,不如陪我玩玩?”她前脚才说完,后脚便“蹭”地拔出剑,脚蹬地借力,飞身往前,林酥立刻迎战。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沐惜月退后一步,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悄无声息挪到窗边,往下望了一眼,约莫三层楼的高度,实在不能冒险。   跟着他们打斗的轨迹转移到门边,她又试了试,门似乎从外面锁上,一动不动。   若老鸨他们不知青莲身份,那眼前的青莲本体是谁?又是谁能避开人多眼杂的客人小厮给门上锁。   瞥见被扔在桌上的匕首,混乱中她重新取回,一匕首捅开薄薄的门纸,从小孔中往外看,隐隐约约看到挂在门上的一把铁链大锁。   没有一定的能力当真还劈不开。 第五百一十九章 当然是真的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酣战的林酥,她眼珠子转了一圈,从腰间摸索出常年备用的迷药,握在手中,提起匕首猛地冲上去。   青莲看上去是个弱女子,功夫却不俗,立即回头挡住她的突刺,“铮”地一声,兵器相接,随后分开。   两方各退出一步,林酥看上去还算游刃有余,她迅速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林酥点点头,达成共识。   对面的人似乎猜到他们在商量什么,却并不放在眼里,大大方方地,“不管你们有什么手段,没有我的允许都逃不出这里。”   “是吗?那就试试。”她提着匕首飞快往前,景墨曾教给她的招式刻在肌肉记忆中,勉强能与她斡旋一番。   而林酥直接反方向奔向大门,在青莲冲过去的时候一把迷药撒出去,青莲忙于捂住嘴鼻,迅速后撤,这当口林酥使出浑身之力砍向大门。   “当——”锁链应声砸断,他抬脚猛地一踹,大门打开,两人仓皇往外跑,青莲后脚追上来,按下门口的一个机关,一个铁笼从天而降,挡住他们的去路。   沐惜月与林酥看着眼前手腕粗的铁笼,巨大的响声下面的人不可能没有听见,但他们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越发意识到不对劲的人心沉下去,看来他们走入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你为谁卖命?顾兴元?”她索性回头发问,直视着青莲的眼睛,再度看向她腰间的玉佩,沉着问道,“你从始至终就是平王认识的那个青莲?”   若是如此,平王便也是计划的一环,关键他是否知情。   “问题这么多,又不能救你的命,还不如说点好听的,兴许我一高兴,就放你出去了。”青莲避重就轻,没有回答的意思,却相当于默认。   她心中有了点数,与青莲拉开距离,拖延时间,“顾兴元竟然在此处都能安插眼线,看来费了不少功夫。”   难怪顾兴元一直有恃无恐,他的势力正在暗中蚕食着京城的方方面面。   “您一直提的顾兴元,我有幸听过他的名头,但我对他着实没有什么好感,您也不必妄自猜测了。”青莲终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步步紧逼,“我有桩交易,不知您感兴趣否。”   “什么交易?”   “只要您告诉我先皇遗诏所在,我便放您一条生路,如何?”她总算直入主题,慢悠悠地问道。   “先皇遗诏?”她困惑皱眉,近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却不明白他们为何对遗诏如此执着,“我的确不知在何处。”   当初宣读完便由施公公收好,至于放置何处,她特意交代只告诉景墨一人便可,以免日后出事。   “你可是皇上最疼爱的人,就莫要睁眼说瞎话了。”青莲完全不信,将她逼到死角,林酥正要上前保护,被她一伸手甩在牢笼边,无法靠近。   惊讶于她的武功之高,沐惜月心中不免紧张,直视着她的眼睛,坦荡无畏,“你今日便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真可惜,本以为你知道,所以你的命还有价值,既然不知,看来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说着抬手就要刺进去,林酥纵身一跃,扑在她身前,挡下一剑。   像极了尧王造反时,他挡下的那一箭。   “林酥!”鲜血从他身体流出,沐惜月立刻为他紧急止血,不停呼唤着他,保持着他的意识,手中动作十分稳健,稳如泰山。   正在包扎他的伤口,脖子传来一阵冰凉,青莲的剑抵着她的脖子,上面还有林酥的血迹,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虽然很感动你为他的付出,但到此为止了。”她语气轻松,胜券在握。   “如果你杀了我,不出三日,你也会死。”沐惜月冷静地回答,手里包扎没停。   青莲眉头皱起,随后又松开,摇摇头颇有几分嘲讽,“恐吓对我不管用。”   “是否为恐吓,过三日便知晓。”她丝毫不慌,成竹在胸,眼里只有林酥的伤口,经过抢救,血流已经变少,是个好兆头。   谁不怕死,青莲动作犹豫起来,半信半疑地于她确认,“你方才洒的分明只是普通的迷药,对我没有任何威胁。”   “的确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她也大大方方承认,“但是你拿过去的匕首上可是涂了剧毒,只有我有解药,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手心现在应该有一个黑色的圆点。”   青莲应声抬手查看,果不其然看到一个黑色的圆点,似乎还在逐渐扩散。   沐惜月好心追加着解释,“三日后,黑色扩散至整个掌心,倒是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她没有作声。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想来也应该知道我没事最喜欢研究毒,医毒本为一家,我既然医术了得,毒自然用得也不错。”她处理着林酥的伤口,平静叙述着。   青莲顶多武功高超,但在用毒上就是一片空白,被她这么一唬也不敢再动作,抿唇好半晌才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不信?你大可去找你认为最好的太医或者解毒师。”林酥的血终于止住,她长舒一口气,盘腿坐下,终于与她对视,“你可以把我关在这里等。”   她的话音落下,青莲寂静无声,似在思考可信度。   漫长的一瞬过去,她收剑后退,远远与她对视,“你最好没有骗我。”   说完从窗边飞身出去,“砰”地关上窗子,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   “这青花苑有古怪。”她低声分析着,还有一点意识的林酥奄奄一息地附和,被他的尽职尽责逗笑,她检查了下他的伤口,“不要乱动,我给你上药。”   刚才避不开青莲的视线,担心她会一不做二不休拿走她的金疮药,所以才只是做了止血措施。   “皇后,您给她下药的事,是真的吗?”毕竟这匕首她自己时时刻刻带着。   “当然是真的。”她一边上药一边回答,“我早就用过解药,所以没有关系。”   林酥点点头,后又道,“微臣办事不利,不能护得您周全,反而连累了您,多生事端,臣甘愿认罚。” 第五百二十章 看来是逃过一劫   “等你伤好,我自然要罚。”沐惜月顺着他的话回答,让他心里好受些,却没有真的打算罚他。   前后为他们挡了两次致命一击,堪称他们的救命恩人,要去责罚这样的人,她还没有那么没良心。   虽然带了止血的药物,但对伤势严重的林酥来说远远不够,须得尽快转移到太医院进行仔细清创包扎,若是再拖下去伤口发炎,会更加严重。   “你在这里休养,我去看看机关。”这铁笼不可能落下就回不去了,她将林酥安顿在门边,自己则顺着大门摸索。   刚才分明见她就在这附近按了一下,怎么遍寻不到?   靠在角落休养的林酥也没有闲着,帮着她搜寻离地面不远的视线盲区,顺着木板一路看过去,光滑平整,没有半点机关的影子。   “皇后娘娘,臣以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脑子转了转,低声提醒沐惜月。   既然青莲能放心将他们扔在这里,必然有后手掌控。   “你如何认为?”她并未停下寻找,嘴里还不忘反问。   “这机关必然由她控制,既然未在这里寻得踪迹,或许在她手中?”林酥的话不无道理, 令她想到现代社会里的各类遥控器。   虽然不确定这里是否有这么先进,但能工巧匠甚多,说不定真有类似存在。   她左右细想一番,决心再仔细看看,沿着墙壁来回寻找,终于在一个衔接处找到一个细小凹槽,没猜错的话这相当于一把锁,而钥匙则在青莲手中。   方才她看上去是按了一下,其实是将钥匙插入孔中,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与林酥对视,“既然只是一个按压作用,那我们岂不是也可以仿制?”   “您的意思是……”林酥立刻明白过来。   说做就做,她立刻起身去屋内寻找差不多大小又有一定重量的物件,找了一圈最后只在桌上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砚台。   争分夺秒地回到大门前,猛地一拍按在凹槽处,“哗哗哗”的声音应声而起,原本坚不可破的铁笼逐渐上升。   沐惜月眼中露出欣喜,原本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成了。   “走。”她当机立断,上前扶着林酥往外走,林酥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又不敢真的将重量全部压在她的身上,伤口悄然迸裂,血汩汩往外流。   两人顺着楼梯才走了两步,底下的人同时看上来,有几人已蠢蠢欲动。   意识到不好的沐惜月快步下了一层楼转弯过去,躲开追上来的视线,尽量快地穿梭在人群中。   “皇后娘娘……”林酥困难地喊了一声,她立刻停下脚步,一抬头看到对面楼梯也上来几个人,直奔他们而来。   她四下张望一眼,顺势推开手边的门,里面正在纠缠的男女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她回身关门落锁一气呵成,面对男人的怒喝,直接亮出匕首。   男人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欢公子,立刻噤声,裹紧被子直视着他们,不时往里缩,看上去十分惧怕。   这里比刚才矮了一层,她勉强可以尝试,但林酥已经精疲力竭。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杂乱,情况紧急,她眼睛看了一圈,锁定在裹着男女的被子上,大步上前将衣服扔到他们身上,飞快地说了一句,“得罪了。”   随后利落扯下被单等逐一打结拧成一条绳,一端牢牢系在床角,另一边则甩下去。   为了确保安全,她率先翻身出去,抓着绳子慢慢往下挪,示意林酥再坚持一下。   原本等在一边的林酥思考一番,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伤,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不知是疼麻木了,还是药效散开。   沐惜月刚一落地,他便跟着站了木椅爬出去,床上胡乱裹着衣服的男女已经惊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他爬下去。   她原本打算跳下后再找人来接林酥,一回头发现他摇摇晃晃地挂在床单系成的绳上,赶紧拉紧减少晃动,让他尽量平稳下来。   折腾半晌,他终于落地,长舒一口气,还不忘冲她露齿一笑,“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伤口还好吗?”她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眉头紧皱着,生怕他情况恶化。   “还可以,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必然已经追了上来。   无暇顾及其他,她只能扶着他仓皇往外赶,本打算绕到正门警示景墨暗中派来的侍卫,还没走出两步,迎面不远处便包过来一堆人。   两人只好的中途改道,往青花苑的后山奔去。   沐惜月脚下歪歪扭扭,还要扶着愈发沉重的林酥,身后追兵脚步渐近,她拖着人一个闪身藏在密集的丛林里,枯枝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痕迹。   “就在这附近,分开找。”这声音近在咫尺,饶是一贯淡定的人也不由心跳加速,与林酥屏息等着声音过去。   脚步声渐近后渐远,不敢放松的人示意他安静等着,自己则小心翼翼扒开遮挡的枯枝探头去看外面的情况。   周围寂静无声,她屏气凝神,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只是看了眼便又回头藏好。   果不其然,一瞬后本该远去的脚步声再度响起,逐渐逼近他们藏身的丛林。   “不必躲了,血迹已经将你们的行踪暴露得明明白白。”一道声音陡然响起,似在他们耳边。   沐惜月吓得立刻握紧袖中匕首,又担心他们只是诈人,忍着没有出声。   窸窣声近在咫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禁卫军巡逻,你们是何人?”这威严的问话将她从紧张中拯救出来,她长舒一口气,以眼神示意林酥暂且不要出声。   那群人转而应付突然出现的禁卫军,无暇顾及他们。   谈话声隐隐约约,她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拨开丛林看了一眼,追击的人已经渐行渐远,看来是逃过一劫。   如是想着她稍微松口气,一抬头便与孟津对视,后者毕恭毕敬地行礼,伸手将林酥拉出去,余光瞥见她疑惑神情,便主动解释。   “皇上派了一小队跟过来,但属下久久没有得到回音,料想出事,命手下分头寻找至此。”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人已经跑了   “多亏孟统领机警。”沐惜月此刻才彻底放下心,注意到他刚才说的话,重复问了一句,“你的人一直在这附近吗?”   “是。”   “那可有见到一个女子从顶楼飞出?”虽然京城极为包容,但对如此异常之人也会加强看管。   孟津眉头微蹙,“并未听下属提及。”   看来是没有遇到,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吩咐他将林酥送到太医院后自己则去了平王府。   许是平王兴致不高,平王府的下人亦是郁郁寡欢,见到她也只是强颜欢笑地行礼,领着她去了书房。   平王正坐在桌案后,面前摆着一本书,一阵微风拂过,替他翻了几页,而他不为所动。   “平王难道思念成疾?”她故意拔高语调,惊醒兀自走神的人,他惊得忙坐直身体,转头看到是她后眼里只有惊喜,快步上前。   “莫非有青莲的消息了?”他眼中光芒陡生,刺得她的良心隐隐作痛。   但隐瞒是更大的伤害,所以她选择如实告知,“本宫去了一趟青花苑,见到了青莲,但此青莲非彼青莲,她打伤了林酥,但中了本宫的毒,现在正四处寻找解药。”   “怎么会?”他瞪大眼,不可置信,“青莲一向文弱善良,必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块玉佩,我见到她时她正佩戴得好好的。”她没有多言,将那玉佩还到他手里,思考再三出于稳妥,与他确认,“青莲眼角可有一颗黑痣?”   “是。”他捧着玉佩,满脸呆滞,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爱着的姑娘竟然会有这样一副面孔,可余光瞥见沐惜月袖子下隐藏的血迹,又不得不信。   书房内一阵静默,她抿抿唇,纵然不忍心伤口上撒盐,还是开口,“这个青莲要么假扮,要么她从一开始就为你做了一个局。”   他神色一痛,果然更受打击,手颤抖着扶着着桌沿不让自己无力倒下,喃喃着,“她分明娇弱可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应该是有人冒充。”   说到后半句,他脸色陡然坚定,颇为激动地握着她的肩膀,眼睛盯着她,“一定是有人故意冒充她。”   “她十分熟悉青花苑的格局和各种机关,若是有人冒充,布置机关如此大的动静,难道九门提督不会知晓吗?”沐惜月分外残忍地指出现实。   原本她也以为可能是对方精密冒充,然而整个青花苑几乎都在配合青莲的节奏,实在无法说服人。   “平王,你爱慕的女子,只是一颗棋子,还将你变成一颗棋子。”她平心静气地总结,“若非本宫与林酥命大,此番恐怕就栽在青花苑了。”   越想越后怕,多亏平日她的忧患意识足够,才能及时挽救。   平王一句话都说不出,吭哧着转移视线,片刻后又不死心地,“也许青莲只是遭受蒙骗……”   “你也是聪明人,具体如何,你比本宫更清楚,不是吗?”她无意多言,转达完该说的话后径直起身,“你的恩情,皇上已经还完了。”   往外走了几步,眼角留意到他仍在黯然神伤,到底不忍心,返回去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平王又何必为难自己?”   “多谢皇嫂劝解。”他空洞地回答,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又缓缓收回视线,仿佛灵魂被抽干,与初见她时的神采奕奕截然相反。   原本以为摆脱了尧王,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还是在原地踏步,青莲或许只是他的精神替代品。   暗自叹息的人又好声安慰几句,借口皇宫有事,拂袖离去。   还没到皇宫,便远远看到一个人策马而来,奔驰的马蹄扬起阵阵尘沙,她几乎看不清来人的脸。   神思还在确认是谁,身体已经被马上的人一个拦腰抱起,搁在他胸前,一回神便是景墨绷紧的脸,与上下打量显出些无助的眼神。   一路上的担心似乎找到宣泄口,她终于放松地弯起一个笑,轻拍他的背安慰着,“我这不是没事吗?”   “早知道我就亲自陪你去了。”他仍在懊悔,眼神一错看到她手腕的血迹,骤然收紧,“这是谁弄的?”   她低头看过去,伸手擦了擦,见不是她的血,景墨的脸才舒展一些,“李太医已经在给林酥包扎处理了,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旧伤伤未痊愈,他的情况仍然不太确定。”   “有李太医和商梓在,我们不必担心。”她脑海里已经有一个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的计划,急于与他商议,拉着人便往乾坤宫赶。   敷衍地应付了如雪的关心,看人眼色的陈墨立刻拉着还没说完的如雪出去,随便带上大门,瞪她一眼示意她安静。   “不管是顾兴元还是其他人,这次对方必然是冲着先帝遗诏来的。”没有休息的意思,她只是随口喝了杯茶,便拿出纸笔开始演示。   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呈现在白纸上,景墨跟着她的思维走动,不时点点头,颇为赞同,商量到最后,她的笔尖落在最初始的地方。   “那么如何自然地散播出去遗诏的信息呢?”这当口,若是消息陡然传出来,对方多半不信,最好是对方亲自侦查。   为了计划完美进行,沐惜月让景墨仿制了一份先帝遗诏,于半夜时分偷偷拿到养心殿密室,此前还不着痕迹地加强了养心殿周遭的防卫,以假乱真。   如雪捧着遗诏小心翼翼地进入密室,连过了三层机关,将遗诏放在最里面,小心翼翼一道道锁好确认后才从密室出来。   本该空无一人的养心殿,烛火忽然迅速晃动一下,隐约一个人影闪过去,惊得如雪后退一步,有些恼火地高声问道,“谁?”   自然无人回应。   正在她警惕之时,脑后一阵劲风扫过,好在陈墨及时出现替她挡下致命一击,飞快地吩咐她注意安全去搬救兵后,立刻与来人扭打在一起。   吓得六神无主的如雪强迫自己冷静,脚步急促地往外走,将人手全都召集进去,正犹豫是否现在禀告皇后,陈墨飞身出来,“人已经跑了。”   “那我们藏的东西岂不是暴露位置了?”如雪慌乱地追问。 第五百二十二章 他们私下联系你了?   “不一定,他进来时,你已经走出密室,密室大门关上,他不会有任何线索。”陈墨从容解释,让她安心。   做事一向求稳的人怎么想都不放心,回到乾坤宫后便一直焦躁地来回踱步,面对陈墨的再三暗示,她仍然忍不住出声,“皇后娘娘,奴婢怀疑有人发现了。”   “发现了?”沐惜月放下奏折,眉头蹙紧,虽说是个幌子,但对方未免跟得太紧了。   “是,奴婢刚出密室,就撞上一个黑衣人,好在陈墨就在边上,将人驱逐,保住了遗诏。”她说这话的时候仍然满脸自责。   不想让她自责,亦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她果断地开口,“无事,皇宫密室千万,我们再换一个便是。”   这次由她亲自出马,先是去密室取了遗诏,再三思考后决定放在守卫森严的雍和宫,雍和宫原是先帝最爱的地方,放在这里倒也适如其所。   进去的时候只有沐惜月和景墨,沿着长廊往里走,拐过一个弯,又是一条无尽的长廊,鲜少看到这么深的宫殿,她有几分惊讶。   “这雍和宫后面竟然如此空旷。”   “想来父皇不堪吵嚷,才在雍和宫后加深了这么多。”景墨多少是先帝的亲儿子,性格脾性有几分相似,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偌大的庭院纵然寂静无声,却无萧索之感,在这严冬,植物竟然还算茂盛。   穿过难得一见的美景,走进一间偏房,他熟门熟路地打开锁,推门进去,偏房内满是杂物,桌椅歪斜遍地,大多缺角残缺。   如此气派堂皇的宫殿,竟然藏着这么一处破破烂烂的地方。   他绕着那圈垃圾走了一趟,翻开其中一把椅子,摸索一番,“哗啦”一声,不知触动什么机关,背靠着的墙“轰轰”地打开。   等机关落定,她看到一个崭新的偏房,由那堵墙打开的大门进去,即便仍然空旷不已,正中央却多了一些做工精良的木盒,尽管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仍然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她随手打开一个,里面骤然放出光亮,照亮了大半个密室,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夜明珠,她不由得凑近几分,眼中盈满了惊叹。   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笑,景墨微微弯唇,解释着,“这是施公公告诉我的,这里的东西多是番邦进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先皇便索性都丢在这里。”   她一边点头一边翻开其他木盒,都是她极少见到的稀世珍宝,饶是这样,竟然还被先皇嫌弃,啧啧。   “你若喜欢,便尽数拿去。”难得见到她对某样东西感兴趣,他恨不能直接把这些木盒都塞到她手中。   沐惜月连连摆手,她只是欣赏而已。   目光逡巡一圈,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狭长的木盒,仿佛命运的指引,她缓步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把轻巧锋利的细柄刀刃。   注意到她视线的停留,景墨凑过来,查看了一下盒子,“这是易徳王送来的礼物,说是锋利坚韧,削铁如泥,划在皮肤上光滑顺畅。”   她的眼睛亮了亮,正苦于缺一把趁手的手术刀,这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大方地收入囊中,似乎找到她的喜好所在,他直接将易徳王送来的东西都展示出来,供她挑选。   挑了一圈,选了不少趁手的工具后,她终于想起正事,从怀中拿出遗诏,整整齐齐地放好,再将木盒上了一道锁,一板一眼地搁在桌上。   放置好后与景墨对视一眼,眼底尽是得意。不出意外,计划会十分顺利。   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姗姗出去,以为他们出事的如雪长舒一口气,走过去跟在沐惜月身后,回禀,“方才孟统领已经检查过了,周围并没有可疑人。”   “嗯,这遗诏关乎国家大事,你们可要守好了。”这话是吩咐那些侍卫。   侍卫哪敢怠慢,承诺的声音响彻云霄。   等人尽数离开,角落里两个存在感极微弱的人才迅速撤离,还不忘低声道,“他们加强了守卫,今日无法动手,先去请示大人。”   布好陷阱只等人跳的沐惜月等了足足三日,却没有任何动静,就连一只小贼都没有,她心中有些许疑惑。   “难道他们识破了我的计划?”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甚至特意瞒住了容易暴露情绪的如雪,没有理由对方不信。   “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们只是在计划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毕竟他们不会愿意被抓到把柄的。”景墨沉吟着回答,随手翻开一本奏折,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坐直身体。   “怎么了?”两人的默契足够她瞬间回应,凑过去,看完后眉头也皱起来,“平王这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要自降为庶人,抛弃身份头衔。   “你上次说他被一个青楼女子骗了?”景墨合上奏折,分外头大。   “不至于。”一个女子还不足以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更担心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因素。   两人对视一眼,做了决定,“请平王来。”   半刻钟后,平王一脸平静地出现养心殿,规规矩矩行礼,表情波澜不惊,“皇兄皇嫂找臣弟有何要事?”   “你的奏折,缘何?”景墨拿出长兄如父的沉稳。   “臣弟心之所向而已。”他深深鞠躬,不等景墨接话兀自道,“臣弟所愿甚少,还请皇兄成全。”   这一变故着实莫名其妙,一向脑子转的快的沐惜月也有些发懵,只好软下语气,循循善诱,“可是青莲之事?”   “与她无关,只请皇兄皇嫂成全臣弟夙愿。”他闭口不言,只一味要求他们答应自己的请求。   显然另有隐情,沐惜月这怎么能忍,正色,“并非我们不成全,只是凡事都有因果,我们不知你的因,如何答应你的果?”   两人态度坚决,平王顶不住他们的视线压力,扛了片刻后终于认输,面露苦涩,“只要臣弟照做,他们便会放了青莲。”   “他们?谁?”她立刻警觉,“他们私下联系你了?”   “一封带血的通知信。”他满面愤恨悲伤,手紧握成拳,却偏偏无可奈何。 第五百二十三章 必然不是平王府的人   沐惜月一脸沉默,稳住心神,再度确认,“是顾兴元的人?”   “不确定,”平王如实回答,注意力却没有集中在她的问题上,略显敷衍地回答后直接跳过征求意见的环节,“但青莲现在处于危险之中,请皇嫂务必出手相救。”   冒然行动恐怕会踏入对方陷阱,她实在不能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默了片刻,“不知平王是否记得当初本宫与你的交谈。”   他是个聪明人,该猜到青莲的真实身份,更该明白这本就是陷阱。   “记得。”许是经她提醒回想起种种,他暗下脸色,却倔强地不肯相信,“我与青莲相识已久,朝夕相处,她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   少见他如此执着,沐惜月陷入两难。   “你有青莲的下落吗?”一声未吭的景墨骤然发问,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通过血书推测出了一点下落。”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血书,规规整整地铺在他们跟前的桌子上,伸手摸了一把,指尖沾了一些纸屑,解释道,“这种造纸,我知道一个地方。”   景墨颔首以示明白,指腹摩挲着纸张,沉思道,“具体情况我进行核对后,再做安排。”   “皇兄,你的意思是……”   “若真是你毕生之爱,我不看坐视不理。”这便是肯定回答。   原本黯淡无光的人骤然露出喜悦,连连道,“多谢皇兄。”   望着他轻快离开的步伐,并没有那么乐观的沐惜月满脸担忧,“景墨,这其中凶险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他默然与她对视,眼中情绪溢出,似有千言万语,她没有出声,耐心地等着他给出合理解释,而他终究一言不发。   “平王对青莲一往情深,认不清形势情有可原。助他寻人虽能推波助澜,但也可能万劫不复,你又才受了重伤,实在不宜……”她只能代替他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神情严肃。   而景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来回踱步思考,眼神追随着她的身影,在她兀自分析完一长串后低声道,“我只是将心比心。”   沐惜月的思考戛然而止,颇有些疑惑地转头盯着他,“将心比心?”   恕她直言,景墨与平王相似之处寥寥无几,只有兄弟手足之情勉强能解释他那四个字,于是她自顾自地点头回答,“不过你们兄弟一场,我也能够理解。”   见她漫不经心,知遭到误会的人哑然失笑,拉着她的手腕摩挲着,“不,我只是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更何况我们为顾兴元布局本就增派人手,调出去一些也没有关系。”   此刻才回过神的人骤然脸红,避开他直接的视线,感动之余颇有几分担心,他满心满眼只有她固然是羡煞旁人的好事,但也透露出危险。   “调出少部分固然无大碍,然而这在计划之外,任何偏离的行动都可能导致连锁反应。”她温和地与他协商,仍然认为在这关头抽调人手并非理智举动。   深知她是为他好,景墨默了片刻才道,“弄清楚青莲身份,对我们也有好处。”   眼下她一口咬定青莲本人身份不单纯,而平王又再三坚定她本性不坏,这之间的误会解开,顾兴元的势力所在也能再浮出水面一些。   于公于私,她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对峙半晌,她最先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在他对面坐下,平心静气,“去可以,但需要从长计议。”   对方的人马及可能的埋伏,都要提前做出预测与准备,然而不等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派出去的探子便即刻回禀,已经找到青莲姑娘的线索。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后者大手一挥,果敢道,“请平王来。”   接到消息的平王匆匆赶来,额头满是细密汗渍,气还未喘匀便着急问道,“青莲在何处?可还安好?他们有为难她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沐惜月应接不暇,她有些哭笑不得,安抚他的情绪,“消息尚在确定中,不必着急。”   迟钝地察觉到自己过于急切,他稍微收敛,缓了缓心神,“情况如何?”   “探子根据血书的材质找到一个可疑人,正在押送来的路上。”她一一说明,示意如雪给他沏茶,他心不在焉地接过,手里一个不稳,滚烫的热茶尽数洒在手腕上,瞬间烫红。   沐惜月惊得忙起身,嘴里吩咐着,“拿一桶冷水来。”   大冷天的,井里湖中的水只有刺骨,她抓着他的事放在水里冷却,遏制住伤势后才去寝殿拿出备用的烫伤药,均匀涂抹在他的手腕上。   尽管处理及时,但细皮嫩肉的平王手腕上仍然留下一大片深红,即便后期愈合得再顺利也会留下一定的疤痕。   “平王,不必担心,处理疤痕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第一时间安慰,面带肯定。   而脑子里只有青莲的人甩甩手腕,不太在意的重新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确定此人不会被中途劫走吗?”   “由武王亲自押送,你可以放心。”她充当他的定心丸,一一为他答疑解惑,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平王,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届时若出现……”   “我知道。”他打断她,一脸了然与决绝,“我必然会做那只惩罚的手。”   再三确认后,武王也带着人归来,那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坨抹布,满脸不服,在看到平王后突然怂了几分,眼神躲闪。   “你认识平王?”没有错过这微末细节,沐惜月审视着询问。   那人连连摇头,小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着急上火的人,不像不认识的样子。   认识平王,不能佐证任何人,于是她看向平王,求证地,“平王,你对他有印象吗?”   她一问,平王才看向他,从头至尾打量一番,迟疑地摇头,“未曾见过。”   必然不是平王府的人。   “那你常去的场所可有人认出你的身份?”她盘着细节追问。   “我常去的便只有青花苑了。”他回答的时候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难堪地瞥了景墨一眼,好在后者眉眼未动,缓解了他的尴尬。 第五百二十四章 你们都要注意安全   回归正题,沐惜月复看向一脸涩然的人质,虎着脸故作严厉,“青莲现在何处?”   那人一抖,既害怕又不敢开口,索性双唇紧闭,装聋作哑。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在拷问犯人方面,武王一直都是好手,二话不说扯起他一条胳膊,逼迫他站起身,随后将他按坐在椅子上,在他惊惧目光中难得一笑。   “一切取决于你,只要你喊停,我就会立即停手。”武王从腰间抽一条带刺的长鞭,语气还算温和,笑眼弯弯,看似善解人意,实则血雨腥风。   那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看向一直没开口的景墨,磕磕绊绊地,“皇上,这可是动用私刑,您身为一国之君,难道眼看着他们罔顾国法吗?”   “不知你对朕有什么错觉,但你找错人了。”他一脸冷酷地打消他求饶的念头,负手背对着他们,全是漠然。   沐惜月默契地转身,平王一脸莫名,而武王已经开始用实力证明他不俗的手段,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后知后觉的平王迟钝转身,不忍直视。   半刻钟后,惨叫声停止,他小声啜泣着,“我说我说。”   他们这才转身制止武王,尽管拷问了一小段时间,但他浑身上下不见任何伤痕,脸色倒是苍白无比。   “你与青莲是何关系?”平王率先发问。   “我本是青莲姑娘近侍。”近侍不得已实话实说,“可前几日青莲姑娘忽然性情大变,我着实疑惑,便偷偷跟踪,发现她每日都会去一个偏远树林。”   偏远树林?为了京城的安危,周边早就疏散,并拉起警戒线,百里内虽有零零散散的村落,不至于人烟罕至,但也实在算不上热闹,树林自然也就茁壮生长。   所以他的话也还算有说服力。   “她去树林作甚?”若他真是青莲近侍,缘何平王未曾见过他?   “小的也不知,隐约是和谁说话,神色严肃,但小的可以确认那不是青莲姑娘。”生怕他们怀疑自己似的,他说到一半急忙澄清。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她拿过桌上放着的血书,展开贴到他跟前,“这是你写的吗?”   近侍眼神闪烁,点头承认,面露为难,不等他们追问便主动交代,“我一心只想找到青莲姑娘,苦于没有线索,情急之下想到平王。”   “而他身为王爷人脉更广。”她自然地接话,“唐突上门极大可能遭拒,你出此下策,唱一出空城计。”   “……是。”无可反驳的人垂下头,颇有几分心虚自责。   听清楚来龙去脉的平王面色黯淡下来,颓然坐在一旁椅子上,喃喃道,“所以你也不知道青莲究竟身在何方?”   近侍不说话低头默认。   似乎到头来又是一场空,正在大家失落之时,沐惜月骤然道,“那个树林,在哪里。”   “就在离京城约莫两公里处,十分显眼。”不知她为何说起,近侍如是道。   “左右赶巧,我们一同去一趟。”他们还在犹豫,她已经抬脚往外走。   景墨后脚跟上,武王等人微怔片刻立即过去。   “陈墨,将季先生请来。”为了保障沐惜月的安全,景墨谨慎地吩咐一句,才说完,那边武王突然接话。   “睦洲还在养伤,不如我叫上副将。”言语间满是对季睦洲的关怀和担忧,话已至此,他们也不会非逼着季睦洲赶往,点头答应。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沐惜月感慨一句,“谁能想到武王后来居上呢。”   她这类似吃醋的话缓解紧张气氛,其他人都笑了笑,唯有平王笑不出来,苦着一张脸,心心念念青莲所在。   刚到树林,景墨副将也姗姗来迟,“末将参见武王、皇上、皇后娘娘、平王。”   同时与景墨飞快地交换一个视线,没想到这么多人在这里。   “此雾林极为凶险,我们的人马是否少了些?”行完礼,他一抬头便看到眼前延绵树林,颇有几分惊讶。   看样子他对这里似乎有些理解,沐惜月紧跟着问,“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   副将看了一眼武王,似乎拿不准该不该说,武王急吼吼地吩咐,“但说无妨。”   得了他的应允,他这才娓娓道来,“以前曾在这里发生过一起命案,极为诡异,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   “悬案?”   听完副将讲述前因后果,她才恍然大悟,同时又有几分失望,无非是民间传统的闹鬼说法,有可能死者只是不小心掉入陷阱之中,加之地势复杂险峻,也不是稀奇事。   “这雾林常年环绕雾气,冒然进入只会迷失方向,还请各位三思。”副将不由得再度规劝,生怕他们进去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他的警惕不无道理,沐惜月抿唇思考一番,转头看向景墨,询问他的意见。   “我与武王等人先轻装上阵查看一番。”既然来了,绝无空手而归的可能,他短暂思考后做出决定,征求武王同意。   武王自然无反驳之言,点头后示意副将留在外面保护沐惜月,他则与景墨以及陈墨进去探查。   未发一言的平王突兀地插话道,“我也要去。”   沐惜月诧异地看过去,“平王,里面情况不明,地势凶险,你去恐怕会……”   “不用担心,虽然我疏于练武,但自保绰绰有余。”他意已决,坚定地迈出一步,站在景墨身边。   本打算跟进去的沐惜月打消念头,外面不能不留人,探路他们四人足以。   “注意安全,形势不对立即撤退,来日方长。”在他们进去之前,她再三叮嘱,眼中浓浓的担心化不开。   景墨冲她温润一笑,“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遇到危险可及时脱身。”   一旁的武王也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保证,“皇嫂你就放心吧,我缺胳膊少腿都不会让皇兄掉一根头发的。”   “你们都要注意安全。”她哑然失笑,目送他们走进去,消失在浓浓大雾里。   外面只剩下她与副将,还有担忧就没减弱过的如雪,他二人还算镇定,只有如雪不停原地踱步,脸皱在一起,时不时看向里面。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可有皇上密令   “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老手,对危险嗅觉敏锐,不必担忧。”沐惜月心中微暖,安慰着。   如雪抿紧唇,并没有减少丝毫紧张。   纵然她一直都是如此忧心忧虑,但鲜少平静不下来,注意到她的异常,她敛眉走过去,抓着她的手腕,“如雪,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她背脊一僵,瞥了她一眼,缓缓转身,支支吾吾地,“九哥曾在这里因我受过重伤。”   语气中颇为自责愧疚。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她拉着她走到一边,询问详细情况,“怎么回事?”   “以前九哥与奴婢同在皇宫当值,一日他因公外出,奴婢遍寻不到,打探过后冒然前来,不知这里凶险,误入陷阱,差点殒命,幸得九哥及时赶到,但也因此丢了半条命。”   话中信息不多,沐惜月却敏捷地抓住一点,“你说过阿九曾经在宫中当值,迫于无奈为顾兴元卖命?”   “是……但他的确是被逼无奈,后来也……”以为她要加罪阿九,吓得如雪急忙高声为他辩解。   “我的意思是那天他来这里也是为了顾兴元?”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追问着。   “是。”如雪给出肯定回答。   她略一思索,脸色凝重,“景墨他们可能有危险。”   “什么?”小丫鬟也慌了起来。   旁边的副将听到她的话,急忙围上来问,“皇后此言何意?”   “必然有人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处,林中本就危险,想必对方早就设下重重陷阱。”她眉头紧皱,思考再三,看了眼雾气弥漫的雾林,抉择是否进去。   正犹豫期间,雾林里忽然传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高高提起,考虑到景墨的安危,再顾不上其他,提起裙摆闯进雾林。   雾林名副其实,眼前白茫茫一层,没有任何视野,将士们只能尽可能放轻脚步以听到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在寂寥的冬日更显诡谲难测。   “皇后娘娘,还请您跟在末将身后。”副将担心她会走丢,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叮嘱道,时刻保证她在自己的视线内。   沐惜月依言跟着他,一行人走得越来越深,周遭细微的声音渐渐消失,他们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温度陡然降低,她竟然感到一丝寒冷。   “我们可能在雾林中心了。”副将警觉地停下脚步,有种不好的预感,命人就近查找一圈,发现刚刚来时的脚印消失无踪,找不到出路。   她眯着眼打量一圈,蹲身仔细检查,摸了摸脚下的泥土,带着微润,树叶铺了满满一层,拿指尖扫开,倒是意外看到一滴红色。   指腹沾了下,粘液扯开,是新鲜的血迹。   “皇上!武王!”她的担忧更甚,站起身冒险地大喊一声,呼啸箭声随即传来,将士们迅疾抽箭拦下致命攻击,同时护着沐惜月往来时反方向后撤。   沐惜月谨慎地保护好自己,一边走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胭脂在树上留印记,箭声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等他们撤出百步左右,已经没有追加的攻击。   “皇上来过这里。”她忽然道,鼻尖绕过一股熟悉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她更紧张,急于寻人,而理智拉扯着她的神经。   关心则乱,她强行镇定,看了将士们的铠甲一眼,将他们的衣角松松系上,以免中途走丢,顺着记忆中景墨他们行走的方向前行。   “皇后娘娘,再走深恐怕又会遭到攻击。”副将心有余悸,担心她会出事,小声提醒。   “他们可能受伤,方才经过的地方有血腥味。”没有时间等待,越快找到他们,他们生还的机会就越大。   一听自己主将有危险,副将也顾不得许多,组织好人马,换了战术,井然有序地前行。   再次做上不同的标记,确认自己没有走重复的路,沐惜月感受着那股若有似无的气味,跟随味道前行。   随着他们逐步推进,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淡,又走出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偏头一看,赫然是他们进雾林的地方,看来无形中在树林里绕了一个大圈。   然而没有看到景墨的人影。   “皇后娘娘,这……”副将也懵了,不是没遇到过迷魂阵,可他们并没有走重复的道路,为何还是绕了出来。   “再去一趟。”她下定决心,冒着危险往里走。   半刻钟后,一行人再度绕出来,虽不是刚才出来的地方,却仍然在一条直线上。   不死心地又要绕,骤然听到一个紧张的声音,“惜月,你刚刚去哪里了?”   望向声源,她担心的人也正一脸担忧地与她对视,愣了片刻后疾步冲上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道,“雾林里没人,倒是有不少机关。”   她视线落在他脸上的伤口上,颇为心疼,“你们还好吗?”   “还好,都躲过了。”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痕,大方地,“不过是一点皮肉伤。”   眼下也不是关注这伤口的时候,几人汇合,互相交换情报后确定这里没有任何青莲的线索,整件事都是虚晃一枪。   一行人站在官道上陷入沉思,与此同时,雍和宫内,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悄无声息溜进去,守卫与其确认身份。   “可有皇上密令?”守卫一丝不苟,不给他过去的机会。   假扮的侍卫哪里来的皇上密令,彼此对视一眼,骤然动手,将几个守卫掀翻在地,打晕后拖到角落里堆起来,立刻有新的“守卫”顶上。   大摇大摆地走进密室,恰巧孟津巡逻经过,扫了一眼门口的守卫,本打算路过,走出一步后意识到不对,退回又仔细看了一眼,手按上腰间的大刀。   那守卫立刻绷紧背脊,握着长剑的手收紧,紧张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你是……”孟津迟疑开口,守卫拇指悄悄顶出剑柄,提着一口气,听他接着道,“新来的人都要到我这里报道,值班结束后让你队长带你来。”   不动声色将长剑推回去,守卫抿出一个客套的笑,低头答话,“是,属下这就……”   脖子上横着的冰凉刀锋令他的话戛然而止,他屏息凝神,不敢动作。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大可放心赴约   “谁派你来的。”孟津的刀锋紧紧贴着他的脖颈,见他不回话,刀锋压紧一些,鲜血渗出来,他的声音更低,“你是谁的人。”   守卫狠狠咽了口唾沫,不敢轻举妄动,视线瞟向殿内还未发现异常的同伴,扶着剑柄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状似不经意地解开系着的剑身。   重剑瞬间掉落,在距离地面仅一公分时,一只脚忽然伸出勾住那把剑,轻轻放在地上的,守卫惊惶诧异抬头,对上孟津玩味视线。   “看来是不打算说了。”他手上用劲,守卫悄无声息失去生命,他眼神闪了闪,安排人守在门口,自己则反身走出去。   与此同时,沐惜月等人决定先行返程,才刚到宫门口,便见到迎面骑马飞奔而来的孟津,神色严肃。   “孟统领,可有急事?”她颇有些担忧。   “雍和宫有刺客。”他言简意赅,说完后便往回赶,沐惜月等人立刻快马加鞭跟上。   紧赶慢赶到了雍和宫,大门前狼藉一片,孟津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殿内空旷无声,装饰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挪动,看来对方离开的时候倒是悠然有序。   “调虎离山之计。”平王迟钝地反应过来,惊声道。   景墨与沐惜月波澜不惊,环视一圈,迈步去密室,其他人会意留在外面。   密室里果然空无一物,除了遗诏还有其他东西被动过的痕迹,须得之后细细核对调查。   “他们果然过来了。”并不意外的人低声说了一句,摸着原先放置遗诏的地方若有所思,指尖在桌边转了一圈,“顾兴元根基深厚在我们意料之外,是个大麻烦。”   “冒然杀了他,还会有下一个顾兴元。”他顺着她的话道,两人对着密室谨慎分析,倒没有多少关注点在遗诏上。   半晌后,两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平王一脸担忧地凑上来,开口便是道歉,“若非我鲁莽,也不至于雍和宫遭窃,他必然是冲着先皇遗诏而来,我早该想到的。”   见他一脸抱歉,沐惜月于心不忍,安慰道,“不必自责惊慌,此事早在我与皇上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动手这么快。”   “可是遗诏丢失,不会对你们产生影响吗?”平王的自责并未退却,十分懊恼。   景墨上前道,“朕自会处理,你安心回府,若是担心青莲安慰,也可亲自寻找线索,若有蛛丝马迹,朕一定竭尽全力助你寻人。”   话已至此,继续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他点点头告辞,等人走后,孟津猛地单膝跪地,“属下疏忽,导致遗诏被盗,雍和宫被闯,请皇上责罚。”   “责罚倒不必,顾兴元的人一向心狠手辣,且武功高深,你们不是对手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丝毫追责的意思,他语气还算温和,劝完后才道,“雾林需要多加注意,就劳烦孟统领。”   “属下遵命。”孟津拱手应了退下。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亲信,武王面露担忧,在外人走后才缓缓发问,“顾兴元偷拿遗诏必然是为了你的皇位,以他的本事,篡改遗诏不是难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问题也是问沐惜月,既然他们早就料到有此一出,必然该有个后手。   “篡改遗诏,首先他要有遗诏。”一直神情紧绷的人露出淡笑着看过去,武王当即明白过来,担忧也随即消失。   回到平王府的人才进卧室,门忽的关上,“哐”的一声,震得门边的花瓶晃了晃,他眼神微深,眉头皱紧后又舒展开来,泰然自若地走到桌边坐下。   “王爷又有什么吩咐?”语气古井无波,甚至还给自己沏了杯茶。   暗处逐渐走出一个黑衣人,双手抱臂,倚在床边,嘴角噏着笑,“大人说你办得很好,斡旋为我们争得时间。”   “多谢王爷抬爱。”他脸色不变,抬手又拿出一个空杯盏,沏了茶推到黑衣人方向,不咸不淡,“不如省了这些客套,直接说事,如何?”   黑衣人笑容隐去,扫了那茶一眼,缓缓走近,低声道,“大人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今夜午时,京城东郊。”   “既然也是和你们打交道,为何不这时候直接告知于我?”他眉眼未动,淡淡地发问。   黑衣人脸色僵了僵,冷哼一声,“这次是顾大人亲自见你。”   “是吗?好。”他怔了怔,盯着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后爽快答应,余光瞥到毫无反应的黑衣人,又加了一句,“这是难得的西湖龙井,尝尝吧。”   “不必了。”说完该说的,他一翻身从窗户出去,来去无声。   平王一人坐在桌边品着茶,眼神深邃。   傍晚时分,沐惜月仿若忘了遗诏被盗这件事,平静地与景墨一同处理着政务,如雪在一边奉茶磨墨,陈墨无声守在门口。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平王求见。”施公公的声音不高不低,没了那股尖利,显出温和与岁月的沉淀。   两人对视一眼,景墨“嗯”了一声,示意他将人请进来。   平王大步踏入,疾步走到两人跟前,不待行礼,直奔主题,“顾兴元打算动手了。”   “什么意思?”沐惜月不解发问。   “他约我今日午时东郊见面,说是有任务指派,但他的目的便是遗诏,想来是打算杀人灭口。”平王有条不紊地分析着,谈到生死时没有半分动容。   她沉吟着确认,“今夜午时?那平王来皇宫可有人跟踪?”   顾兴元若是担心他泄密,必然会时时刻刻监视他的动向,那他来皇宫求助,岂不是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下。   “我甩开了他们的监视。”平王给出回答,将话题拉回来,“这次顾兴元会亲自到场。”   后半句令景墨与沐惜月同时沉默,早些时候他们还探讨过若有顾兴元的下落是否要直接铲除,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快。   “我们会安排人手,平王你大可放心赴约。”景墨率先道,与他大致达成一致后命人掩护他离开。   乾坤宫内一时寂静无声,机敏伶俐的人此刻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抿唇思考着。 第五百二十七章 先放他们一马   “若顾兴元真的现身,你打算怎么做?”充分尊重她意见的景墨低声问道。   “暂时还在考虑。”她闷声回答,既想一次解决,一劳永逸,又想找出顾兴元所有的暗桩,以绝后患。   “不如先布置好,随机应变。”看到她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他难免心疼,捉着她的手温声劝道,“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大不了就是回家种地。”   被他的话逗笑,她抿着笑意,“若是被他翻了盘,就不是种地这么简单了。”   因着这突然的行程,他们不得不再次请来武王助力,武王大大方方答应,来的时候还带上了正在养伤的季睦洲。   虽然前者看上去并不十分情愿,一路扶着他的手,见到他们后憨憨地打了招呼,触到沐惜月疑惑的视线解释着,“睦洲非要来,不来就要自己骑马,我实在没办法。”   他一说,他们这才注意到一向喜欢骑马出行的人此次却坐了马车。   哑然失笑的沐惜月看向一脸无奈的季睦洲,在他开口说出安慰之言前抢过话头,“武王也是为你好,就不要抱怨了。”   “我哪里敢抱怨,不然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他配合地打趣,遭到武王不服气的白眼。   是夜,一行人埋伏在东郊外,树上屋里都是他们的人,还有的侍卫装成农民或者客栈老板的模样,时时刻刻关注着东郊外的动静。   打更人敲着锣路过,已然午时。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暗中埋伏的人大气不敢出,坐在客栈二楼等待的沐惜月与景墨同步望着外面,视线在黑暗中来回搜索。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打更人又走了一遍,树林仍然静默无声,只有树叶与风的声音,早就未抱希望的沐惜月一脸平静,“顾兴元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嗯,能种下如此庞大的势力网,不可能没有预判到我们的到来。”景墨也不意外,颔首赞同她的说法。   一直紧张着的平王在客栈外抬头与坐在窗边的人对视一眼,随即明白他们的意思,转身往客栈里面走。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撤离,只留了一小队人关注后续发展。   “顾兴元的警觉的确在我意料之外。”平王面露自责,联想到早上也是因自己才被调虎离山,越发愧疚,愁云满面。   “顾兴元不来,也是好事。”她安慰着平王,“一旦他露面,必然是血雨腥风,且万事俱备,届时我们冒冒失失也不一定敌得过。”   虽然是为了安慰他才说出这样的话,但也是眼下的实情。   即便他们再能干,做出再多的成绩,也改变不了景墨才做几月皇帝的事实,他在百姓心中的信任脆弱不堪,在大臣之中的威严更是摇摇欲坠。   文武百官,真正向着他的可用之才不过寥寥数几,而这些都是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   再度扑了一场空,武王的急性子有几分耐不住,一拍桌面,猛地站起来,大声道,“要我说就该直接全国通缉,总有人为了钱会抓到他的。”   “抓到他之后呢?处理?还是杀了他之后坐等下一个‘顾兴元’的出现?”一直坐在一旁的季睦洲凉凉道。   被泼了一盆冷水的人瘪瘪嘴,服帖地坐下不再说话。   狭小的房间挤着五六个人,大家同时陷入沉默,似乎拿顾兴元没有办法。   “不论如何,今后皇宫各处加强巡逻,武王你多派些你的人来,我比较放心。”沐惜月打破沉默,开始安排之后的事。   武王点点头,她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林酥是个可造之材,记得多培养他,日后还要靠他扛起大梁。”   魏央已经降职,九门提督这个位置不能空得太久,夜长梦多。   “嗯,”说到林酥, 不怎么爱夸人的武王也不由得说一句,“他的素质当真不错,竟然只是避嫌被埋没这么多年,可惜了。”   “现在就是培养他的时候,不可惜。”自己挑中的人被人认可,沐惜月也有几分愉悦,将林酥的成长全权托付给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景墨原本还在笑着听,忽的表情一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抓着剑飞身出去。   他们立刻停止交谈,武王后脚跟上,沐惜月等人只能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出片刻,出去的人便迅速回来。   “怎么回事?”担心的沐惜月发问道。   “是顾兴元的人,不过已经服毒自杀了。”景墨面色凝重,“他们不是没有来,只是没有露面,而且很可能知道遗诏是假的了。”   这些都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唯一有问题的是平王,“所以我也彻底暴露了。”   “嗯,这几日你便在皇宫住着,由武王和孟统领保护你的安全,等风头过了再回自己府中。”沐惜月当机立断,安排好。   没有选择的平王只好答应。   为了方便,沐惜月直接将他安排在雍和宫住下,还不忘多加守卫巡逻,连夜取了他的衣物等日常用品。   “这是林酥,有什么事吩咐他也行。”正好给林酥一个锻炼的机会,武王顺水推舟地将林酥安排在雍和宫。   平王礼貌地与他打招呼,林酥相当镇静,“属下随传随到,平王大可放心。”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反身又说了一句,“你可以同本王住在雍和宫,也省得你来去的麻烦。”   说着看向武王,寻求他的意见,他自然没有意见,沐惜月与景墨更是一切随意,林酥只好点头答应。   皇宫内蓄势待发,东郊外行动失败的黑衣人满脸怨恨,与同伴小声交流,“先放他们一马,如实回禀顾大人。”   一转眼,平王在皇宫已经住了三日,与预料不同,这三日风平浪静,就像从未有过顾兴元这个人。   景墨与沐惜月正常上朝,大臣们一如既往地听话,就连林德也颇有收敛,不再执着于立妃之事,规规矩矩地在其位谋其职,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的麻烦。   “启禀皇上,辽安县接连遭受重创,臣以为应该取消赋税,给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又是一日早朝,有大臣如是道。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万事皆会迎刃而解   许久未听到辽安县的消息,与那里有着非凡联系的沐惜月接过话头,“此地现在如何?”   “回皇后娘娘,虽然与从前天壤之别,但好在大家都能活下来,百废待兴,还需要时间恢复。”那大臣温润回话。   她提着的一颗心落下,满意点头,“辽安县的确多灾多难,赋税可以适当减免,但不可全免。”这回答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原以为她会同意免除赋税的做法,没想到事与愿违。   “皇后娘娘,辽安县百姓或大病刚愈,或农田遭灾,自己生活都成问题,又怎么缴纳赋税?”大臣不解地追问。   “可以减,不可免。”她并未过多解释,态度也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怕激起大臣逆反心理,她又加了一句,“国库会额外拨给辽安县一笔资金,用于重建。”   可以补钱,但不能免去赋税。提议的大臣还在莫名其妙,景墨与韩折等人已经露出一丝微笑,看上去虽然是两件多余的事,但却与皇室颜面息息相关。   但凡开了免除赋税的口子,其他地方说不好会纷纷效仿,但国家拨钱,有正儿八经的手续流程,可操控性更小。   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国家秩序的崩盘,威严的丧失。   不理解的大臣暗自叹她冷酷无情,碍于皇上不曾开口,林德也不发一言,所以隐而不发,吞下不满。   倒是一边的平王温和地站出来,“恕儿臣愚钝,左右下发灾银,为何不直接免除赋税,同时国库减少下发,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从钱上看,的确一样,但从国家政策上看,却是两个问题。”既然他问,景墨也就给出回答。   虽未逐字逐句说明,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只有最先提倡的大臣还一脸闷闷不乐,尤其看到大家了然神情后更觉得备受羞辱。   既是如此,她为何不在自己刚说的时候便说清楚,非要等着自己出丑吗?   下早朝,他一人闷葫芦似的往外走,平王余光I瞥见他一脸不悦,快步跟上去,“大人不必烦忧,皇后娘娘必然知晓你是为民分忧。”   “臣见过平王。”冷不丁有个人和自己说话,他吓了一跳,见是他后垂首行礼。   “不必拘礼。”平王越发温和,正好与他有段顺路,两人并肩聊了聊,大多是为了景墨沐惜月安抚他的言辞。   大臣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恢复,等岔路口分开时,他脸上依然满是喜色。   “平王果然是个善于言辞之人。”一道声音幽幽响起,他看过去,林酥正抱剑站在不远处,触及他的疑惑,他扬了扬手里的剑,“皇上命属下保护你,属下自然要尽职尽责。”   “林酥误会了,我并非擅长言辞,只是懂他的心思,才能勉强感同身受。”回过神的平王微微一笑,与他一道往回走。   林酥敛眉,看不出什么表情,“原来平王也有被冤枉误会的时候吗?”   “不是有,是一直伴随着我。”他长叹一声,远远看到景墨和沐惜月从另一条路离开,眼神更深,未发一言。   因着林酥的贴身保护与空无一人的雍和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出了点默契,时间流逝,林酥抬头看了眼天色,骤然结束对话,“皇后娘娘找属下有事,先走一步。”   “行。”他哪有留人的道理,顺从点头。   养心殿内,处理完手头事务的沐惜月看着单膝跪地的林酥,“在平王身边还行吗?”   “回皇后娘娘,平王善解人意,未曾为难于属下。”不知她为何如此发问,他急忙道。   “嗯,那就好,平王的安危便由你一人负责,本宫这几日与皇上有要事相商,恐怕不能多照看平王。”她抿唇吩咐,眼中神色闪烁。   林酥一口应下。   景墨扫了他一眼,莫名又追加了一句,“雍和宫每日的进出,你一定要记好。”   他立刻应了,心中浮现疑惑。   武王的人也在雍和宫布防,又亲自挑了他过去贴身保护,仿佛如临大敌,但最需要保护的两个人却优哉游哉,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保护,更像软禁。   而他人微言轻,何来资格询问质疑,只能默默垂头。   打发了林酥离开,沐惜月陷入沉思,反复拨弄着手中的玉佩——正是他们去而复返从青花苑带出来的那一块,青花苑已经空无一人。   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怎么看都是在断绝痕迹,清除一切蛛丝马迹。   “若他真的是后来居上之人,又当如何?”她低声发问,语气中有一丝惆怅。   景墨登基之时便再三强调不愿手足相残,此后行事也处处留一线,可他们偏偏处心积虑,逼他不得不动手。   “发往皇陵,与尧王一同吧。”到现在他都没有想着要他的命。   沐惜月沉默不语,不想他受伤,也不想劝他做坏人。   “若顾兴元故意怂恿,那他的目的便是拔除你身边所有的人。”她冷静分析,“既然如此,想必平王也不会是他最后一个目标。”   “你的意思是?”景墨蹙眉,不愿听到接下来的话。   “如果不除掉顾兴元,我们便永远处于被动地位,人心易变。”她与他说这些,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是否直接除掉顾兴元,这是一个事关今后发展的问题。   “可除了他,我们便会逐渐丢失明面上的线索。”斩除他暗处庞大的势力便又艰难一分。   陷入两难局面,她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与茫然无助,景墨与好友的接连受伤令她对自己一直坚持的计划产生了怀疑。   “惜月,你在担心吗?”景墨终于从事情表面转移到她的情绪内心,暂时放弃询问后续,岔开话题关心,“有我和你,万事皆会迎刃而解。”   “你们的身体再受一次这样的伤,危险极大,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绝对可以救回。”她语气低沉几分,“但顾兴元一直暗中骚扰,我们被牵着鼻子到处走,没有主动权。”   像遗诏丢失那天被放风筝的事还有很多,上次是侥幸,且对方没想全力以赴,那下次呢? 第五百二十九章 我去调查   “惜月,我们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吗?”景墨语气越发温柔,上前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必想的太长远,做好眼下的决定。”   “但眼下的决定,关乎以后的发展。”她仍然满脸担忧。   关于如何处理平王的事,从下朝后他们便一直在分析磨合,是暂时软禁,等着对方露出马脚,还是主动出击,兵行险招,仍然没有定论。   “目前平王罪名未定,若找不到确凿证据,极有可能反咬你一口。”景墨娓娓道来,与她探讨利弊,“不如先让林酥观望,他看上去值得托付。”   眼下也只能如此处理。   她默默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事上,辽安县的赋税如约降低,但提议的大臣却十分不满,那日过后想方设法找茬,质疑她的决定与身份。   出于稳定朝堂的需求,沐惜月并未正面做出回应,由着他去,谁知他越来越嚣张,甚至重提陈墨与先皇后的旧事。   其他大臣莫不敢言,唯有林德嘴角噏着微妙的笑。   “楚大人,你的指控可有真凭实据?”她难得动怒,漠然扫了他一眼,目光凌厉,带着慑人的威胁。   楚大人因她这一眼略微收敛,余光瞥到林德不赞同的表情,借了个胆子,挺直身板朗声道,“皇后娘娘,既然如此笃定,何不将遗诏昭告天下,也好让我们安心。”   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当口翻烂账,顾兴元本就觊觎遗诏,若非楚大人的确与他毫无来往, 她几乎怀疑是他故意做局。   “楚大人见到遗诏就会不再怀疑皇上身份吗?”景墨还没说话,她便兀自接道,对上前者讶异的视线,微微点头安抚他。   见她胸有成竹,他自然不再多加干涉,抿唇听着她的下文。   “先皇遗诏岂有不遵循之理,”楚大人似乎也把握十足,直视着她的眼睛。   “既然如此,后日早朝,本宫便将遗诏请出来,让诸位一睹为快。”她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全程没有过问景墨意见。   后者充分尊重她的计划和选择,没有异议,待她说完后还不忘帮腔一句,“楚大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皇上多虑,臣一定恪尽职守。”楚大人这么回着的时候视线不断瞟向林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是一伙儿的,看得沐惜月有些发笑,起了逗弄心思。   “楚大人何必寻求林相庇护,真便是真,假便是假,难道林相还能篡改不成?”一句话说得人人自危,警惕地竖起耳朵。   看似玩笑话,实则不着痕迹的试探,平日偏向林德的大臣们皆收敛神色,默默与他拉开距离,陡然站在视线之中,一向淡然的人神色闪烁,脸悄然绷紧。   “皇后娘娘玩笑可不能乱开,”他阴晴不定,眼中似有躲闪,这态度令其他人越发不安。   一场早朝在众人心思各异中结束,下朝时沐惜月格外叫住林德,对上他警觉的视线,只是笑了笑,“林相不必担忧,方才不过是本宫玩笑之言,莫要挂心。”   “自然。”他态度高冷, 勉强行了个礼之后离开。   养心殿内,武王下早朝后便先行在此等候,遗诏之事毕竟不是儿戏,即变为了引蛇出洞也要尽可能保证遗诏的安全。   换好衣服的景墨与沐惜月匆匆赶到。   “皇兄,遗诏若出,各方势力必然觊觎,我还是认为这个法子太过冒险。”尽管在朝堂上他未明说,担忧却一直都在。   景墨不言,抿唇在桌后坐下,沐惜月弯唇安抚他,“不要着急。”说着在景墨身边落座。   她从袖子里拿出金色圣旨,展开来,熟悉的字迹尽数落入眼中,落笔虽不复遒劲,但仍游龙画笔,赏心悦目。   一旁的人目光只撇过来一眼,随即便转回去,若有所思。   “武王,这份遗诏交由你保管。”宫中纵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是固若金汤,她与景墨皆朝事在身,实在难以时时刻刻注意遗诏是否安全。   肩负太多的武王毫不犹豫地答应,左右他不用坐镇边疆,亲信尽数带回,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做。   “遗诏公开前,务必保证在安全之所。”沐惜月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担心他没有意识到遗诏的重要性,与其他事情弄混。   “好。”听出她的担忧,他难免发笑,故意瘪嘴不服气地,“皇嫂还不信我吗?”   “信。”她被逗笑,连连回答。   外头被叫来的林酥看着养心殿内的其乐融融一脸蒙圈,恭敬等待着,半晌后里头的谈话告一段落。   “林酥,皇后娘娘找你。”如雪出来叫人的时候他正在愣神,闻声立刻走进去。   “属下参见皇后娘娘。”他一一问候完毕后,才低眉顺眼地回禀,“平王近日未曾异动。”   沐惜月点点头以示夸奖,随即打算再吩咐其他事,还未开口,孟津便匆匆忙忙赶来,不等外面侍卫通报,便径直单膝跪下,“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东街发生动乱。”   “东街?”那可是京城最为繁华之地,此刻发生动乱,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是,来着气势汹汹,且携带军火,目前已经挟持了不少人质。”他面色焦急,还不忘交代自己的情况,“属下侍卫皆负责宫中安危,能调去的人手有限。”   眼下宫内正是大量用人之际,宫外若有突发,只能重新调动。   正思考盘算之时,武王主动开口,“我去安排,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便往外走,身为接手九门提督之人的林酥自然不会推卸责任,请示之后后脚跟上去。   景墨与沐惜月记挂着平王,担心又是一次调虎离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寄希望于武王能顺利处理好这场暴乱。   “为何京城会突然出现暴乱?”意外频发,饶是心理素质再好,她多少也有些受不住,不解地低声询问景墨。   “我去调查,你便在宫中镇守。”该查的还是要查,这事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亲自去一趟。   刚达成共识,他正在收拾出门,施公公匆匆道,“季先生求见。” 第五百三十章 不必藏了   季睦洲?两人对视一眼,他不是应该在武王府休养生息吗?   “快宣。”基于对他的了解,两人都知道应该是不用出宫了。   来人脸色还有几分苍白,身上大大小小的绷带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若非见到他如此模样,沐惜月仍然以为他只是受了点轻伤。   “伤得这么重当时怎么不说。”她颇有几分责怪,眼中却满是关心。   “皮外伤而已,恢复不过时间问题。”季睦洲并不放在心上,与景墨颔首示意后从腰间掏出一张图纸,是一张画像,“这是领头人。”   他们的目光立刻聚集在画像上,沐惜月看得眼睛逐渐眯起来,迟疑地问他,“这个人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是,我核实过了,他是辽安县村民。”他说着抬头与他们对视,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此次暴乱是辽安县的人所为。”   “他们为何……”她的疑问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紧皱的眉头松开些,随即又皱在一起,“我想我知道了。”   景墨也立刻反应过来,试探地求证,“莫非是因为赋税?”   原本还一脸懵的季睦洲在听到他们前后对话后了然,虽然这几日未参与朝政,但偶尔也能听到武王的一点唠叨。   前几日楚大人申请辽安县赋税全免遭到拒绝打击,想必心有不甘,故意煽动村民引发暴乱,给朝廷添乱。   “将楚大人请来。”沐惜月当机立断,这期间还不忘给季睦洲安排一把舒适的椅子,飞快地查看了一眼他的伤势,确认恢复良好后才敛眉继续思考楚大人的事。   不多时楚大人便被带进来,眼神四处张望,一脸心虚害怕,与朝堂上的强硬又是两副模样,双手交叠紧紧贴在身前,俨然奴才模样。   看得直皱眉的人语气严肃,“楚大人,东街暴乱,是你指使的吗?”   他惊得猛地抬头,连连摇手,凄厉地喊冤,“皇后娘娘明鉴,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煽动暴乱,那场暴乱与微臣无关啊。”   她眼神更深邃,“据本宫所知,楚大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上离东街百八十里远,何以迅速得知暴乱消息?”   被抓个正着的人一愣,也没有多解释,立刻跪下,只重复着,“微臣真的与暴乱毫无关系,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与赵雍的死皮赖脸不同,他看上去似乎真的毫不知情,满脸委屈惊惧,甚至还有些微的埋怨。   “难道组织的人没有告诉你是一场暴乱?害你背了黑锅?”兵不厌诈,她故意如是道,搅乱他的思绪,让他更加紧张。   楚大人一怔,愣神一瞬,欲言又止,反应过来后迅速改口道,“微臣不知皇后娘娘之意。”   “既然都请楚大人过来了,您不会还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吧。”她冷笑着审视他,锋利坚定的视线令他无处可藏。   略显窒息的沉默中楚大人微微颤抖着, 拇指食指不安地搓动,十分紧张,一看便是心中有鬼。   沐惜月一言不发耐心地等着他开口,景墨看似漫不经心地处理公务,却坐如山般岿然不动,稳稳地压在楚大人的心上,无声逼迫着他。   另一边带着林酥出去的武王走到一半忽而想到沐惜月交给他的任务,定住脚,转头与一脸莫名的林酥对视,“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林酥立刻正色,“全凭武王吩咐。”   他狠狠心,转身去了雍和宫,按照沐惜月的交代,将遗诏稳稳放在另一个密室,里三层外三层地吩咐人看好,才对林酥道,“你守好大殿,万万不能让人闯进去。”   “可暴乱……”他心中仍然记挂着东街的暴乱,有几分不解和焦急。   “那边有我处理,你只需做好我吩咐的事。”他示意他安心,拍拍他的肩,交给他一个重担,再三确认人员安排好后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东街——   以往繁华热闹的街市此时充满血腥味,尖叫声不绝于耳,街上血迹斑斑,处处可见砸坏的桌椅木屑,以小贩为生的老年人满脸愁苦,看着来来去去示威呐喊的人无奈摇头。   “大胆刁民,还不束手就擒!”武王带着人姗姗来迟,副将大呵一声,几人迅速围成一圈,将作乱的人团团围在中间。   被围住的人并不慌乱,反而跃跃欲试地与他们对峙,嘈杂之中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手里正举着一个火把,面色狂妄地与他对视。   “你便是煽动之人?”武王沉眉发问   那人冷笑着,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又如何?”   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被惹怒的武王直接冲上去一把将他摔在地上,饶是趴在地上,那人还在笑着,手里的火把捏得死紧,眼底尽是嘲讽,“武王,你以为我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那人猛地将火把掷向一个地方,随即火光四起,顺着声源看过去,角落里堆着一小坨炸药。   他惊得立刻起身,大声疏散周围的围观群众,“快跑!”   群众惊得应声转头逃跑,武王也急忙拖着丢火把的人往回走,那人却一口咬上他的手腕,“砰——”爆炸声猛然响起,火光四溅。   地上的木屑瞬间燃烧,高温驱散冬日的寒冷,百姓大叫着四散逃离,唯有最初领头之人站在火光里笑得渗人。   尽管及时疏散,仍有不少百姓被误伤,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烧伤,武王来不及追人,命手下迅速将他们送到附近医馆治疗,自己则立刻带着剩下的人开始灭火。   小半个时辰后,熊熊大火才逐渐熄灭,空气全是烧焦味道,店铺被烧得面目全非,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度营业了。   方才作乱的人,只有一个领头的死在大火里,其他人早就四散奔逃,消失无踪,无从调查起,懊恼又生气的人狠狠捶了一下墙面,咬着牙发誓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   雍和宫内,林酥一板一眼地守着,换岗间一个人影飞快闪过,他神色敛起,迅速跟上,追到拐角处,那人失去踪迹。   林酥四下望了一圈,陡然开口,“此处只有我们二人,不必藏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追查犯事之人了   他话音刚落,暗处走出一个人,大大的帽檐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人在催促了,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来人声音低沉沙哑,似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带着冷冽与警惕。   林酥没有立刻回话,默了片刻问了一句,“东街的暴动,是大人的意思吗?”   “为了大业,牺牲流血是必须的。”没有正面承认,但意思却相差无几。   他的手紧了紧,抿唇,半晌后才迟疑地问着,“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若以后他们知道是大人的手笔,还会信任大人吗?”   “你不会是在担心这些贱民的安危吧?”来人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长剑剑穗,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扫过,带着逼视与胁迫。   这话问得林酥表情僵硬片刻,默不作声地收敛情绪,没有任何感情的,“大人多虑了,我怎么会担心他们的安危。”   “那就好,别让你无用的好心耽误了大人的大事。”   “是。”他垂头回应。   闲聊结束,来人神色收紧,压低声音,“遗诏如何?找到地方了吗?”   “虽然武王交由我看守,但他实在谨慎,至今不知遗诏具体所在。”他一五一十地回禀,却未与他有眼神对视。   那人暂且没有怀疑,沉吟着分析,“上次的密室没有吗?”   “雍和宫设计复杂,我并非宫内之人,对此并不了解,只能每个密室一一排除。”他耐心解释着自己迟迟没有进展的原因。   “尽快查明,大人的计划不容拖延。”不远处响起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神秘人飞快低声叮嘱着,“我会尽量为你拖延时间。”   他正要询问怎么拖延,很快便得到答案。   武王匆匆返回宫中,直奔乾坤宫,神色焦躁,“这些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黑火药,现在整个京城人人自危,有不少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出逃了。”   黑火药?沐惜月紧绷着脸,这种杀伤性极大的东西,为何辽安县的村民会有?   想到楚大人支支吾吾的模样,答案显而易见,想必又是他们在背后操纵着村民的行动。   “这样下去不行,没有一个主持大局的人,百姓只会越发混乱。”她思忖片刻,转头看向景墨,下定决心,“我去看看。”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他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他们手里有致命火药,绝不可能放她一人承受危险。   “宫里需要一个做主的人。”若景墨与她一同,皇宫内不知又要发生什么,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只能冒险一试。   两人僵持之中,武王亦没有开口,倒是平王匆匆忙忙赶来,小心打量他们一眼,在他们询问视线中迟疑道,“东街我虽不熟,但也是几个富商大贾的老朋友,说不定可以说服他们。”   对百姓来说,高高在上的人往往不如身边人更有威信和说服力,只要富商大贾还坚守战地,成为百姓的定心丸,说不定能控制好当下混乱场面。   沐惜月思考着他建议的可行性,余光与景墨交流意见,后者神色沉默,看不出他什么想法,一言不发的态度令在场的人多少有些尴尬心虚。   尤其平王。他并非不知沐惜月对他的暗中监视,只是林酥已经好久没过去,他对眼下一无所知,未知总是让人不安,因此他才决定主动出击。   “平王好意朕心领了,只是暴徒凶残,朕实在放心不下你去冒险。”说得好听是为他的安危着想,实则防范于他。   平王也是个聪明人,当即不再追问,顺遂地应下,“是。”   就在他打算离开时,沐惜月神色一闪,忽然出声道,“本宫与皇上即将奔赴东街查看情况,宫中如有突发事件,还望平王能处理一二。”   原本没抱希望的人眼睛亮了亮,满是惊喜,拱手应下,“臣弟自当竭尽全力。”   “有劳平王。”她礼貌微笑,示意陈墨在他身边伺候后与景墨一同赶往东街。   东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焦的黑漆漆的木梁,有的残骸下还压着小孩子的尸首,亦或者其他断臂残肢。   沐惜月看得心头一痛,强忍着揪心,问善后的侍卫,“伤亡统计了吗?”   “正在核实,但是情况不乐观。”侍卫立刻回禀,面上也有几分悲恸。   “武王呢?”   “武王去追查犯事之人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再次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伤员都在哪里?”   “四处安置在周边医馆内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她掉头离开,赶往医馆搭把手,而景墨已经循着武王的踪迹赶去。   医馆内人头攒动,百姓脸上都挂着苦闷与惊慌,有不少人并不认识沐惜月,见她径直走进来,以为她要插队,一手把她推到一边,骂骂咧咧地,“好好排队,没长眼睛吗。”   她被推得一个踉跄,如雪立刻上前扶住,瞪了动手的人一眼,还没说话,沐惜月抬手止住她,好声好气地,“我是来帮忙的郎中,可否借过。”   那人将信将疑,眼角上下扫视她,旁边一个男人冲出来,大声斥责着,“少在这里说谎,郎中早就坐在里面了。”   不管如雪如何帮她证明,里面的人就是不肯相信她是郎中,将她堵在外面,这场突如其淋淋的老人进来。   老人奄奄一息,看样子是被落下的横梁不小心砸到,极有砸伤也有烧伤。   堵在门口的人太多,老人一时进不去,生命垂危之时,沐惜月一个箭步上前,利落地开始为他诊断,进行及时包扎。   其他人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原本骂咧怀疑的声音逐渐小了,简单包扎后的人才抬头,颇有几分凉意,“难道要等他的尸体凉了,你们才让我进去吗?”   堵住路的人犹豫地让开一条口子,等沐惜月顺利进去后,如雪才冷哼一声,“皇后娘娘来帮你们,你们不知感恩就罢了,还拦路?!”   “什么?!”听到她的话,百姓们大惊失色,纷纷望去。   沐惜月一脸平静地为老人治疗,没有回应他们的视线,吩咐着如雪为她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围观者默然不语,其他郎中则重新开始手头的事。 第五百三十二章 看到她了吗   半个时辰后,她直起身,如雪立刻递过毛巾,她接过后擦了擦手,看了一圈,“谁是他的家属。”   “我。”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眼眶红红的,颇为自责。   “老人状态不佳,但这里也没有空位,你最好在周边为他寻得安心疗养之处。”她温温柔柔地交代着,示意如雪拿过纸笔,迅速写下两副方子递给他。   年轻人感激不尽地道谢,双手接过方子,着急着慌地跑出去找空闲客栈。   有了这么一出,其他人不再反对她的干预,纷纷为她让路。   皇后娘娘亲自坐镇医馆的消息很快传遍周遭,不少人慕名而来,医馆外排起了长队,那边追查犯事之人无果的景墨和武王不甘折返,打听到医馆所在后直奔而来。   还未靠近医馆,便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周边打转,两人同时追过去,一人抓到一个,好巧不巧两人都与他们打过照面。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景墨直接抽出剑抵在他们脖颈,阴沉沉地发问。   “只是路过。”那人也嘴硬,当着他的面撒谎。   本就担心沐惜月安危的人余光扫到正对面就是医馆,料想他们对医馆有想法,没有多话直接上手搜身,果不其然在腰间发现两个火折子。   基于黑火药的前车之鉴,他立刻警觉,压低声音质问,“你们把东西埋在哪里了?”   被刀架住脖子的人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视死如归,“我不知道。”   “我最后问你一次,在哪里?”他周遭似乎结冰,语气森寒,吓得那人背脊发凉,双腿直打颤。   然而对于火药所在地点,他仍然一声不吭。   彻底被激怒的人抬手一剑封喉,那人软软倒下时面上还有恐惧惊愕。   另一个目睹全过程的人已经身子发软,哆哆嗦嗦地要求饶,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扫到某个方向后又堪堪止住,一脸为难。   “不说的下场,你比我更清楚。”景墨不紧不慢地威胁着,示意他看一眼地上的人。   他犹豫半晌,迟疑地开口,“在医馆后……”   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咻地一声精准扎入他的喉咙,他喉咙里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缓缓倒下。   线索就此断掉,他气得恨不能给那人回一口气,听他说完下半句。   “应该就在医馆后面,我们逐一排查,也不是难事。”武王在一旁迅速接话,神情急切,“得快点了。”   比他更担心沐惜月的景墨二话不说径直路过医馆大门往后走去,医馆后是一排百姓的屋子,数量比预想的多了点。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边,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一一搜查,百姓被这架势吓得大气不敢出,十分配合地交代来往的人流动向。   以最快的速度搜索一遍,没有任何下落,两人不由担心又猜疑。   “我先去医馆找惜月。”再三抉择下他选择见到人再说。   武王点点头,“我带人继续排查。”   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医馆内正如火如荼,沐惜月忙得不可开交,短短半刻钟内便处理了十几名受伤百姓,然而外面还在源源不断地送人进来。   “还有吗?”据她所知东街的暴乱已经暂时止住,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伤员。   “不止东街,”送人来的年轻人一脸愁苦,“朝廷镇压这边后,其他的地方也逐渐遭殃。”   看来对方还是游走作案。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原本这类暴乱就极其容易转变风向,若不及时制止,势必如野火蔓延,届时将一发不可收拾。   似乎看出她的漫不经心,一旁的老郎中温声劝了一句,“皇后娘娘,若是累了便先歇息。”   “有劳您了。”她回神,自觉需要休息,点头后起身移步静谧的小房间,脑子却没有停止思考,盘算着眼下情形。   “惜月。”景墨疾步赶过来,打开门,看到她安然坐在里面后才长舒一口气,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有,倒是你,查得如何了?”她将他的头发捋到一边,询问道。   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转告,沐惜月的脸色严肃起来,“我们应该立即疏散医馆里的人。”   “我进来时看到不少无法行走的病人,须得小心疏散,不要引起他们的恐慌。”见沐惜月前他便考虑到这个问题,低声与她商量。   两人达成一致,稍事休息后起身往外走,一个劝说病人,一个去找郎中配合,病人被郎中哄着往外撤离。   起初事情还算顺利,直到有人突然大喊一声,“什么?我们这里有火药?”   原本还淡定的人群立刻骚乱起来,不知谁起的头,猛地往外冲,狭窄的大门立刻拥挤成一片,伤势严重的病人压根无法通行。   景墨的厉声责问淹没在人群嘈杂里,他们眼中似乎只有那扇小小的大门。   混乱中闹事之人不知何时聚集堵在门口,对跑出去的人恶意骚扰,脸上带着得意与挑衅,维持秩序的景墨立刻上前阻止。   沐惜月见势头不对,接过他的位置,好言相劝,好让大家平安撤退。   推搡之中有人猛地冲上来,一个火把扔过去,不小心烧到了谁的衣角,那人害怕地跳起来,她要上前帮忙,那人正拿着木棍敲打自己身上的火光,手一脱,敲在了她的头上。   她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门框看看站稳,张张嘴想叫景墨,还没发出声音就无力倒下去。   勉强维持着秩序的人一回头,已经没了她的视野,惊得连忙四处查看,好在武王及时赶到,替他维持局面,得以脱身的人钻入人群里寻找沐惜月的踪迹,却毫无所获。   “惜月呢?看到她了吗?”瞥见一旁一脸懵的如雪,他急忙发问。   如雪茫然摇头,刚才人太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沐惜月走散了。   “你跟着武王,告知他惜月的事,我去找人。”担心沐惜月安危,他来不及叫人,径直吩咐道。   她呆呆点头,朝武王奔去。   人群喧闹越来越远,他毫无头绪地四处寻找,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白布。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不是故意的   脑子里瞬间闪过与沐惜月一同出门时她的穿着,心道不妙,神色愈发急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白布一眼,触到不对劲。   若是慌乱中不小心扯下一块,边缘必然有细碎织线,然而这块白布切面整整齐齐,似有意为之,抱着怀疑顺着墙壁摸索过去。   一转弯看到一扇大开的木门,乍一望去,屋内野草横生,不像有人常住,大门角角落落灰尘遍布,而门把手上却异常干净。   警惕心高悬,他抽出剑,屏息凝神,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进去探查。   宅内一片空旷,小木屋歪歪斜斜,木板肉眼可见霉斑青苔,堆积的污水蔓延到各个角落,这样的地方最适合绑架,他眯着眼打量一圈,目光一凝,集中在侧屋门前。   侧屋门前青苔有大片滑开痕迹,景墨皱了皱眉,沐惜月虽然有一些防身之术,但是并不是武艺精湛之人,若是真的和人交手,沐惜月必定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更加担忧。   他拿着长剑的手有些颤抖,面前是一扇紧闭着的门,他有些害怕在里面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   他不敢想,抬手推开了有些破旧又摇摇晃晃的门,因为年久失修,着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极了厉鬼索命的声音。   沐惜月在里面,浑身被绑住,嘴里还被塞了布条,景墨连忙上前为沐惜月松绑,沐惜月也没想到景墨这么快就能来,心生警惕。   她给景墨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拿起自己的银针,悄悄躲在门后。   她现在就害怕这是歹人的陷阱,弄一出瓮中捉鳖。   好在,虽然景墨来此处虽然十分巧合,两人在屋内等了半天却并未见到有人在外埋伏。   景墨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出了这间破旧的小屋子,沐惜月一边走路,一边对景墨说道:“刚才在混乱之中,有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把我拉走了,那人看起来十分奇怪,虽然全身黑衣,但是那双眼睛十分清澈,并不相识坏人。”   “不像坏人?”景墨有些疑惑:“那会是谁?”   沐惜月思衬了片刻:“他把我捆在那里就走了,随后屋外传来了打斗声,过了一会儿后便一片寂静,向来是那个人救了我。”   沐惜月如是说,但是语气里面却并不是十分肯定:“那个人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不能确定在外面和他交手的人是谁。”   景墨有些奇怪,究竟是谁不声不响的救了沐惜月?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思索,前方的人就又开始动乱了起来。   两人连忙上前,却看见此时正有一个人大声吆喝着:“这些官府的人,根本不把我们老百姓的命当成命!”   其余几人也副和道:“就是!这里还有火药,保不准就是你们官府的人偷偷埋在这里要害死我们的!”   见到这些人越说越离谱,景墨抬腿就要上前,却被沐惜月阻止了:“此时陛下不宜出面,还是我来吧。”   景墨虽然有些疑虑,却还是点点头让沐惜月上前。   沐惜月带了几个侍卫,她一身华服又是这个阵仗,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她直接走到那煽动百姓之人的面前:“你说官府不把百姓的命当成命,你有何证据?”   那人看到只有一个女人出面,于是开始放肆了起来:“若不是如此,为何在我们东街会有火药?”   另外一人也跟着附和道:“就是,现在京城暴乱,怕不就是你们朝廷设计的吧。”   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偏偏又会煽动,周围的百姓最近日子一直都活在惶恐之中,有一点风声都相信。   沐惜月直接上前问这人:“你可是东街的百姓?哪门哪户,从实招来!”   一句话就问倒了来人,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只好回避了沐惜月的话题,继续煽动百姓的情绪:“这人就是官府派来的人,我们把她抓了,就可以威胁官府了!”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立马有人磨拳擦踵想要试试,却都被沐惜月身旁的侍卫拦住了。   沐惜月冷笑一声:“你也不敢说出自己是哪门哪户的,就在此叫嚣,敢问各位东街百姓,在这场暴乱之前,有人见过这人吗?”   东街百姓皆是面面相觑,随后一齐摇了摇头。   “你虽然看起来穿着破烂,但是身上的衣服,却是牧云坊的料子,牧云坊的一件衣服都要一两银子,你若真是普通的贫民,如何能买得起这等好料子?”沐惜月上前,拽住了这人的衣服,给在场的所有百姓看。   百姓一看,果然,这人袖口处绣着繁复的祥云,一般平民百姓家都买不起这种花式的。   “你冒充贫民,煽动东街百姓,扰乱京城的秩序,今日,本宫就要把你拿下!”沐惜月此话一出,百姓们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在京中能自称本宫的,也就那一个了……   “皇后娘娘千岁!”百姓们齐齐给沐惜月跪拜。   而此时,那煽动之人见到状况不对,抬手就要制住沐惜月威胁那些侍卫,却没想到沐惜月早有准备,反手将手中的银针插入了这人的身体里面,这人立马倒地不起。   “来人,把他给本宫拉下去,严加拷问,看看他幕后到底是谁!”沐惜月一声令下,立马就有侍卫上前拉了这人下去。   见到煽动闹事之人已经被拉下去了,沐惜月示意各位百姓安静:“各位,最近京中不太平,有歹人在京中闹事,我们会尽快调查,保你们的平安的,请你们相信我们一次!”   沐惜月说话诚挚,却还是有不少百姓并不相信。   她见此,直接低头给所有人鞠了一躬:“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我们是不会弃各位的安慰与不顾的。”   她这一躬,让周围所有的百姓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当朝皇后居然亲自给他们鞠躬,受宠若惊之时,也对沐惜月多了几分信任:“草民相信皇后娘娘!”   立马又有人副和:“草民也相信!”   见到此情此景,沐惜月终于松了口气,她命令士兵加强巡街,早日恢复京中的治安。   她说完,就提起自己的衣服,要往景墨的方向走,却突然有一个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冲了出来,撞到了她的身上。   那小孩的母亲连忙拉过孩子,给沐惜月磕头:“皇后娘娘息怒,草民不是故意的!” 第五百三十四章 平王的手段   沐惜月没有怪罪他,反而俯下身来,拿出手帕为这孩子擦拭脸上的泪水:“你是男子汉,本宫命令你,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哭了,懂吗?”   那孩子竟然确实不哭了,有些茫然的看着沐惜月。   沐惜月把手帕递给那母亲,随后对这孩子继续说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记得孝顺母亲,知道吗?”   这孩子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周围人见了,都开始低声议论沐惜月的宽厚仁慈。   她随后起身,走回道景墨的方向,此时所有在此的百姓全都给沐惜月跪下:“皇后娘娘仁慈!”   景墨看向沐惜月的目光也带了些笑意。   这种事情本就是很难解决的,若是解决的不好了,暴动要加重,景墨自认就算是刚刚那里站着的是自己,自己也不太可能完美的解决这件事。   但是她沐惜月就做到了,干净漂亮。   沐惜月执着景墨的手回了皇宫,这时候,东街的百姓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刚刚那人就是皇帝。   ……   与此同时,宫中。   平王要出门,却被门外的两个侍卫拦住。   他不急不缓的与两人讲着道理:“可是皇后娘娘叫本王出去的。”   这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却还是恪尽职守的拦住了平王:“得罪了,陛下下令,不允许王爷出去。”   平王用手上的折扇拦住这两位侍卫:“非也非也。”   两人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平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应该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多信任本王。”他打开折扇,满脸坦荡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若是陛下和娘娘不信任本王,会只派你们两个人在此阻拦本王吗?”   其中一人挠了挠头,觉得平王说的甚是有道理。   他们两个只是两个小侍卫,若真说是阻拦当今平王殿下,他们当真是不敢的。   所以若是平王想要硬闯出去,他们连个个人也拦不住。   见到两位侍卫都动摇了,平王又十分自信的合上了折扇:“所以啊,两位,现下是本王跟你们客气,两位还是快些放本王出去,若是耽误了皇后娘娘的大事,两位可承担不起这个罪过啊。”   这两人的脑子都不是特别好使,不然也不会在此处做侍卫了,其中一人想了想之后为难道:“可是陛下的命令,小的也不敢不从。”   “你放心,若是陛下追究下来,你们两个就说是本王的命令,皇兄和皇嫂嫂与本王关系那么好,不会为难你们的。”   谁知就算是如此,两位侍卫还是有些踌躇,平王最擅长恩威并施,直接翻了脸色:“你们两人是要与本王作对吗?”   两个侍卫连忙摇头,平王是王爷,他们怎么敢和平王作对呢?   平王这时候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本王知道你们也不想与本王作对,所以还是快些放本王出去,你们在此拦着本王也得不到好处,但是若是放了本王,本王必定会在皇嫂嫂面前说你们两个的好话的。”   “若是你们不放本王出去,若是皇嫂嫂追究下来, 本王也绝对不会帮你们隐瞒的。”见到好话都没用,平王的脸又耷拉了下来。   两位侍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敢得罪面前这位王爷。   平王出去之后,立马变了脸色,十分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在皇宫中七拐八拐,甩掉了所有侍女和太监。   他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才算是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眼前的林酥正在与卫兵正在商议着什么,平王悄悄躲在树影后面,却完全听不到前面的林酥在说什么。   他有些急切,这个距离有些太远了,他想要慢慢上前,却突然发现林酥往这边看了一下。   这一下把他吓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但好在林酥只是看了这一眼,随后又吩咐旁边的卫兵。   这卫兵得了命令,给林酥行了礼后就走了,而林酥抬腿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他有预感,这林酥去的地方就是他想要去的那个地方。   平王连忙跟上了林酥,林酥在皇宫中七拐八拐,巡视完了皇宫一圈。   平王跟着林酥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他平日里面都鲜少出门,都不知道皇宫之中竟然有这么多地方,就在他都有些无聊了的时候,林酥突然停下了。   他有些紧张,林酥停下的地方正是雍和宫。   这雍和宫的守卫都比其他宫里多了一大半,让他很难不怀疑这雍和宫中有什么。   林酥对雍和宫的守卫说了一句话,随后便抬腿进了雍和宫之中。   他遥遥望着,也望不见林酥到底进去干嘛了,干脆直接现身,守卫雍和宫的侍卫连忙给他行礼:“拜见王爷。”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试探问道:“这林大人来这雍和宫是要做什么事?”   “启禀王爷,林大人来雍和宫只是日常巡查。”侍卫说的话一点信息量都没有,而林酥也不指望这侍卫能知道些什么。   他想要进去雍和宫,却被面前的侍卫阻拦:“王爷,得罪了,陛下下了命令,除了林大人,其余人一律不得进入雍和宫。”   一律不得进入雍和宫?平王眯了眯眼,这雍和宫中一定有蹊跷。   他就站在雍和宫外等着林酥出来,过了没多久,林酥出来了。   他连忙上前,假意问道:“这雍和宫中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林大人如此悉心呵护?”   林酥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雍和宫的宫门,身边的侍卫见状也连忙把雍和宫的宫门关上。   “没什么,不过是些皇后娘娘喜欢的东西,陛下宠爱皇后娘娘,所以特意把娘娘的一些东西放到此处来让末将严加看管。”林酥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平王,随意找了个借口。   林酥说的话,平王是一个字都不信,他看到几人如此遮掩,平王心里的疑虑更重了。   他拍了拍林酥的肩膀:“林大人每日守卫皇宫有功,不如等到下值之后跟着本王去吃吃酒?”   林酥下意识的拒绝:“吃酒还是算了,皇后娘娘教导过微臣,吃酒误事,所以下官从来不吃酒。”   这林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平王倒是也没有勉强:“林大人还真是忙碌啊,不像是本王,只是个宫中的闲散王爷。” 第五百三十五章 当她是傻子   林酥不知可否,只是淡淡的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王府的好。”   平王又叹气一声,似乎有些惋惜,林酥并未接话,平王自知无趣,直接走了。   他已经能确定这雍和宫中有鬼,他必定要找沐惜月试探一番才是。   ……   这边沐惜月回到了宫中,施公公连忙上前问候:“哎呦,陛下,娘娘,老奴听说了那宫外的事情,可把老奴担心死了。”   听到施公公的话,沐惜月微微叹了口气,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她也有些招架不来。   “给本宫备一些热水吧。”沐惜月对身边的小宫女吩咐道,她现在累到只想瘫坐在床上了。   而此时,殿外的公公却突然禀报道:“禀报娘娘,平王求见。”   平王?沐惜月皱眉,景墨一回宫就去处理政事了,这平王不去找景墨来此处找她作甚?   “叫平王进来吧。”沐惜月吩咐道,她倒是想看看这平王到底想做什么。   平王是故意这个时候来找沐惜月的,沐惜月忙了一天,必定已经身心疲累,这个时候问东西最容易问出来什么。   之前沐惜月就掉包了遗诏,有了前车之鉴,平王于是更加小心来试探一番沐惜月。   沐惜月还没有换衣服,此时她身上穿的还是今日在街上弄脏的那一套,只是穿在她身上,虽然有些脏,却并不显得掉价,她当皇后当久了,身上自然有些华贵的气质,是别人无可比的。   平王一进来就十分忧心的道:“听闻皇嫂在外面遭遇了绑架,臣弟十分忧心,特意来看看皇嫂嫂。”   来探望她?沐惜月微微眯了眯眼睛,与她最好的武王都没有来探望她,她不信平王会这么好心。   而且她才刚回到寝宫,不出所料她被绑架的事情还未传出去,这平王就已经打着这个旗号来看她了,让她很难不怀疑此人的居心。   虽然心里怀疑,但是她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端庄的笑容:“让王爷担心了,本宫出宫之时虽然有一些周折,但是最终还是平安回来了。”   “既然皇嫂嫂没事,那本王就放心了。”平王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沐惜月也分辨不出真假。   殿内燃着一些安神香,让沐惜月有些昏昏欲睡,她继续问道:“平王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这俨然就是一副要赶人的样子了,平王此时必须要找个机会留下来:“还有一事,只是臣弟有些不好意思跟皇嫂嫂说。”   “何事?”沐惜月看着面前的安神香燃起的烟袅袅升起,问道。   “臣弟前一阵子在皇嫂嫂宫中品了茶十分喜欢,那茶入口苦涩,却回味甘甜,只是臣弟之后回府,身边的丫鬟却泡不出那么好喝的茶了,所以臣弟想向皇嫂嫂来请教一下那茶应该如何泡。”   平王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沐惜月,道。   沐惜月此时正在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甲,看起来有些没精神:“那茶是我宫中的如雪泡出来的,她泡茶是一绝,平王若是想学,本宫这就叫如雪过来。”   平王装作欣喜的样子说道:“那就多谢皇嫂嫂了,臣弟念着那些茶,实在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沐惜月捂着嘴笑了一下,随后唤了一声:“如雪!”   如雪连忙过来,得知了平王的来意之后,叫平王坐在红木桌子上,拿出茶具,一个一个步骤的向平王讲解。   平王听了之后啧啧称奇:“本王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泡茶的。”   说着,又十分羡慕的看着沐惜月:“皇兄对皇嫂嫂是真的好,听闻皇兄专门把皇嫂嫂喜欢的东西放在雍和宫之内让林大人帮忙守着,今日臣弟路过雍和宫,林大人还死活都不让臣弟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呢。”   这一番话让沐惜月正摆弄蔻丹的手顿了顿,今日平王去了雍和宫了?   她自然知道平王这一番话完全是为了试探她,她眉目之间露出了点幸福的样子:“本宫倒是不知这雍和宫之中有什么本宫喜欢的东西。”   她又想了想道:“不过既然这林大人都如此说了,兴许是陛下七夕节想送给本宫的礼物吧。”   她摆弄了一下头上的珠钗,做出一副小女人娇羞的样子:“陛下还真是有心了。”   她不知道平王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她承认了,岂不是直接了当的与平王说,那雍和宫中就是有东西了?   所以她使了个心机,无论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有办法说过去。   平王在心中暗暗骂了沐惜月一声老狐狸,这个女人实在是阴险狡诈,让他一点点的把柄都抓不到。   “或许吧,皇兄实在是有心了。”他说话之间有些寂寥:“臣弟也羡慕皇嫂和皇兄之间能如此甜甜蜜蜜。”   “你急什么,迟早都是会有的。”沐惜月打趣道,此时如雪已经把茶泡好了,端了一杯给沐惜月,又端了一杯给平王。   平王只是闻了一下便赞叹道:“这茶,当真是从气味就和臣弟府上的不太一样,味道香醇,真不愧是如雪姑娘啊。”   如雪有些不好意思的给平王行了礼:“如雪也不会什么别的了,王爷谬赞了。”   说话的时候,沐惜月已经打了个哈欠,这是要赶人的意思,平王已经在此处够久了,自然是应当要走了,于是他起身:“既然皇嫂嫂困了,那就不打搅皇嫂嫂了。”   他起身,又十分羡慕的说道:“臣弟是真的好奇,皇兄给皇嫂嫂准备的什么七夕节的礼物,竟然如此神秘。”   “本宫也想知道。”沐惜月也装作有些期待的说道。   平王轻笑了一声,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过臣弟看到那里面好像有一道圣旨一样的东西……”   他还未说完,沐惜月就问道:“平王说你看到了什么?”   “兴许是臣弟看错了,皇兄怎么可能送皇嫂嫂一道圣旨呢……”他估摸着说道:“而且那圣旨实在是有些老旧了,看起来不像是新的。”   沐惜月装作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许是王爷真的看错了吧。”   平王向沐惜月告辞:“皇嫂嫂切莫要怀疑什么,臣弟最近总是觉得自己眼神不太好,应该真的是看错了。   沐惜月没搭话,却在平王出了殿外之后突然变了脸色。   这平王,是当真以为她是傻子吗? 第五百三十六章 酷似青莲的人   沐惜月摸不准平王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她隐隐约约有点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身旁的如雪上前,对沐惜月说道:“娘娘,臣妾以为,此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   “这平王,还真是让本宫琢磨不透。”沐惜月微微闭上眼睛:“本宫是真怕他表面上是弃暗投明,实际上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本宫和陛下全都算计进去了。”   如雪连忙道:“娘娘圣明,断是不会被平王那样戏耍的。”   “希望如此吧,本宫要沐浴。”她此时已经十分疲惫,如雪连忙给沐惜月准备。   沐惜月坐在浴桶里面,思索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平王可疑,不可重用。   她洗完澡之后,景墨刚好处理完政事,他有些疲累的让沐惜月更衣,沐惜月对景墨道:“臣妾以为,那平王有些蹊跷。”   平王能有什么蹊跷?景墨觉得是沐惜月有些太过于忧虑,所以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看你就是太过于累了,才会有这些想法。”   沐惜月却不这么认为,从以前到现在,她的直觉都一向很准,她与景墨一同到了床上,景墨已经闭上了眼,沐惜月又把今日平王试探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此事关乎于遗诏,非同小可,景墨听闻此,仔细思索了一番:“那我叫陈墨跟踪他看看。”   沐惜月这时候才算是放心,对眼前的景墨说道:“那便好。”   景墨却有些不以为然:“你就是太过于紧张了,最近几日的事情,也让你受累了。”   他上前慢慢把沐惜月的头发擦干,沐惜月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放松了一口气。   ……   而平王回到了府内之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感受到沐惜月说的话模棱两可了,这女人一向狡诈多段,他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身旁的侍女上前为平王更衣。   这侍女虽然是侍女,但是却妖娆多姿,尤其是一双丹凤眼,更是风情别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女子与青莲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像是青莲。   平王看到她,顺势把她拉到了怀里,女子媚笑了一声,随后伸手抚平了平王蹙起的眉头,柔声问道:“王爷这是遇到了何事?”   平王叹了一口气,让女子换了个姿势,弄得女子咯咯直笑:“就是那遗诏的事情,今日本王发现林酥紧盯着雍和宫,觉得那遗诏就在那雍和宫之中,随后本王去试探了那皇后……”   他还未说完,这女子就直接伸手堵住了平王的嘴:“王爷去试探皇后了?”   平王蹙眉,却还是点点头:“本王为了探究那遗诏到底在哪儿,所以去试探了皇后,只是并未试探出什么。”   女子思索了片刻,随后对这平王说道:“以那皇后的脑子,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肯告诉王爷,想必是王爷已经引起她的怀疑了。”   “皇后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爷仔细想想,今日若是那武王,皇后还会如此防着吗?”这女子素手在桌面的图上那么一点,慢慢的给平王分析道。   平王叹气一声:“这沐惜月不肯信任本王也是应该的,毕竟本王曾经是顾兴元的人,只是要怎么消除皇后娘娘的疑虑,还请姑娘指点。”   这女子反手勾住了平王的脖子:“若想消除皇后娘娘的疑虑还不简单?只需要让那顾兴元来到我们这王府内,再由王爷把他赶出去就是了。”   平王的严重顿时放光:“还是蛮蛮的脑子灵光,本王怎么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呢?”   乔蛮被平王哄的咯咯直笑:“王爷真是折煞奴家了,奴家哪里有王爷说的那么厉害。”   “蛮蛮怎样都厉害。”平王欺身,将乔蛮压在身下……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乔蛮虽然是他的侍女,却也是他的知己,他的幕僚。   更重要的是,在乔蛮这里,他可以不用上演那唯唯诺诺的王爷,只用做自己。   “待到本王的事情成了之后,本王一定要让你成为本王的王妃。”平王满眼都是真挚的向面前的乔蛮许诺。   乔蛮兴奋的抓住平王的手:“那蛮蛮就等着王爷那一日。”   ……   顾兴元收到了乔蛮的暗信,心中已经有了数,第二日,直接臭着脸来到了平王府上。   此时平王才刚醒,睡眼朦胧之间听到下人说顾兴元来了,直接怒气上头:“不见!”   下人有些颤颤巍巍,对平王说道:“王爷,还是这顾大人今日来势汹汹,还是先见见吧。”   谁知平王此时也十分有脾气:“本王说是不见,就是不见,你们都是聋了吗?”   这下人心中叫苦不迭,连忙去回禀顾兴元:“王爷,平王殿下今天有事,不想见客。”   顾兴元冷哼一声:“他不想见客?连本王也不想见?”   那下人小心翼翼的对顾兴元说道:“王爷您理解一下平王,改日再来吧。”   “本王今日还真想看看这平王到底有什么事!让开!”顾兴元直接把这下人推倒在地,要去找平王算账。   此事平王正在与乔蛮喝茶,乔蛮的一双纤纤玉指好似柔弱无骨的为平王续上茶杯里面的水:“王爷,喝茶。”   平王刚端起茶杯,就见顾兴元气势冲冲的上来了:“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与乔蛮姑娘一起喝茶,乃是人生大事。”平王挑眉,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这女子,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平王只是看了一眼乔蛮,就直截了当的断定。   这平王一听到顾兴元的话直接翻脸:“本王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好,那不说乔蛮,你为何背叛了本王,去投靠皇后,还将本王的事情对那皇后和盘托出?本王究竟是哪里对你不好?”顾兴元越说越生气,直接将桌上的一碗茶打翻在地。   乔蛮一副害怕的样子,对平王说道:“奴婢还是不打搅两位王爷谈话了,奴婢先告退了。”   谁知她还没走,就被平王拉住,留在了原地:“蛮蛮你不用走。”   “本王投靠谁都是本王的事情,本王与顾大人都是当朝王爷,当时平位,但是顾大人却对本王每日呼来喝去,皇后娘娘至少将本王当成王爷,顾大人怕不是只当本王是自己的一条狗吧?”   平王说完,越说越激动,就要站起来与这顾兴元打起来,却被乔蛮拉住了。   看起来平王是真的十分喜爱乔蛮,乔蛮拉住他之后,他果然听话了许多。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起当成敌人   “本王倒要看看,你跟着那帝后以后会是什么下场!”顾兴元面色阴冷,负手恨恨而去。   待到顾兴元走后,平王更是气急:“蛮蛮,你瞧瞧这顾大人!”   乔蛮立马为平王顺气:“王爷,您消消气,这顾大人现下还是权倾朝野,您还是忍着些吧。”   平王顺势把乔蛮搂在怀里:“可是本王就是看不得这顾兴元说你的坏话。”   乔蛮有些自怜自艾:“本身奴婢也不是什么高贵命,不过是被王爷好心收留罢了。”   平王抚摸了一下乔蛮的头发:“蛮蛮,本王不许你这么说。”   两人又浓情蜜意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分开。   ……   这边陈墨已经在向沐惜月禀报了:“启禀皇后,今日属下跟踪了那平王一天。”   听到是平王的事,沐惜月立马打起了精神:“发现了什么?”   “平王今日一整日都在和一个侍女黏在一起,平王看起来十分喜爱那侍女,今日顾兴元来到平王府上,就因为骂了那侍女,平王差点和顾兴元吵起来。”陈墨慢慢向沐惜月禀报。   沐惜月听到侍女,立马抬眼问道:“侍女?从哪里来的侍女?”   “是前几日东街暴乱的时候,平王路过东街,好心收留的女子,那女子当时正在卖身葬父,因为长得好看,所以这事在东街也十分沸沸扬扬。”陈墨禀报道,这女子除了平王太过于喜爱了一些,其余都没什么特殊的。   沐惜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随后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平王今日与顾兴元发生了争执……”   陈墨应了一声:“平王今日确实与顾兴元发生了争执,而且依属下来看,那争执不像是假的。”   沐惜月又在嘴里喃喃自语了几个人的名字,随后冲着陈墨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陈墨刚要下去,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的对沐惜月说道:“这个女子跟青莲有七分相似。”   说到这里,沐惜月倒是有些明白了,或许是平王将这女子当成青莲的替身了吧,于是挥挥手叫陈墨下去。   陈墨闻声直接下去,这时候景墨正好回宫,上前坐在了沐惜月的旁边。   沐惜月将平王的事情与景墨说了一遍,景墨笑了一下:“我看你就是最近太过于劳累了,现在证据都已经在这里了,你怎么还要怀疑平王?”   沐惜月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她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几天就放轻松。”   “东街的事情怎么样了?”尽管景墨劝她休息,但是沐惜月还是忍不住问道。   “东街的暴乱更严重了,现在辽安县的百姓全都一股脑的涌入京城,京城已经快变成难民集中地了。”景墨自己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也是每天疲于奔命。   “辽安县现在是灾祸之地,辽安县的百姓一股脑的涌入京城,恐怕会引起瘟疫。”沐惜月有些担忧的说道,她现在就十分忧心。   景墨叹了口气:“明日我要继续去一次东街安抚百姓,现在京城难民众多,朕在纠结要不要开仓放粮,只是若是开仓放粮了,国库中的粮食肯定也是不够的。”   “开吧,每个人少发一些,但是要让每个人都发到,毕竟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让他们感受到不公平了,肯定还是要继续闹事的。”沐惜月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她总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祥的预感,但是却不知道来自何处。   东街暴乱还在继续,沐惜月不得已,只能亲自上阵,来到了东街。   东街和前几日又不太一样了,前几日这里还所有人都很激动,而今日却已经哀鸿遍野,到处都是百姓的哀嚎。   许多人没有粮食吃,许多人在动乱之中被打伤了。还有的人已经染上了病,沐惜月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些百姓,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开仓,放粮!”   身边的林德还想阻止沐惜月:“娘娘可要想好了,若是开仓放粮了,这国库的粮食可就……”   只是他还未说完话就被沐惜月打断了:“开,只留一些必备的储量,本宫就不信,这宫中的这些人还能饿死吗?”   林德见到沐惜月语气坚决,于是也不说话了,直接下了令下去,下完,却发现沐惜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原来沐惜月已经亲自上阵给东街的人治病了,她走的十分艰难,每走一步都会有人拉住她的裤脚,求她救救他。   沐惜月挨个安抚灾民,他们都是些贫民百姓,看到这里的人太多了,沐惜月下旨:“叫上皇宫之中的所有御医来!”   旁边的人立马惊呼:“娘娘,可是使不得,这御医可都是给达官显贵看病的,现在若是要他们来给这些难民看病,是不是有所不妥?”   “医者仁心,若是连仁心都没有,还做什么御医?”沐惜月听闻脾气就上来了:“怎么,这地方连本宫一个皇后都待得,他们御医待不得?”   身旁的人立马不说话了,直接欺身去安排沐惜月要做的事情了。   沐惜月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难民,抿着唇:“为何京中的难民越来越多?不是已经下令封锁城门了吗?”   旁边的人知道皇后娘娘心情不佳,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下令封锁城门了,但是封锁城门那人是顾大人的人,所以他们虽然白天表面上封锁了城门,实际上晚上还偷偷将难民放进来。”   “那就罚他下任,既然他做不好事情,就交给能做好的人去做!”沐惜月刚吩咐下去,这人又说道:“可是若是把他罚下去,恐怕顾大人会不高兴……”   沐惜月眯眼:“那就不罚他下去,找个理由让他在家里休息吧。”   这人这才算是下去了,沐惜月找到孟津:“近日应该是有雨,你去搭建一些帐篷供灾民躲雨。”   孟津听命,正要去忙的时候,听到远处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当今皇后就在此!兄弟们!抓住皇后去威逼那狗皇帝!”   沐惜月被吓了一跳,孟津连忙把她护在了身后:“皇后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沐惜月却不肯回去:“本宫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难民,若是此时回去,难民会更加不安。”   果然,听到那边人的声音,这边的老弱妇孺全都露出了恐慌的神情,他们不是暴民,他们只是一些因为没东西吃,所以跟着众人来到京城的普通百姓。   还有些是本身东街的人,因为自己家里被暴民霸占,所以被迫流落街头的人。   谁知来到京城,却被六亲不认的暴民和混杂在其中的顾兴元的人一起当成了敌人。 第五百三十八章 林酥肯定有鬼   “保护百姓!”沐惜月一声下令,所有士兵立马开始把百姓围起来。   孟津还是站在原地保护沐惜月,沐惜月抽出自己身上的银针:“抓住领头的那几个人!”   领头那人沐惜月曾经在顾兴元的王府里面看到过,这不是顾兴元的人又是什么?   立马有好几个人上前要抓住沐惜月,都被孟津一一拦下,有一人趁着孟津不注意,想要偷偷带走沐惜月,却被沐惜月用银针放倒。   好在这批人不多,不一会儿就被将士全部抓获,还有一些逃跑的,沐惜月没派人去追。   沐惜月从孟津手上拿过那已经鲜血淋漓的剑直接指向了面前的领头人:“顾大人现在已经完全都不掩饰了吗?直接叫身边的人来发动动乱?”   那人冲着沐惜月的身上吐了口吐沫:“呸,狗皇帝狗皇后,这天下,应该是顾家的天下!”   “顾兴元枉顾百姓性命,居然还有脸说着天下是顾家的天下?真是天大的笑话!”沐惜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一把抓住这人来到了百姓面前。   “大家看清楚了,此次发动动乱的都是异姓王爷顾兴元的手下!他们为了谋权篡位,无恶不作,枉顾百姓的姓名,在京城发动动乱!”   京中的难民一下子议论纷纷,甚至还有直接开口骂顾兴元的。   而此时御医也已经赶到,上前去挨个给难民诊脉,国库的粮食也被拿出来了,百姓们纷纷给沐惜月跪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惜月一时间松了口气:“本宫知道你们都是东辽县的百姓,本宫之前也是东辽县的人。”   “这次灾患,本宫和皇上,已经很努力的体恤灾民了,现下东街暴乱,都是因为有人恶意煽动。”   “所以请你们,若是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正在参与暴乱,你们能劝劝他们!”   沐惜月这一番话说的十分真挚,让所有百姓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伯抢先说:“草民这就去劝草民那个不孝孙儿!”   紧接着,又有人开始附和,沐惜月心里面松了口气,只要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就好。   ……   而此时,皇宫之中。   近日沐惜月和景墨都不在,是偷得遗诏的最好的时候。   林酥与顾兴元已经约好了今晚行动,林酥却在这个时候心里面有些犹豫。   自己跟着顾兴元,真的是正确的吗?   已经快到了制定好的时间了,林酥却还在皇宫之中四处走着,在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做。   而此时,平王已经大大方方进入了皇宫之中。   他从小在皇宫之中长大,这皇宫之中的每个角落他都牢记于心,此时来到了雍和宫中。   雍和宫中还是那些守卫,见到平王的时候还向平王行礼:“王爷!”   平王直接要跨入雍和宫之中,却被雍和宫的侍卫拦下:“王爷,您不能进入雍和宫!”   平王冲着面前这人挥了挥手:“本王与黄嫂嫂可是一家人,本王只是想看看皇兄皇嫂嫂在此处藏了什么宝贝,想进去查看一番罢了。”   “这……”此时武王不在,在此处镇守的侍卫也不知道这雍和宫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平王趁机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们没听昨日林酥大人说?这里藏的是皇后娘娘藏在此处的珍宝,本王只是想进去看看。”   侍卫们面面相觑,平王道:“你们放心,本王身为王爷,肯定不会偷里面的东西就是了。”   这时候,他进去,没人拦了。   他正大光明的进了雍和宫转了一圈,随后随意转动了一下雍和宫中的机关,一个密室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皇宫之中的所有宫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平王小时候就喜欢来到这些宫殿之中玩耍,尤其是雍和宫。   他直接大大咧咧的拿走了在暗门之中的遗诏,随后大大方方的出了雍和宫之中。   而此时,林酥与顾兴元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顾兴元催促林酥快些去拿遗诏。   林酥想起了顾兴元的狠毒和残忍,此时东街的惨状,还有顾兴元说的那句话,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还有沐惜月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为了百姓所奔走,她善良,仁慈,若不是他早就跟了顾兴元,他觉得他会为了这样的皇后效力一辈子。   林酥心里面实在是纠结,他在皇宫门口左思右想,却还是没能走进去。   平王此时已经光明正大的拿走了遗诏,放在自己的袖子之中,他嘴角带笑,心情很好。   接下来,他只需要随便修改一下遗诏,这皇位可就是他的了。   这天下简直唾手可得,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做这天下之主!   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垂,平王看着如血的晚霞,正要走出皇宫。   沐惜月也是忙碌了一天,回到了皇宫之中。   一瞬间,三人在皇宫之中碰上,沐惜月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平王与林酥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到沐惜月,连忙给沐惜月行礼。   此时面前的两人算是各怀鬼胎,沐惜月看着面前的两人。   林酥明显能看出来神情不对,连脸色都有些鬼鬼祟祟。   而平王满面春风,似乎最近发生了什么喜事,却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有些慌乱。   面前这两人,心中一定是有鬼,沐惜月断定。   但是她心中如此想,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十分大方的看着面前人笑道:“本宫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巧能恰巧在此处碰上平王与林大人。”   两人连忙给沐惜月行礼,随后平王道:“本王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看着平王此时的样子,沐惜月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开口道:“既然如此巧合,两位便一同随本宫去乾坤宫中喝杯茶?正好陛下也要回来了。”   林酥听到沐惜月的邀约,一瞬间觉得沐惜月似乎发现了什么,心里面慌乱的不行。   他慌忙拱手道:“娘娘,微臣还有事情,还是和娘娘改日再约吧。”   还有事情?林酥明显是一副要进宫的样子,到了宫门口却说还有事情,这沐惜月可不信,面前这林酥,肯定有鬼!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没有任何怀疑   平王是何等精明的人?看到沐惜月的眼神就知道沐惜月此时一定在怀疑林酥了,他心里一喜。   这林酥目前是沐惜月最信任的人,不管他是谁的人,九门提督这位置,算是太有用了。   若是能提前挑拨林酥与沐惜月的关系,待到了他要策反之时,林酥就很可能不会帮沐惜月。   还能让沐惜月把遗诏的事情怀疑到林酥的头上,简直是一举多得。   这样想着,平王立马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嫂,臣弟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跟皇嫂说……”   “说。”沐惜月直截了当,她有些怀疑平王要说的与那林酥有关系。   此时林酥已经走远,平王才有些犹豫的道:“此事事关与林大人,臣弟觉得还是算了吧。”   果然是有关于林酥,沐惜月道:“你放心,你说的话,本宫自会考量,若是因为你不说,真的发生了什么……”   她并未把话太过于说开,但是眼前的平王自然懂。   平王连忙说道:“林大人这几日总是鬼鬼祟祟的。”   “哦?”沐惜月立马表现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现在京中乱的很,皇宫之中更是人心涣散,沐惜月时常觉得这是一场狼人杀,谁是狼,谁是人,她不知道。   所以只能提高警惕,对身边的每一条消息全都不放过。   “昨日臣弟在宫中的时候,看到林大人在雍和宫前鬼鬼祟祟,还进了雍和宫之中……”平王有些小心的看着沐惜月的脸色。   沐惜月果然脸色大变:“你说林大人最近进过雍和宫?”   平王连忙点头:“这也是臣弟十分疑惑的一点,那雍和宫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这林大人每日去雍和宫之中做什么?”   沐惜月自然知道雍和宫之中有什么,她听了平王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若是林酥真的是忠诚的,为何今日鬼鬼祟祟?为何要特意去雍和宫之中去看看?   还有那日东街暴乱发生的时候,大家都十分着急,只有林酥十分平静。   那日还有一个侍卫不经意间说:“林大人今日让我们打起精神,今日不好过。”   种种迹象都让沐惜月怀疑这林酥心里面肯定有鬼。   只是她与林酥认识这么久,林酥这些日子,所表现出来的善良和尽职尽责不像是作假。   平王的目的就是让沐惜月对林酥产生怀疑,此时看到沐惜月果然上钩,也算是放下心来,对沐惜月拱拱手就要告别:“今日臣弟也不是故意想说林大人坏话的,兴许林大人有些苦衷,臣弟就先告退了。”   沐惜月此时心乱如麻,直接挥挥手叫平王告退。   待到平王告退之后,沐惜月慢慢回到了乾坤宫之中。   现在京中的形势波云诡谲,没人能看透,她叹了口气,若是连林酥都有异心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快速在自己的心中生根发芽,沐惜月就是如此,她越想越觉得林酥不对劲,以至于都忽略了平王的不对劲。   此时景墨回宫,十分疲累的闭上了眼,沐惜月有些依赖的抱着景墨的腰喃喃自语:“陛下说臣妾应该相信林酥吗?”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拳全都告诉了景墨,景墨思索了片刻之后苦笑:“我们除了相信还能做什么呢?”   ……   而林酥自从从皇宫里面出来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跟随顾兴元已经很久了,可以说,他从头到尾都是顾兴元的人。   但是自从知道顾兴元策划了东街的暴乱之后,他做事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是近几日看到沐惜月因为东街的事情四处奔走之后,他情不自禁的把沐惜月和顾兴元做对比。   他猛然发现,顾兴元无论是哪里,都比不上沐惜月。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开始有些动摇了……   他在屋子里面踱步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次日,林酥准备向沐惜月坦白,却正好遇到了平王。   平王听闻林酥也是来找沐惜月的,十分欣然的要与林酥一同拜访沐惜月。   林酥对平王还是有些心有芥蒂,此人之前为顾兴元做事,而且前几日他还在雍和宫之外看到平王对雍和宫之内的东西鬼鬼祟祟,似乎十分觊觎。   他还想让沐惜月提防平王呢,所以有平王在此,他自然是不打算在平王的面前于沐惜月和盘托出了。   两人一同来到乾坤宫中,今日沐惜月男的没有去安抚难民,而是在宫中看着下面禀报上来的奏折。   她十分认真的看,是不是提笔提笔几句,看起来俨然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此时如雪上前,对沐惜月禀报道:“娘娘,平王与林大人一同来拜见。”   听到两人的名字,沐惜月皱眉,却在下一个瞬间又扬起了笑容:“快些叫他们两个人进来。”   平王与林酥一同给沐惜月行礼,沐惜月为两人赐座:“两位大人可是有事情来禀报?”   林酥自然是有事,但是却在平王面前是不能说的,于是只是道:“只是来向皇后娘娘说一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而平王本在四下环顾,却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的忽然指着林酥腰间的玉佩说道:“林大人这玉佩好生眼熟啊。”   林酥立马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只见平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道:“这玉佩,怎的和本王这块玉佩一模一样?”   沐惜月这时候才注意到林酥身上的玉佩,两块玉佩一对比,能发现林酥的那块玉佩雕琢更加细腻。   平王这玉佩是之前青莲身上的,而林酥也有这玉佩,岂不是说明?   沐惜月立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酥。   林酥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这一块更像是青莲留下的玉佩,此时他百口莫辩,也越发觉得面前的平王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何平王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他?   “兴许是巧合吧?”林酥讪讪的笑着解释,但是在几人看来,这都是为了掩饰的笑。   只是,一切的事情越过于指向林酥,沐惜月却突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林酥了。   太过于巧合的事情,一定都是有所预谋,这是沐惜月在现代的时候就明白的事情。   “或许真是巧合,大家都知道,平王身上的那一块才是青莲姑娘留下来的那一块呢。”沐惜月笑道,眼中没有任何怀疑。 第五百四十章 没与属下讲过   平王才不信沐惜月对林酥没有任何怀疑,现在证据这么明显,他估计沐惜月早就不相信林酥了。   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再继续留下来只会是画蛇添足,平王笑道:“臣弟此番只是顺路来看看皇嫂,看到皇嫂精神还不错,臣弟就先告退了。”   平王走了之后,沐惜月让乾坤宫中的所有下人全都下去,她面对面看着林酥,问道:“林大人没什么要与本宫说的吗?”   林酥此时“扑通”一下跪在了沐惜月的面前,面对沐惜月,面露羞愧:“微臣对不起皇后娘娘。”   见到林酥如此,沐惜月也有些惊异:“你如何对不起本宫?”   “微臣之前一直都是顾大人的人!”林酥低头,十分不好意思的对沐惜月说道。   见到林酥如此,沐惜月也有些惊异:“那林大人如今为何要如此?”   “微臣之前一直都觉得,顾大人才是天命所归,毕竟顾大人有野心有计谋,这样的人,才是微臣应该跟的主子。”   林酥说出此番话之后心里面忽然轻松了不少,于是继续对沐惜月说道:   “但是最近,顾大人发动了东街的暴乱,将天下百姓的安慰弃之不顾,而娘娘与陛下一直为百姓奔波,微臣才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娘娘才是真正心系百姓之人,才是真正配做这江山之主的人!”   林酥直接给沐惜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所以希望娘娘能原谅之前微臣做的那些对不起娘娘的事情。”   沐惜月最近本身就在怀疑林酥,此时听到林酥主动与自己说这些,心下放心了不少。   她相信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林酥会真心跟着她了。   “既然林大人想通了就好。”沐惜月扶起了林酥。   沐惜月此时已经全盘信任林酥了,在她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林酥感激沐惜月还愿意不计前嫌,想到了之前说的事情,于是主动向沐惜月说道:“之前微臣想要去那雍和宫之中打探遗诏的事情,却发现平王也在雍和宫之外鬼鬼祟祟。”   平王?沐惜月皱眉,想起了最近平王一直想将矛头引到林酥的身上,于是立马将平王最近几日做的事情说的话全都告诉了林酥一遍。   林酥立马道:“这平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他为沐惜月分析道:“平王最近几日都频繁出入皇宫之中,应该就是为了打探遗诏的下落,还浆一些都引到微臣的身上,让娘娘怀疑微臣,挑拨微臣与娘娘的关系……”   他越说越觉得平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此时沐惜月大叫了一声:“不好!”   最近平王为什么要经常把矛头引到林酥的身上?还引导沐惜月怀疑林酥去偷遗诏?   很可能是遗诏此时已经被平王偷了,所以才会如此!   沐惜月与林酥对视了一眼,随后立马起身去雍和宫之中去查看遗诏的下落。   果然,雍和宫中的暗门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遗诏不见了!   遗诏丢失,这么大的事情,沐惜月连忙强迫自己镇定,对所有人说道:“所有人,全都掩埋遗诏丢失之事,这件事情,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林酥见到大事不好,连忙问沐惜月道:“娘娘,那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   沐惜月思索了片刻,直接备了马车:“去找陛下!”   林酥连忙保护沐惜月去找景墨,景墨此时还在东街维护东街的秩序,他这两天抓了不少带头闹事之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顾兴元的人。   百姓们慢慢也知道了顾兴元的面目,许多背蒙在鼓里的百姓也全都放下了武器。   ……   平王拿着手上的遗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遗诏,只需要在这遗诏上面改上几笔,这皇位,他便唾手可得。   他此时拿着手上的毛笔,正要在遗诏上面改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乔蛮推门而入。   这乔蛮是顾兴元的人,顾兴元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将一个酷似青莲又十分有心计的人送到他的身边,就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狼子野心,想用美人计来控制他。   乔蛮是彻彻底底的,顾兴元的人,她与青莲是姐妹,两人却从下都不在一起,却都为顾兴元训练,为顾兴元所用。   尽管平王一瞬间就收回了遗诏,乔蛮还是看到了。   她故意媚笑着到了平王的身边,柔弱无骨的手推搡着平王:“王爷刚刚拿的是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平王讪笑了一声:“不过是一副山水画而已。”   “蛮蛮都不知道,王爷居然还会画山水画。”她撒娇的靠近平王的身边,想要探究那东西到底是不是遗诏,她眼睛急剧的收缩,因为她看到了一抹明黄色。   平王连忙将遗诏又藏了一下,随后直接推了乔蛮出去:“蛮蛮先出去,本王还有些事情,待到本王忙完了再来找蛮蛮。”   乔蛮刚被推出去就立马换了副脸色,她要快些告诉顾大人,平王反水的事情。   但是平王又怎么会猜不到她的那些小心思?   她就在她要离开王府的时候,直接被侍卫拦住了去路:“得罪了,王爷有命令,这几日乔姑娘都不允许离开王府。”   乔蛮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平王早就开始防着她了,她直接变了脸色:“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眼前两人却只听平王的命令:“乔小姐,不管您是什么人,属下都只听王爷的命令,得罪了。”   这几人见到乔蛮不配合,竟然直接将乔蛮困在府中,乔蛮气急喊道:“顾大人会处罚你们的!”   但是却没人理会她,此时平王在府内,满眼贪婪的将手上遗诏景墨的名字,换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现在,他终于是公公正正的,皇帝了!   ……   这边沐惜月终于找到了景墨,景墨听闻此事:“不好!”   “平王是顾兴元的人吗?”景墨问林酥道。   林酥想了想回答:“之前是顾兴元的人,但是最近他到底是不是,属下也不知道了,顾兴元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从来都没与属下讲过。” 第五百四十一章 自古成王败寇   现在景墨整个人都感觉完了,他连忙回宫。   之前所有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到这个唯唯诺诺又平平无奇的王爷身上,却没想到此人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待到两人回到了乾坤宫中,林酥主动请命:“此事全都是因为属下有异心所以才导致的,所以属下愿意请命,现在就去缉拿平王!”   “晚了!”沐惜月思索许久之后说道。   “遗诏应该昨天就已经丢失了,一天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够做了。”   此时林酥也在尽力的想着办法,许久之后突然双眼放光:“微臣想到办法了!”   ……   此时,平王已经来到了丞相林德的府上。   林德一直都是他的人,这点没人知道,林德在朝堂之中德高望重,再加上多年以来都一直勤勤恳恳,没有人能想到林德居然有异心。   林德看到平王手上拿过来的遗诏,和上面篡改好的名字,拍手叫了一声:“好啊,真是不辜负微臣这么多年来对王爷的期待啊!”   平王十分自信的将遗诏放到桌面上,此时林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直接给平王行礼:“五皇万岁万万岁!”   “本王隐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刻了!”平王看着眼前的遗诏,目光如火。   他现在就要当皇帝,现在!   “丞相的人什么时候能到,现在还需要丞相带着人,与本王一起去乾坤宫之中逼宫。”平王热切的看着林德。   林德直接拍拍手,此时从暗处出来好几位朝中的大臣,这几位全都是朝中的肱骨,一群人一起跪在了平王的面前:“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王见到几人顿时两眼放光,直接夸赞林德:“林丞相,好啊!待到本王登上了皇位,一定要封林丞相为亲王!”   林德连忙低头:“微臣只是想辅佐真正应该登上皇位的人罢了。”   此时已经万事俱备,只差逼宫了,平王带着一干老臣,直接冲着皇宫去,目的就是为了逼宫!   ……   顾兴元此时正在望着自己墙上的名画,这幅是多年以前,由画作大师亲手为顾兴元画的万里江山图。   当时那画师就看出了顾兴元的野心,于是送顾兴元这画也是为了讨好顾兴元。   却没想到被顾兴元直接杀人灭口,这江山图的最后一笔鲜红的太阳,就是那画师的鲜血。   顾兴元此时正在欣赏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自己身旁得人:“乔蛮那边有消息吗?”   这人小心翼翼的说道:“乔姑娘那边已经两日没有消息了。”   “两日?”顾兴元喃喃自语道:“你派人去平王府里面看看。”   这人连忙应下,随后去了平王府之中。   顾兴元此时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乔蛮手段一向高,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定然是不会连一点消息都不传出来的。   “林德那老东西最近在干吗?”顾兴元又问道,虽然林德自诩自己藏得很深,但是他却是知道,那林德是平王的人。   身旁的人立马禀报道:“最近林丞相一直在密切的联系自己党派的那些人。”   密切联系自己党派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猫腻!   此时,又有一人匆匆忙忙上前禀报:“启禀王爷,林酥大人传来消息,那遗诏被平王提前拿走了!”   “岂有此理!”顾兴元直接抬腿就要往外走:“这平王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本王这就要去会会这平王!”   顾兴元叫了自己的人,直接去皇宫之中拦截平王。   他甚至可以接受景墨继续做皇帝,但是不能接受平王谋权篡位。   这平王,狼子野心又有林德做支持,做了皇帝之后只会比景墨更加难控制。   而此时,平王刚进了宫门,就见到顾兴元的人正在浩浩荡荡的来拦截他。   林德附在平王的耳边说道:“王爷,这顾兴元狼子野心,您一定要小心。”   平王点点头:“丞相放心,本王自然会小心。”   此时,顾兴元脸上带笑:“平王为何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这皇宫之中啊?”   这边平王正在仔细思索自己应该怎么解释的时候,身旁一个老臣就立马说道:“我们找到了先皇的遗诏,遗诏上面写着,传位与平王,现在的皇帝,并未有遗诏,他就是狼子野心想要篡位的!”   既然已经全都说开了,平王此时也已经不遮掩了:“是这样的,黄书要看看本王这遗诏,看一下这遗诏上的真假吗?”   他手上拿着明黄色的遗诏,顾兴元自然知道那遗诏是真的:“遗诏是真的,但是遗诏里面的内容可不一定是真的啊。”   他有些意有所指的看着平王手中的遗诏。   平王的脸色未变:“顾大人说笑了,既然遗诏都已经在本王手上了,那自然是真的。”   现在离逼宫只差一步,他现在只需要逼迫沐惜月与景墨拿出遗诏与他对峙,这两人拿不出来,这皇位就是他的了。   只是他没想到半路还杀出来一个顾兴元。   顾兴元并不买账:“平王还不明白吗?这遗诏到底是真是假,不是王爷说的算的。”   平王心中一惊:“真的就是真的,这遗诏还有谁说了算之说吗?”   顾兴元哈哈大笑了起来:“王爷难道不知道吗?这遗诏是真是假,全都是本王说了算,本王说着遗诏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平王一派得人顿时脸色大变,这顾兴元这话实在是太过于狼子野心,顿时就有人有些受不了了:“顾兴元,你!”   平王阴鹜的看着顾兴元,在顾兴元手下做事了这么多年,他太过于了解顾兴元到底是什么人了。   顾兴元直接到了平王的面前,要伸手拿下平王手上的圣旨,平王明显不让,身边的大臣也虎视眈眈的看着顾兴元。   “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这遗诏交给本王,本王可以保你继续荣华富贵,本王登基以后你从此以后还是平王。”   顾兴元这话难免有些傲气,让林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顾大人,你毕竟只是个异性王爷,都不是景家的人!”   顾兴元丝毫不畏惧,他冷哼了一声:“不是景家的人又如何?景家不还是屠戮了前朝才成为的皇族?自古成王败寇!”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不择手段的人   此时两边已经开始互相虎视眈眈了,平王此时心里面也没什么底气,顾兴元在朝中只手遮天了这么多年,根本不是他可以撼动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顾兴元见到平王不愿意交出遗诏,直接吩咐道:“叫林酥和钱曲来!”   平王的瞳孔突然收缩,林酥果然是顾兴元的人!   他心里面突然生出了一些慌乱,虽然他手上有遗诏,但是林德包括林德得人全部都是朝中文臣,就算是在朝中有很大的话语权,但是他们手中都没有兵权。   这一点,就算是景墨与沐惜月都比他强,他此时已经有些后悔此次匆忙来逼宫了。   不一会儿,钱曲与林酥就已经派人将平王与平王身侧的大臣团团包围了。   平王愤恨的看着顾兴元:“顾兴元,你狼子野心!就不怕遭报应吗?”   谁知顾兴元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平王,你还是太过于单纯了。”   他继续说道:“只有失败的人才会遭报应,这个道理,本王以为平王早就明白了。”   林酥直接上手将平王与平王党派的人全部抓住,这下这些文臣全都不顾自己的儒家风范,骂骂咧咧的看着顾兴元。   顾兴元却一点都不恼怒,他当上了异姓王爷,想着谋权篡位这么多年,明着暗着骂他的人太多了,他数都数不过来。   他到了那骂他的老臣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人:“大人还是仔细想想自己吧,从本王成为王爷的那一瞬间,骂本王的人就多了去了,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大人知道是什么吗?”   “他们都是朝中的忠臣!”这人不甘心的骂道。   谁知道这话却让顾兴元哈哈大笑了起来:“错了,这些人他们全都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全都感觉寒毛直竖。   顾兴元冷笑一声,直接吩咐钱曲将这些大臣与平王按照谋反的罪名打入大牢里面。   在林德被送入大牢之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德。   两只老狐狸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都明白了自己眼中的意思。   此时遗诏已经到了顾兴元的手中,顾兴元看着面前庄严的皇宫。   皇宫之中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那宫中的帝后出来看一眼。   他嗤笑一声,这景墨与沐惜月还以为自己坐山观虎斗,他到时要让那两位帝后仔细认清楚,到底谁是看戏的人,谁又是那虎。   ……   乾坤宫中,沐惜月听着外面之人的禀报,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在找人偷偷观察宫外的情况,生怕出什么意外。   现下两人手上的遗诏已经没了,形势只会对两人越来越不利。   景墨了松了口气:“朕有些怕。”   沐惜月握住了景墨的手,她自然知道景墨怕的是什么。   之前是三方人,三方互相制衡,所以才能平衡,虽然顾兴元一直利用东街制造暴乱闹事,但是他不敢直接逼宫。   但是现下平王倒台,只剩下了两伙人,而且从刚刚顾兴元的话来判断,这个人是不介意篡位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沐惜月的手好似给了面前的景墨一些力量,她的声音温柔:“陛下只需要解决了东街的事情就好了,我们无愧于百姓就好了。”   那些人一直在权势的中央,这些年满脑子都是权利与地位,早就忘了,其实皇帝的初衷,是要为了自己的百姓。   他们就算是得到了皇位,也到底是失去了民心。   景墨与沐惜月此时已经将东街的暴乱解决了五成,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让这些东辽县的百姓快些回到东辽县里面。   现在还是夏天,问题还不算是太明显,若是到时候到了冬天,天气渐冷,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被冻死或者饿死。   这些人在京城之中居无定所,根本没办法长久的生存。   只是现下还是要快些解决东辽县的灾荒和瘟疫问题。   此时景墨已经看出了沐惜月现在正在想什么,连忙阻止沐惜月:“你是当朝的皇后,朕是不会允许你去灾区的。”   沐惜月反握住了景墨的手,让景墨安定下来:“陛下,现在臣妾才是最容易能解决此次瘟疫的人。”   她来自现代,知晓许多古代人都不知道的关于瘟疫的知识,所以沐惜月才想自己对这件事亲力亲为。   而景墨则是坚决不同意,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沐惜月更重要了:“朕已经失去很多了,不能再失去你了,所以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能。”   见到景墨实在是坚决,沐惜月叹了口气。   景墨下令道:“命京中的太医接受皇后娘娘的培训,随后一起去东辽县!”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么短时间的培训,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临阵磨枪罢了。   沐惜月见到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劝景墨,只能叹了口气,心中却还是下定决心要去东辽县。   ……   这边顾兴元把平王扣下了之后,还不肯罢休,他面前时钱曲和林酥。   “这是一份平王手下的人的名单,你们去抄家。”顾兴元直接甩出一份密信,交给了面前的两人。   林酥拿出密信,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名,里面有许多人只是与平王接触过,就直接被列为平王党派的人,就要直接抄家。   这顾兴元的做法让林酥浑身冒冷汗,他将手上的密信放下:“王爷,依属下看,这封密信里面的许多人都只是与平王有一点接触的,并不是平王的手下。”   顾兴元却挑眉,直接蛮横的说道:“哦?林大人还觉得本王是冤枉了他们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那平王那么能蛊惑人心,连林德那老狐狸都被他忽悠去了,此人在朝中的势力,自然是不可小觑的。”   “大人,朝堂之中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该用何人顶上?这么多人职位空缺,是要出事情的,尤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京中百姓大多人人自危,更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兴元打断了:“那些朝中的职位空缺,都是景墨与沐惜月的事情,还有最近的暴乱,也全都应该是那帝后解决,与你我有何关系?”   他这话俨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林酥彻底寒了心。   “大人谋天下,到底是为了什么?”林酥皱着眉问顾兴元,之前他跟随顾兴元,就是因为顾兴元的宏图大志,只是当初顾兴元说的有多美好,现在他就有多失望。   “当然是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为了卓然高立,君临万千,为了让所有大臣和百姓都向本王谢恩!”顾兴元越说越兴奋,丝毫不像是当初那样为国为民的样子,他这个样子,倒像是一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东街又暴乱   然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那样的人,林酥想到了东街的暴乱,心里面已经对顾兴元彻底失望。   顾兴元敏锐的感觉到了林酥的不对,直接上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林酥的肩膀:“林大人,你是要与本王共同创建大业的人啊,等到本王登上皇位,最少都会给你封个异性亲王,如何?”   林酥机械的点点头,顾兴元哈哈大笑:“就是,这样才好嘛,人呐这一辈子,只有抓在手里的权利和金银才是真的,其余什么善良慈悲都是假的!”   顾兴元随后又把那两张密信交给了林酥,对林酥命令道:“林大人这就去替本王把这些人全都缉拿归案!”   林酥领命,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朝中一时间少了这么多肱骨大臣,肯定是不免要产生动乱的,如果被敌国知道了,敌国也很可能举兵进犯,要怎么保住这些人呢?   他微微思索着,却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被钱曲看在眼里。   钱曲是完完全全的顾兴元的人,看到林酥如此,陷入了沉思。   待到林酥与钱曲退下之后,顾兴元冷笑了一声,只身去了天牢之内。   天牢里面全都是犯了重罪的犯人,此时林德与一干老臣也被关在此处。   其余人顾兴元都是看不上的,他此时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林德。   林德在朝中最是德高望重,那些文臣各个酸不溜就,但是却全都十分听林德的话。   所以,若是能把林德变成自己人,那他的大业将会更进一步!   他的眼中都是野心,直接大步走到了林德的劳前。   此时德林德与之前风风光光的样子有了天差地别,此时他身穿囚衣,衣服被弄脏,头发也乱糟糟的。   这天牢里面的守卫都是顾兴元的人,虽然顾兴元没有下令折磨林德,但是这些人也不会给林德什么好脸色。   林德在此处算是彻底体会了世间的冷暖,在这里,他连一碗干净的水都喝不到,只有混着泥沙的水。   此时看到顾兴元,林德冷哼了一声:“顾大人此番是来嘲笑本相的吗?”   “丞相大人想多了,此番本王来,是想来救救丞相的。”顾兴元此时摆出一副好意的样子。   但是林德却丝毫都不信,他与顾兴元互相争斗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了顾兴元到底是什么样子。   所以就算是顾兴元在他面前说的多好听,他都不会相信。   “丞相信与不信,此时,也都只有本王能帮丞相大人了。”顾兴元丝毫不介意的来到林德面前。   这牢房又脏又破,身旁的狱卒连忙谄媚的把一个椅子搬到了顾兴元的身边,顾兴元皱着眉头。   这狱卒讪笑道:“王爷莫怪,我们这里,最好的椅子也就这样了。”   他又拿着袖子擦了又擦,顾兴元才勉强坐下。   看到顾兴元这一副做派,林德冷笑了一声。   顾兴元此时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林丞相何必如此呢?明明只要林丞相一句话,你就可以出来的。”   “什么话?”都是千年的狐狸,林德自然知道顾兴元此时打的什么算盘。   他在被抓走的时候只是稍微试探了一番顾兴元,就知道顾兴元想做什么了。   只是此人狼子野心,若是上了他这条贼船,就没那么容易下来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林丞相没必要如此装聋作哑,若是丞相不想答应本王的要求,大可以直说,根本不必如此惺惺作态。”顾兴元冷笑一声,直接摆出一副转头就要走的做派。   果然,林德慌了,顾兴元此时是他的最后希望,虽然他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那些荣华富贵就没了。   “王爷想要臣为你做事,自然是可以。”林德说出这话来,顾兴元立马回头拍了拍手:“林大人果然是识时务的人啊。”   “本王帮林大人摘除所有谋反的事情,从此以后,平王与平王的事情都与林大人无关,林大人帮本王完成大业,妙啊,妙啊。”顾兴元假惺惺的拍着手。   “顾大人可是要说话算话。”林德看了一眼正在兴头上的顾兴元。   “自然”说着,他随手叫来了刑部尚书:“快些把林大人和林大人的家人都放回去,之前平王谋反的时候,林大人是去讨伐平王的,你们怎的把林大人也抓进来了?”   刑部尚书连忙点头哈腰的将林德请了出去,此番,朝堂中的两只千年的老狐狸正式结盟。   “皇后娘娘,听闻林大人被顾大人从牢房之中放了出来。”如雪一边给沐惜月泡茶,一边说道。   沐惜月此时正在研究古时候关于瘟疫的书,她不知道这古代的瘟疫和现代的瘟疫有何不同,所以只能一本书一本书的查,判断属于现代的哪种瘟疫。   沐惜月有些惊异的抬头,她属实没想到,林德居然这么快就和顾兴元结盟了。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若是结盟了,会更加难对付,沐惜月皱紧了眉头,此时,旁边的景墨开口。   “这两人结盟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为何?”沐惜月下意识的问道。   景墨上前,手指穿梭在沐惜月看的这几本书之间,随手拿起了一本,一边翻看一边给沐惜月解释:“因为他们两人都是老狐狸,更何况在朝中斗了这么多年,我敢保证,他们两人,谁都不信对方。”   沐惜月听了景墨如此说,顿时眼前一亮:“现下平王已经确定无法再翻身,既然林德与顾兴元的结盟不稳定,我们就可以乘虚而入。”   沐惜月顿时惊异于景墨的好脑子,若是景墨这样的人去了现代,最少也能混个总裁。   而此时,突然有人慌慌张张的前来禀报:“启禀陛下,娘娘!东街又开始暴乱了!”   沐惜月顿时一惊,这几日在她与景墨两人不断的救济和安抚下,东街的暴乱已经平息了许多,此时为何还会继续暴乱?   景墨也眉头紧锁:“应该是顾兴元又出手了。”   两人连忙又赶去了东街,此次的东街暴乱与之前的东街暴乱还有所不同。   以前的暴乱,都是顾兴元的人冒充百姓去煽动百姓的情绪,百姓愤怒所以暴乱。   而此次,大部分人都是顾兴元的人,他们装作了沐惜月与景墨的人,直接去蛮横的拆了许多搭建给难民的帐篷。   而东辽县那些原本已经被平息下来的百姓,看到官府如此作恶多端,直接起来与顾兴元的人争执了起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没有谈情说爱   却没想到顾兴元的人直接上前,一剑杀掉了那带头争论的百姓。   那百姓不过二十多岁,是东辽县教书先生的孩子,平日里是很讲道理,并且许多东辽县的人都十分喜欢他。   所以见到此人被杀,东辽县的百姓又怒了,他们直接与官兵打斗了起来,虽然士兵们全都全副武装,但是哀兵必胜,东辽县的百姓觉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一个个全都是拼了命的反抗。   一时间东街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沐惜月听了这些事情顿时觉得心惊肉跳,这顾兴元枉顾百姓的性命已经到了如此份上了?   此时,旁边的景墨对沐惜月说道:“你放心,此番,我会让顾兴元付出代价。”   这顾兴元如此枉顾人名,嗜杀成性,他一定会与顾兴元斗争到底的!   “现下遗诏还在顾兴元的手中,所以顾兴元才能如此光明正大。”沐惜月一下子点出了原因,这也是两人一直都十分担忧的原因。   两人很快到了东街,恰巧孟津也带着人到了,东辽县的百姓见到孟津到了更加绝望。   其中一人惊呼出声:“他们带援兵来了!”   “杀啊!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是赚了!”另一人大喊道。   “那边是皇帝皇后的马车!”忽然有一人喊道,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到了沐惜月与景墨的这辆马车上面。   之前百姓有多信任两人,此时他们就有多愤怒。   “狗皇帝狗皇后,简直欺人太甚!把我们骗了转瞬间又找人来杀我们!”   一声声怒骂不绝于耳,沐惜月想冲着百姓解释,但是百姓的谩骂声,兵器交接的声音,三方人马混战的声音迅速掩盖了她的声音。   “保护陛下和娘娘!”孟津忽然大喝一声,顿时有一群禁卫围到了沐惜月和景墨的身边。   “所有禁卫都不许伤害百姓!把顾兴元的人一律拿下!”景墨见到如此混乱的情形却丝毫都不慌乱,直接沉着的下令。   因为之前两方人马已经两败俱伤了,所以孟津的人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把闹事的百姓与那些士兵全都抓进来了。   此时已是人心惶惶,沐惜月从人群中走出来,而此时,之前呼应沐惜月的话,说要教训自己的儿子的老伯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娘娘不是说会照顾好我们百姓的吗?”   沐惜月看着老伯满脸的皱纹,对老伯说道:“是本宫疏忽了。”   “什么疏忽了?分明是不把我们百姓的性命当成人命!”其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喊道。   而此时,被抓起来的顾兴元的官兵也直接喊道:“皇后娘娘未免也太不厚道,之前吩咐了卑职来屠杀东街的百姓,现在又找到别人来镇压,属下倒是想知道,娘娘与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本宫下命让你来屠杀百姓的,那你可有本宫的手谕?”沐惜月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直接上前,质问这人道。   “皇后娘娘口头说的,哪里有什么手谕?”这人又说道,这是势必要把锅甩到沐惜月的头上了。   “本宫今日一直在皇宫之中,根本都没见过你,又谈何口谕?”沐惜月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人。   “本宫一听到东街发生暴乱就直接通知孟大人赶来了,来了之后才第一次见到你,如果本宫没猜错,你只是一个百夫长,一个百夫长如何有资格见本宫?你的头领是谁,本宫要与你那头领说话。”   沐惜月见到眼前这人不说话,于是更加咄咄逼人起来:“但凡是见到本宫的人,全部都有记录,你只需要说出你的统领是谁,本宫就可以查到,若是查出此人没有本宫的手谕就屠杀百姓,本宫可以治他个谋反的罪名!”   眼前这人毕竟只是个小兵,虽然说是听了顾兴元的命令,头脑中却并没有多少弯弯道道,也并不算机灵。   所以此时被沐惜月一阵逼问,他低头沉默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日所有闹事的士兵,一律杖责一百军棍,若是被检举了杀害百姓的士兵,直接杖毙!”景墨这话一出,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那些听说自己要被杖毙的人,一下子慌了,其中一人十分慌张的对景墨说道:“陛下,属下全都是按照顾兴元顾大人的命令啊!陛下,冤枉啊!”   此时,其余人也纷纷对沐惜月说自己是被顾兴元下令的。   一瞬间,围观的所有百姓都知道了真相,他们纷纷议论纷纷,那之前质问沐惜月的老伯直接冲着沐惜月跪了下来:“娘娘,是草民错怪了娘娘啊!”   沐惜月连忙将这老伯扶了起来,向所有东街和东辽县的人解释:“如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顾兴元的阴谋,请大家若是再有此时,一定要去找禁卫军。”   沐惜月又安抚了众位百姓几句,此时,景墨忽然对孟津下令道:“下令建造一个安乐堂,让东街里面所有无家可归的人都能住进去。”   “陛下,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孟津思索了片刻,就对景墨说道。   景墨眉头紧皱:“朕自然知道,安乐堂只是给东街无家可归的人一个收容的地方,只需要搭建起来就可以了。”   “京中还有一些破旧的大府邸无人居住,也都让东街的人住进来。”景墨继续沉声吩咐道。   “万万不可啊!”孟津连忙说道:“陛下,那些府邸可都是赏赐给大臣王爷的,若是被以后住进去的大臣与王爷知道了……”   “若是此次危难度不过去,别说王爷和大臣了,连朕都活不了!”景墨瞥了一眼正在苦思的孟津。   孟津连忙应下,随后按照景墨说的去吩咐下去了。   沐惜月此时才刚刚安抚完东街的人,今天天气热,她经历了一天的时间,有些口干舌燥,正要找杯茶喝的时候,却忽然见到景墨抬手伸向了她。   她忽然间有些心跳加速,看着景墨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随后他为自己正了正簪子。   “娘娘戴这簪子很好看。”景墨面不改色的夸着沐惜月,这几日两人都纷纷疲于奔波,都未怎么好好腻歪。   “皇后许久没有与朕谈情说爱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顾兴元的打算   这话从一本正经的景墨的口中说出来,沐惜月的脸上爆红,而此时,还有人上前禀报:“禀报陛下,娘娘,东街的人听说我们要建造安乐堂,全都主动要来帮忙。”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让他们来吧。”景墨吩咐道,在它看来,东街的人能主动帮忙都是好事。   至少说明这些人已经可以接纳朝廷了。   这人接到命令随后退下了,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垂,残阳似血照在景墨的身上,让景墨更像是天神。   沐惜月看着逆着光向自己走来的景墨,两人一路走来,已经越来越明白自己先想要的是什么,沐惜月庆幸自己嫁的人是景墨,也庆幸景墨是当今的皇帝。   两人忙碌了一天回到宫中,却没想到刚到宫门口就被林酥拦下来了。   “陛下,娘娘!大事不好了!”林酥神色焦急,他找了皇帝皇后一天,听闻帝后在东街,他心里面十分着急。   东街里面全是顾兴元的人,他不敢直接大大咧咧的去东街找两人,所以只能等着景墨与沐惜月两人回宫,在宫门口等着两人。   看着林酥焦急的样子,沐惜月在心中大叫不好,连忙问林酥:“出了什么事情了?”   林酥递给了沐惜月与景墨那一张顾兴元交给自己的密信与名单:“这些都是平王党派的人和一些与平王有过交涉的人,现在顾王爷想要把他们全都按照谋反罪抓起来。”   谋反,罪当诛九族,沐惜月看着面前这密密麻麻的人命大, 这顾兴元是把除了自己的人都要抓起来啊!   此时沐惜月心里焦急的很,她看着景墨,景墨面色沉着:“不管如何,这些人,我们都要保下来。”   “并且,还要让这些人全部为我们所用。”景墨看着眼前这张纸,这张纸上面的,都至少是一些顾兴元拉拢了许久都没有拉拢过来的人。   所以顾兴元才会如此焦急的要把他们全都铲除。   这种人,既然顾兴元不能用,那么就是自己的人。   “顾王爷今日上午就要求属下动手,但是属下不敢,属下想来求陛下和娘娘救救他们。”林酥到了焦急的时候,竟然直接给两人跪了下来。   这里面的人都是他在朝中的同僚,还有一位当时提携过他的老师。   “陛下娘娘只要有办法救下他们,无论要属下做什么,属下都愿意,就算是现在带着手下的人明面判反顾王爷属下也愿意!”林酥看到景墨与沐惜月迟迟不说话,连忙继续说道。   “先把所有人一起抓了,待到抓紧去的时候,朕与皇后娘娘会亲自去救下他们。”景墨的声音里面不带感情,直接下令吩咐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林酥有些不解,既然要救下他们,又为何要把他们全都先抓起来呢?   到时沐惜月一下子就明白了景墨的用意:“此番,是为了拉拢人心。”   “这些人里面有许多人都是平王的人,还有些这些年在朝中都是中立,现在陛下是在逼他们倒向陛下这里。”沐惜月给面前的林酥解释道,林酥恍然大悟:“那臣现在就去抓捕他们!”   林酥退下之后,直接按照顾兴元的要求,一口气抓捕了所有名单上面的大臣,现在所有人都怨声载道,有骂顾兴元的,也有骂林酥的。   待到了当朝太傅的家中之时,就算是知道过几日景墨就会把他救出来,林酥还是有些不忍心。   太傅已经年过六旬了,一身风骨,每日在家就是研究古籍,多年以来都不肯为顾兴元做事,他虽然在朝中只是个闲散职位,却谁都愿意指点一二,所以算是桃李满天下。   顾兴元自己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所以直接要抓住太傅。   林酥看着太傅一家被拷着锁链带了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没脸面对太傅。   早年他求学习武的时候,太傅曾经不嫌弃他低贱指点过他,他这么多年一直都记得。   他看到太傅好像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太傅有没有看到他,却让他心里面有些不安。   而此时,林德在丞相府中,背着手在家中走了好几圈。   丞相夫人经历了一番变故之后,也深切的明白,这顾王爷是不能与之同谋的人。   所以她一想到顾兴元现在在与顾王爷做事,就觉得心惊肉跳。   她能做丞相夫人,就是因为她不仅知书达理,还能提出许多男人的见解。   她上前,对林丞相劝导:“老爷,你以为这顾王爷与您都是千年的狐狸,但是听妾身一句话,那顾王爷与您不一样,他是狼!”   顾王爷最近本来就为了一堆事情心烦意乱,此时听到林夫人的话,更是烦躁的挥挥手:“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   却忽然在这个时候,两人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林夫人心下有些不安,于是向下人问道:“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外面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过来对林德与林夫人匆匆说道:“夫人,老爷,外面是隔壁京兆府尹在被抄家。”   “因为些什么?”林德赶忙问道   “听说是什么,平王的同谋,按照谋反定论的。”   此言一出,林德夫妇立马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人就是平王的人,自然知道平王的人都有谁,隔壁的京兆府尹,绝对不是平王的人。   他居然还被当做谋反定罪了,林德立马对自己夫人说道:“夫人,看来我还是要听得你呀!”   ……   京中的许多官员都被查抄的事情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每日上朝都有一堆人禀报,景墨也明里暗里与顾王爷争执了许多次,但是顾兴元都态度强硬,顾王爷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硬如铁。   景墨无奈,但是好在东街中的人已经快被安置好了,安乐堂也已经快被修好了。   只需要安乐堂被修好,东街的事情一解决,也就解决了景墨的心腹大患。   看着还在暗中期待的景墨,顾兴元却冷笑了一声,   这年轻皇帝别的不说,就是特别单纯。   那安乐堂,他能让他专心修完吗?、 第五百四十六章 初遇的情景   安乐堂的事情已经快要告一段落了,此时,就是要解决朝中大臣的事情了。   景墨亲自出手调查所有大臣的底细,先把与平王没有关系的大臣全都放出来了。   这一批人里面就包括太傅,景墨亲自去牢房之中把太傅给接了出来。   却没想到顾兴元闻声而至,直接就要来找景墨兴师问罪。   此时,太傅悄悄对景墨说道:“顾兴元逼迫那些大臣做自己的人,许多人答应了,答应为顾兴元做事的人都被放出去了。”   景墨连忙应下,正巧这个时候,顾兴元来了。   这下这刚被景墨放出来的大臣纷纷又慌张了起来,景墨却是丝毫都不慌张,沉着的看着慢慢走来的顾兴元。   顾兴元道景墨的面前站定,随后立马换了一副样子,笑面虎一般的给景墨行礼:“这儿到底是什么风把陛下吹到天牢里面来了?”   “来放被你冤枉在这里的臣子。”景墨与顾兴元平视,丝毫都不畏惧顾兴元的强势。   顾兴元呵呵干笑了一声:“被微臣冤枉?陛下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微臣冤枉了他们呢?”   “所谓证有不证无,那么王爷又是凭借什么证据抓的他们呢?”沐惜月匆匆赶到,来到了顾兴元的面前,站定对顾兴元说道。   “娘娘和陛下真是唱的一出好夫唱妇随啊。”顾兴元的语气里面全是讽刺:“只是可惜了啊……”   他说话只说一半,让沐惜月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惜了什么?”   “可惜陛下不是陛下,娘娘不是娘娘,陛下与娘娘的手里也没有遗诏,因为那遗诏在本王的手中。”顾兴元拿到遗诏之后,行事越来越狠辣决绝。   “若是陛下娘娘想在这皇宫之中多住几天德华,还是别做一些力不能及的事情了。”顾兴元看着景墨身后的一众大臣,讽刺的说道。   平日都巧舌如簧的大臣们,此番算是受了顾兴元不少的折磨,所以此时所有人竟然都一句话都不说。   “王爷尽管来就好了,就算是朕今日就在此丢了皇位,也不能任由你如此污蔑朝中的肱骨大臣!”景墨的话掷地有声。   似乎没有人能想到景墨居然这么说,连顾兴元也愣住了,许久之后,顾兴元从嘴里面挤出了几个字:“那那就祝陛下好运了!”   待到顾兴元走后,所有大臣立马跪在了景墨的面前:“微臣感谢陛下隆恩!”   景墨连忙让众位大臣全都起身,随后苦笑道:“前些日子,宫中先皇的遗诏被顾兴元偷去,此番,怕是朕最后一次保你们了!”   “这,顾兴元?”   “遗诏被顾兴元偷了?”   “这个老贼!”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经历了此番事情,他们算是彻底不能喝顾兴元为伍了,而景墨为了救他们身陷囹圄,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此时,突然有一个人开了个头:“微臣愿意追随陛下,不为先皇的遗诏上面写的究竟是谁,只为了陛下的仁心!”   此番话一出,顿时有许多人一同符合:“臣也愿意追随陛下!”   要追随景墨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本就不宽敞的牢房之中,就更显得声音大。   景墨满含热泪的看着面前的所有人:“可是朕已经丢失了先皇的遗诏……”   “皇位应该给有能有德的人,那顾兴元,明显是德不配位,就算是他真是先皇遗诏立下的皇帝,吾等也是不会追随他这种人的!”   “臣等愿意辅佐陛下!”   景墨看到面前跪下的一片,面上终于有了一些动容:“各位大人,朕定不会负了众位大人的期望!”   “五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齐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并不算大的牢房之中,虽然这些都是提前设计好的,但是却还是让沐惜月觉得热血沸腾!   “各位达人还是先行回家休息吧,一切的事情,都等各位大人休息好了再说。”景墨大手一挥,就放了眼前的所有人回去。   这些人自然是感念景墨与沐惜月的,以后会十分对景墨忠诚。   待到所有人走了之后,景墨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有些凝重:“此番我们虽然收纳了这么多朝中的大臣为我们所用,但是顾兴元此时已经彻底被惹怒了,以后还不知道顾兴元会使出什么把戏。”   “陛下不必太过于担心,我们本就是从什么都没有开始的。”沐惜月握住景墨的手给景墨鼓励。   景墨点点头,两人携手走出了牢房之中。   回到家中,顾兴元手上的念珠越转越快,他已经有些预感,现在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东街那边怎么样了?”顾兴元问自己身旁的人道。   因为顾兴元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吓人,所以他身边这人颤抖了一下才回答:“东街那边,已经不在我们的控制之内了。”   这话刚说完,顾兴元就直接将手上的念珠扔在了桌子上:“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这人又颤抖了一下,随后说道:“王爷,这些也不是属下们能决定的……”   “若不是你们能力不足,这东街早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此时顾兴元正在气头之上,所以对所有人都十分不客气。   这人慌忙点了点头随后不说话了。   “叫林酥来!”顾兴元吩咐道,现在他计划种最重要的几环,钱曲,林酥,林德,这三个人缺一不可。   只是这林酥最近几日总是让他觉得有些心不在焉,是时候应该来找林酥,好好与林酥谈谈心了。   林酥听说顾兴元要见他,下意识的害怕了一下,一瞬间,他还以为是顾兴元发现了他有异心的事情了。   心怀忐忑的来到了顾王爷的府上,林酥一眼就看到了顾王爷书房的那副千里江山图。   当初顾王爷就是在这里,指着这幅千里江山图,用一番宏图大志的言论,说服林酥让林酥做了他的人。   当时那种热血,现在他还深深的记得,只是现在看着这幅千里江山图,不知为何,总感觉变了些味道。   “快些来坐下。”顾兴元让侍女为林酥泡了茶,拉着林酥一起观摩着房间里面的这幅千里江山图,对林酥说道:“林大人还记得我们初遇时候的情景吗?”   林酥自然记得,两人慢慢回忆起了当年刚遇到的时候,那时候林酥什么都不是,是被顾兴元一步步提拔起来,慢慢做到九门提督的位置的。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为太后医治   顾兴元慢慢把林酥引到当年的回忆中去,随后再与林酥讲了自己的一番抱负和以后要如何治理国家。   这一番细细的陈述下来,已经是让林酥泪流满面。   他是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刚刚顾兴元描述的,就是他梦里的国家应该是的样子啊!   只是眼前这个人,他还能相信吗?   从顾兴元的府上走出去,林酥又看了一眼天空,听了顾兴元的话,他竟然又动摇了。   而在府内的顾兴元,则是看着那副千里江山图,脸上又慢慢露出了笑容:“乔蛮呢?”   “还在府中!”   “将乔蛮送去林大人府中,就说本王知道林大人其实心中一直爱慕青莲姑娘,所以特意找的青莲姑娘的替身。”顾兴元吩咐下去,乔蛮这个重要的棋子,终于算是又派上用场了……   自从赏赐景墨从顾兴元的面前将人带出去之后,已经是第三天的太平日子了。   预料之中的,顾兴元暴怒也没有发生,让景墨越发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他好像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启禀陛下!”有人慌慌张张的上前禀报。   景墨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说!”   “东街出事了,已经修建好的安乐堂突然发现了黑火药,把我们修建好的地方全都炸坏了,还炸死了人!”   景墨手中的毛笔忽然掉在了桌面上,他怎么能忘记了?东辽县的人手中有黑火药!   他连忙通知了沐惜月,两人一同赶往东街,却被此时眼前东街的惊吓吓到了。   因为当时有许多东街的难民已经进去了安乐堂,所以炸伤了许多人,修建好的安乐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沐惜月握紧了拳头,隐忍着自己的愤怒,慢慢从嘴里面吐出了一个名字:“顾兴元!”   眼前的东街已经是哀鸿遍野,沐惜月连忙叫了人让宫中的御医全都赶过来为东街的百姓们医治。   而景墨直接开始着手调查东街爆炸的事情,他找来安乐堂的负责人:“当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这人思索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景墨直接放弃了他了,冲着百姓喊道:“各位可看到什么可疑人?”   这些没有受伤的百姓努力的思索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人说道:“今日我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似鬼鬼祟祟的在安乐堂之中埋着什么。”   他这么一说,顿时有其余人附和:“我也看到了”   这人,很可能就是炸掉安乐堂的凶手,因为看到安乐堂被炸,孟津的人就快速把安乐堂围起来了,所以此时凶手很可能就在百姓之中。   景墨把所有没受伤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叫那些看到那人的百姓挨个辨认。   还未开始,就忽然有一人直接窜出去了,直接被孟津抓住。   这时候,之前那人认出了他:“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之前一直在安乐堂鬼鬼祟祟的!”   “说,究竟是和人指使的你炸掉安乐堂的?”景墨此时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人。   这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此时身边的孟津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抬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陛下问你话呢。”   却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吐血而亡,只是他吐出来的血全是黑色的,很明显是中毒了。   虽然没查到幕后主使,但是景墨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顾兴元指使的,他思索了片刻,抬腿去找了沐惜月。   “把这里面的所有重伤伤员,全都送到平王府中去!”沐惜月直接一声零下,平王的事情,基本没有平反的可能了,平王府之中还有一些丫鬟仆人,他们也正好可以照顾这些伤员和百姓。   “先把平王府里面的东西全都收缴国库。”景墨吩咐,平王府里面也有许多珍品,若是这些百姓见钱眼开,恐怕还会引起更大的争执。   沐惜月挥挥手,让这些人赶忙下去,随后自己亲自上手,位眼前的老妇人诊脉。   这老妇人被炸的耳朵都没了,一个劲儿的哭,甚至还跪下来求沐惜月救救自己,沐惜月有些不忍心,安慰了老妇人几句,可惜老妇人而被,只是继续哭闹。   很快,宫中的御医就全都来了,沐惜月与其中的所有人一同救治伤员。   她给一个重伤的男人诊脉之后,忽然有一个中年妇人哭着喊着来到了沐惜月的面前。   这妇人见到沐惜月就直接给沐惜月跪下:“求求皇后娘娘,救救我的孩子吧!”   沐惜月连忙叫眼前这人起来,随后去看了看她的女儿。   这女孩已经是失血过多,若不赶快输血救人,很快就会殒命。   沐惜月加急叫如雪从宫中拿出自己之前制作的一套简易的输血东西,在这种医疗状态下输血,而且还不知道对方的血型,沐惜月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她把这件事的危险全都告诉了妇人,妇人又是哭着给她磕头:“娘娘,草民知道自己女儿其实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还请娘娘,就算是有一线希望也要救救草民的女儿!”   看着眼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子,沐惜月心中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待到如雪把输血的东西拿了过来之后,她直接开始,将这妇人的血为小女孩输进去。   虽然她救人的办法在这个时代看来十分另类,但是这妇人也是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其余已经没有人能救她的女儿了。   沐惜月此时也是硬着头皮救,完全是司马当做活马医治,这么折腾了一天,用了不少草药和补品,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小女孩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   沐惜月摸着小女孩的额头,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活过来就好,活过来就好!   她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猛地起身,却险些晕倒,随后,一双大手扶住了她。   是景墨,沐惜月救治小女孩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专心,根本没注意到景墨走没走,此时忽然看见他,才知道景墨竟然在此处陪了她一天。   她有些虚弱的笑笑:“陛下怎么没快些回去休息?”   “皇后还在此治病救人,朕怎么可能舍得抛下皇后一个人回去?”   此时沐惜月已经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若不是景墨的支撑,自己怕不是早就已经倒下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景墨把她打横抱起,柔声对她说道:“我们回宫吧。”   因为实在是太累,沐惜月几乎一到景墨的怀中就直接睡着了,景墨小心的把她抱到乾坤宫之中,将她身上的衣服拖下去,随后在她的额头落下了轻轻的一吻。   面前的女子似乎有些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随后婴宁了一声,景墨轻笑了一下,又为沐惜月盖严了被子。   ……   等到沐惜月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早没有了景墨的身影,她揉了揉太阳穴,问身边的侍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快要午时了。”如雪服饰沐惜月起床,随后为沐惜月梳妆。   沐惜月有一瞬间的眩晕,应该是这些日子劳累过渡的原因,她自己为自己诊脉,随后给自己开了一副药。   “娘娘,太后那边出事了。”如雪向沐惜月禀报。   太后?沐惜月想起了之前那个一直不喜欢自己的玖妃,皱了皱眉头:“出了什么事情了?”   “昨日皇后娘娘将宫中的所有御医都调去了东街,谁知刚好太后娘娘风寒,找遍了整个太医院都找不到太医,此时病情加重,她宫中的人找了娘娘好多次让娘娘去慈宁宫中请罪,但是奴婢看娘娘好不容易睡着,所以全都给您挡了回去。”   “她见到叫不来娘娘,此时正在宫中骂着娘娘呢。”   听着如雪的这番解释,沐惜月直接起身:“走,去慈宁宫之中为太后医治去。” 第五百四十八章 过街的老鼠   待到沐惜月来到了慈宁宫之中,却见太后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哀家可真是可怜啊,病倒在床上都没有御医来位哀家看病!”   沐惜月听到她这一声声唉声叹气的样子,直接进门,给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顿时不说话了,却一直没让沐惜月起身。   沐惜月直接自己起身,对太后好脾气的笑道:“太后娘娘不是一直念叨着没有人来为娘娘医治吗?这不?臣妾来了。”   她刚要上前为太后诊脉,太后却直接缩回了手,变了一副脸色:“哀家不需要你来为哀家诊脉。”   沐惜月脸上的笑意却并不变,她直接强行的拉过了太后的手,太后直接反抗,长长的指甲划在了沐惜月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红印。   这一副样子,哪里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太后娘娘若是不配合,就别到处便说是臣妾故意带走了御医不给太后娘娘医治。”笑了那么久,沐惜月的脸都要僵硬了,她直接收起了笑容,对太后说道。   太后见到她已经懒得虚情假意了,直接哀嚎:“快去请陛下,这皇后,趁着哀家生病的时候调走了所有御医,此时还如此对哀家甩脸色,哀家苦啊!”   沐惜月此时已经完完全全知道这太后就是没事找事了,她冷着脸看着太后。   现在本就是景墨最忙里忙外的时候,若是太后还在这个时候闹腾,景墨根本分身乏术。   “太后娘娘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沐惜月的声音越来越严肃,眼神也越来越冷。   太后有些心虚,她一向不怎么关心朝政,只想管自己的事情,于是自顾自说道:“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是你不孝的理由!”   沐惜月此时都要被太后的天真给气笑了:“太后娘娘,现在东街暴乱,遗诏丢失,顾兴元对这皇位虎视眈眈,现在正是便腹背受敌之时。”   “这种危难时刻,能保全自己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陛下和本宫都没空管太后娘娘的那点小心思。”   “若是娘娘真的病了,本宫这就为娘娘安排一名御医为娘娘诊治,若是娘娘不是真的病,只是想在这个时候没事找事。”沐惜月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那就别怪臣妾不客气,臣妾是万不可能让娘娘在这个时候在给陛下添麻烦的。”   她一番话说完,成功看见太后此时已经变了脸色。   对于一新想要闹事的人,沐惜月自然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太后,随后对太后身边的小丫鬟道:“你照顾好太后娘娘,若是太后娘娘再病了,本宫拿你是问!”   小宫女连忙应下,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太后。   太后见到沐惜月完全不吃自己这一套,直接连病都不装了,直接起身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了地上。   “这沐惜月,真是岂有此理!”太后怒道:“哀家以后一定要给这沐惜月点眼色看看!”   太后的眼中全是阴冷,看的这小宫女都有些发毛。   “看什么看?还不快些给哀家把这些地上的东西全都收拾了?”太后指着小宫女怒喝道,小宫女连忙起身把地上的东西全都收拾了。   ……   顾兴元拿着遗诏的手有些颤抖。   身边的钱曲向顾兴元禀报:“现在整个朝堂都已经知道了景墨与沐惜月没有遗诏的事情了,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钱曲的眼中全是激动,他与林酥不同,他等这一刻实在是等了太久了。   顾兴元把已经修改好的遗诏拿到钱曲的面前:“你不用再等太久了,很快,本王就要本王的千秋大业了!”   钱曲有些激动的打开遗诏,看到上面的顾兴元的名字的时候,直接激动了起来,他跪在了顾兴元的面前:“吾皇万岁万万岁!”   顾兴元哈哈大笑,只是两人激动之余,钱曲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大人,属下觉得那林酥最近好像有些异样,不知道此人会不会到时候出岔子。”钱曲想起最近林酥的异样,有些担忧的说道。   “林酥?”顾兴元想起了前几日林酥在自己面前痛哭的样子,十分自信的道:“你放心,那林酥不会反水的。”   林酥说到底就是那种十分单纯又十分理想化的人,这种人,只需要给他画一张大饼,他就会满怀期待了。   “现在安乐堂已经被我们毁了,景墨虽然有能耐让那些狱中的老东西追随他,但是朝中的大部分势力还是在我们的手上。”顾兴元十分自信的负手。   “以免夜长梦多,我们明日就去逼宫!”顾兴元看着眼前千里江山图上面鲜红的血迹,慢慢笑了出来   ……   沐惜月从太后宫中出去,却忽然感觉有一瞬间的眩晕,还好如雪及时扶住了她才算是站稳。   “娘娘应该是病了。”如雪十分担忧的看着沐惜月。   沐惜月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但是眼前的情况明显不允许她休息,她冲着如雪微微摇了摇头:“没事,本宫自己吃点药就好了。”   如雪却还是有些担心,却在看到沐惜月的眼睛之后住了嘴。   顾兴元今晚已经开始密谋逼宫谋反的事情了,他已经联系了朝中所有追随他的大臣,明日早朝,直接逼宫!   林酥从顾兴元的府上出来就一直有些摇摆不定,他一瞬间有些不明白自己应该跟随谁,活了二十多年,他又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待到林酥走后,顾兴元又叫来了之前一直负责东街的手下。   “你最后再去煽动一下东街里面东辽县里面的那些人的情绪。”   这人连忙应下,随后出了王府,找了几个人,扮作东辽县的人,去了东街之上。   这几个人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此次打扮的和东街的人无二,已来到东街就在东街上面叫唤。   只是这次他来叫唤,却并未有人回应,反而见到了东街百姓抵触的眼神。   他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硬着头皮继续叫了几声,却听到一人喊道:“就是这个人!这个人肯定是顾兴元的人!”   此时顾兴元的名字在东街已经犹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在沐惜月的科普之下,现在人人都知道顾兴元犯下的恶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再也没有机会   “大家快打啊!就是这个人!”一群老百姓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直接拿起手上的家伙,冲着面前这人打去。   这人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平常自己这样,东辽县的百姓早就已经群起愤之了,但是今天却是如此。   他仓皇逃命,却发现其余负责煽动百姓情绪的几人也全都像他一样,被东街的人追着打。   一个人怎么可能抵得过那么多人?他很快就被东街的人追上了,百姓们现在恨死了顾兴元的人,尤其知道了顾兴元派人炸了安乐堂的事情,更是愤怒,直接将此人往死里打。   “可别把他打死了,他们把我们东辽县的百姓耍的这么惨,直接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听到这人说的话,众人纷纷都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们把他吊了起来,准备慢慢折磨。   “兵老爷,救救我!”此时一个士兵路过,这人连忙向这士兵求救。   可是这士兵经历了这一天这么多事情之后,早就对顾兴元的人十分厌恶了,他顺便踹了这人一脚,随后直接走了。   于是这一天,哀嚎声都不绝于耳,此人这辈子都后悔做了顾兴元的手下。   顾兴元听着东街传来的消息,知道眼下煽动东街的百姓引起暴动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景墨与沐惜月已经慢慢开始收买人心了,好在明日就是逼宫之日了,他不相信这个节骨眼上,沐惜月与景墨还能反应的过来。   深夜,乾坤殿之中,迎来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此时景墨与沐惜月都已经准备就寝,却没想到丞相林德竟然深夜拜访。   林德此时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看样子是混进皇宫来的,他一进来就直接对沐惜月与景墨跪下:“陛下,皇后娘娘,微臣有罪!”   沐惜月与景墨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林德是要打什么算盘。   景墨先清了清嗓子:“林丞相何罪之有啊?”   他话语里面无不讽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平王谋反的时候,林丞相是支持平王的,而后此人又被顾兴元救下,现在他应该是顾兴元的人。   林德橙黄橙红的道:“微臣有罪,微臣自认识人不清,之前平王说先皇的遗诏在他的手中,微臣就信了,却没想到那平王是狼子野心!后来臣被顾王爷威胁,答应了顾王爷要为顾王爷做事!”   “林大人想说什么?”景墨此时已经彻底摸清楚了林德这个老狐狸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了。   现在顾兴元逼供在即,若是林德临时反水,势必会让顾兴元的人损失惨重。   “今日顾王爷叫了微臣和所有追随顾王爷的人到王府之中,密谋谋反的事情,微臣虽然被顾王爷威胁,但是却是对陛下娘娘忠心耿耿!微臣定是做不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林德在此处一口一个忠心,景墨虽然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并不打算拆穿。   “那顾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谋反?”沐惜月正色的问道。   “就定在明天早朝,陛下娘娘可定要好好防备,那顾王爷狼子野心又心狠手辣,若是让他做了皇帝,百姓可要每日都活在水火之中啊!”林德知道景墨与沐惜月最在乎什么,所以直接拿了天下与百姓跟景墨说。   “林丞相可是有什么妙计?”景墨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杯里面的茶叶,问道。   “微臣先是装作支持顾王爷的样子,随后再临阵反水,拆穿顾王爷的狼子野心!”林德正义凛然的说,仿佛自己就是那正义的使者一般。   “可是那顾兴元的手中有遗诏,若是按照遗诏来说,那顾兴元才是正统的皇帝。”沐惜月思索了片刻,随后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所在。   他们近些日子做了这么多事情,也就是为了向百姓与朝臣证明,遗诏完全比不上一颗圣贤仁德的心。   “他虽然手上有遗诏,但是对于现下的天下和朝臣来说,其实遗诏已经不重要了。”林德伏在地上,信誓旦旦的说道。   “陛下娘娘只要按照微臣说的办法,与微臣一起,定然是可以一击必中,击破顾王爷的阴谋诡计的!”   “好!”林德在地上跪了许久,上方的景墨才大喊了一声。   “既然林丞相想要帮朕,那朕自然会信任林丞相!”景墨吩咐身旁的施工工赐给了林丞相一个玉佩。   这玉佩晶莹剔透,正是景墨平时每天随身携带的那一块。   拿到玉佩的林德才算是放心,有了皇帝贴身的信物,就证明景墨是真的信任他了。   他立马拔下了他头上那个一直带着的玉簪,交给施工工,由施工工交给了景墨:“微臣定不负陛下的期望!”   两方交换了信物之后,林德才放心的离开。   林德离开后,景墨与沐惜月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德实在是条老狐狸景墨现在就怕林德做个双面间谍,把两方都耍的团团转。   毕竟这个人在争夺皇位的路上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   沐惜月却十分自信林德不会反水,她吃了一口御厨做的冰糕:“林德不会反水的。”   景墨十分好奇,为何沐惜月会这么肯定。   沐惜月略带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林德有一女儿,已经二十一还未嫁人。”   景墨自然知道林德那女儿林西芝,之前此女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娇羞的看着他,他实在是不喜此女,所以见到林西芝都是绕着走的。   看到景墨这幅自然呆的样子,沐惜月忍不住想逗逗景墨,她做出了一副吃味的样子:“这林西芝,爱慕陛下许久,听闻她在家中对林德说,非陛下不嫁呢!”   景墨这时候才算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怪不得这林西芝每天都怪怪的,竟然是因为喜欢自己。   “陛下就像是那牡丹,总能招蜂引蝶,臣妾可是……”她刚想说几句自怜自艾的话,却直接被景墨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随后连忙抱住景墨的脖子:“陛下!”   她话还未说完,景墨直接欺身而上,两人温存了许久,景墨附在了她的耳旁低声问道:“皇后现在还吃味吗?”   此时沐惜月早就已经没有力气了,更别提吃味了,她软软的瘫在景墨的身旁:“陛下,明日早朝,顾兴元……”   谁知又被景墨附上了嘴唇,迷离之间她听闻景墨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啊。”   他是害怕明日两人若是败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翌日早朝,顾兴元的人已经蓄势待发,景墨起的很早,此时在为沐惜月挽起她那一头青丝。   他的手法有些笨拙,绾起了好几次都没有绾起来,沐惜月见此,把住了景墨的手,双手交缠,很快就绾出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景墨有些惊异,他为沐惜月把凤钗钗到了头上,夸赞沐惜月道:“很美。”   此时仿佛是波涛汹涌下的平静,沐惜月淡淡一笑,与景墨两人执手走上了朝堂之中。   帝后一同走入朝堂,所有大臣一阵哗然,这还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第五百五十章 顾兴元谋反   像是风雨来之前的平静,景墨坐在了龙椅之上,全场突然一阵安静,随后一众大臣给两人下跪:“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此时也无人纠结皇后该不该才上朝这件事情了。   待到众人行礼之后,顾兴元如料站了出来:“陛下,微臣有事上奏!”   “顾大人说。”景墨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面前的顾兴元。   “陛下之前是按照先皇的遗诏登记继位,可是据微臣所知,先皇遗诏里面写的继位人,并不是陛下的名字。”   “哦?那顾大人说说,那遗诏上的继位人是谁?”景墨没有生气,而是玩味的看着顾兴元。   顾兴元低头垂目:“究竟是谁,陛下把遗诏请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让丞相失望了,遗诏在前几日已经被平王偷去了,现在下落不明。”景墨说话十分淡定。   “偷去了?”顾兴元装作十分震惊的样子,他是个伪君子,一向都最会做戏。   “是,偷去了。顾大人想说什么?”景墨反问,两人的目光倏地一下对上了,双方互不相让。   看到顾兴元踌躇,钱曲直接站了出来:“现在顾大人手上也有一份遗诏,上面写着继位人应该是顾大人,陛下该不会是没有遗诏,骗我们说丢了吧。”   顾兴元却连忙做出要拦住钱曲的样子:“这种事情可是说不得。”   另外一个大臣却也说道:“顾大人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些,既然那遗诏上写的是您的名字,那当今该坐上皇位的就是顾大人,而不是这乱臣贼子!”   景墨与沐惜月看着台下装作要做戏的几个人,不禁想冷笑出声。   这顾兴元,未免太搞笑了一些,他做出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争夺皇位,此时逼宫的时候,竟然又开始怜惜自己的名声了起来。   “哦?顾大人手上为何也有圣旨,既然顾大人手上有圣旨,那为何在当初先皇去世的时候没能拿出来?”景墨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台下的几个人。   “这遗诏是前几天的时候才找到的。”顾兴元解释道,随后直接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遗诏,顿时全场哗然,所有大臣都上前去看这遗诏。   “这!”礼部尚书惊呼出声:“顾大人这遗诏是真的!”   先皇的遗诏是真是假其实很好分,只有先皇的几位老臣知道,先皇写遗诏的时候,是在毛笔里面夹了一根针的。   “既然顾大人的遗诏是真的,那么当今的陛下娘娘,你们该为顾大人让位!”钱曲立马站了出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指责景墨与沐惜月,他眉目之间都是愤怒,丝毫看不出一点点心虚的意思。   沐惜月感慨这顾兴元与顾兴元的人全都是做戏的高手:“早在几日之前,真正的遗诏就已经丢失了,本身本宫还不知道,如此一来倒是明白了,原来是顾大人把遗诏偷去篡改了。”   此番话让顾兴元表现出一副惊恐的样子:“陛下,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啊,既然陛下娘娘没有遗诏,那自然应该让位才是。”   “顾大人一直狼子野心,这遗诏应该是他篡改的才是。”   ……   朝堂之中顿时议论纷纷,顾兴元冷眼看着,钱曲大喝一声:“这皇位本就应该是顾大人的!景墨与沐惜月应当把这皇位让出来才是!”   顾兴元一派的人对景墨群起而攻之,而顾兴元也阴恻恻的对景墨说道:“若是陛下和娘娘能把这皇位让出来,本王也不会追究陛下娘娘谋反的罪过。”   “真是好一出大戏,先是偷走了遗诏,然后反咬陛下娘娘一口,顾兴元,你这老贼狼子野心!臭不要脸!”武王最是冲动,此时实在是忍受不了顾兴元的惺惺作态,出来说道。   “武王可是要仔细分辨清楚了呀,现在是陛下拿不出遗诏,而本王拿得出来遗诏,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顾兴元身边的钱曲冷笑一声,两方此时就要争执起来。   “既然这两个谋反的人不愿意让出皇位,那本王就只好大义灭亲,陛下娘娘,得罪了!”他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也要维持自己伪君子的形象。   此时,朝堂之中已经明显分成了两派,顾兴元一派,景墨一派,两方已经是剑拔弩张了,此时激战已经要一触即发。   “实不相瞒,现在整个皇宫已经都被本王的人团团围住了,各位大人究竟要站哪一派,还是再好好斟酌一下吧。”顾兴元冷声道。   “顾兴元!你这是要谋反吗?”武王见到形势不妙,直接拔出自己的剑指着顾兴元。   “遗诏在本王手中,那遗诏上面写的什么,各位全都看过了,究竟是谁谋反,本王以为武王应该能分辨的出来才对。”顾兴元也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对朝堂上的所有大臣说道:“今日这皇位,本王已经势在必得,若是各位在本王登基之前弃暗投明,本王登基之后,定也是会重用各位的。”   此番拉拢人心却并没有多少人转而投靠顾兴元,顾兴元这人实在是太过于心狠手辣,就像是一只白眼狼,就算是你帮了他,他也可能反咬一口。   见到没有人转而投靠自己,顾兴元拍了拍手,朝堂之中顿时冲进来一群士兵,武王大喝一声:“保护陛下娘娘!”顿时又有另外一群人冲进来护住了景墨与沐惜月。   “哼!”顾兴元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直接大喝一声:“拿下这对谋反之人!”   景墨并不害怕,他看向站在顾兴元旁边的林德,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林德的钗子。   林德思索了片刻利弊,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微臣可以证明,顾王爷手上的遗诏是顾王爷自己篡改的!”   “顾王爷已经对皇位蓄谋已久了,他从平王手中拿走了遗诏,再自己篡改成了自己的名字!”林德带着自己的人站在了顾兴元的对立面,直接喊道。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此时临时反水,顾兴元却并不惊讶,只是警告了林德一句:“林大人可要想好了,跟本王作对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   林德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本就是乱臣贼子,本相是不会和乱臣贼子为伍的!”   “乱臣贼子,林大人说话好难听啊,自古成王败寇,输掉的人才是乱臣贼子!来人!把这帝后一起拿下!” 第五百五十一章 皇后风华绝代   朝堂之外已经传来了厮杀的声音,是顾兴元的人与景墨的人交战的声音。   论兵力,景墨是如何都不能和顾兴元抗衡的,顾兴元这边的都是武将,景墨手上都是文臣,这场逼宫,怎么看都是顾兴元能赢。   但是……   顾兴元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他抬眼看了一眼沐惜月与景墨两人。   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太过于淡定了。   他们两人甚至都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的站在朝堂之上,看着他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戏。   虽然林德反水了,但是林德的势力,还不能让景墨如此放心才是。   忽然,他看见了景墨眼中的一阵嘲弄。   景墨嘲讽的笑出了声:“顾大人现在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吗?”   他连忙朝着门外看去,意外的发现,九门提督的人竟然在与自己的人交战!   而此时孟津的人也已经带着人包围了朝堂。   这景墨不仅早已准备,还已经策反了林德与林酥!   林酥!顾兴元握紧了双拳,现在为今之计,还是要快点擒住帝后才是,他立马吩咐了下去:“快点抓住景墨与沐惜月!”   “保护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武王直接大喝一声,两方人马顿时交战了起来。   景墨直接拔出自己手中的长剑,把沐惜月护在了身后,两方的人全都知道,如果这次不全力以赴,自己性命堪忧,所以全都竭尽全力。   忽然有一人想要趁机来偷袭沐惜月,却被沐惜月一包毒药撂倒,她为了这次叛变,特意配制了许多毒药带在自己的身上。   正在两方交涉最难解难分之时,忽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所有人都被吓的双腿发软,这朝堂也被震的摇晃了一下。   “有人在这宫中安放了火药!”武王骂了一句:“这顾兴元!还真是为了谋权篡位,什么都干的出来!”   此时有的心脏不好的老臣已经被吓的瘫软在了地上,顾兴元的人趁机打了过来,被景墨一剑解决了。   顾兴元知道此时再拖下去对自己绝对不利,于是直接拿起剑冲着这边杀了过来。   “轰隆”一声,又一声黑火药爆炸的声音,沐惜月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倒下去,此时她身边的礼部尚书已经心脏病发,一副要不行了的样子。   沐惜月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她吩咐一声:“你们快些保护本宫,本宫给她诊脉!”   “保护 娘娘!”景墨喊道,随后率先拿着剑护在了沐惜月的身前。   沐惜月强迫自己要镇定,她闭上眼睛,将耳边的杀戮之声摒弃在外,随后深呼吸一声,把手指搭在了礼部尚书的手腕上,为礼部尚书诊脉。   她拿出手中的银针包,在他的身上施诊,现在这里没有药,只能用最简单的针灸法,只是这施诊要找准身上的穴位,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此时又一声宫中黑火药爆炸的声音,这宫殿此时已经是摇摇欲坠,一副要倒塌的样子。   沐惜月心脏也是扑通扑通的跳,但是医者仁心,此时她自己不能慌乱,继续朝着礼部尚书的身上施针。   很快一盏茶的时间要过去了,身边忽然有一人大喊道:“快点出去啊!这宫中也被藏了黑火药!”   沐惜月心里突突的跳,景墨问那人:“你说什么?”   却没想这人本身是殿外的人,一身是血的来到殿内,说完消息就直接倒地不起了。   看样子是冒死也要来传的,景墨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兴元:“顾兴元,你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害死吗?”   谁知顾兴元顿时哈哈大笑:“狗皇帝,今日本王就算登基不成,也要把这里面所有的人全都炸死。”   景墨顿时觉得心惊肉跳,他吩咐自己的人撤退:“所有人全都快点出殿外!”   却没想到顾兴元的人竟然又聚集了进来:“既然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愿意让位,那还是要你们死在这龙椅之上吧!”   眼看顾兴元带着自己的人已经要全部退下去,景墨的剑已经开始汩汩滴血下来了。   此时,身边的林德问道:“陛下娘娘还有什么底牌没有?”   此时沐惜月终于把所有的针都施完了,她满头大汗的站了起来,随后交给景墨了一包药。   景墨眯着眼睛,拿起弓箭瞄准其中一人,那人顿时慌张逃窜,却还是没能躲过去,包东西射到了这人的身上,顿时药包散开,里面的药被泄露出来,一瞬间,他和他身边的人全部浑身发软,软绵绵的就要倒在地上。   “冲!”景墨下令一声,就要带着所有人冲出去,武王把礼部尚书背在了身上,跟着所有人一起往外跑,顾兴元却迅速反应了过来,又让另外一批人阻拦了景墨。   “顾王爷当真要枉顾所有人的性命吗?”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顾兴元的耳边响起,竟然是林酥。   顾兴元冷笑一声,直接抽出剑抵在了林酥的脖子上:“林酥,你该知道背叛本王是什么下场。”   “昨日皇后娘娘跟微臣说顾王爷要把所有人都害死,当时微臣还不信,现在微臣信了。”林酥不顾顾兴元的剑指着自己,给顾兴元鞠了一躬:“王爷,得罪了。”   随后,顾兴元看到了林酥身后带着的人,他觉得大事不好,连忙拿起剑要杀了林酥,却没想到被林酥先行出手,顾兴元根本不是林酥的对手,几次差点被林酥制住,却都被身边的人救下了。   他深知继续和林酥打下去自己绝对占不到便宜,于是连忙退下,林酥想要继续纠缠顾兴元,却被钱曲拦住。   此时局势还未可知,顾兴元咬咬牙:“冲!把这叛徒给本王杀了!”   这边顾兴元的注意力全都在林酥的身上,也让景墨与沐惜月带着人趁机逃了出去,礼部尚书年事已高,此时看到顾兴元如此来势汹汹,差点又要病发,还是沐惜月连忙让礼部尚书闭上眼睛。   待到所有人全都退出大殿之后,大殿突然“轰隆”一声大响,原本威严的大殿轰然在所有人的面前倒塌。   这一幕给了在场的所有人莫大的震撼,所有人却都没什么时间呆愣下去。   武王此时已经磨拳擦踵想要快些与顾兴元交手,于是把礼部尚书放下,直接拔了自己的剑冲了出去,此时场面更加混乱。   沐惜月头发上的凤钗不知何时已经松了,她索性直接拔了下来,一头青丝垂在腰间,她眉目之间权势英气,身上的凤袍上也已经沾染了鲜血,竟然更显得风华绝代。 第五百五十二章 如雪失踪了   “杀啊!”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所有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上前缠斗。   这场逼宫大战从早上打到了晚上,其间礼部尚书睁开眼看了一下,顿时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到最后连沐惜月都浑身鲜血,突然一把剑飞了过来,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刺入了武王的身体里面。   她的大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武王已经倒在了地上,她连忙上前,却见剑刺入了武王的腹部,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还是要快些医治。   沐惜月此时已经双眼猩红,随手给武王施针封住了他的几个大穴,但是眼前武王这个情况,光是这样明显是不行的,沐惜月连忙大喊道:“快些护送武王去太医院!”   此时宫中早就已经乱作一团,顾兴元的人像是暴民一样,连宫女和太监都不放过,宫中一片怨声载道。   顾兴元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边了,沐惜月连忙找人抱着武王,找机会杀去太医院。   顾兴元眼见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此次如果再继续耗下去,必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两方的人马都已经损失了一半,他看着宫中一片的血腥,和早已经染上了血的宫门口。   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大人!”   他回头一看, 竟然是钱曲身上被刺入了一剑,这一剑直接刺入了心脏,钱曲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随后慢慢倒下了。   顾兴元眼睁睁看着钱曲倒下,此时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犹豫,身边到处都是怨声载道,他忽然间恢复了一些理智:“撤退!”   这边景墨也接到了顾兴元撤退的消息,林酥浑身是血的向景墨问:“陛下,顾兴元撤退了,是追击还是……”   景墨看着整个宫中的尸体,犹豫都没犹豫:“让他们走!这宫中已经受不得折腾了。”   林酥领命,此时沐惜月带着武王等人来到了太医院,太医院之中异常的安静,沐惜月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不祥的预感,连忙命令所有人:“快点撤退!”   忽然在药柜之后窜出了一群人,她们竟然遇到了顾兴元安排在太医院中的人。   这些人之前就被安排在了太医院,也并未受到顾兴元撤退的命令,见到沐惜月几人直接拿起手中的剑上前与这几人搏斗。   沐惜月护住受伤的武王,此时一个人直接冲向沐惜月,沐惜月躲闪不及,已经闭着眼睛开始等死,却半天都没有动静。   她一睁开眼睛,看见这人已经缓缓倒在了她的面前,他身上流出的血喷了她一脸。   是景墨一剑插中了这人的心脏。   景墨整个人浑身都是血,带着一群人把在太医院中的所有人都解决掉了,沐惜月连忙把武王安置在床上,随后给武王把脉。   她的头上也有一道伤疤,此时正在流血,但是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了,还是景墨上前,简单的为她包扎了一下。   武王抿着唇看着沐惜月:“皇嫂嫂不用管我,把我交给太医院的太医就好了。”   沐惜月却没有理会武王的话,她思索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把药方全都写了出来,随后冲到太医院的药房之中去给武王找药。   只是她对药方不算是太熟悉,有几味药一直都找不到,正在她焦头烂额之时,突然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沐惜月猛然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眉目清秀,看起来有几分稚嫩,沐惜月连忙把手上的药方给少年:“你能帮我找到这些药吗?”   少年点点头,她对这药房之中十分熟悉,一下子就找到了沐惜月要找的药,沐惜月也顾不得这少年是谁,连忙回去给武王煎上。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正常这个时间,已经所有宫都睡了,但是今天,四处都能听到哀嚎和呻吟的声音。   沐惜月回宫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那月亮猩红猩红的,她感觉自己眼睛有些湿润,随后又连忙擦掉了眼泪。   她不能哭,她是一国之母,现在还需要主持大局。   此时,突然从身后有一个黑影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是景墨,他轻声对她说道:“别怕。”   就是这一句话,让沐惜月安心了许多,她依偎在了景墨的怀中:“我好怕。”   今日她虽然表现的十分勇敢,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只觉得后怕。   景墨又安慰了她一会儿,两人一起回到了乾坤宫中,乾坤宫中的侍女许多都被杀掉了,这里是帝后的宫殿,有许多人想进来抢夺里面的宝贝,好在两人平时都十分节俭,才没有损失太多。   景墨把沐惜月放了下来,她看着一团乱的乾坤宫,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大喊道:“如雪,如雪呢!”   几位还活着的宫女顿时都摇摇头:“如雪今天一早便消失了,奴婢们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一大早就消失了?是不是被顾兴元的人抓走了?还是自己逃走了?一时间沐惜月的脑中有无数个念头,景墨连忙安慰她:“你放心,如雪没有那么蠢,她早就知道了这次宫变,此时应该是找了个地方逃走了。”   “所有人,一起去找如雪!”沐惜月大喊了一声,乾坤宫之中顿时又乱做了一团去找如雪。   众人一同找了半个时辰,却也没能看到如雪的半点影子。   景墨连忙拦住了就要发疯的沐惜月:“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大家都睡了,如果想找如雪,还是等到明日白天,再找人去打探如雪的下落。”   沐惜月一下子抱住了景墨,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她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如雪出事了。   第二日清理皇宫,皇宫中的尸体竟然有三千具,被炸毁的宫殿有四个,沐惜月看着壮烈的皇宫,有些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吩咐道:“核实所有死去的宫女太监的家世,给他们家里送一笔钱,好好安葬他们。”   “顾兴元现在在哪儿?”沐惜月缓了缓,随后问旁边的人道。   “顾王爷如今一直带着自己的人在王府,但是顾王府里面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身旁的林酥道,对于顾兴元,林酥还是有些特别的感情的。   “找几个说书先生,让说书先生把顾兴元逼宫还有扰乱东街的事情说出来,本宫要他快点离开京城。”沐惜月看着满宫的哀鸿遍野,眼中已经是杀气尽显。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你这个娼妇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狠,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宫中,三千多个无辜之人都死在顾兴元的手上,他们有什么罪过,他们不过是为了些钱财在这宫中做事而已!   林酥在旁边看着沐惜月,一时间有些失神,之前他跟着顾兴元的时候,顾兴元的眼睛里面有野心,有抱负,但是独独没有慈悲。   这种慈悲,他现在在沐惜月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让他不得不动容。   ……   三日后,顾王府之中。   这几日顾兴元一直都在遥遥观望,景墨和沐惜月一直都没有动作,这也让顾兴元一时之间摸不准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王府之内踱步许久,随后问了问旁边的人:“景墨与沐惜月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人低头思索了片刻:“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多添杀戮,毕竟现在内忧外患,京城之中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顾兴元冷笑一声,在他看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景墨和沐惜月两个人都太过于优柔寡断了,这才是他一直都想要抢夺皇位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这样的两个人,也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禀报王爷,不好了。”守门的侍卫突然上前。   “哪里不好了?”顾兴元沉声问道。   “王府的门口被百姓扔了许多菜叶和臭鸡蛋,现在……”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兴元打断了:“把这些刁民全都抓起来!”   “可是这些百姓人数实在是太多,还有禁卫军来撑腰,我们实在是……”他犹豫了片刻,对顾兴元道。   顾兴元一甩袖子就要往门口走,此时顾王府已经快要变成了过街的老鼠,所有路过的百姓都要往王府门口扔菜叶子和臭鸡蛋。   若是侍卫把他们赶走,他们就走,但是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百姓过来。   顾兴元此时脸都要黑了,拿起一把弓箭,就要往百姓的身上射,百姓连忙都仓皇逃窜,却还是有一个人被射中了腿,此时总算是没人敢上顾王府门前了,顾兴元这时候才算是放心。   “去查,查一查究竟是谁煽动的这些百姓!”顾兴元冷着脸,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他现在逼宫失败,竟然连百姓都来欺负他,真是岂有此理!   “是现在京城中所有说书人全都在说王爷的事情……”这人连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顾兴元生气。   “沐惜月!”顾兴元怒道,他之前煽动东街百姓的时候,也没有想到现在沐惜月竟然也用同样的招数对他。   这些说书人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一张一张嘴是能活生生把人说死的。   不消一日,整个京城都在传顾兴元逼宫和煽动东街暴乱的事情,顾兴元在顾王府之中,脸都要全黑了。   此时他身边之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顾王爷……”   “啪嗒”一声,顾兴元手上的骨瓷茶杯已经被他捏的粉碎,这手下立马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退下了。   顾兴元看着自己书房中的千里江山图,眼睛里面都是猩红,他明白,这是沐惜月在向他示威,他冷笑一声随后自言自语道:“既然皇后娘娘这么喜欢本王,那本王就送给皇后娘娘一件礼物吧。”   ……   这边沐惜月突然右眼皮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如雪?”   但是乾坤宫中却无人回应,过了一会儿,新来的侍女小桃小心翼翼的向她禀报:“娘娘,如雪已经失踪三天了。”   沐惜月有一瞬间的慌神,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你先下去吧。”   这侍女立马诚惶诚恐的下去,沐惜月看着乾坤宫中的骨瓷茶杯突然失神了一瞬间,随后她起身去找林酥。   林酥此时正在宫内清理东西,见到沐惜月来了给沐惜月行礼:“娘娘,现在宫中的尸体已经全部被安葬,我们已经在联系死者的家属了。”   沐惜月淡淡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找到如雪了吗?”   林酥却突然沉默了,让沐惜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找到吗?”   “昨日有个雍和宫的小宫女,说看到当时一上早朝,如雪姑娘就被顾兴元的人带走了。”见到此时已经实在是瞒不住了,林酥只好坦诚。   沐惜月突然十分心慌,抓住了林酥的袖子:“顾兴元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林酥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才是最让人恐慌的,若是顾兴元用如雪威胁沐惜月,都可以证明如雪没事,但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   如雪很有可能已经被杀了。   沐惜月差点跌坐在了地上,还好林酥扶了她一把:“娘娘莫要太伤心了,或许如雪当时逃走了。”   只是现在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陈墨也上前对沐惜月禀报:“启禀娘娘,礼部尚书陈大人,他刚才去了……”   沐惜月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好好安葬陈大人吧,也安置好陈大人的亲人。”   这边陈墨刚退下,孟津就又上前:“此次太医院死了三名太医。”   沐惜月此时已经无暇管这些事情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孟津自己处理这些事情,林酥想上前安慰沐惜月,他的手刚上前,又突然意识到两个人身份的悬殊,遂只好退下,这一幕却turn被一个小宫女看到。   沐惜月身心疲惫的回到了坤宁宫中,刚要歇息,却突然听到了太后的传令。   沐惜月思索了许久,才决定起身去见太后。   太后在兵变之前就已经卧病在床,此时又经历宫变,她想到了在此次宫变之中没能熬过去的礼部尚书,所以对太后也生出一些不忍心来。   只是她刚来到慈宁宫之中,就见到太后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原来大家都知道这太后只是个空架子,这宫变之中根本没人在乎这慈宁宫,所以慈宁宫里面的人才得以安然无恙。   沐惜月给太后请安,见到太后神色尚好,心里面觉得安生了许多,却又见到太后声音严肃的说道:“娼妇!”   沐惜月眉毛一挑,疑惑的抬头看着太后:“母后为何如此说?” 第五百五十四章 顾兴元的狠毒   太后一招手,她身后的小宫女便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太后的眉目温和了一些:“你快些说,你刚刚在乾坤宫之前看到了什么?”   “奴婢看到了皇后娘娘在乾坤宫之前与林大人拉拉扯扯,两人明显就是一副暧昧不清的样子。”这小宫女说话十分肯定,并且仗着自己身后有太后撑腰,底气也很足。   沐惜月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叫她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她有些嘲弄的笑了出来:“臣妾与林大人只是在处理公务,并无任何暧昧关系。”   谁知太后却并不相信,她抬手,手上狭长的护甲金光闪闪,今年多灾多难,连帝后都在缩减用度,只有太后没有,沐惜月之前一直对太后十分宽容,如今她看着这太后宫中,无不是金光闪闪,奢侈至极。   “按照皇家规矩,若是有妇人不知检点,该罚在祠堂之中抄写《女德》《女戒》,就算是皇后也不能破例,来人啊,将皇后娘娘压去祠堂!”   此时顿时来了两个粗使的婆子上前架住沐惜月就要把沐惜月往外拖,沐惜月直接甩开了两个婆子,先对太后行了一礼:“臣妾此番来这慈宁宫走一趟,是害怕太后娘娘在这宫变之中受了惊吓,来慰问太后娘娘的。”   “此番若是太后娘娘并未有什么事情,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沐惜月不管不顾太后宫内的婆子,直接抬腿就要出这慈宁宫。   谁知太后见到沐惜月如此,直接急火攻心,大喊道:“沐惜月,哀家看你敢踏出这慈宁宫一步!”   沐惜月觉得好笑,又连忙回头:“太后娘娘可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东街暴乱的时候娘娘在哪里?顾兴元逼宫的时候娘娘又在哪里?让娘娘做太后,是因为当今陛下孝顺,但是陛下孝顺也不意味着太后能在这慈宁宫中为所欲为。”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却让太后直接气急,站了起来:“沐惜月!”   沐惜月抬眼看了看这慈宁宫中:“现在整个皇宫都在缩减用度,只有太后娘娘这儿没有是因为陛下体谅太后娘娘,但是现在臣妾看,娘娘是根本不需要陛下体谅,臣妾今日就吩咐内务府,将慈宁宫中的用度和乾坤宫中调到一致。”   “你!”太后都要被气疯了,她指着沐惜月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最终忽然大喘气了几声,就要瘫坐在贵妃榻上。   沐惜月上前为太后把脉,太后却还是不想配合,她直接按住了她,把脉之后吩咐了身旁的嬷嬷:“太后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补品吃多了,从今以后,本宫会命令御膳房不再把燕窝鱼翅送来这慈宁宫之中。”   这嬷嬷刚想开口,却看到了沐惜月眼睛里面的猩红,一瞬间竟然不敢说话了。   她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太后指着沐惜月大喊:“哀家要找陛下把你废掉!”   沐惜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后:“母后觉得陛下会为了您废掉臣妾吗?”   “母后还是多去打听打听现今朝堂上的风声吧。”面对眼前这个每日在深宫中找事情的太后,面露嘲讽。   太后差点要被气过去,沐惜月最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头就走。   待到沐惜月走了之后,嬷嬷劝了太后许久她才稍微缓了过来,她看着手上的护甲,眼睛里面全是凶狠:“明天叫林丞相来一趟。”   嬷嬷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太后的眼神猛然被吓到。   ……   顾王府之中。   “王爷,现在京中传王爷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街头巷尾的百姓全都在骂王爷您……”顾青小心翼翼的看了顾兴元一眼。   这次顾兴元没有发火,他思索了片刻后问道:“乔蛮呢?”   “乔蛮已经顺利进入了林大人府上,但是据说林大人与她相敬如宾,这几日乔蛮都没有见到过林大人。”顾青汇报道,他又想起了乔蛮那个身段,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哼,林酥忍不住的,他之前就一直喜欢青莲,现在遇到个这样的女子,他迟早把持不住。”顾兴元冷哼一声,声音里面全是自信。   林酥这颗棋子的背叛对他影响太大了,他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人,这次若是不给林酥一点脸色看,他心里面咽不下这口气。   “那丞相的意思是?”顾青踌躇了一下,心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顾兴元冷笑了一声:“让乔蛮伺机而动,找机会杀了林酥吧。”   顾青大惊:“乔蛮一届弱女子,若是杀了林酥,那她也活不了了。”   顾兴元的眼睛里面权势阴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为了本王的宏图大业而死,也算是不枉死了。”   “大人……”顾青刚想为乔蛮再说几句话,却直接被顾兴元的眼神震慑住了。   顾兴元的眼睛里面,竟然只有冷血,他顿时冷汗琳琳的退下,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乔蛮从小就在顾兴元的身旁长大,说是个小女儿也不为过。   对待最亲近的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别人呢?   “我们是时候快点离开京城了……”顾兴元摸索着眼前的千里江山图,眼睛里面全是不舍。   这京城如此繁华,是他舍不得的地方……   但是几日的缓和时间已经足够让景墨重整旗鼓,所以他要快点撤离这里才行。   只是撤离这里之前,还要做一些事情……   ……   东街之中,大多数东辽县的百姓已经在这东街安居,只是安乐之后,大家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毕竟他们来到京城一是为了活命,二是为了讨个说法,现在两样都已经满足了,他们顿时想起了自己在东辽县的父老乡亲们。   想到家乡的亲人还在受着灾患之苦,这里面的人便夜不能寐。   沐惜月算准了时间,现在京城还能容得下东辽县的百姓,但是时间一长,国库会越来越空虚,天气也会越来越冷,到时候这里的百姓只能冻死或者饿死。   所以她要快些来叫这些百姓回到自己的家乡,她早就已经派了御医去东辽县消毒,把所有生病的百姓隔离开来,阻止水灾过后的瘟疫蔓延。 第五百五十五章 小桃泡的茶   照理说现在东辽县应该已经平安无事了,只是被灾患毁坏的地方还需要这些身强力壮的人回去建设,所以她迫切的需要在东街的百姓快些回去。   她直接来到了东街,此时东街的百姓简直把她和景墨奉若天神,沐惜月一来就有许多人围着她谢恩。   她让人把所有的百姓聚集起来,问候道:“大家最近在京城吃的还好吗?”   “托皇后娘娘的福,我们在京城之中吃的都不错。”几个人一齐说道,可以看出他们心情都不错。   沐惜月看到这些百姓诚挚的笑容,也笑了出来,但是她笑了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你们在此处过的不错,但是此时东辽县还是多灾多难的时候啊。”   她神色哀伤,引得了许多百姓的共鸣。   其中一个人忽然大声喊道:“我们怎么做才能帮到家乡人,还请皇后娘娘为草民指出一条明路啊!”   这人在东辽县的老母亲重病,每日都会找官兵问东辽县的事情。   “本宫希望你们回到东辽县,朝廷会从国库拨款,为你们重建自己的家乡,但是前一阵子顾王爷叛变,朝廷已经分不出人来……”她话语之间全是犹豫,看着面前东辽县的人。   “既然朝廷没有人,那我们去!”忽然有一人大喊了出来:“东辽县是我们自己的家乡,我们自然是自己回去!”   周围人纷纷附和了起来,沐惜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先让这些东辽县的百姓回去,才能慢慢进行下一步。   沐惜月一走,东辽县的人都纷纷开始收拾行李,每一个人都欢欢喜喜的腰准备回家。   但是沐惜月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忽然有一阵眩晕,身旁的小桃连忙扶住了她。   小桃十分关心的问道:“娘娘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   沐惜月咬着嘴唇才让自己的神志恢复了一些,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她摇了摇头。   小桃还想张口说什么,却见到沐惜月强撑着的样子,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沐惜月刚回到乾坤宫之中,就忽然心里面猛地一跳,她心里面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殿外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前来禀报:“皇后娘娘,孟大人前来觐见!”   孟津?沐惜月心里面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最近景墨知道她身体虚弱,所以特意吩咐了所有人不许打搅她,若是孟津没有什么大事,是不太可能直接来找她的。   孟津慌慌张张的上前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现在东辽县之中已经瘟疫盛行了!”   沐惜月顿时坐起,问道:“你说什么?”   她已经做好了消毒工作,还让御医把所有患病的人全部隔离了,为什么还会有瘟疫盛行?   究竟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孟津一路跑过来,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了:“娘娘,那御医之中有顾兴元的人,他们把患了瘟疫的病人偷偷放了出来。”   “顾兴元。”沐惜月恨恨的叫着这个名字,这个人简直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自己的眼里,还好他们早有准备,要是让这种人登基做皇帝,那还了得?   “娘娘,微臣已经自作主张把东辽县全都封住了,但是此时东辽县之中怨声载道,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   沐惜月看着眼前空落落的乾坤宫,头突然一阵眩晕。   好不容易才站定之后,她才说道:“先把东辽县之中的所有人都隔离,本宫明日亲自去东辽县去一趟。”   东辽县离这京城只有三天的路程,所以若是让瘟疫蔓延开来,京城之中也会遭殃。   这京城之中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谁知她刚说完,景墨便走了进来,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似乎在与沐惜月置气。   沐惜月的语气里面权势虚弱,她感觉自己有点顶不住了,却还是为了让景墨放心强打精神:“陛下怎么来了?”   “朕不许皇后去东辽县,现在东辽县有多危险皇后不知道吗?”景墨上前有些心疼的拉着沐惜月的手。   沐惜月在来到这皇宫之前脸上带了点少女的婴儿肥,之时跟着他奔波了这么长时间,身上已经是飞快的消瘦下去了。   沐惜月反握住东陵烁的手,却忽然又感觉有一阵眩晕,她勉强借着景墨的力站住了,却被景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她的脸色有不正常的绯红,景墨连忙探上沐惜月的额头,那额头上面果然烫的吓人。   “臣妾没事。”沐惜月还想逞强,但是自己身体却有些遭不住了。   此时侍女小桃也满眼通红的对景墨禀报道:“皇后娘娘本身就病了,这几日还一直奔波,昨天从东街回来的时候,娘娘还差点晕倒。”   景墨听此,更加心疼的抚上了沐惜月的脸,沐惜月却突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竟然直接倒在了景墨的怀里。   “快些叫太医过来!”他的眼睛里面全是慌张,而小桃也匆匆忙忙去叫了太医。   待到太医来,沐惜月已经醒来了,她拿出自己的手臂给太医诊脉,其实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就是太过于劳累,需要休息,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最是没有办法休息的。   太医为沐惜月诊脉之后,有些犹豫的对沐惜月说道:“娘娘这身体,隐隐有一点中毒之兆啊?”   中毒?沐惜月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一点,自己中毒了?   她连忙自己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脉搏之上,她这几天精神一直很恍惚,当时给自己诊脉的时候也没有往中毒这边想,现在给自己诊脉来看,竟然还真的有点中毒的征兆。   只是这下毒之人,知道她自己会医术,也没有想要取她性命,所以下的毒都十分微量,只是让她最近精神恍惚几天而已,造不成什么太大的损伤。   她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给她下毒,这人胆子还是太大了些。   她面上不动声色,随后叫太医检查了她之前用过的所有东西和吃食。   太医逐个检查了一番也没查到什么,沐惜月仔细回忆自己吃过的东西,忽然想到了,是这几日小桃给自己泡的茶! 第五百五十六章 臣妾自有定夺   小桃泡的茶一直都很好喝,所以有时候如雪忙碌的时候,沐惜月就会叫小桃来为她泡茶,而如雪失踪之后,小桃更是直接顶替了如雪的位置。   她这几日喝的茶全是小桃泡的,她捏住了自己身下的床单,冷言叫了小桃进来。   她为人和善,很少摆架子,尤其是对小桃,前几日顾兴元前来逼宫的时候,她还曾经吩咐过小桃快些躲起来。   只是现在看来,她的一番好心,终究是错付了。   小桃小心翼翼的进了殿中,沐惜月的面色柔和了一些:“本宫渴了,你去给本宫泡一杯茶吧。”   小桃见到沐惜月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心里面放松了些许,她照常为沐惜月泡上茶,但是这次却没有放顾兴元要她放的那些东西。   沐惜月对她太好了,所以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问心有愧。   沐惜月拿起小桃泡的茶,稍微闻了一下就知道,这茶里面没有放东西。   她柔声问道:“怎么没有加那曼陀罗?”   小桃双手一抖,手上的茶壶忽然摔在了地上,她直接跪在了沐惜月的面前。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桃连忙给沐惜月磕头。   她磕头的力道十分用力,简直要把自己的额头都磕破了。   沐惜月叹了口气:“小桃,本宫平日里面对你怎么样?”   “皇后娘娘对奴婢自然是极好的。”小桃根本不敢抬头看沐惜月,她怕看到沐惜月质问她的目光。   沐惜月只是叹了口气,看了眼在地上的小桃:“顾大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了?”   在这种时候,小桃不敢说谎:“奴婢中意的人在顾大人手下当差,顾大人说若是奴婢为她办事,就把奴婢许配给他……”   小桃当初对那侍卫是一见钟情,当时她见到那侍卫的一瞬间就挪不动眼了,她没想到那侍卫竟然也能看中她,两人约好了,等到小桃为顾兴元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就一起私奔。   其实这一切都是顾兴元安排的,顾兴元打探了小桃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专门安排了一个来。   小桃对这些全都一无所知,沐惜月问道:“你中意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娘娘放过他吧,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小桃听到沐惜月问这些,心里面更加慌乱,说道。   “本宫问你那男人叫什么名字!”沐惜月斥责道,小桃慌忙之间脱口而出:“叫顾青!”   “你可知那顾青是何人?”沐惜月简直要被眼前的人的幼稚给气笑了。   还没等小桃回答,沐惜月就提前为她解答了:“那顾青可是顾兴元多年以来的心腹,顾兴元的近身侍卫,家中娘子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怎么可能看上你?”   小桃双目之间都是震惊,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每日心心念念的爱情是这样的。   见到小桃如此,沐惜月恨铁不成钢的直接从地上拉起她,去找了孟津。   孟津此时正在巡查皇宫,沐惜月直接将小桃交给了他:“你将她带去顾青的府上转转。”   孟津虽然不知道沐惜月想要做什么,却还是同意了,他带着小桃来到顾青的府上,却在见到了顾青府上的门匾的时候,小桃突然疯狂的摇头。   她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她却不想面对那个事实。   顾青这几日一直在为顾兴元的事情焦头烂额。   这几日景墨虽然表面上没有动静,甚至还放顾兴元回了王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景墨只是短暂的休养生息。   若是等到了景墨处理好了东街的事情,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顾兴元和他背后的势力。   所以顾兴元才想要快些离开京城,但是离开京城又需要处理许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朝堂之中本就是波云诡谲,若是他离开了京城,想要回来就更难了。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回家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猛然被一个人撞见了:“顾大人。”   顾青抬眼一看,看到是孟津之后立马拔出了手上的长刀,却被孟津制止了:“我此番来找大人并不是想与大人兵戎相见的,只是想让大人见一个人。”   他直接拉出了自己身后的小桃,小桃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到顾青拔剑连话都不会说了:“顾,顾大人……”   顾青嗤笑了一声,他记得这个小侍女,是当初顾兴元让他去勾引的,若是以往他肯定还会装作情深偏偏面前的小姑娘,但是他想起了乔蛮,还是收起了那些心思,面上已经是一片冷漠:“本官并不认识你,你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孟津也有些疑惑,再次问道:“大人确定不认识这女子?”   顾青又看了小桃几眼,摇了摇头:“不认识。”   小桃的眼睛里面顿时流出了眼泪来,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想要挽回顾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勇气。   顾青住着这么大的府邸,而她只是个宫中的小小侍女,两人之间的差距悬殊,是她一辈子也追不上的。   孟津又把她带回了宫里,此时已经是深夜,她感觉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于是在乾坤宫外跪下。   她对不起皇后娘娘,也对不起陛下!   而乾坤宫内,景墨抱着正在闭目养神的沐惜月:“你不怕她以后还背叛你吗?”   沐惜月微微睁开了眼睛,言语之间都十分肯定:“不会。”   她在现代学了点心理学,小桃这种单纯的姑娘,让她今日经历了残忍过后,就会更加珍惜把她从深渊拉出来的人。   而且小桃为人十分单纯,若是做了亏心事便一下就能看出来马脚,与其让一个不知道深浅的人在她旁边,还不如让一个小桃这样没有心计的人。   景墨稍微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她的烧已经退下去之后才全然放心。   他知道,如雪现在已经凶多吉少,沐惜月虽然舍不得如雪,但是身边更需要一个贴心人。   沐惜月既然选了小桃,那自然有她的考量,他眉目间都是温柔,把她揽在了怀里,缓缓开口:“月儿……”   沐惜月已经知道了景墨想要说什么,匆忙用手指放在了他的嘴唇上:“陛下不必说了,那件事情,臣妾自有定夺。” 第五百五十七章 出不去这京城   景墨深情的眼睛看着沐惜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在控制着什么:“我舍不得。”   沐惜月听闻心里一暖,她凝视着景墨的眼睛,冲着他深情一吻。   两人迅速纠缠了起来,暖帐红烛,一时间旖旎无限。   ……   既然东辽县已经发生了瘟疫,那么东街的百姓此时也不能回去了,沐惜月找了人去阻拦东辽县之人。   “可是草民的妹妹就在东辽县,前几日还给草民传信来说东辽县很平安。”   “是啊,草民的家里人也传信回来了。”   传信过来了?沐惜月连忙上前问道:“什么信?”   这人把自己手上的信拿给了沐惜月,沐惜月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她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却忽然有一人惊呼道:“不好,昨日已经有一批人离开京城返回东辽县了!”   “其实前几日就有人回去了,前几天大家都收到了报平安的信。”另一人说道,沐惜月听了之后,突然心里一紧。   现在东辽县肯定不可能没事,所以这些信究竟是怎么来的,就十分值得深思了。   这信一看就是骗东街之人回去的,沐惜月对身侧的孟津吩咐道:“你去把那些人都追回来。”   孟津领命,但是东辽县与京城总共才三日的距离,若是几天前他们就启程了,那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沐惜月抿唇,这顾兴元就是临走也不安生。   她回到皇宫之中吩咐了陈墨:“这几日顾兴元应该会离开京城,你留意一点。”   陈墨领命,随后景墨进了乾坤宫,旁边的施公公手上拿着一大摞奏折,看起来是要在乾坤宫处理政事。   她上前,景墨一把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沐惜月这几日本身就虚弱,顺势躺在了他的怀中。   景墨拿出奏折开始看,各地的奏折都有,沐惜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看,不知为何,最近让景墨广纳后宫的奏折越来越多,景墨只是说最近国家大难,不宜大费周章全都驳回。   沐惜月打了个哈欠,这些要景墨广纳后宫的人大多都是林德的人,林德的独女林西芝一直爱慕景墨,林德此举是在给林西芝铺路。   她抬头看了景墨一眼,景墨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估计连林西芝喜欢自己都不知道。   她越看景墨处理政事就越觉得困倦,干脆在景墨的身边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景墨还在看奏折,那奏折上面写着,东辽县瘟疫严重,现在东辽县附近的几个县也已经出现了瘟疫。   她猛然间清醒了许多,景墨看到她醒来有些无奈的把她又搂紧了。   之前陈墨来汇报东辽县的瘟疫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居然有这么严重,现在看到景墨的奏折,她知道,自己应该出发了。   她淡淡抽出那瘟疫的奏折,对景墨说道:“陛下,这件事情让臣妾解决吧。”   景墨纵然有千般不舍,但是最近上奏东辽县灾祸的奏折越来越多,他知道,沐惜月是迟早要去的。   他声音有些喑哑:“注意安全。”   沐惜月双臂环在了景墨的身上:“臣妾知道。”   此时,施公公上前禀报:“陛下,娘娘,小桃在门外已经跪了有一天一夜了。”   这施公公也是个机灵的人,知道沐惜月如此对小桃是因为想收取小桃做自己的人,所以近些日子对小桃都格外留意。   沐惜月看着摇曳的烛光,道:“是时候了,让她回去收拾行李,明日随本宫去东辽县吧。”   施公公领命,景墨也放下了手上的奏折,两人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此次事关重大,所以沐惜月随行的人都要反复臻选,沐惜月拟了一份太医院的名单来,随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个名字上去。   这人就是之前武王受伤之时,沐惜月在太医院里面找药遇到的那个少年。   拟完了名单,陈墨进了殿中上前禀报道:“启禀陛下,娘娘,微臣这几日日日都在顾王府附近探查,今日发现这顾王府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沐惜月挑眉问道。   “今日顾兴元好像一直在找人的样子,但是好似是一无所获。”这点陈墨也十分疑惑,会有什么人值得顾兴元如此大费周章的去寻找呢?   沐惜月算了算日子,顾兴元最近在京城元气大伤,为了保存实力,也是时候应该离开京城了。   景墨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握紧,他看向了沐惜月向她征求意见:“是追还是不追?”   顾兴元在朝堂之中兴风作浪了那么久,若是追了,自然解气,但是届时短兵相接,顾兴元若是狗急跳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若是不追,大家实在是不甘心。   沐惜月抿着嘴唇,想到了东辽县的百姓,许久之后才说道:“穷寇莫追。”   “就按照皇后娘娘说的做,但是还是可以给顾兴元一些教训。”景墨思考了片刻。   此话一出,陈墨顿时像是活了起来一样,立刻回头组织人给顾兴元制造麻烦。   沐惜月把自己要准备的东西全都列了单子让施工工去准备。   随后她感受到了景墨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轻笑:“陛下不必太过于忧虑了。”   两人又温存了一阵子,沐惜月突然又想起了今日看的奏折。   那奏折上面写着,皇后不孕,希望陛下充实后宫。   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她自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在不断的调养,也一直都在自己给自己诊脉,但是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她有时候也十分着急,但是景墨连一句孩子都没有提过。   在这样重视子嗣的古代里面,能有这样的夫婿,已经足以了。   ……   而此时,宫外,顾兴元眼神凝重的看着自己身侧的顾青,问道:“还没找到吗?”   “回禀王爷,还没找到,太医院之中我们的人全部都被沐惜月清除出去了,我们进不去,估计那孩子又躲去太医院之中了。”顾青低头向顾兴元禀报道。   “哼,那逆子!不要也罢!”顾兴元看了看天色,他们已经在那孩子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若是再浪费下去,怕是今晚要出不去这京城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顾兴元的儿子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顾兴元抬头看了一眼弯刀一般的月亮,眼中浮现出一丝戾气。   “都准备好了,之时最近景墨派了人在王府之外一直监视我们,王爷是不是要……”顾青做出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好。”顾兴元一声下去,门外立马响起了火药的声音,这王府之中居然也被藏了黑火药!   这沐惜月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玩儿的厉害啊!   他连忙带着人逃走,尽量不与孟津一行人交手,十分狼狈的逃窜到了京城之外。   他顾兴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待到他重新回到京城之时,一定不会让景墨与沐惜月好过!   ……   翌日,沐惜月带着人启程,却忽然看到孟津慌慌张张的前来。   沐惜月心里有一点不好的预感,孟津神色犹豫,许久之后才禀报道:“皇后娘娘,如雪姑娘的尸体被挂在了城墙之上……”   尽管早已经猜到了如雪的下场,但是沐惜月见到如雪的尸体的时候还是有些被惊呆。   如雪的眼睛被生生剜了出来,身上被刺了好几剑,衣服破破烂烂,俨然是衣服被折磨致死的样子。   沐惜月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吩咐孟津:“好好把她安葬了吧。”   孟津也从未见过这种惨状,这是顾兴元临走之前送给沐惜月的礼物,是用来警告她的。   沐惜月却是物已经无心沉溺在如雪的伤痛之中,她明白,现在东辽县的百姓,同样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必须肩负起自己身为医生的责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起身来到东辽县,路途上到处听的都是怨声载道,瘟疫已经有从东辽县蔓延开的架势。   沐惜月一路上都看的心惊肉跳,在这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若是发生了大瘟疫,是很难控制的。   瘟疫的起源也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顾兴元故意放出了几个瘟疫患者到处去宣传,才导致东辽县爆发了瘟疫。   沐惜月将路上遇到的瘟疫患者全部送回了东辽县之中,大家一起集中隔离,而之前受骗从东街回到东辽县的人,大部分也已经患了瘟疫,被沐惜月一同隔离。   她把重病和轻症的人分开来,此次来到了重症患者的居住地,此时整个隔离地已经怨声载道,她让所有太医全部出动,为所有人一同诊治,她来到了一位老太太的身前为她把脉。   她照常问面前这人:“患了瘟疫多久了?”   “已经有十几日了。”这声音一点都不像是老人家的声音,沐惜月抬头,看到这人眼中杀意尽显。   她大惊,下意识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却见着老太太眉目间凶光乍现,又狠狠的朝着沐惜月刺了过来。   在场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医,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境,于是一时之间所有人全部乱作一团,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沐惜月情急之下掏出了临行之前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刀朝着老太太狠狠地刺了过去,但是面前这人身手实在是太过于敏捷,几次都躲过去了。   这老太太狞笑一声,一掌把沐惜月打倒在地,一瞬间就要杀了沐惜月的时候,忽然十分不可置信的缓缓倒下了。   沐惜月惊异之间看了看老太太的身后,那是之前那个在御药房的少年,少年手中还拿着一包银针,想必是刚刚在情急之下,少年掏出针刺向了老太太。   确定老太太此时已经死去之后,沐惜月连忙上前查看这老太太,却从这老太太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人竟然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女子,那少年看了这女子一眼随后十分镇定的说道:“此人是圈养在顾王府之中的女死士,只听从顾王爷的命令。”   沐惜月惊异于这少年居然知道这么多,这时候李太医突然出来,把这少年挡在了身后:“是这孩子不懂事,惊扰了皇后娘娘。”   沐惜月这时候才发现随行的居然还有在太医院之中资历最久的李太医,她之前写的随行的名单里面并没有李太医的名字,他年事已高,她觉得不宜来到这灾区,况且路途之中舟车劳顿,怕他身体不行。   “微臣实在是心系东辽县的百姓,所以执意前来了。”李太医对沐惜月行礼,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看着身侧的少年。   沐惜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少年,这少年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但是周身气度不凡,看起来并不像是凡人。   她心中存了些疑惑,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上前去安慰百姓随后继续为百姓诊治,却明显感受到李太医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少年的身份十分蹊跷,年纪轻轻竟然也跟着这些御医一起诊脉,并且看的头头是道。   待到看完了这重症之中的所有病患之后,沐惜月单独叫了这少年过来。   独自面对皇后,少年并未有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显得十分落落大方,让她再次对这少年刮目相看,她问这少年道:“你是谁?”   少年直视着沐惜月,才十五六岁的脸还很稚嫩,但是神色已经十分老成了:“草民是顾王爷的私生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落落大方,仿佛根本不知道这话有什么不妥,沐惜月看着这孩子的神色,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问道:“顾兴元离开之前大肆找寻的人,是不是你?”   少年点了点头:“只是草民并不喜欢那顾兴元,所以直接躲进了太医院之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少年莫名的有信任的感觉,她摸了摸少年的头,对少年说道:“以后顾兴元不会再回来了。”   “谢谢皇后娘娘。”少年对沐惜月道谢,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酒窝。   “好好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医治病人呢。”沐惜月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随后跑着回去了。   这全程小桃都在沐惜月的旁边,待到少年走了之后,她才有些紧张的说道:“皇后娘娘,这可是顾王爷的儿子啊。” 第五百五十九章 病情又加重了   她言下之意是,这是顾王爷的儿子,眼下顾王爷还有势力在京都并未铲除,这孩子很可能大有用处。   沐惜月看了小桃一眼,小桃立马被吓得一个嘚瑟,之前她背叛了沐惜月之后,虽然沐惜月并未有什么动作,但是却让她对沐惜月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沐惜月觉得小桃这一副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上前拍了拍小桃的肩膀:“别怕,本宫不会罚你的。”   小桃放心的点了点头,沐惜月随后解释道:“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小桃有些似懂非懂,但是沐惜月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了,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住处比皇宫之中住下人的地方还不如,她却看到高贵的皇后娘娘,随手拿起一个枕头直接躺了下去。   ……   而此时京中,九门提督府上,乔蛮正在焦头烂额之中。   她自从前几天收到了杀掉林酥的消息之后就再也不知道顾兴元的消息。   她试着联系了许多次顾青与顾兴元都联系不上,林酥虽然收留了她,但是却没有给她自由,只让她在这一方小小的闺阁之中待着。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于枯燥又太过于让人害怕,她试着打探过许多次顾兴元的消息,但是这府上的侍女却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只有今日,她吃过了饭之后,她身旁的女子好似不经意间提起了一句:“乔蛮姑娘今日还是多吃点吧,毕竟今日那平王就要被处斩了。”   平王被处斩了?她抓住这侍女的衣袖,问道:“那顾王爷呢?”   “顾王爷昨夜连夜逃走了,而且据说临走之前,顾王府发生了一场大爆炸,顾王府在那场爆炸之中被炸的什么都不剩下了。”这侍女不知道乔蛮与顾兴元之间的关系,兀自兴致勃勃的说着。   乔蛮却忽然感觉好似天都要塌了,平王处斩,顾兴元逃走,这京城之中还有能收留她的地方吗?   她吃着嘴里的吃食,觉得味同嚼蜡,侍女看着她慢吞吞的吃完正准备为她收拾东西之时,她忽然又一把抓住了侍女:“我想见林大人。”   ……   沐惜月拉着少年挨个研究草药的药性,她已经在这屋中研究了好几日的医书了,此时她就恨这里不是现代,没有那么多精密的医疗器械可以做检查和测试,她只能挨个翻看医书,测试药性。   现下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她额头上的汗好几次差点滴下来,都被她直接用袖子擦了去,她对面的少年也同样认真。   两人研究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总算是研究出了一副药方,少年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现下我们还需要找人测试一下这药方。”   她找了几个愿意为自己测试药方之人,喂他们吃下了药,随后日夜观察这几人的状态。   他们观察了整整七日的时间,这几人果然有所好转,沐惜月欣喜若狂,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简陋药房之中,她因为太兴奋,并没有注意到逐渐靠近的人影……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影已经朝着她下手了,他身穿一身黑色衣服蒙着面巾,她完全看不出面前的人是谁。   她惊叫了一声,堪堪躲过了,但是这人影比之前的老妪武功又是高了不少,沐惜月完全不是眼前这人的下手。   她手上紧紧捏着药方,生怕这人上来抢夺,那人看她如此模样嗤笑了一声,好似在嘲讽她的样子,她心中紧张,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里面。   这人完全不给她还手的机会,直接神兽制服了她随后一掌把她打晕了。   她晕过去之前,看到男人的一双三角眼和外面忽然传来的惊呼声……   待到她醒来之时,却看到自己居然还躺在床上,她猛然间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那男子……   她猛然伸出手来,看到自己手上还攥着那瘟疫的药方,才松了口气,此时小桃上前对沐惜月说道:“娘娘晕过去的时候手上还捏着着药方,奴婢怕撕碎了,所以才没有拿出来。”   沐惜月连忙展开这药方来看,看到这药方还是之前自己研究出来的药方松了一口气。   还好孟津赶到的及时,才保住了药方和自己的性命,她拿着药方交给了李太医,带着太医院的一众人一同煎药,为东辽县的难民送去。   最近虽然是梅雨天气,雨缠缠绵绵的下,总是不见个晴天,但是这东辽县的所有人却都是喜气洋洋的。   对于东辽县的人来说,有了药方,就相当于有了希望。   那少年跟着沐惜月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早就有些筋疲力竭了,他擦去了额角的汗水,露出了一些真正开心的微笑。   他喜欢做大夫,也喜欢沐惜月,他的母亲就是一名大夫,小时候他的母亲行医回到家中总是温柔的摸摸她的额头,与他说她最开心的事情便是看到那些病人康复。   那时候他虽然总是询问自己的父亲是谁,却每天都是开心的。   直到那天,那个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里……   “逸辰。”沐惜月的叫声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一抬眼就见到了沐惜月和煦的笑。   他喜欢沐惜月的原因就是沐惜月像他的母亲一样,眼睛里面充满了仁慈,还有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顾兴元的儿子。   他高兴的上前,沐惜月此番是来给他送糕点的,那些痊愈了的患者做了糕点给她送了过来,她不喜欢吃这些,于是给顾逸辰送来了。   顾逸辰接过糕点,想起了顾兴元和他在王府的时光,有些踌躇的看了沐惜月一眼。   沐惜月正在看夕阳,连续好几日的时间,她都没出过屋子,更别提如此惬意的看着夕阳了。   夕阳照在她的侧脸上,为她整个人打上了一层柔光,顾逸辰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缓过神来之后他忽然开口:“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十分清脆正经,似乎是要说什么要紧事,沐惜月转头看向他。   顾逸辰踌躇了许久之后还是说道:“其实顾兴元和南越的人有勾结,此次是逃到南越去了。”   沐惜月没想到他居然是说这件事情,她摸了摸他的头:“好,你的消息我会写信汇报给陛下的。”   顾逸辰又吃了一口糕点,他显得有些沉默,尤其是沐惜月听他说了顾兴元的情报之后还如此淡定,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   沐惜月也不觉得尴尬,两人无言并肩而立,夕阳的颜色正好,少年清秀,女子眉目如画,更像是一副画卷。   而就在这静谧的环境之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   沐惜月猛然看向那人,连忙问道:“怎么不好了?”   “那些服了药的病患,病情又加重了!” 第五百六十章 景墨追来   沐惜月连忙冲到了临时搭建的帐中,看到许多原本已经好了的百姓此时已经开始躺在地上开始呻吟。   她连忙上去给人诊脉,这些人的病情果然加重了。   她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旁边的顾逸辰眸色微深,随后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找到了之前他们实验药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都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而且并没有出现病重的情况。   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回去找沐惜月,对沐惜月说道:“那张药方,给我看看!”   此时整个帐中的病人都已经开始指责沐惜月与太医院的人,那些人的声音掩埋了顾逸辰的声音:“你这不是来治病,是来杀人的吧!”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母亲现在病重更严重了,你快点给我母亲偿命!”   一时间指责的声音纷纷传入了沐惜月的耳朵里面,沐惜月抿嘴,身上的冷汗已经越来越多。   不可能的,之前实验的时候明明好好的,现在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她直接激起了民愤,百姓激动之中,直接推推搡搡的把她和御医全都推出了病房之外。   顾逸辰使劲拽了拽沐惜月的袖子才让她回过神来,他对沐惜月说道:“那张药方有问题!”   药方?沐惜月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自己被打晕的事情,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被刺杀,那刺客明显是个高手,但是却什么都没做,就十分不对劲,现在想想,那刺客应该是把药方调换了!   想到了这一点,沐惜月连忙去找小桃要药方。   药方拿到手了,沐惜月仔细看着药方,与古思辰两人一起研究这药方。   顾逸辰记性极好,拿着药方看了一眼就发现这药方不对:“有一味药被调换了!”   沐惜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是本宫的错。”   要是她当初在送去煎药的时候仔细研究研究这药方,也不会变成这样。   现在东辽县的百姓明显已经开始不相信自己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些百姓重新相信自己。   ……   京城。   施公公有些担心的看着景墨,景墨最近几日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的, 每天没日没夜的开始处理政事。   施公公已经来劝了许多次了,但是景墨还是如此,他怕长此以往,景墨的身体遭不住,此时他正在想,要不要找太后娘娘来劝劝景墨……   却没想到景墨这时候突然抬头,对施公公说道:“你随着朕来。”   施公公连忙随着景墨一同走,两人来到了养心殿之中,景墨换下了自己身上的龙袍,对施公公说道:“明日朕就要去东辽县。”   “陛下万万不可啊!”施公公连忙给景墨跪下,劝景墨道:“东辽县是瘟疫之地,还有很多难民,陛下如果去了东辽……”   “朕的皇后在那里!”景墨打断了施公公的话,眼神坚定:“既然皇后都能去,那朕为何不能去,朕与皇后本就是夫妻!”   施公公本身还想劝阻景墨,却在看到景墨坚定的眼神的时候突然不说话了。   眼前的这位,明显是个情深的主,他明白,自己大概是阻拦不了的,他只能给景墨跪下:“老奴想跟着陛下一起去!”   景墨沉思了片刻,随后对施公公说道:“好!”   两人随即带着人连夜离开了京城,京城中让林德与孟津一起主事,景墨一路上都在担心沐惜月,怕沐惜月遭遇不测……   ……   沐惜月想要进搭建的病房之中,却直接被病人赶了出来:“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草民们是不会接受治疗的!”   “之前是药方被调换了,这次本宫向你们保证,不会有问题的!”沐惜月开口解释,却又直接激起了民愤。   昨日晚上死了六个人,东辽县本身就不大,死的六个人都年事已高,有两个在东辽县之中还德高望重,所以众人才会如此愤怒。   现下东辽县之中的所有人都好似商量好了一样,拒绝沐惜月和太医治疗他们,宁愿自己在家里忍受痛苦,也不肯让沐惜月进来。   沐惜月心中懊恼又愧疚,她不应该那么疏忽的。   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重病的百姓们呻吟声更大了,整个东辽县都被病重百姓的呻吟声覆盖了,沐惜月抬头看了看已经要黑了的天色,心中充满了担忧。   若是这些人再不让太医进去,今晚死的人只会更多。   她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信任就像是纸,若是破碎了,就很难再恢复如初了。   就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有人来了的声音。   东辽县自从出现了瘟疫的状况之后,沐惜月就把这里全都封锁了,照理说是不可能有人能进来的。   她连忙出门去看是谁来了,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皇后,朕来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沐惜月惊喜的抬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眸子里面。   “陛下!”沐惜月见到景墨来,好似看到了希望一般,连忙对景墨说明了这两日在东辽县的事情。   景墨没有任何思考,直接起身去找东辽县的百姓。   当今陛下竟然来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小小的东辽县之中,景墨亲自来到隔离的病房之中。   沐惜月也跟随在了旁边,她看着因为自己疏忽而呻吟难受的百姓,有些难过的低下头:“之前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的疏忽而造成的, 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病房里面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看到当今陛下亲自前来东辽县,这些人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在震惊之余,所有人也对这对帝后有了新的认知,此时,有人忽然大喊道:“娘!娘!”   有一位老妪闭上了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十分微弱,看样子已经是不行了。   沐惜月连忙上前为这位老妪把脉,随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开始救治老妪。   过了一会儿,老妪终于恢复了呼吸,她又连忙为老妪开了个方子吩咐身旁的人每日给老妪煎药。   那老妪的儿子颤抖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又起死回生,之前对沐惜月的怨气又全都消失了,此时哭着给沐惜月磕头:“谢谢皇后娘娘,谢谢皇后娘娘!”   沐惜月松了口气, 周围的百姓看着沐惜月也多了几分信任。 第五百六十一章 准备回京   沐惜月与景墨带着太医忙碌了一晚上,给重病的病患看病开药,顾逸辰记忆力比较好,与沐惜月两个人仔细思索又调配了一番之后,终于把之前的方子又写出来了。   但是因为有了之前的事情,百姓对沐惜月都不是很信任,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喝沐惜月的药,让她十分头疼。   而此时,景墨叫来了之前服用过沐惜月药的几个人来到了帐中,几人皆是神清气爽,向自己这些父老乡亲为沐惜月证明:“我们都是之前吃过皇后娘娘药的人!”   “皇后娘娘的药很好用,只是后来药方被调换,才会如此的。”   几人与这东辽县的县民本就十分熟稔,熟人口中的话本身就更加可信,一时间,这些重病的百姓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沐惜月了。   这时候,沐惜月之前救治的那个老妪被儿子扶着站了出来,对沐惜月说道:“皇后娘娘,草民愿意以身试药。”   这老妪全身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是看着沐惜月的眼神又充满了信任,给了沐惜月一点温暖。   老妪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左右草民的命也是皇后娘娘救回来的,就当报答皇后娘娘了。”   沐惜月心里感动:“您放心,我是不会让您出事的。”   老妪接过了药碗,直接当着沐惜月的面把碗中十分苦的药一饮而尽。   “若是三日后,草民的身体转好,还请大家要相信皇后娘娘!”老妪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全都是一震。   沐惜月更加没日没夜的照顾老妪,终于等到了十日之后,看到老妪竟然能自己站起来了。   这老妪的状况让所有的灾民全都振奋了,大家纷纷开始又尝试起来沐惜月的药,沐惜月在这病房之内忙里忙外,而景墨也跟着沐惜月一起忙里忙外,一起帮她照顾病患。   所有人都觉得这对帝后没什么架子,因此也对景墨两人更拥戴了起来。   而此时,陈墨的人也做好了病患的隔离工作,眼看着瘟疫的人全都好了起来。   沐惜月也终于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机会,靠在景墨的身侧休息了一会儿,景墨把她搂在怀里,两人一同坐在帐外看天上的星星。   这是两人难得的休息独处的机会,这些日子,夫妻二人全都在忙,沐惜月搂住了景墨的腰:“谢谢陛下。”   “没必要谢朕,是朕该谢谢你,谢谢你为朕的江山做了这么多。”景墨此时已经十分疲惫,搂着沐惜月的手也渐渐有些松开。   他这阵子身子一直有些疲累,却一直没跟沐惜月说,他不想让她担心,但是一道放松了的时候,一切的倦意与睡意一起袭来,他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我们回去睡吧。”沐惜月也感受到了景墨的疲惫,张口对景墨说道。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负责隔离的沉默突然前来禀报:“启禀陛下娘娘,最近有一伙经商的人非要路过此处,微臣看到他们神色怪异,所以提前扣下了。”   “经商的人?”沐惜月喃喃自语,这东辽县是疫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此时会有什么经商的人非要路过?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带本宫去看看。”她一下子来了精神,随着景墨来到了那被扣下的经商之人的住处。   为首的人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他向沐惜月行礼,沐惜月看着他,他也丝毫不畏惧。   这让沐惜月提起了兴趣,她忽然出手拽住了这人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试探了些会儿之后,她得出了结论,这人没有得瘟疫。   “娘娘放心,草民只是来东辽县经商的,既然这里不能过,我们绕路就是了。”这人的脸上一篇温润,看向沐惜月的眼神也不卑不亢。   沐惜月看了这人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于是对他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在此休息一晚吧。”   这人点了点头,沐惜月出了这房间,对陈墨说道:“盯着他,这群人一定有问题。”   陈墨有些不解,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盯着这群人,却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第二日,沐惜月越想这群人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在给病人喂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冲了出去。   此时这些人正要出县,沐惜月看到这群人的大箱子小箱子,忽然附在了陈墨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陈墨上前,对所有人说道:“这些箱子里面的东西要检查一遍。”   “之前来到此处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检查了吗?”这领头之人有一瞬间的慌乱,却还是被自己遮掩的很好。   沐惜月早就看出了此人有问题,命令陈墨强行去查看这商队里面的箱子里面的东西。   士兵强行把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这十几个箱子里面,每个箱子里面都是染了瘟疫的病患,他们被迷晕了,被关在这箱子里面。   如果不是沐惜月的心思敏捷,这群人就要被带到外面去,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陈墨把剑架在了领头人的脖子上,领头人冷笑一声,语气里面还有遗憾:“没想到这狗皇后这么快就发现了啊。”   “你是顾兴元的人,之前东辽县的瘟疫也是你们扩散的。”沐惜月肯定的说道,当初这群人应该也是这样运送病患来到东辽县引发瘟疫的。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天下,终将是顾王爷的天下!”他忽然大笑了一声,随后忽然吐血而亡。   沐惜月突然看的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这顾兴元到底是用了什么洗脑术,让这群人竟然甘愿为了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命令陈墨去把这些人全都解决了,随后陈墨来向她禀报:“娘娘和陛下什么时候回到京城?”   虽然景墨最近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沐惜月还是感受到了景墨的压力,她问道:“京城之中出现了什么事情吗?”   陈墨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现在京城中,林丞相与太后联手,一起要陛下和娘娘回京。”   景墨已经反驳了林德许多次了,如果沐惜月没有回去,他也是不会回去的。   “明日本宫便回京。”沐惜月看着面前的陈墨说道,如果再不回去主持大局,京中将会一团乱。   她回到自己与景墨的住处,却看到景墨已经睡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也有着十分不自然的潮红。 第五百六十二章 景墨染上瘟疫   她连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他额头烫的很,正巧这时,景墨忽然间张开了眼睛看着她。   这几日她每日都接触瘟疫患者,自然知道景墨这幅样子代表着什么,她没让景墨开口,自己拉着景墨的手腕给他诊脉。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不出她所料,他果然患上了瘟疫。   看到他的脸色,景墨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想要离沐惜月远一点,却被她一把抓住:“臣妾之前接触了那么多瘟疫患者,若是要传染,早就传染了。”   景墨这时候才放心,安心让她为自己把脉开药方,看着她认真的眉目,就算是自己得了瘟疫,也并不觉得可怕。   她写好了药方,就去吩咐小桃去给景墨煎药,还吩咐了所有人都封锁景墨患上瘟疫的事情。   景墨张了张嘴,许久之后才喑哑着对沐惜月说道:“抱歉。”   他以为自己可以,却没想到也患上了瘟疫,给沐惜月添了麻烦,他很抱歉。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沐惜月给景墨喂了药,又探了探他的体温,安慰着说道。   景墨为了她,千里迢迢来到东辽县,按道理应该是她对不起他才是。   两人相视,许久都没说话。   门外突然又有声音,小桃匆忙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娘娘,是季大人来了消息。”   季睦州在宫变之后为了不让景墨怀疑,主动去调查了顾兴元与贵妃的去处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终于有了消息。   她本来不想让景墨操心这件事情,但是眼下景墨已经听到了,她只好叫小桃把季睦州的信拿了过来。   信上只有只言片语,禀报了沐惜月,顾兴元与贵妃现在正在南越边境处,此时正蠢蠢欲动。   她有些担忧的把信件交给了景墨看,景墨看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南越觊觎我国土已经许久了,如果不出意料,很快顾兴元就会勾结南越一起打过来。”   他说着,还咳嗽了两声,沐惜月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陛下不需要太过于担心,顾兴元狼子野心,而南越君主又生性多疑,两人未必能这么快就结盟。”   “两人一个豺狼,一个虎豹,若是结盟了只会更难对付。”景墨脸颊涨的通红,沐惜月安慰了许久之后他才有所好转。   他想起了这些日子朝臣上奏的奏折,脸上又浮现了一些阴鹜。   林德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嫁进来实在是大费周章,现在朝中林德的人都以当今皇后不能怀孕来威胁他广纳后宫。   现在国家正处在内忧外患之际,他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温柔,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对不起沐惜月。   尽管他隐瞒的很好,但是沐惜月还是知晓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明白他心里面的苦楚,她起身为景墨掖了被子:“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吧,待到你身上的瘟疫治好了,我们才能回到京城去处理那些事情。”   “委屈你了。”景墨的声音喑哑,情深款款的对沐惜月说道。   “和心爱之人一起同患难,怎么能叫委屈呢?”沐惜月笑着反问,两人心里都是一暖。   似乎是知道了回京之后的日子必定是一天比一天不好过,沐惜月这几日都对景墨温柔以待,她没日没夜的照顾景墨,不忌讳他身上的瘟疫,与他待在一起。   两人都希望时间能留在这个时候,虽然很劳累,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可是随着景墨的身体一天一天的好起来,回京的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沐惜月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随着景墨的大队伍浩浩荡荡的回到了京城之中。   慈宁宫……   林西芝上前为太后斟茶,声音温柔的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今日民女为太后娘娘带来了丞相府珍藏的东珠耳环,希望太后喜欢。”   太后看着那东珠耳环脸上都是喜悦,拉着林西芝的手,语气也越发温柔:“还是你知冷暖,不像那个没人情味儿的。”   众人都知道太后口中那个没人情味的人是谁,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接话。   “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回宫了。”忽然间从外面出来一个小宫女,向太后禀报道。   太后顿时耷拉下了脸色,端着架子问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现在皇上陛下两人正在勤政殿里面与林丞相议事。”小宫女答道,却见太后直接起身。   “走,哀家也去看看他们议的什么事。” 太后道,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太后这几日与林丞相一直在密谋,包括现在勤政殿内,也是林丞相与太后安排好的,让林西芝入后宫的计谋。   勤政殿内,沐惜月与景墨并肩而立,面前是一众来问罪的大臣。   沐惜月在心里面记住了面前的这些人,这些人里面有林德的人,太后的人,还有顾兴元与平王的余党。   朝堂之上如果真的想要安生,还是要让这些人安分下来才对。   “陛下娘娘就算是再担忧那东辽县的民众,也是不该只身犯险,要知道,陛下和娘娘是我国的顶梁柱,若是陛下和娘娘有什么事情……”林德先开口,对两人开始问罪。   看到林德这幅咄咄逼人的样子,沐惜月直接冷笑了一声:“若是本宫与陛下不去东辽县,你们之中还有谁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吗?”   “有没有哪位大人能站出来,向本宫保证你能解决这件事,若是有大人能站出来,以后本宫与皇上必定把这种事情都交给这位爱卿,定是不会以身犯险。”她有些讽刺的看着在场突然不说话的大臣。   要知道沐惜月可不是嘴上说说,现在东辽县的疫情还没有完全结束,万一要是自己嘴上应承了,很有可能会被沐惜月直接派去东辽县,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见到突然沉默的众位大臣,景墨冷笑了一声:“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朕与皇后娘娘才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正当朝臣都被训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时候,随着门口小太监的一声尖细的“太后娘娘驾到!”太后领着林西芝来了。   因为最近两个月帝后都不在宫中,皇宫之中全凭借她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她又养出了一些气势来:“哀家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陛下和皇后回来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辛苦陛下了   所有人都一齐给太后行礼,太后带着林西芝来到了沐惜月的面前,林西芝抬眼看着沐惜月。   因为几个月的劳累和奔波,沐惜月整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疲累,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因为几个月未仔细拾掇自己,更显得没有那么明媚。   这种打扮在林西芝的眼中,就是村姑的打扮,林西芝平日里面最是看不上这种人,此时见到沐惜月如此,不禁在心里面对自己又多了一些自信。   她明显比沐惜月更加天生丽质,只要景墨不眼瞎,就一定会看中她。   万万没想到,景墨的严重全是沐惜月,对自己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让林西芝气急,面上却还是不敢表现出来。   “后宫之中不可以干政,是自从先皇开始就立下的规矩,现在当朝皇后娘娘,竟然开口就对朝堂重臣兴师问罪,真是成何体统!”太后瞟了沐惜月一眼,眼中的厌恶所有人都看得见。   景墨想开口为沐惜月说话,却被沐惜月拦住了,她给太后行礼,眉目之间都是恭顺:“臣妾知罪了。”   看到沐惜月一副温顺的样子,太后也没有太过于纠结这件事情,她直接转了话头:“现在东辽县的事情与东街暴乱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完了,那陛下就应该好好考虑子嗣的事情了。”   景墨不动声色的将沐惜月拉到他的身后:“子嗣的事情,还是不劳母后忧心了。”   “不劳哀家忧心?哀家可是听说,这沐惜月以前,可是出了名的生不出孩子的,陛下难道非要独宠这样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吗?”太后这话说的难听,正咄咄逼人的看着沐惜月。   “母后!”景墨厉声制止太后的话。   而此时,林德也装作一副为君分忧的样子说道:“微臣也知道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但是一国之君,不可以没有子嗣啊,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所有大臣一起给景墨跪下,景墨看到这一幕气笑了。   这些人不过都是打着为他分忧的旗号,有各种各样的目的罢了。   太后拉着旁边的林西芝,让林西芝到景墨的身侧站定:“哀家看西芝就不错,陛下还是仔细考虑下吧。”   她说完,还有些威胁的看了景墨一眼:“若是陛下不同意西芝进宫,那便只能开始选秀了。”   “ 此事还是不劳烦母后挂心了,朕与皇后现在很好。”景墨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几个字,眼前这太后简直是欺人太甚!   “各位爱卿都是在这里没事做吗?若是真的没事做,现下东辽县还需要个主事的。”此话一出,所有大臣顿时面面相觑,一想到东辽县的疫情,顿时一齐告辞。   景墨就看着这群尸位素餐又各有所图的大臣,冷笑了起来,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顾兴元能谋反,还不是因为朝堂之上有这样的人!   朝臣全都退去,只剩下太后与林西芝两人,太后装作一副慈母的样子上前想要拉住景墨的手,却被他十分嫌弃的甩开。   太后有一丝尴尬,随后将林西芝推到景墨的面前:“陛下不与西芝好好相处怎么会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西芝呢?”   林西芝娇羞的看着景墨,脸上是一片绯红,她早就爱慕景墨已久,加上此时林丞相与太后一起合谋要把她送进宫,在她的心中,自己早就是景墨的妻子了。   “还是算了,朕只想与皇后好好相处。”景墨十分鄙夷的看了林西芝一眼。   他是看不上林西芝这样的柔弱闺秀的,东街暴乱的时候是沐惜月在忙里忙外,东辽县瘟疫的时候是沐惜月在以身犯险,凭什么等到一切都安稳下来了,还有人想取代沐惜月的位置?   他一把搂住了沐惜月,有些赌气的对太后说道:“朕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很好,还是不劳烦母后操心了。”   沐惜月全程看着这个一直在维护自己的男人,心里面说不敢动都是假的。   她人生究竟是何等幸运,居然遇上了景墨!   两人携手一起走出殿外,却没看到背后,太后与林西芝阴鹜的脸。   林西芝在心中恨不得把沐惜月千刀万剐,但是面对太后,还是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后娘娘,许是陛下真的不喜欢我……”   太后嗤笑了一声:“你哭什么?想要入宫,办法多得是,待到你与景墨生米煮成熟饭,景墨就算是不想让你入宫也没办法。”   林西芝一惊,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惊喜,面上却是衣服十分娇羞的样子:“太后娘娘,这怎么能行呢?”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算是什么?手段低劣一些又能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该多学学你父亲。”太后十分看不上那些名门闺秀那些矜持的做派,冷笑着对林西芝说道。   “你且等着,三日之内,哀家必定把你送到景墨的床上。”太后十分自信的抚摸着自己头上的珠花道。   ……   沐惜月最近几日在东辽县,算是明白了这些贫苦百姓看病的艰难,这古代本身医疗技术就不高,看病十分艰难,许多百姓生病了都看不起。   所以她生出了在这古代推行医保政策的想法,于是干脆这几日奋笔疾书,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写了出来。   这医保政策她做的十分完善,但是却有一个巨大的问题,若是想全国实行医保政策,她需要一个大的药堂。   现在全国唯一的大药堂就是宝芝堂了,然而宝芝堂的幕后老板十分神秘,她之前联系了许久都没能联系上,若是能与宝芝堂合作,她有信心用一年的时间把自己的医保政策推广到全国。   她这几日算是乐得清闲,但是景墨却没有这么悠闲。   前朝后宫一齐给他试压,以沐惜月生不出孩子的名义强烈要求他广纳后宫,他自然是不肯同意,但是也耐不住劝诫的奏折满天飞和太后时不时的威胁。   他每天唯一开心的时候,就是回到乾坤宫的时候,看着沐惜月低顺的眉眼,在十分安静的写东西。   见到他回来,沐惜月上前为他宽衣,他一眼瞄到了沐惜月纸上写的东西,上面大大的医疗保障计划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这张纸来看:“医疗保障计划?”   沐惜月点点头,他继续看,看完之后陷入了久久的震惊之中。   他没想到沐惜月竟然有如此的抱负和远见,这个计划,是这个朝代里面的人都想不出来的。   “皇后的见识和学识,真是远超那些朝堂之中尸位素餐的大臣啊。”他感叹道。   沐惜月却不以为然:“这一切都只是计划,计划是一回事,真正实行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到时候可能还要辛苦陛下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医保计划   景墨拿着这张纸十分激动,好似这纸有千斤重一般:“这样为国为民的东西,朕就算是辛苦一些又如何?”   沐惜月有些感动的搂住了他,景墨是明君,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下还是先处理好朝堂的事情为好。”   景墨点点头,把脸埋在她的脖颈之中:“最近朕压力很大。”   沐惜月轻声的“嗯。”了一声,景墨虽然把她保护的很好,但是这些天后宫之中的流言蜚语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现在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和丞相不待见她,她的皇后之位很可能朝不保夕。   她并不惶恐,她相信景墨。   两人又温存了一阵子,沐惜月忍不住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平息最近事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快点怀孕,但是她自从来到了这里,什么药都给自己开过了,肚子还是不见动静。   景墨的声音里面全是温柔:“别怕,孩子我们会有的。”   她搂着他,享受着来自他的温柔。   而就在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施公公却突然在门外禀报:“陛下,太后娘娘邀您去慈宁宫之中去一趟。”   景墨原本温柔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他有些犹豫的看着沐惜月,沐惜月推了他一下:“去吧。”   他应了一声,穿上衣服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之中燃着异香,景墨一进去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香味他很不喜欢。 正在独自一人品茶,景墨上前给太后行了礼,太后抬眼看他:“哀家还真以为你要不理哀家这个母后了。”   最近因为广纳后宫的事情,太后与景墨的关系陷入了冰点,太后找他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怎么会?母后多虑了。”景墨装作温顺的看着太后,太后最近和林德结盟,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太后闹掰。   太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自己做的事情很有信心,她叹了一口气:“其实哀家就是想早些让皇家有子嗣,并不是真的想逼迫陛下,现在却弄得陛下因为此事和哀家疏远了,实在是哀家的罪过。”   她眉目之间都是后悔,一副真情实意的样子。   “儿臣自然知道母后是为了儿臣好。”景墨收敛了自己眉眼里面的寒意,低下头喝了一口太后递过来的茶。   太后似乎对景墨这幅样子十分满意,点点头,随即和他说了几句体己话,景墨掩藏住了自己的不耐烦,与太后寒暄了许久。   屋内的异香越燃越浓,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种香味,还实在是有些奇怪。   太后见到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嘴角噙住了一丝笑,不动声色的给了旁边的陈嬷嬷一个眼色,陈嬷嬷连忙退下。   “儿臣还有一些政事没有处理,还是先行告退了。”景墨正要起身,却感觉到了头脑中的天旋地转和下腹的一阵燥热。   此时就算是再愚钝的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到太后,却只看到了太后意味深长的眼。   林西芝被那陈嬷嬷送来,景墨浑身瘫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面前的林西芝穿着一身紫衣,特意化了浓妆,此时正在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那身段和娇柔的嗓音,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她媚语道:“陛下,奴家来陪您了。”   景墨不自觉的后腿了一步,周围的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后退出了慈宁宫,此时慈宁宫只剩下景墨与林西芝两个人。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景墨死死的咬住下唇,却还是感觉自己的头脑要被欲望所控制了。   他对林西芝说道:“朕是不会碰你的,你快些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但是林西芝怎么可能会放弃眼前这个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了这一刻还特意去和已婚女子学习了床帏之术,她主动上前把景墨逼到了角落之中,丝毫不顾及对方厌恶的眼神,直接上前。   她主动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她自认自己的身段比沐惜月好了不少,府上的许多姑姑婶婶也都说她的身段曼妙,没有男子看了会不心动。   若是平时的时候,就算是林西芝脱光了衣服景墨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但是今日太后下的香料实在是太足了,血气上涌,他竟然流了鼻血出来。   林西芝十分欣喜,她知道景墨对她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于是更加努力的搔首弄姿,就要把景墨逼到了角落之中了。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面前的人在是在禁受不住下身的欲望之后,竟然直接拔下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冲着自己的大腿刺了进去。   一时间景墨的身上血流如注,她看呆了,大喊道:“啊!”   景墨凭借着腿上的痛感,恢复了几分理智,冷眼看着林西芝:“就算是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朕也不会睡你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他的言语之中是不经掩饰的厌恶,让林西芝瞪大了眼睛,丝毫都不敢相信。   这番话中的侮辱让她十分羞愤,之前去通报的施公公看到景墨久久未归也害怕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主动来慈宁宫中看看。   慈宁宫之中的人自然是不肯让施公公来破坏了太后的好事的,万般阻拦,却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林西芝大喊的一声,施公公心里面着急,也不顾那么多人的阻拦,直接冲进了慈宁宫之中。   刚进了慈宁宫,就听到了景墨说的这番话和林西芝羞愤的脸。   此时就算是再傻的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更何况施公公是个人精,连忙向景墨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叫老奴来叫您回去。”   景墨一把推开了林西芝,直接头也不回的跟着施公公走出去,也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口,回到了乾坤宫。   乾坤宫之中,沐惜月还在完善着自己的医保计划,却突然看见景墨浑身是血的回来。   他连忙上前来问他:“怎么了?”   景墨脸色漆黑:“传朕令下去,偷偷软禁了太后,不让太后再与朝堂中的大臣接触。”   这次太后算是彻底猜到了他的底线,他决计不可能手软。   施公公连忙传令下去,沐惜月给景墨包扎,景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把抱住了她。   他今天差一点点就做了对不起沐惜月的事情,就算是他现在想想还是会觉得十分害怕。   沐惜月轻声拍了拍他的后背:“陛下,没事了。”   听到了沐惜月的安慰,景墨安心了许多,最终还是没把今日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两人相拥而眠,待到第二天早上,景墨走了之后,沐惜月才开始让小桃打听昨日在慈宁宫的事情。   听了小桃的讲述,她陈墨而乐意会儿随后冷笑一声:“本宫不发威,这些人还真当本宫是病猫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沐惜月怀孕   她手上的医保计划已经差不多完善,这几日她找了朝中与她关系很好的一些大臣挨个询问,已经能初步确定这份计划是可以实现的。   她决定先在东辽县试行这份计划看看效果,如果可行再进一步推广至全国。   她的野心很大,却没想到在医保试行之前,就先出了事情。   季睦州又查到了顾兴元的行踪,此时顾兴元与他的人正在江南地区聚集蠢蠢欲动。   若是没猜错的话,他已经与南越君主合谋,一月之内,定会直接起兵造反。   朝堂之内还在嚷着要废后,朝堂之外,是虎视眈眈的顾兴元,景墨的压力很大,每日处理政事到大半夜,却在面对沐惜月的时候依然温柔。   林西芝自从被他羞辱之后就再没了动静,但是从林德最近的步步紧逼来看,林西芝并没有放弃。   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有些疲累的对说道:“睡吧。”   此时朝堂之上还有一堆人逼迫着他废后,他来陪完了沐惜月还要回到朝堂去应对那些朝中老臣。   她温柔的笑笑,帮他把整理了一下衣领。   最近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嗜睡,每日除了制定自己医保的计划就是睡觉,有时候精神有时候昏昏沉沉,又发现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朝堂之中的形势越发波云诡谲,景墨越来越吃力,但是她却不能做什么。   “启禀娘娘!”孟津的声音传来打乱了沐惜月心中所想。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对。   孟津犹豫了一些,随后道:“季大人传回了消息,顾兴元已经带着人在我国与南越的边境处安营扎寨了。”   已经安营扎寨了?这么快?突然来的变故让沐惜月都有些措手不及,她匆忙问孟津:“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有十万。”孟津禀报道。   这些应该都是顾兴元养在外面的私兵,十万根本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若是顾兴元与南越君主合作,南越届时也派兵过来,根本不是他们能遭得住的。   沐惜月沉思了片刻,问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没有决断,但是武王非要去应付那顾兴元。”   “万万不可!”沐惜月连声说道:“武王鲁莽没心机,若是去对那顾兴元,只会吃苦头。”   “但是现在朝中除了武王,已经没有什么能出征的将军了。”孟津十分担忧的说道,这些年朝中都是重文轻武,所以朝中文臣当道,武臣都十分被打压。   她刚想要开口说话,就忽然又是一阵眩晕,孟津匆忙扶住了她,有些担忧的问道:“娘娘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这几日她不断给自己把脉也没发现出什么来,她感觉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陌生,让她十分恐慌。   “娘娘还是好好休息吧,微臣先行告退了。”孟津十分担心的看了沐惜月一眼,这个节骨眼上,沐惜月万万不能倒下。   沐惜月点点头,随后小桃端着鸡汤来:“娘娘许是身体虚弱,需要补补了,奴婢叫御膳房给娘娘熬了鸡汤……”   她话刚说完,就看见沐惜月闻着鸡汤的味道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不知为何,这鸡汤的味道竟然十分让她作呕。   看到地上的污秽,沐惜月突然变得欣喜了起来,她右手搭在左手的脉搏之上摸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认,十分欣喜的告诉小桃:“本宫要去见陛下!”   她提起裙子就去勤政殿找景墨,此时以林德为首的老臣还在逼迫景墨选妃,景墨心中十分不耐烦,抿着唇与这些大臣对峙。   “皇后娘娘驾到!”忽然太监奸细的嗓音传来,朝中一直讨论废后的人皆是一愣。   她身穿着庄重的风衣,嘴角噙着笑容看着面前的林德:“听说林大人想叫陛下选妃?”   林德面对她并没有心虚,言之凿凿道:“皇后娘娘,你自己身体无法怀孕,但是皇室的血脉还需要延续,况且自古以来,皇帝三宫六院皆是正常事,还请娘娘劝陛下广纳后宫。”   他说完直接给沐惜月跪下,身后的大臣也跟着一起跪下,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沐惜月上前走到了景墨的身边,景墨的面前是成小山高的奏折,沐惜月一个个打开念着上面上奏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每念一个名字,念到名字的大臣就觉得头皮发麻。   待到她终于把那奏折上面的名字全都念完了,才缓缓张口说道:“既然各位大臣用本宫不能怀孕为理由请求陛下废后,那本宫非常高兴的告诉各位,本宫有喜了。”   景墨忽然间十分惊喜的对她说道:“皇后有喜了?”   “才一个月还不到,今天才查出来。”两人皆是十分欣喜,这个孩子来的太及时了,缓解了林德让景墨选妃的燃眉之急。   林德的眼中浮现了一丝阴鹜,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带着朝臣为沐惜月两人行礼:“恭喜陛下娘娘,喜得龙子!”   既然她已经怀孕,那这些大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各自退下之后,大理寺少卿钱由偷偷找到林德:“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怀孕,那我们是不是该放弃了?”   林德的眼睛里面都是阴霾,他冷笑道:“娘娘身子虚弱,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若是不好好照顾,流产也是有可能的。”   钱由有一瞬间的诧异:“微臣明白了。”   ……   这边沐惜月和景墨两人都十分欣喜,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景墨对她憧憬了许多,她笑了笑,抚上了景墨的脸。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肚子,虽然还是平的,却还是让他感觉那里面有个生命在生长。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靠在景墨的身边,竟然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景墨拥着她,她口干舌燥,想要起来倒杯水,她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他都没有动一丝一毫。   再一用力,自己的魂魄竟然自己出窍了,她俯视着自己的身体,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却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是魂穿来的,却也从来没灵魂出窍过,她想叫醒景墨,但是自己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这个房间之中不断游荡。   她害怕极了,死死的咬住嘴唇告诉自己要镇定。   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这具身体开始排斥自己的灵魂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的大脑之中飞速的思索,随后突然想到,孩子!   她怀了这个世界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 第五百六十六章 祸国妖女   要怎么样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自己的孩子会有事吗?她心中十分焦急,却也只能在这乾坤宫之中飘啊飘,根本没有办法。、   她想叫醒景墨,但是她说话景墨根本听不到,只能因此作罢,在景墨的头顶上飘,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只可惜,景墨搂着她的身体睡得香甜,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灵魂出窍。   “陛下,娘娘!”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原来是施公公前来向两人禀报。   景墨被惊醒,她一瞬间也忽然被吸回自己的身体之中。   醒来之后她深呼一口气之后才确定自己已经回来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景墨,确定对方真的没有发现她的反常才松了一口气。   施公公此时向景墨禀报:“陛下,陈墨前来禀报,今日林丞相与大理寺少卿有私下的接触。”   林丞相与大理寺少卿?沐惜月的脑袋中浮现了这两人的身影,这两人都是上奏让景墨纳后宫最多的人,不用想,两人私下接触一定是为了她怀孕的事情。   “还有季大人也传来消息,顾兴元的人已经要动手了。”施公公有些担忧的看了这年轻的帝王一眼。   不得不说景墨最皇帝是真的倒霉,年纪轻轻,就把人家做皇帝几十年都没经历过的事情全都经历了一遍。   景墨有些烦躁的蹙眉,心下已经下了决定:“这件事朕自会处理。”   沐惜月看着他,毕竟是夫妻,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陛下要御驾亲征吗?”   “现在朝中没有武将,这件事情只能朕亲自去。”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也知道这件事情阻止不了,就像当初自己去东辽县的事情一样,她只能嘱咐道:“陛下要小心。”   景墨“嗯”了一声,有些担忧的看了沐惜月的肚子一眼。   若是自己离开了宫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暗害她和自己的孩子。   她对他淡淡一笑:“陛下放心,臣妾能保护好自己和这个孩子。”   景墨还是不放心,安排在乾坤宫之中多安排些人手来保护沐惜月,随后挥挥手叫施公公下去。   此时沐惜月面上虽然镇定,心里面却慌得很,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景墨添麻烦,灵魂出窍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朝中的大臣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陛下,我们继续睡吧。”她柔声对景墨说,但是景墨睡去之后,她却始终都没有办法入睡。   她最近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等到景墨离开了宫中,她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许久之后,她对着景墨叹了口气。   黑暗中,景墨睁开了眼睛。   七日后,季睦州又来报,顾兴元的大军已经开始与边境的军队开始交涉, 两方本来不分胜负,但是顾兴元用一整个县的安慰做威胁,我军只能后退三里。   顾兴元对百姓安危的漠视彻底激怒了景墨,他很难想象,天下若是落入到了这种人手里会变成怎样。   此次是顾兴元亲自领兵来犯,朝中根本没有实力与心机能与之抗衡的人,文臣之前大多都被顾兴元打压多了,听到这名字就下意识的惧怕,而朝中武将大多心机不深。   景墨没有办法,只好不顾朝臣反对御驾亲征。   沐惜月亲自为他穿上了战甲,景墨看着她,眼睛露出了一丝笑意。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出生。”他在她的耳边柔声道。   她的眼睛微红:“陛下一定要平安回来。”   “会的。”他向她保证。   大军要出征在即,经历了一番践行之后彻底开始去往边境。   沐惜月目送了景墨离开,随后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心不在焉。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她自己查不出什么,太医也查不出什么,吃什么药都没用。   小桃有些犹豫的看着沐惜月:“皇后娘娘,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沐惜月挥挥手,自己回到了乾坤宫,景墨走了之后,林德 估计又要蠢蠢欲动,她必须要做好准备才好。   景墨出征,宫中再没有人敢软禁太后,因此太后也被放了出来,她倒是没使出什么招数,却是天天招林西芝入宫。   太后愿意与谁交好就与谁交好,她一概不管,对于宫中的风言风语她也一向满不在乎。   此时林西芝正在太后宫中,装作乖顺的对太后撒娇道:“太后娘娘。”   太后自然知道林西芝想要做什么,面上一副慈爱的样子,心中却满是嘲讽。   若不是为了她的宏图大业,她才看不上林西芝这么蠢的女人。   空有一张面皮,实际上论心思论手段,这林西芝连给沐惜月提鞋都不配。   这样的人就算是真的入了宫,在后宫的争斗之中也活不了多久。   她此时如此哄着林西芝,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在林西芝看不到的地方,太后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算计。   ……   沐惜月怀孕还要操心政事,在乾坤宫之中批阅奏折,每天精神都十分疲累,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又出了一件事请。   这日小桃前来为她续茶,有些犹豫的对她说道:“娘娘,奴婢听闻了一些事。”   “什么事?”沐惜月继续翻阅着奏折,语气平淡的问。   “现在民间,都在传娘娘是妖女。”小桃的表情全是愤愤不平,在她看来,沐惜月每日为景墨操劳还要被冠上妖女的名号,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妖女?沐惜月挑眉,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怎么回事?”   “前几日京城之中来了几个道士,说今年之所以流年不利多灾多难,就是因为陛下的后宫之中有祸国妖女,若是一日不除掉妖妃,这天下变一日不得安生。”小桃小心翼翼的看着沐惜月,一副生怕沐惜月生气的样子。   沐惜月冷笑了一声,她都不用想都知道是林德派人做的,若是不出意外,过几日,林德就会用这个理由来废后了。   她忽然感觉好累好累,这里争斗太多,她有些快要撑不住了。   而另一边,景墨率领了兵马刚到了南越边境。   他忽然感觉心脏一阵窒息的痛,却在一瞬间之后又恢复了。   旁边的武王上前来禀报:“启禀陛下,顾兴元的兵马已经蓄势待发了,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便是两军交战之际了。”   景墨应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心中还在挂念着沐惜月。   他布局好了行军之后,心中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窒息,他低头喃喃自语:“月儿,你一定要没事啊。”   而京城之中,沐惜月一瞬间也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已经把医保的政策交给了东辽县县令去实施了,但是估计还要试行几个月才能见成效。   她揉了揉太阳穴,眉目之间都是疲惫。 第五百六十七章 知恩图报的人   慈宁宫之中,太后与林德相对而坐。   “太后娘娘答应微臣的事情还未做到。”林德面对太后,语气有些不悦。   “丞相别着急,哀家也没想到那景墨竟然这么有骨气,说到底,还是怪你女儿不争气啊。”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有一点不耐烦。   “过去的事情先不提,只是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只差太后娘娘这东风了,微臣只是想来提醒娘娘,是时候了。”林德端起茶杯,露出老狐狸一般狡诈的神色。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知道了,明日哀家就按照你说的做。”   林德的笑容也爽朗了一些:“既然太后娘娘同意了,那微臣明日就来等娘娘的消息。”   翌日,沐惜月从起床开始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她这几天强行给自己开了许多提神和安胎的药,但是都收效甚微,她时不时就会出现大脑一阵空白的情况,还偶尔会忽然休克一阵子。   这些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她也曾经偷偷找御医看过,但是御医也查不出什么。   今日的天气十分晴朗,沐惜月抬眼看着天空,忽然又是一阵眩晕袭来。   此时朝中传沐惜月是妖女的事情越传越真,越传越邪,之前还有许多受过沐惜月恩惠的百姓帮沐惜月说话,几日之间,竟然整个京城与朝堂都说她是妖女。   此时就算是在宫中,也会偶尔有人窃窃私语,说着民间的传言,只是沐惜月仁慈,并未真的惩罚那些人。   悠悠之口,本身就是堵不住的。   她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是谁做的,只是最近单单处理政事已经耗费尽了她的所有力气,根本没心思处理那些传言。   她知道如果再放任不处理,只会出大事,却没想到事情出的这么快。   这日,施公公慌慌张张向沐惜月来禀报:“皇后娘娘,太后带着一群人气势冲冲的往乾坤宫这边来了。”   沐惜月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但是她现在身体状况太差,不想应付太后,刚想叫施公公想办法把太后一群人拦下,就看到太后一行人已经到了乾坤宫之中了。   太后此行来势汹汹,带了不少朝中的大臣和宫中的下人,一看就是一副来问罪的架势。   沐惜月看着太后和她身后的道士,挑眉问道:“不知太后此行来是有何事?”   太后抬眼看着沐惜月,面露威严:“最近五岳道长来到京城,说这后宫之中有妖女在,所以今年才如此多灾多难,所以哀家来带道长来看看,看看这后宫之中的妖孽究竟是何人!”   景墨的后宫之中就只有沐惜月一人,这太后的话简直是直指沐惜月是祸国妖女,沐惜月的面色如常,但是身上却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舒服。   那天之后,她就在没有过灵魂出窍的情况了,但是现在头却突然剧痛了起来,身上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尽管如此,在面对太后的时候,她的气势也不能输:“真是一派胡言,最近朝堂之中的不太平,难道不是因为那狼子野心的顾王爷吗?太后娘娘莫要信这些歪门邪道才是。”   “究竟是不是,还要看五岳道长做法过才知道!”太后带着那道长,还有许多朝中的大臣,直接对着沐惜月施压。   小桃见到情况不妙,连忙要去叫孟津来位沐惜月救场,却被太后的人当场抓住。   她的头不知道为何,忽然猛地疼了起来,就算是强撑着,她也感觉自己此时摇摇欲坠,就要摔倒了。   她连忙扶住宫内的柱子,想要得到一丝平衡,那种要灵魂出窍的感觉又回来了。   而太后给了旁边那道长一个眼色,那道长立马带着身侧的小道童开始在乾坤宫之中张贴各种的道符,还念着一些听不懂的降妖除魔的话。   沐惜月听着这些念经一样的声音,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烦躁,仿佛有一股邪火忽然窜了上来,她的灵魂又一次险些出窍,又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那道长的声音更大了些,震的她耳膜有些痛,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开始出窍,果然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已经飘到半空之中了。   她从天上往下看,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陷入了昏迷,而那道长还在念着不知名的咒语,但是她已经听不见了,太后的嘴角噙着得逞的笑,她忽然感觉好累好累。   太后见到沐惜月在道长的咒语之下晕倒过去,还以为是道长真的把她收了,转头问身侧的道长道:“道长,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道长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眼中也有些疑惑,他就是个颇有名气的江湖骗子而已,捉妖除魔从来都只是说着玩玩,从来都没有一次像是沐惜月一样的直接晕过去。   “那接下来,应该把这妖女打入冷宫,冷宫的冤魂多,只有在冷宫之中才能彻底压制住这妖女身上的妖气。”道长知道太后的意思,直接顺着太后的意思说了下去。   太后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威严的下令:“来人啊,把这妖女给哀家打入冷宫!”   “太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啊!”施公公听到太后如此说,直接跪在了太后的面前:“皇后娘娘的腹中还有陛下的骨肉啊!”   太后给了道长一个眼色,道长连忙打了一个激灵道:“贫道算出,这妖女腹中的孩子是别的妖孽的,与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太后娘娘大可以放心!”   这下太后才算是满意,施公公连忙阻拦在了沐惜月的面前:“太后娘娘明鉴,这道士就是个妖道啊!”   但是眼前这情况明显就是太后想要的结果,她直接叫人踹开前面护着沐惜月的施公公,直接把沐惜月拖去了冷宫之中。   小桃见此,主动上前给太后磕头:“还请太后娘娘准许奴婢去冷宫之中照顾皇后娘娘!”   太后见到如此忠心的仆人,嗤笑了一声之后不屑道:“既然你们如此主仆情深,那么哀家就满足你的愿望!”   小桃听罢连忙给太后道谢,随后追着前面拖着沐惜月的人跑去了冷宫之中,沐惜月对她有恩,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第五百六十八章 想害死沐惜月   沐惜月看着自己睡了一天一夜,她分明就在自己的床边,但是就是到不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去,她看着小桃焦急的给自己喂东西吃,看着自己像是死了一样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回不去。   她在自己的床边转了一天,才总算是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去。   “皇后娘娘,您多少也要吃点东西啊,您不吃东西,肚子里面的小皇子该怎么办?”她一醒来,就听到小桃哭天喊地的声音,她有些嫌弃的撇撇嘴:“好了,别吵了。”   小桃听到她的声音惊喜的抬眼看着她,确定她真的醒来了才停止了哭泣:“娘娘!”   沐惜月之前都没发现这个丫鬟居然这么烦,她皱了皱眉头,把小桃手中的清粥慢慢吃了下去。   这冷宫之中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有些清粥小菜已经是不错了,小桃已经去御膳房求过了,但是奈何御膳房已经被太后把控了,只给沐惜月了一碗粥。   小桃有些害怕沐惜月身体较弱,吃不得这些,却看到对方一口喝下,眼睛眨都不眨。   “皇后娘娘……”她看到沐惜月如此,又有些忍不住委屈了起来,沐惜月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这小桃怎么会这么爱哭。   孟津应该知道她被太后打入冷宫的事情了,应该这几天就会与太后开始周旋了。   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也不知道小桃究竟在担心什么。   “娘娘,现在整个宫中都是太后和林丞相的人!”小桃见到沐惜月完全不着急,急切的说道。   沐惜月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现在在意的是,她实在是饿了。   兴许是怀孕的原因,她现在无时无刻都十分想吃东西, 她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脚虚浮,完全站不起来。   小桃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娘娘,您想要什么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完全走不了了,只能对小桃吩咐道:“本宫饿了。”   小桃闻言,眼眶又红了起来,她刚刚就是去给沐惜月找吃的的时候碰了壁,现在沐惜月说饿了,但是她却完全不能给她找到东西吃。   沐惜月见到小桃这幅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找不到吃的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饿着了,她为自己把了把脉,还好还没有滑胎的迹象,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怎样也奈何不了这冷宫之内又冷又差,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肚子还咕咕叫,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撑着疲惫下地去找吃的。   冷宫门外有两个侍卫在守着,这两人都是太后的人,因此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看到她前来的一瞬间便直接拿着武器抵着她,一副她要出去就杀了她的样子,她碰了钉子,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冷宫之中。   她现在只能期盼着,孟津陈墨能尽快发现她不见了,快些来找她,在这种地方每日都是煎熬,就算她能保证有个好心态,尽量保住自己的胎儿,若是长此以往,胎儿也很有可能会营养不良。   而宫外,孟津正在与林德交涉。   以往都是沐惜月代替景墨处理政事,但是最近沐惜月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上朝了。   孟津十分焦急,直接带着陈墨,与刑部尚书刑部侍郎,准备来到皇宫之中来找沐惜月。   却没想到还没到宫门外就被林德拦住了:“现在陛下还未回朝,几位大人匆忙要进宫究竟是为何?”   孟津给林德行礼,随后说道:“皇后娘娘几天都未有消息了,我们都是担心皇后娘娘,所以前来看看。”   林德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众位大人还是不要担心了,现下皇后娘娘怀孕,正在乾坤宫之中养胎,不宜处理政事。”   他这一副说辞,众人自然是不相信的,沐惜月的性格,就算是自己重病,若是有事情要处理,也一定会去处理。   身侧的陈墨上前道:“我们也只是想去确认一下而已,只要见皇后娘娘一眼便可以了。”   “这……”林德露出难为的神色:“你们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休息,这罪过老夫也是承受不起啊。”   “我们只需要远远的看一眼便可以了。”孟津继续说道。   林德终于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松口:“那老夫便带着众位去乾坤宫之中看一眼吧。”   林德带着几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乾坤宫之中,乾坤宫的床上,有一名酷似沐惜月的女子躺在床上蹙眉睡着,模样安详。   孟津一眼便看出了,这只是个和沐惜月样貌很像的人,不是沐惜月,却没有当场表现出来:“既然皇后娘娘没事,那我们便安心了。”   林德还特意送了几人回去:“几位大人担忧娘娘和龙嗣的心情老夫很理解,老夫和太后娘娘一定会好好保护皇后娘娘的。”   他送别了几人之后,脸上突然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孟津等人就算是装得像,但是看孟津第一眼看“沐惜月”那个表情,他肯定是已经发现床上的人不对劲了。   现在事不宜迟,还是要快点不动声色的处理了沐惜月,再伪造出是自然死亡。   只要沐惜月死了,他的女儿进宫就会成为皇后,他没有顾兴元那么大的野心,不想造反,只想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   他想着,面露凶光,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   “太后娘娘!不好了,林丞相往冷宫的方向去了!”太后的侍女匆忙向太后禀报。   太后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若是沐惜月死了,林德权倾朝野,景墨自然是不敢对林德做什么,但是她这个空壳子太后,很可能变成替罪羊。   她也是害怕这个,所以叫人密切监视冷宫的动向,沐惜月绝对不能死。   她直接冲到了冷宫门口,刚好林德也到了冷宫之中,她与林德现在还是盟友,不适合撕破脸皮,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林丞相也是因为担心皇后娘娘来的吗?”   “什么皇后,不过是妖女,罪妃而已。”林德冷笑一声,心里面暗叫太后坏事。   太后看着林德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不轻不重的警告:“就算是妖女,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林丞相想让自己女儿做皇后,也不要太过分。”   林德看到这假惺惺的太后,讽刺一笑:“最想让皇后死的人,不是太后娘娘吗?”   “哀家可不想让皇后死,哀家自己还想活下去呢。”太后看了冷宫之中一眼,现在都已经深更半夜了,沐惜月的屋中还掌着灯,她到现在还没睡。 第五百六十九章 景墨陷入危险   两人在冷宫门口对峙了许久,林德才终于放弃:“既然太后娘娘想保住皇后,那微臣只好卖娘娘一个面子。”   想要杀沐惜月的方法很多,不差这一时半会,凭借太后在宫中的能耐是保不住沐惜月的,还不如就此退避一下,也免得和太后起冲突。   见到林德退让了,太后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没松气多久,就见到孟津和陈墨带着人来了。   林德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竟然没想到孟津竟然会派人跟踪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想着有什么万全之策。   太后努力扬起了一丝得体的笑容:“孟大人和陈大人大半夜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该是微臣想问问太后为何大半夜在此地吧。”孟津质问道。   太后的额头已经有了些许薄汗:“哀家不过是与林丞相大半夜出来议事,不经意走到这里而已。”   “原来如此。”孟津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而陈墨则是一直看着冷宫之内。   冷宫之内,沐惜月此时表情痛苦,她现在精神恍惚,下腹还有些阵痛,这个孩子对于她和景墨来说来之不易,她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旁边的小桃本来都已经睡下了,一睁眼就看到沐惜月脸上苍白入纸的神色被吓坏了,连忙对沐惜月说道:“娘娘别怕!奴婢这就去找御医!”   她直接冲出了门外,跑到了冷宫门口,看到门口此时还在对峙的人,语气带了些哭腔:“求求各位达人,来救救皇后娘娘吧!”   众人都是大惊,陈墨孟津听到沐惜月在里面,直接带着人冲了进去,看到正躺在床上痛苦的沐惜月,直接要人把沐惜月送回乾坤宫。   太后直接拦住了孟津:“这沐惜月是妖女,哀家把她关在冷宫之中是不想让她继续为祸人间。”   妖女?孟津讽刺一笑,毒蛇一样的眼睛看着面前虚伪的太后:“皇后娘娘每天为国为民,若说后宫之中有妖女,也该是什么都不做还暗害皇子的太后娘娘才是。”   “放肆!”太后横眉冷对孟津,指着身侧的侍卫:“把这等狂言之人拉下去!”   “谁敢!”此时,收到消息的林酥也赶到,几人手上皆有兵马,两方对峙了一会儿。   此时,正在重病之中的沐惜月忽然大喊道:“孩子!”   众人皆是大惊,小桃眼尖的发现,沐惜月的裙底已经见红了,她尖叫着:“龙子!”   这毕竟是景墨的第一个孩子,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忙着把沐惜月送回乾坤宫之中,小桃连忙去找御医。   关乎皇子,林德也没办法阻拦,他的好事被坏,警告的瞥了一眼太后,如今事情暴露,若是处理不好,他们两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太后此时也心乱如麻,跟着孟津等人来到了乾坤宫之中。   太医手忙脚乱的给沐惜月诊治开药调理,而孟津与林德太后在乾坤宫之外。   “丞相大人,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妖女,想必大人最是清楚。”林酥咬牙切齿的看着林德,他无法想象自己眼中那么慈悲的沐惜月竟然被林德害成了这个样子。   林德态度强硬:“不管怎样,五岳道长当日做法都已经确定了沐惜月是妖孽,当时许多大臣都在场,孟大人何不问问他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酥讽刺道,他现在最是讨厌林德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   “现在陛下不在,把一切前朝事都交给了本官,后宫之事交给了太后娘娘,怎么,几位大人是要造反吗?”林德自信,就算是此时景墨在这里,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   众人争执了许久之后斗没争执出个什么结果,让沐惜月回到冷宫是不可能了,最终只能让她留在乾坤宫之中被禁足。   这种结果已经很好了,现在林德与太后只手遮天,若是真的想要救出沐惜月,还是要等到景墨出征回来才行。   ……   沐惜月此时昏昏沉沉,一会儿觉得景墨好像回来了,一会儿又梦到景墨死在了战场上。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好像回到了现代。   待到她醒来,就看到了乾坤宫的屋顶,小桃在她的旁边小心翼翼,她的眼睛全红了,看样子是哭了很久。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口道:“孩子!”   小桃在旁边安慰她:“娘娘,还是没事。”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口中喃喃自语道:“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满怀温柔的看着自己的腹部,这是她辛辛苦苦才有的孩子,她一定会保护这孩子的周全!   她接下来的几天全是昏昏沉沉的,只知道这后宫之中的人确实对她好了不少,也有御医来来往往。   现在就是因为孟津与沉默等人一直保着她,所以林德与太后才迟迟未下手。   前几日林西芝被接入了宫中,虽然还未有名分,但是大家都知道,林西芝入宫为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连着休息了几日的时间,沐惜月才算是精神好了一些,小桃扶着她出来散步,两人走到乾坤宫门口,因为她还在被太后禁足,所以宫门口还有侍卫把守,其中一个侍卫首领看到沐惜月来,语气不好的对小桃喝道:“你!过来!”   小桃有些瑟缩的走了过去,那人忽然对小桃上下其手,小桃大叫一声:“娘娘!”   沐惜月连忙严声呵斥:“放肆!”   那侍卫又轻佻的把小桃推走,嘴里面还嘟囔着:“真没意思。”   沐惜月刚想出口惩罚那侍卫,就感觉自己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小桃连忙送了她回到了宫中。   她坐了许久之后才好了点,小桃递给了她一张纸条,她的脸上飞鸿一片:“这是刚刚那侍卫塞给奴婢的纸条。”   沐惜月连忙拿过那纸条,上面是短短的一句话:“我回来了,等我救你。”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季睦州的字迹,季睦州回到京城了。   这宫中前有狼后有虎,确实早就不适合待了,若是能先跟着季睦州离开宫中在外面养胎等着景墨回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第五百七十章 他们中计了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联系林酥等人一同护送自己出宫。   在心中想好了办法之后,她提笔写了一张字条,递给小桃,让小桃再交给那侍卫。   小桃前脚刚走,后脚太后的人便到了,是太后的贴身陈嬷嬷,手上端着一碗药,礼都没行,就对她说道:“奴婢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来给皇后娘娘送安胎药的。”   她一招手,身侧的宫女就把药端了过来,仿佛自己才是这乾坤宫中的主人一般。   宫女把药端给了沐惜月,沐惜月一闻就闻出来,那是堕胎药。   她脚上不动声色的使了些力气将那宫女绊倒,那药顺势全都泼在了她的衣服上。   那宫女脸色苍白,连忙给她跪下:“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从哪陈嬷嬷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宫女自己跌倒,看不到是沐惜月抬腿绊了她一脚,于是对那宫女冷声道:“真是废物!惊扰了皇后娘娘可是大罪,你担得起吗?”   那宫女吓得又给她磕头,她有些看不下去了:“罢了罢了,一碗药而已。”   陈嬷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给沐惜月赔了罪,本想拉着宫女走,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娘娘最近可有收到陛下的消息?”那陈嬷嬷冷笑着看着沐惜月。   沐惜月的右眼皮一跳,看着陈嬷嬷:“嬷嬷知道些什么?”   她前一阵子一直都昏昏沉沉,今日才算是清醒一点,景墨都已经出征一个月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她先前以为是林德与太后把她的消息封锁了,但是现在这陈嬷嬷一提,她忽然间好像有些明白了,景墨好像出事了!   陈嬷嬷明白沐惜月的急切,却故意不与她说,她直接避讳不说:“这些事情,老奴也不好拿出来刺激皇后娘娘,只能跟娘娘说一句,陛下的状况不太乐观啊!”   她心中一紧,腹部也开始阵痛了起来,她连忙安慰自己,一定是这太后派陈嬷嬷来刺激自己,腹部的痛才算是好了一些。   陈嬷嬷看到她难受,才心满意足的带着那宫女离开,这是太后下的命令,沐惜月不蠢,若是直勾勾的告诉她景墨出事了,她未必会信,要透露给她一点,让她自己去查,查到了才信了。   她胎位本身就不稳,受点刺激就会滑胎,一旦滑胎以后再无怀孕的可能,届时就算是景墨不想纳妃也要非纳不可了。   太后这一招,实在是高。   小桃把那纸条给了那侍卫之后便提心吊胆的回来了,她一回来就被沐惜月抓住:“你再去帮我送一张纸条,想办法送给林大人,切记,千万不要告诉林大人是本宫要问的。”   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林酥最合适,孟津和陈墨都和她太熟,若是冒充别人实在是太容易穿帮了。   小桃听到了她的吩咐,心砰砰直跳,林大人是她能接触的人吗?   “林酥每日下朝都会去兰轩亭之中坐坐,你在兰轩亭之中等着他便好了。”沐惜月沉着的给小桃吩咐。   小桃的心砰砰直跳,却也知道沐惜月说的十分重要,于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   “那奴婢……奴婢要怎么出这乾坤宫……”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小桃连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沐惜月在宫中还有其他人脉,却并不想动用,她沉思了一会儿道:“让那侍卫带你出去。”   小桃匆忙点点头,一想到那侍卫轻佻的眼神,顿时又羞红了脸。   翌日,小桃按照沐惜月说的办法去找到了林酥,林酥看过了纸条之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她顿时脸色大变,随后赶紧回到乾坤宫之中。   见到小桃回来,沐惜月连忙问道:“问出什么了没有?”   小桃脸上都是汗珠:“林大人说陛下刚到了边境第二天便遭到了伏击,现在已经生死未卜了!”   听到小桃的话,沐惜月觉得眼前发黑,竟然直接倒在了床上。   小桃连忙叫道:“娘娘!”   在小桃的叫声之中,她恢复了一些神志,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慌,景墨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肚子里面的将会是他最后的骨肉!   她感觉自己的下腹又开始有些渗血,连忙强撑着站起了身,给自己写了一副安胎药交给了小桃,小桃拿起药方连忙去太医院之中抓药。   待到小桃走后,她连忙开始联系自己在朝中的所有人脉,争取早一些把自己营救出去。   景墨若是真的出事,林德和太后在宫中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她必须快点出宫,联系自己的人快些与林德形成鼎立之势,待到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再做定夺!   她动作很快,她的人很快便收到了消息准备送她出宫,而在丞相府之中的林德,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丝笑容……   沐惜月此时做的一切,都正合他意……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往年都是所有皇亲国戚都聚集在宫中过节的时候,今年宫中却冷冷清清,只有慈宁宫之中小办了一下。   沐惜月直接选在了中秋节的时候,太后最是重视这些东西,她在忙着过节的时候,自然是无暇顾及自己这边。   此时慈宁宫之中像是忘记了景墨还在前线奋战的事情,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太后吩咐御膳房做了许多吃食,邀请了许多名门闺秀和贵妇来到慈宁宫之中过节。   趁着太后忙着过节的时候,孟津与陈墨等人匆忙来到了乾坤宫之中,沐惜月装成小宫女的样子,偷偷跟着林酥出了宫。   似乎因为宫中过节的原因,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拦,却让沐惜月心中更加慌乱。   这一路,好似有些不太寻常。   就算是太后忙着过节,那林德呢?为什么也没见到林德的人?   眼看宫门就在前方,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一时间也没有闲心想着林德的事情了。   谁知那门口的侍卫只是看了沐惜月一眼,便挥挥手让她走了。   她心中更觉得狐疑,她并不是深居简出的人,这宫中的人大多数都认识她,不可能见到她这张脸还放她出去的。   若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他们中计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假传消息   此时刚好出了皇宫,电光火石之间,沐惜月问旁边的林酥道:“边关的信件,你们看过没有?”   “边关的信件我们全都看过了,那确实是从边关之中传出来的消息,只是孟大人吩咐我们不准告诉皇后娘娘,以免娘娘太过于激动。”林酥思索了片刻之后答道。   沐惜月想了许久之后顿时觉得浑身发冷:“那若是,边境便有林德的人,传回来的是假消息呢?真正陛下传出来的消息被林德私自扣下了呢?”   这种可能性让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若是如此,就彻底中计了!   他们今日集结了不少人来救沐惜月,本身就会被林德抓住把柄,若是景墨本身就没什么事的话,他们事出无因,有可能被林德歪曲成谋反。   这一下,所有人心中都慌乱了,沐惜月大叫道:“我们快些回宫!”   皇后连夜随着大臣逃出宫是大罪,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有季睦州的策划,若是被林德添油加醋的传到边关之中,会扰乱景墨的心绪的!   怪不得,怪不得林德那么轻易就让她进了冷宫,又那么容易就让孟津等人发现又把她救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担心沐惜月的安危,快些采取动作,再用谋反和劫持皇后的罪名威逼沐惜月让出皇后之位。   仔细想想,林德与太后真的没做什么,打入冷宫也是,那堕胎药也是,假消息更是,都没对沐惜月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让所有人都宛如惊弓之鸟,误以为林德下一刻就要对她下手。   现在沐惜月就想快些回宫,但是出宫容易,回宫却没那么简单了,他们出宫之后,林德的人忽然加强了宫中的警戒,此时的皇宫只让人出不让人进。   沐惜月心中焦急,旁边的孟津道:“就算是一切都是林德的设计,那宫中也是待不得了,皇后娘娘不如跟我们回府,再给陛下书信一封,我们从长计议。”   她咬着嘴唇,此时竟然也只有这一种办法了,她只好点点头,不管怎样,边境的景墨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都是最重要的。   她咬了咬牙,跟着孟津等人去了季睦州的别院中。   季睦州此时已经在别苑中等着她了,见到她来此处连忙迎了上来:“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沐惜月把今天自己想通的事情告诉了季睦州,季睦州思索了片刻,道:“就算是林德给我们安个谋反的名头也没用,这朝堂之上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沐惜月心烦意乱的嗯了一声,林德为了让林西芝做皇后可真是煞费苦心。   季睦州派了许多人保护了沐惜月,随后独自离开了别苑之中。   就算是他之前对沐惜月有诸多的肖想,在看到沐惜月和景墨同患难这么久之后,他也已经放下了。   更何况现在是国家危难之时,他更是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坏事。   待到所有人走后,沐惜月躺在床上,她现在才怀孕两个月,想想十月怀胎,她还有许多没受过的苦要受。   她会为了这个孩子与孩子的父亲披荆斩棘!   她连夜给景墨写了封长信拜托季睦州给景墨送去,随后陷入了梦乡之中……   边境,这是景墨带着众位将士打赢的第三场仗,今夜是中秋,他看着天上的圆月,突然开始想沐惜月和她腹中的孩子。   也不知道沐惜月在京城之中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被太后为难?   他这一个月来几乎一天给沐惜月写一封信寄出去,却从来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折让他更加担忧,担心沐惜月出什么事情,但是京中的探子来报,沐惜月又一切正常,只是每日昏昏沉沉,让他又放心不少。   他想着沐惜月和她腹中的孩子,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而此时,却忽然有人前来禀报:“启禀陛下,宫中回来消息了。”   他连忙拿过这人手上的信件,信上的字让他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原地,沐惜月,季睦州,怎么可能?   信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送来的,上面写着沐惜月勾结季睦州想要谋权篡位,计划就在今夜,沐惜月预计连夜逃出宫……   他知道自己是应该选择相信沐惜月的,但是他前几天受到消息,季睦州为了沐惜月回到了京城之中,让他不得不怀疑……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思绪,纷纷乱乱,最终还是决定保持理智,亲自写信,相信了沐惜月,让宫中和朝堂的一切都听从沐惜月的命令。   恰巧这时候,武王前来禀报:“启禀陛下,顾兴元那边传来异动!”   此时景墨满心都是沐惜月,心中十分烦乱,听到顾兴元打来的消息,毫不犹豫的就下了命令:“召集三军,我们去迎战!”   武王知道自己一直都只是一届莽夫,也并未质疑他的命令,直接去集合,带着人杀了过去。   “顾兴元和他的人此时就在这个树林里。”武王向景墨禀报道,这也是他刚刚收到的消息。   景墨抿着嘴唇,毫不犹豫的下令:“进去把他们包围住!”   大军全都往树林之中行进,等到了树林之中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此时哪里有顾兴元和他的大军的影子?   “不好,中计了!”此时就连武王都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大喊一声道。   顿时从树林之中的各个角落都传来了大军前来的声音,景墨匆忙下令:“撤退!”   但是此时明显已经为时已晚了,顾兴元的大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景墨咬着牙,把脑海里面那些关于沐惜月的念头全都摒除,下令:“冲出去!”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在场没人知道这场战役谁胜谁败……   ……   沐惜月睡到一半忽然被惊醒,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和景墨有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刚才她的心里面忽然一阵阵通,景墨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了!   她梳洗都没来得及,连夜找到陈墨:“陛下遇到危险了。”   陈墨大惊,连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陛下出事的事情不是林德假传的消息吗?” 第五百七十二章 来找她合作   她连忙把自己与景墨的感应告诉了林酥,林酥思索了片刻,问她:“那娘娘想要微臣怎么做?”   陈墨的手上有兵马,但是却是景墨派来保护沐惜月的兵马,若是陈墨离开了京城,那么沐惜月就很有可能陷入危险。   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对陈墨下令道:“你带着你的所有兵马,连夜出发,去救陛下!现在离边关若是连夜出发只有五日的时间,说不定还来得及!”   陈墨连忙领命,带着自己手下的所有人浩浩荡荡的去营救景墨,沐惜月送了沉默离去,心中却还是十分担心景墨的安危……   而林德深夜接到消息,陈墨带着一支军队离开了京城,心中也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消息传的实在是太快了,顾兴元几乎在他刚动手的时候就开始动手了。   而顾兴元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的身边有奸细!   是谁?究竟是谁一直在给顾兴元传消息?   知道他的计谋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他在脑中快速思索了一圈人之后,忽然明白了。   是太后!   他连忙往太后的宫中跑去,若太后是顾兴元的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曾经背叛过顾兴元,若是顾兴元做了皇帝,那还有他的活路吗?   而此时,慈宁宫之中,太后的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身旁的陈嬷嬷看着太后的笑意觉得有些瘆得慌:“太后娘娘,您在高兴些什么事情?”   太后瞥了一眼身侧的陈嬷嬷,她会让陈嬷嬷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因为陈嬷嬷蠢。   就好像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陈嬷嬷竟然还不知道她与顾兴元的关系。   “哀家高兴,哀家就要完成哀家的夙愿了。”她说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刚入宫的第一年就见到了顾兴元。   彼时她双十年华,正是最好的年纪,在宫宴之中第一眼就看到了顾兴元,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对顾兴元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爱顾兴元的样貌,爱顾兴元的野心,爱顾兴元的一切。   她与顾兴元的情缘,整个宫中都没几个人知道,而今日,她终于完成了顾兴元的夙愿了。   她知道林德和沐惜月两人都不傻,两人很快就会做出动作,但是她不怕,林德不会杀她,只会留着她来威胁顾兴元。   而顾兴元届时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她的一切都计划的很好。   她今日心情好,还为自己化了浓妆,在慈宁宫之中等着林德的到来……   不出意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德便来了……   “太后娘娘究竟是想做什么?”林德一张口便是质问,在他看来,自己一直合作的伙伴竟然是顾兴元的奸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可以原谅的。   太后的脸上是明艳的笑容:“哀家想要做什么,林丞相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林德语塞,之前太后心系顾兴元的事情他也知道,而且两人多次偷情都是林德帮忙掩藏的。   当时顾兴元手上有他的把柄,他没有办法,他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明明两人早就已经没有联系了,为何还……   “林丞相没爱过人,自然不懂。”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年近五十,施了妆竟然才像是三十岁的中年妇人一般。   顾兴元见到她这副样子,一定会喜欢她吧,她心中想着。   此时太后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林德眼中浮现出一丝阴霾,他没想到自己密谋了这么久的计划竟然被太后给坏了。   他的声音里面有几分急切:“你给顾兴元传了多少消息?”   太后像是少女一般歪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所有。”   一瞬间,林德觉得自己差点急火攻心,此时太后竟然还好心情的为他斟茶:“林丞相莫要太担心,就算是顾王爷做了皇帝,你也一样是丞相。”   林德直接将太后递过来的茶抚到了地上:“真是不可理喻!顾兴元心思歹毒,手段狠辣,若是让他做了皇帝,这天下该乱成什么样子!”   看着眼前依旧执迷不悟的太后,林德十分愤怒的对慈宁宫之中的所有人吩咐:“这几日不许让太后出了这慈宁宫!”   宫人连忙应下,而太后看着林德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她还给林德准备了一份大礼,不知道到时候林德会不会喜欢呢。   ……   别苑之中,沐惜月独自在院中踱步,她这两天的身体都好多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林酥走了之后,来保护她的人都少了许多,所有人本来都十分担心她的安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几日林德竟然都没有找众人麻烦。   沐惜月心中也有些忐忑,最近季睦州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她汇报,一切事情都挺她吩咐,朝中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连皇后出逃这件事,都被所有人瞒下来了。   沐惜月没有放心,她现在只有更担心,担心林德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这几日她也经常在梦中梦到景墨,却没有之前那么心慌的感觉了,边关依然没有消息,她连着给景墨去了好几封信都没看到回信,她心中焦急却不能跟身边的人说。   而林德知道太后是顾兴元的人之后便开始暗中调查太后的势力。   这一查吓一跳,原来太后在朝中也是有些势力的,她不光和自己合作,还有许多朝中的老臣都曾经和太后喝过茶,她手上更有朝中一些肱股之臣的把柄。   这些人要是一个一个查处下来,竟然也会让朝中动荡一阵。   这样大批的人,他不敢私自处理,景墨又不在朝中,他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快些找到沐惜月!   他前几日才刚禁足了太后,今日太后便已经堂而皇之的在宫中和前朝之内走动了,足以能见到太后在宫中的势力已经到了他完全想不到的地步。   他绝对不能任由太后的势力在朝中发展下去,于是决定去低下头来找沐惜月和她合作。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太后的算计   他找人查到了沐惜月的住处就准备去拜访她,他正要出门之时,恰逢林西芝回府。   此时他心中藏着事情,面对自己最喜爱的女儿,表现的也没有那么开心,林西芝倒是十分熟练的上前撒娇:“爹,你要去哪儿?”   林西芝撒娇的时候很有一套,嘟着嘴,眨着那双杏眼,她娘说她的眼睛十分有灵气,没有男人能抵挡住她扎巴着眼睛撒娇的样子。   果然,林德也有些抵挡不住:“爹要去找一个人,你且在府中好好待着,这几日尽量少出府。”   林西芝表面乖巧的答应,实际上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了。   待到林德走后,她脸上的乖巧忽然消失,面对着刚刚向林德汇报沐惜月动向的下属问道:“我爹是要去见谁?”   “回禀小姐,林丞相是要去见皇后娘娘。”这人不太敢得罪林西芝,所以向林西芝坦白道。   去见沐惜月?林西芝的嘴角含着单纯的笑,面上却是满满的威胁:“那沐惜月现在在何地?”   虽然她爹不说,但是她手上也一些人,也知道最近宫中的变故,更知道如今沐惜月并不在皇宫改制中。   那人犹豫了些会儿:“这些都是机密,恕在下不能告诉小姐。”   却没想到林西芝直接照着自己的漂亮脸蛋打了一巴掌,语带威胁的说道:“若是你不告诉本小姐,这一巴掌,就是你打的,届时我爹我娘会怎么对你,你应该清楚。”   那人想起了林丞相与林夫人对林西芝的宝贝程度,打了个冷战,直接把沐惜月此时的地址给了林西芝。   林西芝脸上都是得逞的笑容,沐惜月还敢跟她抢男人?还想做皇后?她马上就要沐惜月尝尝得罪她的下场!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声:“皇后娘娘!”   原来是小桃从外面匆匆忙忙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林丞相前来拜访!”   沐惜月有些惊讶林德知道自己在此处竟然没有以谋反为罪名来抓她,反而是前来拜访?   “让林丞相进来。”左右此处是在她的地盘上,林德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于是沐惜月十分放心。   待到林德进来之后,先是假惺惺的慰问了她一句:“前几日宫中的事情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惊扰了皇后娘娘。”   沐惜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故意露出了幸福又知足的微笑:“让林丞相费心了,近些日子本宫和腹中的孩子都很好。”   林德这时候才算是放心:“既然如此就好,若是陛下出征回来看到母子平安,也能开心一下。”   沐惜月此时已经在思索这林德来的目的了,单纯是来慰问她?她菜不相信,以林德这老狐狸的性格,定是找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联想起来前几日的时候下的一盘大棋,而到收网的时候却忽然又什么动作都没有,沐惜月几乎已经确定,这林德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敌不动我不懂,她又不着急,她不紧不慢的为林德斟了一杯茶,就想看看这林德到底能打太极到什么时候。   果然,林德与她打了一阵子太极之后,终于有些受不了了,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可知晓,太后是顾兴元的人?”   沐惜月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有一瞬间的惊讶:“不知晓。”   林德此时就算是焦急也跟她计算着,这种人,沐惜月是不会与他合作的。   林德此时宛若一个真的为国为民的丞相一般:“微臣这几天查了太后娘娘在朝中的人脉,竟然发现,现任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和吏部尚书等人全是太后娘娘的人啊!”   沐惜月原本悠闲的神色消失了,随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怪不得林德忽然来找她合谋,原来是这些大臣他动不得处理不得,想借用她的手处理呢。   且不提这些大臣有没有必要处理,若是沐惜月亲自动手,也免不得要伤了她的人。   现在景墨不在京城,她才不愿意冒这个险。   “林丞相还是快些请回吧。”一杯茶饮尽,沐惜月正色看着林德道。   林德没想到沐惜月竟然直接拒绝了,在他的心中,沐惜月是一个为了家国之事什么都愿意牺牲的人,怎么会?   朝中有顾兴元的人蠢蠢欲动,沐惜月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丞相想要我们鹬蚌相争,丞相渔翁得利,还是想得太美了。”沐惜月微微勾起嘴唇,有些好笑的看着林德。   “皇后娘娘这是在说什么?”林德看起来有些愠怒:“微臣与皇后娘娘斗归斗,却是个有底线的人,微臣来找皇后娘娘只是不想让朝中养虎为患,才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皇后娘娘想想那东街的暴乱,想想那东辽县的瘟疫,那些都是顾兴元的杰作,就算是如此,皇后娘娘也不准备收拾那些顾兴元的人吗?”林德越讲越激动,他的脸色有些涨红,好像自己真是什么忠义之臣一样。   对于林德的这一番演讲,沐惜月不为所动,继续为林德斟茶:“林丞相不必这么激动,本宫心中自然有数。”   林德狐疑得看着她,沐惜月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开口道:“所以本宫是不会与丞相合作的,丞相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你!”林德激动的站起了身,一副质问的样子看着她:“微臣一直以为皇后娘娘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此番才特意来找到皇后娘娘的!”   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失望:“却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是这样狭隘自私又小肚鸡肠的人!微臣真是看错了!”   看着面前义正言辞的人,沐惜月是猛地一下笑了出来:“林丞相这番言论也太好玩儿了,自从陛下走之后,林丞相一直都在设计本宫,本宫没有那么宽宏大量,也不想与狼为伍,丞相大人还是今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完,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林大人还是快些请回吧,小桃,送客!”   小桃连忙出来送林德,此时林德脸上的阴骛已经渐渐散去:“臣告退!”   沐惜月看着林德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而慈宁宫之中,太后看着手中传来的消息,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不给本宫写信   林西芝在心里面默念着沐惜月的地址,眼睛里面逐渐变得偏执。   她在太后得慈宁宫之中的时候,太后每日对她耳濡目染,让她觉得,只要杀了沐惜月,这皇后之位就是自己的了!   此时她一个人在房中,手中的笔慢慢勾勒出景墨的样子。   她出生的时候便有个算命先生说,她是皇后命,当时林德与林夫人都高兴了半天,因为这个算命先生说的话,林德才会如此鼎立扶持她做除掉沐惜月,自己做皇后。   一想到沐惜月……她的眼睛里面顿时全是阴骛,她愤怒的把手中自己刚画的景墨的画像撕碎,有些暴躁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接受那个贱人也不愿意接受我!”   她想起太后说的话,成功的路上是不论手段的,如果有人挡了自己的路,那就除掉她。   她经历过太后长时间的洗脑之后,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偏执狂,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浑身戾气,只有杀掉沐惜月才能缓解。   她心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告诉她,杀了沐惜月就行了,找个杀手,很简单的,另一个声音则是告诉她,此时林德正在给自己谋划,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坏了林德的事。   她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正巧这时,林德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女儿与地上被撕的稀巴烂的纸。   他把地上的碎纸捡了起来,看到已经被撕坏了的景墨的头,顿时大惊:“女儿,撕碎陛下的画像,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的女儿原本十分乖巧懂事,眼睛里面全是明媚,但是自从在慈宁宫之中待了一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   林西芝没有管林德说的大不敬的事情,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一件事:“爹,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做皇后啊?”   林德犹豫了片刻,本身他以为自己有能力让林西芝登上后位之后安枕无忧,才会如此力挺林西芝与沐惜月争夺皇后的位置。   但是现在朝中的形势越发拨云诡谲,且不说景墨此时生死未卜,就是太后的人在朝中兴风作浪,也不是自己女儿能应付的来的。   他拉着林西芝面对面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女儿啊,最近朝中是多事之秋,不是你入宫的好时机。”   林西芝的眼睛里面全是不开心,她抱着林德的手臂撒娇:“爹,女儿不怕那些,女儿就想嫁给景墨。”   林德脸色一冷,推开了林西芝:“胡闹!你知道现在朝中有多乱吗?况且陛下如今在边关之中生死未卜,你想嫁过去做寡妇吗?”   “陛下一定不会出事的,况且就算是陛下出事了,女儿也宁愿嫁给陛下守寡,也不想嫁给别人!”林西芝又跑去磨林德。   林德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不可理喻:“除非朝中的争端全都结束了,不然我是不会让你入宫的!”   林德说完就往外跑,一般林西芝看到自己生气就会立马追出来哄他,但是今天林西芝没有。   他气呼呼的去找了大理寺少卿处理太后的事情,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林西芝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不甘心,她是丞相女,从小就是天之娇女,是不可能做平凡人的妻子的!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太后说的话,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只要杀了沐惜月就可以了,她想起太后曾经说过的,江湖之中有一个影刺阁,只要出钱,可以让他们杀任何她想杀的人。   但是影刺阁中的人要怎么联系呢?她左思右想,干脆直接进宫找了太后……   沐惜月下定决心要不管不顾就完全没有管顾兴元的事情,甚至连朝政都没有管,边关之处现在连消息都没传出来了,可能是被林德控制了,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有信件传过来。   她只能指望,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每日在心中祈祷景墨没事。   季睦州看到她这个样子,到处利用自己的人脉打探景墨在边境的事情然后过来讲给她听。   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垂,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给她的脸色平添了一些柔和,或许是初为人母的原因,她的神色是季睦州从未见过的温柔。   季睦州无论讲什么,她都听的津津有味,眉目之间都是温柔,此时已经是初秋,别院之中的枫叶已经开始见红了,她看着鲜红的枫叶一瞬间精神有些恍惚,景墨是夏天出征的,一转眼竟然就到了秋天了。   季睦州的神色温柔,望向沐惜月的眼睛有些小心翼翼。   沐惜月想起季睦州的现况,好心对他提议道:“季大人这么长时间都未娶亲,是时候应该找个好姑娘了。”   提起这件事情,季睦州的脸色有些尴尬,他还忘不了沐惜月,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微臣是个无拘无束之人,每日都居无定所,还是不去祸害那些姑娘了。”   “若能有个人与季大人一起浪迹江湖想必也是极好的。”她看着他,想起若是能有个姑娘陪着季睦州一起流浪,眼睛里面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了一些笑意。   季睦州勉强的笑了笑,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就是这个时候,府中的下人忽然来报:“启禀季大人,娘娘,边关有信件来了!”   沐惜月惊喜的抬眼看着这人,匆忙问道:“信件呢?”   紧接着从门外进来一个信使,将一封信呈到了沐惜月的面前:“这是陛下亲自为娘娘写的信,还请娘娘过目。”   沐惜月惊喜间打开了信件不知餮足的看着,上面的字迹她很确定是景墨的信件,真的是景墨来信了!   景墨在边关没事,那晚在边关被顾兴元伏击之后,他重整旗鼓,带着所有人一起又冲了出去。   她惊喜的把信件贴在了胸口,激动的对那信使说道:“陛下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她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温柔的对腹中的胎儿说道:“孩子,你听到了吗?你父亲没事!”   感受到沐惜月的喜悦,季睦州在旁边也开心了起来:“陛下没事就好。”   待到开心过后,她才问那信使道:“为何陛下在边关之中这么长时间也不给本宫写信?”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与她抢夺身体   那信使有些汗颜:“陛下只要是有时间,每日都会给娘娘去一封信,只是信发出去,从来不见有回信罢了。”   “所以陛下也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命属下亲自来京城给娘娘送信,务必要送到皇后娘娘的手中。”信使因为长时间的赶路,皮肤被晒得通红,却还是神采奕奕的给沐惜月讲着。   对于边关之中的所有人来说,景墨就是战神,这位新帝,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将领都要优秀,跟着景墨一起,让所有在边境之中的将士都觉得热血沸腾。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沐惜月突然生出了些疑问,她此时没有在后宫之中而是在别院之中,这信使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属下在京郊的一处客栈歇息,听到客栈里面的人说的,皇后娘娘此时在此处。”这人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所以听到这些也并未往深处想。   但是沐惜月与季睦州一下子就听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她在季睦州别院的事情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现在众人都只以为她还在深宫之中,怎么会有人在客栈之中主动说这件事?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住处被什么人泄露了。   她连忙问道:“是什么人在客栈里面说的?”   这信使仔细回忆了一番,才说道:“那些人看着平平无奇,但是看起来各个都不太普通。”   说道此处,就算是这信使再头脑愚钝也想到了什么,一脸呆愣的看着所有人。   沐惜月在心中大叫了一声不好,随后季睦州喊道:“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沐惜月点点头,事不宜迟,快些离开这里才是上上计,她此时怀孕,出了任何事情都是他们担不起的。   现在已经天色渐晚了,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山,一点点余光都看不到,让人心中更加惶恐,她连包袱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随着季睦州出了府。   此时已经快宵禁了,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零零星星来巡逻的士兵。   因为陈墨去边关之中支援了景墨,所以现在京城之中连巡防的士兵都比较少。   两人决定去林酥府上,现在整个京城之中,只有林酥的府上防卫最好。   她刚走到一半的路程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空气之中,冷,实在是太冷了。   京城的初秋还是有些炎热的,更何况这种冷,不像是正常的冷,而像是从什么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 她连忙大叫一声:“来人了!”   好在季睦州为了保护她,让许多家丁和护卫来一起保护她。   沐惜月握紧了手中的银针和毒粉,准备在这些人冲过来的时候对他们一击必中。   很快,杀手便现身了,此次来的有六个人,就算是沐惜月并不是很懂武功,看到这些人的一瞬间也知道他们都是高手。   这些人完全不讲花样和技巧,手段毒辣的残杀着季睦州带来的护卫,沐惜月看的头皮发麻,这根本就是屠杀!   好在家丁之中也有几位是武功高强的,沐惜月攥着银针狠狠的刺入了其中一名想要靠近她的杀手身上,那杀手完全没想到她还会用暗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倒下了。   看到同伴倒下了,另外五人想要上前为同伴报仇,却被季睦州的人纠缠住了。   沐惜月见到这样的状况连忙拔腿就跑,现在快些跑到林酥的府上才是安全的。   谁知她刚跑了几步,却见到那个中了银针的人竟然又站起来了。   那毒并不致命,却足够让人瘫软好一会儿了,见到这人起来,沐惜月想也没想的拿出了手中的药包一股脑的朝着这人撒去。   季睦州大喊了一声:“保护娘娘!”   此时有一名护卫摆脱了杀手,冲向了沐惜月的身边,直接拽住沐惜月就往前跑。   这人的轻功极好,就算沐惜月本人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是被带着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娘娘!”她的耳边响起一阵大吼,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觉得轻飘飘的竟然不是因为那人武功高强带的,而是因为自己又一次灵魂出窍,此时正在飘在半空之中。   此时林酥的人也已经到了,几下收拾了那些杀手,所有人都围在她的耳边冲着她大叫:“娘娘!”   她一下子晃过神来,自己不能这样,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一定要快些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她咬咬牙,直接冲向了自己的身体,这个危难的时刻,她一定不能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志的原因,她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是真的回来了,才对面前担忧自己的几个人说道:“本宫不过是刚刚被吓到才晕厥过去,现在已经没事了。”   季睦州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沐惜月是会被吓成这样的人?他才不相信,但是看着眼前沐惜月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还是没有开口。   林酥将自己擒获的杀手全都送到刑部大牢之中严刑拷问,随后让沐惜月直接搬到了自己的府中。   沐惜月到了府上就直接躺下休息了,闹钟又想起了今日自己灵魂出窍的情景,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对着自己轻声问道:“沐惜月,你在吗?”   房间之中没有回音,许久之后,半空之中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鬼魂。   她就是沐惜月本人,之前她虽然死了,却被一直封印在这身体里面,一直没能出来。   她的灵魂十分微弱,好像风一吹就会飘散一样,沐惜月伸手想触碰她的灵魂,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   对于占用了人家身体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她也有些愧疚的开口:“抱歉。”   对面的沐惜月有些凄苦的看着她,她是个苦命人,所以她死后意识残存在这个身体里面,看着沐惜月这一步一步,还是很羡慕的。   她看着沐惜月小声说道:“谢谢你。”   她当时死了其实也是解脱,只是没想到自己死后竟然还和沐惜月共处在一具身体里面。   她能感知到她,但是她不能感知到她。   “我要怎么帮你?”沐惜月看了她好久,许久之后才说道。   怪不得她会经常灵魂出窍,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沐惜月在和她抢夺身体! 第五百七十六章 教导医术   “沐惜月”有些凄苦的看着她:“你现在怀了龙种,我的灵魂有些承受不住真龙之气,越来越透明,所以当时我才会那么想要霸占了那身体的。”   面前的“沐惜月”这么解释了一番,她立马就知道为什么,她最开始怀孕的时候会精神恍惚又灵魂出窍,原来是那个时候面前这个灵魂害怕,而后来她府中的孩子渐渐大了,又没有那种情况了,大概就是因为此时她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这估计是我最后一次出来了。”眼前的“沐惜月”面对着占用自己身体又明显比自己强势的人有些怯懦。   “待到你腹中的孩子越来越大,我就会渐渐消失了,所以我才会趁着你受惊想来见你一面。”面前的“沐惜月”对她解释道,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   她不是那种冤魂,自己死了之后还能有人代替自己活下去,她只觉得幸福。   而且眼前的人,比她更强,比她更好,更有远见有抱负,她十分佩服沐惜月。   沐惜月上前,在虚空之中抱住她,又一次说道:“抱歉。”   她现在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了,但是好在眼前的灵魂并不是很介意,她对着沐惜月甜甜一笑,随后身体越来越透明。   在最后消失之前,她回到了沐惜月的身体之中。   沐惜月感知不到这个人,但是却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面还有一个别的灵魂。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刚才那个不是梦。   ……   今夜林酥处理完了事情,就来到了乔蛮的住处。   乔蛮是之前顾兴元走之前送给林酥的女子,和青莲一模一样,林酥爱慕青莲,所以对乔蛮也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但是他一贯不是对感情特别热烈的人,所以就算是林酥对乔蛮有感情,也从未流露出来,也从未去找过乔蛮。   乔蛮知道顾兴元离开了京城之后也开始想着自己的未来应该怎么办,现在她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林酥,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林酥。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给林酥下了药,与林酥一夜鱼水之欢。   林酥是个负责的人,碰了乔蛮,便直接让乔蛮在林府之中做了妾室,乔蛮也没有怨言,林府之中没有正妻,她这个妾室做的基本和正妻无异。   日子本来过的十分惬意开心,林酥每日除了上值就是在家里陪她,时间长了连政事都开始不避讳乔蛮,堂而皇之的在乔蛮的面前处理。   她慢慢对林酥也有了感情,她甚至开始幻想着,若是顾兴元此次彻底败了,就再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届时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慢慢爬成了林府之中的正妻,然后和林酥相守一生。   但是该来的一切还是要来,这一日,林酥晚上忽然带了一大批人出门,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而紧接着,一群人围着一个女人进来,她之前在顾兴元身边的时候曾经暗中见过一次沐惜月,所以知道沐惜月的样子,此时沐惜月本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沐惜月。   沐惜月在此处,就代表着顾兴元的人很可能又一次找到她让她来位他们做事。   果然,几乎是第二日,代表着任务的信鸽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上面的任务是杀掉林酥。   她上一次收到的信鸽还是要她杀掉林酥,只是当时顾兴元紧接着已经离开了京城,她害怕,没能对林酥动手,但是今天的这件事,她知道,她是没有办法躲过的了。   她咬了咬牙,顾兴元的手上有许多她的把柄,她不可能违背他的命令。   但是杀掉沐惜月之后,自己还能活吗?   ……   沐惜月反复读着景墨写给自己的信,对腹中的孩子喃喃自语。   “娘娘,厨房给您送了茯苓糕来了。”小桃兴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林府的茯苓糕和其他地方的茯苓糕有些不同,她越吃越觉得好吃,所以此次特意给沐惜月送来了。   沐惜月捏起一块送到了自己的嘴里,这茯苓糕甜而不腻,入口竟然还有些果冻的口感,让已经许久都没吃过果冻的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此时例行为她检查的李太医来了,李太医为她悉心把脉,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这身体比前一阵子好太多了。”   自从知道了“沐惜月”的事情,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好转了,甚至比在怀孕之前的身体还好,她对李太医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交流了一些医术上的事情,李太医有个病人得了奇怪的病,他这些日子每日查询古籍都没能找出药方来。   他给沐惜月详细讲述了一下,沐惜月思索了许久之后为李太医开了个方子。   李太医得了这方子好像如获至宝一般捧在了手中,谢了沐惜月好几遍才算是退下了。   这次李太医还带了顾逸辰来,顾逸辰这次明显开朗了许多,沐惜月摸了摸顾逸辰的头问道:“最近有没有好好跟着李太医学?”   顾逸辰点点头,眼中有些热切的看着她,却又还有一分少年的矜持:“跟李太医学了。”   他纠结了许久之后才对沐惜月说道:“听商太医说,娘娘教给了他许多奇怪的医术。”   沐惜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当这顾逸辰为什么来呢,原来竟然是跟着李太医学不到东西了,想来跟她学学她的现代医学。   顾逸辰看到她笑,还以为是她不愿意教,有些急切的说道:“我可以告诉娘娘一些顾兴元的事情来交换!”   她自然是乐意教,这古代的医疗技术实在是太过于落后,甚至还有许多人得了一点小病就去了。   尤其是前一阵子的东辽县瘟疫,让她彻底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现代医术发扬光大。   “怎么会不想教呢?以后你每隔三日来一次,本宫来教你两个时辰。”她安排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就让顾逸辰来了。   顾逸辰自然感激涕零,他算是个学医的天才,又从小在自己的母亲身边被耳濡目染,其实李太医早就教不了他什么了。   “你学会了本宫的医术,不能吝啬,若是有他人想要学习,也要教他们好吗?”沐惜月突然想起了什么,蹙眉对顾逸辰叮嘱。   医术这种东西,就怕藏私,对于她来说,多一个人会医术,若是有人重病的时候,这个人就多了几分痊愈的可能。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一定会赢吗   顾逸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从小被母亲教导别人对自己好也要报答别人,所以他附在了沐惜月的耳边道:“其实顾兴元之所以这么有钱,是因为宝芝堂是顾兴元的,我娘以前就是宝芝堂的医女。”   沐惜月明显愣住了,她之前就有好好思索过,养兵需要大量的金钱,就算是顾兴元贪污的钱,若是长时间用来养兵也是要遭不住的,况且他已经去了南越,还哪里有地方可以贪污受贿?   现在一想,她全都明白了,原来是药店!   这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多的药店,若是民众想要买药,   基本都要去宝芝堂去买。   宝芝堂每日的流水根本就是所有人都没办法想象的数字,也难怪能养的起顾兴元和他的亲兵。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的满眼都是激动,对顾逸辰说道:“真是谢谢你。”   顾逸辰也有些懵,他还不知道沐惜月的医保政策,所以也不知道沐惜月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开心。   她先前还想着要和宝芝堂合作一起推行医保政策,现在宝芝堂是顾兴元的,现在只需要找个机会查出了宝芝堂,就能既断了顾兴元的军饷,又能实行自己的医保政策,简直何乐而不为?   她连忙转头去找季睦州,让季睦州彻底去查宝芝堂。   季睦州的效率很快,很快就查到了宝芝堂的账目,这宝芝堂果然每个月都有一大笔银子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查到这宝芝堂每个月十五的时候,会把饷银送到京郊的一个破败的寺庙之中,随后顾兴元的人回来取,装成商人运货送到边境之中去。   明天就是十五了,沐惜月按捺不住自己心中激动的心情:“明日本宫亲自带人去。”   “好。”眼下沐惜月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季睦州对她也没有那么担心了,况且经历了上一次沐惜月被刺杀的事情之后,季睦州害怕自己把所有高手都调走了,府中没人能保护她。   翌日晚上,沐惜月直接带了一伙人埋伏在了那破寺庙的周围,等着宝芝堂的人来送东西来。   众人在深夜之中等到了子时,才看到有一伙人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寺庙之中。   这些人的肩膀上都扛着大箱子,沐惜月数了数,竟然一共有十几个大箱子,若里面是金子的话,已经至少是几万两了。   众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上前,沐惜月躲在后面,身边有几位高手保护着她。   她抿唇看着前面的人在交战,宝芝堂的人也都是些高手,一时间难以被制服,却在打斗了一阵子之后逐渐开始体力不支了。   就在官府的人已经要把宝芝堂的人全都按倒的时候,树林之中忽然又出现了另外一伙人。   他们虽然只有寥寥几人,却个个身上都有一股肃杀之气,让沐惜月想起了前一阵子来刺杀自己的杀手。   这伙人明显就是直接冲着沐惜月来的,当场朝着沐惜月刺来,好在沐惜月身边也有高手保护。   季睦州直接拔出了手上的宝剑,上前与这些人颤斗了起来,沐惜月也不是柔弱的女子,只是这些人似乎知道了她用毒的事情,此次竟然都服用了解毒散,让她一时间也没办法对这些人怎么样。   这些人的速度很快,几乎就在刀光剑影之间,沐惜月感觉有一把剑忽然刺向了自己。   她的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竟然没能躲过去,却见忽然有一道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剑。   沐惜月长大了眼睛看着季睦州,那刺客刺向了季睦州之后把剑拔了出来,又冲着沐惜月来了。   好在季睦州的手下制服了其中几名刺客,前来又与这刺客缠斗了起来。   又是一番激战,一切才终于全都结束,沐惜月连忙上前给季睦州包扎,却见伤口虽然不深,流出的血却是黑色的,那剑上有毒!   她只能匆匆帮季睦州包扎了伤口,随后让属下把季睦州抬回府中。   回到林府,就见林酥还在等着他们,沐惜月让人把季睦州放到了床上之后伸手仔细把着她的脉搏。   “怎么样了?”林酥在一旁焦急的问道。   沐惜月眉头紧蹙:“是鹤顶红,但是又和鹤顶红不太一样,里面还加了别的毒药。”   她先给季睦州施了一针之后开始写方子。   这方子里面的药都是普通的草药,但是这解药要用天山雪莲做药引。   这天山雪莲,一年进贡到皇宫的都只有一株,现在太医院之中还有一株。   沐惜月连忙跑去了太医院之中,去找那天山雪莲。   就在沐惜月进宫的一瞬间,太后就收到了沐惜月回宫的消息。   她嘴角浮现出嘲弄的笑容,这两次的刺杀都是林西芝找她安排的,连那些杀手都是她帮忙联系的,自然知道季睦州重伤的事情。   她不心疼那几名杀手,杀了季睦州也不算亏,季睦州就是沐惜月身边的一条狗,若是能杀狗,也算是斩断了沐惜月的左膀右臂。   她知道沐惜月来宫中是要做什么,于是对身旁的陈嬷嬷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回来了这宫中,我们还是要去看看皇后娘娘才是啊。”   “是。”陈嬷嬷平日里面也是不喜欢沐惜月的,所以此时听到太后要去找沐惜月的麻烦,心中自然是开心。   主仆二人这就去往太医院之中赶,正巧在太医院的门口见到了沐惜月。   沐惜月见到太后,脸色也不是很好,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给太后行了礼:“参见母后。”   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沐惜月,左右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顾兴元的人,所以她也毫不避讳的上前讽刺对方:“呦,皇后娘娘还知道回宫啊。”   沐惜月不想理会这太后,对她来说,耽误一点时间季睦州遇到危险的机会就更大,她看向太后,直接告辞道:“臣妾还有些事情,还是不陪着太后娘娘了。”   “你如此傲慢,是觉得景墨一定会赢吗?”太后看不得沐惜月这一副不把她看在眼里的样子,出言讽刺道。 第五百七十八章 能不能保住你   提起了景墨,沐惜月这时候才转头看向太后淡淡的说道:“太后娘娘可以好好出宫去听一听看一看,现在陛下才是民心所归,今年顾兴元害得百姓这么惨,母后该不会真的觉得,顾兴元能安生的登基吧。”   太后攥着手上的帕子,面上对沐惜月还是一副嘲讽的样子:“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只有胜者才有发言权,景墨虽然在边境之中节节胜利,却不知,此时南越的君主还没有出手。”   听此,沐惜月笑了,她笑太后竟然如此单纯:“太后娘娘该不会真的单纯的以为,南越出手是为了帮顾王爷吧?自古以来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南越君主表面上与顾兴元联手,实际上只是想做那黄雀,相信顾兴元在边境如此苦苦挣扎又全力以赴,也是因为知道这点。”   “顾王爷与南越君主的交易本就是与虎谋皮,太后娘娘一大把年纪了,竟然像是小姑娘一样单纯呢。”沐惜月淡淡的讽刺道。   太后的长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掌之中,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说单纯,实在是奇耻大辱。   “天山雪莲是吗?”太后冷笑道:“刚刚在皇后与哀家斗嘴的时候,那天山雪莲已经到了哀家的宫中了。”   她脸上都是那副洋洋得意的作态,让沐惜月恨得牙痒痒:“是吗?太后娘娘不会真的觉得这天山雪莲能吃到自己的肚子里面吧?”   “究竟能不能吃到,不是皇后娘娘能说了算的。”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沐惜月一眼,随后趾高气昂的回到了慈宁宫之中。   沐惜月气得要死,直接转头就要带着林酥等人闯进慈宁宫之中,却被一个人叫住了:“皇后娘娘!”   沐惜月转头一看,是顾逸辰,他个子小小的,站在太医之中一般人都很难发现。   她看到顾逸辰,脸色柔和了许多:“怎么了?”   顾逸辰的眼睛此时正在咕噜咕噜的转着:“太后拿走的是假的天山雪莲!”   沐惜月听到顾逸辰的话,连忙问道:“那真的天山雪莲现在在何处?”   “在微臣这里。”顾逸辰的脸上有骄傲:“之前微臣在御药房之中玩耍的时候曾经不小心把那天山雪莲弄碎了,微臣害怕受罚,就把那真的藏起来,找了一朵雪莲放了进去。”   他就是没想到当初的无心之举,现在居然能救了季睦州。   他带着沐惜月在御药房之中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了一处角落之中,拉开了那一格的药柜,把里面的天山雪莲拿了出来递给了沐惜月。   沐惜月此时十分欣喜,有了这个东西她就可以拿去救季睦州了,她连忙对顾逸辰道谢,随后拿着雪莲快步回到了林府之中。   她又去看了一眼季睦州的情况,季睦州此时双颊通红,浑身滚烫,嘴里面嘟囔着什么她也并未听清楚。   她为他又把了一遍脉,这脉象比昨日还要差了不少,她皱眉准备去给季睦州熬药之事,却忽然被季睦州拉住了手。   “惜月!”季睦州大声喊道,这一声却让沐惜月猛地一震。   这声音里面的柔情简直要溢出来,她匆忙甩开了季睦州的手,去厨房给他煎药去。   季睦州喝了药之后明显好了许多,烧也渐渐退下了,沐惜月松了一口气,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累到睡着了。   第二日,有侍女来侍候她起床,前天宝芝堂勾结顾兴元已经人赃并获,只是这宝芝堂中的人坚决不承认那笔金子是给谁送去的。   昨日大理寺卿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审出什么来,沐惜月心中清楚,钱由是林德的人,若是她不和林德合作,这钱由是不会为她做任何事情的。   她加急把人送到了刑部,和那些杀手在一起。   她这两次遇刺,杀手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影刺。   这些人都是死士,宁愿死也不肯说出到底是哪个金主雇的自己,她只好吩咐刑部彻查究竟是谁买的凶。   她来到刑部,莫雨前来附在她的耳边说道:“那些杀手,我们只查到和太后娘娘有关系。”   买凶杀人的事情,太后确实做得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这次的凶手另有其人,于是继续吩咐莫雨:“继续查。”   莫雨领命,随后把宝芝堂的所有人全都请了出来。   这宝芝堂的掌柜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此时见到沐惜月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副怎么都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沐惜月看到他这一副样子就知道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道:“你就算是不说话也没用,就算那些钱不是送给顾兴元的,本宫也有理由治你的罪。”   这老板这时候才猛地抬头,对沐惜月吼道:“你这妖后,你是要冤枉好人吗?”   她冷哼了一声,看着面前肥头大耳的掌柜:“宝芝堂这些年哄抬过多少次物价,李掌柜应该自己心里清楚,当初东辽县瘟疫,宝芝堂趁机给所有药物涨价的事情,陛下还没跟你们算呢。”   沐惜月的声音冷冷的:“以前的时候宝芝堂仗着自己背后是顾兴元做过多少事情,现在若是一一查处下来,你觉得自己能逃得过吗?”   “你!”这掌柜嚣张惯了,就算是顾兴元离开了京城,他也是顾兴元的心腹,以顾兴元和太后的人脉,也够他在这京城嚣张跋扈的了。   却没想到沐惜月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竟然硬是要给他治罪。   “这天下又不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的,皇后娘娘说话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吧。”李安眼睛提溜提溜转了一圈,想到这京中还有太后,顿时又放心了许多。   “太后?”沐惜月的眼睛里面全是讽刺:“你觉得本宫会买太后的账吗?这刑部尚书与刑部侍郎都是本宫的人,自然是本宫想怎么给你们定罪就怎么给你们定罪。”   正巧此时,有人禀报:“太后娘娘驾到。”   沐惜月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正好,本宫就要让你看看,这太后到底能不能保得住你。” 第五百七十九章 她还想活下去   太后身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广袖长裙走了过来,头发上是一支凤钗,耳朵上是前一阵子林西芝送给她的东珠耳环,一副贵气逼人的样子。   沐惜月给太后行礼,道:“不知母后来这刑部之中是要做什么,我们刑部可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母后呢。”   太后本身就被林德最近搞的心烦意乱,随后又听到沐惜月查处宝芝堂的事情,于是匆忙赶了过来。   她心中疑惑,宝芝堂的事情天知地知,这沐惜月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   “哀家听闻你抓了宝芝堂的老板,所以特意前来问问,这宝芝堂的老板犯了什么罪。”太后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沐惜月。   此时,旁边的刑部尚书莫雨想要为太后解释:“前几日我们查到这宝芝堂老板运送了大量的金银到一个破庙之中去,微臣怀疑他与罪臣顾兴元勾结,所以先把李老板收押审问。”   太后听闻,十分不屑的问道:“既然各位说这宝芝堂的老板勾结顾王爷,有证据吗?”   这莫雨听到太后的质问已经有点不镇定了,沐惜月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有,但是本宫看他们不爽。”   她这幅样子差点把太后气成个脑溢血,太后最近被林德弄的元气大伤,此番沐惜月又完全不给她面子。   她思索了半天,终于松了些口,语气软了一些:“哀家知道皇后心疼那季睦州,若是皇后能把这宝芝堂的人放了,哀家就把那天山雪莲给季大人送去。”   她果然听到了太后拿天山雪莲威胁她,她笑道:“太后娘娘不妨好好回慈宁宫之中看看,那天山雪莲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太后气急,指着沐惜月的手都在颤抖。   “真正的天山雪莲臣妾已经给季大人服下了,太后娘娘若是老眼昏花了,还是快去找御医多给自己开些,明目的药来。”她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让太后恨的牙痒痒。   “沐惜月,真是岂有此理!”太后这几天接连受到打压,她心中知道,若是宝芝堂都没了,那顾兴元定是败定了。   她这辈子可以忍受一切,但是却不能人手顾兴元失败。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血气上涌,喉头中的一口血忽然喷了出来,随后缓缓的倒下。   沐惜月看到她的动作就直接躲过,这一口血全都喷在了旁边的李掌柜的脸上。   毕竟医者仁心,就算是太后做过太多坏事,她还是认命的上前给太后把脉,陈嬷嬷此时也顾不上自己讨厌沐惜月了,颤颤巍巍的上前问道:“皇后娘娘,太后是怎么了?”   沐惜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闭嘴。”随后专心给太后把脉。   一会儿过后,她缓缓开口:“早就说过了太后补的太多了,让御膳房给太后缩减饮食,御膳房没有缩减吗?”   陈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自从陛下走了之后,御膳房便已经对太后娘娘言听计从了。”   “补的太多了,再加上最近诸事压抑,思虑重。”她缓缓开口道,却一下子对上陈嬷嬷的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她有些嫌弃的继续解释:“总是就是让她让她少吃点,想开点,少生气就行了。”   陈嬷嬷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多谢娘娘。”   而此时太后也悠悠转醒,看到沐惜月直接大喊:“放肆,你竟敢对哀家动手动脚!”   沐惜月一副看二傻子的样子看着太后,有些鄙夷的说道:“臣妾好心给母后看病,既然母后不想领情,就算了。”   说完她直接对莫雨道:“太后娘娘凤体有恙,不适宜待在刑部这种煞气重的地方,还是快去送送太后娘娘吧。”   莫雨得令,找了两个壮汉,直接连拖带拽的把太后拽了出去,太后一边被拖出去还一边大喊道:“真是岂有此理!放开哀家!”   沐惜月冷冷的看着外面的太后,随后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李掌柜。   连太后都被沐惜月给气吐血了,李掌柜自然被吓的不行,仔细掂量了一番之后连忙给她磕头:“草民招,草民什么都招。”   这时候沐惜月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说!”   这李老板马上一五一十的把宝芝堂和太后,还有顾兴元的所有事情全都与沐惜月说了。   沐惜月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让宝芝堂变成官府管辖的理由,他招了最好,若是不招,她也有的是办法。   待到李掌柜把所有东西都说了之后,沐惜月抿着唇,对林酥下令:“查处全国上下所有的宝芝堂,变成官府掌管,在全国上下的宝芝堂之中都实行医保政策。”   提起这医保政策,林酥的眼中闪现过一丝惊喜,这医保政策他也知道,这等利国利民的政策,他做起来简直觉得热血沸腾!   他领了命退下,沐惜月却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莫雨连忙扶住了她,连声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自从那灵魂消失之后她做什么事情都精神百倍,从来都没有过这件事情。   今天为什么突然这样了?是那个“沐惜月”的原因吗?   ……   慈宁宫之中。   太后怀着怒气回到了慈宁宫之中,陈嬷嬷想起了今日沐惜月嘱咐的少动气,有些纠结要不要开口。   正巧这个时候,一只信鸽飞到了慈宁宫中之中,陈嬷嬷有些好奇,向着太后指道:“太后娘娘,这慈宁宫之中怎么会有信鸽?”   太后心中嘲笑陈嬷嬷没见过世面,直接一把抓住那鸽子,从鸽子的腿上拿下一个字条。   她看过了字条之后嘴角又慢慢浮现了些许笑意:“这沐惜月还想跟哀家斗?哀家就暂且让她再蹦跶一会儿。”   陈嬷嬷想起今日沐惜月不计前嫌的为太后诊治,心上对沐惜月生出了一些好感来,还想再与太后劝说几句,却在看到太后眼中的阴冷之后闭了嘴。   现在的太后明显陷入了癫狂之中,她还想继续活下去。 第五百八十章 沐惜月中毒   这几天树叶越来越黄了,眼看着京中就要下初雪了,沐惜月的身体也又开始差了起来。   她开始害喜,又开始昏昏沉沉,只有吃到林酥王府之中的茯苓糕之时才会精神一些。   她感觉这茯苓糕实在是太好吃,又和这里的东西不太一样。   而小桃看着她这幅样子,生出了一些担忧出来。   沐惜月现在这个状态,好像不太好。   这日她刚吃过茯苓糕之后,林酥正巧过来与她汇报情况,林酥看到那桌上的茯苓糕,眉目之间露出了一丝惊诧:“皇后娘娘喜欢吃这个?”   “自然是喜欢吃的,就是不知道林大人府上的茯苓糕究竟是出自谁之手,本宫在外面买的都没有这个味道的。”沐惜月又捏起一块糕点塞入自己的口中,说道。   “是府中的姨娘做的吧。”林酥提起那位姨娘,脸上露出了些许温柔,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姨娘。   他这幅样子倒是让沐惜月对这位姨娘开始感兴趣了起来,遂问道:“为何本宫进府这么多日竟然没见过那姨娘?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林大人该给本宫引荐引荐才是。”   乔蛮林酥自然是不敢让沐惜月见的,沐惜月见过青莲,若是让她见到乔蛮难免会让她怀疑什么,于是他装作了一副羞涩的样子道:“内子有些惧外,不宜见人。”   沐惜月没逼迫林酥,了然的点点头,却还是对这姨娘产生了些许好奇。   ……   景墨自从上次派了信使来给沐惜月送信之后,便隔三差五就派人来给她送信,信使的数量从一个变成了四个,沐惜月也经常会提笔给景墨写写自己与腹中的孩子。   很快就到了初冬,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初显了,小桃每日都会对着她的肚子产生一些好奇,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差了。   京中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雪了,每次都是积雪未消,新雪又下,下的她心中多生出了许多烦闷。   这日,外面好不容易放晴了,太阳好不容易慈悲了一回,照在身上总算是有些暖意,她带着小桃和着冬衣,决定出府转转。   两人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从偏门出去,却迎面撞到了一个沐惜月十分熟悉的人。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脱口而出:“青莲?”   但是面前这人又不是青莲,只是个与青莲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她恍惚间想起了,之前确实有一个与青莲长得很像的人,那时候还是平王还在的时候,叫什么,乔蛮。   当时林酥的手上也有一块青莲的玉佩……   还有林酥一直不想说的,神神秘秘的姨娘……   那些断断续续的线索,此时忽然全都连在了一起,她张了张嘴问道:“你是林酥府中的姨娘,乔蛮?”   乔蛮见到沐惜月竟然认出了自己,眼中浮现了一丝慌张。   她点点头,防备的看着沐惜月,谁知沐惜月却并未说什么。   她只是对乔蛮挥了挥手道:“快些回去吧,林大人还在府中等着你。”   林酥这个人情商不低,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决断,乔蛮的身份他一定也知道,若是这样还要把乔蛮留在府中,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乔蛮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敢相信的往府内走,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做梦的感觉,她没想到沐惜月遇到她还没危难她。   她刚转头,沐惜月又叫住了她:“乔蛮。”   她慌张的点头,以为沐惜月要为难自己,却没想到她只是嘱咐道:“前面有一段路刚刚被不小心洒了水,有些滑。”   “谢……谢谢皇后娘娘。”她有些磕磕巴巴的对沐惜月说道。   她以前没接触过沐惜月,只以为她是一个阴险歹毒的人,今天第一次见到她,却感觉这个人与顾兴元说的有些不太一样。   沐惜月竟然如此好……她恍惚间,想起了自己这段日子一直对沐惜月做的事情。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些毒这些日子就要发作了吧……   就在她恍惚站在府门口不远处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沐惜月的侍女的一声尖叫:“娘娘!”   她下意识的冲了过去,就只看到小桃焦急的叫着一旁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而周围的白雪上与沐惜月身穿的月白色的衣服上,全是血迹,红色映衬在白色上格外的显眼,像极了冬天红梅。   乔蛮心中十分慌乱的让府中的侍卫把沐惜月带了回去叫了御医,她自己则是在门外转来转去。   作为沐惜月这次中毒的罪魁祸首,她本来是被安排等到沐惜月一毒发就逃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刚才昏迷在地上的沐惜月,她突然开始不忍心了起来。   她想看到沐惜月醒来,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的贴身侍女来到她的身旁,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林大人已经快要回来了,姑娘,我们该走了。”   乔蛮的眼中有一丝挣扎,那侍女嘲讽的对乔蛮道:“小姐该不会真的以为林大人知道你害了皇后之后会舍不得处置你吧?世上男人多得是,顾大人已经答应了姑娘要恢复姑娘的自由身,待到那时候,以姑娘的美貌,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一瞬间,她便清醒了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因为沐惜月昏迷,林府之中大乱,并没有人看到乔蛮跟着侍女偷偷跑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都来到了林府之中,众人才发现乔蛮竟然和侍女跑了,林酥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在心中自责,一边担忧沐惜月的情况。   李太医为沐惜月把脉之后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中的是慢性毒,她至少每天都服用这种毒药。”   “每天?”林酥努力回想着,随后一把拉过了小桃:“皇后娘娘是不是每天都在吃茯苓糕?”   小桃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她点了点头,林酥连忙让李太医去查那茯苓糕。、   李太医验过了茯苓糕之后喊道:“那毒就是被下在这茯苓糕之中!”   季睦州此时已经追悔莫及,他让沐惜月来到此处就是想保证她的安全,却没想到竟然反而让她不安全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景墨归来   “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她吗?”此时李太医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他抓住李太医问道。   李太医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有些焦虑的说道:“有道是有,在南越国中有一位神医叫陈青云,若是能得他救治还有几分救治的可能。”   “只是且不说这陈青云的行踪飘忽不定,现在我军正在与南越交战之中,就是这一路至少也要花个一个月的时间,皇后娘娘能不能挺得住都说不定啊。”   李太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此时这屋中的所有人情绪都十分低落。   似乎是为了附和屋内的情景,屋外忽然黑云压城,满城风雪   大风吹开了屋门季睦州,他当即决定:“既然只有这一线希望,那我现在就去带着皇后娘娘去找那陈青云!”   现在除了如此,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众人也只好同意,于是在这样一个雪夜之中,季睦州带着沐惜月,去往了寻找陈青云的路……   边境……   本来景墨大军还与顾兴元大军打的难舍难分,忽然顾兴元发不出军饷,军心涣散,景墨几乎是不战而胜。   虽然宝芝堂的事情还没传到景墨的耳中,他也知道一定是沐惜月在京城之中帮了自己,心中十分感动。   今日顾兴元的手下直接带着三万人来投降,景墨不计前嫌的招揽了他们,武王心中十分激动,正拉着他与他谈人生和理想之时,他忽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痛。   这痛来的十分突然,他痛的脸色苍白,跪倒在地上,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武王看到他如此,连忙要叫军医,景墨下一个瞬间却好了,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朕今晚便回京,这边境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武王此时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未来得及问,就看到景墨直接要了一匹马准备回京。   他感觉沐惜月出事了,原本十几天的路程,硬生生七天就赶到了,他已经三天没合眼,却在回到京城之后迅速冲到了乾坤宫之中。   没有,乾坤宫之中空空如也,他连忙抓住一个小宫女问道:“皇后娘娘呢?”   那小宫女第一次看到如此温润的景墨发脾气,颤颤巍巍的说道:“太后娘娘说皇后娘娘是妖孽,想要害娘娘,所以林大人孟大人把皇后娘娘接走了,但是具体接到了哪里,奴婢也不知道。”   景墨放下她,连忙去找林酥,他几乎是直接冲到了林酥的府上,却看到林酥满脸愁苦,他连忙冲了上去:“皇后呢?”   林酥没想到景墨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愣了一下,随后面色苍白的给他跪下:“微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景墨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皇后呢?”   林酥一五一十的给景墨讲了沐惜月中毒的事情,景墨听完之后,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杀气:“朕这就去找太后算账!”   “陛下!”林酥连忙跟上了,此时太后正在慈宁宫之中逗弄着笼子里面的鹦鹉,看起来心情很好。   可以说,自从沐惜月消失之后她的心情一直很好,她哼着歌,却让旁边的陈嬷嬷怕的要死。   别人不知道,陈嬷嬷却是知道的,完成任务的乔蛮并没有得到自由,她在慈宁宫中与太后见面的时候亲自被太后杀了。   那天的太后头发披散,双目猩红,像个疯子,杀完人之后还十分平淡的叮嘱陈嬷嬷:“去处理一下她的尸体。”   这话就好像是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让陈嬷嬷每日在太后面前都提心吊胆。   “皇上驾到!”太监奸细的声音禀报着,太后终于停下了逗弄,站起身来。   今日她似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特意穿上了她最艳丽的一身衣服,大红色的正装,那是以前她在宫中做妃子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穿的。   景墨手上还拿着那把在战场上斩杀了无数敌人的宝剑,浑身上下充满了肃杀之气,在太后的面前站定,两人对视了许久。   “朕就是用朕手上的这把剑杀了顾兴元的。”他拿起剑抵在了太后的脖颈之上。   太后忽然哈哈大笑:“你杀了哀家爱的人,哀家也杀了你爱的人,很公平,不是吗?”   听到这里,景墨眼中的杀意更重,手中的长剑几乎就要刺入太后的脖颈里了。   太后看着景墨的这幅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现在整个天下的人都觉得沐惜月是妖女,她被哀家从皇宫之中逼到季睦州的府上,又被林西芝刺杀,被迫去了林酥府上,她以为那就安全了吗?最终不还是落到了哀家的手上。”   景墨气急,正要杀了太后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大喊:“陛下!使不得啊!”   身穿着小太监衣服的施公公赶来,跪在了景墨的面前,他自从那次阻拦太后将沐惜月送入冷宫之后就被贬去了浣衣局,每天做着最下等人的差事,今日得知景墨回来了便赶紧来找景墨。   “陛下,现在朝中局势诡谲,若是陛下亲手杀了太后,难免会落了天下人的话柄!”   景墨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连沐惜月都失去了,还要什么名声!   施公公见到自己这番话并没有让景墨眼睛里面的杀意消失,于是连忙说道:“若是皇后娘娘在场也不会想让陛下这么做的,老奴听说前一阵子太后病倒,皇后娘娘还亲自为太后诊治了。”   竟然还为这毒妇诊治了吗?景墨的眼睛里面有了一瞬间的迟疑,沐惜月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他想到沐惜月的脸,手中的剑忽然放下了。   太后见到景墨竟然忽然不打算杀自己了,竟然就要以头撞上柱子自杀,却被陈嬷嬷拦下了:“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啊!”   谁知她不但不领情,还反手扇了陈嬷嬷一巴掌:“真是个贱人,居然敢阻拦哀家去找顾王爷!”   “你还指望去找顾王爷?来人啊!”景墨吩咐道:“把这毒妇灌了让人疯癫的药关进冷宫里面,不许她自杀,若是她自杀了,朕为你们是问!”   宫人立马拽了太后去,太后大喊道:“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么对哀家!哀家是太后……”   只是并没有人理会她,她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宫中……   “还有一个。”景墨看着太后的背影,淡淡道。   “朕现在就去拟圣旨。”他完全顾不得要睡觉,直接来到了勤政殿之中。   丞相府……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回再见吗?(大结局)   林西芝一回到丞相府之中就看到林德漆黑的脸色,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父亲,怎么了?”她像是往常一样对林德撒娇,却被林德一巴掌打倒在地。   “逆子!爹真是白疼你了,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林德指着地上的人,脸上已经丝毫没有了怜惜之情。   “爹全都知道了?”林西芝此时已经明白林德究竟知道什么了,恢复了些镇定问道。   “我怎么都想不到,你竟然派人去刺杀皇后?”林德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面自己那个乖巧的女儿竟然变成了这样!   林西芝看着愤怒中的父亲,忽然大笑了起来:   “父亲,你敢说你就不想杀了皇后吗?当日皇后有孕,女儿可是亲耳听到您对钱大人说要害死她腹中的胎儿的,你说女儿歹毒,那女儿便告诉父亲,女儿的歹毒,都是和父亲学的啊!”   “你!”林德指着林西芝,他完全想不到眼前如此大逆不道的人竟然是自己教育出来的女儿,他感觉自己气血上涌,竟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圣旨到!”门外的传旨公公已经来了,林德与林西芝大惊,连忙跪在了地上。   今日施公公还带了一众禁卫军来,这禁卫军是只听从景墨的命令的,难道说,景墨回来了?   他还来不及思索,就听到施公公宣道:“丞相林德,结党营私,谋害皇后,其女林西芝,心肠歹毒,请杀手去谋害皇后,遂林家一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沦为军妓,钦此!”   林德猛地抬起头,大喊道:“陛下,冤枉啊!”   而施公公却是全程都知道林德做了些什么的人,他满含笑意的看着林德道:“林丞相冤枉不冤枉自己心中清楚,陛下不在的日子里面,老奴可是亲眼看着林丞相做的事的。”   说完,不等林德解释,直接命令禁卫军将林德拿下。   “爹!爹救我!”看到面前把自己拖下去的男子,林西芝心中充满了慌乱,对林德道。   只可惜林德现在自身都难保,一天,林家一家便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三年后……   此时的国家已经是政通人和,景墨不愧是明君,他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迅速将顾兴元和林德的人全部收复了,那些曾经贪污受贿的官员全部被贬谪,而且因为他战神皇帝的称号,边境之中也无敌国敢来犯。   景墨靠着宝芝堂,将沐惜月的医保政策推广到了全国,现在的百姓已经不存在看病难的问题了,整个国家都是一片繁荣。   朝堂之上,礼部尚书带着百官给景墨联合上书:“微臣知道陛下思念仁德皇后,只是仁德皇后已经走了三年了,一国之君不可以无后啊!还请陛下早日纳妃选后!”   看着朝堂之下跪的一片的人,景墨的脸上全是不耐烦,他直接挥手:“仁德皇后还没死,朕是不会纳妃的!”   “陛下,纳妃是为了龙子啊!”礼部尚书又道。   “仁德皇后走之前,肚子里面还怀着龙子,若是找到仁德皇后,不就有了龙子了吗?”景墨完全不听礼部尚书这一套,这礼部尚书哪里都好,就是整日都劝他纳妃。   “恕臣直言,仁德皇后当年是被季大人带走的,此时两人多年未归,怕不是早就和……”礼部尚书苦口婆心的劝说景墨,指望景墨能清醒。   “礼部尚书大人!”明显看到景墨不悦的脸的刑部尚书莫雨连忙打断了礼部尚书的脸,若是这礼部尚书再说下去,怕不是头上的乌纱帽都要摘了。   景墨脸色阴沉,竟然直接道:“下朝!”   众人面面相觑,礼部尚书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乾坤宫之中,景墨躺在与沐惜月一起睡过的床上怀念着沐惜月,他闭上眼睛,脑中好像浮现了沐惜月的笑脸。   去年的时候有一个云游的算命先生来到这宫中,那人疯疯癫癫的,说沐惜月是来自未来的人,他当时没信,但是现在想想沐惜月之前做过的事情,确实很像是从未来来的呢。   他刚认识沐惜月的时候,她口中的风言风语他根本听不懂。   夜已经深了,景墨被风声惊醒,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他不自觉的出了门,看到一个身形酷似沐惜月的人,这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手上还领着一个孩子。   他连忙追了过去:“惜月!”   那人转过头,他看到她的脸欣喜若狂,不自觉的想要抱住她:“惜月,你回来了!”   女子看着他笑了笑,轻喃道:“景墨,我回来了……”   只是她的声音竟然越飘越远,最后远到景墨已经抓不住了……   他心中慌乱的喊道:“惜月!”   面前“沐惜月”的声音已经越来越缥缈,最后连身影都虚无了……   “陛下!”施公公的声音把景墨拉回了现实,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全是冷汗。   他抓住施公公的胳膊,大声质问道:“皇后呢?”   “皇后失踪了三年了啊!”施公公知道景墨是又做梦了,连忙对景墨道。   “三年了?”刚刚那个梦太过于真实了,竟然让他有些恍惚,他有些疲累的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陛下,林大人求见。”施公公禀报道。   自从沐惜月失踪之后,林酥便踏上了去寻找沐惜月的路途,知识他找了沐惜月和季睦州多年都并未找到他们的身影。   此番林酥回京复命,景墨以为是他找到沐惜月了,满怀欣喜,让林酥进来。   林酥此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润的林大人了,他的眉目之间都是沧桑,对景墨禀报道:“禀报陛下,微臣前一阵子在江南寻到了一个很像是皇后娘娘的女子,但是那女子只是一晃而过,下一刻便不见了,微臣在江南寻了她好久都没有寻到。”   “江南?”景墨低语着这两个字,那女子会是沐惜月吗?若是沐惜月在江南,又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找过他呢?   他太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了,也迫切的想要见到沐惜月,所以对林酥道:“朕明日便起身去江南。”   他连夜处理好了朝中的政事,第二日便不顾众位大臣的反对,启程去江南。   他完全顾不上路途的美景,满心都是忐忑,她的皇后会在江南吗?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他好像看到了前方便是沐惜月在对着他笑……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