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强制占有》作者:加菲尔德   文案:   一次偶然的初见,得到黎北晏,成了贺琮心里永远的执念。   贺琮潜进黎北晏的学生时代,戴着用柔情伪装的面具陪着他从男孩成长为男人。   钻进黎北晏的大学军训队伍,贺琮一身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了心上人。   黎北晏才后知后觉,大佬这些年对他好,一直是以得到他为目的。   他装作不明白,宣布和男朋友要结婚的消息。贺琮捏碎酒杯,不去管受伤流了一地血的手,神情阴鸷,“你以为我十年的守护是说着玩的?”   大佬决定不装了,撕裂伪装耍手段,强势又冷酷地站到黎北晏身边。   贺琮:“我对你的占有欲强到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了,所以你别想躲,这辈子都只能做我的人。”   男人情深似海,躲不掉,黎北晏选择给彼此一个机会,坦然接受。   贺琮的占有欲日渐积累,爆发到让人喘不过气。黎北晏偶然得知,前男友被贺琮算计陷害,他的生活逃脱不了贺琮精心缜密的安排。   于是黎北晏选择离开,在机场被贺琮拦住,大佬冷声问:“你真的要走,在我说了爱你以后?”   黎北晏:“我要和你分手。”   贺琮眉心一跳,把他抓到车里,狠心打断黎北晏的手。   “北晏,你和我,至死方休。” 第1章 分手   黎北晏从KTV出来,抬手迅速地招了出租车坐进去,北京的夜深了,他低头靠着挡风玻璃,双手遮住眼睛,掌心一片湿润。   追出来的南屿被车甩在后面,渐行渐远着,最后再也看不清。   司机瞟了眼后视镜,问:“帅哥,您去哪儿?”   黎北晏让司机带着他在三环飘了一个小时,才确定地说出要去的地方,“师傅,去西苑,谢谢您。   ”   加完班回到家发现忘带钥匙,找到正参加同学聚会的男朋友,却正好撞见他和前任拥抱接吻的甜蜜场景,黎北晏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惨。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南屿纠缠这些年,终究是该结束了。于是他让师傅开去西苑,蹲在贺琮的别墅门口冻得哆哆嗦嗦,快要成冰雕了才看见有车灯打过来。   贺琮揽着漂亮的男孩儿,从棱角分明的兰博基尼下来。   黎北晏在光圈里蜷成球,伸着右手向他挥了挥。贺琮皱了皱眉,丢下男孩儿径直走过来。   “我记得密码锁上给你录过指纹?”他解开大衣外套,弯腰披在黎北晏身上。   黎北晏把脖子微微抬高,配合着男人给他围围巾的动作。身上有了热度,他下巴在羊毛围巾上蹭了蹭,小声说:“……忘了。”   他能清醒地走到贺琮家门口,已经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就别指望他还能保持头脑清晰了。   贺琮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发现冰得厉害,脸色沉下来,他搂着人站起来,回头对带回来的男孩儿说:“我有事儿,你自己打车先回去。”   男孩儿费尽心机才钓到贺二少爷,心里舍不得走,却又知晓他的脾气,怕自己惹得他不痛快,听话离开。   黎北晏知道贺琮花花公子一个,身边的狂蜂浪蝶数不胜数,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谁能留得住他。这样赶别人走,他有些不好意思。   贺琮打开门,“你先进去冲个热水澡。”   黎北晏抓着他的外套,点点头,正要上楼手腕却被贺琮用力抓住。   他脸上有些冷,“洗完再下来跟我解释,你眼睛为什么哭肿了。”   黎北晏活了24年,毫不夸张地说,这世上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贺琮冷笑。   高三那年填志愿,黎北晏瞒着贺琮,把他提前给自己打理好的本地大学,换成了和南屿一起的C大。   贺琮知道后和他发火,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他被贺琮的霸道气疯了,骂道:“你是神经病,老子想去哪儿你丫管不着!“   贺琮在电话那头冷笑,说:“黎北晏你好样儿的。”   此后三个月他没再和他联系,黎北晏上哪儿也找不到他人。暑假结束后他和南屿去了重庆,在学校军训的教官队伍里,看见穿着一身教官制服的贺琮。   学校女生们都指着贺教官花痴的时候,黎北晏知道自己完了。贺老爷子和贺大少爷都在部队,贺琮指名参加大学军训,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黎北晏被他点名分到他带的班,被整得此后半年听见贺琮两个字就害怕。   “想喝什么?”黎北晏洗完澡下来,贺琮倚着冰箱门问他。屋里开着暖气,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身姿挺拔俊朗,贺二少爷在京城并非浪得虚名。   黎北晏坐在沙发上,“我想喝酒。”   贺琮当没听到,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倒进奶锅里烧热。   黎北晏对他竖中指,“贺琮你烦不烦,又不准老子喝酒,还非要问。”   贺琮盯着奶锅,里面开始冒起奶泡泡,他弄好了端着玻璃杯走向黎北晏,“偶尔我也要假装自己很民主,可是小朋友只能喝奶。”   “老子24了!”   29岁的贺琮说:“别没大没小,叫哥哥。”   要不是寄人篱下,黎北晏得跳起来打他。   贺琮又问他,“又和南屿吵架了?”   黎北晏盘腿坐在沙发里,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一张毛巾,他拉着擦头发,像只丧气的哈巴狗。   曾经很流行一句话,你十七岁时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黎北晏以前总会炫耀,他还牵着我的手,陪在我身边。现在却没办法了。   “今天南屿高中同学聚会,我钥匙丢了去KTV找他,正好撞上他和颜晨接吻。”   贺琮说:“俩人还没断呢?他们俩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手里的牛奶温度终于凉下来,贺琮递给他。   “我真的受够了。”   “所以你是要和南屿…..”贺琮停顿了一下,“分手?”   黎北晏喉咙酸涩说不出话,他一口气把牛奶当酒全喝了,“是,我他妈要和南屿分手。”   “你……”贺琮的话被手机来电打断,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说,“是南屿。”   南屿了解黎北晏脾气,知道这会儿打给他肯定不会接,直接来贺琮这儿来找人。   黎北晏心里正难受,不想听渣男的声音,贺琮却直接按开免提,连躲的机会都不给他。   “北晏在你家?”南屿声音一向挺淡,听不出情绪,现在隔着电话,黎北晏却感觉南屿今天过分冷漠。   “恩。”贺琮低声应了,“他今晚住在这儿,不回去。”   黎北晏用毛巾擦着头发,没看到贺琮眼角挂着几分得意,只听到南屿在电话里说:“北晏,我马上来接你。”   南屿挂断电话,黎北晏被他的态度气得站在沙发上暴走,“他出轨了,还敢这么拽!老子要是原谅他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贺琮眼神像在看宠物狗,“行,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黎北晏踹了他一脚,“我怎么瞧着你特别幸灾乐祸啊。”   人却被贺琮按倒,锁住双手连人带毯子压在身下,“要是我今晚不回来,你就在门口死等一晚上?被冻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黎北晏挣了挣,没挣开,不知道贺琮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我本来不想来的,可程夏出差了,我手机又没电……”   “黎北晏,你粗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好意思问我,上梁不正下梁歪,肯定是你小时候没教好我。”   贺琮被黎北晏的歪理气笑了,从他身上起来,又伸手把他好看的脸捏成一团。   黎北晏假哭,“贺琮你别特么欺负我,我失恋了,你得哄我。”   贺琮冷哼,“又不是老子出轨,哄个屁。”   “我就在楼上。”贺琮起身,正色道:“你们好好聊聊,有事叫我。”   一个小时后南屿到了,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我给你带了衣服,换好跟我回家吧。”   听他说的那句话,黎北晏心里不知道是伤心多一点还是气愤多一点。   “以后生我的气,能不能别关掉手机大晚上跑贺琮这儿?”南屿看似不经意,语气里却隐隐带了点怒意。   黎北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能出轨,还不准我去别人家住一晚?”   “谁都可以,除了他。”   黎北晏无语了,“是你抱着你的前男友,对吧?”   “是。”   “你们是在接吻,对吧?”   一向整洁的男人,此刻有几丝头发落下散在额头,南屿皱着眉,“那时候在玩游戏,正好被你撞上了。”   “是啊,太不巧了,我怎么不等你们全垒打结束后再进来。”   黎北晏感觉现在有人拿着刀子,一下比一下狠地往他心脏上刺。南屿性格清冷,毕业后一心扑在工作上,黎北晏从没想过有天这人会背叛自己,他们都已经在商量出国结婚的事了,现实却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巴掌。   “我知道这件事太离谱,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南屿让自己的声音低下来,“可我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脸被扇肿了,这人还拿自己当傻子,黎北晏都有些可怜自己,“算了,我们分手吧。”   南屿伸手把头发拢在脑后,强忍着没发火,“北晏,我最近工作真的非常忙,你别无理取闹。”   黎北晏就知道,南屿越是沉着冷静嘴里越是会说一些伤人入骨的话。他搂着前男友亲热,最后竟然还怪自己无理取闹。   “不承认出轨,还想把锅甩我头上,南屿,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精明呢。”   黎北晏转身想走,被南屿抓着手按到墙上,堵在他怀里。“黎北晏,你别闹了。”   “贺琮曾经说你没有心,那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懂了。”   南屿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我们之间吵架,你能有一次不提他吗!黎北晏,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到底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和贺琮谈。你知不知道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你竟然不接我电话,一个人跑其他男人家躲着。”   交往五年,南屿一直都很冷静,遇事不会着急,跟黎北晏炮仗似的性格形成互补,经常充当安神剂的作用。   黎北晏第一次看见南屿歇斯底里,问出的话让他楞在原地,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   南屿烦躁地扯开领带,“北晏,我很累你知道吗?”   黎北晏咬着嘴唇,堆砌的委屈和酸涩排山倒海地同时向他袭来,他硬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好,我们分手,各自解脱。”   想不通的现在都清楚了。南屿不信任他,怀疑他和贺琮有私情,于是他也和别人出轨。   南屿松开手,脸色难看地狠狠地说,“你只要敢上楼,我们就真的完了。”   闹到这样难看的场面不是黎北晏希望的,他最后看了一眼从学生时代就爱着的人,踩着楼梯走了上去。然后蹲在转角哭。   初恋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程夏中午出差回来,马不停蹄地赶到酒吧接喝得烂醉的黎北晏,黎北晏被他扶出酒吧,抱着程夏吐毁了他的纪梵希外套。   “你自己提的分手,为什么要哭?”   “我在他身上放了五年的青春,找谁赔给我。”   南屿说完了,他们就是真的完了。南屿说到做到的性格从来就没有变过。   “大爷,我下午还有工作呢,没时间照顾你……”这是黎北晏半清醒状态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贺琮抱着笔记本,躺在黎北晏旁边。   黎北晏宿醉头疼,丧气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贺先生,求收留。”   贺琮赫宰把笔记本放到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他,“我也许会带其他男孩儿回来。”   “能别让我看见吗?”   贺琮捏了一把他的头发,在鼻尖闻闻,又放手心里绞着玩儿。“黎北晏,我说过我喜欢你吧,这次羊入虎口,我看你还怎么逃。” 第2章 我的人   黎北晏初见贺琮时刚满17岁,青春期叛逆因子作祟,从祖国未来的花朵堕落成网吧的通宵游戏狗。   贺琮那年22岁,和家里闹翻从部队跑回来创业,起初不太顺利,他喜欢去阳台抽烟。   一开始没注意,后来发现有个漂亮的男孩子,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去对面网吧报到。   他来了兴趣,有一天跟着黎北晏进网吧,站他背后加了他的社交账号,成功打进内部,和他成了朋友。   年龄差距在某个时期就是一道鸿沟,黎北晏从未把贺琮往那方面想,一直当他是朋友。   直到大学军训最后一晚,他被男人堵在角落,一句“我一直在等你长大”,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牙疼。   这么多年过去了,贺琮身边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现在对他说喜欢,黎北晏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大叔你25了,我不喜欢老男人。”黎北晏拍开贺琮的手,把头发解救出来。   “我老?”   黎北晏上下打量他一番,装模作样道:“顶多也就是个老鲜肉,多注意保养,还能再帅两年。”   贺琮目光危险,用手揪住那张讨厌的嘴,到底还是忍住没揍黎北晏。“兔崽子起床吃东西。”   和南屿分手后,黎北晏把他的电话和微信全部拉黑,他不知道南屿的状态,也没有他的消息。   黎北晏食欲不振瘦了一圈,程夏看不下去约他们吃饭,贺琮抽着烟对他说,“分手有益于保持魔鬼身材,你要持之以恒,绝不跟南屿复合。”   程夏接着道:“南屿是个朝三暮四的臭碧池。”精力充沛地做狗头军师,给黎北晏分析。   贺琮面上不言语,低头给程夏发了个红包。   程夏给黎北晏一肩肘子,直接把他拍贺琮怀里。“眼巴巴望这么多年,现在机会来了,贺总,加油!”   贺琮手上夹着烟,凑近黎北晏问他,“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的人?”   这么直白的话贺琮以前从来没说过。他跟清凉的南屿不同,贺琮就像只老狐狸,看似活得潇洒自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实际上眼睛锐利得很,控制欲霸道得能把人活生生捏手心里憋死。   你以为他没把你放心上,转眼就把你往死巷子里逼,完了还不算,非得让你磕头认错,给他想要的东西。   读书的时候黎北晏去贺琮公司打暑假工,男人利用职务之便把他弄进办公室当助理,每天最大爱好就是盯黎北晏,跟养儿子似的。   这么多年黎北晏最不喜欢他这个,和贺琮在一起他得被活活管死。所以他从没考虑过和贺琮发展出超越友情以外的关系,相处起来毫无负担。   这会儿程夏跟贺琮一唱一和的,他直觉想躲,便岔开话题,“怎么还不上菜啊,饿死我了。”   贺琮眼睛里没了笑意,侧过头一个人抽烟。气氛忽然冷却,程夏特有眼力见地闭上嘴,站起来催服务员上菜。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回去的路上贺琮一改往日侃侃而谈的脾性,沉着脸不说话。程夏在后头给黎北晏比手势,让他说话劝劝,可黎北晏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跟着沉默。   程夏拿人手短,说:“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去唱歌吧,庆祝北鼻回归单身。”   黎北晏最不喜欢别人给他起外号,“烂橙子,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给你家大魔头告状。”   程夏天不怕地不怕,“我哥在国外还没回来,北晏你就别操心了。”   “靠,你别喊这么恶心。”   贺琮定了房间,一路开车把斗嘴的两人送过去。黎北晏望着车窗外迅速闪过的风景,想起中学有段时间他叛逆期达到巅峰值,经常逃课和着朋友在酒吧KTV瞎混,贺琮就每晚开车一片会所一片会所地翻。   开始贺琮还能被他翻出来,后来黎北晏被他收拾得实在难受,采取迂回战术,贺琮前脚刚搜完,他后脚就去那家酒吧。   把贺琮气得不行,直接在道上下了死命令,禁止黎北晏出入,贺琮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过来清场。揪着黎北晏扔进他房子的小黑屋,拿着棍子抽他一身血印。   那是贺琮第一次对黎北晏动手,他痛得几天下不了床,打心眼儿里恨贺琮。   后来还是黎家妈妈生了病,贺琮带着黎北晏去医院照顾,他才幡然醒悟,结束了中二的叛逆期。   现在黎北晏回想起来,贺琮当时要是放弃自己,他可能就这么被自己毁了。   程夏是麦霸,跟这种人来KTV最没意思。黎北晏瞧着桌上的两瓶好酒,指望给灵魂找点寄托,贺琮两根手指一推,把酒全拿了过去。   “不是吧,我都24了!凭什么不能喝?”   贺琮靠在沙发上,两腿开开,“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喝酒容易胃疼。”   “哪那么娇贵。”   “你有本事就在我面前喝酒试一试。”贺琮挑眉,整张脸邪气又无耻。   黎北晏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和他讨价还价!   “乖。”老男人逗狗似的拍拍黎北晏的头,“哥给你叫杯矿泉水。”   服务员把水送进了,程夏举着话筒公开嘲笑黎北晏,“北晏啊,还没长大呐,知道酒是啥味儿吗?”   乱起外号没玩没了,黎北晏想揍他,又怕金家大魔头回国找他秋后算账,只能伸脚踹贺琮。贺琮捉住他的脚顺势放他大腿上,仔细揉了起来。   “上课站了一天,我给你揉揉。”   贺琮低着头,两只手不轻不重地交替揉捏,包房里昏暗的灯光衬得他轮廓模糊,黎北晏只看得见那双温柔的眼睛,明亮得让他心虚。   这些年贺琮只在黎北晏军训出格过一次,后来恢复如常,他在外边玩儿他的人,黎北晏和南屿甜蜜得如同一体。   黎北晏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最后会和南屿分道扬镳,贺琮撕开真实面目,对自己穷追猛打。   “一直不说话,你在想什么?”贺琮用两根手指捏住黎北晏下巴,逼迫他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南屿问我,到底是在和他交往,还是和你。”   贺琮靠得很近,借着光影看尽黎北晏眼底深处,“你怎么答的。”   “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临到头才知道他一直怀疑我。”黎北晏尽量不带痕迹地劝道:“可事实上我跟你,一直都只是好朋友啊。”   贺琮邪笑,“程夏会吻你?”   “他疯了?”   贺琮说:“我会。”   黎北晏从贺琮手里直起身,脚从他腿上挪下来,与他拉开距离。黎北晏直觉他生气了,说话耍狠他又从来不是贺琮对手,想躲开,“我去洗手间。”   贺琮脸色一沉,从沙发站起来顺势使劲拉住他的手,“黎北晏你跟南屿他妈的不合适!”   他话说得直白又伤人,把黎北晏彻底惹火了,“不合适也轮不上你,我就爱他怎么了?你管不着!”   贺琮气得踹翻了茶几,酒水洒满一地。   程夏这才回过神,忙跑过来劝架。贺琮死死地看着黎北晏,视线锋利得让他害怕。   “贺总你轻点儿,把北晏弄疼了。”   贺琮甩开劝架的程夏,把黎北晏按在墙上,“你们已经分手了!”高大的身体像密不透风的网把黎北晏笼罩住,距离实在太近了,黎北晏能看清楚贺琮翻滚的喉结,和他声音里毫不掩藏的怒意。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谁也别想碰。”   黎北晏吼,“我不是!”   “你是!你从十年前就是!”贺琮用比他还大的音量吼道,像在宣布什么,又像是在警告。   黎北晏心头一震,贺琮好多年没用这么高的声音凶过他,竟被吓得哭出来。贺琮看着他,眼里的火渐渐被无奈取代,凑近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是我的错,没控制好该死的嫉妒心。”贺琮慢慢往下,轻轻吻干黎北晏的泪水。“可是等你的时间太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凌迟,我熬不住了。”   “......”贺琮的动作太亲密,黎北晏闭上眼睛不敢看他,刚刚还委屈的心里生出几分对他的心疼。   喜欢上自己这种没心没肝的人,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吧。   贺琮无力地靠在黎北晏肩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互相沉默了好久贺琮才松开他,慢慢打开门走出去。   程夏过来扶住黎北晏,“你好端端惹他做什么,你从小在他手里长大,还不清楚他的脾气?”   “我只是没想到贺琮竟然真的喜欢我。”   “现在你们俩都在气头上,后面再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   程夏带着黎北晏走出包房,和走廊上的南屿不期而遇。他剪了头发,刘海比以前短一些,戴着灰色围巾遮住大半张好看的脸。即使隔得这么远,黎北晏也能闻到属于南屿的气味,那种特殊又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味道。   他站在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动,程夏叹口气说,“去打个招呼?”   黎北晏摇头,分手后两个人不该再有牵扯。   他等着他南屿走过去再离开,下一秒却看到颜晨从他身后走出来,身上穿着他和南屿的情侣外套。南屿牵着他的手,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黎北晏的心往下跌落,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伸手朝颜晨摊开,“衣服还我。”   南屿用身体挡住颜晨,黎北晏固执地拦着他们,“你把衣服还给我!”   南屿说:“你拿着它还有什么意义。”   黎北晏冷冷道:“我的东西即使臭了烂了,也得是我自己扔,还轮不到别人偷去。”   颜晨翻个白眼,把衣服脱下来扔地上,牵着南屿走了。   黎北晏蹲下捡起外套,觉得老天真是公平的,他伤害了贺琮,立刻就受到报应被南屿肆无忌惮地拿刀捅。 第3章 吻   “没事儿,一切都会过去的。”程夏安慰他,“人要朝前走。”   黎北晏跟着程夏回了他家,觉得他人虽然不太靠谱,说的话倒是挺对的。程夏去厨房做宵夜,他在大理石案台旁等着,想起以前程夏老爱和南屿吵架。   有次他喝醉了,指着南屿夸他长得像个娘儿们,南屿举着酒瓶冲他示意,“谢谢妹妹夸奖。”   “滚蛋,程小爷是纯爷们儿。”   “谢谢,有笑到。”   “南屿你个傻X以后不准再来勾引北晏。”   “傻X说谁?”   “傻X说你!”   “......”   “南屿我要杀了你!”   黎北晏也曾试图给程夏介绍过女朋友,程小爷的回应是,“我这么风流倜傥,不用打扮都能魅力四射得闪瞎你朋友狗眼。”   见面时程夏穿着正装来了,指着黎北晏朋友问:“这就是那狗?”   黎北晏觉得直男单身不是没有原因。他问程夏,“你以前为什么讨厌南屿?”   程夏说:“南屿性子太冷,做事极有主见听不得旁人劝,对你根本不会百依百顺,又一心扑在工作上,你生气了他不会哄,生病了他不会时刻陪着,这样不体贴的男人拿来做什么?你还记得你去年生病那次吗?”   那是去年情人节,南屿不知道在哪个国家开会,黎北晏闷闷不乐,跟贺琮和程夏在酒吧玩儿,当时黎北晏突发阑尾炎,贺琮抱着他上车快速送去医院,一路上程夏不停地给南屿打电话,他做完手术出来了,那边都还没接电话。   贺琮抽着烟对他说:“这样的烂人,我凭什么放心把你交给他。”   那是贺琮第一次谈论南屿,评价只有两个字,烂人。   贺琮放下工作在医院守了黎北晏两天,第三天清晨在医院走廊和从挪威赶回来的南屿打了一架。战况十分惨烈,两人都挂彩上药,贺琮坐在黎北晏左边玩手机,南屿在另一边给他解释原因。   他抱住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南屿埋他怀里哭。现在想想,恋爱中的人真的是种极其容易感到满足的生物,一句对不起和工作忙就能原谅得彻彻底底,从而导致对的放纵和背叛。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仔细琢磨。”吃完夜宵,程夏钻进书房忙企划书,黎北晏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选节目,偶尔听到书房传出来程夏的声音,软软地和他哥撒娇。   时钟走到凌晨一点,门铃突然响起,程夏把头从书房门的缝隙里伸出来,“北晏,你去看看是谁。”   黎北晏从猫眼往外看,是裹着一身霜雪的贺琮。   他打开门,贺琮摘掉皮手套,把手里拿着的白色羽绒外套披他身上,贺琮的黑色刘海上沾满了雪沫,眼睫毛末梢湿漉漉的像冬天被风遗弃的梧桐叶子。   贺琮给他扣好扣子,说,“下雪了,我来接你。”   程夏看见是贺琮,从书房里出来,“路上滑,你开车注意安全。”   贺琮点头答应了一声,伸手揽住还在发愣的黎北晏带下楼去。雪下得很大,积雪堆得有小腿那么高。寒流来势汹涌,一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落得满世界都变得雪白了。   车里开了暖气,贺琮却还不放心给黎北晏戴上手套。因为白天在KTV里的争吵,黎北晏面对贺琮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琮发动车,调了电台频道,主播恰巧放着黎北晏最喜欢听的《加州旅馆》。   黎北晏放松身体,头倚在车窗玻璃上,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贺琮说,“我太着急了对不起,但你要明白的是我绝对不会放手。你总是要和我在一起的,你逃不掉。”   黎北晏埋头扣手指,贺琮在后面步步紧逼,他现在像只陷在泥潭爬不起来的小蚂蚁。   贺琮又说:“我对你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经发展到我控制不了的程度,所以黎北晏你真的不要再逼我,否则我会把你关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囚禁你一辈子。”   贺琮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直视前方,手指关节却用力地握紧,泛白。   比起以前的威胁,这句还算是轻的,却让黎北晏不寒而栗。他清楚地知道贺琮这次是来真的。他不再是嘻嘻哈哈三五不着调,而是严肃认真地通知他,成为他的人。   黎北晏没有答话,贺琮自顾自地开车,也没有等他答案的意思。兰博基尼在黑暗里行驶了一阵,进入别墅区。太晚了,黎北晏实在是困,车刚停他就打开门往外钻,贺琮抓住他的手臂,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他脖子上,他才放开手。   围巾带着贺琮的温度,低下头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木质芳香调。   贺琮停好车,把黎北晏揣大衣兜里的手强行拉出去紧握在手心,雪下得比之前更大,黎北晏没有躲闪,随着他去了。   “我说那么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觉得挺打脸的,前两天我还义正言辞地在南屿面前否认和你有暧昧。”   贺琮瞪他,“有时候我觉得你不仅瞎,可能智商还有些问题。”   黎北晏蹲在雪地里用手挖雪球,贺琮担心他手被冻伤,皱着眉喊他别玩儿了,黎北晏笑里藏刀,揪着贺琮的衣领把雪放进去。   “我让你损我。”   “你自己傻还不准别人说。”   “贺琮你去死!”   从南屿家搬出来后,黎北晏买了套带精装的单身公寓,老本用得一干二净。新房需要通风,他暂时住在贺琮家。   贺琮不满意他买房,“我这儿不够你住?”   “你没听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知道了,小狗。”   正在批改学生作业的黎北晏站起来打他,一身正装的贺琮被他追得在书房跑。   “你的公司是倒闭了吗,每天都来欺负我。”   两个人围着桌子转了半天,黎北晏连贺琮头发丝都没摸到,气得不行。贺琮倒回去走到他跟前,弯腰把脸伸近,“乖,别气了。我皮厚,你随便打。”   黎北晏踹他一脚,警告贺琮,“我还要批改作业,你别闹了。”   毕业后黎北晏回到北京,在贺琮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一所私立小学当老师,临近期末考试,学生作业多,他的工作量也跟着增加。   “行,你忙你的。”贺琮在黎北晏对面坐下来,黎老师偶尔从卷子里抬头,看见贺琮低头看着平板,在书房安静地陪他。   感情上的事黎北晏不主动提,贺琮暂时忍着没逼他。两个月后新房子通风结束,黎北晏想搬过去,走之前决定适当回报,就在贺琮上班前说:“今天你早点回来,晚上我做饭。”   黎北晏打电话邀请程夏,那边忙得焦头烂额,“我今晚要加班,你们俩吃吧。”   “那等你忙完再聚。”   给贺琮做饭要特别讲究,他不吃反季节食物,不吃一切名字带瓜的蔬果,甚至不吃鱼因为觉得它长得太丑。   黎北晏私底下总跟程夏吐槽,说贺琮一身王子病。现为了让他挑剔不出毛病,黎北晏特地照着贺琮的口味做好晚餐。   贺琮把沾了寒气的外套挂在一旁,身上穿着黑色西装,他一边解领带,一边看黎北晏忙碌的身影。   等黎北晏布好菜,贺琮突然伸手把他搂过去。屋里开了暖气,黎北晏只穿了件薄T恤,直接撞在贺琮身上,被他的西装扣子抵得有些疼。   “你干嘛,别占我便宜。”   贺琮笑了笑,下巴轻轻抵在黎北晏发丝上,“有你在真好。”   “我好不好还用你夸吗,快坐下吃饭。”   黎北晏弯腰从贺琮怀里退出来,拿着筷子递给他。贺琮把西装脱了,里面只剩一件白衬衣,漂亮的肌肉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黎北晏看了看自己怎么锻炼也没有长进的身体,嫉妒贺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贺琮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讲话,这跟他从小良好的家庭教育有关。黎北晏跟他认识久了,也有样学样,安静吃饭,时不时的伸筷子挡贺琮夹过来的菜。但这样的反抗一般无效,贺琮用手轻轻一挑,就把黎北晏的手推开,夹的食物全落进他碗里。   “贺琮,我爸爸在我五岁后就没再管过我吃饭。”   贺琮说:“所以你现在这么瘦,跟叔叔有直接原因。”   黎北晏问:“这话你怎么不当着我爸爸面前说。”   贺琮认真道:“因为我尊老爱幼。”   吃完饭后贺琮从地下酒窖里拿出一瓶儿不知道多少年的红酒,黎北晏坐在高脚吧椅上,奇道:“你今天怎么让我喝酒了?”   贺琮微微仰头喝了一口,唇上带着酒红色的水迹,说话的时候有酒香味,“你明天就走了,我再不让你喝,你会记恨我。”   黎北晏还没跟他提要搬出去的事,贺琮却凭着对他十多年的了解,猜到了。   雷暴雨端着酒和贺琮碰杯,“谢谢贺总收留之恩。”   “谢谢?”贺琮挑眉,“你要怎么谢?”   黎北晏把杯子里的红酒一口喝完,然后朝着贺琮的脸吹了吹,“饭都吃了,你要耍赖啊?”   黎北晏身子往前倾了很多,离贺琮的脸只有十厘米的距离,能清楚地看清贺琮的眼睫毛。贺琮没说话,大概是想起他那桌子好菜了。黎北晏想这才对,做人不能太贪心。   黎北晏冲贺琮笑,正要坐直身子,贺琮却突然用手捧着他的脸,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第4章 逃跑   他的吻跟他的人一样霸道,长驱直入,那股香甜的酒气在口腔中蔓延,那双手搂着黎北晏的腰,把他更紧地抱在他怀里。   这样炙热的温度,和霸道得喘不过气的吻,让黎北晏整个人都懵了!偏过头想躲开,那双手却又板着他的头,控制着黎北晏让他亲。   黎北晏不由地想到贺琮第一次开口跟他说爱的时候,也是这样,霸道的,疯狂的吻着他。那种强大到快要把他摧毁的力量,让黎北晏觉得害怕。   在黎北晏缺氧到整个人都快站不住的时候,贺琮终于放过他,结束了这个吻,他软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气。贺琮却不给黎北晏分神的机会,直接把他压在大理石地砖上。   贺琮的手像老虎钳子一样,卡着黎北晏的腰,让他做不了抵抗的大动作。   “贺琮,你疯了吗?”黎北晏用手推他,声音竟然在发抖。   他难得没有笑,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黎北晏忽然明白贺琮以前说的,让他不要惹他的话。“贺琮,你放开,我不要这样。”   男人终于有回应,双手撑在地砖上,居高临下地看他,“我跟你说过,你是我的。”   那样的目光,他连对视都不敢。   贺琮捏着黎北晏的下巴,强迫他看他,“以前对你的放任,只是因为你小,想再养你几年,等长大了再吃。现在,时候到了。”   黎北晏慌了,“贺琮你个混蛋!”   黎北晏像惊弓之鸟,抬起头用力地撞向他的额头,“咚”一声,撞得他两眼冒金星。   贺琮也被撞得不轻,从他身上坐起来,用手揉额头。   黎北晏不知是被撞的,还是之前吓的,双眼一红,哭了出来。两只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男人揉了好一阵才松手,额头红了,皱着眉头看黎北晏。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注视着,谁也没动,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黎北晏没脸再看下去,想要抽身出来,贺琮却突然从他身上起来,拿了旁边挂着的外套,转身甩门走了。   吧台一片狼藉,黎北晏再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带着行李提前搬出去。西苑是富人区,从别墅到小区口黎北晏走了四十分钟,走时匆忙没带围巾,冷风从衣服领子里灌进去,他冻得手都快僵掉了。   寂静的西苑没有任何出租车的身影,黎北晏靠在行李箱上,拿手机给程夏求救。那厮一直没接电话,黎北晏心里的着急和惶恐在铃声里一点点被放大,最后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嘭”一声爆炸,他急得一脚踹上旁边的法国梧桐。   黎北晏无力地蹲下来,在昏黄的路灯下,蜷在一起的身影就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他承认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利用贺琮对他的喜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忽略贺琮眼底越来越深的欲望,装成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把他温柔到能溺死人的包容当作自己分手后疗伤的地方。他把贺琮的警告当成耳旁风,等他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他又只能慌张地逃开。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大学军训时,堵住贺琮的嘴,让他把所有的话全吞回去,然后和他打死不相往来。这种方式很懦弱,可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像今天逃走一样,治标不治本。 第5章 小东西   四个小时后,黎北晏终于等到出租车回到公寓。他在小区的石子路上,看到高瘦的南屿。他穿着白色羽绒服,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过来的视线刚好落到流浪了一晚的的黎北晏身上。   半个月没见,南屿依旧清凉俊朗,而他却狼狈不堪,甚至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醒。黎北晏停在和他相距五米的地方,能清晰地看清他的五官轮廓,却又不至于太近。   “这几个月你一直住在贺琮家里?”   黎北晏点点头,没有否认。   以前南屿虽然不说,但每次他去贺琮那儿,他都会沉着脸开车去西苑,把黎北晏从别墅揪出来。他不和黎北晏吵,只会冷着声音让他别再去别的男人家里。黎北晏再犯他也不会发火,照样把他接回来然后十天半个月不理他。   南屿却走过来,身高差让黎北晏只能半仰着头看他,他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和耳朵上,等发现他眼神的变化时,黎北晏才后知后觉昨晚贺琮在那里留了痕迹。   他连忙抬手捂着想往后退,却被南屿捉住手,他的力气很大,神情变了又变,看黎北晏着急地往后躲,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笑,“你和贺琮上床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无比笃定。   黎北晏不想解释,报复似的,“对,可这关你什么事?”   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心虚。   南屿像扔垃圾一样甩开他的手,那股劲儿大得黎北晏往后踉跄了一步。   “黎北晏,我就不该来找你。”他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常态,清冷又疏远。   黎北晏精神疲倦,在新家一直睡到晚上,程夏给他回电话。   “昨儿我喝多了,现在才醒,你怎么了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黎北晏躺沙发上,“我跟贺琮吵架了。”   “多新鲜呐。”   “我房子装好了,已经从西苑搬出来。”   “乔迁宴在什么时候?”   黎北晏吹了一夜冷风,人不太舒服,随便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去学校上课的第一天他就感冒了,后面几天开始咳嗽,直到星期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他才决定回郊区。   已经退休的黎家父母担忧地念了一整晚,第二天黎北晏才好些。晚上,他去茶室陪老爸下棋,听他一边大杀四方,一边得意洋洋地哼京剧。   本来在厨房忙的老妈,这个时候推开茶室的门,对黎北晏说,“北晏你别下了快出来,贺琮来了。”   那一瞬间,黎北晏仿佛听到头顶轰隆一声巨响。   贺琮是什么人哪,十年来在管教黎北晏的路上孜孜不倦,把他从一个混小子调教成现在的人民教师。黎家父母把他看成了神坛上的人,对他好得甩黎北晏十几条街。   两家过年过节常在来往,贺琮甚至在这儿有独立的卧室。   黎北晏跟着王女士出去,看到贺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脚边放着好多袋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伴手礼。   王女士给贺琮倒了杯热茶,“不是说明天过来吗?怎么提前了?大晚上开车不安全。”   黎北晏这才想起明天是元旦,按例,贺琮要来家里吃饭。他被逼无奈,不爽地坐下,听见贺琮说,“前几天我惹他生气了,他闹冷战不理人,我只有追过来道歉。”   老妈立马炸了,揪着黎北晏的耳朵,“你个臭小子脾气不得了啊,没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没有你贺琮哥哥管着你,你能有今天吗!”黎北晏被她揍得在客厅团团转,跟他拿作业本在书房打贺琮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疼的嗷嗷直叫,余光却瞄到贺琮和老爸坐沙发上喝茶,男人正在看他,那老狐狸对他挑眉,笑得邪气。   “他哪里像个哥哥了!”   哪个哥哥像贺琮这样,按着弟弟又亲又咬?   “兔崽子你还敢顶嘴!”   “你们想认儿子也别拉上我,我十七岁之后就只管他叫贺琮了!“   黎北晏这个病号被揍得到处跑,看戏的两个终于把茶喝完,贺琮扶着王女士的腰,“算了王阿姨,别打了。打黎北晏没事儿,把自己腰闪到就不划算了。”   黎北晏傻不溜秋在一旁点头,“爸爸你管管你的亲亲老婆。”   王女士追累了,喘口气,然后说,“你要是再敢跟贺琮耍脾气,老娘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亲眼瞧着两位老人上楼了,黎北晏不管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飞奔回卧室。   元旦节这天按照往年的习惯,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吃了早餐跟妈妈进城采购。贺琮开车,王女士坐副驾驶,黎北晏戴着耳机钻到后排。他们俩热热闹闹地聊着,黎北晏倒像个外人,低着头在后面玩儿手机。   这一天贺琮也没主动跟他说话,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饭桌上黎北晏小口喝中药,贺琮和黎爸爸喝啤酒。那么坦荡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显得他耿耿于怀,特别小家子气。   黎北晏决定第二天就回去,没想到一大早起来,外面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前院铺着厚厚一层积雪,踩上去能留下好深一个脚印。他固执地要走,老妈没再留,嘱咐了几句,就让贺琮开车送他进城。   贺琮穿着驼色的大衣外套,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旁边等他过去,黎北晏假装没看到,走过去想坐后面。贺琮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硬生生地把他扯进副驾驶,然后用力关上门。   黎北晏知道贺琮安静了两天,现在是要开始跟他清账了。就像他当年背着贺琮和南屿去C大,在军训里把他折磨得脱掉一层皮那样。   “长大了胆子也变大了,现在竟然学会躲我。”贺琮开着车,修长的手指落在方向盘上,明明那么好看,却让黎北晏想起那天晚上,贺琮是如果用这双手把他控制在怀里的。   贺琮太强大,黎北晏不敢惹他发火,“我生病了,没有精力出去。”   “病得连正眼都不敢瞧我,从城里跑到郊区,连手机都关机了。”   “我真的不舒服,你别跟我吵架好不好?”   “我不追过来,你能搭理我?”   贺琮越说声音越大,黎北晏扭过头,不想再跟他说话。他举起手砸方向盘,嘴里骂了一声,车内的气氛僵持得比车外还冰冷。   一路无言,车开进小区,黎北晏准备下车,门却被贺琮反锁。今天不谈个明白,贺琮是不打算让他走了。   黎北晏转过身看贺琮,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他打了一下车门,“开门。”   男人开口问:“那天晚上吓到你了?”   黎北晏点点头,说,“你让我觉得很害怕。”   “这不过是我十多年来一直想做的事。”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害怕。贺琮的感情强势又浓烈,黎北晏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只会伤害他。   他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们这段时间别再见面了,相互冷静一下。”   贺琮轻笑,像看傻瓜一样看黎北晏,“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看着你,6天没见就够我受了,还一段时间,你不怕我中途把你绑回去?”   说的话总是这么,无耻……   “你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我来接你。”   “啊?”   贺琮解开锁,俯身过来帮他解安全带,嘴里不满地“啧”了声,“迟早把你搬回老贺家去。”   元旦后一直在下雪,交通道路被堵,政府派来好多辆铲雪车,黎北晏第三次因为封锁道路而迟到后,毅然决然地去买车。打电话向程夏咨询,大概买哪种车型比较好,他在公司被年关干得死去活来,打着呵欠说,劳斯莱斯吧。   黎北晏于是当他在放屁,用王女士的钱买了辆现代。以前南屿不让他开车,怕他出事,现在没人管着,黎北晏彻底放飞自我。   一个星期后,黎北晏在学校守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开完会从学校出来,看到一辆兰博基尼停在路边,程夏的上半身从车窗探出来,笑着向他招手。   黎北晏和身边的老师告别,几步跑过去,看到贺琮坐在驾驶座,手里点着烟。他打开副驾驶坐进去,程夏从后面扒着椅子凑过来,脸色憔悴。   贺琮把烟熄灭扔进车里备的杯子,俯身过来给黎北晏系安全带,黎北晏一边习惯性地侧身配合他的动作,一边和后座的程夏说话,“你忙完了?”   “嗯,差点死翘翘。”   “年关嘛,大公司都是这样的。”安全带系好了,黎北晏低头整理衣服,却看到贺琮收回去的手上,有条结痂的口子。   黎北晏想也没想,抓着他的手仔细看,问,“这伤口怎么弄的?”   贺琮抬手放在他的头上用力揉了揉,被他摸头的时候就像按摩似的,特别舒服。   “你都是三十二的老男人了,多长点心,别动不动就受伤。”   贺琮拍黎北晏的头,声音有点痞气,“小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   【作者有话说:以为会SOLO写文来着,没想到竟然有靓仔催更(*^_^*)   那我就来啦   记住贺总手上的伤口哦,知识点,后面要考】 第6章   好不容易在年关前解脱的程夏问:“贺总,今天要带我们去哪儿?”   黎北晏喝了口水,想起久未回国的程奕,“大魔王怎么还不回来管管你,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了,还想着出去玩儿。”   “怕我打扰你跟贺琮约会啊,行,我现在就走。”   “你怕是有什么疾病?”   两个小学鸡在车里吵起来,贺琮无奈,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公司去年投资了一个项目,今晚举办庆功宴,我带你们过去放松放松。”   早些年贺琮投身进影视业,凭着精准的眼光和强势的手段,现在已经成为娱乐圈举足轻重的资本大佬。   庆功宴,顾名思义该是满场名流巨星,和手握资本的商人参加,为获奖者付出的努力献上再创新高的祝福。   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去纯粹是煞风景。   “我和程夏就不去了吧。”黎北晏说:“你随便找个路口把我们放下。”   后排坐着的程夏激烈反对,“老子要去!和明星近距离相处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   贺琮侧过头看了眼黎北晏,笑得像只狐狸。“投票2:1,我们选择少数服从多数。”   “可去参加宴会得着正装吧,我今天这一身不合适。”黎北晏最后挣扎道。   却听到贺琮说,“衣服的事你不用担心。”   兰博基尼开到市中心,挑了一家大型商场店停下来。黎北晏光看那串儿漂亮的英文就知道里面的衣服有多烧钱,程夏是个没心没肺的,快速走进去选正装,黎北晏跟在他后面。   贺琮个子高挑,英俊的外貌加上富贵气场,售货小姐一眼就盯准他,陪着挑衣服。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滑过,最后停在棕色衣架上,贺琮对售货小姐说:“我要这套。”   纯白色西装,剪裁流利质地高级,和它标签上那一长串零,配合得天衣无缝。贺琮打开试衣间的门,双手环胸倚在门框,眼睛看着黎北晏。   “给我挑的?”   贺琮用眼神示意他接过衣服,声音十分温柔,“乖,这套很衬你的肤色,去试试。”   黎北晏在心里叹口气,接过衣服走进换衣间。   穿西裤的时候拉链出了问题,黎北晏朝外面说;“裤子拉链坏了。”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再试,没想到贺琮直接推开门走进来,“我帮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那件事之后,黎北晏对和贺琮单独相处有些害怕,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   贺琮无视黎北晏脸上的慌张,关好门朝他逼近。黎北晏退无可退靠在墙上,贺琮停到离他几厘米的距离,微微低头看他,“拉链坏了?嗯?”   他的声音仿佛撒旦,黎北晏慌乱地把手放到西裤上,努力扯拉链,手忙脚乱的怎么都拉不上来。   贺琮靠过去,气息洒在他脸上,黎北晏甚至能听清贺琮的呼吸在慢慢加重,他害怕地转身背对他。   贺琮却从后面抱着他,卡住他的身体,黎北晏被迫扒着墙,一点都动不了。   “贺琮,你又要做什么?”他敢肯定,现在他的脖子和耳朵全部都红了。   贺琮凑到黎北晏耳边,轻轻一笑,“帮你穿裤子。”说着,手伸下去,竟然真的开始拉拉链。“还跟小时候一样,什么都要哥哥亲自帮忙才能做好。”   黎北晏秉着呼吸,不敢跟贺琮说话,就怕一个没注意,他又做一些疯狂的事。   贺琮却不放过他。   “你放开,我自己来。”   贺琮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终于把拉链松开,在黎北晏松口气以为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一把扯下他的裤头,“拉链真的坏了,再换一条。”   “……”黎北晏被贺琮过度亲密的动作震得说不出话。   “怎么不说话,你喜欢这条?”   他深吸一口气,“贺琮,你滚出去。”   身体却被狠狠一压,贺琮捏着他下巴把身体扳过去,落下一个喘不过气的吻。黎北晏的身体被扭曲成怪异的角度,贺琮霸道的吻让他腿软。   “唔.......”黎北晏用手锤贺琮胸口。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滚这个字,明白吗?”   男人把他整个人翻过来单手抓住,再度吻过来。   密不透风的禁锢,黎北晏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切,在这瞬间明白,贺琮十多年来对他的爱,对他的隐忍,对他的欲望,已经全部撑到极限。   贺琮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放纵,准许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恋爱。   黎北晏胸口发闷,有种说不清楚的压抑,嘴唇突然一痛,他稍稍推开拉距离,眼里带着不满,“你在走神。”   看见贺琮嘴唇上的些微血迹,黎北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咬了。   “你神经病啊!咬我干嘛!”黎北晏大声吼。   “看来是我力道太轻,让你忽略了。”   贺琮用手指摩挲他的嘴唇,在伤口上用力按了按,疼得黎北晏皱眉。贺琮被他逗得笑开了,又低头吻了他一下。   “滚开!”黎北晏推开他,把裤子提好推门出去。   早已换好正装的程夏,坐在等待区朝他吹口哨,笑得不怀好意。黎北晏被他看得脸都快烧起来,憋着一股闷气,提着裤头飞奔出去打车回家。   没多久程夏追来,手上提着果篮。   “你来干嘛?”   “贺总怕你恼羞成怒,派我来看看。”   “你好端端的怎么想不开,去做贺琮的狗腿。”   程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摄像头对着换成居家服的黎北晏偷偷拍了一张,给贺琮发过去。“你以为爸爸乐意管你,还不是担心你。”   黎北晏拿着怀里的抱枕朝程夏脸上扔过去,“老子这就给大魔头打电话,有种你别拦我,继续刚!”   照片已经发过去,程夏圆满完成任务,不敢再招惹黎北晏,低头认怂,“错了!北晏我错了,你别给我哥打电话,我这就走。”   寒假刚开头,黎北晏不想回郊区,开车去超市买好口粮,开始宅男生活。   他窝在懒人沙发里看漫威电影,好莱坞特效一波接着一波,炸得黎北晏眼睛酸痛。播到彩蛋时,页面顿住,贺琮三字挡住美国队长的盾牌,最后覆盖整个电影画面,系统默认铃声接替军火轰炸声,在客厅循环播放。   黎北晏关了铃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不想接,也没有挂,制造没听到电话铃响的假象。屏幕白光终于暗下去,两秒后,又继续震动。   贺琮像跟它杠上了一样,不停打过来,手机闪烁红点提醒电量不多。黎北晏坐在沙发上,看着红光随着震动循环,最后一起消失,客厅彻底安静。   只剩一片黑暗,空洞得没有半点光亮,像恍惚的异次元时空,随时会钻出恐怖的猛兽,让人却步。   黎北晏把毯子拉过头顶,躺在沙发上睡过去。   第二天下午,黎北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开车去和同事聚餐。结束后已经很晚,黎北晏在小区里看见停着一辆黑色兰博基尼,贺琮靠着车门站在树下,手指尖夹着烟,微微抬头望着楼层。   贺琮背对着他,高领毛衣在路灯下晕出亮茸茸的毛边,挺拔的背影被手臂弄出几道褶皱。像雕塑一样,长时间保持那个姿势,只有抽烟时才低下头,吐出惨淡的烟雾。   “怎么谁都知道老子新家在哪儿。”黎北晏暗暗吐槽。   前面有贺琮堵着,他不能过去,随便找了个椅子在黑暗里藏起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黎北晏再抬眼看手表时,已午夜过半。   贺琮依旧站在楼下,手指抖掉香烟燃烧过后的灰烬,拿出手机打电话。   黎北晏的手机在昨天就已经被他打到自动关机,贺琮终于收回视线,拉开车门上车。兰博基尼大灯发出刺眼的光束,倒挡,轮胎压过地面卷着微弱的声响开走。   等那束亮光在树影里彻底消失,黎北晏才从椅子上起来,冷得弓腰连打好几个喷嚏。   他难受地吸吸鼻子,路过贺琮之前站的地方,看到一地烟头。黎北晏伸脚把烟头拢成一堆,方便物业明天打扫,弄完了正准备进大厅,侧面突然打过来一束巨大白光,刺得他用手遮住眼睛,手指被光圈包围,红得能隐约看清皮肤下的连绵脉络。   黎北晏眯着双眼转过头,看见刚才开出去的豪华超跑,又原路返回,嚣张地在他面前停下。   驾驶座车门被打开,贺琮走出来,逆光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大概勾勒出他的轮廓,修长的双腿站在快融化了的灰色雪地里,身影黯然。   兰博基尼像一个隐忍着恐怖力量的庞然大物,守在贺琮身旁,强大气场逼迫得黎北晏放缓呼吸。   “黎北晏,你又躲我。”   贺琮的双眼盯着他,灼热的视线快要把他冻麻木的脸烧出两个洞。   一瞬间,黎北晏仿佛从世界第一高楼的迪拜塔顶楼跌下,落进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气压挤着黎北晏的心脏,让他手足无措,偏头躲开贺琮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第7章 第一次   “黎北晏。”贺琮喊他的名字,声音冷硬。   黎北晏很久没听到贺琮这么生气地喊自己名字,后背冒了层冷汗,他强压下害怕装作巧遇的样子朝贺琮笑着说,“你怎么在这儿?”说着低头看了看时间,“都这么晚了。”   贺琮神情阴郁,迈开长腿急速向他走去,大衣下摆被风带着大幅度扫动。仿佛黎北晏就是一只激怒他的猎物,下一刻将被他拆骨入腹。   黎北晏吓到了,想往后退,手腕却被贺琮用力抓住,“疼......”   男人咬牙切齿,“你特么去哪里了?”   “你先放开我。”黎北晏觉得自己手快断了,“很痛!”   贺琮眼眸一沉,把他双手反剪在背后,轻轻一送,把他拉到怀里。   “贺琮!放开我!”   “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贺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黎北晏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出去和同事聚餐招谁惹谁了?   “说话!”贺琮大吼,声音震得黎北晏耳朵疼。   “年级主任组织的聚会,大家都去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忘记带了,你松手行不行,我不舒服。”   只听到贺琮冷哼一声,低头凑过来,“昨天也忘带了?”磁性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挤出来,字字带着质问。   被贺琮反剪住双手被迫靠进怀里的姿势太别扭,可黎北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反而被他钳制得更紧。   “说话。”   贺琮视线狠戾,盯着黎北晏像要把他整个人看穿,黎北晏忽然想起当年大学军训的时候,男人一身军装,随意地站在千百人里,一双眼睛也是这样看着他。   然后他在那个炎热的夏天被贺琮收拾得蜕掉一层皮。几乎条件反射般,黎北晏后背发凉,起了一身寒意。面对贺琮时语气软了下来,他说,“这两天休息,我没注意看手机。”   绝对不能在这个关头跟贺琮说实话,会被他整死。   话音刚落,贺琮的眼神变得比之前还危险,他咬牙道,“黎北晏,不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件事,我提醒过你几次?”   “......”   “恩?”贺琮从鼻腔里哼出声音,吓得黎北晏腿软。   “很...很多...次.....”   黎北晏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低,装出无辜的样子,下一刻却被贺琮拉扯起来,抱进了兰博基尼里。   “唔......放......放开我。”他挣扎着打他,贺琮那身肌肉跟钢板似的,把他的手震麻了,男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黎北晏恐惧地睁大眼睛,贺琮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邪气极了。他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伸手想把他推开。   等他翻身的时候,贺琮已经锁了车门,“这次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他用一句话宣判了黎北晏身体的死刑。   ……   ……   许久后,车厢内一时无人说话,黎北晏望着车顶,不愿看他。贺琮也不在意,搂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小腹上拍。这个动作太亲密,黎北晏很不喜欢,于是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贺琮说,“可以放我走了?”   他摇摇头,把黎北晏得更紧。“何必呢,贺琮,这么多年你不就是做这件事吗?现在做完了,你也该放过我了。”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黎北晏竟然觉得心很痛。   明明他跟贺琮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那么信赖贺琮。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黎北晏没再说话,跟着贺琮一同沉默。等他眼皮都要困得粘在一起时,腰上的手再次收紧,贺琮的声音终于响起。   冰凉的,甚至带着一点失望的声音。   “黎北晏,在我这么爱你的十年里,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我对你的执着,对你的非你不可,在你眼里只是我想拥有你的身体?”   “......”   “是我对你太宽容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贺琮一直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可现在,黎北晏却看到他红了眼睛,那么悲伤的样子。   后来贺琮再没和黎北晏说过话,去浴室清理后,贺琮把他抱回床上,关门离开。   黎北晏翻身背对大门,固执地觉得这样就能和贺琮拉开距离,心里很委屈,可又觉得这样的情绪很可笑。有什么可委屈的?两个人都爽了,本来就没有感情,难道还指望对方把你当恋人一样亲吻安慰?   这样洗脑般的反复对自己说着,黎北晏后半夜终于入睡。可能身体被使用过度,他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床铺下陷,有个人坐在旁边,一直看着他。   黎北晏翻身背对他,手紧紧拽住被子。   一夜无梦,醒过来的时候屋里没有人,饭厅餐桌上有一盅小米粥,正冒着热气。贺琮不会做饭,粥大概是他能力范围内唯一能做成功的东西。   黎北晏没有胃口,把它收了倒进垃圾桶,去浴室洗漱时看到脖子上布满痕迹,嘴唇也被咬破了,明显肿了起来。   黎北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起昨天贺琮说的话,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也不少,对自己顶多算是求而不得的一点喜欢,现在已经上过床,他不会再来了。   就当是拿身体偿还这些年贺琮对他的照顾。   黎北晏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开车回家,可能是脸色太不好看,王女士拿温度计在后面追着他量体温。幸好贺琮善后工作做得不错,黎北晏除了浑身酸软没有其他不舒服。   想来贺琮身经百战,做起这些事得心应手。   天很快就黑了,吃完饭黎北晏陪黎爸爸在客厅看新闻,老实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和南屿还没分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工作结束后他拿平板看当天的财经热点,黎北晏枕在他腿上看漫画。最开始黎北晏也试着向他卖安利,南屿歪头看了眼封面,摇手拒绝。   没多久黎北晏就放弃了,倒是贺琮不知道从哪儿搞来几大摞漫威的古早漫画,一手抓着程夏衣领,一手拉住黎北晏胳膊,把他们拖到后备箱每人分一摞,扛回黎北晏的书房。   那天晚上南屿回来,在电梯口碰到正要离开的贺琮。   黎北晏记得当时南屿的脸色很不好,贺琮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背对他朝黎北晏眨眼,笑得很得意。之后南屿便对黎北晏发起冷战,整整一个星期。   南屿从小就长得好看,工作后他把额前的头发全部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俊的五官,整个人性感到死。可当他那张脸沉下来跟黎北晏冷战的时候,黎北晏整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的,希望他快点消气。   说起来每次和南屿发生矛盾,都跟贺琮有关,他总是满脸无辜,说不关我的事啊,这男的太小气了。   现在黎北晏和南屿分手,贺琮龇牙咧嘴地露出真面目,哪还有从前半分无辜的样子。   外面忽然传来汽车轮胎碾过来的声音,窗户投射出黄色的灯光,很快又黯下去。有人来了。   王女士正敷着面膜,黎爸爸起身去玄关开门。贺琮手里抱着很大一个纸箱子,修长的西装裤管边放了满满三箱水果,他对着两个老人微笑。   “叔,今天工作结束得早,我特意去给你和阿姨挑了年货。”   黎爸爸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接过贺琮手里的东西,“叫手下的人送来就行了,怎么还大晚上亲自跑过来。”   王妈妈也迎上去,亲热地问他,“贺琮你吃饭了没有,今天阿姨烧了牛肉,你要不要吃点。”   “我一下班就往这边赶,还没来得及吃饭。”贺琮熟练地把大衣脱下来挂好,视线扫过来,盯得黎北晏后背发烫。   “北晏,赶紧去给你贺琮哥哥把饭菜热热,人大老远过来别把肚子饿坏了。”   要不这人怎么能年纪轻轻当大老板呢,都不用回去就知道黎北晏不在家,直接往郊区跑。怕大晚上来李加父母觉得奇怪,带了一车年货,可怜兮兮地说还没吃饭。   这下老人对他只剩心疼了。   厉害……   南屿要有他一半心计,也不至于在这家里受冷落。   黎北晏不自在地摸脖子,手指碰到柔软的羊毛质地才想起穿了高领毛衣,痕迹全被遮住。他把剥到一半的橘子放回果盘,站起来拒绝。   “我去睡了。”   黎北晏没去看站在旁边的贺琮,估计脸色很不好看,绕开他从沙发另一边上楼。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对贺琮冷脸,父母都有些懵,等黎北晏都要打开卧室门了,才听到王妈妈在下面说:“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贺琮你先坐,吃了饭我去说说他。”   黎北晏进屋把贺琮的声音关在外面,心里非常烦躁。大晚上来这里来做什么?昨天晚上还不够吗?   他都已经做好从此再也不和贺琮见面的准备了,结果没几个小时他就开车追到贺家老巢来。   似乎黎北晏跟贺琮之间隐隐存在的那条界限,从他跑到西苑等他的那天晚上开始,渐渐模糊,像被谁轻轻地吹口气,消失不见了。   从前旁观他和南屿在一起的男人,再也不沉默,撕开那层伪装对黎北晏步步紧逼。他一有想逃开的念头,贺琮就会追上来把他按住,让黎北晏只能在他的领地里。   黎北晏又想起那年的军训,贺琮的皮肤被日光晒出好看的麦色,帽沿下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黎北晏,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贺琮,在黎北晏心里就是一个严肃的人生导师,他像父母一样管教自己,无数次把他从叛逆的边缘拽回来。黎北晏怕贺琮,以至于没有发现他双眸里浓厚的欲望。   “我……我喜欢南屿,他也喜欢我。”黎北晏是这样回答贺琮的。   然后看到贺琮那张脸极速朝自己靠近,腰被他搂住跌进他坚硬的怀里,嘴巴被贺琮狠狠吻住。   黎北晏的初吻,在那年的仲夏夜晚,被贺琮夺走。放开他的时候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黎北晏感觉到贺琮的情绪很难过。   “黎北晏,明明先来的人是我……”   “……”黎北晏忘记说话,不知道是先震惊刚才那个霸道的吻,还是现在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一直陪着你,在等你长大。你怎么能和南屿在一起……”   后面发生的事黎北晏忘了,只记得第二天部队从学校撤离,贺琮脱了那身制服,离开队伍一个人坐进兰博基尼,车子从校园大道呼啸着开出去。   南屿不知道这件事,黎北晏没告诉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贺琮竟然喜欢自己。   楼下很快安静,大概是吃完饭收拾好了,陆续有人上楼。两个老人房间在最里边,给贺琮留的房间在黎北晏正对面。他从行李箱拿出睡衣,钻进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黎北晏看见贺琮坐在他床上,拿起手里的东西朝他摇了摇。   “过来,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黎北晏站在浴室门口,一只脚光着还没来得及穿鞋。   贺琮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拿拖鞋另一只手拖住黎北晏的脚,“待会儿感冒了,快穿好。”   “……”   他站起来,把药膏打开挤在指尖上,歪着头轻轻地擦在黎北晏嘴角破皮的地方。比他高的缘故,贺琮弯着腰,脸凑过来离他很近。   黎北晏偏开头,嘴唇从他手指擦过,往后退一步靠在浴室门板上。   退无可退。   “你跟过来想做什么?”   贺琮伸手撑在门上,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十年了,你现在才问我想做什么。”   他弯腰吻下来,药膏的薄荷味弥漫在唇齿间。黎北晏伸手想要推他,被贺琮抱着,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   黎北晏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和贺琮接吻了,和南屿分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再也没有顾虑,想做什么立刻就行动。   分开后贺琮捧住他的脸,说,“黎北晏,不管你以前喜欢谁,现在全部忘掉,眼睛看向我,只准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日更写手,耶!】 第8章 替身们   黎北晏觉得这句话在男人脑子里翻来覆去无数遍,很多年前就想钻出来了。   “贺琮,你以为我从公寓跑回家的原因是什么。”黎北晏推开他的手,“还是你流连花丛习惯了,觉得上床不需要你情我愿,直接做就行了。”   贺琮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平淡道:“我提醒过你。”   ――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看着你,6天没见就够我受了,还一段时间,你不怕我中途把你绑回去?   是了,是说过。   “那我真是活该了”   黎北晏想从贺琮怀里钻出去,但被他圈得更紧,只能被迫和他抱在一起。   贺琮又吻过来,先是落到耳朵尖,接着是额头,最后用下巴摩挲黎北晏的头发,“你宁愿吹冷风躲我都不出来,简直没把我气死。昨晚我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   “你的喜欢究竟对多少人说过?其他人听到了很开心吧。”黎北晏抬头看着他,“贺琮,喜欢说得太多,就廉价了。”   贺琮松开手,征着似乎在男孩名单里找他说的人,黎北晏委身退出来,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   等黎北晏把水喝完贺琮才终于想起来,倚着门框看他,嘴角有意义不明的微笑,“你觉得我交往了很多人,你在生气。”   “……”   “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生气?”他走过来,随意坐在黎北晏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你无耻”   贺琮眼睛弯成一条月牙,放声大笑,一个屋子都是他的笑声。   ……神经病吧。   “幺儿,你太可爱了。”   这特么是个什么烂昵称?黎北晏拍开贺琮伸过来的手,“我和南屿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没强迫过我。你很优秀,想爬上你床的人很多,但那其中绝对不包括我。”   贺琮脸上的笑容敛下去,“我不是南屿。”   “是,我现在是和他分手了,那又怎样,我要是喜欢你的话早就和你在一起了,还轮得到他吗。”   贺琮就坐在黎北晏跟前,两条腿大开着,他没有说话,眼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就让我们保持现状吧,我老老实实上班,你继续在娱乐圈泡你的男明星。”   “如果我再听到一句你不喜欢我的暗示,昨晚的事会再发生一次。”   “……”   黎北晏第一次见人把流氓耍得如此理所应当。   贺琮终于从茶几上站起来,“今天先放过你,好好休息。”黎北晏看着他走到门口,又转身说:“如果睡不着,可以去网上搜搜看我泡过的男明星们。”   留下这堆莫名其妙的话,他终于出去了。黎北晏不放心,把门从里面反锁,再把窗户关死了,才去床上躺着。   谁会那么无聊去翻他的前任们啊,光是他打过照面的就有十来个了吧,瞎显摆什么。   程夏在微信发来定位,那小子跑到京都去了,在山里泡室外温泉。   黎北晏问他,傅奕回国了?   小时候程夏家里困难,虽然他成绩优异,但家里生活费都出不起了,正要被迫辍学的时候,傅氏大公子在资助名单里把程夏救了出来。   从程夏初一开始,傅奕一直资助他到大学毕业。   那时傅奕20岁,大二在读,平时性子挺冷淡一人,对程夏却十分用心。   用黎北晏的话说,傅奕就是程夏半个爹,遇上这么好的人,下辈子前程不用愁了。   程夏回一段语音,嘴里在嚼东西说话断断续续的,“他突然从美国回来,凌晨两点啊……打电话抓我去机场接他。我困死了……今年被工作干得太狠,一进门他就拿个电子称让我站上去。他嫌我太瘦了,把我带到日本养身。唉……大清早硬逼我陪他晨跑,我都快哭了。”   要不大家怎么叫傅奕大魔王呢,实力剽悍呀,不管程夏背着他怎么乱来,只要他回来,动动手指头就能让程夏变规矩。   程夏可能被折腾狠了,弹语音电话过来,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   “你感冒了?”黎北晏问他。   “我哪里早上起来跑过步啊,被他押着在山里跑,背心汗湿感冒了,所以才被他带着去泡温泉。”   “你们准备在京都待几天?年前能回来吗?老爸前两天还在问去年过年给你们送的茶叶喝完了没有,今年他又晒了些,准备拜年的时候给傅叔叔带过去。”   手机从程夏手里换到另一个人手上,是傅奕的声音,“北晏,黎叔叔送的茶叶泡出来很香,我们很喜欢。今年要麻烦他再送些来了。”   “奕哥好。”上次见到大魔王还是半年前,程夏动发烧住院那次。   “夏夏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我们会在京都多待一段时间,等春节后回来,给叔叔和阿姨拜年。”   “好,到时候再见。”   程夏把电话接过去,“北晏,今年三十你还去贺琮家啊?”   他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春节将至,要照以前黎北晏已经开始准备送贺家的礼物了,可这两个月黎北晏和贺琮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哪里还敢自投罗网,跑他家去住。   “要不我买机票来京都陪你?”   “傅奕说可以,正好和我结伴山地徒步。”   黎北晏:“当我没说。”   “贺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一提起他你就想往外跑。”   黎北晏想我总不能告诉你他在兰博基尼里硬把我上了……   “能做什么,他外面那么多莺莺燕燕等着找他。”   “以前你和南屿在一起,我不好问,现在你们分手了,我好奇你真的从没对贺琮动过心?”   “我只当他是朋友啊。”   “我不知道你是蠢还是瞎,你就没发现这些年来他身边的人,都特么长得像你吗!”   “……”!!!!??   “我开始可怜贺总了。”   紧接着手机一直在振动,程夏狗仔上身,发了好多娱乐新闻和图片过来。新闻标题被娱记写得极其露骨,黎北晏一度怀疑自己在看什么颜色杂志。   “你睁大狗眼仔细看,这些人的脸像不像你!”   说完程夏挂了语音电话,对话框发过来无数个狗头。   ――如果睡不着,可以去网上搜搜看我泡过的男明星们。   这下黎北晏才明白贺琮话里是什么意思。   开始他还认真翻着,看久了电子屏幕,眼睛疼得很。被程夏提醒,黎北晏才发现这些年贺琮交往的男人,眉眼和身形都与自己相似,其中甚至有一个十八岁的纤细少年,侧颜和中学时的黎北晏几乎一样。   贺琮到底上哪儿找来的这些人??他是打算开“黎北晏”博物馆吗?黎北晏都不敢继续往下看了,退出网页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平板扔到地毯上。   他一想到贺琮一边看着他和南屿在一起,一边又找面貌和自己相似的人做,他就全身冷汗。   这也太变态了!   贺琮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曾经忽略的细节像崩塌的雪山,排山倒海般朝黎北晏扑面而来。贺琮从没对他遮掩过真相,他找第一个替身的时候黎北晏和南屿正在C市读大一。   黎北晏瞒着他偷偷填志愿和南屿去西南的山城,气得他回部队,调到学校当教官,残酷的训练让他现在回想起都还心有余悸。   贺琮在军训最后一晚说的话,黎北晏完全没有当回事,两个月后贺琮来学校看他,身边站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男孩儿。   他们去洪崖洞吃火锅,一路上贺琮都牵着男孩儿的手,山城梯坎多,走到一半贺琮还把他背起来。   路上南屿很沉默,拉着黎北晏的手闷声往上走,黎北晏用手指头扣他掌心,他低头凑过来,黎北晏说贺琮平时看起来好凶,没想到谈恋爱竟然能这么体贴。   当时他还不懂,为什么南屿见到那个男孩后,整个人变得阴沉冰冷。   为什么那么温柔的一个绅士,在以后无数年里会因为贺琮,狠心和自己冷战。   现在,所有事情都明白了……   黎北晏竟然不知道是该佩服贺琮震慑情敌的手段,还是可怜南屿受到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喜欢请多收藏!】 第9章 谈恋爱   黎北晏问程夏,自己是不是渣男。   第二天清晨程夏才在微信上回他,“渣算不上,顶多一朵白莲花吧。”   “南屿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还眼睁睁看我和贺琮见面。”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自己问。”   王女士在外面敲门,喊黎北晏下楼吃早饭。打开门黎北晏刚好看到贺琮,男人穿着浅色居家服,双手环胸对他吹了声口哨,“早!”   因为他自己一个晚上没睡着,黎北晏现在只想冲那张精神奕奕的脸拍一巴掌。   “我就随便说一说,你还真的上网搜了?”贺琮和黎北晏肩并肩下楼梯,话说完伸手在他头发上撸一把。   被戳中心事真的超级不爽,黎北晏照着他膝盖踹一脚,贺琮老实挨了,替他把餐椅拉开。   “他这么大人了,贺琮你别管他。”主位上的黎爸爸瞪着自己的废物儿子。   “叔,今天二十八了。”贺琮没坐下,在一旁站着往玻璃杯里倒牛奶,倒好了端到老爸老妈面前,像这个家的主人一样,动作比黎北晏还熟练。“我哥中午的飞机,吃完饭我去接他。”   “大家都回京了?”   “恩,赶着回来陪老爷子过年。”贺琮见黎北晏没有碰牛奶,伸手端起递过来,目光看着黎爸爸继续说,“我哥前两年外放,所以今年回来得晚。”   “贺瑾是个有出息的,黎老哥好福气。”黎爸爸问儿子,“傅家那大小子回来没有?”   餐桌上所有人视线扫过来,黎北晏只好接过贺琮手里一直端着的玻璃杯,牛奶还很烫,他面不改色好像感觉不到温度,这脾气也太犟了。   “奕哥带着夏夏去京都了,年后回来。”   黎爸爸想了一会儿,说:“那初二先去给你贺叔叔拜年,傅家等傅奕回来再去。”   黎北晏在贺琮注视下慢慢喝着牛奶,等看着他一杯全部喝完后,贺琮才继续说话,“到时候一定把酒给叔备上,陪你和老爷子喝个痛快。”   王女士问:“今年三十你去南屿家还是跟贺琮一起过去?”   往年黎北晏都是在家过完小年,直接和贺琮回去的。去年临走时南屿突然开车过来,和他吵了一架。王女士可能是想起这件事,才来问儿子。   黎北晏干咳了一声,说,“我和南屿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老两口停下来看他,表情特别惊讶。   “有……有段时间了。”余光瞟到贺琮笑得十分开心,黎北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跟他不合适。”   “你们两个谈了这么多年,今天才说不合适?”   贺琮在一旁捧哏,“早干嘛去了。”   黎北晏在桌下又踹他一脚,“我跟南屿之间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现在分手了。”   王女士有些担忧,“前段时间你们两个不都在商量去英国注册的事了吗。”   “不去了。”在贺琮面前聊这个很不自在,黎北晏岔开话题,“今年三十我哪儿也不打算去,就在家里写论文。”   贺琮问他,“什么论文?”   黎北晏忍不住瞪他,“你管我写什么,你以为放寒假人民教师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贺琮难得没有逼黎北晏,吃完饭就开车走了。   三十晚上王女士包了饺子,黎北晏和黎爸爸就着春晚吃了满满一碗,零点放烟花的时候肚子还是撑的。   手机断断续续来了很多拜年短信,有学生,同事,和关系较亲的朋友,没有南屿。   黎北晏这两天睡觉总是做梦,梦到还和南屿在一起的时候,他早上很早就出门去公司,黎北晏放学回家南屿还在开会,好几次他在客厅等睡着了,被南屿叫醒抱着去浴室泡澡。   他坐在南屿怀里,等他挤好洗发水给自己洗头发。黎北晏问他,“你工作为什么这么忙,毕业以后我们一起吃晚餐的次数没超过二十次。”   南屿揉搓头发的力道很合适,虽然黎北晏背对着他,但他知道南屿此刻的神情一定很温柔。南屿低头亲他的脸,说:“我要努力挣钱养你啊。   黎北晏不懂,他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南屿也很上进,不用太费力气他们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为什么非得这么拼命工作。   毕业后的第五年,南屿终于在京城买了房子,签合同那天他开车来学校接黎北晏,脸上笑着酒窝十分好看。   搬家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拿出手机,牵着黎北晏在租的房子各个角落拍了很多合照。拍到最后黎北晏脸都笑痛了,摆手拒绝他说我不要再拍了。   南屿抱住黎北晏,下巴落在他肩上,突然小声地在他耳边问:“北晏,我们结婚好不好?”   这大概是黎北晏见过的最没有仪式感的求婚了。   初二老两口出发去贺家,黎北晏把礼物装进后备箱,让他们替自己向大家问好,依旧没出门。老两口觉得黎北晏刚分手心情不好,今年也没硬逼他跟着出去拜年。   晚上程夏打电话给黎北晏,说他出机场了。   黎北晏一边打游戏一边听他吐槽这几天遭受的非人折磨,说到可怜的地方忍不住大笑。   程夏说:“北晏,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黎北晏问,“明天几点过来。”初三是大家来贺家拜年的日子。   “早上吧,我哥不让我睡懒觉。”   初三一大早黎北晏就起来,开车去车站接父母那边的亲戚,回来正好跟两人碰到,傅奕在停车,程夏乖巧地等在一旁,和黎北晏家人问好。   黎北晏接过傅奕送来的一半礼物,“奕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短短几天,程夏的精神状态真的被他养好了很多。黎北晏勾着他脖子,“奕哥好厉害。”   程夏不太高兴,“他让我辞职,年后去他公司上班。”   黎北晏知道他在烦恼什么,被傅奕资助这么多年,程夏一直想回报他,还在上大学就到处找兼职,积累社会经验的同时,替傅家省点生活费。   毕业后程夏放弃考研,直接投身工作,拼命得根本就不像那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   而年长许多的傅奕,比起资助者的身份,更像是程夏的监护人。从他被收到自己羽翼下起,傅奕就像突然有了一个软肋,仔细地照顾他,看不得程夏哪里不舒服,一有点头疼脑热他就急得上火。   程夏从小爱喊他哥,常常说:“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好多好多钱,争取以后给我哥买个海岛养老。”   于是程夏不靠傅家背景,毕业那年投了上万份简历,才在京城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这两年程夏埋头苦干,工作渐渐有了起色,还没来得及大展蓝图,就被傅奕一把掐停。   “这两年奕哥不是都在纽约吗,哪里有空来管你。”   程夏叹气,“海外分公司已经运转正常,以后他不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的时候我不同意,和我哥吵了一架,他一天没理我。”   难怪刚才傅奕声音那么冷淡,原来是和程夏吵架了,黎北晏好多年没看见大魔王黑脸。   黎北晏陪着大家进去,屋里堆满了客人们送的年货,他垫脚小心跨过去,忽然重心不稳,身体歪着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双手被捉着被迫往前抱住那人的腰,黎北晏额头冷不丁被人吻住,“新年快乐!”   黎北晏的手被贺琮禁锢住,动不了,从后面看就像他紧紧抱着贺琮,亲密无间。   “……你放开!”贺琮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力道出奇的大,黎北晏抬头吼道,“贺琮你……唔……”   贺琮用手指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又亲了亲。   “……!!!!!”   黎北晏吓傻了……分开的时候贺琮故意咬他的嘴唇,痛得他差点叫出来。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无论他跟贺琮是什么样的关系,他都不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样的事。   “靠!我走的这两天,你跟贺总的剧情到底快进了几集?”   程夏在后面吼,大家被贺琮的举动惊到,脸上表情都不太自然,连傅奕都看过来了。   “你故意的对不对?”   “我四天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贺琮松开手,才看到进来的人似的,笑着挨个叫了一圈,黎北晏家那些好久没见面的亲戚,他竟然全部记住,一个都没喊错。   有个和他相熟的长辈问,“贺琮,你跟北晏在谈恋爱啊?”   贺琮又仗着身高撸黎北晏的头发,“还没,正追着呢。”   没人敢提南屿,笑着说了两句就坐下了。屋里开足了暖气,黎北晏正要脱羽绒服,被贺琮拉过去解开围巾,他的手伸进衣领,摸黎北晏背心确定是暖和的,才把羽绒服拉链拉开,帮他脱下来。   黎北晏真不想理他,但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大总裁面子,只能忍了。   程夏一直冲黎北晏眨眼睛,贺琮说:“那小孩儿有一大堆问题等着问你,去吧,客人交给我来照顾。”   他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10章 第二次   程夏得到允许,提小鸡一样把人抓过去,“说!我错过了什么?”   黎北晏下意识摸向脖子,想起穿的是高领毛衣才放心,“贺琮对我做了很过分事,我生气躲到家里,结果他立马就追过来了。我觉得贺琮只是贪玩儿,准备劝劝他去找别人,就听到你说贺琮的恋人都长得像我。”   “很过分的事?”程夏挑眉看黎北晏。   “……”北晏说,“他以前真的不这样。”不会对他动手动脚,逮着就亲。   “你这不是恢复单身了吗。”   “程夏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可我真的觉得贺琮更适合你啊。”程夏说。   “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程夏笑了,“北晏,你自己想想哪次你出事,不是贺琮来解决的,哪次你和南屿闹矛盾,不是贺琮来把你哄好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程夏说的话,就听到门铃响了,门被打开,有个穿快递制服的工作人员问,“请问哪位是黎北晏先生?我司接到S市南屿先生的委托,现在给您派送包裹,请您签收。”   “我没听错吧,南屿给你寄东西?”   “我是。”黎北晏跟出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注意正在和傅奕交谈的贺琮,也跟在后面出来。   快递公司的小卡车停在奥迪旁边,上面载满了包裹,快递员把单子递过来让黎北晏签收。   他刚要伸手,被贺琮一把拉住,把厚外套披在他背上,再把单子拿了过去。   “东西我们不收,退回去。”   “这……”快递员为难地看着黎北晏,“先生,您看这大过年的我们送快递也不容易,您亲自来检查包裹,如果没有问题还是请签收了吧。”   贺琮用身体挡住黎北晏,“退回去,费用给你十倍。”   “先生?”   快递员要确定黎北晏的意思,贺琮转头看过来,他皱了眉,低沉道:“你敢签收试试。”   看吧,这才是贺琮真实的样子。黎北晏真的很讨厌他威胁自己的语气,但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眼睛,他说不出反对贺琮的话。   “退了吧。”也许是南屿填错地址,这一车年货真正要送的是颜晨。   快递车开走了,直到它消失在公路尽头贺琮才收回视线,黎北晏忍不住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风吹过来,把贺琮额前的头发吹乱了,露出来双眼睛亮澈得没有一点杂质。   他问:“你舍不得?”   黎北晏摇摇头,披着的大衣滑下来,贺琮抓住它重新给他穿上。   黎北晏才发现贺琮只穿了一件单毛衣,跟出来的时候只顾着拿他的衣服了。   “我和南屿已经分手了。”没有立场再接受他送来的礼物。   “你知道就好。”贺琮隔着厚厚的外套揽黎北晏的肩膀,“快回屋里,外面冷。”   黎北晏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贺琮的关系,他已经不会再在人前遮掩对他的感情,完全把他当成他的私有,黎北晏退一步贺琮就往前走十步,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   黎北晏拒绝不了贺琮对自己的在乎和关心,也不能阻止他习惯性的肢体接触,他这段时间快被贺琮逼疯了。   于是他躲去厨房帮王女士做饭,贺琮不会,留在客厅和傅奕他们聊天,程夏苦着脸被傅奕带在身边,听他们讲生意场上的事。   王女士考虑到贺琮的口味,特意没准备鱼,菜色口味弄得很清淡。   程夏喜欢吃辣,黎北晏想了想决定给他煮一份水煮麻辣牛肉。   王女士一边帮黎北晏剁辣椒,一边问:“儿子,刚才听你舅舅说,你跟贺琮在一起了?”   “……没有。”   “那你好好的跟南屿分什么手?”   黎北晏往锅里倒油,回道:“反正不是因为贺琮。”   “我还以为贺琮忍不下去终于要出手了。”   “妈你在胡说什么?”   王女士把剁碎的干辣椒铺在之前用水煮熟的肉片上,再撒了一把花椒和葱花,颜色红绿相间,一锅热油倒下去,牛肉和着辣椒像炸了一样,发出“次——啦”的声音,瞬间整个厨房都是麻辣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黎北晏拿纸巾把碗沿溢出来的红油擦干净,听到王女士说,“你们打电话过来说要结婚的那天,贺琮正好来了家里,那时候他在和你爸喝酒,我通话开的免提,当时他把手里的酒杯都捏碎了,手被碎玻璃划好长一条口,血滴了一地。”   黎北晏愣住,恍惚间想起之前在贺琮手上看到的伤,原来是这样来的啊……   “虽然贺琮没跟我们明说,但我和你爸都知道他爱你,我们两个对南屿不热情,除了他性子冷,很大一部分还是心疼贺琮。他多好啊,从小为你付出那么多……”   “妈,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黎北晏叹了口气,不是谁付出得多,谁就能成为爱情里的赢家。   “你怎么偏就看不上贺琮了,他又会照顾你又能挣钱,对你的心意更是实打实的没有一点水分,你黎北晏到底有多优秀才看不上他!”   “妈……”黎北晏怎么觉得自从他恢复单身后,全世界都在让自己和贺琮一起。“我真的不喜欢他。”   黎北晏把洗干净的锅放回炉上,看到王女士神情不自然地望向自己身后,黎北晏直觉糟了,扭过头看见贺琮站在门口。   贺琮咬着牙低声道,“阿姨,我带黎北晏出去谈。”   他迈着大步硬拉着把黎北晏从厨房拖出去,黎北晏踉跄着跟在贺琮后边穿过客厅,沙发上的程夏满脸疑惑,问他怎么又把贺琮惹到了。   黎北晏连嘴巴都来不及张开就被贺琮的大手拽着跨上楼梯。   “贺琮……”贺琮沉着脸几步走上去,这么短的时间黎北晏的手腕竟然已经被他捏红,痛得骨头都快断了。   楼下客人们的表情精彩,看着黎北晏被贺琮带上楼,几步走到房间,“咚”一声把门关上反锁。   程夏反应过来,笑着解围道:“嗐,两个人吵架呢,不管他们,打架来打牌啊。”   众人这才把目光收回,坐到牌桌上开始打牌。   楼上的黎北晏被贺琮按到墙上,贺琮皱着眉,目光发冷,“你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灰色毛衣下的胸膛,恼火地起伏着,黎北晏侧头想避开贺琮的注视,被他立刻用手捏着下巴转回去。   黎北晏感觉这下连脸都要被他捏碎了……“你松手!”   贺琮卸了力气,光这样看着就让黎北晏感到无形的压迫,“窗户纸早就捅破了,你要扮蠢扮到什么时候?”   他总是能轻易地把黎北晏一眼看穿。黎北晏沉默了好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回应,说什么?   对,我就是一直在装傻,一直无视你的感情和别人在一起?   还是你走开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黎北晏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琮闭了闭眼,凛声道,“他妈当初就不该对你放手!”   他脸上的阴郁更深了,黎北晏怕得小声喊他,“贺琮……”   双腿突然凌空,黎北晏整个人被贺琮拦腰抱起,他几步走到床边,抱黎北晏扔上去。   贺琮单手按住黎北晏的腰,另一只手利落地把衣物扯开,意识到贺琮接下来要做什么,黎北晏反抗着挣扎。   “贺琮,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楼下有多少人!”   贺琮的手像钉子把黎北晏钉在床上,按在他皮肤上的手,指节根根分明,连指尖都在发力。   贺琮重重地咬在黎北晏耳朵上,“我警告过你,是你不听。”   然后黎北晏就被贺琮翻过去,腰被他用膝盖扣着,黎北晏真的怕了。   “我再也不说不喜欢这样的话了,求求你,不要做……”   贺琮没有说话,对黎北晏的哀求全部置之不理,单手禁锢着他的腰。   贺琮是真的要做!在这么多人眼睁睁看他被他拉走以后!黎北晏想都不敢想之后怎么去面对他们……   太疯狂了。   男人的理智,脸面,都特么哪儿去了!   “既然你这么爱胡说,那就不拦你了,我听到一次做一次。”   他抓着被子,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大声叫出来,贺琮眼里的欲望像深不见底的黑渊,要把他活活吞了。   很痛。   贺琮抱着黎北晏去浴室清洗的时候,他连反抗都不想。洗完后贺琮把他抱回床上,起身去裤子的口袋里翻出一管软膏,跪着给他上药。   黎北晏甚至不奇怪贺琮为什么会随身带这个东西,冷眼看把地毯上胡乱散落着的衣物捡起来,小心地替他穿上。   “我的感受就那么不重要吗?”黎北晏一开口,声音嘶哑。   贺琮蹲在地上帮他穿上袜子,柔声说,“幺儿,我如果不在乎你的感受,六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   “你这样逼我,又能得到什么?”   “我得到了你,不是吗?”   黎北晏说:“贺琮,你真的疯了。”   贺琮迅速找了新床单换下,把它裹好用垃圾袋装起来。   他扶着黎北晏慢慢起身,道:“我心甘情愿。 第11章 喜欢你   “要不你在屋里躺会儿。”贺琮有些心疼。   “你不要脸我特么还要……”   贺琮也想起楼下那么多的人,他们两个急赤白脸的上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下去,指不定会想他把黎北晏怎么了。   最后随了他的意,贺琮慢慢松开手,黎北晏装故作轻松地下楼梯,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   等他们完全回到客厅了,有人从麻将桌上转过头来,“嚯,北晏脸上没伤,我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   屋里一桌人都笑了。   黎北晏扯起嘴角给了一个不自然的笑,等大家转过去继续打牌后,走到沙发坐下,贺琮拿了软垫枕在他腰后。脸上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黎北晏被这男人气得狠狠握紧手心,咬牙道:“别特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旁边的程夏把手里的扑克牌塞给傅奕,过来瞪贺琮,“你疯了吧!这么多人都在你竟然敢……”他压低声音,“这么多人在,你让他今天怎么办!”   贺琮倒了杯温水,伸手递过来,黎北晏不接他就一直举着,他不耐道:“这件事你不要管。”   他怕贺琮控制不了自己脾气跟程夏吵架,侧过脸安抚他,“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这毕竟在他自己家,贺琮你克制些。”程夏说着,把水杯接过来一口喝了。   吃饭的时候贺琮坐黎北晏旁边,黎北晏很不舒服,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贺琮跟亲戚长辈敬酒,不时帮他夹菜,看见他只拿着筷子不动,喝酒的空挡低声说:“幺儿,你多少吃一点。”   语气难得有些讨好。   黎北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这样叫自己了,这个称呼他在山城听过,是叫最小最宠爱的儿子,或者很亲密的爱侣。他一个地道北方人,说这个词竟一点也不突兀,好像在心底埋了好多年,终于得见光日。   “我不想吃,想睡觉。”   下面很痛,黎北晏感觉又流血了,头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   贺琮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端着站起来,“大家新年快乐,我再敬你们一杯。”他仰头干完,然后牵起黎北晏,“他不太舒服,我陪他上去休息。”   离席的时候他还算克制,不着痕迹地扶黎北晏慢慢走,等走出厨房还没进客厅,贺琮弯腰把他横抱起,黎北晏的头刚好靠在他心脏的地方。   下午黎北晏开始发烧,贺琮拿温度计量了,皱起眉,39度。   吃完布洛芬,伤口又上了一次药,没有之前疼了,黎北晏迷迷糊糊睡过去。贺琮一直守在旁边,拿湿毛巾擦他的手心和脖子。   中间黎家父母来过,贺琮压低声音和他们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出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要黑不黑的,楼下又来了很多人,声音比白天更热闹。贺琮再次量了一次温度,低烧。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男人脸色不好,“阿姨煮了粥。”   黎北晏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拍在他脸上,没好气道:“你早干嘛去了?我哭着求你不要做,你偏不听!”   贺琮没躲,任他又抽了两下脸,黎北晏快被气死了。   “我爸和大哥到了,你下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身体再怎么不舒服,今天这个日子该尊的礼还是要做的。黎北晏穿好衣服下去,贺家的人正在屋外面停车。   黎北晏从大门出去,看到贺瑾从奥迪上下来,院子的大灯开着,明亮的光打在他身上。自从他外放后,已经很久没回过北京了。贺琮开口叫他,黎北晏也跟着喊,“大哥,新年好。”   贺瑾笑着走过来,现在他身居高位,笑容隐隐有上位者的味道了.   “北晏,新年快乐。”他伸手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黎北晏。   贺瑾离京几年,怕是忘记他已经毕业参加工作。黎北晏接过来,红包很厚,黎北晏有些迟疑地望向贺琮,看到他点点头,这才放心收下,“谢谢大哥!”   “乖了,你先进去。”贺瑾笑得很淡,侧过去对贺琮说:“你过来。”   进屋没多久,程夏端来一盘洗好的车厘子,黎北晏吃了两个,挺甜。   “贺琮没进来?”程夏吞了果肉,问。   “大哥有事找他。”   程夏冷哼,“大佬这会儿千万别手软。”   “啊?”   他得意道,“我找大佬告状了。”   要不是那个地方还痛,黎北晏估计听到得立马跳起来,什么叫找贺瑾告状了?贺琮今天对他做的混账事,贺瑾全部都知道了?   黎北晏想挖个坑把他埋起来。程夏该不会是被傅奕刺激傻了吧……   “干嘛这个表情,你以为大佬不知道自己弟弟对你的心思?当初你军训,贺琮申请去你学校当教官,还是他亲自批的。”   合着刚才他那红包是给弟弟恋人的。   门被从外面推开,贺瑾进来了,向黎北晏爸妈问完好,朝傅奕走去。贺琮在后面进来,嘴角被拳头揍了,肿的地方有淤青。   他阴着脸看程夏,后者笑着露出一副小白牙跑开了。   “兔崽子跑得还挺快。”贺琮咬牙道。   他离得近了,黎北晏才看见他嘴角有血丝,贺瑾不愧是部队出身,拳头实打实的硬。   贺琮去厨房把粥盛好端来,“你坐这儿把它吃完,我去叔和爸那里露个面。”   “你烦死了。”   贺琮没理会,转身走了贺家长辈们的几个小孩儿过来讨压岁钱,黎北晏不耐烦,在沙发上贺琮衣服里摸出钱包,拿了一叠现金发了。   屋子里里外外都是人,连院子都有男人们聚着抽烟,有小孩儿脱鞋跑到沙发上,当蹦床一样跳着。   人太多,黎北晏非常烦躁,偏又不能躲到楼上,必须出来露面。   晚餐还没开始,贺琮的钱包就已经被黎北晏发空了,只剩几张银行卡,和一张黎北晏跟他的合照。   很久了,照片都有些泛黄,黎北晏仔细看了下,那应该是他高考前拍的。那天贺琮从外地赶回来陪考,晚上带他出去吃饭,餐厅环境不错,贺琮打开手机前置揽着他拍了这张。   那个时候黎北晏没头没脑问贺琮,干嘛把照片洗出来放钱包里,男人抽着烟冷冷回道,我特么乐意。   其实仔细回想,总能发现端倪。和南屿在一起的那些年,贺琮虽然没直接表达,但也没有遮掩。他的行为,他隐忍不发的醋意,还有他每一次和黎北晏说话时的表情,可惜遇上黎北晏这个睁眼瞎,全都不当回事。   认真想想,贺琮喜欢上黎北晏,实在也太可怜了。   没多久贺琮又过来,没看见粥碗,问黎北晏吃了多少。被他一问,黎北晏的火气跟着就上来,“别管我,烦死了。”   身上不舒服,还非出来接待来拜年的客人,就这么一会儿,黎北晏脸都快笑僵了。   贺琮啧了一声,克制地闭了眼,再睁开,“马上开席了,你坐我旁边,再吃两口菜。”   黎北晏冲他翻了个白眼。   贺琮拿起放在衣服上的自己的钱包,看已经空了,又问,“钱够不够?”   “你为什么不多装点,我妈那边的小孩还没发。”   贺琮坐下拿手机出来,手指点几下,黎北晏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他转一笔钱过来。   “一会儿在手机上发红包。”   席上黎北晏依旧没吃什么东西,身上难受,吃不下。贺琮和客人们喝酒,端酒杯的时候侧过脸朝他说:“再吃点,嗯?”   明明知道他身体是什么情况,还一直让他吃,黎北晏要被贺琮气死。   “你好烦,不要再让我吃了。”黎北晏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加大,席上坐得近的人听到了,疑惑地望过来。   黎北晏只好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下席了。”   很想回屋睡觉,但大家都还在吃,宴席结束少不了打牌,黎北晏还得在人群里待一阵。   一想到本来今天自己该高高兴兴和大家一起,但因为贺琮那个禽兽,只能像个病号缩在角落,还不敢表现出半分不舒服的迹象,黎北晏就想咬人。   他放下筷子站起来打个招呼,下席了,把贺琮的声音甩在后面。   男人们好不容易把酒喝完,又去茶室打麻将,机麻“噼里啪啦”响着。人太多,茶室坐不下,其他人来客厅架起桌子,开始斗地主。   程夏下午打牌赢了很多钱,这会儿不想再打,挤过来剥砂糖柑吃。   黎北晏佩服他的胃容量,像个怎么装也装不满的口袋。有小孩儿撑不住困了,妈妈抱着上楼哄睡觉,稍大一点的孩子跑过来说吉利话,黎北晏点开微信,挨着发压岁钱。   程夏还想再吃块榴莲,傅奕沉着脸过来捉住他的手,“别吃了。”   他咂咂嘴,停下不动了,傅奕拿了程夏的外套,“时间很晚了,去跟贺叔叔和王阿姨说再见,回家休息。”   程夏跟着傅奕去找老爸老妈,陆陆续续有人带着孩子走了,黎北晏松口气,总算不用继续在这儿当吉祥物,可以上楼睡觉了。   有人开车过来,是接贺家父子的保镖,黎北晏乖乖和他们说再见,贺琮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他房间拿了围巾,伸手要牵他。   “一起回去。”   “……回哪儿?”黎北晏有些懵。   他接着说,“今天我要回家,不放心你一个人睡。”   黎北晏忍了一天,耐心全无,等贺家人开车走了,冲贺琮发火,“我就在自己家,哪儿也不去。”   贺琮一身酒气,喝多了眼角有些红,他闭了闭眼,“跟我回去,那里还要上药。”   “滚。”   烦死他了。   贺琮沉默,冷着脸一把搂住黎北晏的腰抗在肩头,打开门走到停车场,有保镖打开门,他把人放进去。   “要困了你就先睡,到了我抱你下去。”贺琮弯腰把安全带给黎北晏系上,再转到到另一边坐进来。   黎北晏累得没有力气反抗,随他去了,车里开了空调,他头昏昏沉沉的,偏偏怎么也睡不着。   贺琮头靠着车垫,眼睛闭着,替黎北晏招呼客人,他喝了一天酒,眉间有些疲惫。   黎北晏忍不住问他,“贺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贺琮仍闭着眼,没什么情绪,淡淡地说:“不知道。”   啧……没意思。   黎北晏把视线偏开,听到贺琮继续说:“你走不快,跳不高,也没有多好看。”   “那你为什么在乎我?”   “因为你是我的,所以我在乎你。”   脸上突然烧得厉害,黎北晏摸了摸,发现自己竟然脸红了。 第12章 吃醋   伤口又有些血丝,估计是晚上在沙发上坐久了,贺琮上完药,叹气,开口语气烦躁:“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黎北晏很疲倦,不想理他,闭上眼睛睡了。第二天他身体好些,提出想要回家,贺琮一个眼神杀过来,利得很,“老实待着。”   “你这儿厨师也不在,留我在这里,我吃什么呀?”   腊月二十九那天厨师和管家的人就回家去过年,得初八才回来。贺琮又不会做饭,大过年的他上哪儿找吃的去。   “你做。”   “……我?”   贺琮皱着眉,“水煮牛肉。”   黎北晏想了一会,歪着头问他,“你吃醋了啊。”   他没点头,看着黎北晏也没否认。   黎北晏只觉得头疼,给程夏做菜是因为他喜欢吃辣的,贺琮一个清淡口味要什么水煮牛肉!   贺琮低头看腕上手表,没理会他刚才的话,说:“时间还早,先去超市买菜。”   “合着老子是来给你当保姆的!”   外面飘着小雪,贺琮从车库提了兰博基尼,路滑,他降低车速在主干道上开得很慢。   播放器放着歌,是Adele的《Makeyoufellmylove》,她的嗓音磁性又具有穿透力。黎北晏仔细听着,余光看到贺琮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似乎很久没有舒展过眉头了,从前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因为黎北晏,最近总是生气发火。   黎北晏往嘴里放了个棒棒糖,牙齿咬着棍儿往后躺,“中午想吃什么?”   贺琮撇了一眼,“少吃糖,一会儿晕车。”   黎北晏伸手冲他竖中指,故意把糖嚼得“咔嚓”作响。贺琮笑了,说:“长这么大白长了,还是孩子脾气。”   黎北晏翻个白眼,把音乐开大,不想继续理他。   超市里人不多,贺琮推着购物车,跟黎北晏一起慢悠悠地闲逛。他的嘴挑得不得了,黎北晏直接忽略水产区,去挑蔬菜。   贺琮手机响了,他冲黎北晏说,“那个土豆太丑,换一个。”说完退开去接电话。   ……神经病吧。   “又不是选美,就挑个破土豆,选什么外貌!还说老子长得也不好看,这么喜欢我,我得长得多标志才入了你眼!”   黎北晏忍不住在菜堆里捏了坨干泥巴,往他后脑勺丢过去。贺琮接着电话转过身,嘴角露出笑,有些纵容的意味。   黎北晏不自在地背过身,把手上的土豆换了。买完菜,贺琮把购物车推到零食区,仔细翻看生产日期,确定新鲜了才放进去。   磨磨唧唧的,惹得黎北晏踢他裤角,“你再慢点,我们直接去吃宵夜。”   贺琮抿着嘴,“吃到过期的,别他妈又喊肚子疼。”   他说的是去年南屿出差那次,黎北晏一个人待得无聊,跑他西苑去玩,饿了在冰箱里找到两包过期的零食,吃没几口就发肠胃炎。   “行你慢慢挑,我不急。”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狠狠捋一把黎北晏的头发,“给你挑吃的,你还不耐烦了?”   黎北晏摇头,“没有,诶你再拿包牛肉干。”   “哪个牌子?”   “随便,好吃就行,我不挑。”   最后挑了满满一车,出去已经接近中午,贺琮开车去三里屯,说:“现在太晚了,去外面吃,你想吃什么?”   黎北晏有点想吃海底捞,贺琮开着车带他去,”到的时候发现店里人不少,似乎比往常还热闹,黎北晏依贺琮口味点了番茄锅。他的产业多,一年到头多奔西跑打理生意,很少能坐下正经吃顿饭。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黎北晏望着碟子里的麻酱,不由想到在重庆读大学的那几年。   周末没课,一群人在大学城随便选家火锅店坐下,店面不需要多大,有时候简陋得就在几十年的居民楼里,只有一口煤气灶,一口铁锅。   红彤彤的牛油,辣椒裹着花椒铺满九宫格,绿色的大葱和饱满的大蒜跟着牛油翻滚,夹一筷子毛肚,或者大刀那么宽的腰片,夹着往滚油里烫几秒,再往只加了蒜泥、香油和红色小米辣的蘸碟里滚一圈,吃到嘴里爽到像升天。   如果再来瓶冰镇山城啤酒,就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重庆真的是一个,随便找个火锅店进去,味道都能好吃到哭的城市。回京城工作的这几年,黎北晏再也没吃到在山城那样好吃的火锅了。   他把心里想的跟贺琮说了,贺琮用勺子盛了两个煮好的鲜肉丸子,放黎北晏碗里。看他吃下去了,才开口说:“那就我们自己开一个吧。”   “开什么?”   贺琮语气认真,“火锅店。”沉吟一下,又继续说道:“得先去重庆实地考察,我让助理安排时间,最好在春天结束前把开店的事落实。”   “我不就是说想吃个地道的火锅吗?怎么就要开店了?”   贺琮嫌黎北晏表情不够震惊似的,又放一个惊雷出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凭什么我也要去”   贺琮扯着嘴角一副贱样,“火锅店是为你这个吃货开的,你不去,我卖北京烤鸭啊?”   “瞧你这话说的,北京烤鸭也好吃啊,干嘛还搞起歧视来了。”   吃完出去的时候,身上一股火锅味儿,上车后进入封闭空间,味道更明显了。黎北晏实在忍不了,把外套脱了。   贺琮把空调打开,有些不高兴,“把衣服穿好。”   “难闻死了。”   他“啧”了一声,“臭德性。”   黎北晏懒得理他,穿着毛衣坐副驾驶玩儿手机,游戏页面还没加载完,又听到贺琮的声音。   “坐车别他妈玩儿手机。”   “靠!”黎北晏也不耐烦了吼回去,“贺琮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子玩儿自己的关你屁事,一天天的管这么宽你累不累!”   贺琮飞快转动方向盘靠边停了,视线往黎北晏这边看过来,薄怒的情绪一点一点往上涌,“你再说一遍。”   前两次不好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黎北晏当下立马软了声音,“行,我关机成吗!”   贺琮瞪他一眼,看黎北晏把手机真的关了才重新起步。   黎北晏连骂人的念头都没了……他当年不好好学习,没事去什么网吧!招这么个神经病青眼,他真是好惨一男的!   兰博基尼直接开进车库,停好后黎北晏解开安全带下车,把贺琮远远地甩在身后。他在考虑开学后要不要去学健身房举铁,或者报个拳击班,等下次贺琮再凶他的时候,直接照着那张讨人厌的脸就是一拳。   贺琮迈着长腿几步追上来,手里提了满满两大袋东西,竟然面色淡定,一口气也不喘。   黎北晏失望地转过头,想揍他这件事还是算了吧,这辈子都打不过了。   晚饭没有做水煮肉片,换成了比较甜的锅包肉,贺琮下着白米饭,没多久就把菜全部吃光。后面两天他不带黎北晏出去了,直接让人把菜买好送到屋里,让黎北晏做给他吃。   黎北晏确定他真的是来客串厨师的角色没跑了。   初六下午他公司有事,之前投资的一个电影,出了些问题,好像是男二号耍大牌,把导演惹火了,直接在剧组说要开除。   贺琮开车出去,黎北晏一个人不想做饭,泡盒方便面端到他家的豪华家庭影院,重温复仇者联盟。   看到贾维斯被奥创搞死的时候,手机响了,黎北晏骂了句傻逼奥创,拿起电话正要接,突然看到南屿的名字。   前两天手机进水,黎北晏恢复出厂设置,他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晚上了,南屿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讲真的黎北晏不想接,分开的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煎熬,他好不容易从遮天蔽日的难过里冒头,正要大口呼吸,不想又被南屿伸手拽回去。   手机一直在响,一点不像南屿平时的性格,倔强得没完没了。   黎北晏把电影暂停,努力深呼吸,隔了好久才滑了接听。   “唔……南屿……”   “晨晨,乖……。”   “……”   暧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排山倒海袭来。   黎北晏怔在那儿,静静听那边两个人的直播,他甚至能想象出南屿大汗淋漓的样子。   手指用力地抓住手机,像要把它生生捏碎了。那边热火朝天,黎北晏喉头忽然一阵恶心,跑到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   他不明白南屿打这通电话的意思,是想恶心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南屿成功了。   那么多年的美好爱恋,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南屿再也不是十七岁的青涩少年了,他在黎北晏看不到的角落,化成恶魔,用手里的武器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黎北晏对他的爱,对他的感情,对他的不舍和思念,就像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踢远。   南屿真他妈厉害。   他去酒窖拿了很多酒,躺在家庭电影院的沙发上一瓶接一瓶地喝,不知道过了好久,手机又在响。   那破玩意儿不知道被黎北晏扔去了哪里,只听到烦躁的铃声,想关都关不掉。他气得砸了一瓶红酒,结果玻璃砸地上碎掉的声音意外的好听,噼里啪啦又跟着砸了一堆。   贺琮回来的时候黎北晏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他按开大灯,明亮的光线刺得黎北晏用手挡住眼睛,好久才敢睁开。视线里贺琮的身影模糊,黎北晏努力聚焦还是看不清楚。   贺琮踩着玻璃碎渣走过来,伸出手一把捋黎北晏到怀里,亲了一下他的头顶。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贺琮说:“笨蛋,他有什么好让你伤心的。”   被抱起来的时候,黎北晏还在想,贺琮怎么知道自己在难过。 第13章 在一起   酗酒宿醉的后果……很严重……   第二天早上,黎北晏躺在床上,像大脑两边分别有个破壁机,高速搅着太阳穴,发出剧烈疼痛。   贺琮手里拿着两颗胶囊,坐在床头递水过来。   黎北晏跟要死了一样,“贺总,我昨儿喝了多少?”   他冷笑,“不多,离酒精中毒还差一截。”   难怪了。   又听到他冷冷说,“另外砸了我半酒窖的珍品,毁了一套北欧原装进口沙发,和家庭影院。”   “……”喝醉了以后,手这么欠吗?!“如果赔的话,多……多少钱?”   贺琮把胶囊喂黎北晏嘴里,再喂了一些水,咬着牙齿恶狠狠地道:“你欠我的东西,赔上下辈子都还不完。”   这倒是了。   不说这十来年的照顾,光是贺琮在黎北晏身上花的钱,也够他还好久。   等黎北晏把药吃完了,贺琮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凑近了,笑着问,“幺儿,你这么多年就没想过,为什么享受我对你的付出,享受得这么理所应当?”   黎北晏往后缩,“你在暗示什么?”   贺琮不紧不慢地开口,“程夏说要带你环游世界,你去吗?”   “可拉倒吧,他的钱还不够自己多买两身名牌衣服。”黎北晏想也不想地就说。   “那如果我花钱赞助呢?”   黎北晏想了想,还是摇头,“程夏太烦了,一脑门子的西甲欧冠,我才不想去看一群傻大个儿追着一个破球踢。”   贺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追着继续问,“那如果是我带你环游世界呢?”   黎北晏这才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平心而论,贺琮就算再举几个人,自己的选择依旧他。   其他人花钱带自己出去,黎北晏没那个脸,关系亲近的比如程夏,黎北晏又觉得喜好不同,不想去迁就。   只有贺琮,用他再多钱黎北晏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他是土豪。从小到大他带黎北晏去过不少地方,无论去哪儿旅行,他都是依照他的喜好安排妥当。就算是心血来潮半夜突然想去纳米比亚看狮子和斑马,贺琮也会在接了电话后,打包行李陪他出发。   贺琮对黎北晏真的很好。   “那你想怎么办?”   贺琮转身把杯子放好,“你心里明白。”   对,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黎北晏都知道。他忽然觉得,就这样和贺琮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贺琮都照顾自己这么多年了。   他的臭脾气贺琮都知道,贺琮烦人的控制欲,黎北晏忍忍也还能接受。   “要不,就在一起吧。”   贺琮回过头,看着黎北晏的眼神暗了暗,特别严厉地说:“我这个人很固执,听了就要当真的。”   黎北晏听到这句话,觉得好笑,又觉得悲伤。   到底把贺琮逼成什么样子了。   “嗯。”黎北晏说:“告诉你的助手,明年的今天要和我一起庆祝一周年,对了,那天我要吃泰国菜。”   贺琮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闭了闭眼,好久才睁开。双眸里像下了一场大雨,席卷着狂风,黝黑得要把黎北晏吸进去。   “好。”   贺琮捧着黎北晏的脸,低头印下亲吻。黎北晏第一次没有躲,安安静静地让他亲着,他的唇上有薄荷的味道,很好闻。   自己伤害了贺琮很多,也亏欠了贺琮很多。   现在和南屿不会再复合了,黎北晏不想再糟蹋贺琮的感情,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次重新爱人的机会。   下午,贺琮突然提出带黎北晏出去走走,看看老北京。   黎北晏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问他,“贺总,你是在邀请我和你约会吗?”   贺琮笑着捏他的脸,两个人去了南锣鼓巷附近。在门口买了冰糖葫芦吃,然后在巷子里走,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一路上贺琮牵着黎北晏的手,紧得没有一丝缝隙,甚至久了还觉得有些疼。   他的心情很好,牵着黎北晏穿过南锣鼓巷,一直走到鼓楼,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安门。黎北晏嘴里的糖葫芦核没地方吐,贺琮朝他伸手,黎北晏没有一点犹豫,把核吐他手里。   “你不嫌脏啊。”黎北晏问。   走了好久,他们才发现一个垃圾桶,贺琮把核扔进去,说,“你还想吃什么?”似乎是默认了黎北晏前面的问题。   “麻辣烫。”   贺琮皱眉,“你目前的状况不适合,换一个。”   走这么久,黎北晏脚有点疼,他们穿过烟袋斜街,钻进后海的咖啡馆。贺琮仔细翻菜单,点了几个甜品。   黎北晏喜欢吃这家的舒芙蕾和牛角包,服务员刚一端上来,他就迫不及待开吃。贺琮点了一杯美式,看着他说:“没人跟你抢,吃慢点。”   温柔的样子,让黎北晏很不适应,毕竟早些年贺琮在他心中留下的那些惨痛的回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黎北晏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现的是贺琮拿棍子抽自己的画面,对比现在,真的很不习惯。   贺琮像看穿他的想法,静静地指出,“你小时候太混账,活该被我揍。”   “那你揍就揍呗,干嘛还喜欢我了。”   贺琮又贱贱地笑,“谁让你好看。”   看吧,终于承认他好看了。“贺总,你对我的感情看来很肤浅啊,万一我变丑,你就变心了?”   贺琮像喝了半杯蜂蜜,嘴甜得不行,“我是向日葵,你是炽热的小太阳,我只会永远围着你转。”   黎北晏把帽子扣在头上,塞着耳机,低头想要走。贺琮揽着他,分一只耳机塞到他自己的耳朵里,和黎北晏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   正值下班高峰期,周围的人行色匆匆,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无所事事地闲逛着。   耳机播放的声音不大,贺琮静静听了一阵,把耳机扯了,“这些太悲伤,你以后不要再听。”   黎北晏征在原地,突然想起播放的音乐,全是和南屿分手后下载的。   贺琮的控制欲真让他头疼,可在那样锐利的目光下,他又不能说出反抗的话。   行吧,不听就不听。   “去纹身吧。”贺琮突然说。   “啊?”   贺琮拉着黎北晏进了一间纹身店,跟设计师商量好字样,忽略他嘴里教师不能纹身的话,直接把黎北晏按到工作台上,请纹身师开始纹。   这辈子除了叛逆期被贺琮打,黎北晏再也没受过这样的痛,眼睛都憋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贺琮握着黎北晏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却怎么也不肯喊停。   痛了好久,黎北晏才听到纹身师说好了,他递过来一面镜子,黎北晏看见自己胸口红了很大一块,上面纹了他的名字首写字母“HeC”。   “我想给你留下一个伤痕,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是,那么大两个字刻在胸口,想忘都难。   黎北晏都懒得对他发火了,没用,他那该死的占有欲说多少遍都他妈没用!   “你先玩一会儿,等我纹好了再回去。”   于是黎北晏坐在旁边乖乖看着纹身师,把“Yan”两个字刻在贺琮心口。   他都不知道该说贺琮变态还是幼稚……   开车回去的路上,贺琮问他,什么时候把东西搬到他那儿去。   黎北晏有点懵,说:“我为什么要搬去你那儿,公寓离学校很近,上班很方便。”   贺琮把车靠边停了,转过头看他,他开口,声音冷冷的,“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这个控制狂不知道有适应期这种东西吗?   “会不会太快了,我是说,我们刚刚才确定关系……而且西苑离学校太远,我怕……”黎北晏的声音一点点变小,最后戛然而止。   因为贺琮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深。   “我等今天等了十年,你跟我说快?明天就搬过来,我送你上班。”   不等黎北晏答应,贺琮便起步开出去了。   那之后贺琮不再说话,接着电话进书房,门被关上,黎北晏只来得及看见他的黑色背影。   他在生气。   只要黎北晏没有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就会不高兴,十多年一直都如此。小时候黎北晏不听话,翘课熬夜上网,被他捉住一顿揍。再大点黎北晏和人泡吧,打架斗狠,被他扔小黑屋里拿棍子抽。后来黎北晏没有去他选好的大学,和南屿一起南下,被他在军训里整得手脚快断掉。   现在黎北晏学乖了,不再跟贺琮斗气,站在书房外面敲门。敲了好久,他才开口让黎北晏进去。笔记本是黑屏,贺琮坐在书桌前,手里却没拿任何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了,那就依着他哄哄吧。   “明天一早我就去把东西搬过来,好不好。”黎北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   贺琮果然吃这套,神情柔和了许多,朝黎北晏招手,“小东西,过来。”说着,他张开腿。   黎北晏走过去,坐在他的大腿上,抬头承受他热烈的吻,好久,他的气才全消下去。   “你皱眉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他又揪黎北晏的鼻子,“那你就听话,别老招我。”   第二天早上起来,黎北晏浑身不舒服,举着双手大声投降。   “我想……”才睡醒,贺琮的声音低沉磁性。   黎北晏赶紧把他推开,裹着被子滚到另外一边离他远远的。   “你不想!!”他妈的还是人吗!再来一次得要他老命。   吃完早饭,贺琮开车带黎北晏回去搬东西,那儿的东西其实不多。   回去的时候贺琮接了个电话,是贺瑾打来的,那边说了一会儿,黎北晏才听到贺琮的声音,“哥,北晏现在是我们老贺家的人了。”   副驾驶的黎北晏捂住耳朵,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没多久黎北晏和贺琮谈恋爱的消息就跟病毒一样,传播甚广。程夏的尖叫声快把黎北晏耳膜捅破。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   黎北晏掏掏耳朵,说:“昨天,我正准备跟你说来着。”   “黎北晏你的眼睛终于复明了,贺总上哪家医院找的医生呀。”   “程夏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瞎?”   “嘻嘻。”隔着手机黎北晏都能想出程夏傻乐的样子。   于是黎北晏决定使使坏,“你工作决定得怎么样?”   果然,听到程夏立马变得惨兮兮的声音,“哥态度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被他关在屋里四天了。”   “老宅子?”   “不是,在他自己买的别墅,进出的门全是密码锁,除了厨房、卧室和卫生间,我哪儿也去不了。”   大魔王好手段。   “你哥要关你到什么时候?”   “唉,等他帮我把离职手续办好,就放我出去。”   “他是铁了心要让你回他那儿。”   程夏叹气,“北晏,我觉得我哥好奇怪啊。”   被贺琮控制了小半辈子,黎北晏对大魔王的行为也有些见怪不怪了,安慰道:“你是奕哥资助着养大的,他在意你多些也是正常,弟控嘛,肯定受不了你在别人的公司里摸爬滚打。”   又说了一会儿,程夏才挂电话,贺琮凑过来帮黎北晏解安全带,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十分好看。   他说:“以后你离程夏远点儿。”   “不是吧,这个小白痴的醋你也要吃?”   贺琮的眼神暗了暗,“我怕哪天傅奕发疯。” 第14章 我爱你,那你呢?   黎北晏真想提醒他,不是谁都像他那样有病,但又不敢,只好点点头,装作认同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正月初八,离开学上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黎北晏咬着吸管说一点儿也不想回学校。   贺琮用手掌捏着黎北晏嘴,让他把咬着的吸管吐出来,“都几岁了你,还干这种小孩子做的事。”   靠。“我不想喝水不成吗!”   “这是今天的第三杯,后面还有四杯等着你,赶紧给我喝了。”   “我不是水做的,我是泥巴做的,行了吧。”   贺琮对着黎北晏冷笑,“不想我揍你屁股就赶紧把水喝完。”   “贺琮你真的好烦!”   贺琮不理他,低头忙自己的事。   黎北晏突然有些想念在学校上课的日子了,学生虽然是调皮了些,但他们不会像他这样管着自己。   “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贺琮接完电话,对他说。   “那太好了。”黎北晏终于可以脱离一会儿他的管控。   “你换上正装,陪我一起。”   黎北晏挣扎道,“娱乐圈的人我不认识,去那儿怪尴尬的,要不我在家里等你?”   贺琮冷笑,直接忽略他的建议,“待会儿做饭的阿姨就回来了,让她先给你煮点吃的,提前垫垫肚子。”   黎北晏留给他一个白眼,起身去浴室洗澡。刚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面,贺琮推门进来了。   突然光着看到他,黎北晏有点不自在,转身背对他。腰被贺琮从后面单手搂住,另一只手放到某个位置。   黎北晏闷哼一声,被贺琮抱得更紧。   “我不要了。”被过度使用可不行。   贺琮没说话,背上传来一阵湿润的嘴唇触感。   最后黎北晏是被他抱着出去的,洗澡洗了整整一个小时,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黎北晏捶他还冒着水汽的胸口,气得不行,“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跟你一起去!”   贺琮翻身把黎北晏搂进怀里,“幺儿乖,睡个午觉起来就好了。”   “……”   贺琮给黎北晏揉腰,慢慢地黎北晏睡着了,躺了大概三个小时,才醒过来。   墙上挂着西服,看尺寸像是贺琮为他准备的,黎北晏起身把衣服换了,下楼去找他。   贺琮正在打电话,右手拿着一根燃烧到一半的烟,看到他下来,他把烟按在烟灰缸里。   年假放完,贺琮也开始恢复忙碌,这两天总是在通电话。黎北晏不去打扰他,阿姨已经回来了,做了很丰盛的晚餐。黎北晏用筷子挑了些喜欢的菜,慢慢吃着,等贺琮忙完过来,他已经吃完了。   “车来了,我们先过去。”   晚宴少不了喝酒应酬,贺琮没开车,让公司的助手开着宾利接他们去场地。   其实一直以来,黎北晏都不太喜欢和贺琮一起参加娱乐圈性质的宴会。人特别多,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还总是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有些胆大的,要么来打听黎北晏跟贺琮的关系,要么就以为他也是什么豪门贵族,贴上来攀高枝。   偏贺琮爱带黎北晏去,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宴会地点在京城的一个高档酒店,黎北晏随贺琮从贵宾通道里进去,宴会里觥筹交错,一溜光鲜亮丽的当红明星,和资产雄厚的大老板。   有人迎上来,热情又带些恭敬地朝贺琮打招呼。   接着又是一群人,黎北晏被乱七八糟的香水味熏得受不了,跟贺琮耳语,说自己去旁边坐着等他。   贺琮顺着黎北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定那儿是安全的,才点头同意。黎北晏一边撤一边狂打喷嚏。   有不少漂亮的明星涌过去,男的女的都有,贺琮神情疏离,没耐心听完对方说话,转头跟旁边的投资大佬们接着摆谈。   学校的群聊跳出提示框,教导主任上传了新一期的课程表,黎北晏截图保存下来,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黎北晏抬头看他,瞧着年纪比自己小些,穿着时尚,脸上还带了妆。估计是最近很红的哪个流量明星,脸让人觉得很熟悉。   “你就是黎北晏?”   听语气有些来者不善,黎北晏立刻警觉,挑眉看他,“你谁?”   “你竟然不认识我?”小明星竟然有些生气。   “没见过。”黎北晏摇头。   他怒极反笑,凑到黎北晏跟前,“你仔细看我这脸,眼熟吗?”   是挺眼熟的,这张嘴,鼻子,还有眼睛……等等,黎北晏惊讶地看着他,这难道是替身,找上门来了?   “呵,我还以为你有多国色天香,今天见了,也不过如此。”   “小弟弟,你跟贺琮的私人恩怨不要发泄到我身上。”黎北晏说。   这样的场面老实说很尴尬,替身和正主见面,还被他阴阳怪气地叫嚣着,黎北晏这想动手,都觉得不好意思。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害得他被贺琮哄骗,再被抛弃。   黎北晏起身要走,躲开这场意外。哪知道刚站起来就被他拉住,然后被小明星迎面泼了一杯开水。   淦!   黎北晏伸手挡住脸躲开,开水泼到他手上的瞬间,痛得背都在发抖。   “贺总和我谈得好好的,你跑来捣什么乱?!”   “替身?黎北晏替你大爷!老子的脸比你好看千倍万倍。”   “你不就是仗着这张脸吗?老子今天就毁了它,看你怎么在贺琮面前骚!”   恍惚着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朝黎北晏脸上划过来。黎北晏弯腰躲到沙发后面,手上又烫又痛,躲避中把烫起来的水泡擦破皮,疼得他想哭。   “你以为你今天能躲过去?”他的声音恶毒,握着刀就要挥下来。   “你敢动他!”贺琮姗姗来迟,一把制服他,踢开那把锋利的刀。   黎北晏被人扶起来,受伤的地方有冰袋覆着。贺琮把那个小明星踢得肋骨都断了。最后他报警,走过来要扶黎北晏。   黎北晏往后退,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又被他强硬地一把抓住,贺琮仔细看黎北晏,看到被烫红的地方,眼里的怒火都要烧起来了。   “北晏,痛不痛。”   黎北晏再次躲开他的手,措开他的视线,“不顾及我的感受硬要带我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当商品一样炫耀吗?”黎北晏的声音发冷,“你在外面到底有过多少人?是不是他们都在暗处排队,等你带我出来的时候冲上来划这张讨厌的脸?”   “谁敢,我剁了他的手。”贺琮气极了,脸上像蒙了一层寒霜。   黎北晏心底一阵烦闷,“贺琮,他想杀我,因为你的花心。”   贺琮眼神一冽,声音低沉,“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黎北晏往后退,和他拉出很长的距离,“我不知道答应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我做错了。”   贺琮闻言冷笑了一下,“黎北晏,你把话给老子收回去。”   那杯沸水温度极高,受伤的手臂发红,起了很多水泡,破皮的地方还流血了。   黎北晏坐着让医生拿碘伏消毒,很疼,贺琮守在旁边,脸上阴沉沉的,整个门诊室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黎北晏掐着手板心,努力把叫痛声忍回去,不想让贺琮听到,黎北晏甚至看都不想看他。   等烫伤的疼痛缓解些,医生拿无菌注射器针头,将比较大的水泡弄破。贺琮把黎北晏的手抓过去,黎北晏用力掐他,指甲把他的皮都扣破了。   “幺儿,你乖,马上就好了。”贺琮不知道是在安慰黎北晏,还是安慰他自己。   之后医生用生理盐水给黎北晏冲洗,再在局部抹上烧伤膏,医生站起来向他们交代医嘱。   治疗完回去已经很晚了,贺琮固执地非要牵他,黎北晏挣脱不开,朝他吼,“你松开!”   黎北晏心里有团火,烧得浑身烦躁,贺琮凭什么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子乱来。   贺琮看着他,冲口而出的话没有说出来,薄怒的情绪一点点淡下去。   “你在讨厌我。”他静静地说。   黎北晏扯了下嘴角,“你说呢。”   贺琮闭了闭眼,说,“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些年里你身边到底有过多少人,你数得清楚吗?你是不是觉得终于把我搞定了,不带我出去向所有曾经被你抛弃的人,宣告这件事,实在太不划算了?”   黎北晏被贺琮像靶子一样得意地高高举起,等着那些被他招惹过的暗箭射过来,躲都没法儿躲!   黎北晏甩贺琮的手,还是甩不开,气极了伸脚踹他,贺琮站在那儿没动,挨了黎北晏好几脚。等他踢够了,他把黎北晏搂过去紧紧抱住,下巴贴着他的脸,像冰块一样,很凉。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拿出去炫耀的资本,十一年了,你好不容易答应和我在一起,我想把你带在身边,我怕我一转身,你又反悔了。”   黎北晏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嘴。   “这两天我太高兴了,别人一邀约我就点头答应,没去细看客人名单。”   贺琮的手一点点收紧,低头在他脸上亲吻,黎北晏躲不开,听到他放低声音,“幺儿,对不起。”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一定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你凭什么质疑我会转身就走!”黎北晏被贺琮气笑了,这么久了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个傻逼!   黎北晏推他一下,没有挣脱,再一下,他终于放开。贺琮皱了眉,说:“黎北晏,我爱你,那你呢?” 第15章 冷战后的元宵节   黎北晏没回答,贺琮就站在原地望着他,固执地等他开口。   他被贺琮突如其来地表白吓到了,男人从来,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爱”这样的字眼。   挂在嘴边的常常是“喜欢”、“在乎”或者“想你”,现在他几乎把所有的盔甲全部卸下,露出柔软的后背,来逼问他。   黎北晏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竟然还在期待你能说点什么。”贺琮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黎北晏,你真残忍。”   贺琮说话时候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冷冽初春清晨里,带着露水的苜蓿草。   扎进黎北晏的心里,让他仿若要窒息,很难受。   贺琮转身要走,黎北晏终于朝着他的背影开口,“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是我的恋人。”   笔直的身影停下,贺琮不肯转过来看他。   “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不理黎北晏,打开车门直接坐进去,黎北晏跑了两步跟上去,还没等系好安全带,贺琮就开车出发了。   黎北晏知道贺琮在生气,可他的手还痛着,没有力气去哄人,而且,他自己心里那团火也没消下去。   之后几天,他们两个没有说话,白天贺琮去公司,家庭医生来帮黎北晏换药,晚上贺琮回来,拿药过来看着他吞了,去隔壁的客卧睡下。   两个人就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等到黎北晏伤口结痂,开学上班了,都没人愿意主动打破僵局。贺琮把他当空气,除了吃药连视线都不肯落在黎北晏身上。   这么多年,贺琮第一次对黎北晏忽视冷落,习惯了男人的控制欲,看着他现在这张冷峻的脸,黎北晏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清晨天还没亮透,车库就传来引擎的声音,黎北晏站在落地窗旁,看到兰博基尼利落地开出西苑。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贺琮还是没有要跟他和好的迹象。   黎北晏没有胃口吃早饭,背着双肩包上了陈秘书的车,这几天早上都是他在送黎北晏。   黎北晏认识陈秘书很久了,关系算是熟悉,去学校的路上会聊天。   等陈秘书说完昨天和娱乐圈某个女明星约会的事,黎北晏终于忍不住问道:“贺琮这段时间很忙?”   他点头,“过完年回来,公司投资了几个新的影视项目,很多合同需要仔细审核,再约负责人谈。”   “我看他今天很早就出去了。”   “前面公司参与制作的一个电影,在国外获了大奖,票房冲进了国内影史的前三。今天导演带着几位主演回京城,约贺总晚上吃饭。他早上飞浙江,去影视城视察要投资的项目,早点把事情处理完了回来。”   哪个明星这么大牌,竟然让贺琮特意为他挤时间。   陈秘书说了几个名字,黎北晏用外套挡着拿手机查,呵,不愧是靠脸吃饭,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   车停在学校附近,前面排了很长的队伍,清一色全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黎北晏往学校走,碰到不少自己班上的,回应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笑不出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碰见教导主任,他说晚上学校组织聚餐,庆祝元宵节。反正回去屋里也没人,黎北晏问了时间和地点,点头说行。   除了几个家里孩子很小,需要照顾的老师没去,其他的全齐了。一群人老早找位置坐下,等黎北晏到的时候,只剩教导主任右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点儿真背!   刚坐下没吃两口菜,教导主任就拿着酒瓶侧过身,去年黎北晏才进校的时候,被他喝趴下的记忆还清晰地印在他脑子里。   不能拒绝领导亲自倒酒,黎北晏埋头喝了,在他倒第三杯的时候终于推阻道:“主任,我真不能喝了,手上伤还没好,医生说不能喝酒。”   教导主任笑着把黎北晏的手推开,倒酒满上,“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北晏啊,来喝!”   “……”没办法,只能喝了。   一天下来黎北晏没怎么吃东西,这一会儿又喝了好几杯白酒,胃烧得厉害。   该死的领导又给黎北晏倒酒,“一切跟党走,喝酒得跟司令走。”他把杯子端起来,递到黎北晏眼前。   他嘴里一套套的行酒词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不敢得罪职场领导,但黎北晏又真的不想再喝,同桌的老师们个个幸灾乐祸,甚至有几个不怕死的,起哄叫他赶紧喝。   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下领导面子,即使今天要醉着爬回家去,黎北晏也得把酒喝了。   “好我喝……”   “张主任,好久不见,你和学校老师出来吃饭?”一道稳重的男声突然插进来,黎北晏循着看过去,是身穿一身蓝色色正装的贺琮。   黎北晏收回伸出去的手,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连筷子都不用碰了。   张主任赶紧站起来,一脸殷勤地和贺琮握手,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贺总!幸会幸会,在这儿竟然能碰到您。”   贺琮用黎北晏从来没见过的疏离笑容,和教导主任说话,在学校一副鼻子朝天嚣张得不得了的主任,在贺琮面前又惊又喜,好像跟他说上话,是莫大的荣耀。   贺琮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医生不是说了不能喝酒。”   见贺琮终于肯理自己了,黎北晏心情立即变好,不自觉地撅嘴,“领导让我喝的。”   语气有些告状的意味。   教导主任一脸惊恐地看过来,嘴巴都不利索了,“贺总,您跟黎老师认……认识?”   “嗯,他是我弟弟。”贺琮把黎北晏从位置上拉起来,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喝了多少。   “不多!“,主任抢着回答,“黎老师身体不舒服,我们没敢让他多喝。”   黎北晏嘟嘴,贺琮按低声音,吼道:“别他妈在这儿撒娇!”   “……”黎北晏忍住对他竖中指的冲动,替教导主任打圆场,“才喝了两杯,不多。”   贺琮脸上又挂出那副陌生的表情,仿佛戴着面具,办公事一样,“家里有点事,需要带他走,张主任你看……”   教导主任就差亲自帮黎北晏递包了,“贺总你们先忙,不妨事。”   等完全走出去了,黎北晏问旁边的贺琮,“你不是和小明星吃饭去了。”   “你怎么知道?”   “陈秘书早上说的。”   贺琮停住,伸手狠狠捋他头发,“你个小东西还敢查岗了。”   黎北晏盯着他的手臂,张嘴咬上去,冬天衣服穿得厚,老半天才咬到他肉。   贺琮没躲,等他咬够了,使劲儿捏黎北晏脸,痛得他龇牙咧嘴。完了贺琮在他脸上东搓西揉的,搞得黎北晏丑死了。   “我凭什么不能查岗,你大晚上和别人见面你还有理了!”   “那你又是和谁吃饭,鬼吗?”   黎北晏撇着嘴,“大叔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多少天没理我了。”   “所以你就不听话,乱跑出去喝酒?”贺琮声音一点点拔高,听着不对。   他好不容易跟自己说话,黎北晏赶紧认怂,“只喝了一点点。”   贺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搂着黎北晏的吻他的嘴唇。   像检查一样,在黎北晏嘴里纠缠一番,开口说话的时候贺琮脸都黑了。   “这么大的酒气叫只喝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本来想让自己看起来委屈点,可说话黎北晏就忍不住笑了。   贺琮皱着的眉头也跟着展开,露出黎北晏想念了好些天的笑。   他捏黎北晏耳朵尖,“笑这么甜,又想来骗我。”   黎北晏歪着头对他眨眨眼,说:“大叔,我们和好吧。”他真的不喜欢贺琮不理自己的冷漠样子。   “长这么大还改不掉嘟嘴的臭习惯,以后不准在外边人多的地方撒娇。”贺琮终于牵起黎北晏的手握在掌心。   这样亲密的动作太久违了。   黎北晏看着贺琮的侧脸,下颚骨线锋利,只一双眼睛笑得全是纵容。   黎北晏的心跳忽然加速,在嘈杂的街头怦怦跳动。   七天的冷战,终于在元宵节的晚上宣告结束,回到贺琮车上,距离近了,黎北晏看到他眼底下有层青色,神情也很疲惫。   陈秘书在驾驶座开车,黎北晏拽了拽贺琮的衣角,“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累。”   他横黎北晏一眼,“还不是被你这个笨蛋气的,晚上睡不着。”   “......”知道贺琮这几天也过得不好,黎北晏就开心了,自己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   贺琮带他去圆明园看元宵灯会,车开到海淀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人,他牵着黎北晏进去。   真实的圆明园颇为荒凉,可在十五这晚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看到花灯就会想起喧闹声。   时间雕刻最美的圆明园,元宵节有花灯看,是件很浪漫的事。   “你喜欢吗?”他问黎北晏,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   “嗯,喜欢。”   贺琮心情很好,猜字谜的时候接连答对好几个,他虽然一身正装,可站在大红灯笼和年画娃娃中间,实在找不到精英大老板的影子。   现场很冷,圆明园的湖面还结着冰,黎北晏跺了跺快冻僵的脚,有些坚持不住了。   贺琮帮他把围巾系紧,“我刚看见那边有卖糖葫芦,你在这里等我。”   他总说黎北晏臭德性长不大,又总是把黎北晏当小孩儿一样宠。   下次他再骂自己,黎北晏就说他的臭毛病全是他惯出来的。   “北晏。”忽然有人喊他名字。   黎北晏抬头,视线被帽子挡住,用手往后推了点,才看到站在灯海里的南屿。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依旧是利落的大背头,衬得整个人气势非凡。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南屿说。   从前看着心动的脸,现在除了承认他俊朗,不再有其他情绪。   黎北晏想起那晚他打来的电话,一瞬间看过去的眼神带着戒备和排斥。“我来看灯会。”   这是黎北晏第一次用如此冷淡疏离的语气和他说话,南屿听了,脸上竟然疑惑,“北晏,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不用说了,他不听。”贺琮走过来,面上的神情比黎北晏还冷。   他拿糖葫芦喂黎北晏吃了,才揽着他悠悠地转过脸,对同样脸色低沉的南屿说:“他现在是我的恋人,还请你避避嫌,别在我们跟前晃了,招人烦。”   南屿求证一样看黎北晏,贺琮不顾灯会人多,捏着黎北晏下巴吻下去。   唇齿亲密间,黎北晏看到南屿眼睛红了。   “贺琮,我和北晏在一起的时候,你何曾避过嫌。”   贺琮牵着黎北晏的手,说:“我不用,他本来就是我的。”   黎北晏跟着贺琮的脚步离开,快要穿出人群的时候手臂被人从后面拉住。   那熟悉的触感根本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南屿追上来了。   “北晏!你真的要跟他走?”   贺琮阴着转脸过来看黎北晏,他的手指收力,像巨兽爪子一样紧紧拽住他。   黎北晏像个猎物,被两头抓着,他们谁也不愿意放手。   “南屿。”黎北晏只好开口提醒他:“我们已经分手,我和你没有关系了。”   南屿的手慢慢松开,鼻尖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着了,跟眼角一样红。   “我早该猜到的……”   “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一点也不想听你和颜辰的直播。”   圆明园太冷,在车里黎北晏就开始狂打喷嚏,陈秘书去药店买感冒药,贺琮仔细看了说明,把药打开喂他吃。   “鼻子堵了,好难受。”本来平时说话就有鼻音,这下感冒了,鼻音更严重。   “不该带你来看灯会。”贺琮伸手摸黎北晏额头,还好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明天还要上一整天的课,怎么办啊。”   “别去了,请假在家休息。”   黎北晏枕着贺琮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和南屿分开后贺琮的情绪一直不太高。他怕男人待会儿又跟自己生气发火,凑过去讨好般亲了亲他的脸。   “你明天会陪我吗?”   “嗯。”贺琮别过头来亲了亲他的脸。 第16章 好友揭老底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吃了感冒药,黎北晏头有些头晕,想睡觉。   洗完澡出去,贺琮正好推门进来,他两步走过来拉住黎北晏系睡衣扣子的手,“别穿了。”   贺琮的手指在他纹身处来回摩挲,然后低头一口咬住。   “唔……”有点疼。。   贺琮松开牙齿,又开始吻他。强势得不给他一点喘气的机会,黎北晏被亲得晕晕乎乎,腿软得快站不住。   腰被贺琮抱住……   好久之后黎北晏躺在浴缸,耳朵红得像在滴血。   他又嘟起嘴,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大叔没事儿别跟豺狼学。”   贺琮满眼的笑,又吻黎北晏,他挣了挣,没有推开,只好回应他的深吻。   睡觉的时候贺琮把他抱在怀里,黎北晏喊了好几次疼,他都像没听到,非要圈着他的腰睡。   黎北晏被他折腾得实在太累,不管他又在背后亲自己的脖子,闭上眼睡了。   早上醒来,贺琮一身居家服,坐在床头开视频会议。察觉到黎北晏这里的动静,他对那边说了结束,把平板倒扣在床头柜。   “早上想吃什么?”   昨天没吃什么东西,黎北晏现在肚子很饿,“小混沌,再在上面盖个荷包蛋。”   贺琮拿手机通知阿姨去做,帮黎北晏把宽松的袖子挽起来,烫伤的地方已经全部结痂,有些已经脱落,长出新的粉红色的肉。   贺琮用棉签给黎北晏上药,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有一层好看的阴影,黎北晏看入迷了,伸手戳他的下颚线。   “你看着是不是好心疼。”   “嗯。”   如果黎北晏有尾巴,它现在已经得意地翘到天上去了。   贺琮弹他脑门儿,“你笑个屁!”   黎北晏笑得更甜了,惹得贺琮上完药,又压着他亲。   中午吃完饭,两个人一起进书房,贺琮在审投资的新电影项目,黎北晏趴地毯上写教案。   明天是周末,黎北晏琢磨着回趟郊区,陪老爸老妈吃顿饭。他一边写一边跟正在打电话的贺琮说了,男人暂停嘴里说得飞快的英文,用标准的伦敦腔回道,“No,Ihaveotherplansfortomorrow.”   贺琮穿了丝质的白衬衣,偶尔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外语,才有种眼前这人,是叱咤娱乐圈大佬的感觉。   等他挂了电话,黎北晏问:“你要干嘛?”   他把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扭了扭脖子,“带你去重庆玩儿。”   下午四点他们就到了机场,飞机还未起飞,坐在头等舱里,贺琮把手机递给他看。   前两天那个小明星上微博热搜,好几条相关后面都写着一个醒目的爆字。黎北晏接过点进去,看到好几张他跟不同男人在一起的动图。   黎北晏把手机还给他,“你弄的?”   “他手里的电视剧资源全部换人,广告商和经纪公司在第一时间给他发了律师函。”贺琮给黎北晏把安全带扣好,声音淡淡的。   黎北晏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两个小时的飞行,到重庆上空从窗户望下去,能看到山城像铺天盖地撒了一层星星,光彩夺目,比夜空还耀眼。   他们从登机口出去,机场有人来接,贺琮带着他上了一辆黑色林肯,从江北机场离开。   一排排行道树和路灯像按了快捷键,齐刷刷往后退,黎北晏拿手机抓拍几张,贺琮说:“拍这些有什么意思。”   贺琮把手机拿过去,调了前置,揽着黎北晏自拍,“这才叫拍照,多好看。”   正好遇到下班高峰期,他们被堵在山城的高架上,贺琮正好接了几个电话,黎北晏等得肚子都饿了,林肯才又缓缓起步。   等车终于开到解放碑,已经晚上八点,广场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周围一排火锅店,门口全是等号排队的人。   他们跟着接待的人进去,熟悉的麻辣味夹杂川音迎面扑来,黎北晏忍不住心里的高兴,主动去拉贺琮的手。   被贺琮更用力地握在掌心。   “终于把你俩盼来重庆了。”包房里出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热情地跟他们握手。   贺琮向黎北晏介绍,“这是我朋友,柏郁泽。”他又对柏郁泽说:“这是我恋人,黎北晏。”   贺琮追人十多年的事一直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柏郁泽很久没有见到过黎北晏,现在贺琮把心上人追到手,终于舍得带出来见朋友了。   着实不容易。   火锅在炉上热腾腾地翻滚,辣椒和桌上的配菜馋得黎北晏不行,正要在柏郁泽的邀请下动筷,他忽然想起贺琮不吃辣。   “服务员,麻烦你换成鸳鸯锅,再加一份粥,贺总不吃辣。”   “是我疏忽了。”柏郁泽说:“听说你们过来考察,准备在北京开火锅店,我还以为贺琮现在能吃辣,没成想还是不行啊。”   贺琮端起酒杯,对发小的揶揄视而不见,“别说我,怎么没见到你家大学生?还是撬你哥哥墙角没成功,根本就没追到小嫂嫂?”   “谢谢关心,我和苏洺很好,就不劳您诅咒了。”   黎北晏拿着筷子,漫不经心般发问:“所以现在是很流行撬墙角,你们两兄弟都乐此不疲哦。”   柏郁泽尴尬地咳了咳,说:“不是……我跟你男人不一样……”   “当然他妈的不一样,难不成你还想做谁的男人?”还没等他说完,贺琮就急了。   “你能闭嘴别添乱吗?黎北晏是你的,没人跟你抢OK!”柏郁泽吐槽完了,又接着对黎北晏说:“贺琮对你是蓄谋已久,而我只是意外。”   “嗯,意外。意外对哥哥的小男友一见钟情,意外怂恿哥哥的白月光插足,意外和抢来的小嫂嫂谈恋爱。”   两人开始相互拆台。   都是成熟的男人,现在跟小学鸡似的,谁也不肯在嘴上饶过谁。   柏郁泽喝了一口酒,更来劲了,说:“北晏你还不知道吧,这人第一次在阳台上看见你,就被迷得失了魂。非拉着我一起跟踪你,鬼鬼祟祟站在电脑桌后面背QQ号码。”   “那时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柏郁泽一拍大腿,“丢脸啊!大老爷们儿哪干过这种上赶着的事。”   贺琮对他的行为没反应,甚至还想他继续往下说,好让黎北晏看看他这些年是怎么隐忍着扛过来的。   “偏偏这哥们儿说不听啊,别的人一个都看不上,就只要你。”   “他认你做什么弟弟,其实就是找个借口接近你,顺便再驱赶想追你的不速之客。不过你那个前男友很厉害啊,贺琮暗戳戳搞几次破坏都没能让你们分手。”   黎北晏问:“他做了什么?”   贺琮面上没说话,伸脚踹到柏郁泽膝盖上,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住嘴。   “就是接近你,让他吃醋啊,贺琮当时不还去当教官参加你们学校军训吗。”   “行了,别说了。下次见到苏洺,我也请他好好喝顿酒。”贺琮中断谈话,威胁性地看了看柏郁泽。   “你自己没老婆?离苏洺远点!   ”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阵,又在饭桌上谈山城这两年的客流量,和火锅店在北京的扩张。   黎北晏自己吃着,柏郁泽不时甩两句话头给他,不至于让他游离于他们的谈话外。   柏郁泽心情很好,话也多,把他们逗乐了好几回,贺琮吃着粥跟他喝酒,眼睛偶尔看黎北晏,把他悄悄伸过去想拿啤酒的手推开。   贺琮好烦啊……   黎北晏撇嘴,在下面掐他腰,贺琮躲一下,没躲开,转过头来瞪他。   黎北晏只好收回手,老老实实吃菜。   一顿火锅吃到将近十点钟,两个人聊得尽兴,喝得有些多。   贺琮一身酒气,揽着黎北晏一直对他笑。   黎北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喝醉的样子。笑着用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好几次都想凑过来亲他的脸。   怕不是喝了假酒。   黎北晏扶着他出去,在外头被冷风一吹,贺琮稍微清醒了点,“几点了?”   “十点。”   “那我们回酒店。”   和柏郁泽告别,他们坐车回酒店,贺琮坐在床上醒酒,让他先去洗澡。   浴室门不怎么隔音,黎北晏隐约听到手机在响,洗完了裹着睡袍出去,看见手机在贺琮手里拿着。   黎北晏预感不好,站在离他比较远的浴室门口问,“谁打来的?”   贺琮脸上看不到半分酒意,皱着眉,声音冷冷的,“你一直和南屿有联系?”   “没有。”黎北晏着急地解释,“元宵节回来后他打过电话,我没接。”   贺琮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站起身朝黎北晏一步步走过来,气势逼人,吓得黎北晏往后躲。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和他联系,没什么好说的啊。”   “你还喜欢他?”贺琮把黎北晏推到门上,艰难地压着情绪,“你还想回到他身边?”   “我没有……”   “好。”贺琮把手机举到黎北晏面前,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滑了接听,是南屿的声音。   贺琮直接伸手把它硬生生掰断,两块烂掉的屏幕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黎北晏像是被他狠狠抽了个耳光,汗毛察觉到危险全部立了起来。 第17章 本是凡人,都逃脱不了在感情里自卑的事实   “你一定要做这么绝?”   “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他做不到,那我来帮忙。”   贺琮退开,抬手解衬衣上的领带,西装外套被他脱下,背部的肌肉线条在衬衣下若隐若现。   他神情冷酷,有一瞬间黎北晏觉得,贺琮似乎是真的希望南屿死掉。   黎北晏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你在担心什么?”   贺琮冷着脸,“他不停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找你,甚至想把你从我手里拉过去。”   “可我没有跟他走啊,我站在你身边的不是吗!”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声音一个比一个更高。   贺琮烦躁地皱了眉,“谁知道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留下来。”   “他和颜晨复合了,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我跟他完了!”黎北晏气极了,他都已经和贺琮在一起那么久,他还在怀疑自己。   否定他的感情一次,好,算了,是他表达得不够。否定第二次,他真的伤心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贺琮,他怎么就看不到呢……   黎北晏难受地低下头,手撑着脸,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如果南屿还爱你,你是不是立马就回去。”   “他不会了。”黎北晏低声说。他转身走得那么决绝,甚至还打那种电话来伤害他。不可能再有爱了。   “很好。黎北晏,你说得很好。”   回应黎北晏的是门被用力摔上的声音,震得他身体抖了一下,再抬头,连贺琮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黎北晏终于忍不住,蹲下去抱着膝盖开始哭。贺琮明明才说对明天另有安排,要带他出去玩儿,可现在又冲自己发火,摔门出去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   他对贺琮来说到底又算什么呢?   可有可无的,随便发泄怒气的玩具吗?   贺琮逼着他靠近,接受他的关心和亲密,强制占有他的生活和灵魂。贺琮让他爱他,离不开他,现在他成功了。   黎北晏承认自己对他动心了,如贺琮所愿,不可自拔地爱上他了。   可现在,却被贺琮亲手像垃圾一样抛下。   黎北晏在套房客厅坐了整整一晚,门没有再开过,天天渐渐亮了,起了大雾。   贺琮的行李箱静静立在地毯上,黎北晏把它打开,从里面拿出钱包,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他不想再等,在楼下银行取了钱,打车去机场。雾很大,司机开得比较慢,在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黎北晏被堵在早高峰里。   一夜没有合眼,他却很精神,把车窗打开,只看得到长江大桥的缆线,平时漂在长江上的船被淹没在大雾里。   黎北晏的心情和山城的天气一样,闷闷的,早已没有来时的半分雀跃。   从首都机场出来,他直接回了郊区,老爸老妈看见他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   “你不是跟贺琮去重庆,怎么回来了。”   他在茶几上随手拿了个苹果,手枕着头,躺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   “吵架了。”   老爸一掌拍黎北晏头上,“我刚跟贺琮通完电话,你手机放哪儿了一直关机,你们班学生出事了!凌晨的时候校长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黎北晏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校长怎么说?”   “你们班何西星期五放学一直没回家,家长下了夜班才发现,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又打给校长。”   黎北晏起身把外套穿上,跑去玄关换鞋,“何西回家没有?”   “没有,你们学校领导全出去找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信儿。”   “爸你手机给我。”   黎北晏登了微信,一边开车一边给学校老师发语音电话,好久才有人接。领导已经报警了,学校和他家附近全被翻遍没找到人,现在警察扩大了寻找范围。   黎北晏开车和他们汇合,校长着急了一整夜,逮着他头盖脸一顿批评。   黎北晏半句嘴也不能还,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班主任教师离校不能关手机,以防学生突发事故。   无论是因为什么关机,这次都是黎北晏失职。何西的母亲眼泪都快哭干了,黎北晏大概问了几句,她的情绪很激动,说话词不连句,让人听了不落忍。   他们一条条街搜着,所有网咖,游戏厅,甚至酒吧都进去找了,没有人。黎北晏给程夏打电话,让他请傅奕帮忙,大魔王在道上有些门路,说不定能把孩子找到。   北京实在太大,到了晚上他们还没找着,距何西失踪已经二十四小时,他们不敢去想他是否还活着。   被拐,绑架,或者失足落水,这些统统都不敢去想,只希望何西是上学累着了,躲起来玩儿去了。   网上已经发布孩走丢的消息,好几个导航app也推送了寻人公里图,黎北晏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微信消息就没停过。   有人问孩子最后找不到怎么办,黎北晏看着何家父母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背影,鼻子发酸。   孩子是他们的命,是黎北晏发现晚了,事情才恶化到这个程度。要是把他们的宝贝弄丢了,黎北晏真的没有脸面再当老师。   凌晨,警察已经放弃在城市搜查,逐渐扩散到郊区,排查各个高速路口的监控录像。   校长忽然接着电话走过来,脸上如释重负,“何西找到了!”   他把手机递给黎北晏,竟然是贺琮的声音,“孩子在吉林,我正送他回来,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黎北晏抓着旁边同事的手臂,腿软得几乎快跪下去,眼睛突然就红了。   他们跟在警车后面,一起开去高速路口等人,大家几乎一天没吃东西,可没人喊饿,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快把眼睛望穿了,终于等到贺琮的车。   他还穿着昨天的外套,拎小鸡一样,把正打瞌睡的何西拎下车。   何家父母哭着跑过去抱住他,小孩儿这才有了反应,惧怕地看了看贺琮,往父母怀里缩。   “他出学校没多久就没人贩子拐了,坐车逃到东北,准备等风头过了把孩子卖去泰国。”   这些吸人血的畜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报应!   何西受了惊吓,精神状况不好,校领导和何家父母陪他上了救护车,黎北晏和贺琮去警局录口供。   人贩子已经被抓到,黎北晏没什么好录的,主要是听贺琮说,等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一天像坐了过山车,心情上下剧烈起伏,黎北晏从心底觉得累。   贺琮把他背在背上,黎北晏圈着他的脖子,看到他里面的衬衣上有条血痕。   “你和人贩子打架了?”   他声音平淡,“嗯,他们还拿了枪。”   黎北晏吓着了,赶紧问,“你没受伤吧?”   “开火了,但没打中。就是抱那孩子出去的时候被划了一刀,已经上过药了。”   黎北晏下意识圈紧他,已经忘了他们在吵架的事,只觉得感激。   虽然是贺琮弄坏了他的手机,让自己失职,但也是他跑到外地,以身犯险把自己的学生救回来。   “谢谢你。”黎北晏低头,亲贺琮的头发。   他背着黎北晏,在树下慢慢地走着,“你不生气了?”   “功过相抵,不气了。”   “那我也不再和你吵,幺儿,我马上就三十四岁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虽然常开玩笑叫贺琮大叔,但是当他说出快要三十四岁的时候,黎北晏还是愣住了。   他跟贺琮,原来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吗。   “好,我们不要再吵架了。”   黎北晏趴在男人背上,忍不住想,贺琮独自喜欢他的那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青春叛逆最猖狂的时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一遍遍把自己从泥沼里拉出来,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仔细想想,黎北晏的人生从遇到贺琮的那一刻开始,就从困难程度转为简单了。他读的学校,身边相处的同学,在和黎北晏认识之前就先被贺琮查得底朝天。   贺琮总是担心他过得不够舒坦,在黎北晏头顶为他撑起一把巨大的保护伞。   偏偏遇上黎北晏不识好歹。   “贺琮,你的伤口还疼吗?”   “没事儿,已经让医生处理好了。”   “可是我心里好难受,你以后能不能别为了我这么拼命?万一他打中了呢!谁赔我一个贺琮?”   “正好啊,我走了,正好给南屿腾位置。”黑暗里,贺琮装作无所谓地开口。   黎北晏抬手冲着他的后颈用力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听着很是清脆。   “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贺琮没说话。   刚才被打的地方忽然就红了,黎北晏又气又心疼,低头凑近对着自己出手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从路灯下走过的时候,昏黄光线里出现贺琮高大的身影,他背着黎北晏,两个人的姿势那样亲密。   黎北晏望着地面上两个人的黑影,心像被毛茸茸的温暖治愈,说:“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强大又自信的人,怎么猖狂三十多年,现在往后退了。”   “幺儿,我本来就是凡人,谁都逃脱不了在感情里自卑的事实。”   贺琮双手托住黎北晏的大腿,说:“我的自信早在那十年里一点点被你磨碎,剩下的,不过是咬着牙强撑罢了。”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求推荐!   谢谢谢谢!】 第18章 他爱管着你,你可别烦他啊   贺琮工作一直很忙,通常都很晚了,才结束工作开车回来。再加上三五不时的出差,整个三月里,黎北晏跟他竟然没有一起吃过几次晚饭。   早上两个人走去车库,路上贺琮在打电话,黎北晏不高兴,使劲儿挠他手掌心。贺琮警告性地看他一眼,黎北晏撇嘴,抬脚踢他。   贺琮发现他是真不开心,加速说了两句,结束通话。然后停下来,低声问他:“怎么了?”   “你每天怎么那么多事。”   “年初有很多新剧组开机,过了这段时间会宽松些。”   黎北晏打开车门坐进去,“什么破公司,让你这个大老总忙得和陀螺一样。”   “过一阵就好了,乖。”贺琮单手靠在车门上,说道。   “懒得跟你说,忙你的去吧,最好累死你。”   贺琮笑了,“明天回家里吃饭,你下班了直接开车过去。”   明天是贺琮生日,要回宅子。   “知道了大叔。”昨天晚上他已经说过了。   “傅家老爷子也要来,你别光顾着和程夏疯,在几个老人面前乖一些。”   “大哥回来吗?”   “他要开会,不回来。”   “行。”   贺琮站在旁边,帮黎北晏把车门关上,黎北晏朝他挥手,“我走了啊。”   “注意安全,到学校了告诉我。”   黎北晏先开车出去,在后视镜看到贺琮耳边又接着电话,伸手打开宾利车门。   他以前到底上哪儿挤的时间陪自己旅游啊。   西苑离学校太远,京城早高峰很堵,黎北晏去晚了,差点没赶上第一节 课。   等想起来给贺琮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要吃午饭了。黎北晏让课代表把月考卷子收齐交到办公室,从包里拿出调到静音的手机。   有二十个未接电话,全是贺琮打来的。   黎北晏回拨过去,刚响一声就接了,贺琮声音近乎咆哮,“黎北晏你耳朵聋了?老子打这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   黎北晏掏掏耳朵,听到他在吼,也大声吼回去:“你至于么,我就在学校能出什么事,你能不能稍微管松点?”   “出来,我在学校门口。”   门卫保安打开门让黎北晏出去,宾利停在前面,贺琮把车窗打开,黎北晏不看他充满怒气的脸,赶紧跑过去。   “你跑学校来做什么?”   贺琮把拧开了盖的水递给他,看他喝了,才开口:“你把手机当摆设了?”   黎北晏见状把矿泉水瓶盖拧紧,把它扔到座椅旁,没好气地说:“贺琮你烦不烦,我是故意不接你电话吗!我一上午全是课,刚守着学生考完试出来!”   “早上你走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到了要告诉我。”   黎北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投降道,“好,都依你。”   贺琮皱了眉,用犀利的眼神警告性地看他一眼,“把手机铃声打开,不管你在做什么,都要接我电话。”   黎北晏丧气地打了下车载香水,撅着嘴不想理他。   “听到没有!”   “……好。”   管死他算了。   贺琮脸色这才好些,“下午我要飞趟上海,你陪我吃午饭。”   “你又出差?”   “嗯,明天赶回来。”   黎北晏朝他翻个白眼,“赶快滚,别回来了。”   时间很紧,贺琮吃了饭,匆忙赶去机场,陈秘书在办理登机,贺琮再三对他强调接电话的事,等飞机起飞了,黎北晏的世界才安静。   重庆那次争吵后,黎北晏换了新号码,只有学生和少数两个朋友知道。他和贺琮之间不再因为南屿的电话冷战,倒是他的控制欲,一天比一天厉害。   晚上下班,黎北晏去找程夏吃饭,他这段时间被傅奕整焉了,没精打采的,眼睛下面好大一对黑眼圈。   黎北晏问他,“你昨晚做贼去了?”   程夏咬着吸管喝饮料,摇摇头。   “那你干嘛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奕哥不都放你出来了。”   “从小吧,我觉得傅奕是个大善人,对我特好,长得也特帅,以后肯定好多女人追他。那时候我怕他有了老婆,就不继续资助我,不对我好了,我还躲被窝里哭过几回。”   “瞧你出息的样儿。”   “昨晚我和他一起回傅家吃饭,叔叔阿姨给我哥介绍了一女朋友,让他去相亲。他放下筷子就走了。阿姨让我去劝他,我刚开口说一句,他脸就黑了,骂我不要多管闲事。”   “程夏你是不是有毛病,傅奕那张脸会缺女人吗,要你上赶着去挨骂?”   程夏歪着头,“可这么多年,我没看到我哥谈过女朋友啊。”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能每个都让你知道?”   “哥那几年一晚上找我开好几次视频,他能谈恋爱有鬼了。”   “……”   “我觉得吧……我哥……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也不是没有可能,奕哥身边有没有亲近的男性?”   程夏说:“有啊,我。”   “滚吧。”   直到晚饭吃完,他们俩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从饭店出来,看到傅奕正关门下车,程夏瞧着他傻乐。   “哥,你来接我啊?”   “嗯。”傅奕揽着他,对黎北晏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黎北晏总觉得大魔王隐隐对自己有些敌意。   是不是程夏这个笨蛋,把自己欺负他的事说给他知道了!   “北晏,你到我那儿睡吧,明天一起去贺家。”   黎北晏感受到傅奕不怎么友善的目光,摇头拒绝了。   “谈恋爱了不起哦。”   “羡慕的话你也去找一个。”   回去的路上,程夏用手肘碰了碰傅奕,说:“哥,你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傅奕一看程夏的神情就知道他的脑袋瓜在想些什么,他不打算理程夏,但又舍不得看他得不到回应后失望的表情。   只冷淡道:“人不对。”   臭小子却来劲了,抓着他的手不放,继续帮傅家人做说客。   “那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说出来傅阿姨心里也有个底,照着去找的话偏差就不会太大。”   “你很闲?”   “啊?”   傅奕从程夏怀里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看文件,不再搭理他。   程夏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知道他哥现在生气了,可傅阿姨才嘱托他哄他哥去相亲,程夏进退两难,思考一阵后还是觉得自己和傅奕亲近些,他再气也不会打自己一顿。   于是又壮着胆子,说:“哥,你都三十五岁了,身边的人大多都结婚有几家庭了吧   ,你偶尔看见,不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傅奕头也没抬,沉声道:“我养你一个还不够?”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但是哥,你总要谈恋爱啊,找个人好好照顾你。”   “你不是说过要买座海岛给我养老。”   “我是这样说过,可是哥……”   傅奕打断程夏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管了。夏夏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与傅家无关。你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人无论说什么,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自从毕业踏入社会参加工作后,傅奕再也没有用这般强势的,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的同程夏说过话了。   车里很安静,过了半晌,程夏才点点头,说:“我明白,我是你一个人的。”   睡觉前贺琮打来电话,他还在忙,背景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语言,黎北晏甚至听到有人在用法语喊他的名字。   “你吃饭没有?”   “吃了。”他问,“你呢。”   “晚上和程夏去吃了日料。”黎北晏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那边什么时候能结束。”   “快了。”   黎北晏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大叔,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有笑意,“在家等我。”   这个生日还在出差的苦逼老总,终于在当天下午六点,从上海忙完回来。别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大半黎北晏从小就认识,挨个儿打了招呼。   贺琮进屋的时候黎北晏正在厨房烤蛋糕,他钻进来找人,不顾人多拉着黎北晏低头吻下来。   有亲友在起哄,黎北晏掐贺琮腰上的肉,“你要不要脸了。”   贺琮又凑过来亲,眉眼间全是笑。黎北晏躲不开,只好站着让他亲了,贺琮单手搂住他的腰,看着烤箱问:“你给我做蛋糕了?”   “嗯,来了好多小孩儿,嘴馋着呢。”   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妈妈对黎北晏较以前更热情,跟贺琮一样,老喜欢捋他头发。   黎北晏受不了往贺琮那边躲,惹得席上所有人都在笑。   吃完饭,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贺琮送长辈出去,黎北晏在客厅陪黎爸爸聊天。   说起来,贺家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两个儿子也青出于蓝,他们怎么会接受贺琮找个男人谈恋爱。   黎北晏问贺爸爸,他看了黎北晏一会儿,长长叹息,“能怎么办,打也打过,骂也骂了,他就是喜欢你,宁愿看着你和别人一起,也不想离开。”   “贺琮被你们打过?”   “他从小就固执,说要离开部队第二天就走了,说要开公司,没等我们同意直接放手干,说喜欢你,就一直守着你,实在是劝不了啊。”   贺琮脾气犟,做任何事都特别有主见,可黎北晏没想到他能因为自己,跟父母为难。   “当初听说你要准备结婚,这小子跟疯了一样,我们担心他做傻事,他大哥特意派了人跟着。”贺妈妈接着说道。   黎北晏低着头,脸上有些讪讪的,他都把他们儿子害得那么难过了,为什么这老两口还对自己好。   贺妈妈把黎北晏的手牵过去,亲切地说:“贺琮认识你到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你,他做事虽然雷厉风行,但他满心满眼都是你。”李妈妈笑,“可能他爱管着你,北晏你就多担待我这个小儿子,不要烦他啊。”   黎北晏看着李妈妈的眼睛,笑着卖乖,“好,听贺阿姨的,我不烦他。” 第19章 偷拍录像   今晚两个人不回去,连带着傅奕和程夏也在贺家主宅住下。程夏最近迷上手游,拉着黎北晏硬要当他师傅。   贺傅两家关系本就亲近,傅奕去书房跟贺家父子谈事,没人管着,程夏满口嚣张:“北晏,来爸爸教你。”   天气还有些凉,宅院草坪上的聚会已经散了,篝火还烧着,黎北晏和程夏身上搭了张毛毯,一人一把椅子围坐着。   “怎么着,你已经自暴自弃到这份儿上了?”黎北晏的眼睛里有橙黄色的光。   程夏收起双脚踩在椅子上,像只懒洋洋的猫,披着毛毯蹲在火边取暖。他用极快的速度操作手机,眼睛也不抬地说:“我哥这段时间脾气不好,我要躲得远远的,不惹他生气。”   “这方法管用吗?”   游戏里的人挂了,程夏愁眉苦脸,“试试吧,万一有用呢。”他长叹气,“我哥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啊。”   “奕哥就大我们8岁,你别瞎说。”   程夏还想继续倒苦水,余光瞟到从书房出来的人,立即停住话头,露出乖巧的笑。   成功讨好到傅奕,“好好坐着,别摔了。”傅奕伸手拉着程夏的手臂,看着他从椅子上下来。   黎北晏对走在后面的贺琮招手,等人走近了,说:“你们谈完了?”   男人结束完工作,又接待了好多客人,这会儿眉间有些疲倦。他看到黎北晏坐在外面吹风,不太高兴,说话时声音很低,“趁我不在,你又瞎胡闹。”   黎北晏扯了扯毛毯,又指着篝火,“不冷,这里很暖和。”   “屋里有暖气。”贺琮连人带毯子弯腰把黎北晏抱起,“我们进去。”   眼看着院子里只剩他们两兄弟,程夏收好东西,“哥,我们也进去。”   肩膀却被傅奕按住,禁锢在他怀里,“不急,我有话问你。”   毕竟是在贺家,不比西苑,被贺琮以这样的亲密姿势抱着,黎北晏不太好意思。他说:“大叔,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腰上的手却收得更紧,只听晚风里贺琮的声音很轻,“你别动,我就爱抱着你。”   黎北晏抓着贺琮的衣袖,“你说话收敛点,别这么......这么......”   “什么?”贺琮停下来,认真看他。   那道目光专注,带着快要溢出来的柔情,黎北晏受不了,慌张地用手捂住贺琮的眼睛,“你脸皮厚!”   头上传来一阵笑声,黎北晏甚至能感觉到贺琮笑起来的时候,睫毛在他手心里颤抖。   他松开手,撇过头不去看贺琮。贺琮亲了亲他的额头,抱着他继续往宅子里走。   幸好贺家人都睡了,没人看见他被一路抱回来,到卧室的时候黎北晏终于被放下来。“我怎么说也是成年男人,你别动不动就抱我。”   贺琮没理他,从抽屉里拿住包装精美的盒子,给黎北晏递过去。   “这什么?”   “大哥送你的礼物,他工作忙,让我帮忙转交。”   春节后贺瑾没有再回来过,黎北晏偶尔听到贺琮和他通电话,他从13岁起就在贺家打混,跟贺老大也有些情谊。只是过生日的是贺琮,送礼物给他做什么?   “打开看看。”   “好。”黎北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做工精致的袖扣,光表面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贺琮帮他戴上,脸上表情很满意:“我有对一模一样的,18岁那年大哥送的成年礼物。”   “合着这是情侣款?”   “那年我刚认识你,现在我们成为恋人,这个礼物来得太是时候,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   天气逐渐热起来,五月中旬,贺琮才真正忙完。   随之而来的是更浓烈更频繁的欲望,让黎北晏实在有点吃不消了。   “明天我休息,带你去玩儿。”贺琮温柔的嗓音从头顶洒下来。   黎北晏把屁股往前面挪了一点,和他隔开距离,“去哪儿?”   贺琮搂着黎北晏的腰把他抱回去,不准他离远了,“长城那儿举办音乐节。”   乐队演出是在傍晚,他们带了一个帐篷,乐队在台上演出的时候,黎北晏像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草地彻夜地放着震耳欲聋的舞曲。黎北晏拉着贺琮,把他的上衣脱掉,在刺眼的灯光下跳舞。   贺琮看着瘦,脱了衣服全是肌肉,黎北晏看得眼馋,凑过去咬他胳膊。   他看着黎北晏笑,也不躲,等他龇牙咬他。黎北晏咬完把下巴磕在贺琮肩上,故意对着他嘟嘴,“大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瞧见黎北晏对他撒娇,贺琮笑意更深了,“什么秘密。”   黎北晏贴着他耳朵,说:“我喜欢你。”   气温在凌晨已经很低,更何况是山区,可贺琮好像一点都不冷,身上很热,他抱着黎北晏心情非常好。   第二天他们开车回去,路过花店的时候贺琮下去买了一把栀子,黎北晏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去闻,太香了,他打了个喷嚏。   “笨蛋。”   黎北晏拿着栀子玩白色的花瓣,才不理贺琮的无理吐槽。   “晚上你做饭吧,吃涮羊肉,柏郁泽要过来。”贺琮又说。   “行啊,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超市买菜。”   贺琮打着方向盘转弯,车子开进市区,两个人去了离得最近的沃尔玛。   黎北晏挑着羊肉,听贺琮说火锅店的门店已经选好了,在三里屯,这两天在装修。前段时间贺琮让人去了趟法源寺,请方丈看了风水,最后才确定的地址。   黎北晏笑他迷信,贺琮用手把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梳,说开业后还要请法源寺的高人来开光助阵。   “会不会把阵仗搞得太大了?”   贺琮说:“你说呢,这可是为你开的火锅店。”   这人也太会哄人了。   晚上陈秘书去机场接了柏郁泽过来,他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黑得发亮。随行的还有一个男孩子,瞧着年纪比他们都小,应该还在上学。   他冲几个人微笑,说他叫苏洺。   苏洺眉目俊俏,声音非常好听。   一群人坐下来,柏郁泽带着苏洺和他们问好,等一圈人都相互认识了,柏郁泽学着贺琮之前的语气说:“苏洺是我恋人。”   这就是传闻中,柏郁泽从他哥手里抢来的小男友了。   陈秘书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苏洺笑着回答,“一年。”   单身多年的陈秘书问,“你们的对象都是哪儿找的,难不成政府统一发?”   “想得美。”黎北晏说。   一群人吃着涮羊肉,围着炭火铜锅笑作一团。   吃完饭黎北晏和苏洺就混熟了,陈秘书有事先走,贺琮和柏郁泽在厨房收拾,黎北晏带着苏洺钻进新装修好的家庭影院,看大卫.芬奇的《社交网络》。   这部电影在中国首映时,贺琮陪黎北晏去看了,一向以冷静、黑色、阴郁色调著称的大卫.芬奇,在这部贴近年轻人题材的《社交网络》,表现的并没有那么充分。   看完结局黎北晏整个人几乎崩溃,坐在副驾驶跟贺琮说扎克伯格是个混蛋。   贺琮很冷静,头脑清晰地跟他分析,电影即使有第1001次重来的机会也仍会是不好的结局。因为扎克伯格和爱德华多对于彼此之间最重要因素——Facebook的认知和理解一开始就存在着严重分歧。   黎北晏听完最大的感受,越是成功的人,大概越是孤独。他不明白享誉世界的导演,为什么拍的电影会有爱恨情仇的狗血影子,只是看完电影后的心痛,久久不能忘。   还好贺琮不是Mark,他对待工作有高度的集中力,但他也会时常分心,把视线落到黎北晏身上。   黎北晏相信他跟贺琮始终都会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不会渐行渐远,最后只在回忆里相见。   电影播到最后,律师对Mark说:你不是一个坏人,Mark,但你真的在努力成为一个无耻混蛋!   黎北晏听到有抽泣声,透过电影微弱的光亮,看见苏洺脸上有眼泪。   “你就不能活得阳光一点,非得给我看这么虐的电影。”   黎北晏心想这人内心也太敏感了吧,竟然哭得这么伤心。   出去的时候眼睛苏洺因为哭过,眼睛有些红,柏郁泽见了,把他搂怀里,逗着他搓他的脸。   贺琮问他,“你给别人看什么了。”   黎北晏小声说,“自杀局。”   他瞪黎北晏一眼,“人家大老远来好歹是客,你别欺负他。”   “知道了,我喜欢苏洺。”   贺琮揪他的脸,“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   这种醋也吃……   这两天晚上很热,大家穿了泳裤,去院里的泳池游泳。有家长打电话询问学生情况,黎北晏没下水,躺在椅子上和他交流。   “北晏,快过来。”苏洺游过来,用手在池子里捧了水,泼到黎北晏脸上。   “你给老子等着!”黎北晏拿浴巾扔他,苏洺往水下一沉,飞快地躲过去。   黎北晏正准备下水捉他,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想要关机,却看到贺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没有发件人,手机明显被人黑了,发这个视频过来会是什么意思?黎北晏直觉不好,坐回椅子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视频点开。   是贺琮的偷拍录像。   整整三十分钟,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对象,右下角标着时间,跨越好几年。摄像头正对贺琮的脸,熟悉的眉眼,他会和同黎北晏的每一次一样,皱眉喘息。   娇媚的声音从手机钻出来,像刀一样狠狠扎着黎北晏的心脏,痛得他用手紧紧捂住。   有风吹过来,炎热的夜晚,黎北晏竟然浑身发冷。   手机铃声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黎北晏忍住喉头的恶心,接了。   是南屿,他说:“北晏,贺琮一直在骗你。”   黎北晏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天旋地转,竟然坐不稳了。 第20章 真相   午夜,蒸腾了很久的热空气终于褪去,下起了大雨。贺琮在旁边睡着了,黎北晏从床上起来,悄悄地打开门出去。   他怕车子发动的声音吵醒贺琮,从西苑走出去,凌晨的街道,有些风,可是人很清醒。黎北晏乘出租车到和南屿约定的地点,南屿抬起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像是在沙漠里迷茫了很久的旅人,终于找到出口。   “说吧,贺琮到底骗了我什么。”   “你以为我出轨颜晨,所以要分手,是不是?”南屿开口。   老实说黎北晏不想回忆这段过去,别开视线,不说话表示默认。   他笑了,“北晏,我们都被人设计了,从我向你求婚成功那天起,贺琮就设计好了全局。”   黎北晏不懂,疑惑地看着他。   只听见南屿继续说:“你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你来找我之前,你的钥匙是怎么掉的?”   被他这么提醒,黎北晏恍惚想起和南屿分手的前一天,他去了贺琮那儿,拿他送的一箱新鲜海胆。搬上车的时候黎北晏的外套被打湿了,贺琮另外拿了一件衣服给他。   “他拿我钥匙做什么……”不等南屿回答,黎北晏就想明白了。找不到钥匙,他就会去找南屿。“你别告诉我,你和颜晨在KTV接吻,也是贺琮设计的。”   “那段时间我和高中的班长正在共同合作一个项目,他突然打电话说有事要谈,等我到了才发现是高中同学聚会。”他说:“你觉得以我的个性,能去进行这些无意义的社交吗?”   南屿每天忙工作忙得连黎北晏都快顾不上了,怎么可能在晚上跑去参加几百年没见过的同学聚会。   “可你和颜晨,确确实实在一起了……”这是黎北晏亲眼看到的事实。   南屿摇头,“北晏,整个聚会根本就没有他,他在你进来的前两分钟,突然钻出来抱着我亲,我还没来得及把他推开,你就进来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黎北晏有些站不稳,扶着椅子才慢慢发出声,“后来我遇见你们两个……”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贺琮在一起?”   对,是他打电话定的房间,也是他开车送他们过去,甚至在黎北晏见到南屿以前,他还和贺琮吵了一架。   “可彦晨穿了那件衣服,你还牵着他的手!”黎北晏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浮木,拼命地想要找出南屿话里的漏洞。   “是彦晨来找的我,我们一起买的外套现在还放在我柜子里,他穿的是他自己买的。彦晨说你和贺琮要在一起了,你们就在对面的包房里。”   “然后你出来……”   “我看见贺琮出来,你跟在后面一脸难过。所以我才故意没有放开彦晨的手,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黎北晏想把耳朵捂住,不要去听南屿嘴里的真相,他不敢相信贺琮真的从头到尾都在骗他,设计他。   “北晏,一个人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见真实,只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南屿拿出耳机,塞在黎北晏耳朵里,播放了一个录音:   "我说南屿哦,你怎么能喜欢黎北晏。那是……那是贺琮手掌心里的人。你……你怎么斗得过……过他。"   "他很厉害吗?"   "哈哈……这是什么酒啊?真好喝。“   ”黎北晏为什么斗不过贺琮?“   ”因为……因为我是他派来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找你来做什么?“   ”嘘!你不要跟别人说哦,我是来破坏南屿跟黎北晏的,贺总不准黎北晏跟别的人结婚……唔,黎北晏到底有什么魅力啊,我长得也不差啊。“   ”贺琮还让你做了什么?“   ”我想想啊,嘘!你别说话,不要提醒我。嗯……贺总找了一个配音演员,和我上床,他的声音和你真像。“   录音到此结束。   黎北晏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跌坐在地上,双腿弯曲,把头埋在膝盖里。   早该想到的,这根本不是南屿的行事风格,自己还一头栽进贺琮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里,爱上他,以为贺琮是全世界自己最好的人。   到头来才发现,全都是谎话,他那个时候的伤心,崩溃,全是贺琮一手算计好的,分毫不差。   他喝得烂醉倒在贺琮怀里吐的时候,也许他正在盘算,他的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所以在知道南屿试着找他说话的时候,贺琮发那么大的火,一次次警告黎北晏不准再和南屿联系。   “他对你的感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会在你和他一起的时候,对你发脾气。我嫉妒他比我先认识你,嫉妒他能让你笑,我拼了命工作,就是想努力多挣钱,能像他那样,给你无忧的生活。”   黎北晏从来没有听南屿说过这些话,他总是默默做着,不多言不多语。   “从他找第一个你的替身,向我宣战的时候,我就开始防备他了。视频是我买通了他的小情儿偷拍的。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过。”南屿看着黎北晏,眼睛里有光亮,“可是北晏,他把你骗走了,我要报复他。”   黎北晏说不出话来,像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那次圆明园分开后,我一直在查真相,昨天终于把彦晨灌醉,套到了话。”   南屿靠着灯箱,微弱的黄色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笼罩着他,光线中有无数的飞蛾。他问黎北晏:“北晏,我是不是来晚了,你爱上贺琮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那么无助,像弄丢了珍贵的宝贝,脸上绝望。   “我……”   黎北晏能说什么?承认他中了贺琮的圈套,毫无保留地爱上他了吗?他明明刚答应南屿的求婚,即将和他许诺共度一生,他怎么能……怎么能变心了,和贺琮在一起。   “北晏,我去辞职,不忙工作了。我以后每天陪着你,我们照以前说好的那样,去英国结婚,行吗?”南屿近乎恳求地说道。   可黎北晏没办法答应他。   “我不知道……”   “难道你想一直待在哄骗犯的身边?”   回去的路上,已经日光弥漫了,日出渐次延展穿越城市微微发烫的地面,晨风灌满黎北晏的衣服。   黎北晏走到西苑的别墅门口,看到贺琮站在梧桐树浓密的树荫下,阳光从枝叶间跌落下来,在他黑色头发上四散崩裂。   他突然想起那天看完电影,他说电影即使重来1001次也会是不好的结局,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严重分歧。   黎北晏觉得Mark和Wardo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贺琮是那个最理性,最不会被情感所羁绊的人。在他思维之中,其它所有事情都是排列在“黎北晏是属于他的”之下,他的一切抉择都是“在一定要保证黎北晏是他的”下形成的。   这更像是他在大脑里建立了一个有关于黎北晏归属权的保护区,一旦发现漏洞危机,便会自动修复,而无论代价是什么。   也无论黎北晏是否愿意,是否会受到伤害。   “你去哪儿了?”贺琮问黎北晏。   “大叔,你还记得已经是Facebook元老和股东的Wardo最后背井离乡,去了地球上离美国最远的新加坡,一辈子都不愿意和Mark再相见吗?”   “你去哪儿了?”贺琮皱了眉,他只关心黎北晏的去向,耳朵似乎听不到旁的言语。   “起得早,晨跑去了。”黎北晏说道。   他一直有晨跑的习惯,凌晨出去特意换了运动装,看贺琮脸色像是信了,伸手要牵他。   黎北晏用尽所有的力气,艰难地对他微笑着想要躲开,被贺琮长手一伸勾住脖子,不让他们之间有一点距离。   有一瞬间,黎北晏想把贺琮推开,不想再和他同处一个空间。黎北晏一想起这个男人处心积虑地骗自己,心里就像有数以万计的蚂蚁在啃,很难受。   但他又清楚,依照贺琮的桀骜性格,即使他质问了,他也只会淡淡地点头,毫无歉意地说是啊,我就是骗了你,那又怎样?你始终是我的。   只要黎北晏露出任何想要跟贺琮分开的意思,他绝对会把黎北晏关起来,像黎北晏青春期叛逆时候的每一次,狠狠地收拾。   所以这次黎北晏学乖了,强忍住快从心底爆发的火气,被贺琮勾着肩膀进去。黎北晏陪贺琮吃了早餐,当他说到火锅店今天开业的时候,黎北晏还问他开光做法的高僧来没。   贺琮开车赶去店里,等他走远了,黎北晏去车库开了自己那辆寒酸的小破车,去了郊区。   黎爸爸正在鱼塘边钓鱼,看到黎北晏来了,把手指竖在嘴边,让他噤声,别把鱼吓跑了。   黎北晏把鱼竿支架拿起来,说:“爸,我有事要跟你们谈。”   或许是黎北晏的神色太严肃,黎爸爸立马起身,连脚边的鱼篓也不提了。   老妈和姐妹出去旅游,家里只有黎爸爸,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打啤酒,皱着眉看黎北晏。   “爸,我没犯事,待会儿也没有警察要冲进来抓我。”   “你早说啊,我还纠结是包藏罪犯还是大义灭亲呢。”   “……”黎北晏决定和他直说,“贺琮骗了我,我要和他分手,这段时间我会消失一阵,等过了再回来。” 第21章 机场决裂   “……”黎北晏决定和他直说,“贺琮骗了我,我要和他分手,这段时间我会消失一阵,等过了再回来。”   黎爸爸一脸懵,“你要走多久?”   “可能一两年吧,爸你和老妈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出于父子间的默契,黎爸爸没有问他和贺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像情绪化的王女士,抓着黎北晏的手劝着不让他走。   黎爸爸一口气喝完手里的啤酒,抹了抹嘴,说:“去吧儿子,我们等你回来。”   “爸,我们今天的对话,不要告诉贺琮。”   “他敢骗我儿子,我再见着他可要把他从屋里赶出去。”   直到和黎爸爸分开,坐上车了黎北晏才敢流眼泪,他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有健康的父母,要结婚的男友,结果杀进来一个贺琮,把这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黎北晏被迫陷在这淌浑水里,却不能反抗,只能躲开。到底是凭什么?就因为贺琮变态的爱?   黎北晏把车靠边停在乡间的路上,趴在方向盘上哭,实在是忍了太久,难过和委屈喷涌而发,哭到他眼睛都痛了。   如果毫不怀疑地去相信一个人,那结果只有两种:要不就得到一生的爱人,要不就得到一生的教训。   受教训的黎北晏开车到达机场,南屿在托运行李,他找黎北晏拿了护照和签证,忙了好久才把登机手续办好。   “房子在苏格兰的一个小岛,环境很美,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陪黎北晏坐着,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黎北晏没有和南屿复合,但答应和他出国。   也就是说,只需要再等待60分钟,黎北晏就能逃离贺琮,躲到异国的原生态小岛上去。   再怎么累死人的爱,再怎么累死人的恨,都会过去。   一个月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再加一年。成长是痛苦的事情,可时间会治愈一切,黎北晏想最后黎北晏总能把贺琮忘掉。   被骗了,被设计,被伤害,都会过去。   “和叔叔阿姨见过面了?”南屿问黎北晏。   一直被他梳起来的刘海,今天散落在额前,阳光在发间跳动,南屿眉眼里有笑,恍惚看着,像学生时代里那个俊逸帅气的少年。   “老妈不在,和我爸说过了。”黎北晏说着,突然想起还没有给程夏打过招呼。   黎北晏从位置上站起来,拿起手机想给程夏打个电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呵。   “黎北晏!”   黎北晏回过头,看见贺琮身后带着一帮高大男人,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走过来。他的脸色冷峻,下颚线像磨利了的刀片,仿佛抓着黎北晏要千刀万剐。   南屿站起来把黎北晏护在身后,周围排队登机的人群看过来,贺琮站定,咬着牙说,“你他妈滚开。”   黎北晏甚至不敢去看贺琮脸上的表情,南屿伸手护着他,“你用下作的手段把北晏骗走,现在真相大白,你还指望他能留下来?贺琮,我告诉你,今天我非带他离开不可。”   贺琮狠狠盯着黎北晏,用凌厉至极的口气问,“你真的要走?在你说了喜欢我之后?”   黎北晏躲在南屿背后,回道:“是你先骗的我。”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要跟南屿走!”   黎北晏受不了贺琮发火,说:“是,我要走。”   黎北晏坚持要离开,彻底激怒了贺琮,他点头,低沉道:“好,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心,不把我的警告当回事。”   他朝身后的人伸伸手,一群人冲过来,两三下把南屿制住。   黎北晏终于无处可躲,哭着说:“我们分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再敢说离开,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琮冷着脸,不顾陌生的围观人的视线,把黎北晏扛出机场,扔进他的宾利车里。   南屿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没有人敢上车,黎北晏被贺琮按在他的怀里,鼻尖闻到的全是属于他的,带着寒意的气息。   黎北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监听我的手机?”   他冷笑,“不然呢?等你跑到苏格兰我才后知后觉你走了?”   黎北晏不知道回去后要面临的是什么,只是这一刻,他疯了一般想要从贺琮身边逃开。他绝对不要再和这样一个,控制欲和占有欲这么过份的人在一起。   黎北晏低下头,咬着嘴唇,“贺琮,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和一个骗子谈恋爱?”   “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怎么能忍受你和我之外的结婚。”   这就是黎北晏和贺琮产生矛盾的关键所在,他永远意识不到自己错了,永远觉得自己做的是理所应当的。   黎北晏想大声地打断他,用比他更响亮的声音,比他更理直气壮的声音打断他,告诉他,你是错的,别再狡辩了!   可黎北晏不敢,只能小声地乞求贺琮,“你放我走吧。”   贺琮的谎言太多,对黎北晏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他没有办法原谅,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继续和贺琮做亲密的恋人。   车里沉默一片,没有别的声音,黎北晏思绪乱成一片,没看到贺琮深深埋在眼底的杀意。   “我明明才警告过你,不准再说你要走。”   贺琮打开车门,手伸出去,黎北晏惊觉到他想做什么,害怕地往后躲。   贺琮捉住他的手,心里有无数暴戾的声音催促他,打断黎北晏的腿,这样他就不会跑了。   禁锢住黎北晏的自由,让他除了自己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狠下心就要这样做了,贺琮却被黎北晏惊恐的眼神刺痛。   他是真的,真的很讨厌自己。   要打断那双腿的手,最终落在黎北晏的手腕上,用格斗技巧轻轻一卸。   黎北晏只听到一声脆响,两只手腕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贺琮放过了他想要跑的腿,只卸了他的手。   黎北晏痛得浑身发抖,额头和后背沁出冷汗,眼泪大颗地从眼里滚出来,落到贺琮的手背上。   他抓着贺琮的胳膊,哭着说:“好痛!你怎么这么狠心!”   贺琮任黎北晏抓着,声音冷冷的,“你还走吗?”   黎北晏哭着摇头,“我不走了。”   他缩在贺琮的怀里,痛得一直在颤抖,贺琮按下车窗,对外面守着的人说:“开车去医院。”   黎北晏被带去医院治疗,门诊室的消毒水味很刺鼻,医生给他的手打上石膏,贺琮抱着他出去,把他的挣扎全部强势地锁进怀里。   黎北晏不想和他说话,贺琮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两个人坐在车里,看那些流淌在街上的所谓的人类的文明,车如流马如龙,无穷无尽的广告牌,流光溢彩的宽幅荧幕。   西装笔挺面容冷峻的贺琮,用很低很低的声音打着电话。黎北晏不想听他的声音,从车窗望出去,外面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整个北京都是萧索的样子。   贺琮没再和黎北晏说话,也不像以前每一次他受伤那样,对他细心照料。晚上,贺琮在浴室洗完澡,把黎北晏从被窝里拉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贺琮脱了睡裤。   他毫不顾忌黎北晏受伤的手,极其粗暴。   实在太痛了,像再被贺琮打断一条腿那样痛。   黎北晏这才知道当贺琮不愿意再心疼自己,做那种事的时候,也能受这么重的伤。   贺琮皱着眉,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才打好的石膏也因为他的粗暴弄坏了,在离开医院四个小时候后,他又开车带黎北晏去了门诊。等上完药,重新固定好骨头的位置,天都亮了。   之后的几天,黎北晏被他关在别墅里,有一个做饭的阿姨,和一群高大保镖守着。黎北晏想起之前程夏被大魔王关着,自己笑话他活该。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黎北晏却连给程夏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果然还是傅奕有良心,没有完全阻隔他弟弟与外界的联系。   贺琮经常在外面喝得烂醉,陈秘书开车送他回来,看到被保镖层层包围的黎北晏,和阴沉着脸的贺琮,欲言又止。   黎北晏不管他,坐着看书,贺琮一身酒气,把他的书抢过去扔了,压着他又做。黎北晏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痛得哭了满脸眼泪。   贺琮一点都不心疼,冷漠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哭。   整个盛夏,黎北晏都是在和贺琮的诡异相处里度过,手伤每次好了一点,又被他弄得更严重。直到深秋,天凉了,手上才拆了石膏,黎北晏试着在花园里走,贺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怎么,慌着去找南屿?”   黎北晏没有回头,自顾自慢慢走着。听到贺琮用刻薄的语气在身后冷嘲热讽。   “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连走出西苑都是奢望。”   “对。”黎北晏回过头,说:“所以你为什么不干脆砍掉我的腿,让我一辈子都爬不出去?”   “黎北晏,你别逼我。”   黎北晏冷笑,“你这种自私自利又自大的人,我竟然会答应跟你在一起。”   “那你想和谁?南屿?你看看他现在来救你了吗?他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是,你贺琮多厉害啊,你是大佬你有钱有权,你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那又怎样,你能让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吗?”   黎北晏看着贺琮的脸上一点点涌上愤怒,直到他眼神冷厉,用绝然的口气对自己说:“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想回到从前,打死那个跑去网吧的自己。我不想和你见面,更不想认识你。”   这样,黎北晏的人生就不会被他搞得一团糟。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贺琮眼底涌上来的难过,逼着自己挺直了背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喜欢多多收藏哦!】 第22章 离开   黎北晏辞了工作,和父母打过招呼,消失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只有程夏打过电话,甚至跑来别墅,又被保镖挡回去。   贺琮那天回来得很晚,说:“放弃吧,没有人能来救你。”   黎北晏问他,“南屿在哪儿?”   他扯着嘴角冷笑,连目光都是冰的,“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他就不会有事。”   多么幼稚的威胁。   又多么管用。   黎北晏已经对不起南屿一次,不想再害他第二次。   后面的日子,两个人连争吵都没有了。黎北晏忽视贺琮的一切,贺琮变本加厉地占有黎北晏的身体。   黎北晏跟他说:“我们之间没有爱,做的只是身体。”   贺琮双眼发红,忍了好久才没有对他发火,摔门出去。   黎北晏知道自己在践踏贺琮的感情,把他的爱狠狠踩在脚下,一遍又一遍地伤害贺琮的心,让他难过。   可除了这些,其他的黎北晏什么都不能做。   有一天贺琮喝醉了,硬从后面圈住黎北晏的腰,把下巴放在他肩上,问他:“幺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看我。”   很久没听到贺琮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喊自己了,黎北晏的心竟然在宁静的夜晚悸动。他讨厌直到现在,自己依然不要命地爱他。   可是他回头看了啊,甚至把心都掏了出来。可黎北晏得到的是什么?从头到尾的谎言,和毫不留情的伤害。   27岁生日那天,贺琮带黎北晏出了一次门,两个人去了法源寺,车停在山脚,贺琮带着他上去。   他固执地要去求姻缘签,黎北晏不明白他们两个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什么未来可值得期待。   贺琮牵着黎北晏的手,去找高人解签,黎北晏听不懂他前面云里雾里说的一大堆,只记得最后一句,他对着贺琮说的,你们实在不是一段好姻缘。   贺琮把签扔了,说他不信命。   这是他一直的行事风格,不会听天由命,只要是他贺琮看上的,就要处心积虑用手段赢回来。   从山上下来,贺琮又带黎北晏去了三里屯,火锅店从开张以来,生意火爆,它开业的初衷是黎北晏,但可笑的是黎北晏却在今天,才第一次来。   店里生意很好,等位置的人排到几米开外,贺琮带着黎北晏仔细看了装修,是面积非常大的店面,甚至在二楼搞了一个戏亭,每天都会上演川剧和变脸。   整个店就像一座经历了风雨的民国豪宅,有小桥流水,舞榭歌台,四处是嘀嗒落水的声音,一群半大孩子蹲在人造的小溪边看鱼。   贺琮不愧是商业大佬,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快抓住人的视线,这个火锅店,不火都难了。   贺琮问黎北晏,“喜欢吗?”   黎北晏转身朝外面走,他受不了眼前的这一切,就像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和贺琮相爱过,贺琮因为他爱吃,量身定制了一家这么大的火锅店。   黎北晏喜欢吗?喜欢。贺琮贴心,仔细,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   贺琮追出来,在繁华的商业街头,和黎北晏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谁也没有说服谁,最后两个人都累了,回到车里,贺琮少见地点了一根烟,等抽完了,他声音沙哑,说:“幺儿,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出去了,我没有说破,是因为我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择,你对我说的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琮眼睁睁看着后来黎北晏对他撒谎,瞒着他通知了亲人,然后跟南屿订了去苏格兰的机票。   “对啊,我是说来哄你的,这样我才能在你这里好过一点。”黎北晏想,骗人而已,谁不会?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这样的话说久了,自己就会信了。   贺琮脸上像镀了一层深秋的霜,手掌紧紧握在一起,眉头皱着,又从烟盒里拿出烟点上。   司机靠边停车,贺琮打开门下去,震耳欲聋的甩门声让黎北晏怀疑它是不是被砸坏了。   那天晚上,贺琮从三里屯走回西苑,抽了整整两包烟,第二天清晨黎北晏看见他,脸色很疲惫   黎北晏最近总是梦到17岁和贺琮才认识的时候,贺琮带他出去玩儿,给他讲作业,有时候周末他会跑到贺琮的房子里,趴在桌上让他听写英文单词。   有一次学校安排黎北晏去参加英语演讲赛,他着急上火,觉得自己不行。贺琮把演讲稿抽过去,笑着帮他一遍遍纠正发音。   比赛那天贺琮来看了,坐在第一排离他最近的位置,黎北晏如愿以偿获得大奖,贺琮笑得比他还开心。   从那个时候起黎北晏就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贺琮。   他常常在想,为什么那么早就认识了贺琮,自己却还是在叛逆期长歪,后来一遍遍被贺琮从歪路上带回正道,黎北晏才明白,因为他仗着有贺琮守着,自己再怎么出格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贺琮年少却又强大的身影,给了黎北晏那个隐藏的角落,让他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阳光和温暖。   醒来后总是要懵好久,黎北晏才逐渐想起目前自己跟贺琮的境况,他望着旁边已经空了的床,眼角湿润竟然哭了。   十二月中旬,黎北晏终于见到程夏。他过生日,傅奕大办宴席,邀请了很多商业名流。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在人群里就像一个闪耀的小王子。傅奕陪着他,英俊的脸凑近挨着程夏,左右逢源。   在明亮的灯光下,黎北晏仿佛看到了童话里才有的画面。   贺琮被其他人叫住谈事情,他走不开于是派了两个保镖,牢牢跟着黎北晏。   黎北晏在沙发上独坐了一阵,程夏才得空溜过来找他,他单手把领带扯开,黎北晏朝他吹口哨。程夏脸红了,抿着嘴说:“我哥非拉着我去定制,其实随便买一身不就好了。”   黎北晏笑得淡淡的,“你穿着好看。”   程夏看到黎北晏脸色不对,坐下来朝他递了杯水,“好了,说说你跟贺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让我去找你?这段时间贺总整个人都不对劲,听我哥说,他好几次在重要的商务会议里突然发火,还砸了路上偷拍他的狗仔摄像机。”   黎北晏问他,“奕哥骗过你吗?”   “不会,无论真相是否让会让我接受,他都会直接告诉我。”   黎北晏突然就很羡慕他,“真好。”哪怕贺琮跟自己明说呢,说不想他和南屿结婚,说他一直喜欢自己,甚至跑过来抢婚。   黎北晏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失望。   黎北晏把水换成酒,一喝就停不下来,程夏中间拦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黎北晏喝大了,断断续续给程夏讲他跟贺琮之间发生的事。   讲到后面,黎北晏靠在程夏身上,他说:“黎老师,你别把我哥买的衣服吐毁了。”   黎北晏推开他的脑袋,“穿在你身上,关奕哥什么事。”   程夏很着急,“我哥说我穿这身最好看,特意警告过不许弄脏的。”   “傅奕有病啊,喜欢就自己去买一套好了。”   “你小声点,别让我哥听见了。对了,南屿现在在哪儿?”   黎北晏摇头,语气烦躁,“不知道。”   “那我让我哥帮忙打听一下。”   “我撤回前面说奕哥有病的话。”   他们一边喝一边聊,后来傅奕和贺琮过来找人,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离开的时候程夏凑到黎北晏耳朵边问,“你现在还想离开吗?”   黎北晏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确保南屿安全,他恨不得立马消失。   傅奕把人拉过来,“你离他远点。”   程夏觉得他哥最近很不对劲,特别容易生气,他又不敢搅拌,只能哄着傅奕,“我就是跟北晏说几句话,没有疯玩儿。”   那晚黎北晏喝多了,回去吐得一塌糊涂,贺琮抱着他去洗澡,坐进浴缸里的时候,黎北晏突然沉进水底。   贺琮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出水面,黎北晏用手把脸上的水抹开,睁眼看到贺琮的表情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贺琮呼吸很重,压着暴戾的声音,问:“你要找死?”   其实黎北晏自己也不知道,脑子突然发热,不想呼吸了就沉下去。可能是酒喝太多,人傻了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贺琮的手搭在黎北晏腰上牢牢抱住,他被黎北晏之前疑似自杀的行为吓到了,连他半夜起来上卫生间,贺琮都要守在门口。   除夕那天晚上贺琮没回家,自然也不准黎北晏和父母联系,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他们谁也没有下去吃。   书房大门紧闭,里面不时传来几句贺琮语气不太好的脏话。黎北晏钻进房间看电影,看完后只觉得好累,却又觉得躲进电影里的这几个小时,真他妈的美好。   刚过零点,有人开始放鞭炮和烟花,黎北晏站在阳台上看着,想起去年的除夕,他和爸妈一起吃的那顿饺子。   不知道老爸的背有没有被老妈骂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他。   整个正月他们俩都没出过门,黎北晏不知道贺琮是怎么跟贺家说的,一直没人催他回去。   有一天贺琮让黎北晏换衣服,说带他去傅家拜年,这一年他和傅奕有几笔重要的合作,年节里要走动。   黎北晏躲进程夏的房间,把楼下的热闹和交际抛在脑后。程夏把电动手柄甩过来,一脸兴奋,叫黎北晏陪他打游戏。   “我可去你的吧!老子现在有心情打游戏吗。”   程夏拿了一根五香牛肉干放嘴里,说:“我哥今天特意请贺总过来吃饭,他把南屿救出来了,现在在去意大利的飞机上。”   “大魔王太酷了,闷声干大事!”一直梗在黎北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程夏慢吞吞把手里的牛肉干全部吃完,神秘地递给他一个卡包,黎北晏打开看了,是一叠银行卡和以假乱真的身份证。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老子叫裴尔?跟你说几万遍了别瞎给我取外号。”   程夏撅着嘴,声音特别欠揍,“梨子嘛,你就说好不好听吧。”   这他妈交的什么傻缺朋友!   “晚上我哥会把贺总暂时留住,北晏你要抓紧时间,出国是不行了,手续太多。不过咱们祖国这么大,还没有你藏身的地方了?”   “夏夏……”虽然程夏脑子不行,但好歹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停!别抱我!”程夏躲开黎北晏伸过来的手,“我哥说了,不准跟你搂搂抱抱,没有规矩。”   黎北晏终于忍不住一掌拍他脑门上,“要不是傅奕太高冷,看不上你这样的傻缺,老子都要怀疑你们的关系了。”   中午吃完饭,黎北晏和贺琮坐车回西苑,他仔细想着逃跑路线,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别墅。   贺琮拉从后面拉住他,脸上竟然柔和了一些,他说:“位置订好了,晚上去吃泰国菜。”   黎北晏皱了皱眉,不知道贺琮又要搞什么。晚上他另有安排的话,傅奕又该怎么拖住他?还是他已经察觉了,故意带自己出去?   黎北晏思来想去,怎么也没记起去年的今天,他对贺琮说过的交往一周年纪念要去吃泰国菜的话。   下午傅奕打来电话,贺琮和他说了几句便要出门,“你在家里等我,忙完我就来接你。”   “行……”黎北晏答应道。   等贺琮驱车离开后,黎北晏去卧室收拾行李,简单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叠现金。外面守着的人已经不在了,黎北晏猜是傅奕冒充贺琮下了令。   他提着行李箱从别墅出去,路上停着一辆破旧的货车,黎北晏坐上去,从程夏手里接过他准备的背包。他从里面翻出新手机给父母打电话,耳朵差点被骂聋,最后他妈妈哭得歇斯底里,让黎北晏一定要好好回来,别死在外边。   黎北晏抹干眼泪,拆了手机把它丢在公路上。快到高速路口的时候货车停下,程夏伸手抱了抱黎北晏,说话鼻音很重,“北晏,你要保重。”   “你也是。”黎北晏忍住离别前的难过,小声说道。   “再见,北晏。”   黎北晏没想好目的地,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藏到哪里,或许是孤独的海岛,或许是湿热的山丘,又或许是辽阔的草原。   没有目标,可能他就这么一直流浪下去,直到这些过往全部成为过去。   渐行渐远渐无书,连记忆里的高大固执的少年,也一同去了吧。 第23章 喀什   看着货车迅速从视线里驶出去,程夏心里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牵住,他不知道帮黎北晏逃离贺琮是否做对了,担心好友未来过得不好。   爱情被记录在文学作品里传颂了几千年,浪漫又迷人的模样,怎么在现实里却能让人遍体鳞伤,恨不得逃离一切。   程夏想不明白。   当天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梦到黎北晏出车祸了,吓得从床上下来,后背全是冷汗。   程夏拿出手机给黎北晏打电话,那边却关机了,程夏更坐不住,打开卧室门想出去透气。   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光,程夏敲了敲门,声音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哥,你在里面吗?”   话落,门锁从里面被打开,傅奕穿着黑色毛衣,高大的身影笼罩住程夏。   他视线扫了下程夏单薄的睡衣,慌乱中穿反了的拖鞋,和仓惶的眼神。   自从工作后把程夏从老家接来,傅奕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无助的样子。   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做噩梦了?”面上又要克制住,不让情绪在显。   “嗯。我梦见北晏出事了。”   傅奕舍不得看程夏皱眉,把人抱进怀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你要相信哥哥安排的人,一定会把他安全地送出去,夏夏别担心。”   傅奕的怀抱有种安抚人的魔力,在程夏这里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刚刚还浮躁的心,被他哥用一句话轻轻抚平。   程夏双手抬高环着傅奕的脖子,闻到抽了很多支烟之后的浓重烟草味道,他有些不高兴,头靠在傅奕胸膛上。   “你怎么又抽烟了。”   “心里有点事,抽烟疏解一下。”   “方便跟我说吗?”   傅奕低声笑了笑,说:“不行。”   “抽烟对身体不好,哥,要不然你还是听阿姨的,找个女朋友,遇到烦心事时能有个人倾诉。”   话刚说完,程夏就觉得脸上一痛,傅奕脸上的笑容敛去,捏着他的脸,说:“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谈女朋友。”   “那怎么行,哥你准备孤独终老吗!”   傅奕:“不是还有你买岛给我养老?”   程夏:“……”   程夏:“那我……那我还要攒很久的钱,哥你稍微再等等。”   这趟火车两天两夜,整整四十二个小时,是黎北晏坐过时长最久的一班火车。第一天晚上还好,只是睡觉,从第二天始,晚上半夜他要醒来好几次。   从新疆的火车站出来,浓浓的异域风情让人仿佛置身异国他乡,纯粹的深黄色夯土砌成的古老建筑群,又让人好似穿越了时空回到中世纪。   黎北晏决定去喀什乡村支教,这儿和内地的乡村差不了多少,整洁的沥青路,悠闲自在的牧羊人…在这里,似乎时间也放慢了脚步。   这里的冬天尤为漫长,幽深的夜晚似乎望不到尽头,开始的时候黎北晏总是失眠,寒冷的深夜,一个人睁眼待到天亮,全是孤独和寂寞。   然而成长的一部分就是这样,跟熟悉的人告别,做一些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黎北晏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和周围人交际,花了半年时间了才真正融入当地。   喀什的孩子尤为热情,喜欢主动和人打招呼,他们喜欢接触外来的人,孩子们纯真的眼神流露着对知识的渴求。   由于学校离家太远,早上十点才开始上课,星期一会在操场举行升旗仪式,接下来是哈萨克族为主的学生与老师的民族舞,很悦耳的歌声加上老师们的舞蹈,让黎北晏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跟着跳。   山区偏远,除了老师们,大多数年纪小的孩子不会说汉语,黎北晏耐心教着,也从她们那里学了少数民族的语言。当黎北晏看到孩子们因他们的努力而取得,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进步时,更真正领会教师二字所蕴藏的丰富的内涵,和真正的责任。   新疆是温带大陆性气候,中午热晚上冷,才来这里的前几个月,黎北晏总是感冒,每天咳得厉害。这里饮食口味比较重,黎北晏吃不习惯,也没有人再守在旁边提醒他多吃一些,体重往下跌了好多斤。   校长体恤来支教的老师,在操场开辟一块地让学生和他们一起种菜。要播种的时候,黎北晏拜托了进城的老师让他买点花种,在墙角撒了几把玫瑰。   和学生们相处越久越觉得他们可爱,当黎北晏在交上来的作文里,看到他们写着的对裴老师的无限信赖,他觉得自己没有白来。   孩子们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举动的酒窝也在笑。春花秋月,是诗人们歌颂的情景。   虽然这里环境艰苦,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木板床,东西也不合黎北晏的胃口,但这里的一切,使他的心慢慢沉寂下来。   支教的第一年冬天,学校又来一个新老师,是个青春朝气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大牌,手上甚至还夸张地戴了CHANEL手套。   晚上,老师们在操场举行了篝火晚会,欢迎这位盼了好久的音乐老师,柴火很热,烤得人十分舒服。   黎北晏坐在凳子上,隔着人群远远看见他抱着吉他,在篝火旁歌唱。   是很美的曲子,他的嗓音低沉,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让人沉溺其中。黎北晏忽然对他改了观,或许,这是个有些真材实料的富家子。   他说他叫古铖。   古铖是个精力充沛的自来熟,学校只有黎北晏一个汉族的男性老师,他从第二天早晨开始,缠着黎北晏不停地问问题。   他刚大学毕业,不知为什么来了路途遥远的西部山区,虽然穿着和谈吐显露出不菲的家室,但他对这里的学生充满了热情,学校总里总是能听到古铖抱着吉他,和孩子们高声歌唱。   黎北晏已经28了,性子早被戈壁的风沙磨平,黎北晏看着古铖,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   古铖对时尚很执着,每隔一段时间,老师们总能看到他身穿一身高定Givenchy,在戈壁滩上屈着长腿,骑几个小时的电动摩托车去拿快递,包裹里面是各种奢侈品大牌最新一季服装。   不管环境和生活有多艰苦,古铖总是用华丽的服装配饰,把自己打扮得仿若摩登都市的贵少。   古铖常常把手搭在黎北晏肩上,黎北晏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手腕上的Cartier手链。他好像一个耀眼的王子,吸引了喀什所有女性的目光,包括学校的女孩子们。   古铖的穿衣打扮和举手投足间露出的矜贵,和这里格格不入,但他又总是微笑着唱歌,和大家相处愉快。他不评论周围人的穿着,即使黎北晏穿了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他也一样找他喝酒。   过年学校放假,黎北晏照常留守学校,老师和学生们给他送了好多过年的吃食。趁着天气好,黎北晏把宿舍瓦片上的积雪清理了,古铖竟然还没走,双手藏在他的加拿大鹅里问:“中午吃什么。”   黎北晏才知道这孩子和家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报名来到新疆支教,今年不准备回家。   三十那天,他们俩在宿舍吃涮羊肉,古铖问他,“裴老师,你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可爱?”   黎北晏说:“可能是因为家里人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没走心吧。”   古铖:“……”   古铖一喝酒就爱喋喋不休,拉着黎北晏说了好多好多话,黎北晏像是被家里的弟弟缠着,听他一直不停地说话。   “朋友们都问我来这鬼地方干嘛,是不是嫌命太长。新疆实在是太偏远了,我今年第一次缺席米兰时装周。可是这里有一大片的葡萄、大枣、苹果、棉花,和最美的红柳林。”   他又说:“新买的包被校长的摩托车刮花了,校长问我多少钱,我没告诉他。裴老师你人真好,都不像其他那些人一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苦口婆心地劝我回去。”   “裴尔,你为什么到喀什来?”这个20岁的大男孩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等黎北晏回答。   过往年岁在回忆里浮现,黎北晏似乎又看到那个人棱角锋利的脸。为什么来喀什?起初是因为想逃避那十多年里的爱恨纠葛。后来黎北晏很少再想起他,直到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黎北晏甚至连他的五官也记不清了。   黎北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习惯了这里的风沙,习惯了单纯的环境和学生们的笑脸,于是留下来没再想过要走。   黎北晏对古铖说:“喀什是我第二个故乡,我舍不得离开。”   这一年,也曾断断续续和程夏有过联系,黎北晏怕父母的电话和网络被监视,只敢悄悄朝傅家递只言片语。   他过得很好。   在某个遥远的乡村支教。   这里的人们很可爱,年节总爱送东西给他。   程夏空了也会回复,都在说黎北晏父母,很少提及他自己。   知道他们很健康黎北晏就满足了。   二十多岁的时候不觉得,直到快三十了,才发觉自己在一点点变老。当古铖一次又一次开车出去拿快递,用Dior墨镜遮挡戈壁的风沙,黎北晏总是忍不住笑,羡慕他的年轻气盛。   古铖说:“裴老师,你才二十八岁,怎么就像个老头子。”   黎北晏抱着教科书进教室,没有理他。   年轻真好啊,可以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活着。   【作者有话说:副cp有人发现吗】 第24章 重逢   古铖22岁生日那天,托人从城里运了架钢琴来学校。校长和孩子们很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真实的钢琴。   古老师终于不用再抱着那把有磨损痕迹的吉他,投入钢琴的怀抱在教室弹肖邦。   他看黎北晏一天天太无聊,硬拉着要教他弹琴。黎北晏随他去了,老老实实当他学生上了两天课,奈何音乐老师要求太高,嫌他像弹棉花一样毫无灵魂。   古老师取消黎北晏当学生的资格,和大一点的学生们合力把钢琴抬到操场,发泄似的怒弹了一天的李斯特。   校长看他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弹奏钢琴,眼花缭乱的音符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问黎北晏:“钢琴会不会被古老师弹坏啊。”   黎北晏安慰他说:“不会,古老师花大价钱买的琴,结实着呢。”   一节汉语课上,黎北晏教学生们成语,谈到“灵魂伴侣”这个词,有孩子问黎北晏什么是灵魂伴侣。   黎北晏想了很久,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那一大段独白,快下课的时候黎北晏开口回答。   “就像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不止是这样。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了解你。他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事实上……不是他让你成为更好的人,是你让自己变得更好。因为有他一直支持你。”   贺琮的脸忽然浮现在黎北晏眼前,贺琮翻着北京每条街找叛逆的他,逼着他熬夜复习准备考试,帮他牵线找工作,管他吃饭喝水,抱他在怀里亲吻……   这些年黎北晏以为早就忘掉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   “他是个,你永远挂念在心的人,他是一个,了解你,接受你并且……并且相信你,在其他人没相信你之前,在其他都不相信之时。”   说完,黎北晏怔在讲台上,心底隐隐有个声音: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永远爱着他。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晚上,黎北晏提了学校自己酿的葡萄酒去找古铖,古老师在自己做的储物架上翻了好久,才选出两个完美的玻璃杯。   他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天南地北地聊。古铖把红褐色的葡萄酒喝下去,说:“黎老师,其实我是被流放到新疆来的。”   古铖用手撑着头,埋得很低,灯光下黎北晏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闷闷地说:“那个时候我跟家里人出柜了,我爸不同意,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后来呢?”   古铖苦笑,“后来啊,说着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人,和我朋友在一起了。”   黎北晏端起酒陪他干杯,年轻的时候他们对未来的承诺,是不是像流言一样低贱不值钱。可以随心所欲地说出口,然后毫无顾忌地把它忘记。   古铖问:“黎老师,你呢?你又爱过谁?”   黎北晏笑着说:“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古铖瞪圆眼睛,大声道:“大叔你逗谁呢!你把我的秘密全骗去了,结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熟悉的两个字搅得黎北晏头疼,他又想起多年前,自己对着贺琮叫他大叔的情景。索性两眼一闭醉倒过去,玻璃杯摔在地上溅了一地的红葡萄酒。   来新疆的第三年,黎北晏终于决定和其他老师一起去城里看看,这么多年一直没人找到这里,黎北晏对自己的踪迹藏匿很有信心。   街上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帅小伙,都是深眼窝,高鼻梁,带有浓郁的异域特色,特别好看。   在这里大多数本地人都说的本地方言,也就是新疆语,感觉虽在中国,但跟出国了差不多。   新疆处于高纬度内陆地区,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昼夜温差大,光照时间长,水果特别甜。校长买了好些哈密瓜,分给了同行的老师们。   这里治安很严,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警察亭,而且出入任何稍微大点,人多点的公共场所都要接受安检,拿着金属探测器在身上来回扫。   随处可见的巡警,让人很有安全感。   大家玩得很尽兴,年龄最小的古铖沉醉于这里的异域风情,穿着一身复古华丽的Gucci,拉着新疆帅小伙合影。   老师们蹲在街角静静看他上窜下跳,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校长忽然长叹:“平时不觉得,但是在这些时候和年轻人一比,我们果然是老了啊。”   年龄大了,自然就会消失很多东西,有很多不用太勉强的事情啊,没有必要做的事情,会有很多。   没意义啊,麻烦啊,一句话就打发了事情会出现很多。   回去的路上,古铖翻看手机里的合照,他悄悄凑到黎北晏身边,说他要走了。   黎北晏一时愣住,好久才找回语言,他在这里待了两年,是时候该离开了。   “裴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去?”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在操场上被拉得很长,“回去?”黎北晏不知道该回哪儿去。   三年了。黎北晏躲在人烟稀少的山区,整整三年,一旦过去,就永不再来。他再也看不到贺琮的面容,再也不能从电话听见他温暖的声音,再也不能赖在床上,等他过来嘘寒问暖,再也没有人,无奈又宠溺地喊他幺儿。   回去做什么呢?这里挺好的。   古铖没有放弃让黎北晏一起离开到喀什的念头,天天堵着他的耳朵念,黎北晏把他当做顽皮的学生,没有理会。   有天古铖终于忍不住,说:“裴尔我求求你,陪我离开吧,我不想继续藏在这儿。”   黎北晏问他,“你想去哪儿?”   “哪里都行,只要你陪着我。”   黎北晏没有再说话,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循环播放Adele的新专辑,古铖突然从他耳朵里分了一个过去戴着听。不到一分钟,他又取了,说:“你这是什么老年审美。”   黎北晏不想跟他解释Adele独特的烟嗓和灵动的原创音乐,这些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小爱好,不想和旁人分享。   古铖忽然拉着黎北晏的手臂停住,轻声地喊他,“裴老师……”   黎北晏抬头,看见古铖闭上眼睛,浓密的眼睫毛上下颤抖,他缓慢地逐渐向他凑近,蜻蜓点水般吻在他的唇上。   黎北晏转身侧开,古铖的嘴唇擦在他的脸上,认真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古铖嗤笑,“明明已经有了答案,询问又有什么意思?”   黎北晏冷着脸推开他,大风呼啸,戈壁滩上空无一人,天与沙的颜色混浊不清。   手机铃声响了,是未知号码,黎北晏划下绿键,听到程夏的声音。   他说:“北晏,马上回北京,阿姨突发疾病,正在医院抢救。”   挂了电话的那瞬间,黎北晏打开购票软件,三年里第一次买了回北京的机票。   从新疆到北京,黎北晏一直坐着没有合眼。这是他历经最长的四个半小时,程序员播报航行结束的时候,他从位置上起身,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黎北晏从机场打车直奔医院,手术室的灯刚好熄灭,他看着王女士被一群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黎爸背对着黎北晏站着,伸手悄悄把眼泪抹去。   黎北晏忍了好久才把眼泪憋回去,喊了一声,“爸!”   他转过身来,熟悉的脸竟然变得沧桑。   王女士手术做得很成功,脱离了危险,只需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李爸带着黎北晏去主治医生办公室,交流爱人的病情。黎北晏看到他头上竟然在自己离开的三年间,生了好多白发。   原来黎北晏老了,他的父母,也变得更老了。   为什么明明全世界最爱他的两个人都已经在身边了,自己却还是要离开他们?   “所以你不走了?”晚上程夏来医院,带了很多补品。   黎北晏从医院的窗户望出去,京城繁华如旧,新疆的戈壁、破旧的学校、朴素的村民和可爱的学生们,好像黄粱一梦。现在梦醒了。   “对,不走了。”   因为去过边疆支教的关系,黎北晏在北京很快找到了工作,在一所私立小学教四年级。工作的时候住在公寓,到周五便回郊区陪父母。   偶尔会和程夏约着吃饭,他默契地不提往事,黎北晏也不想问,即便有一天被贺琮发现了,他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这三年里,黎北晏把从前的事合成一本书,翻来覆去的回忆,似乎页脚都快被他翻烂了。那时候的恨,那时候的难过,全都成了一把微不足道的沙,被西北的狂风吹不见了。   反而黎北晏时常会想到贺琮的好,想到男人呢对他的细心照顾,还有不生气时的风趣幽默。   贺琮啊……是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   遗憾的是,当黎北晏发现这些的时候,他已经处在了不再有机会和他重逢的现在。   大城市的孩子,和西北山区的孩子从本质上有很大不同,这个学校算是北京的贵族小学,学生出身全是高门显赫。   他们年纪小,却被家里的大人和保姆溺爱坏了,脾气很不好。黎北晏的性子早被磨没了,耐心教了一段时间,倒也把这群小孩子哄住了。   不过也有例外,有个叫贺念的小男孩,不喜欢说话,在班里没有朋友,年纪很小却很封闭。   黎北晏试着和他亲近,他总是睁着那双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黎北晏,不做回应。   黎北晏去查过贺念的家庭背景,母亲那栏填的无,父亲的名字竟然被加秘了。   小孩儿应该出生在一个富有,甚至在北京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家庭,可他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经常放学了还一个人留在空旷的教室,等人来接。   有一天晚上,黎北晏笔记本掉在办公室忘拿,倒回学校竟然看到教室的灯还亮着,有小孩儿的啜泣声,黎北晏走近了,看到贺念蹲在地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膝盖中间。   黎北晏把贺念从地上牵起来小声询问情况,一个人待得太久,他早已没有了对黎北晏的敌视,怯生生地缩到黎北晏怀里,脸上全是眼泪。   人老了,一点儿也见不得小孩子哭。   黎北晏给他家长打电话,那边接了,却是已经向雇主请过假回老家的保姆。看来这位不称职的父亲太忙把这挡子事忘了,留儿子在学校孤苦伶仃地等。   黎北晏问贺念:“爸爸的手机号是多少,老师给他打电话。”他摇摇头,黎北晏又问:“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家。”他还是摇摇头。   现在的孩子都是司机专车接送,哪用得着记路。   黎北晏怕和家长错过,把孩子带到办公室给他点了外卖。小孩儿饿极了,也不挑食,两三口就把东西吃完,红着一双眼睛,小声地说:“谢谢黎老师。”   黎北晏问他,“你之前为什不理黎老师啊?”   贺念咬着嘴唇,不肯说。   黎北晏停下不再问,打开电脑给他放动画片,没多久他就躺在椅子上睡着了。黎北晏拿出办公室的空调毯给他盖上,怕小孩儿着凉。   等了很久,快十一点了,才听到楼道有匆忙的脚步声,黎北晏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从黑暗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头上,黎北晏看清了阴影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竟然是贺琮。   【作者有话说:喜欢请多收藏哦!】 第25章 那些不知道的事   竟然是贺琮。   时光变换,他依旧俊郎如初。黎北晏的呼吸都停住了,他想过一万种和贺琮重逢的画面,却从没意料到是在今晚,在学校。   黎北晏的身体像被拔了发条的机器,僵直站在原地,思绪万千,到嘴却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说不出。   “您是贺念的老师?”   贺琮开口,是沉稳的男低音。陌生的语气和金丝眼镜下的疏离眼神,让黎北晏心脏隐隐作痛,忘记了回应。   “老师?”   他……他又想做什么?用这副陌生的样子和自己说话。眼镜,他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鼻梁上会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请问贺念在里边儿吗?”贺琮提高音量,打断了黎北晏的思绪。   “在,他睡着了。”   黎北晏看着贺琮进去,又抱着贺念从办公室出来,他的手掌宽厚怀抱温暖,孩子在他臂弯里找了一个舒服位置,靠着他胸膛蹭了蹭又睡过去。   等贺琮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黎北晏忽然想起,他的怀抱曾经是自己的专属。   “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老师了。”   “你是贺念的?”   “我是他父亲。”   “……”   “谢谢老师,我先带孩子回去了。”   那两个字宛如惊涛骇浪,重重拍在黎北晏心口上。   他的儿子。   贺琮什么时候,有个八岁的儿子!   黎北晏僵在原地,看着贺琮用初次见面的陌生眼神微微示意,直接抱着孩子就走了。   黎北晏被他的冷漠困在原地,等想起去追时,只在黝黑的校门口看到车子离开的身影。   门卫的保安和黎北晏打招呼,他说了什么黎北晏一点儿也没听见,他低头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贺琮的名字。什么都没有,这三年贺琮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任消息,甚至连从前那些桃色新闻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像他从来就不是那个叱咤娱乐圈的大佬,不是从小守了黎北晏十多年的大叔。   好像谁伸手,把贺琮的痕迹,活生生抹了去。   黎北晏给程夏打电话,他自己都能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程夏沉默了一阵,淡淡地说:“北晏,你别再见他了,贺琮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出现在我面前,他不认识我了,你明白吗程夏,他甚至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黎北晏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甘,还带着浓重的委屈。   贺琮一定是装的吧。   因为恨自己从他身边逃开,所以才装作有了儿子,装作不认识他。   “北晏…你走了三年,难道还想让贺琮惦记着你?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什么时候程夏,也变得这样残忍?   毫不留情刺穿黎北晏的自尊,把他拉到太阳底下暴晒,晒干最后一滴水分后撕开掩藏在皮肤下的真相。   离开北京这么久了,黎北晏没有一天不在想贺琮。他爱他。   他对贺琮的感情连戈壁的风沙刮不走,西北的大风也吹不散。   贺琮怎么能装作不认识他……   整整一晚上,黎北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心里有个疯狂的声音撺掇着他去找贺琮。   黎北晏向学校请了假准备开车去找他,还没打开车门,头突然被身后的袋子罩住,有人绑了黎北晏的双手把他推进车里。   是贺琮?   黎北晏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因为他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他被带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传来。   “解开他。”耳熟的男音传过来。   被束缚住的身体终于得到解放,视线像被雨水打湿了的镜头,看不到清晰的画面,只有模糊弯曲的身影。   许久后黎北晏才勉强看清,对面被簇拥着的男人,脸上清冷的神情。他努力把他和记忆中的人对比,除了眉间隐隐约约的气势,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温暖的样子。   “……大哥。”黎北晏叫他。   贺瑾抬眼看过来,目光冷淡,甚至带着几丝厌恶。   “你回来做什么?”   黎北晏从没见过贺瑾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他,不知道他一旦翻脸,竟然会这么冷漠。   他被贺琮保护得太好了,现在他不在了,曾经觉得温柔的人,划出距离,黎北晏才明白其实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根本就不熟悉。   “我妈生病了。”黎北晏说。   贺瑾手里握着一把白色的长柄伞,尖的那一段戳在地板上,“你回来,我阻止不了,但你要记住了,当年是你自己离开的,请你离我弟弟远一点,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否则,我让你竖着进京,横着抬出去。”   面无表情威胁别人的人,才是真正的贺瑾,这个年纪就能当上核心官员,无论是野心还是手段,都不简单。   “……”黎北晏说不出不会去找贺琮的话。   贺瑾皱了眉,声音狠厉,“三年前既然敢毫不留恋地抛下他,三年后就不要做出这副后悔的样子,平白恶心人。”   他站在那儿,脊背挺得很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包厚厚一叠红包给黎北晏,得知贺琮欺负黎北晏后转头揍他一拳的大哥了。   贺瑾厌恶他,憎恨他,在他离开贺琮以后。   “你放心吧,即使我找他,他也不愿意再理会我。”   情绪可以撒谎,但眼睛不会。贺琮看黎北晏的时候,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三年……   那么长,长到贺琮可以和不同的人无数次相遇。长到他可以没有感情,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   迎面扔来一包东西砸在黎北晏脸上,落到地面四散开来,他蹲下去,看到一叠骇人的照片。   “你离开的第三个月,贺琮收到你在边疆支教的消息,开车去机场想要找你。”   黎北晏拿起照片,看到一张张血腥的车祸现场,贺琮浑身是伤躺在血泊里,眼角的血甚至凝固了。   “路上出了车祸,他在ICU住了一个月,左眼眼角被玻璃窗的碎片刮伤,视力受到影响。”   所以,他才戴上眼镜。   “从医院出来,他还坚持要去找你,我弟弟这辈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唯独你。”已经四十岁的贺瑾,单手插在烫得服帖的裤子口袋里,他用最冷酷的口气说:“他被我关到部队,强制把你从他的脑袋里洗去,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他才走出部队大门。”   黎北晏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叫被关到部队,强制洗脑?贺琮那么桀骜不驯的人,怎么会被人关到那种地方?   贺瑾站在黎北晏面前,严肃的面目一遍遍提醒他,是了,贺家他们有足够强硬的势力压着贺家二公子,用无数手段折磨他,让他忘记黎北晏。   所以,黎北晏才可以没有任何阻挡的在外面一待就是三年。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一开始就被贺琮发现,他没来是因为他来不了……   贺瑾就像条毒蛇,狠狠地咬了黎北晏一口,伤口很小却很深,留在看不见的地方,疼得钻心。   黎北晏颓然地蹲下去,捡起照片一张张地仔细看,直到眼睛都看痛了,他把手放进嘴里咬几下,血红的牙印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失魂落魄地去找程夏,程夏刚从密不透风的商务会议里抽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他看了看手腕上冰冷的石英表,对黎北晏说离下个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黎北晏开门见山,问他,“贺琮的事,你一直都知道?”   他点头,“对,我知道。”   “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夏单手把领带扯开,随手放在桌上,西装口袋挂了块工作牌,上面写着总经理。黎北晏才后知后觉,这三年里,程夏也从爱打爱闹的傻小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商业大佬了。   “你走之后…贺琮查出是我哥帮的忙,之后在商场疯狂打压傅家,贺傅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因为两位小辈闹翻了天。”   “那段时间,他找不到你,每天出去喝酒……有次从酒吧回来,在路上捡了个被遗弃的5岁小男孩儿。别人问他,怎么突然想着要养孩子。他说……”   程夏顿了一下,低声道:“两个都是被遗弃的不重要的小角色,没人来救他…他可以试着解救别人。”   一瞬间黎北晏的喉头堵满酸涩,难过越来越多,眼眶里闪烁着眼泪。   他又听到程夏说:“只是贺琮从部队回来后,就把那孩子忘了。贺念是被正式收养在他名下的,现在在贺家的处境,比较尴尬。贺琮基本没怎么带他。”   惊雷般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从两个故人嘴里,穿越已经消逝的时间终于落到黎北晏的耳里。   程夏不再掩饰语气里的淡漠,手表折射太阳光照在黎北晏脸上,明亮的光线晃得很刺眼。   黎北晏却像一个误闯折胶堕指的漠河的旅人,只觉得山寒水冷,整个人快被冻住了。   “我要进去了,你……回去吧。”程夏从位置上站起来,往会议室走。   从写字楼出来,黎北晏的背影算得上落荒而逃。他一个人坐在车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车厢烟雾太大,黎北晏按下车窗。   有交巡警走过来告诉他这里不能停太久,黎北晏叼着烟给汽车打火,燃烧的火舌落到手背上,烫起了泡。   黎北晏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如果是二十岁的他,面对昔日好友的疏离,可能会不依不饶,会和他争执甚至觉得委屈动起手来。但站在三十岁的现在,黎北晏除了心底一声长长的叹息,别的什么都不再有了。   就这样吧,贺琮忘了也好。   他放下对他的执念,可以做回从前那个精明的成熟男人。他不用再跟他互相伤害,抵死缠绵,这样挺好。   那天后,黎北晏没再和程夏见过面,偶尔会看到他更新社交网络,有时候是用单反聚焦了拍的一杯黑咖啡,或者北京下雨的夜晚。   他们都在长大,由男孩成长为男人。   秋天的时候,有学生送贺卡给黎北晏,打开看了才发现那天是他生日。学校发了蛋糕券,办公室的同事们笑着祝黎北晏生日快乐。   黎北晏很久没有在这一天听到过这句话了,戈壁滩上没人记得,也不想记起这个日子,不过是提他一天比一天老了。   下班后黎北晏开车去店里拿蛋糕,经过三里屯的时候,看见曾经那家生意红火的火锅店的门匾,换成了冰冷的英文,它从烟火气息浓浓厚的食店改头换面,变成了奢侈品牌店。   有无数衣着光鲜亮丽的俊男靓女在店里穿梭,黎北晏忽然记起十年前贺琮带黎北晏来这里,空气里的那股子麻辣味。   没有了。   只因为黎北晏一句话,跑到山城实地考察,再去法源寺请高人开光的火锅店,随着贺琮的记忆,一起消失不见了。   难以言喻的悲伤从黎北晏心底涌上来。 第26章 乖,别哭了   黎北晏没想过会和南屿再见,看到他出现在郊区房子的客厅,黎北晏恍惚了一阵,直到南屿开口喊他,才敢确定眼前蓄了络腮胡的面孔,是当年那个男人。   父母年纪大了早已休息,黎北晏和他去屋外的院子,一人点一支烟,黑暗里只看到徐徐燃烧的红点。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阵子,我妈动手术,程夏给我打了电话。”说着,黎北晏也觉得自己不靠谱。   南屿问:“阿姨现在怎么样?”   “出院了,需要好好养着。”   南屿被傅奕送去意大利后,试着回国找过黎北晏,翻遍了北京城没有一点消息又去重庆,直到他彻底死心。   后来他去了英国,在那边创业辛苦打拼,现在手里有了一个小公司,不再是当年拼命工作想要攒钱买房的普通人。   黎北晏细细听南屿说这三年的际遇,讲到好笑的地方跟着他笑出声。南屿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嘴,说:“我没想到你能去那么艰苦的地方,一待就是三年。”   “我也没想到。”   南屿吐了个烟圈,又问他,“你怎么这么狠心。”   站累了,黎北晏蹲在台阶上,草丛里有虫子在叫。他随手捡了张落叶,昨夜下过雨上面还挂着几颗剔透的雨水。   “开始是因为生气想躲得远远的,后来待在那儿待久了,更多的是后怕。怕回来后发现谁都不记得自己了。觉得就那样每天跟孩子上上课,单纯的日子也挺好的。”   南屿居高临下看着黎北晏,曾经青春无敌的俊脸少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他张张嘴,说:“北晏,以前我对你的承诺还作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黎北晏在台阶上把自己缩成一团,下巴磕着膝盖轻轻摇了摇头。“抱歉。”   曾经答应跟南屿离开,不是想复合,是想暂时离开贺琮,把脑子空出来仔细想想清楚。   黎北晏没想到那时候没有来得及说明白的话,困住南屿这么多年。那段被贺琮搅得天翻地覆的感情,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谢谢你,在今天依旧能对我说这句话。”在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不理睬他后,还好有南屿跨越山河来看他。   南屿抽完最后一口烟,扔在地上伸脚踩碎。   “我想这下,我可以死心了。”   “……”   那句话随着烟一起从南屿嘴里吐出来,揪住黎北晏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南屿。   不想说什么可以做朋友之类的话,真正相爱过的人,是做不成朋友的。   黎北晏只能微笑着抬起头,说:“南屿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恩。”   南屿只身一人前来,在宁静的夜晚又一个人回去。飞机划过长空,有红色的信号灯在闪,黎北晏朝它挥挥手,清楚地知道以后可能不会再和南屿见面了。   之后的日子冗长又无聊,每天提早一个小时出门,避免堵在早高峰里,和学生们斗智斗勇完,又开车随晚高峰大军回去。不想再下厨做饭,偶尔想起来点个外卖,一个人的生活连晚餐也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买了很多蓝光碟,恶补了几年里错过的电影,《复仇者联盟》系列完结了,最喜欢的钢铁侠死了,美国队长也退休卸任。《X战警》集体毕业,万磁王再次反水跟查尔斯和好。《社交网络》在洛杉矶重映,安德鲁加菲尔德对媒体说很遗憾杰西没在这里。学生时代追的《生活大爆炸》也完结了,那个破电梯终于在最后一集修好。《权力的游戏》最后一季烂尾,直至现在还有忠实粉丝请愿重拍……   曾经黎北晏喜欢的东西,全都宣告结束,大声地对他说,停,你的青春到此结束。仿佛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十二月,学校组织亲子活动,合作完成一道美食和同学们分享。家委会商议定了东南亚菜系,黎北晏看了他们的活动计划,觉得可行。   活动当天,忙于工作的家长几乎都来了,除了贺琮。   贺念一个人坐在角落,独自看着别的父子煮冬阴功汤。黎北晏和家长寒暄完,走过去和贺念说话,自从上次后小孩儿对他的态度有些改变,没有那么针对了。   “黎老师,我爸爸在国外电话打不通,司机叔叔说他来不了。”   “没关系,老师陪你一起做吧。”   贺念摇头,“其实我不想做,我爸爸很讨厌泰国菜。”   即使从活动开始前就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听到这句话时黎北晏还是被会心一击,隐隐作痛。   贺琮讨厌泰国菜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意外的是,即使被洗脑被遗忘,男人对那顿他没有去赴约的晚餐,依然恨之入骨。   幸好贺琮今天没来,否则黎北晏真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和他相见。   程夏生日那天黎北晏没去,给他准备了礼物,发同城快递送去他公司。   回学校时在走廊碰到一群打架的学生,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欺负一个二年级的小男孩儿。   “你们在做什么?”   一群半大孩子,看到老师过来脸上竟然没显害怕,反而理直气壮地要求他赶快走开,别多管闲事。   黎北晏被气笑了,揪着他们的红领巾一通批评教育。恶果接踵而至,带头欺负人的孩子家长,开着劳斯莱斯赶到学校。   他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家长的破口大骂迎面而来。   教师和医生被评为新一代的高危职业,从进入这行起,黎北晏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被人指着鼻子冤枉辱骂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堆了怒气的。   “你打了我儿子,我要告到教育局,端了你饭碗让你喝西北风去。”   黎北晏真想说行你去告吧,老子不在这儿干了。   可他早已不是被贺琮牢牢保护着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家长可以冤枉他,肆意辱骂他,并且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出头。   他要养自己,要让父母安心,他需要这份工作。他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嘴吧。   半小时后学校调了监控,证实黎北晏没有动手,家长还是不肯就此放过,说孩子脖子被勒红了。   黎北晏低声道歉,陪着他们去医院检查,挂号去看了骨科,照了核磁共振,甚至还去抽了血做了个彩超。   楼上楼下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直到天完全黑了,检查才全部结束。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黎北晏站在医院门口再次向家长道歉,尽管他并没有错。孩子父亲满脸蔑视,大声骂黎北晏是臭老九,完了揽着妻儿上车,从医院停车场开出去。   黎北晏的双手紧紧握住,又慢慢松开,掌心全是被掐出来的血红印子。他想,自己是真的老了。   从前芝麻绿豆大点的事,他都会气得发抖,胡乱发泄情绪。现在被人无故侮辱成这样,他还能云淡风轻地说算了就算了。   如果贺琮知道了……如果以前那个贺琮知道了,会不会奖励他两包牛肉干。   黎北晏沿着公路往公寓走,经过一颗颗被大雨冲刷干净的行道树,和散发昏黄光线的路灯。烟早已经被抽完,口袋里只剩个空烟盒子,黎北晏捏了捏,嗅嗅手指上蹭到的烟草味,稍微满足了烟瘾。   他正要找个垃圾桶把盒子扔了,旁边突然停下一辆黑色布加迪,驾驶座的车窗滑下来,露出贺琮的侧脸。   黎北晏突然就想起那年他们在重庆吵完架,他一个人回北京,有学生走丢了,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如天神降临,在他将近绝望的时候出现在高速路口,带着被拐跑的孩子回来。   他跳到贺琮背上,男人在路灯下背着他慢慢地走,用低沉的声音对黎北晏说:“幺儿,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现在三年过去,他们仍然没有遵循当初的约定把日子过好。   “黎老师,您怎么在这儿?”突然,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   黎北晏抬头,看见贺琮那张熟悉又英俊的脸。   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想找到一丝着急的痕迹,可除了对孩子老师的礼貌关心,黎北晏没找到任何其他的情绪。   贺琮打开车门走下来,修长的双腿一步步迈向他。   等他终于站到他面前,再次问,“离老师,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要不我载您一乘?”   只短短见过一面,贺琮记住了黎北晏的脸,喊出了他的名字。   忍了好久的烦闷在这一刻爆发,黎北晏情不自禁地抱住他,把头埋在贺琮胸膛里。   沉积多日的委屈一齐往上涌,他紧紧抓住男人的袖口,十年里第一次小声哭了出来。   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颠簸岁月里,在西苑被他放在手心里珍视的日子了。   那些黎北晏以前不在乎,现在却觉得弥足珍贵的事,就在支教里某一天一觉醒来朦胧着双眼的时候一层层剥落下来。   黎北晏的哭声渐渐放大,泪水把他的外套打湿,贺琮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你乖,别哭了。” 第27章 纹身   仿若从前的轻声安慰,让黎北晏心痛得喘不过气,哭得一声比一声重,直到最后放声痛哭。   贺琮的手臂很有力,他一直是一个成熟而稳重冷静的男人。他低着头一直看着黎北晏,没有再说话。   深夜的街道很冷清,街边的行道树长得枝繁叶茂遮住了上面的天空,黎北晏哭完了这么多年里的所有眼泪,从贺琮怀里抬起头,双眼通红。   “好了?”贺琮问。   黎北晏点点头,擦干脸上的眼泪对着他的目光,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的情绪失控。   “别用手揉眼睛,有细菌。”贺琮说完又突然顿住,似乎在惊讶自己说出的话,然后笑了笑,补充道:“家里长辈时常这样教育小念,我听多了,顺口就说了。”   “没事,实在不好意思,把你的衬衣弄花了,我赔你一件。”黎北晏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很快镇定下来,毕竟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抱着另外一个男人哭,实在太丢脸。   “没关系,黎老师不用客气。”贺琮说,“你是要回家吗?现在很晚了,我开车送你?”   “我……”   “贺琮!”   布加迪的副驾驶门打开,一个身穿宽大白色T恤男孩走过来,他踩着一双人字拖,才度完假回国的样子,自然地挽着贺琮的胳膊,态度熟稔就像做了无数遍那样。   “这是小念的班主任黎老师。”   “你好。”他朝黎北晏挥挥手,笑的时候露出两瓣虎牙。   “我们送黎老师回去。”   贺琮的刘海依然全部往后梳,依然是黑色的衬衣,金丝眼镜后面的双眼微笑,笑的时候依然会将一个嘴角斜斜上扬,桀骜而又明朗。   “好啊,但你别忘了今晚去我那儿哦,答应我的事必须要做到。”   “……”还未说出口的话一时哽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黎北晏攥紧手掌心,手指不断用力,撕破了那层皮,掌心被血染得湿润顺滑。   黎北晏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曾经离他那么近,为什么他旁边的人不是自己呢?为什么距离那么遥远?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感觉远在天边。   理智告诉他不要上车,好好和他们说再见,不要再去打扰贺琮的新生活。可情感上像着魔了,迈不开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黎北晏上了车,第一次坐到贺琮车里副驾驶以外的位置。   音乐播的不再是当年贺琮喜欢的Adele,是日本热血动漫的主题曲,一首接着一首,贺琮专注于开车,那个男孩儿随着节奏手舞足蹈,放肆地高声歌唱。   一向喜欢安静的贺琮连眼睛都没眨,纵容男孩儿吵闹。   黎北晏坐在后面,冷声看着,没多久眼睛就被水汽蒸得模糊。他想起以前自己总喜欢坐副驾驶里咬棒棒糖,贺琮一边开车,一边警告他吐掉。   世界上最残忍的不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黎北晏终于忍不下去,大声喊停。   贺琮踩刹车靠边停下,把音乐声音调小了,扭过头看他,“黎老师?”   “我到了,谢谢你。”   黎北晏控制住不停颤抖的手打开车门,把贺琮没说完的话和烦躁的日语歌甩在身后。   他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句话,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架巨大的天平,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每天都会有新的砝码摆上去,每天也会有旧的价值被推下来。   现在的黎北晏就像被从高处狠狠推下来,没有任何价值。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到程夏住的地方,大门紧闭着屋里没有人。黎北晏蹲在门外边,视线随便找了什么放上去,眼泪又要冒出来。   他死死咬住嘴唇把它逼回眼眶,头埋在膝盖上堵着眼皮不让它睁开。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了。   夜色渐渐退下去,云朵染上深深的粉色,一点点亮起来。有车开过来,傅奕从驾驶座出来,绕过去开门,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嘴里说出一长段日语。   程夏倚着车门,等他打完电话。   几分钟后,傅奕才把蓝牙耳机取了,伸手把程夏抱进怀里,低头吻他的唇,另一只手把车门关上。   黎北晏像一个偷窥到巨大秘密的坏蛋,看见程夏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任傅奕亲吻,分开的时候脸上全是笑。   他们朝这边走过来,六目相对,空气仿佛停止流动,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大魔王在锁上扫了指纹,门被打开,他对黎北晏说:“进来谈吧。”   程夏和傅奕在一起了?在自己走的这些年里?所以当年贺琮叫黎北晏离程夏远一点,怕傅奕发疯,是这个意思?   傅奕不谈恋爱,逼程夏辞职甚至把他关起来直到他同意,都是因为,他喜欢程夏?   黎北晏迟疑地看向对面沙发坐着的程夏,他两腿开开,脸上有熬夜工作后的疲倦。   “是,我现在跟我哥在一起。”   那所有的疑惑全解开了,三年前他们俩到底有多傻,连贺琮都看明白了,他们依旧不懂。   “那也……挺好的。”黎北晏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似乎傅奕跟程夏就该是这样的结局,理所应当的。   傅奕走到沙发后面,低头吻了吻程夏发旋,一边解领带一边说:“我先去睡会儿,五个小时后要去机场。”   程夏回握住他的手,手指头敲了敲他的手背,傅奕对黎北晏点点头算作打过招呼,离开了客厅。   黎北晏知道程夏在生他的气。这些年,他一个人躲在戈壁,所有的担子都是程夏在帮他抗。   在贺琮报复程氏公司的时候,他明明可以松口告诉他黎北晏的行踪,换回公司的荣耀。   每次的除夕夜里,他也不用带着一车的年货去看黎北晏父母,不用三天两头打电话对两个老人嘘寒问暖,在他们生病的时候放下工作去照顾。   有太多太多本该由黎北晏来做的事,却由程夏全帮他扛了。他骂黎北晏狠心,毫无责任感,他泼他冷水,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但是,好在有这么一个好友,黎北晏才不会迷失在遗憾里,他才能在回来的时候看到身体康健的父母,他才会明白自己所该站立的位置。   “程夏……”   “好了,别一副老子要死了的表情。”程夏皱了眉,问:“你哭了?”   听到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语气,黎北晏的鼻子发酸,他知道程夏终于在今天原谅他了。   黎北晏去厨房给他煮面,程夏坐在吧椅上,面前的大理石案台放了笔记本,双手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等他快做好了,程夏扬起下颚提醒他加个鸡蛋。   等他风云残卷吃完,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黎北晏有些担心他的胃,他把笔记本拿开,说:“前两天去旧金山参观,给阿姨带了点药,你待会儿记得拿走。”   “好,谢谢你。”   他扯着嘴角冷笑,“黎北晏,你就作吧,你自己看看你的生活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黎北晏趴着不想说话,程夏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狠狠咬着,像在嚼他的肉一样,“傻X,三年竟然老成这个鬼样子。”   “真的吗?可能西北的风沙太大了吧。”黎北晏突然想起布加迪里的那个年轻又满是朝气的大男孩,自己和他比起来,已经难看得入不了眼了吧。   “喂,你到底怎么了!”   黎北晏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贺琮他……他身边有人了?”   程夏用手指夹着烟,放到烟灰缸边沿磕掉灰烬,“不知道,三年前我们两家就闹翻了,啊,还有你们家。黎老爷子不再和贺叔叔来往了。贺瑾把他弟弟的痕迹抹得太干净,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狗仔去偷拍他,所以现在贺琮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清楚。”   贺瑾作风强硬,他既然会把贺琮关到部队强制洗脑,就会让他们三家断了来往。   黎北晏明白,甚至他认同贺瑾的做法,而且他也没有面目去见曾经那么疼自己的贺家父母。   他从小就爱跑贺家玩儿,记得贺妈妈喜欢捋他的头发,记得那年贺琮生日,贺爸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的那段话。   黎北晏辜负了他们。   “北晏。”程夏认真地对他说:“不要再去招惹贺琮,你赔不起。”   黎北晏回到郊区,和老爸一起钓了一天的鱼,他说起程夏,说起南屿,就是没有提贺家人。   黎北晏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贺瑾有没有伤害过他们,他看着老爸苍老的身影感到非常心酸。   星期一回学校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贺念在体育课上受伤流了好多血,黎北晏打电话给他家保姆,结果来的是贺琮。   他脱下衣服紧紧包住贺念的伤口,抱着孩子转身的时候,黎北晏看到了他的胸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曾经仔仔细细刻在他心上的纹身,被洗掉了,像得了某种皮肤病花成一片。   黎北晏想起那一晚贺琮硬拖着他去店里,说:“我想给你留下一个伤痕,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可是贺琮,纹身被清洗得太容易,伤痕有一天会消失的。 第28章 你的眼睛很好看   31   黎北晏跟在贺琮后面一起上了救护车,有护士给贺念做检查,贺琮赤裸着上身坐在车里,眼睛看着他。   黎北晏读不出他脸上的情绪,是着急?还是担心和责备全都有?他会不会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的儿子?会不会跟那些家长一样狠狠骂他?   他面上沉着,心里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到救护车开到医院,医护人员抬着贺念下去。   有人在走廊等贺琮,手里拿了一件上衣,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男孩子。   “小念有没有事?伤的严重吗?”他把衣服递给贺琮穿上。   贺琮听不出情绪,“医生说是皮肉伤只需要缝两针,小念他很坚强,没有事的。”   他从小在部队操练惯了,再大的事在他这里都是小伤。   男孩的视线落到黎北晏身上,大声斥责,像前两天那位家长一样,“你们到底是怎么做老师的?孩子在学校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   “我们把孩子放心送到学校,是出于对你们的的绝对信任,结果现在小念都送到医院来了。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你们赔的起吗!”   作为班主任,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接受来自家长的全部怒火,责骂,然后道歉。   医院的走廊没有人,空旷的空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那把年轻的声音越说越大声,黎北晏小声地不停说着对不起。   “行了,哲西。”贺琮警告性地看着男孩,“别说话了。”   叫作哲西的男孩立马住嘴,把头转开不再看黎北晏。   黎北晏尚且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是哲西面对贺琮时流露出的情绪,分明充满了爱意。   贺琮又看着黎北晏,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黎老师,小孩子说话没分寸,我让他给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哲西迫于贺琮的压力把鸭舌帽从头上摘下来,露出柔顺的黑发,“黎老师,对不起。”   哲西真的很听贺琮的话,刚才还对黎北晏箭弩拔张,下一秒却又可以跟他道歉。   如果换做是三年前的黎北晏,他只会不耐烦地踢贺琮的腿,骂他烦。   贺琮倔脾气再一上来,他们俩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现在黎北晏好像明白了,贺琮更适合哲西这样知进退的,看得懂他眼色的人。这样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花了这也多年才明白。   “小念没事,黎老师不用太自责,况且他不是在你的课上受伤,你完全不用跟着走一趟。”贺琮冷静道。   “贺先生,这是学校的失误,我们会对小念这次所花的医药费进行赔偿。”   贺琮噗突然笑了出来,是他在戈壁里思念了无数次的笑了。   “不用了。”   黎北晏愣住,对啊,贺家怎么看得上这点赔偿金。   他们两个本质上就有天差地别,只是从前贺琮太宠着他,没让这些明显的差距在他眼前出现。   半小时后贺念缝完针出来,他从小独立惯了,手上上着药一个人慢慢走出来,身影很小一个看起来竟然有些孤独。   黎北晏想到程夏说过,贺琮对孩子不上心,学校做活动,他也从来没参加过。本来就是从路上捡回来的孩子,贺念才那么大点儿,心里应该会很难过。   他蹲下来,朝贺念张开双手,原本垂头丧气假装坚强不掉眼泪的贺念,眼睛突然亮了,迈着小腿跑过来撞进黎北晏的怀里。   “黎老师。”他小声叫他,黎北晏察觉到胸膛的衬衣变得湿润。   “小念。”贺琮声音严肃,“过来,抱着黎老师像什么样子。”   “没事,我想抱抱他。”   贺念,念……思念……想念……怀念……那时贺琮到底有多痛苦,才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黎老师,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小孩儿怯生生地问他。   “不行。”   “好。”   黎北晏和贺琮同口异声。贺念看看黎老师,又看看贺琮,手举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黎北晏也转过去看他,贺琮无奈地笑,“好吧,你可以牵老师的手,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贺念拉着他的手指摇晃,黎北晏在心底叹口气,“好。”   自从回北京以后,黎北晏就不停地在自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敢上贺琮的车,看他带着男伴和儿子去吃晚饭。   贺念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头躺在黎北晏的大腿上,安安静静的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贺琮问黎北晏想吃什么,他还没开口,哲西就略带吃味的抢先道:“我想吃涮羊肉。”   “别不懂事,今天需要感谢黎老师,要问他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   “看吧。”哲西有点得意,“就去吃涮羊肉。”   “行,听你的。”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下车时哲西过来想牵孩子,贺念往后一躲,靠在黎北晏怀里,不愿意出去。   哲西顿时觉得没面子,把手伸过去,用比之前重的声音说:“小念,跟叔叔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贺念的小手抓着黎北晏衣角,小心地抬头问他,“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   得到回复后,贺念又对站在外面的贺琮说:“爸爸,我喜欢黎老师。”   男人没注意三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对着贺念点了下头,默许他跟着黎北晏走。   哲西不太高兴,但是忍住了没有在贺琮面前表现出来。他挽着贺琮的胳膊,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两个人背影看起来十分亲密。   黎北晏没有胃口,看到哲西和贺琮亲热地说笑,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接受他重新开始,没曾想心里还是很难受。   烟瘾犯了想抽根烟,黎北晏从口袋里摸出来后才意识这是室内,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儿。   他站起来对他们打个招呼,去到外面一个很小的无人角落,像有一个透明的屏障,把包房里的欢笑屏蔽掉了。   只有烟燃烧的味道,和快要冲出胸腔的酸涩。   黎北晏大口抽烟,把乱七八糟的难过情绪压下去,可是等他抽完整整两根烟,云绕在胸的悲伤还是没有消失。   他被自己窝囊的样子气死了,当年是他受不了贺琮疯狂的独占欲,是他受不了贺琮为了留下他不惜打断他的手,是他自己想离开贺琮跑到西北不回来。   现在贺琮忘记他了,不再控制他,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不会给他了。   这些都是他以前期待的,为什么等真正实现了,他又会难过得要死。   “黎老师……”   贺琮忽然出现,黎北晏的眼泪来不及擦,双眼通红狼狈得不行。   他离得很近,尽管泪水打湿了视线,黎北晏还是看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像从前他每一次惹贺琮生气那样。   黎北晏听到贺琮说,“黎老师,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总是在流眼泪。”   可能是因为他老了,变得多愁善感控制不住情绪。   黎北晏羡慕程夏,能从热血青年变成现在沉稳的成熟男人,不随便吐露心声,表达喜恶。   十年间他们都成长了,带着经历的新的记忆,那里边谁都有,除了黎北晏。   只有他,带着有他们所有人的回忆一个人艰难前行。   “让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黎北晏擤擤鼻子,奈何说话时鼻音还是太重。   他低下头,错开贺琮看过来的目光。   贺琮的声音暗哑,“哭多了会伤眼睛,你不要哭了。”   “嗯。”明明在努力忍住,答应的时候却破音,低低地哭出声,黎北晏紧咬着嘴唇哭的难看极了。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不要总让它掉泪。”   贺琮低着头,伸手触碰到黎北晏的皮肤,一点点帮他把眼泪抹去。   黎北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狼狈不堪,面容百拙千丑。   “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我……我一时没忍住。”他逼着自己扯了下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句话说得坑坑洼洼,也不知道贺琮有没有听清。   回去的路上,黎北晏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任风吹乱他的头发。哲西讲到可乐的事情,贺琮听完大声笑了。   这一次车停在黎北晏住的公寓,他们三个人下车来送他,哲西拉着贺琮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笑嘻嘻地向他摇手说再见。   贺念背着书包,脸上困得很却没人抱他,直直地站在那儿。   这就是贺琮的新生活了。黎北晏该像贺瑾和程夏警告的那样,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去打扰。   “再见。”黎北晏挤出笑容,同样朝他们挥挥手。   转过身,看见路灯的阴影下有一个修长的人影。他从黑暗里走出来,灯光洒在他脸上,是一张青春的俊脸。   “裴尔!”   古铖背着双肩背手,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他放下一切兴冲冲跑过来把他抱住,黎北晏被迫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讲究的法式香氛。   黎北晏知道背后的目光没有移开,贺琮还在看着他,所以他没有推开古铖,听他兴奋地大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 第29章 “同居”   客厅里,黎北晏和古铖大眼对小眼,两个都没说话。   古铖在公寓里转悠一圈,从厨房看到卧室,再从洗手间出来,把行李箱放到玄关,占了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好宽一个位置。   他坐在沙发上,撇着嘴抱怨,“裴老师你骗我,裴尔这么傻的名字你竟然也说得出口!我在北京查这个名字,全都对不上号,还是在师哥的朋友圈里发现你们是同事,我立马赶过来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一看到古铖脸上灿烂的笑容,黎北晏就觉得头疼。想起那两年被他缠着喋喋不休的恐惧,古铖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黎北晏怀疑就算把他丢到长城上,他都能兴奋跑完全程不喊一句累。   他眨眨眼,“我爸妈破产啦,我来投靠你。”   黎北晏看看他脚上自备的,起码五位数以上的Hermes拖鞋,叹气,“你好歹把鞋换成地摊人字拖再来骗我。”   “嘿嘿。”胡编乱造的理由被黎北晏轻而易举揭穿,古铖不好意思地笑,“裴尔啊,我那便宜爹妈常年在国外不回来,我在哪儿也是住啊,你就收留收留我吧。”   “你自己看看,我公寓有没有你住的房间。”   北京房价有多恐怖地球人都知道,他在这里有个一居室的窝就不错了,古铖还打上这儿的主意,他住哪儿啊。   “我可以睡沙发!”   “……”   不等黎北晏点头,古铖去把行李箱打开,拿着睡衣摸到卫生间,没一会儿就听到花洒放水的声音。   黎北晏无语,他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奔放了吗?他打开冰箱拿了上次王女士过来放的苹果,时间很久了看着不是很新鲜。   黎北晏把皮削干净,切成几瓣放到果盘里。   一只沾着水汽的大手伸过来拎走一块,古铖上衣随意穿在身上,没有扣扣子,露出六块麦色的腹肌。   他把苹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裴老师!”   “把衣服穿好。”   他不在意地半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字,“我要跟便宜爸妈说,我不回上海了,我要留在北京。”   原来这满身贵气的少爷是申城人。   “别,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今晚住这儿,明天赶紧走。”黎北晏虽然老了,可古铖对他做过的事,他还记得。   他没办法再爱上其他人,再去经营一段新的感情了。他耽误了南屿,不想再对古铖这样。即使过程有些残忍,也比最后让他什么也没得到,空留一腔寂寞和孤独好。   “裴尔你谈恋爱了?”他突然发问。   黎北晏摇头。   古铖又从行李箱拿出被子,盖着躺下,“那你就不要阻止我喜欢你。”然后翻身背过去,不再理他。   小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倔得很。黎北晏看着客厅放的巨大的红色行李箱,预感他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   古铖果然赖在这里不走了,黎北晏下班从学校回来,开门进去看到里面的情景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客厅地板铺上软软一层羊毛毯,又矮又小的沙发换成了白灰色的Fendi,经典的巴洛克风格,彰显独具匠心的设计和做工。   黎北晏在门口换鞋,发现鞋架上十块一双的拖鞋,全换成了古铖昨晚脚上穿的那款,他忽略掉同样被换了的饭厅的餐桌和椅子,终于在厨房找到罪魁祸首。   “古铖,你对我家做了什么?”   他把锅里炒好的菜倒出来装盘,才洗了头发,毛茸茸的有些湿润,还没干。   “裴尔,你回来啦,我做了红烧划水和腌笃鲜,你快来尝尝。”   古铖把菜端出去摆好,拿了筷子放他手上,黎北晏看着一天里面目全非的公寓,只觉得太阳穴不停地在跳。   “家具花了多少钱?”   “觉得好看就挑了,没注意价格。”   以黎北晏对他的了解,古铖不是在故意炫富,而是买的时候真的没看价格。   “这是我家,你明白吗?”   古铖弯起嘴角笑,“我现在住这儿,不可能白住吧?你这些东西都旧了,我买新的就当交房租啦。”   “……”   他肯定早就打好腹稿来应对黎北晏了。   拒绝和劝告在他这里,全化成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古铖每天睡在那张长沙发上,洋洋得意。   晚上做好各种大餐,等黎北晏下班回去一起吃。   黎北晏试过晚饭时间不回去,在外头随便吃碗炸酱面,十点了再开车回公寓。进门看见饭厅的灯亮着,古铖双手环胸坐在椅子上,面前一桌已经冷掉了的淮帮菜。   古铖见他回来,起身要把饭菜拿去重新加热,黎北晏说已经吃过了,他失了神,闷闷不乐地坐回去,“裴尔,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下次你不要在外面吃饭了好不好?多晚我都等你。”   黎北晏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就是现在这样,他一味付出,得不到回报。南屿,贺琮,现在又是古铖。   他毫不果断的态度伤害了那么多人,这次一定要仔细说清楚。   “古铖……”   古铖把耳朵捂住,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回客厅,“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今天你已经让我一个人等了那么久,你不能再说其他过分的话伤我的心了!”   黎北晏只好闭嘴,不再多说半个字,古铖年轻气盛的样子着实让他不忍心伤害,可他没办法再给他什么了。   他尽量每天按时回去和古铖一起吃晚饭,相处久了才发现,古铖就是个没长大的任性的大男孩。   如果他实在有事不能回来去,他就会生气,当着黎北晏的面在厨房把东西弄得叮叮咚咚响,黎北晏提醒他别把东西摔坏了,他气鼓鼓地回:“反正这些都是我买的,摔碎了又不找你赔。”   行,有钱是大爷。   土豪每天宅在家里打游戏,没有半点以前弹肖邦,弹李斯特的意气风发的艺术家的样子。   黎北晏早出晚归,去学校接受孩子和家长一天的折磨,看到他那副潇洒的表情,有时候真想把他连人带电脑扔一起出去。   星期一学校有例行大会,在会议室听校长和书记冗长的发言,黎北晏在下面把未来一个月的教案和反思都写完了,会议才将将结束。   从会议室出来,天空像被谁打碎了蓝墨水,染烬了云层,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黎老师。”熟悉的跑车打着转向灯缓缓停下,车窗滑下来,是贺琮。   黎北晏掐了一下手心,勉强笑着回应,“贺先生。”   “上次你留在学校照顾小念,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今天想请你一起吃晚饭。”   黎北晏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打扰贺琮的生活,为什么他又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没有感情的关心最是伤人吗。   “照顾学生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贺先生不必客气。”   说完,黎北晏想赶快离开,贺琮又轻踩着油门追上来,“黎老师,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   一人一车在大马路上拉锯,很多从下班的老师望过来,黎北晏只好低声对布加迪里的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去。”   后座的车窗滑下来,贺念趴在窗口叫黎北晏,“黎老师,你就答应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肚子好饿,爸爸说一定要等到你出来才去吃饭。”   “……”贺琮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对自己儿子竟然这么狠心。   没办法,黎北晏只能答应,伸手去拉后座的门却发现被锁了,黎北晏疑惑地看贺琮。   他微笑,“黎老师,坐前面吧。”   副驾驶的车门被他打开,椅子上空空的,仿佛就等着黎北晏坐下。   【作者有话说:修罗场就此拉开序幕】 第30章 滚蛋   贺琮开车,带他们去了一家环境很好的日料店,老板是日本人,进门的时候老板过来亲自带他们去包厢,路上用日语跟贺琮交流,最后还用蹩脚的中文同黎北晏打招呼。   贺念拿小手牵着黎北晏,离他爸远远的,这孩子算起来也八岁了,可老是怯生生的跟贺琮一点也不亲近。   黎北晏在心里琢磨,就算贺琮对孩子再不关心,相处这么久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吧。   在他小时候,贺琮已经实习过父亲的角色,把他教育得根正苗红。   带贺念应该熟能生巧,把孩子照顾得更好才是。   黎北晏弯腰贴到贺念小耳朵上,问:“小念,你爸爸平时会不会打你?”   贺琮在他叛逆期的时候就揍过他几次。   贺念摇摇头,“爸爸工作很忙,只有爷爷奶奶和伯伯管。”他又说:“不过啊,爸爸现在会陪我了,还说只要……”   “黎老师,你看看想吃些什么。”贺琮的声音传过来,把贺念的小猫音压下去。   黎北晏接过精致的菜单,没听清小孩儿说的话。   他照着贺琮以前的口味点了菜,又给贺念点了一份豚骨拉面,贺琮把灰色的外套脱下来,只穿了白色的丝质衬衣。   他的身材一直不算强壮,从前在部队待那么久也只操练出不太多的肌肉,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   倒是他的力气跟他人一样犟,只要他决心不让黎北晏走,他就被钳制住动不了分毫。   “黎老师是本地人?”贺琮问。   “对。”   “看来北京挺大,以前竟然没有和黎老师遇见过。”   “……是啊。”   生鱼片蘸多了芥末,黎北晏被辣得直咳嗽,贺琮递茶水过来让他喝下,他呛得整个眼眶都红了。   他想跟贺琮说他们见过,从他十七岁起,他的一切就被贺琮接管过去,贺琮陪他度过大大小小的考试,把他从邪门歪路带回正道,贺琮亲吻过他每一块肌肤,在他身体里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他的一切,甚至他的整个生命都被贺琮打上深深的烙印。   但他不可以。   他只能假装云淡风轻,斟酌语气用陌生人的口气交谈,然后被芥末呛个半死。   “没事吧黎老师?”黎北晏终于从剧烈咳嗽里缓过来,贺念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他。   “我没事。”   有穿和服的女生进来上菜,黎北晏稍微挪动位置,方便她们把冒着烟雾的刺身端上桌,贺琮的脸在白雾里若隐若现,等服务员出去了,听到他又开口。   “我和黎老师从前真的不认识?”   黎北晏扣紧手心,“我以前从未有幸和贺先生见过。”   贺琮没有想起来吧,当年被贺瑾强制洗去的记忆,应该找不回来了。黎北晏像是被谁绑在过山车上,心情大起大落,希望他想起来,又觉得这段回忆折磨自己就够了,对他实在太过残酷。   “第一次见到黎老师的时候,觉得很熟悉,还以为从前和你认识。”   黎北晏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没有和贺总认识的缘分。”   因为要开车,清酒放在旁边没有人动,贺琮喝了口茶缓缓地说:“几年前,我这里受了伤。”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哥说已经治好了,没事,可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黎北晏深吸一口气,稳住晃动的的身子对上贺琮的视线,看见他脸上迷茫的表情。   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竟然会露出这种神情。他可真的是贺琮生命里的祸水,生下来就是折磨他的,黎北晏觉得贺瑾做得真对。他已经成为贺琮的执念,如果他记得这一切,在三年里独自承担失去他的痛苦,可能他会崩溃。   可能当他现在回来,他已经见不到好好的贺琮了。   还是忘了好。   “你那天晚上抱着我哭,我看着隐隐觉得心痛。”贺琮认真地看着黎北晏,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个细微表情。   “贺先生是个善良的人,那晚我家里人出事了,一时没忍住,谢谢贺先生了。”   “那上一次在我面前哭,理由又是什么?”   黎北晏面不改色,“家里遇到的事情还没解决好,我着急,所以哭了。”   “黎老师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呀。”贺念从拉面碗里抬起头,插话道。   这场疑似跨越时空的对质才落下帷幕,黎北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连筷子也拿不稳了。   从日料店出去,贺琮点了烟夹在指尖时不时抽一口。   以前黎北晏看他抽烟,总吵着自己也要试试。他伸手揪黎北晏脸上的肉,说小屁孩子抽个鬼烟。   现在黎北晏已经成了一个老烟枪,碰到心情不好,一天抽两包的情况也常有。   “黎老师家里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晚风拂面,吹乱了贺琮的头发,黑色的刘海落在金丝眼镜上,清晰地提醒黎北晏他的眼睛受过什么样的伤。   “谢谢,事情已经解决了。”   从中学起,黎北晏遇到的每个困难都是贺琮帮他解决的,甚至连毕业后的工作,也没让他自己操心,他和校长交际,查同事的底,甚至连学生的家境也摸清楚,排除了很多很多个学校,最后才确定了那个工作单位。   上班的当天还是贺琮开车把他送过去,守着他在车里吃完早餐,才带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他被贺琮照顾了太久,太久了……三年过去,他已经长大,可以自己解决事情,不再躲到贺琮身后,心安理得地看他帮自己打理好一切。   “谢谢你……贺先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不是说晚了。   以前的他真不懂事啊,总是轻易地对贺琮发火,踹他,打他,老是说他烦,被他念久了还会和他吵架。   贺琮竟然能十多年如一日地守着他。   贺琮微笑,“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谢我做什么。”   黎北晏在心里回应,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就好。   晚餐结束后贺琮开车送他回去,贺念在后座戴着耳机看平板上播的动画。贺琮正视前方,多年的相处让黎北晏察觉到,现在他的情绪不太高。   有电话打进来,贺琮斜昵一眼没有接,铃声持续响了好久,断掉,又再次响起来。   黎北晏想了想,提醒他说:“贺先生……”   “不用管他。”   黎北晏下意识就觉得他嘴里的“他”是哲西。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没看到贺琮,打电话来询问吗?   他们……他们两个已经同居了?黎北晏把车窗打开,在风里叹气,关他什么事呢,贺琮已经往前走了,只有他自己还留在原地。   到小区时已经十一点,贺念在后座睡着了,黎北晏和贺琮说了再见,打开副驾驶的门下去。   “黎老师……”手被贺琮从后面拉住,黎北晏停下回过头,他从布加迪下来直直地看黎北晏。   “贺先生?”   “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   黎北晏听到心里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堡垒,轰然崩塌的声音。   “不认识呢,我没有和贺先生见过哦。”   贺琮颓然地松开手靠在布加迪车身上,双手失落地垂在两侧。重逢的这段时间,他脑海里可能恍惚间闪过了某些从前的片段,很少,只让他怀疑贺瑾的话,没有到他能确定的程度。   “谢谢贺先生今晚的款待,现在很晚了,贺先生,你带小念回去睡吧。”   贺琮在黑暗里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黎北晏怕再待下去又会忍不住哭,狠心转过身,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下的古铖。   男孩沈着脸,像心爱的玩具被人抢了,走过来一把抓住黎北晏的胳膊,“你去哪里了!”   年轻人就像个火炉,一点点事情也能激起他们的怒气,发好大的火。   黎北晏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跟他解释,“学校开会,出来碰到贺先生,和他一起去吃了晚饭。”   “我跟你说了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黎北晏被他拉得很疼,“古铖,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社会交际,不可能每天都回家吃晚饭。”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一见到贺琮,他整个人都乱了,根本没想起给古铖说一声今天不回去。   “我都从那么远的地方追过来了,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看看我,我的感情就不算感情了吗!”   古铖渐渐失控,把忍耐多日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黎北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已经明确拒绝过古铖,甚至他来的那天晚上他也说过不行,古铖太年轻了,冲动又鲁莽,什么都听不进去。   “古铖……”   腰上一紧,属于这个大男孩的法式香氛冲进鼻腔,他吻住黎北晏的嘴唇,没有一丝缝隙。   古铖不再是黎北晏以为的,乳臭未干的男孩子,他的双臂强壮有力,把黎北晏所有的反抗紧紧锁住。   身后有鞋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黎北晏突然想起贺琮还在,顿时大力挣扎想要结束这个该死的吻。   布加迪发动,轰的一声开出去,像离弦的箭。   眼前浮现出贺琮难过的脸,黎北晏用牙齿咬了古铖,在他松开手后,一拳挥在他脸上。   “你丫他妈的给我滚蛋!” 第31章   34   沥青路上有一条长长的飙车痕迹,黑色的云朵拥挤着这个城市的天空,汹涌而过。   古铖脸肿得很高,眼里有一片雾气,他吐了嘴里的血水,问:“那个男人是谁?”   那一拳打得太重,黎北晏收回来的手也跟着在疼,“这是我的私生活,与你无关。”   “他刚才拉了你的手,你们离得那么近!”古铖眼睛红胀,愤怒地喊了起来。   黎北晏第一次有无法和他沟通的感觉,心里有气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古铖,你不认为你管得太宽了吗!我和谁一起吃饭是我的自由,就算我今晚不回来,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古铖提高音量,“我喜欢你,我有钱,我可以努力工作给你更好的生活。”   黎北晏用冷冽的语气说:“你是白痴吗?”   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这么拿钱砸人的?如果一个人的身价能决定一段感情,那黎北晏和贺琮也不用相互折磨这么多年了。   男孩无知又无畏,“裴老师,我要和你在一起。”   因为年轻,可以毫无保留地交出真心说内心最渴望的话,黎北晏羡慕他的勇气,可他又必须要告诉古铖,这个世界不是全凭一腔空泛的喜欢,就会让事情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古老师,我以为之前说得已经很清楚,既然你这么不清醒,那我再说一次,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对你毫无感情,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和你在一起。”   古铖依旧执着不肯死心,“裴尔,你都没有试过,怎么能那么肯定。”   黎北晏冷下脸,一向温和的神情此刻可怕极了,“我是黎北晏,不是他妈的裴尔。”   “你是!”他用一种愤怒至极,濒临崩溃的表情看着黎北晏,“你就是陪了我三年的裴老师!”   古铖完全没了理智,黎北晏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去纠结没有结果的事情。   他越过他走进公寓大楼坐电梯上去,古铖跟在后面,用一双发红的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黎北晏。   好几次他想拉黎北晏的手,却又被他用力甩开。   古铖控制不住自己洪水猛兽般的感情,那么黎北晏来,痛苦也好残酷也罢。总是要有那么一个人充当坏蛋的角色,手起刀落,把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斩断。   他去卫生间收拾古铖的东西,毛巾,牙刷,洗面奶,泡沫水,剃须刀,香水通通装进袋子里。   古铖跟在后面,手伸出去想拉黎北晏的衣服,又怕他发火说出更难听的话,缩回来停在半空。   “裴尔……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想和谁吃饭就去,我不烦你。”   “裴尔,你理我一下行吗?”   他一遍遍哀求,喊着那个假名字。   黎北晏无动于衷,装好古铖的鞋和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发现短短半个月,古铖竟然在他家留下了那么多足迹。   再继续待下去,那还得了!   他提着几包装满了的袋子和红白色的超大行李箱,乘了电梯下楼,扔到地上。   “我不希望我的私人生活再被你打扰,带着你的东西,现在就走。”   “裴尔。”古铖终于鼓起勇气拉住黎北晏的衣袖,哑声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黎北晏的视线从始至终没有落在古铖身上,只有余光瞟到他的身影,很孤单的样子。   他狠下心转身离开,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人生总要经历诸多挫折才具有价值,黎北晏相信,这些叛逆的,在这个时候古铖认为拉风,有性格,有面子的行径,若干年后他回想起来会无所谓得就像白开水。   就像黎北晏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棱角,被磨得圆滑,开始的不习惯和愤怒,变成了如今的平静和坦然。   像是妥协一样,成为一个透明人回到人群中。   好多年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黎北晏精疲力尽,躺在一动不动,似乎下一秒就能睡着。   可脑子里不停闪现贺琮迷茫的脸,生气的表情,和古铖心如死灰的一双眼睛。   心情烦闷,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能顺利入睡。   后半夜下起大雨,黎北晏把大开的窗户关上,楼下路灯的电路坏了,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么大的雨,古铖应该走了,申城的贵少爷,不会受了这顿委屈还傻傻站在那里。   黎北晏恍恍惚惚睡过去,不时被雷电惊醒,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有课,闹钟在五点钟准时响起,黎北晏按部就班地洗漱,挑衣服,吃早饭,再提着公文包出门。   却在一楼看到被雨水淋湿的古铖,他坐在积水的地砖上,身体斜着靠着行李箱,双眼紧闭,面色潮红看着十分痛苦。   黎北晏心道不好,走过去摸他额头,滚烫,发着高烧。   他真是不要命了。   他赶紧拿手机打120,等待救护车赶过来的时候,又向校长临时请事假。古铖被送到医院,医生诊断说他淋雨感冒现在烧成了肺炎。   黎北晏守在旁边陪他输液,眼睛直直地望着输液管,就怕错过时间换水。   古铖大概是烧糊涂了,嘴里时不时冒出两句上海话,黎北晏听不懂,每隔一段时间用温度计给他量一次温度。   下午古铖终于醒了,嘴唇干裂,手背上的血管青了很大一片。他小声叫黎北晏,“裴尔……”   隐隐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黎北晏偏开头,冷淡地劝他:“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父母和朋友,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想跟你道歉,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雨下得很大,但是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   他的声音太难过,让黎北晏也忍不住软下来,轻声道:“你没错。”   投入所有热情去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只是我们不合适。”   古铖住院治疗了整整一个星期,黎北晏每天下班来医院看他,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们两个之间再没有其他多余对话。   出院那天,他换上一身灰蓝色的TomFord的西装,面容憔悴了好些天的俊郎青年,又恢复了以往精致模样。   有人来接他,办理出院手续,古铖把之前黎北晏扔给他的衣服和行李箱全部留在病房,一件也没带走。   他说:“无论你拒绝多少次,我对你的喜欢也不会减少。你在北京,你是从前那些熟悉你的人的黎北晏,但你是我的裴老师。”   黎北晏叹气,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那天后古铖没再出现,像凭空消失了,只有客厅豪华的沙发,提醒着他真实存在过。   黎北晏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买越来越多的蓝光碟,通宵看电影,偶尔会去论坛写篇影评打发无聊的夜晚。   楼下海鲜店关门,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黎北晏无意中路过几次,后来绕路回家,不想再记起关于它的往事。   程夏来过一次,带了一箱酒红色的车厘子,还没说两句他又被公司的连环电话催走。   学校举办冬季运动会,贺念参加跳高夺得一等奖,黎北晏悄悄买了个蛋糕躲在办公室庆给他庆祝。   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工会决定落实班主任家访活动,贺念被分到黎北晏这一组。   他找其他同事交换,被拒,又去办公室找校长商量。校长微笑着眯起双眼,说:“黎老师,这是工会分配下来的名单,贺念又是你班上的学生,没有比你更合适去的老师了。”   没办法,他只能把去贺念家的行程压到最后,等家访完名单上的所有学生,才拿起手机,给负责接送贺念的保姆打去电话。   黎北晏知道这次去肯定碰不到贺琮,贺念说过他工作很忙,也不像只有一个房子,应该经常住在外边没有回去。   保姆态度和蔼,听到黎老师要家访,特意约了一个他方便的时间。结果他临时被书记临抓去开会,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爽约两个字,黎北晏去超市买了水果和一些零食,开车往保姆留的地址去。   别墅早已不是西苑,在和它完全相反的方向,车载夜幕里穿梭了大半个小时才到。   黎北晏提着伴手礼下车,站在别墅门口,按了门铃可好久也没人来开。他在水果和零食的围攻下艰难掏手机,有苹果掉下去撞到大门上。   门开了,有一束光从门缝里钻出来。黎北晏轻轻地把门推开,看见客厅里的沙发上,哲西坐在贺琮怀里,正抬着头和他接吻。   水果从黎北晏手上滑下去,散落一地。没有握稳的手机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贺琮突然停下,视线狠厉地扫过来。   黎北晏捡起手机,慌张地从别墅跑出去。   他把嘴唇都咬破了,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心像被什么划了碎成无数片,每处神经末梢痛得无以复加。   他哭得双眼模糊,在寒冷的一月,才终于明白,曾经与君一别,便是陌路。   【作者有话说:30章被卡在审核了,姐妹们耐心等待一下。】 第32章 断片   黎北晏开车从别墅区出去,随便钻进一个酒吧向调酒师点了好多烈酒。他已经很久没碰过酒精,但是现在迫切希望能借着它麻痹自己,不再去想贺琮。   只要醉了就好,可以躲进酒精的世界什么都不用再去想。   他大口大口喝酒,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是视线越来越模糊脑子也不大清楚了。   “再……来一杯……”   “不要了。”   有人走过来按住他的手,黎北晏努力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他被他用手从吧椅上拉起来,撞进那人怀里。   “你谁啊……”黎北晏喝醉了,大着舌头好久才把话从嘴里顺利说出去。   那个人似乎说了什么,黎北晏头晕耳花,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到他说的话。他被人带出去塞进车里,顺势倒下去的时候恍惚看到一副金丝边眼镜。   好久之后车停下,有人打开门叫黎北晏名字。吵得他烦死了,一巴掌挥到那人脸上,果然立马安静。   胃里突然恶心,黎北晏推开他从车里冲出去在马路旁边吐。酒量这个东西真的要时常练习才行,像现在时隔好多年喝一回,就容易吐得昏天暗地。   到后面黎北晏浑身无力弯腰蹲在地上,那人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黎北晏又伸手拍开,觉得这人真的没有眼力见,看不出来自己是故意买醉?贺琮都没管他,他又跟着做什么。   他把头埋在两只交叠的手臂里,思考贺琮现在在哪里,可是好半天他都没能想起来。   后来他想那算了,反正自己现在又老又丑,贺琮不会喜欢。   又有手伸过来拉他,黎北晏偏着想躲开,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摔了,那人不高兴地“啧”了一声,逼黎北晏用水漱口,再把他拦腰抱起扛在肩膀上。   “放开我。”黎北晏打了个酒嗝话说得断断续续,用脚去踢他,屁股却结结实实挨了他两巴掌。   最后痛得没力气反抗了,乖乖趴在那人肩膀上,被他扛着走了一段路,然后放到柔软的垫子上。   “黎老师,把手抬起来,换干净衣服。”   眼皮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很重,黎北晏睁了很久才睁开。   勉强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瞧不清脸,他用手敲了敲脑袋,才看到人影重叠成一个,好像是贺琮。   刺眼的光线射过来,他下意识地躲开,半晌在手臂后面看到站在前面的不是别人,真的是他。   “大叔哦。”黎北晏咧开嘴,有点茫然地笑了。   “先把衣服换了。”贺琮弯腰帮他脱了外套,两个人脸贴着脸靠得很近,黎北晏的嘴唇甚至轻轻擦过他的耳垂。   看来酒真的不能多喝,自己都出现幻觉了。黎北晏深呼吸,闻到自己一身酒气,还有贺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肯定是梦,那是不是他现在做什么都可以了。   他捧起贺琮的脸用力地吻过去,尝到了梦中的贺琮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   轻吻渐渐变得失控,黎北晏加深吻着他的嘴唇。   抱着他的手臂颤了一下,贺琮从吻里挣扎出去,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黎北晏,你在做什么?”   梦里的贺琮怎么这么啰嗦,黎北晏不满被他打断嘟起嘴,眼睛湿润,“你别说话。”   反正这是他的梦,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管贺琮愿不愿意。   那双因为喝醉了变得颤颤巍巍的手又朝男人的肩膀伸过去,这次没有成功,被贺琮半途截住。   醉鬼一双眼睛透亮,弥漫着水汽,没有丝毫防备地向他露出最柔软的神情。   贺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心尖处像被谁轻轻挠了一下,很痒,他用理智把那股没由来的冲动压下去。   “黎老师,把你手机给我。”   “啊?”   “……”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贺琮放弃和他对话,弯腰去摸黎北晏的衣服口袋,拿出他的手机。   “坐好了,别乱动。”贺琮把黎北晏扶正,拿手机对他的脸一扫,屏幕瞬间解锁。   黎北晏东歪西倒,冲着贺琮傻笑,“你不生我气啦?”   贺琮一边翻他最近的通话记录,一边用手扶着他的腰,担心他从吧椅上摔下去。   “黎老师听话,要乖乖坐好。”   醉鬼别的话听不见,这句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立刻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   完了还邀功,“我听你话,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连着两次提出这个请求,好奇心让正在翻手机的贺琮停下来,他问:“你哪里做错了?”   “都让你原谅我了,你怎么还这么记仇。”   不仅没炸出八卦,还被醉鬼吐槽记仇。   贺琮没忍住,用手坏心地揉了揉黎北晏的头发,又像捏小鸡仔一样,手指捏着他的脖颈,感受到他的皮肤如丝绸一样光滑。   触碰到黎北晏的时候,贺琮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   那种情绪太莫名,根本找不到出处。   但就是……   非常熟悉。   仿佛曾经做过无数遍同样的动作。   像是有一块磁场,他的每根手指都被深深吸引,缱绻摩挲着许久都不愿停下。   还是黎北晏歪了头,嘟起被酒精润红的嘴唇,“好痒。”   贺琮下意识地想呵斥他不准嘟嘴,话都到最边了,又猛地停下。   他为什么,要管黎北晏?   每次和他相处总会有太多难解的问题,贺琮皱着眉头,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大多都是陌生号码,没有备注联系人,估计是学生家长。显得夹在长串数字里的“程夏”两个字非常瞩目。   “黎老师,我给程夏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这样处理,比单独送他去酒店更合理,没有那么亲密,保持普通的师生家长关系。   铃声只响了几秒,就被快速接起,是一把年轻又略显疲惫的嗓音。   “梨子,想我了?”   很亲昵的语气,钻进贺琮耳朵里,五个字全染着暧昧。   “黎老师喝醉了,地址我发你,尽快过来接。”   贺琮简单交代完便挂了电话,按照常理来说,他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冷漠,但他却那样做了。   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对方说。   手指捏了捏眉心,想不出自己莫名烦躁的原因,贺琮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酒。   醉鬼这会儿老实了,趴在吧台上,眼睛闭着像是睡了过去。   瞧着挺老实,发酒疯的时候要把房顶都掀了。贺琮嘴唇抵着玻璃酒杯,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他想起之前的那个吻。   像只小兽,横冲直撞却又毫无章法。和平时拘谨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的老师,判若两人。   贺琮很好奇,手指尖掠过黎北晏的鼻梁,问:“你透过我,真正想要吻的人是谁?”   没人能回答他,黎北晏被他弄得有些痒,摇了摇头,又转到另一边去,彻底躲开贺琮逗弄他的手。   没等多久程夏就到了,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脚步很快来得十分匆忙。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程夏明显顿了一下,脸上表情也变得奇怪。贺琮从位置上站起来,看见程夏已经整理好面上的情绪。   他朝贺琮伸出手,“你好,我是黎北晏的朋友,程夏。”   贺琮和他握手,“你好,我是贺琮。”   打完招呼,两个人谁也没再理谁,程夏把黎北晏的手臂揽到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把人从吧椅上带起来。   贺琮靠过去想要帮忙,程夏一个转身,躲开了他的手。   避让的动作太刻意,空气一瞬间静止。   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半空,贺琮眉心一跳,抬眼看过去,眼神陡然变得阴冷。   程夏没想解释,只说:“不麻烦贺先生了,我现在就带北晏回去。”   说着,他低下头去拉黎北晏的手,却发现醉鬼衬衣的上面三颗扣子全打开了,从程夏的角度望过去,黎北晏胸口上的纹身清晰可见。   操!程夏头皮瞬间麻了。   他直接把人搂进怀里,连再见都没跟贺琮说,带着黎北晏逃似的冲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黎北晏从宿醉中清醒,穿着拖鞋从卧室出来,找客厅的程夏要东西吃。   昨晚的事一直悬在程夏心里,感情可以假装不在乎,可纹身刻在皮肤里,就像埋了个大雷。   只怕哪天被人一脚踩中,“砰”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程夏在他身边坐下,递了杯水过去,“梨子,你昨晚怎么跟贺琮在一起?”   正在喝水的人被这句话吓得呛住,剧烈咳嗽了很久,才停下来,眼角带着红。   “我?我昨晚不是一个人去喝的酒?”   程夏对着他摇头,“我去的时候,贺琮在。”   “操!”喝断片了!   他就只记得贺琮跟哲西接吻的画面。   “算了,谁管他跟出来做什么。”   越不想看到一个人,碰到他的几率越高。黎北晏现在学校门口,看着路边停着的跑车,贺琮按下车窗,和他对视。   “贺先生,你找我?”   贺琮从车上下来,手指落在黎北晏的胸膛,在有纹身的心尖上敲了敲,“你的这里,是什么?”   轰地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黎北晏心里炸开了。 第33章 否认   黎北晏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贺琮带他走进纹身店,把他按在工作台上,任凭他怎么哭也不肯松手。   贺琮让人把他的名字刺在他心尖上,给他打下永世的烙印。三年后的今天,贺琮忘记了一切,他敲着黎北晏的时候像在敲击他的灵魂,问黎北晏为什么会和他走到这个地步。   黎北晏透过熹微的晨光,看到贺琮眼角的伤痕,想起他身体上很长很多的狰狞的伤疤。贺琮站在他面前,眼角弯起来对黎北晏笑,已经三十三岁的男人,脸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贺琮看起来依旧英俊。   只是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固执地不准黎北晏走,即使把他手打断也要留他在身边的人,渐渐对不上号了。   黎北晏说不上到底是二十岁的贺琮好,还是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的三十岁的贺琮好。他的狠厉,他的强势,他的独占欲,全被时光抹去了。他现在成了一个,温柔的,有礼的,不冲动的人。   黎北晏不该和他再有牵扯,再把他被残忍洗去的记忆唤醒,让贺琮想起他毫不犹豫地离开,想起曾经把心都掏出来去那么深爱的一个人,把他抛下,这么多年里了无音讯。   他推开贺琮的手,说:“年少不懂事的纹身罢了。”   “看起来……像是我的名字。”贺琮和风细雨地小心试探。   “贺总。”黎北晏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夸张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刻你名字。”   问得尖锐,一针见血。他没用任何武器,却瞬间击垮贺琮内心堆起的不确定。可是目光落到黎北晏的脸上,就再也收不回来。   “是吗……”   “贺先生视力又下降了,怕是要重新配一副眼镜。”黎北晏抬头看到了贺琮清晰的眼神,当年的记忆如洪水席卷而来。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知道自己就要哭了。于是用手抓了下头发,碎发落下来遮住额头,眼睛藏在阴影里,用力眨了几下。“贺先生…还有其他事?”   “没了。”   “那再见。”黎北晏扬起手,举到很高的位置,用力朝他挥了挥,“贺先生再见。”   他和贺琮那点微弱的联系,就这样被自己亲手斩断。到此为止吧,他们两个之间,到此为止了。   贺琮走了,朝那边望去,依然可以看到黑色的尾气缠绕,昏黄的落日光泽在车窗上反射出去,带着一圈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有眼泪不断涌上来,黎北晏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手掌捂着颤抖的嘴唇,咬着牙齿把喉咙口巨大的酸涩强咽下去。   他警告自己不准哭,就真的没有掉下眼泪。只眼角落了红,被湿润的睫毛覆盖。之后贺琮再也没来找过他,仿佛重逢只是黎北晏思念过度下的幻想,是他一个人的精神狂欢。   有时候黎北晏忍不住想,同样的时间,贺琮在做什么。他和哲西一起吃饭的时候,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给他夹很多菜再守着他吃完。开会的时候是否会皱起眉头,一身西装革履冲着手下发火。节气里有没有带新的人回家里,收贺家长辈发的红包。   往往这些画面黎北晏刚设想了一个开头,就被自己打断,不敢再继续往下。   这些从时间细缝里钻出来的伤痛,只有依靠时间去抚平。   不过无论如何,总会过去的。   有一天晚上,黎北晏开完总结大会,从学校大门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车流被堵在晚高峰里,一路亮起红灯。   黎北晏把车钥匙放进斜挎包,决定走路回去。程夏掐着点打来电话,黎北晏戴着白色蓝牙耳机,缓慢地走进人群里和他说话。   “在哪儿呢?”   “回家的路上。”   “我看你那边堵得跟春晚大舞台似的,你走得动道?”   “没开车,我走路回去。”   程夏“嗤”地笑了一下,夸他,“牛批。”   “就当散散心。”   “你也别多愁善感了,今晚跟我一起喝酒,我来接你。”路上一直刮着风,走了很久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黎北晏握着手机,周围的空气微微地发出寒冷的气息,像极了冬天要来的样子。   黎北晏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脚被空气里的麻辣味绊住,他接过门口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对程夏说:“不了,喝酒乱事,我去吃火锅。”   说完,电话就挂了。程夏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跟傅奕告状,“他竟然挂我电话!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关心他还活着没有,他敢挂我电话!”   坐在沙发上回邮件的傅奕看过来,无奈地把笔记本抱开,伸手拉着程夏坐进自己怀里。   他捏了捏程夏的脸,这人一碰上黎北晏,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让他嫉妒,又让他心烦。又舍不得冷下脸对他发脾气,傅奕只好当作没听到,逗孩子似的,捏脸摸头发。   “不行,我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黎北晏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想站起来,衣角被傅奕拽住,男人抱住程夏,不给他任何溜出去的机会。“夏夏,我吃醋了。”   “......”不敢跟大魔王对着干,程夏只能乖乖坐好,决定另外找个时间悄悄去看黎北晏。   火锅店开在商业区最繁华的地段,面积很大,装潢不比三年前贺琮开的火锅店差。   黎北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见拥堵的车群渐渐动了,有情侣挽着手从窗前走过,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冰糖葫芦。黎北晏几乎是一看到,就从位置上站起来,却还是被几个小孩子抢了先。   他站在最外边,问老板多少钱一串,又去找付款码,用手机把几个人的钱一起付了。一旁的家长牵着小孩儿跟他道谢,黎北晏蹲下来和他们说话,有个特别喜欢他的女孩子,朝他手心塞了一颗巧克力。   “哥哥,我用糖果交换你的不开心,这样你就会变得幸福哦。”   “哪里来的小鬼,要叫我叔叔。”   “不要。你比叔叔帅多了,要叫哥哥。”   黎北晏抬起头,和女孩儿的妈妈说话,“她好聪明,把我说得都脸红了。”   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道路上有车停下,车窗打开一半,露出贺琮的侧脸。   他看着黎北晏蹲下来和女人交谈,笑着和孩子说完再见,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慢慢地把冰糖葫芦表层的薄膜撕开。   白糖包裹着山楂,看起来就十分廉价的小吃,在黎北晏手里却像是个宝贝。伸着手指头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数,足足有六个山楂果子,他张开嘴咬最顶端的山楂,嘴巴像仓鼠涨鼓鼓地咀嚼,再小心地把核吐在餐巾纸上。   贺琮对开车的助理说;“去买一串糖葫芦。”   “您要糖......好的,我马上回来。”助理打开车门出去,对老板突来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车里又没有小孩儿,他要什么糖葫芦。   腿上却是快速走过去,半路遇着吃最后一颗的黎北晏,他问:“小哥,这玩意儿好吃吗?”   黎北晏咂咂嘴,不是当年的味道,但是不怪做糖葫芦的人,是买的人不在了,所以味道才不对。   “还不错,你可以多买两串给家里孩子带回去。”   “......好。”助理拿着买回来的糖葫芦递给贺琮,“老板,您尝尝?”   贺琮接过来,撕开咬下第一颗山楂,果子很酸,核又大又硬,还特别咯牙。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把整串山楂全部吃完。   助理:“老板,现在可以回公司吗?”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烟火气在这里得到最大释放,黎北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对面放了一只陪吃的皮卡丘。   贺琮取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又说:“我想吃对面那家火锅,你去打包。”   火锅?打包?贺总不会是心情不好在整他玩吧!助理认命地关上车门,往火锅店走。   幸好店老板业务经营广泛,不仅有打包服务,还送锅。等餐过程里助理又看到黎北晏,两个人离得很近,都记得刚才见过面,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一个人吃火锅啊。”   黎北晏抬抬下巴,示意对面有只皮卡丘,“他陪着呢。”   “您挺......会生活的。”   黎北晏把菜倒进红汤锅底,等菜熟的过程里和助理说话,“你跑店里来打包?”   “没办法,老板心血来潮想吃。”   “您老板还挺......任性。”   “是啊,刚刚还让我买糖葫芦呢,黑着脸吃完一整串,看得我心惊胆战,怕他把核扔我脸上。”   两个人聊了没多久,服务员提着打包好的箱子出来,助理和黎北晏说了声再见,拿着菜品离开。   他准备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却听到贺琮发话,让他拿过去。“   贺总,您不是想在车里吃火锅吧?”   贺琮扫了眼箱子,“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   “......谁?”   贺琮:“炒鱿鱼你吃吗?”   回到公司,助理提着打包好的火锅跟在贺琮后面,路上遇到哲西,他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助理小声道:“贺总今天很奇怪。”   他第一次见到贺大总裁把车停在路边,只为吃一串糖葫芦。也是第一次打包火锅回公司,明明不吃辣,却在办公室吃得热火朝天。   这一切跟贺琮平时的作风差别太大。   很奇怪。 第34章 家庭聚会   十一月中旬,冷空气直冲而下,席卷整个北京,枯萎的树枝在风中无力地吱吱作响,寒风刀似的刮过脸,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带上口罩,挣扎着跟冷风和雾霾抵抗。   偶尔有人抗战失败,迟到很久才到达公司,在茶水间和同事抱怨最近的天气坏得他都要抑郁了。   同样房子离公司很远的人,凑在一起吐槽天气和永远堵在路上的烂交通。   有人用手肘戳了一下旁边的人,他一直很安静,手里端着咖啡杯,沉默地听他们讲话。   “哲西,你家离公司多远?从来没看你迟到过。”   他还没开口,旁边已经有人替他说话,“那当然是跟贺总住一起了,总裁亲自接送,不可能迟到。”   哲西入职公司不到一年,现在待在贺琮身边做助理,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高调宣传,大家隐隐约约知道他们在一起。   类似的起哄发生过很多次,很多时候哲西只对他们笑笑,柔声提醒,“别八卦老板的私生活,小心扣工资。”接着又给每个人送些高级的零食和水果。   既止住了无聊的对话,又避免了得罪人。   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没有避而不谈,而是笑着大方承认,“别嫉妒我哦,贺总只有一个,你们来世再来排队。”   “哲西你命也太好了!”   “天菜在手,这辈子荣华富贵再也不愁。”   “你也太幸福了吧!”   羡慕啊,夸赞啊,真心的不真心的话有很多。   哲西不想去分辨,随意应付了几句,回到自己工位上,抬起头就能看到贺琮的办公室。   他很少待在公司,里面大部分时间是看不到他人的。哲西望着办公室大门,心里想着那天助理说的话,第六感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可他观察贺琮一段时间了,没抓到任何不对劲的事。他连贺琮的手机都悄悄翻过了,一切正常。   可贺琮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抽烟也越来越频繁。   哲西的心悬在半空,接连好多天都没睡好。   对面的办公室大门从里面打开,贺琮走到哲西的工位,曲起手指节敲了敲桌面。   “家里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吃饭,你有没有时间?”   刚刚还蒙尘的眼睛,现在发着亮光,哲西点点头,“什么时候?”   “今晚。”贺瑾回来了,让贺琮带人回家吃饭。   “太仓促了,你该提前跟我说。”   贺琮没想那么多,无所谓道:“家常便饭而已,不用准备。”   “你在这方面真是一点都不贴心。”   贺琮没理他的茬,转头和别的人交代工作,哲西憋着的那点郁闷,暂时被家宴冲散。   贺家门庭显贵,老爷子虽然退下来了,但贺瑾在这条路上比他走得更远。别墅区大门设了岗,检查证件,核实身份,每一项都非常严苛。   贺琮今天自己开车,站岗的人认识车牌,没敢拦他直接放行。   哲西刚到贺琮身边的时候,来过一次,贺家父母算不上热情,差保姆做了晚饭,席间象征性地问了几句,没有过多交谈。   这次也不例外,贺母笑着打了声招呼,“小西来啦,坐下吃饭,喜欢什么自己夹,别客气。”   之后再没有人说过话,晚饭在沉默中结束,贺琮被贺老爷子叫去谈事情,贺瑾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两根手指夹着,视线落在哲西身上。   哲西起身,跟在贺瑾后面,离开客厅去了别墅的户外花园。   上位者之所以能站在高处,绝对是因为自身有洞察一切的过人本事。贺瑾从嘴里吐出烟雾,深邃的眉眼带着几分天生的桀骜。   他声音低沉,问两个人的感情进展。   比起贺琮,哲西其实更怕和大哥打交道,他是贺瑾派到自己弟弟身边的人,这一年里,只要贺瑾回京,他就会被召过去。   问他跟贺琮发展到哪一步了,连牵手,接吻这样隐私的细节也要说给他知道。   哲西没见过哪家哥哥,这么“热心”地管弟弟的情感生活。但他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贺琮,想要继续待在他身边,只能做“间谍”。   “我们挺好的。”   “他有任何不对劲,你要立刻向我上报,联系不上我,就打私人电话。”   “好。”   贺瑾在沙发上坐下,两条腿大大地开着,西装裤往上蜷起一截,露出黑色的商务皮鞋和脚踝。   哲西曾见过贺瑾只用一只脚,踢断一个人的肋骨。   贺瑾夹着烟在烟灰缸沿抖了抖,“你们还没有同居?”   “贺琮平时工作很忙,我……”   “我找你来,是要你照顾我弟弟,明白?”   “我知道了……会尽快说服他,搬进去住。”   “行。”   贺瑾抽完烟,起身从花园走回客厅。贺琮刚跟老爷子谈完,从书房出来,跟他哥并肩站在一起。   一楼只有他们两兄弟,贺琮问他哥,“出车祸那天,我是去找谁?”   贺琮停下来思考了很久,仿佛很艰难地在回忆里找到他出事那天的日期,仔细回想,也没找出个所以然。   “谁知道呢,你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   “比起找人,我觉得飙车这样的理由更符合你的人设。”   贺琮原地听着,面上没什么反应。   “可惜了你的脸。”贺瑾伸手取下面前人的金丝眼镜,被遮住的伤痕暴露出来,刺得贺瑾心头一颤。   他又想起在惨烈车祸里,捡回浑身是血的贺琮,在手术室外拿着一摞病危通知书,那一天比任何时候都过得更煎熬,更漫长。   “大男人怕什么,戴上眼镜就看不到了,哥你别瞎操心。”   “嗯。”贺瑾穿上外套,声音很轻,“以后的日子,跟哲西好好过吧。”   “我是卖不出好价钱了还是怎样?老贺家就认定我跟他过一辈子?”   贺瑾公务繁忙,只抽空回来吃饭,秘书和车等在外面,他整理好衣服往外走。   头也没回地补上一句,“消停点,别找事。”   贺瑾走了没多久,贺琮带着哲西从贺家离开,路上哲西再一次向他提出同居的要求。   男人打着方向盘,一连通过好几个绿灯,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把车开到小区停车库。   这是哲西住的地方,地段不错,离公司很近。哲西没有去解安全带,而是转过头看着贺琮,眼神湿漉漉的,像初冬每个寒冷清晨的大雾。   “我上次就说过了,给彼此更多空间,对两个人都好。”   如果之前的拒绝有用,哲西不会问第二次,就是因为希望和贺琮的关系更亲密,他才再次提出住在一起。   “比起自由,我更想拥有你。”   贺琮靠过去,伸手按下安全带扣,替哲西把安全带解开,他冷静地看着难过得眼眶都红了的人。   “我就在这里,没有走。”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贺琮退回去,手腕随意地靠在方向盘上,他按下车窗,从里面望出去,整个车库晦暗不明。绿色和红色的灯光标识相差交错,偶尔有新入库的车打着前照灯开进来。   贺琮点了根烟,语气说不上好,哲西都要哭了,他还没有半点哄人的迹象。   “在一起之前我就跟你讲过,谈可以,但别管我。”   “……”   “你抽吗?”   这是他忍耐的最大限度,递烟给哲西就像警示信号,到此为止,别再说了,再谈结果也就这样。   “要。”   哲西接过来,两个人坐在车里,手指夹着猩红燃烧着的烟,偏过头各自望着左右两边的车窗。   几乎同一瞬间,手指把烟递进嘴里,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去。   贺琮没有留宿,送哲西进了电梯就开车走了。   他突然回了贺念住的地方,管家和小孩儿都没料他贺琮今晚会来,有些意外。   贺琮冲小孩儿招手,“作业做完了吗?拿来我看看。”   贺念第一次经历家长检查作业的阵仗,业务不太熟练,磨磨蹭蹭很久才把练习册拿出来。   贺琮拿在手上随意翻了几下,问,“怎么全是数学,语文在哪儿?”   “黎老师今天收上去批改了,还没发。”   “把语文书拿给我看看。”   贺念从书包里翻出语文书,递过去,看见他爸爸坐在沙发里,手掌心握着保存得很新的课本,一页一页很认真地在翻。   翻到课后练习,有黎老师打红勾的页面,贺琮就停下来,盯着批改痕迹看很久。   贺念怀疑他爸能把课本纸盯穿了。   “黎老师平时在学校有很亲近的人吗?”   “?”贺念一双眼睛充满疑惑,搞不懂他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老师对你黎老师好吗?”   “当然好了。”贺念这次听懂了,点点头。“大家都说黎老师长得帅,英语老师经常和他一起吃午饭呢。”   “英语老师是女生?”   “嗯,也很漂亮。”   贺琮侧过头问一直带贺念的阿姨,“最近学校有搞活动吗?需要家长到场的那种。”   阿姨听见他关心孩子,笑着说:“正巧黎老师上回家访没见着人,让我明天去学校一趟,了解家里情况。”   贺琮:“你歇着,明天我去。”   【作者有话说:贺瑾:我工作很忙,所以消停点,别去找黎北晏,我每次回来找他怪麻烦的。】 第35章 地狱   贺琮来学校的时候,黎北晏正上完第三节 课,手里抱着一叠练习卷子,另一只手伸进包里翻振动着的手机。   “在哪儿?”   陌生电话没有一句自我介绍,熟悉的清冷男声让黎北晏心跳快了一拍。   “说话啊。”听筒对面,贺琮又问他。   “刚出教室。”   “你别动,现在回头。”   手机还紧紧贴着耳朵,黎北晏在学校走廊停下来,内心对男人的话感到惊讶。   他慢慢回过头,贺琮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   抱着试卷的手松开,纸张被风吹散,在两个人中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就像很多青春电影里主角重逢的经典镜头,以被风扰乱的卷子做背景,烘托或慌张,或激动,或难堪的情感氛围。   贺琮身体先动,弯腰捡落在地上的卷子。黎北晏愣了一下,也蹲下身低头开始捡。   指尖在碰到对方前停住,黎北晏伸手接过贺琮整理好的纸张,礼貌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正是课间,走廊有许多学生大叫着跑过,贺琮站直身子,比黎北晏高出许多。   “阿姨说你想了解家里情况。”   黎北晏点头,补充道:“家访,例行公事。”没有故意调查你的意思。   “行,我们在哪儿谈?”   黎北晏说:“办公室吧,就在前面右转,第三间。”   贺琮跟在他身侧后面一点的位置,一起往办公室走。房间面积不大,除了黎北晏还有另外四个老师,每人一张桌子,电脑占据最多空间,旁边放着教材和厚厚一叠蓝色文件夹。   黎北晏从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贺琮坐下,视线在另外几个老师脸上飞快扫过,长得一般。   黎北晏又拿了支笔和纸,一副公事公办的官方态度,正要说话,听到贺琮突然开口:“听说贵校英文老师很漂亮。”   黎北晏:“……”   因为突如其来的见面,黎北晏打了上万字腹稿,在这一刻全部白费。这人到底是来关心孩子,还是垂涎美女?   不是,贺琮的性取向什么时候被掰直了?   “还行吧,她男朋友看得挺紧的。”黎北晏暗示道。   “有男朋友就好。”   “……”   黎北晏切入正题,“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了解念念在家里的情况。”   贺琮基本没回那个家和贺念相处过,不知道细节,只捡记忆里阿姨平时跟他讲的说。   “孩子在家挺乖,学习自觉,每天按时完成各科作业,有良好阅读习惯,周末在上拳击班。”   多的就不知道了。   “作为孩子父亲,你平时陪孩子时间多吗?”   “不多。”   贺琮回答得很快,语气里没有半分内疚。黎北晏确定他对养子没有太多感情,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低头用笔在纸上写了几段和家长的交流记录,然后把纸调了个头,对着贺琮。   “麻烦家长在这里签个字。”   “问完了?”   “对,感谢你特意跑一趟,支持学校工作。”   贺琮挑了眉,盯着黎北晏看,气氛陡然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变了。   黎北晏甚至从男人的视线里,觉察到几分久违的威胁感,握着笔的手心不自觉收紧。   贺琮突然往他的方向靠过来,取走签字笔,用一种在公司签合同的气场,几下就潇洒地把名字签好。   “谢谢贺先生,我还有课,就不送你了。”   “你在赶我走?”   “没有。”   “我要给校长打电话投诉你。”   黎北晏坐回位置上,“车停在那儿?我送您。”   无论再怎么伪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黎北晏拉开和他的距离,故意躲他。   文件上还有很多问题空着,他也选择停下不再询问。   贺琮觉得很没有意思。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见黎北晏。   “不劳您大驾。”   最后贺琮沉着脸,独自从学校离开。   放学后黎北晏乘电梯下楼,穿过校园大道后那股强撑着的气才泄下,没精打采的样子像个破落乞丐。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奥迪,司机下来打开驾驶座车门,贺瑾一身黑色衣裤,目光冷酷地,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   有人从后面的车里下来,押着黎北晏坐进奥迪车厢,车子发动,他被迫和气势骇人的贺瑾同处一个空间。   没有人说话,直到车子开到相对僻静的地方,司机下车,把时间留给他们,他弯腰对贺瑾说话的时候,黎北晏看见他腰上别着的手枪。   ……   ……   黎北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年正月,贺家一行人来贺家拜年,程夏给贺瑾告了状,他脸上淡淡的,让他先进屋,然后转身给贺琮脸上一拳。   他们两兄弟,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   贺瑾的视线落到黎北晏身上,扫了一遍,没有波澜的脸上终于皱了眉头。   “这一次,是我弟弟去找的你,所以我不追究。”他开口道,“好的学校有很多,你去辞职,换一个地方工作。上一次见面可能没跟你说清楚,我特意让人准备了资料。”贺瑾递给黎北晏一个平板,“你看看。”   他伸手点了一下屏幕,几个微博热搜的截图出现,词条后面有一个爆字,时间是三年前。   有贺琮当街和人接吻的图片。   有贺琮喝得烂醉酒驾撞到行道树的社会新闻。   有贺琮爆打狗仔记者的偷拍视频。   他不再是穿着没有一丝皱褶的高级西装的上层名流,而是穿着机车夹克,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的,极端易怒的人。   网民对他口诛笔伐,恶心的留言简直不堪入目,黎北晏仿佛看到了当年失魂落魄的贺琮,从高贵的少爷变成堕落的混人的过程。   他拿着平板的手在颤抖,贺瑾点着屏幕往下拉,又出来一个视频,“进部队之前,他跟我打了一架,在老宅院子里,最后我受伤了。”   “他一向最敬重你,怎么会……”黎北晏难以想象贺琮对贺瑾动手的画面,从他认识他起,一谈起大哥,他眼里是会有光的,他一直以贺瑾为骄傲。   “你是他的底线,任何人碰不得,提不得。”   视频开始播放,开头便是贺琮被人押着进部队的画面,他双眼瞪得通红,整个人狼狈极了。   黎北晏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只听到金属冰冷的声音,和贺琮痛苦的哀嚎。   同样的声音来回重复了几分钟,可他真实经历的过程,远远比这长,黎北晏听到他日复一日的惨叫。   他用力掐着自己不敢去看,直到贺琮不再发出叫声。   黎北晏再也忍不住,把平板砸到罪魁祸首身上,拼了命地朝他大吼,“他从小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贺瑾抓住黎北晏挥着要打他的手,狠狠道,“我要是再不管他,他就没命了!”   他们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更狠心,一个比一个做得更绝。   黎北晏被人抓着拉下车,扔垃圾一样甩到地上。这是贺瑾最后的警告。   好久,黎北晏才走回学校,不管自己这凌乱的一身引开同事和学生多少诧异的目光,把辞职信放到校长办公室,说要离开。   工作没了,他可以再找。他不能等着贺瑾下完最后通牒后,对自己下手,他还有父母需要照顾,他们老了,再也承受不起黎北晏第二次消失。   离职手续很复杂,又事出突然,校长和人事部让黎北晏想清楚了再来,他摇头拒绝,他的教学生涯到此结束,以后不会再当老师了。   从学校出来,还没等黎北晏打到出租,就被人从后面推着上了布加迪。他又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回过头,看见贺琮严肃的,让人畏惧的脸。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来学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早早等在这里,来抓黎北晏。   黎北晏发了狠心,不去管他的情绪,“这里的环境不适合我,我要换个工作。”   “我以后见不到你了。”   “贺总,我们本来就……”   “你他妈闭嘴!”贺琮脸上青黑,眼睛里一片凶红的血色,“我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你,就想靠近你,想和你见面,和你吃饭,和你……上床!你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儿,都他妈致命地吸引我。”   贺家两兄弟轮番上线,对黎北晏爆炸式地宣泄,他本来该头疼的,可是现在思绪却出奇的冷静。   贺瑾曾经决定给贺琮洗脑的时候,问过他本人的意见吗?他是否愿意忘记黎北晏?他是否……愿意成为一个缺失记忆的,被人肆意操纵人生的人。   黎北晏心疼他,怜惜他,于是伸手把这个无助地发火的男人紧紧抱住。   有人敲了敲车窗,先是慢慢的,带着一点疑惑地叫贺琮的名字,他的头埋在黎北晏肩上,不说话,也没有去理会。   于是他们在车厢里相拥,听到外面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   “贺琮……贺琮你开门!”是哲西,那把青春的,朝气的声音此时带着委屈,生气和难过。   “贺琮!你和谁在一起!滚出来!”   激烈的敲打声音像鼓点一样,落在黎北晏的心上,让退开一点,和贺琮四目相对,车厢似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只看得见他满眼难过。   黎北晏突然闭上眼,豁出一切凑过去亲吻贺琮的嘴唇。   如果放弃这段感情,让我们两个人都不好过,那就一起下地狱吧,贺琮。 第36章 二次钟情   贺琮的手一遍遍摩挲黎北晏的头发,捧着他的脑后,右手滑下去护住他的背脊。   黎北晏的身体紧绷着,抱住贺琮,他们紧紧贴到一起,亲吻着。   起初贺琮的温柔开始变得用力,用力得让黎北晏觉得大脑缺氧,觉得心脏像被一双打手紧紧捏住,很难受。   贺琮的手锢着他的侧腰,手心有灼人的热度,隔着衣物也感觉到烫。   黎北晏微抬着头回应贺琮的吻,直到外面的敲门声,进击为愤怒地踹门。   黎北晏在亲吻中睁开眼睛,内心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冰冷惧意。他看到眼前的男人憔悴而阴鸷,迅速握住贺琮要开门的手,退开一点,结束这个时机不对的吻。   他知道贺琮想要做什么,贺琮的性格从来都是干脆利落,之前或许不确定,但是现在他认定了要和他在一起,一定会打开车门,让哲西亲眼看到他们接吻。   这样贺琮就有理由和他分手了。   “不要这样做。”黎北晏说:“太残忍……”   哲西才是他的男朋友,他是那个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陪他的人。自己则是介入他们的该死的第三者。   贺琮皱了眉,视线沉沉地落在黎北晏身上,看了他好久,才翻到前面的驾驶座打开门出去。   车窗玻璃经过特殊处理,从外面望不进来,黎北晏躲在车里,贺琮佯装布加迪里没人,甚至还引导哲西无意间后退了几步。   “车里坐的是谁?”哲西脸色惨白,即使这样也充满了少年气,很好看。   “你来这儿做什么?”贺琮反问他。   “你忘了?我今天来集团签合同。”哲西表情难过得要哭了,“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昨天晚上回去后到现在都没给我打过电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克制着剧烈的情绪,小声质问,明明眼神那么悲伤,却只是低问贺琮心里是怎么想的。   爱情里,果然是先动心的人受伤害最多。   黎北晏用手臂盖在眼皮上,不想睁眼看他们,再听贺琮找拙劣的理由敷衍他。   哲西何其无辜,用尽全力全爱的人,心里竟然住着别人。   黎北晏减弱呼吸声,躺在椅子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哲西的声音越来越弱,后面好像哭了,委屈得像小猫似的。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黎北晏坐起来,和贺琮对视了一眼,又把头转开。   男人没有说话,布加迪在公路上开出去好远,贺琮才靠边停下,侧过头问他:“黎北晏,你给我个准信,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黎北晏被这句话震得打了个激灵,军训、吵架、接吻、纹身、和好,那些存在于他和贺琮之间,被过去的他想要遗忘的美好而明亮的记忆,此刻全被放大。   “要!”这一次,他答得斩钉截铁。   有人说过,珍惜一切的方法是,意识到你可能会失去他。   失去贺琮太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就算让人笑话,就算后果沉重,他也会奋不顾身地踏出第一步。   贺琮一动不动,认真地开口,“我要和哲西说清楚。”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贺琮把火熄了,把黑色衬衣衣领上的领带解开。   “给我个理由。”   贺瑾不会放过他,贺家父母亦然,十年里他们两家关系闹得这么难看,还有程夏,黎北晏也没法儿和他交代。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太多了,在这些没解决之前,黎北晏没办法正大光明地站到贺琮身边。   黎北晏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和贺琮的关系,否则他会像靶子一样被人标着打。   可这些顾虑黎北晏全都不能告诉贺琮,只能故作善良,说:“对哲西太残酷了,给他一点时间缓冲,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他。”   此刻的黎北晏,像极了电视上人人喊打的小三。   他的态度强烈,明摆着告诉贺琮这件事必须照他说的做,贺琮说不通黎北晏,便开车去往他另外一边的房子。   刚进大门,还没来得及开灯,黎北晏便被贺琮推到墙上,贺琮压着他,密密麻麻的吻激烈地落下来。   这几天因为想躲开他,对他说了好多过份的话,贺琮像是记在了心里,现在一笔一笔地用身体和黎北晏算账。   从前黎北晏总是觉得疼***。久违了三年后,他敞开怀抱,***他想实实在在感受贺琮。   那晚,黎北晏和贺琮两个人都有些疯狂,黎北晏甚至害怕床会***跨掉。   贺琮咬他的耳朵,嘴唇,痒痒的,又有些疼。男人像从前一样,在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咬他。   等贺琮第二次结束后,黎北晏浑身是水,像濒死的鱼,趴在他胸膛上***。   他把黎北晏的手指抓过去,用牙齿尖咬着,黎北晏不甘示弱,趴到他耳边,***“继续。”   ……   ……   最后黎北晏清洗完瘫在床上,聚敛无厌的贺琮轻轻扯着他的头发。看不明白怀里人在想些什么,但为了他,贺琮愿意谈地下恋。   男人无奈又纵容地说:“哲西那边我尽量瞒着。”   黎北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尽管贺琮失忆了,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纵着他,再无理的要求也会答应。   只要哲西被放在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贺琮的恋人,就没有人会在意到他了。   贺瑾看不到,便不会再来找他。   之后的几天,黎北晏躲在贺琮这里,过了一阵舒坦日子,额……也不全是舒服,至少他的腰在贺琮无节制地索求下,有些抗议。   贺琮坐在沙发上,朝黎北晏拍拍他的大腿,拉他过去趴在他身上,“我给你揉揉。”   说完,他把平板放到一旁,认真地给黎北晏按摩起来。   黎北晏想起几年前才和南屿分手那一阵,贺琮说他上课站了一天,腿一定很疼,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的腿给他放松腿部肌肉。   贺琮对他,一直都好。   现在黎北晏已经养成了另外种情绪对付过去的往事,就是能够想到而不再惊心动魄,能够以从容客观的立场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   于是黎北晏躲到暗处,勇敢地和贺琮在一起,不再无视他的心意和感情,用往后余生来陪伴他。   一个人惟有敢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才不会被回忆侵蚀。   黎北晏想他逐渐学会这一套,会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幸福的。   贺琮也有改变,他已经学会了做饭,且技术不错。   晚上黎北晏点了一个滑肉,等贺琮做好了端出来,发现里面全是红彤彤的辣椒,哪里有酸菜的影子。   黎北晏笑他,“贺琮,你不会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吧?”   他用筷子夹着一大块牛肉片放黎北晏碗里,“总觉得你是喜欢吃辣的。”   “……”黎北晏专心吃饭,不再说话。   照他现在若有若无的直觉,找回记忆只是时间问题。   等贺琮全部想起来,他会如何对自己?黎北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被他打断的手,都三十三岁了,贺琮应该不会再这么不理智……吧?   或者……把他关小黑屋揍一顿?黎北晏斜眼瞧对面坐着吃饭的人,打不过,怎么都打不过。   黎北晏大口吃肉,想着干脆把自己养胖一点,到时候肉多些,能少受点皮肉伤。   “想什么呢?”贺琮捏了捏明显在走神的人的脸,“吃饭。”   “好。”   黎北晏低下头,翘起嘴角笑了笑。   “我依然觉得我们曾经认识,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但你骗不了我。”   收拾碗筷的时候,贺琮双手环胸,倚着门框看黎北晏。黎北晏用手在水管下接了水,捧着朝他泼过去,他没防备,整张脸上全是水。   “sorry哦!”黎北晏语气里没有半点对不起的意思。   贺琮脱掉被水打湿的衬衣,露出结实紧致的肌肉,上面还有好多他之前咬过的痕迹。   “你站住别跑!”贺琮伸手把头发全部拢到脑后,脸严肃极了,黎北晏心下不好,躲开他赶紧往外跑。   贺琮伸手轻松勾住他的腰,把他带进怀里,故意拍某个部位,在偌大的厨房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错了。”黎北晏举手投降,“真错了。”   “你不是挺嚣张的,家访没谈完就赶我走,怎么,不想看到我?”   贺琮对着黎北晏的耳朵,翻起旧帐。   就算失去记忆,也没改变他无孔不入的小心眼。   “嗯,看着你怪心动的,反正得不到,不如不看。”   “黎老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黎北晏抓起贺琮的手,和他掌心相对。男人十指修长,比他的手还要宽大一些,贺琮轻轻一抓,就能把他的整只手包在掌心。   “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贺琮说:“那天晚上,我接到阿姨的电话赶去学校,你抬起眼睛看我的时候,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一见钟情?”   贺琮承认,“对。”   黎北晏背对着他,眼眶突然就红了,却始终看不出泪水的痕迹。   他走不快,跳不高,长得也没有多好看。贺琮是有多爱他,才会两次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粗心作者昨天更错章节,35章放成了36章的内容,现在已经改回来了,大家可以倒回去看昨天遗漏的35章。   喜欢请大家收藏、推荐、投月票哦,感谢各位金主霸霸!】 第37章 古铖   贺琮没有问黎北晏为什么辞职,有一天他忙完工作,突然说,要不要去他公司上班。   黎北晏头摇得比风扇还快,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了解的,教书可以,去集团工作不行。   他这个没有一点长进,还是跟十年前一样的温吞性格,进职场会被搞死。   学校是不去了,等年后黎北晏再去教育机构面试,贺琮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儿,用手机把他的面试资料拍下来,发给助理,让他查老板的背景。   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几天,黎北晏一直在观察他,发现失忆了的贺琮,和三年前有很多差别。最显著的,就是他不再操心黎北晏吃饭喝水,贺琮整天戴着蓝牙耳机,外语和中文来回切换,嘴巴一直说话没停过。男人自己都会忙得忘记吃饭,更没有时间来担心黎北晏。   他们角色交换,换黎北晏来监督他吃东西,不过贺琮倒是挺享受,除了不吃的食材,煮什么都照单全收。   他可比黎北晏当年好养活多了。   转眼到了年关,贺琮忙完最后的工作,躺在黎老师腿上。黎北晏把金丝边眼镜取了,轻轻给他按太阳穴,他眼角的伤疤毫无遮挡,黎北晏摸了摸,有些难过。   “你这里还疼吗?”   贺琮闭着双眼,眉间有几分疲惫,他把黎北晏的手抓过去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才开口。   “现在哪里还会痛,笨蛋。”   贺琮亲完没有松手的意思,把黎北晏抓在手心里,黎北晏只好保持这个姿势单手给他按摩。   今天已经二十五,离除夕还有五天,他得回郊区和爸妈过年了。   “春节你什么时候回去?”黎北晏问他。   贺琮在他腿上动了动,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落几根搭在白皙的额头上,他看起来,一点不像已经三十多岁。   “你呢?”   “我明天就得走了,家里只有老爸和老妈,得回去陪陪他们。”   贺琮睁开眼睛,从黎北晏腿上起来半坐在沙发上,他脸上的疲倦还没完全褪去。贺琮揉了揉眉心,问:“你要去多久?”   家里亲戚不多,可等去叔伯姑婶家拜完年,也得初六以后了,“差不多十天,初七回。”   贺琮脸色不好看,想都没想就说:“不行,太久了。”   黎北晏主动过去亲了亲他的脸,“你们家也有一大堆人要见,一大堆事情要做,对不对?你专心忙自己的事,不要想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贺琮眼神顿时犀利,直接刺向他,“我怎么可能不想你。”   黎北晏干脆躺到他怀里,勾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拉近,抬头亲吻贺琮的嘴唇,和有一些胡茬的下巴。   “好,我也会想你。我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忙完了再见面,好不好?”   哄了好久,贺琮脸上的神情才松动了些,拿手捏黎北晏的脸,故意恶狠狠地开口,“初六晚上必须回来。”   黎北晏乖乖点头答应,提前一个晚上走,父母应该没有意见。   那天晚上,贺琮在床上几乎失控,黎北晏又流血了,他低着头给他上药,一言不发。   等药上好了,黎北晏挂在男人身上,吻他冷着的脸。贺琮心里有气,任他胡乱亲了好久也无动于衷。   “你乖乖等我回来,很快的。”   贺琮没说话,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一起睡了。   王女士和黎爸爸早早在家里做好了吃的等黎北晏回去,他把年货下了搬进屋里,黎爸爸递杯水过来,黎北晏接了把车钥匙还给他。   “年后你再去买一辆车。”   曾经那辆现代不知道停在哪个车库,经过三年的时间,可能早就锈成了一堆烂铁。   从戈壁回来后,黎北晏时常借他爸的车开,弄得他出行不太方便。   黎北晏点头说好,王妈妈半夜不舒服起来吃了药,现下还睡着。黎北晏给她的主治医生打电话,询问老妈的身体情况,那边说目前状况还不错,年后要去医院复查。   黎爸爸去书房写对联,他拿很大一张红纸,用剪刀剪裁合适的尺寸,黎北晏拿毛笔在有金粉的墨水里浸湿,选了他们最喜欢的一副字写上去。   等写完了,老爸仔细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头。   黎北晏去外面把对联贴上,北京下了很大的雪,屋外的地上结了好厚一层冰。   他腰不好,拿着铲子清理了好久,等清到停车场的时候,黎北晏突然想起他们已经不再和贺家来往,过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宾客如云,张袂成帷了。   没有必要扫得这么干净。   他停下手头的动作,提着铲子回屋里。   过年,其实黎北晏对过年没什么好期待的,无非是又老了一岁,陪伴父母的时间又少了一年。   小时候期待着三十晚上放烟花,在西北的那些年,他一个人守着戈壁,看夜晚天空中的星星。   春节在黎北晏这里,只是一个比平常冷一些的普通日子罢了。   三十晚上,十二点的钟声刚敲响,黎爸爸在屋外放鞭炮,黎北晏披了大衣出去,给他和王女士一人一个大红包。   黎爸爸高兴接了,妈妈眼里有泪在闪烁,抱着他小声哭了。   黎北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她的背,鼻尖酸酸的,他仰着头呼气,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哭出来。   “宝贝儿子,你这些年受苦了啊。”   王妈妈哭得伤心,说话断断续续的,提不上气。从黎北晏回来到现在,只有这个女人,说他那三年受苦了。   黎北晏伸出右手,把旁边的黎爸爸也一把抱过来,头挨着他们,三个人在除夕的夜里,在漫天大雪中,在热闹的鞭炮声中紧紧相拥。   对不起,我曾经意气用事,狠心离开了三年。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我永远爱你们。   “儿子,你先去把车里暖气打开,我上楼看看你妈,怎么还没下来。”初一,黎北晏要陪妈妈回娘家看姥姥,他和黎爸爸已经换好衣服在客厅等了好久。   黎北晏拉住抬脚准备上楼梯的黎爸爸,“我上去看。”他年纪大了,还是尽量少爬上爬下。   他回姥姥家里吃了很多小时候的美食,初二去了傅家,和程夏聊了一天,走的时候傅奕目光冷得没把黎北晏当场冻死。   最后几天又轮番去亲戚家拜年,特地装满现金的红包全空了,一毛钱都不剩。   黎爸爸在后座陪着王妈妈,说:“一直往外掏也不是个事儿,儿子,你什么时候带人回来,一起去做个试管婴儿。”   父母们思想真的很开明,从黎北晏出柜第一天起,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一句难听的话,反而一直支持他   三年的时间太久,久到他们可能已经忘了南屿了贺琮。   “想抱孙子哪有这么容易。”   黎北晏笑着打哈哈,心里却在想孙子的话,贺念完全可以啊,长得和他那么像,四舍五入就等于亲生的,完全满足他们想抱孙子的心愿。   车开回郊区,黎北晏熄火停好车和父母回去,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正背对着他们,趴在门缝上往黑漆漆的屋子张望。   黎北晏根本不用去猜,看到那身蓬松的加拿大鹅,和旁边立着的LV老花行李箱,就知道是哪个让人头疼的家伙来了。   爸妈疑惑地看向黎北晏,黎北晏无奈地走近他,叫他名字,“古铖!”   背影立刻转过来,古铖去烫了头发,卷卷的很蓬松,显得整个人大男孩子气,配上他的笑眼,看起来十分温柔。   “裴尔!新年快乐!”他奔跑过来,张开双手给了黎北晏一个超级大的拥抱,又和黎家父母握手,乖乖地和他们问好。   “孩子快进屋,外面冷。”王女士对这种乖乖牌的小孩儿最没抵抗力。   于是古铖,在初六晚上大摇大摆进了黎北晏家。   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好多黎北晏甚至连牌子都叫不出的礼物,送给黎家父母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你是北晏的朋友,随便来玩儿就是了不用带礼物,阿姨不收。”妈妈推辞着不要。   古铖又铁了心非要送,黎北晏被他们这一推一送的吵得心烦,起身把礼物接下,安慰爸妈,“他们家钱有数不清的金山银山,你们就收下,正月来别人家拜访,怎么也是要带点礼物的。”   “对对对,叔叔阿姨这是我的心意,你们收下吧。”   黎北晏拍古铖肩膀,示意到外面阳台去说,等出来了黎北晏问他,“你来干嘛?”   古铖还是笑嘻嘻的,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   黎北晏没有动,最后还是古铖自己打开,是一块两百多万的手表。“黎老师,你喜欢吗?我在瑞士挑了好久,才挑到合适的,你快戴上试试。”   黎北晏收回被他拉过去的手,冷声道,“古老师,难道我之前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   他不在意地摇摇头,“我说过喜欢你啊,我已经跟家里商量好,来北京工作,不回上海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贺琮,黎北晏在古铖毫不避讳的目光里接起,带着歉意开口,“今晚有事,我不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点击率破30w了,所以加更一章!   喜欢请收藏,推荐,投月票哦~~谢谢金主霸霸!   期待你们的评论,比心】 第38章 承认   出去了一整天,手机电量早已告急,等黎北晏把话说话,还没来得及听到贺琮的声音,通话就被迫中断,没电关机了。   他努力不去想贺琮难看的脸色,烦躁地把手机放回兜里。在西北三年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的耐性已经磨得够好了,可古铖总是有办法让他恼火。   “你到底想干嘛?”黎北晏憋着火气问他,不想吵到屋里的父母。   特权阶级果然牛逼,随随便便就能查人的底,上至祖宗八代,下到你住哪儿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从哪家店出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喜欢一个人直接砸钱,随随便便送一块几百万的表,自以为就能俘获人心了。   “你……在和其他人交往?”古铖降低音量,语气带着些着急。   黎北晏承认道,“是,我有爱人了。”   古铖额前的头发稍稍长了,阴影里黎北晏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他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已经把店铺装修好了,打算开个琴行。”   他在艺术方面本就极有造诣,对奢侈品也很了解,开店卖钢琴,算是跟兴趣对口了。   黎北晏说:“既然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尽全力去做好,一天瞎围着我转做什么?”   “你不是从学校辞职了吗,来我店里帮我吧。”古铖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说着。   “你别他妈调查我!”黎北晏气得一脚踹向阳台。   有贺琮就够了,别的人不可以肆无忌惮侵入他的生活,让他半点隐私都没有。   古铖顿住,缓缓地道歉,“对不起。”   黎北晏心里烦躁得不得了,又不敢在这里大声发火,只能掏出烟咬在嘴上,拿打火机点燃。用力吸了两口,把那股火气忍下去。   古铖看黎北晏脸色好些了,又拿着手表想给他戴上,黎北晏叼着烟扬起手,作势要打他,他才把东西收回去。   “这个真的好看,很适合你嘛。”古铖委屈道。   “你自己戴,老子不要,我不配。”   他开口道,“我其实找设计师定做了一块款式一样的,戴起来就是情侣手表了。”   “你他妈滚蛋。”   古铖真的很有办法,激发黎北晏埋在骨子里的脾气。   他见好就收,不再说欠揍的话,两个人静静站在阳台,对着大雪一根又一根地抽烟。   古铖看着太年轻了,像未成年偷偷拿大人的烟抽一样,黎北晏感觉自己像是在犯罪。   “黎老师,来我店里工作的事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后面会开班,教学生弹琴,到时候很忙,需要信得过的人来打理。”   “我弹琴跟弹棉花一样,还是别去糟蹋琴行了。”跟一傻逼孩子生什么气,黎北晏安慰自己,别把古铖的话放在心上,会折寿。   “大过年的也不好往外赶客,你今天就在这儿睡一晚,明天早上赶快滚。”抽完烟,他对古铖说道。   那厮笑嘻嘻地点头,几根棕色的卷毛随着他动作来回摇晃,黎北晏打开门带着他进去,身后忽然传来车极速行驶的引擎声。   开得太快了,只在白雪皑皑里看到黑色的车影,酷炫的外形让人不敢移开视线,等到车在院子里停下,急刹车刺耳。   是豪华大气的布加迪。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贺琮面若寒霜,周身带着一种让人冷到骨子里的愤怒。看得黎北晏头皮发麻,脚被定住一样动不了。   “……贺琮。”   他朝他们走过来,喉结在上下剧烈地动弹,手掌紧紧撰成拳头,手背上有凸起的青筋。   “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我见过。”古铖凑近贴到黎北晏耳边,问道。   黎北晏吓得赶紧退开和他拉出距离,他知道,贺琮现在很生气。他见过太多次男人发火的样子,熟悉他每一个微小表情。   “你说的有事,就是因为他?”贺琮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黎北晏。   明明不是那样,黎北晏却有种出轨被当场抓包的错觉,对越来越近的男人支吾着。   “我处理好了就回去。”   贺琮一脚把路中间的木椅子踢开,结实的椅子碎得粉烂,眼里漫上血光。   古铖察觉到危险,伸手挡在黎北晏前面,把他护在他身后。   还没来得及说话,贺琮就已经冲过来,一脚踹在古铖胸口,把他踢出半米远。   “贺琮!”黎北晏大声制止。   男人回过头看他,神情出奇地冷静,任凭黎北晏怎么阻止也无动于衷,按着与他力量悬殊的古铖,一拳又一拳结实地打在他身上。   黎北晏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被贺琮轻而易举地抡开,“他上次亲过你,你竟然还敢和他见面,偷情偷上瘾了是不是?和我一个不够,要再找一个?”   古铖脸上已经被打出血,在地上咳嗽,黎北晏惊恐地看着贺琮的脸,“他就是普通的朋友,你别打了!”   照他拳拳到肉的力度,他怕弄出人命。   伴随着黎北晏的尖叫,又是“嘭”的一声,贺琮一拳砸在古铖下巴,手收回去的时候,蜷起的手指全是血。   古铖虚弱地躺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刺得黎北晏眼睛酸痛。恍惚间又想起当年,贺琮残忍地打断他手的场景。   贺瑾说黎北晏是他的底线,旁人挨不得,提不得,碰了他就会发疯。   黎北晏以为他被洗脑后,个性会比从前收敛些,事实却是他一如当年,一点点事情就会嫉妒得发疯。   他打了个冷战,看了古铖血留得更快的伤口,哭了起来,他用手抹眼泪,“别打了,我错了,贺琮我错了。”   他要是再继续失去理智下去,古铖就要没命了。   贺琮听了,冷酷的眼神依旧未变,黎北晏跪着爬过去抱住他的脚,哭着恳求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放过他好不好。”   贺琮手上的动作停下,转过来对他危险地眯了下眼,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冷。   “你竟然因为别的男人,跪着求我?”   ”   大门被从里面推开,听到动静的黎爸爸赶出来,一眼看到面前的,猩红着双眼的男人。   “贺琮?   贺琮抬头看过去,一下抓住重点,低沉的嗓音疑惑着,“你认识我?”   黎爸爸像想起了什么,错开目光,大声朝着黎北晏吼道,“大过年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马上停下来。”   贺琮猜出那是黎北晏父亲,彻底停住手,站直身体,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蓝色丝巾,在手掌心缠了两圈,很快被血液染透。   先前还意气风发的男孩,现在浑身是伤,白色的羽绒服上全是暗红的血和污渍,黎北晏着急地喊他名字,“古铖,古铖……”   黎爸爸把他从地上扶起,拉着古铖的手绕过自己脖颈,搭在肩上,“快叫救护车。”   黎北晏手机没电,转过头去看贺琮,他目光寒冷,冻得他缩回脖子,拿了黎爸爸的手机。   “不……不要打,不去医院,不去。”古铖说得断断续续,呼吸变得微弱,却倔着不准黎北晏叫救护车。   “孩子你伤得严重,必须去医院接受治疗。”黎爸爸劝道。   古铖脸被揍得又青又肿,连呼吸都费力,还是梗着一口气说:“那样我父母会知道。”   一瞬间,黎北晏只觉得心痛。他一直以为古铖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只会挥霍的富二代。没曾想他却比他想得有心多了,为了不让国外的父母担心,受了伤不敢去医院。“   “傻孩子……”黎爸爸为人父母,最听不得这种话。   黎北晏走到一直不肯看他的贺琮面前,拉他的手,“你让家庭医生过来行吗?”   贺琮不说话,也不看他,面色冷峻。黎北晏把他流血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低声求他,“你帮我一次,医生过来我就跟你离开。”   贺琮看着别处的视线转回来,盯着黎北晏,“今晚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黎北晏嘴唇上染了血,点点头,答应他道:“好,我向你保证!”   “你和贺琮,你们复合了?”   黎北晏和黎爸爸合力把古铖抬到客厅沙发上,贺琮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他在车里等他,没有进来。   王妈妈拿毛巾用温水打湿,轻轻给古铖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黎北晏坐在沙发扶手上,闷闷地点头,不敢去看父母的脸,“嗯。”   客厅沉默着,只有古铖虚弱的呼吸声,他们四个都没说话,一下子冷清极了。大门被人推开,是提着医药箱的医生,黎北晏简单对他说明了情况,请爸妈帮他照看好古铖,转身要走。   一直沉默的王女士忽然说:“北晏,妈妈曾经很喜欢贺琮,觉得他是你的良人。可是他的脾气……我不想你受委屈,不想再看到你被他逼得,去其他地方躲三年。”   黎北晏的眼睛又红了,他忍住眼泪,笑着对他们摇摇头,“不会的,我不会觉得委屈,也不会再躲了。”   直到黎北晏跨出大门,也没再听到父母开口说话,布加迪沉稳地停在院子,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贺琮垂眸问,“我们曾经是恋人,还见过彼此父母?”   黎北晏身体往后仰,累得浑身没了力气,突然就不想再对他说谎,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骗他。   “是,我们在一起过。”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在贺琮面前承认。   【作者有话说:心疼古崽!   大家喜欢请收藏评论哦!】 第39章 反对   贺琮闭了闭眼,努力忍着快要溢出胸腔的怒意,他发动车飞快地开出去,双唇紧闭,不再理会他。   黎北晏从十七岁就认识贺琮,了解他的脾气,男人不往下继续追问,是因为他接受不了他的隐瞒,没有对他说实话。   可是黎北晏现在也有些生气,贺琮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就定他的罪,把其他无辜的人打得那么严重。   他不能因为嫉妒,因为冲动赔上自己后半辈子。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要是贺琮真的把人打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可以失去贺琮。   下了车,贺琮走在前面,只留给黎北晏一个冷漠的背影,他走到浴室打开花洒,对着不安地站在卧室门口的黎北晏,敛声说:“把你自己洗干净。”   黎北晏在贺琮的注视下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面冲水,门被关上,他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洗完从浴室出去,在卧室没看到他人,黎北晏拿了贺琮平时的睡衣穿上,打开旁边书房的门,仍然是空的。   “贺琮,贺琮?”黎北晏从楼梯下去,喊着他的名字,直到把所有房间翻遍了,还是没看到他的人影。   靠,不是吧。等他想跟贺琮说清楚的时候,男人却走了。黎北晏回卧室给手机充电,连着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全被挂掉。   不知道贺琮是不是故意离开,以免被黎北晏气狠了忍不住想要对他动手。各自冷静下也好,他去消化他的心火,黎北晏组织解释从前的语言。   “爸,古铖情况怎么样?”黎北晏躺在贺琮睡的位置,向黎爸爸询问情况。   “他下手太重,这孩子又不肯去医院,医生在家里住下了,给他治疗。”   “麻烦你和妈多帮我看着他。”   “行。”   黎爸爸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声音踌躇放得很轻,黎北晏猜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沉默了一阵,黎爸爸终于又开口,“北晏,你才回来的时候,我不愿意跟你提,现在你和贺琮复合,有些情况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黎北晏从来没有听见他爸用如此慎重的语气说话,从床上坐起来,“爸,你说。”   “你走之后,贺琮几乎每天都来问我们你去了哪里,他不信我们没有你的消息,常常把车停在外面院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夜。后来他出车祸,伤势非常严重,医院连下几道病危通知书。我和你妈妈知道后,去医院看他,在大楼门口被贺瑾拦下。”   “……”   “年节里虽然常和贺家走动,但我和你妈妈都很清醒,这段交情是我们高攀了,割席断交再容易不过。只是连累傅家,平白卷进来。”   时隔半年,黎爸爸第一次提起从前发生的事,轻轻两三句话,就把当年惨烈的情况清晰地摆在黎北晏眼前。   黎北晏开以后,贺琮失去理智,做了很多疯狂的,伤害人的事,父母也好,朋友也好,都因为他的怒火无辜受牵连。   但黎北晏认为这不是贺琮一个人的责任,是他救火投薪,大家受到的伤害他也有责任,不能全部都算到他一个人头上。   “北晏,我和你妈不希望你继续和贺琮在一起。”从来没有反对黎北晏任何决定的黎爸爸,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这样说道。   黎北晏知道他一定是思考了很久,才对自己说出来。   “可是爸爸,贺琮因为我才疯魔成这样,我要是再离开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黎北晏用了小时候亲昵的叠词叫他,仿佛这样,自己在黎爸爸面前就不是经历很多事情的成年人,而是那个可以提很多无理要求,并且父母都愿意满足的孩子。   贺琮只有他了,他不能再把他抛下。   电话那边是黎爸爸低低地叹息,然后结束通话,黎北晏给他和老妈发了一条微信,上面写道:我永远爱你们。   放下手机后黎北晏睡不着,又给贺琮打电话,他终于接了,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在开会,他不说话,黎北晏只听得见有好多人说话的声音。   “你在哪儿?”   “公司,开会。”他冷淡道。   隔着手机黎北晏几乎都能想象到,贺琮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背对人群冷着脸,言简意赅,强硬地不肯多吐露半个字。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睡不着。”   贺琮的语气稍微柔和一些,“洗完了澡赶紧睡觉,不准踢被子。”   “你今晚不回来了啊?”黎北晏躺着问。   “明天回。”   黎北晏闻了闻身上穿着的,属于贺琮的睡衣,有熟悉的香水味。“那明天我去公司找你。”   “随便。”   “……你这样会让我没有信心。”   “什么?”   “我会觉得,你已经变心了。”   “胡思乱想。”   “那我明天来公司找你哦?”   贺琮答应:“嗯。”   黎北晏约程夏在新开的餐厅吃早饭,他很早就来了,在车位停好车,一身西装革履,精神十足又彬彬有礼。   好像随时都能去参加一场严肃的商务会议。   “最近很忙?”黎北晏问对面喝了一大杯咖啡的人。   程夏的眉头皱成川字,他从小在傅家规严的家教下长大,在餐桌上背挺得端正,等把东西全部咽下去了,拿纸巾擦擦嘴角,才开口说话。   “家里这两天给我安排相亲,我躲在公司没回去,傅奕脸比狗屎还难看。”   黎北晏放下筷子,听程夏继续讲,“是傅阿姨撺掇我爸,硬塞人给我,他发什么脾气。婚我是不会结的,是她亲儿子当初自己硬爬上我的床,别劝不动大魔王,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可不想当她儿子的出气筒。”   “那现在怎么办?”   程夏说:“我去纽约出差,躲一躲,等傅奕把事情解决好了再回来。”   他的餐桌礼仪接近满分,从面上看不出程夏心里的烦躁,只有他谈到傅奕,不是以前亲昵地喊大哥,咬牙切齿喊全名,像要一口紧紧咬住大魔王的脖子。   “奕哥能同意?”黎北晏问。   “那有什么办法,留在国内只会被我爸安排去相亲,那天我被迫看了眼照片,差点没被傅奕搞死。”程夏心有余悸,又端起杯子喝咖啡。   傅家父母不敢明面上动他,更碰不得傅奕,只好从撺掇程爸爸,在婚姻上入手。   “奕哥不可能让他妈继续胡来,你且等几天,所有事情都会解决好的。”大魔王手段厉害,他认定了程夏,不可能看着他被安排去和其他女人结婚。   程夏吃完早饭,拿手机回了几条微信,才抬起下巴问黎北晏,“我的事说完了,说说你吧,大清早找我什么事?”   他说话做事对黎北晏从不避讳,黎北晏也和他开门见山,“我跟贺琮重新在一起了。”   程夏解开外套扣子,朝他翻个白眼,“他不是失忆了?这都能复合?”   黎北晏点点头,程夏撇着嘴骂了一句操,“孽缘啊。”   “你会生气吗?”黎北晏问他。   程夏皱着眉啧了一声,“当年决定帮你的时候,就预计了最坏的结果,只是贺琮比我想象得还要疯狂些。现在我自己都一团乱麻,哪还有空去和你生气。算了算了,放你和那个神经病互相折磨去吧。”   黎北晏被他说得有点感动,身体还没开始动,就听到程夏用声音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停!别来抱我!傅奕派了人盯着我,我不想在这个关头招他。”   从餐厅出来,程夏陪黎北晏去商场给贺念买礼物。黎北晏从学校辞职以后,很久没见到那孩子了。不知道春节贺琮有没有好好陪他,有没有给孩子压岁钱,送新年礼物。   等挑好了,黎北晏推着购物车去前台结账,程夏举着一个超大的乐高玩具跟过来,说是送给小孩子的。   “这不现在你们已经复合,贺念也算你半个儿子,那我就是半个干爹。一会儿我微信给你发个红包,你帮我拿给孩子。”程夏拿手机扫码付款,对黎北晏解释道。   这一瞬间,黎北晏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意,程夏从未变过,他一直都是这么温暖的,贴心的,仔细的好友。   程夏在贺琮公司大门放黎北晏下去,又踩着油门开去机场。   后面有车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估计那就是傅奕派来的人。   贺琮跟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一路上畅通无阻,还有穿着整齐的职员帮黎北晏拿礼物。他被带到贺琮的办公室,推开门,贺琮正好抬起头和他视线相撞。   礼物被轻轻放下,硕大的礼物包装盒占了茶几全部位置,工作人员关门退出去,贺琮靠在椅子上,张开双腿,对他说:“过来。”   黎北晏走过去,在他大腿上坐下,“早上你吃东西没有?”   贺琮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过去,不让他离自己有一点距离,他低头在黎北晏头发上闻了闻,确认他真的照自己昨天说的话,老实去洗了澡,把别人的味道洗掉后,才捏着黎北晏的下巴吻上去。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推荐,月票!   爱你们!!】 第40章 禁止   “你的手让医生来看了吗?”黎北晏在密不透风的亲吻间隙里问他。   昨天贺琮动手的时候,手掌也受了伤,留了很多血,当时他只是拿东西随便缠了一下。   黎北晏拉过贺琮的手掌心检查,幸好那里已经上过药。   黎北晏埋在他手心又亲了亲,乖巧的样子终于软化了贺琮僵硬的嘴角,他把另外只手里的文件放下,拉开抽屉剥了一颗巧克力,放黎北晏嘴里。   “那些玩意儿是给小念买的?”   黎北晏嚼着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说:“嗯……新年礼物……”   “我的呢?”他问。   老实说,从小黎北晏就在送贺琮礼物方面没什么天赋,他不缺贵重东西,黎北晏也没什么经济条件。   一般就是在贺琮生日的时候亲手烤个蛋糕,送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过年在他家里包他最喜欢馅儿的饺子。   这次黎北晏仔细琢磨了好久,才给他挑了一个合适的墨镜,连三线品牌都算不上,但是贺琮拿到后很喜欢,把金丝边眼镜取下来,当场试了试。   挺好看的,天气热起来后可以让他戴着。黎北晏替他取下来,收进盒子里装好,贺琮静静地坐着不动,眼睛一直看着他。   黎北晏把他的脸推开,“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儿啊!”   贺琮笑了,伸手揪他的脸,“对,你是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三年过去了,老男人情话水平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在他眼里黎北晏仍然是金灿灿的太阳花。   “你只围着我转是不是?”   贺琮脸上再没有半分昨晚的阴沉,整个眉眼都笑开了,“是。”   黎北晏扑进他怀里,张开手满满地把男人抱住,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怎么那么好呢。   两个人在办公室说了一会儿话,听到助理在外面敲门,黎北晏坐回沙发上,从茶几上随便抓了一本杂志档住脸。   贺琮不想把人从怀里放开,不满地瞪了黎北晏一眼,他拿着杂志,故意用手抖得哗哗作响。   “别动!”   贺琮暂时拿他没办法,只好移开视线,让人进来。   “贺总,还有五分钟会议就开始了。”   “好,我马上就来。”等助理出去,贺琮又对沙发上的人说:“你别走,就在办公室等我。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等事情忙完了,你再给我好好解释。”   一提这个黎北晏就没精神了,只好乖乖点头,“好,你先去忙。”   黎北晏等他等得无聊,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大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放到茶几上吧,我待会儿吃,谢谢。”正通关呢,黎北晏头也没抬,以为是拿食物进来的助理。   下一秒嘴巴就被充满异味的毛巾捂住,晕过去之前黎北晏还在想,他妈的又来!   “……”   “……”   黎北晏被带到荒无人烟的郊区,关在一间院子里,和守着门口的人四目相对。他的站姿太明显,一看就是部队出身,黎北晏叹口气,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是贺瑾也太夸张了,十多个守着他的人,身上全部真枪实弹。   像看守穷凶恶极的重犯,他要有一点不规矩,立马把他就地正法了。   贺老大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黎北晏不再退缩,做好了和贺琮摊牌的准备,所以这次贺瑾吓不了他。之后的几天,黎北晏该吃就吃,该睡就睡,除了担心贺琮找不到他会不会失控,其他跟没事一样。   房子里安满了摄像头,连卫生间也没放过,黎北晏可能老了,脸皮也变厚,照样洗澡上厕所。   这方面贺瑾还是挺好,除了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吃穿方面对他没有一点亏待。   一个星期后黎北晏终于见到贺瑾,他一袭白色,从黑色奥迪车下来,身后簇拥着好多拿着枪的下属。贺瑾走路的速度一直很快,上位者似乎都这样,每天有好多事情等着他们拍板处理。   不一会儿贺瑾就进了屋,直直冲黎北晏走过来,抬手给了他脸上一拳。   操……   真他妈痛。   难怪当年贺琮被他打得嘴角淤青,好久都没消下去。   黎北晏用舌头舔了舔口腔,没有流血,看来他是收了力的,没真狠心打他。   但这也足够让他脸部发麻了。   “大哥,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打人。”   “黎北晏,你是不是非要把贺琮害死才肯罢休。”   贺瑾动了手,脸上却很冷静,语气里连一丝起伏也没有。就像在静静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大哥,我从没有这种恶毒的想法,我只是想跟他好好过日子。”黎北晏还是用十年前,亲昵的称呼喊他。   毕竟这个男人曾把他当过弟弟,真心疼过,护过。   “以前我们大家也是这样希望着,觉得贺琮脾气不好,时常管着你,就怕你有天受不了和他分手。”贺瑾目光一凛,寒声道:“你的确没让人失望,一声不吭就走了,把他伤得彻底。”   “……”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我不该再提。”贺瑾忽然提高音量,大声对黎北晏吼,“可你又无视我的警告,和我弟弟纠缠,让他差点把申城小少爷活活打死!”   “古铖?”他不是,不是说父母在国外经商,是被流放的人的吗?   “要不是他自己把事情压下来没去医院,这会儿古家已经派人狙击贺琮好多次了!”贺瑾吼得黎北晏耳朵嗡嗡作响,“我才从伦敦回来,收到消息又连夜赶去上海。”   “……”黎北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害贺琮十多年不够,要害他一辈子!”   黎北晏一遍遍回想和古铖认识的这些年,在戈壁,在北京,他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弯着一双笑眼,元气满满地喊他名字。   古铖唯一一次失控,是在他失约没回去吃饭,贺琮送他回家的那一晚,他冲动地大声对他说喜欢。   黎北晏让他滚,他淋了一晚上雨,烧成肺炎住院治疗。   可古铖仍旧喜笑颜开,哪里曾,露出过半分庞大世家背景的影子。   贺瑾的神情那么认真,让黎北晏不得不相信,那个能轻松弹完整首《第三钢琴协奏曲》的古铖,背景真的如他所说。所以他才能轻松查到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古铖他身上的伤怎么样?”黎北晏突然想起,如果古家父母来京城接他,那他爸妈……“我爸妈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对两个老人动手?”黎北晏急切地问贺瑾。   “有古铖拦着,暂时没动手。”   黎北晏都能想象到古铖倔强的画面,他表面看起来温和,实际上特别有自己的主见,所以他才能一头扎到戈壁,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他说喜欢黎北晏就立刻行动,无论怎么拒绝打击也不放弃。   贺瑾挑在今天来见他,肯定是在这段时间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所以贺琮的安全不用担心,只是黎北晏不明白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董事会指派他到海外分公司任职,期间禁止他入境,手续办下来就走。”贺瑾静静坐在对面,一身清淡气质,用最理智的口气说最残忍的话,“同样的,你会被禁止出境,直到你们两个都清醒为止。”   黎北晏先前几天的淡定和冷静间全不见了,算是再一次见识到贺瑾的手段,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么他跟贺琮,无论怎么拼了命地想在一起,仍然会重蹈覆辙。   “限制我们出入境的理由是什么?”黎北晏在椅子上坐不住,索性站起来,在看守众多的屋子来回踱步。“贺念呢,他又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黎北晏是真的慌了,贺家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地位太高。随随便便安一个名头,就可以限制他们出入境的自由。问完后黎北晏都觉得自己蠢,可又忍不住看着贺瑾。   想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哄骗他,考验他的痕迹,可是没有。“哲西会把小念一起带过去。”   “那个男孩子是你的人?”   “本来不是。”贺瑾说,“贺琮痼疾烟霞,挑人总选大眼睛,虎牙,喜欢热血漫画……还有……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哲西虽然脸和你千差万别,但刚好全都做到了。”   他是在说,即使被洗脑后全都忘记了的贺琮,在爱黎北晏这件事上,积久成习,成了不易改变的嗜好和习惯。   黎北晏想起第一次见到哲西的样子,那时他的存在对他冲击太大,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对虎牙,和车里播放的热血动漫主题曲下的更深层含义。   “哲西知道我和贺琮偷偷在一起了?”   “对。”贺瑾毫不掩饰,果断地开口,“他要带贺琮和小念离开。”   黎北晏受不了他说的“带”字,就像那个不相关的大男孩可以轻轻松松拿走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   黎北晏气得没了理智,想冲上去一拳打在那张清冷的脸上,可还没走过去就被好几个人按在地下。   贺瑾最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嘴角甚至挂着嘲讽,“你最好是祈祷贺琮不要想起来,否则根本轮不到我来动手。”   【作者有话说:贺瑾:下辈子我希望没有疯批弟弟】 第41章 解救   贺瑾起身走了,直到奥迪开出去很远,黎北晏才被松开,衣服上全是难看的灰。   如果之前黎北晏还一身轻松等着被救的话,现在他就像深陷沼泽地里,危机四伏。   贺琮不记得贺瑾对他做过什么,他无条件信任大哥。如果黎北晏消失了,他可能会去找,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怀疑他是被贺瑾带走了。   贺琮会在明天,或者后天,因公事派遣出国,然后限制在国门外。没了从前的回忆,才和黎北晏交往不到一个月的人,在异国他乡,乖巧的恋人和儿子的陪伴下,能坚持几天?   可能一年都要不了,贺琮就能回国,在北京某个街头和他擦肩而过,陌生人一样,连视线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这个该死的画面黎北晏连想一下都觉得心痛。   贺瑾却心情大好,让人开了电视,给他播新闻和电影,黎北晏一点心情都没有,躺在床上连饭都不想吃。   夜晚寂静,黎北晏一个人望着窗户思考,贺瑾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害他,他只是带了一批部队出来的守卫和骇人的武器,震慑黎北晏,压倒性的把他控制住,不让他有一点敢反抗的心理。   他成功了。   程夏和南屿说黎北晏狠心,现在他倒想让他们来看看,真正狠得下心的人是谁。   一夜无眠,空中的月亮发出柔和的光芒,黎北晏看着院子外面的人轮班换岗,交接没有任何漏洞。   大片的绝望铺天盖地遮住他,黎北晏低下头,忍了好久还是哭了。   从很小的时候,遇到不开心的事黎北晏就会哭,贺琮说是因为他太感性了。   现在他成为三十岁,竟然还和从前一样,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黎北晏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贺瑾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贺琮要和哲西出国了,从此以后,他们再无关系。   黎北晏躲在被子里,咬着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第二天清晨,他双眼红肿,来查房的守卫面不改色,把早餐放好后离开,黎北晏没有胃口,把东西全部倒进垃圾桶。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地过去,从前觉得很快过去的一天,现在只觉得度秒如年。黎北晏一边想快点出去,一边又害怕出去。   就这么昏昏沉沉到了下午,院子外面有响动,黎北晏开始以为是贺瑾又来了,直到后面发出激烈的打斗声。他从床上起来趴在窗户边看,院子里竟然开进来几辆车,一群人拿着武器从车上下来,和守卫打起来。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全部跑出去,不远处的车道上,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呼啸着极速驶过来,近了黎北晏才发现,后面还紧跟着一辆红色法拉利。   车子踩下急刹,贺琮和古铖下来,加入混战。贺琮的功夫黎北晏了解,可之前武力值为零被揍得半死的古铖,为什么能灵活施展拳头,迎面给人一击,直接把人打昏,甚至还像折青菜一样把守卫的刀折断?   太阳光忽然被金属折射刺到黎北晏眼睛上,等他视线清晰后,看到温柔的古铖沉着脸,手里竟然拿着一把黑色的枪。   那些守卫顾忌贺琮,不敢动真枪核弹,反倒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几下把人解决。那群黑色气息浓厚的打手自觉守在外面,贺琮和古铖把大门踢开,跑了进来。   “黎北晏!”   “裴尔!”   两把焦急的声音传过来,黎北晏赶紧答应,卧室门被人推开,有人冲过来把他抱住,力道大得像要掐断黎北晏的腰,把他整个人嵌进他身体一样。   耳边却传来古铖的声音,“裴老师,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爸不讲信用把你抓去上海,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   “古铖。”黎北晏被古铖抱着,能感受到他疯狂起伏的心跳,和激烈的情绪。他小声安慰道,“是我,你们找到我了……”   贺琮从门里进来,站在离他比较远的位置,看着他和古铖拥抱。   黎北晏被他看得不自在,把古铖推开,发现他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好完。   “你到底怎么回事?身手那么好为什么那天不还手,白白受一身伤!”一想到这个黎北晏就来气。   古铖笑着冲黎北晏挑眉,“这样裴老师就会心疼我了。”   这位小少爷是不是脑子不好?   “你别他妈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我从小练武,五岁的时候还被扔去少林寺待过两年,心里有数的。”   黎北晏看着贺琮问,“你们刚才开枪了?”   男人没有说话,古铖叽叽喳喳地开口,“是麻醉子弹啦,只会让他们睡一会儿,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他在旁边一直说个不停,却一个字都没落到黎北晏耳朵里,黎北晏满心在乎的都是,贺琮为什么没有过来拥抱他,允许古铖靠近,而他站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黎北晏靠过去,想要牵贺琮的手,他却像没察觉到,转身离开,“上车,先回去。”   不再是宠溺的,亲密的语气,而是冷淡的声音。   院子里的人群江湖气息太浓重,黎北晏不敢大声说话,轻轻地对他们说谢谢。   他们看着古铖,对他不怎么在意地摆手。   贺琮已经上车了,这里不宜久留,黎北晏也跟上去坐进布加迪的副驾驶。周围没人了,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   黎北晏把安全带系好,看着贺琮专注开车的侧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在公司突然消失,监控信息又被全部删除,手法干脆利落,除了自己人再没有谁能做到。”   黎北晏陷进靠枕里,即使是这个时候,贺琮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分析,三两下就从一团乱麻里找出线索,不愧是商业奇才,换作他,把脑子想破了都搞不明白。   黎北晏按着车门上的按钮,把车窗打开,又关上,再打开。风断断续续吹进来,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眼睛,他伸手把它拢到脑后,余光里贺琮一直看着前方。   太不正常了。他甚至都没有主动开口问他这几天过得有多糟糕。不会又是吃醋了吧?   黎北晏赶紧解释,“我没想抱古铖,我以为最先进来的是你。”   贺琮却淡淡的,应了一声,“恩。”   车厢里一阵静默,只听得到黎北晏不安的呼吸,他想不明白贺琮怎么了,费尽力气把他救出来,却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你们两个怎么会碰面啊?”黎北晏主动找话题。   贺琮打着方向盘转弯,金丝边眼镜反射太阳光,明晃晃的,刺得黎北晏眨了好几下眼睛。“你问他吧。”   红色法拉利被车队簇拥着跟在后面,直到开去郊区,布加迪靠边停下,黎北晏和贺琮从车里下来。   古铖甩了一个漂亮的漂移,在黎家停车场留下白色的刹车痕迹,才满意地朝他笑。   黎北晏迷茫地望着贺琮,这个时候来他家做什么?而且古铖也跟来了。   “你先在家里住着。”贺琮终于肯看着他说话了,“我回去解决后面的事,期间古铖会留在这儿保护你,等全部处理好了,我再来接你。”   “什么叫做先在家里住着?”黎北晏拉住男人的手,直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我得回去和我哥谈谈,到时候再来接你,嗯?”   树叶上的积雪落在贺琮肩头,又化成水融进灰色大衣里,他扶着黎北晏亲了一下他的头发,“记得按时吃饭。”   黎北晏看着布加迪渐渐开远,消失在视野里,直到最后眼睛都看痛了,才收回视线。   古家的人租了旁边的院子住下,古铖熟门熟路从黎北晏家进去,和从楼上下来的黎家父母热情地问好。   王女士问儿子,“你们这就考察回来啦?店里怎么样,哪天开业?”   黎北晏看向古铖,他十分淡定,胡话张口就来,“店里全都弄好了,后天是个吉日,赶在元宵节前开业。”   “挺好的,到时候我和你叔叔一起去捧场。”   黎北晏云里雾里的听两个人聊了好一阵,才借口抽烟把古铖从屋里叫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卷曲的刘海快把眼睛淹没了,只看得到古铖脸上在笑。   “那天我想打电话给你说我伤口疼,让你回来看看我,可是一直打不通,所以让人去查,发现你被人绑走了。”   黎北晏从衣服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古铖,又给他拿打火机点上,他放嘴里抽了一口,呛得一直咳嗽,最后脸都红了。   “……你不会抽接它做什么?”   他还很无辜,“看裴老师平时很喜欢,我就想尝尝味道。”   黎北晏又拿了烟放嘴里,一掌拍他头上,“蠢蛋,继续说!”   “我担心是我爸不讲信用,所以去找贺琮合作,他那个时候好吓人,我还以为他又要找我打架,你不在我可就要还手动真格的了。”   “……那你们谁赢了?”   古铖遗憾地摊手,“没打成,他一门心思找你,听到我有线索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次谢谢你了。”   所以贺琮明明是着急的,可是为什么又对他这么冷淡?   【作者有话说:古铖扮猪吃老虎,耶!   作者在线求推荐,求月票,求评论。   谢谢谢谢】 第42章 羁绊(二更)   古铖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讲,从烟盒里拿烟又想试试,黎北晏隔着帽子又乎了他一掌,这傻孩子才消停。   心底隐隐有了答案,黎北晏上楼回卧室,不理会时差给程夏打电话,他竟然秒接。   “干嘛?”只是说话的声音无精打采,问完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黎北晏按了免提,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你怎么听起来这么累?”   “老子通宵打游戏,两天没睡了。”   这人到底是出差公干,还是跑国外逍遥去了?   “程夏,我他妈都快被贺瑾搞死了,你还有脸打游戏!”   他又是一个疲倦的呵欠,“那是你活该,好好的偏要去招惹他弟弟。”   黎北晏拿起手机坐在床尾,两条腿往前伸直,不安地摇晃着脚,“夏夏,我觉得贺琮可能想起来了。”   那边传来东西掉到地上,霹雳哐啷的吵闹声……黎北晏把手机拿开,揉揉耳朵,好久才听到程夏开口,“北晏,我亲眼见过三年前他发怒失控的样子,你自求多福……”   “贺琮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他这次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点生气的痕迹都没有。   “三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脑子都没长,戈壁的风沙有毒吗?”程夏把游戏关了,再没有电子背景音,他恨铁不成钢,对黎北晏咬牙切齿,“算了,我他妈回国,免得你真被人搞死最后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说完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晚上吃完饭,黎北晏想试探贺琮是否真的恢复记忆了,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一直没接。   古铖凑回来看了两眼,又嘟着嘴走开,和黎爸爸喝酒去了。   黎北晏抱着手机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醒过来,也没接到贺琮的电话,甚至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裴尔,早!”餐厅里的人坐齐了,古铖喝完牛奶,嘴边一圈白色的奶渍。   黎北晏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又拿起手机看。古铖看着他,说:“裴老师,待会儿我们去店里看看,有两台从奥地利运过来的钢琴到了。”   黎北晏心情不好想出去透透风,便稀里糊涂跟着古铖上车了。等真的到了城里,才发现古铖不像是在说谎,而是他真的有个琴行,就在北京繁华的商圈里。   “裴老师,怎么样?”他打开大门,指着装修豪气的店面问黎北晏。   黎北晏虽然不懂钢琴,但是那琴上的外文他还是认识,德国的斯坦威,奥地利的贝森朵夫,意大利的法奇奥里,和捷克的佩洛夫,随便一台三角架钢琴就价值千金,古家老大对这个败金儿子,是真的舍得。   “你店里装警报器了没?”   古铖点点头,“装了。”   黎北晏忍不住摸了摸黑得锃光瓦亮的斯坦威,问:“这玩意儿多少钱一台?”   古铖随意看了眼钢琴,说:“斯坦威C-227,106万。”   “……”黎北晏赶紧把自己的爪子拿起来,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他又带黎北晏上二楼转了转,这一层还有更多世界一流品牌的钢琴,黎北晏学乖了,不再问古铖价格。三楼是空的,他们上了四楼,有一间很宽的起居室,还有一排奢侈的衣帽间。   “你打算住这儿啊?”   古铖拉开柜子,后面藏了上百瓶红酒,“房子还在装修,开业后暂时住这里。你要不要喝点?”   “算了。”大清早的喝什么酒。   “那我给你泡咖啡。”   古铖不知道又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咖啡研磨机,背对他抓了一把咖啡豆。黎北晏想起他在新疆宿舍收藏的玻璃杯,这黑道小少爷不论在哪里,都挺讲究生活品质。   “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黎北晏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不错。”   古铖靠着黑色的大理石桌,端着杯子时不时低头喝一口,“裴老师,我爸一直想我回上海接手他的生意,可我不想,所以我去支教躲开他。我爸现在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只要我能把琴行开起来,他就选择其他继承人。”   “原来是这样,既然你爸愿意给你机会,你就好好干。”臭小子藏得还挺深。   “我当时失恋是真的,我爸嫌弃我是Gay也是真的,裴老师我没骗你。”古铖着急地解释道。   “行我知道了,你除了隐瞒身份外,其他都没骗我。”   古铖这才进入正题,“裴老师,你来帮帮我吧,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怎么能把这么大的琴行开起来。”   臭小子在这儿等着他呢,“你可以去请专业的店长和销售。”   “请了,可是我打算在三楼开两间小教室,教有天赋的孩子弹琴,到时候招生和管理,需要裴老师帮忙。”   “不行……”   古铖笑得灿烂,“我已经和叔叔阿姨说了,你要在琴行工作,不回学校了。”   他妈的流氓!黎北晏被古铖先斩后奏气得头疼,从四楼下去,透过底层的玻璃大门,看见那辆熟悉的布加迪靠边停下来,贺琮的刘海整齐地拢到后面,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商业精英气质。   黎北晏正要向他招手,却看到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哲西也跟着下车。   “古铖,我答应你明天就来上班,现在你给我把门打开!”   从前黎北晏的性格可能过于优柔寡断,可是现在他和贺琮已经互通心意,他不能不接他的电话,和其他人见面。   黎北晏一想到贺瑾说的话,想到哲西要带贺琮和李念出国,他就心痛得要死。   古铖刚把锁打开,黎北晏就朝着那两个人跑过去,脖子上的围巾把他整个下巴都遮住了,他烦躁地扯开,冲着人大喊:“贺琮!”   他和哲西一同侧过身,朝黎北晏看过来。黎北晏整个人火大了,不管是在大街上,一把抓住贺琮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和他要去哪里?”   “你怎么在这里?”贺琮原本冷静的脸上,多了些担忧,直到他看见后面的古铖。   “我一直在等你回电话。”黎北晏咬着嘴唇,觉得很委屈。   “抱歉,我一直在开会,没看手机。”   黎北晏看他冷峻的脸,不像是在说谎。一旁的哲西开口,“贺琮,董事会还在等着我们过去。”   贺琮松开黎北晏的手,“你们先回去,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   重逢后黎北晏第一次在贺琮面前沉了脸,紧紧抓住他的手,坚持不放开。“你已经想起来了,是不是。”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冷风灌进黎北晏的衣领,凉意从心底一点点蔓延。   贺琮终于不再伪装,眼里最后一点温柔消失了,他用比他还大的力气把手收回,黎北晏执着牵他的手空荡荡的留在半空。   “黎北晏,我知道想要和你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眼泪的风险,可是三年,太长了。”   贺琮语气寒凉,每个字都地重重砸在黎北晏心尖上。   【作者有话说:八百收藏的二更来咯】 第43章 过期约定   “所以贺琮是什么意思?”   虽然嘴里骂黎北晏不争气,程夏还是从国外风尘仆仆飞回来,黎北晏去了他自己的公寓,两个人坐在地毯上,中间放着喝了一半的红酒瓶。   屋里暖气开的很足,程夏酒量不好,这会儿已经上脸,消瘦的脸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我不知道。”贺琮对他说完那句话就和哲西一起离开了,黎北晏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程夏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撑着沙发想要坐起来,体力不支又倒下去,酒水洒出来,灰色的地毯染了一片暗红色的污渍。他没力气再动,搭着黎北晏的肩膀,说:“当年如果不是贺瑾给他关部队里洗脑了,他指不定犯什么事儿。这些年我也冷眼旁观瞧着,贺琮失去记忆了其实挺好的,有儿子,有青春帅气的小男友,可偏偏又遇到了你。”   黎北晏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喝酒,听程夏用独特的略带沙哑的声音继续说:“我不知道贺琮是怎么恢复记忆的,但那个过程,一定很痛苦。而且他清醒过来以后,面对三年的巨变,身边多出来的人,和你决绝的离开,又再回来,对贺琮来说冲击一定很大。”   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程夏语速很慢,没有任何语气只是以旁观者的口吻,平静地叙述。他说的话太具有感染力,黎北晏望着窗外黑暗的天空,脑海里浮现出贺琮的脸,不一样了,当他想起所有的事情后,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笑过。   二十代的记忆太遥远,黎北晏只依稀记得,年轻的贺琮,是喜欢跟他开玩笑的。那个时候他很爱笑,经常捉弄他,把黎北晏惹生气了又跑过来哄他。   从前的贺琮,不像后来常常皱眉,生气,他是生动的。   黎北晏能想象到他清醒的瞬间,他肯定经历了极大的打击,才使得被强制洗去的记忆又回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黎北晏问他。   程夏不客气地嘲笑道:“任何事情旁的人都做不到感同身受,我没办法告诉你答案,只是我觉得,贺琮现在面对这一摊子事,会迷茫吧。可能,心里也会生你的气。”   程夏一直都是,能用简单几句话,直接戳到黎北晏内心深处的人。   黎北晏抱着双腿,下巴磕在膝盖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程夏踢了他一脚,“北晏,要不放弃算了,我哥准备投资一个学校,情场失意,你就去奋斗事业。”   “如果一个人的寿命按七十岁来算的话,我和贺琮互相折腾得有小半辈子了,忘不掉的。”放不了手,就算他真的跟哲西出国了,我也没办法放手。   程夏“啧”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古铖又是怎么回事?你跑喀什支教,怎么又招了个申城小少爷回来。”   “我在戈壁日子过得跟苦行僧差不多,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根筋没搭对。”黎北晏到现在都没能理解古铖是如何对他产生感情的,那几年他糙得不行,还时常忘了剃胡子。   “行吧,你宝刀未老,走了南屿,又来一个古铖,烂桃花一朵接着一朵,贺琮是别想清净了。”程夏撑着黎北晏的肩膀站起来,“我困死了,先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隔壁的房间是你的。”   说完,他摇摇晃晃进了卧室。   黎北晏睡不着,把客厅收拾整齐后,站在阳台上发呆,许久后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大灯被打开,他被明亮的灯光刺得伸手挡住眼睛,等适应了才放下来,和俊朗的傅奕打了照面。   他把围巾和外套脱下来,挂在玄关,黎北晏和他打招呼,“奕哥,程夏刚睡下。”   傅奕很高,黎北晏和他站到一起,能感受到大魔王身上自带的气场。他只穿了一件毛衣,去厨房冰箱里拿出啤酒,问黎北晏要不要。   “不喝了,我们之前喝了不少。”   傅奕和他弟弟不一样,皮肤保养得很好,抛开气质,光看脸像个漫画里的花美男。   “有你把他叫回来也好,在外面成天打游戏,我打十个电话他才接一个,想管管都不行。”傅奕喝啤酒,跟喝白开水一样。   程夏没有多说,黎北晏便不能去多过问他和傅奕之间的私事,他坐在傅奕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想了想,开口道:“奕哥,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当年是我太冲动了,把傅家拉了进来,对不起。”   他单手又开了一罐啤酒,“你是夏夏的好朋友,事情都已经过去,不提了。”   “谢谢奕哥哥。”   傅奕的喉结滑下去,黝黑的一双大眼睛在夜晚仿佛能看透人心,他说:“昨天贺琮来找过我,带了曾经被他吞并过去低价卖掉的公司股权转让书。”   “……他把公司还回来了?”   “对,这段时间贺氏董事会进行了大洗牌,贺琮暗地收购了大部分股份,现在持有份额超过贺家老头子,成为了贺氏新任董事长。”   所以贺琮说他回去处理事情,说他开了一天的会,其实是在忙股份收购,和任董事长的事。   “贺琮这次杀伐果决,在董事会上直接向贺老爷子逼宫,气得他老人家差点进医院。”   “贺叔叔身体没事吧?”他和贺阿姨从小就对黎北晏很好,慈眉善目轻言细语的,黎北晏实在没见过他愤怒的样子。   “说是在家休养,倒是贺琮跟贺瑾似乎闹翻了。”   崇敬几十年的大哥,把自己关到部队折磨半年,强制洗了记忆,贺琮肯定会不满。上次他把贺瑾打进医院,这一回……黎北晏想起贺瑾的保镖和下属们,不禁担心起贺琮。   第二天黎北晏从程夏公寓离开,给贺琮发了条信息:“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下班回这边,我们见个面。”   他开车去超市买菜,很久没有给贺琮做过饭了,路过调料区看见咖喱膏,黎北晏忽然产生了做泰国菜的想法。   “好。”贺琮回复了,简短一个字。   总比什么都不回好。黎北晏输了密码进屋,房间似乎在年前他们两个人走后,就再没人住过。   冰箱里还留着之前没吃完的面包,已经发霉了。时间还早,黎北晏把房子打扫一遍,才开始做饭。   天刚要黑的时候,贺琮回来了,黎北晏听到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关了火从厨房出去。“你回来啦。”   贺琮手臂上搭着脱掉的外套,对他说:“我先去洗澡。”   等黎北晏把菜全都端上桌摆好了,还没见他出来,“贺琮,吃饭了。”黎北晏嘴里喊着他名字,把卧室门打开。   房间里的男人背对着他,手伸进白色针织衫里,弯着腰正准备穿上身。黎北晏的目光落在贺琮光裸的后背上,白皙的皮肤布满一条条伤痕,纵横交错,严重的地方还能看到血迹。   黎北晏甚至能听到衣服布料擦到伤口,贺琮隐忍的抽气声。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伤口。   贺琮把衣服穿好,转过身来和他对视,他若无其事,仿佛那身伤痕是黎北晏的错觉。   “谁干的?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明明好好的,哪里有伤!”光远远看着他都觉得难受,贺琮怎么还能忍这么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我爸打的。”   “他为什么动手?”即使是军人出身,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你好端端的在公司里消失不见,我回去问是谁把你带走了,然后被我爸扣下,非逼着我出国。没办法我和那群人打了一架,气得他在院子里上军法,记忆,就是这么被打回来的。”   黎北晏听着贺琮淡淡叙述的时候,心跳越来越快,他甚至能想象到他和一群部队出来的人单挑,又被按在地上跪着,被贺老爷子打得浑身是血。   原来他是这样恢复记忆的?咬着牙挺过来,也要坚持去救他?不想再被人随意支配,所以才在恢复后短短几天内收购股权,清理公司?   所有的问题悬浮在夜晚的空气里,昏黄光线中特有的胶片电影似的颗粒,顺着呼吸进入身体,黎北晏充满了烦躁和不安的情绪。   “晚上吃什么?”贺琮往饭厅走,黎北晏看着他的背,沉默着跟他一起走过去。   到了饭厅,贺琮在餐桌前停下,他问:“这是你做的?”   虽然是第一次动手做东南亚菜系,黎北晏也尝试着翻了很多菜谱,跟着当地的步骤一步步认真做了,味道应该不比外面的差。   黎北晏抬头想要让他放心尝尝,贺琮沉着又冷漠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越来越浓的眉毛,像是最深沉的黑夜,笔直的鼻梁,锋利的下颚线条延续到脖子,然后在耳朵后面轻轻地断掉。   “把它撤了,我不想再看到它。”   已经是初春了,北京依旧带着突兀的寒冷,绵密地缠绕住所有的空气。望着贺琮关上书房门的背影,黎北晏的双眼变得湿润。   连收拾的力气也没有,固执地让精心准备,又逐渐冰冷的菜留在桌上,形单影只就像他一样孤单。   夜深了,黎北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外面传来陶瓷碗被摔到地上砸碎的声音,闭上眼睛听觉就会灵敏,因为视觉被隔断了。   饭厅的打砸声在寂静的夜晚持续,黎北晏用被子捂着嘴,喉咙哽咽着发出呜咽的声音。   “告诉你的助手,明年的今天要和我一起庆祝一周年,对了,那天我要吃泰国菜。”   做不到的承诺,为什么又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三年的鸿沟,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变得恶臭,让人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黎北晏觉得眼睛很痛,用手背抹了一下才发现一手的泪水。   声音停下了,房子里霎时安静极了,那道被关上的沉重的卧室大门,再也没有人将它推开。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靓仔投的推荐和月票!】 第44章 道歉   恍惚的浅眠里忽然有咳嗽声,开始的时候音量很小,之后慢慢加强,咳嗽得一声比一声厉害。   黎北晏被吵得醒过来,循着声音找到书房,敲了敲门。除了剧烈的咳嗽外没有其他回应,他拿杯子接了杯温开水,推门进去。   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侧脸,在日出里显得安静而深邃,光线沿着贺琮皮肤的各个角度遁去。   他眼下有疲惫的暗青色,桌上摆着笔记本,桌面上是黎北晏看不懂的报表。   北京很冷,而且干燥。贺琮短短几天处理这么多事情,吃饭和作息很不规律,昨晚又是一个通宵,再是铁打的身体,这会儿也得生病。   黎北晏把笔记本轻轻合上,蓝光消失褪成一片荒芜,他拿着水杯递给贺琮,“喝点温水,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黎北晏伸手放在贺琮额头上,不用温度计也能感觉到很烫。   贺琮低头喝水,衬衣下的脊背似乎比从前瘦了,黎北晏下意识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两侧突起的肩胛骨。   贺琮没说话,任他抱着,他摸到他结实的小腹,温度却在手上烧起来。   “即使心里再怎么生气,现在也要去床上休息,好不好?”   贺琮除了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开口说话,黎北晏松开抱着他的手,贺琮从椅子上站起来,回了卧室。   黎北晏照着多年前他照顾自己的样子,给他量了温度,屋里有紧急医药箱,他找出退烧药喂贺琮吃下。   男人没什么力气,一向精神气十足的人,现下烧得脸色潮红,黎北晏看着那双因为难受而变得湿漉漉的眼睛,才发现从即使强大如学生时代就守着自己的贺琮,原来也有脆弱的时候。   他去厨房熬清淡的白粥,站在砂锅旁边等待的时候,回想起从前随手可拾的细节。   比如盛夏傍晚,贺琮开车来学校带他去吃新开的潮汕牛肉,吃完又卡着时间送他回学校上晚自习。   又哪怕是考试失利了他逃课去公园不想回家,贺琮找到他帮他提着书包,背着他一路走回去。   又或者是贺琮戴着蓝牙耳机用外语和别人飞快地谈话,眼睛却在他拿出可乐的时候瞪过来,直到他换成牛奶。   还有多到黎北晏书柜里都装不下了的漫威漫画,贺琮嘴上总嘲笑幼稚的个人英雄主义,实际上又四处帮他搜寻,拿箱子装满了送过来。   黎北晏想着这些温暖的情境,内心堆积起越来越多的雨水。   粥终于熬好了,他盛了一碗端着进去,卧室窗帘挡住了所有光线,暗沉沉的,黎北晏打开了床头的阅读灯,发出微弱的的光芒。   贺琮安静地沉睡,所有烦心的,痛苦的事此时都归于平静。   黎北晏伸出手在他眼角伤痕的上方比画了一下,结果看到贺琮睁开眼睛,醒了。他伸出去的手僵在空气里,好一阵没有拉回来。   “几点了?”贺琮撑着床垫慢慢在床头坐直,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   黎北晏顺势把手贴到他额头上,退烧药发挥药效,温度降下来了。他把勺子递到贺琮嘴边,说:“九点,你睡了四个小时,现在吃点东西,再吃一次药睡会儿。”   昨晚一夜没睡,贺琮下巴长了好多胡茬,沉默像是生了根,黎北晏在他的目光下没有退缩,一直伸着手。   直到贺琮低头把东西吃进去,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潮湿。   “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贺琮咳嗽了一下,脸色苍白。   黎北晏一勺接一勺地喂他,直到他把粥吃完,他在贺琮身边坐下,决定把曾经所有的事情全都掰开了仔细说。   “我去喀什的第一年,觉得内心无比畅快,没有你在身边管着,连呼吸都是自由的。第二年,每个夜晚我都会想,贺琮怎么这么笨啊,我几年没挪过窝了为什么还没找到我。我怕了,不敢走也不敢回来,我想或许你已经往前走了。第三年……在喀什等不到你啊,我终于死心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我也需要去找另外的没有你参与的人生。”   隐忍在心底深处的秘密,现在摊开了放在明面上,黎北晏的内心涌上一阵难过,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板上砸。   为什么已经长大了,他还是会轻易地哭,黎北晏一遍遍质问自己,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鼻音比重感冒患者还浓重,“回来了才知道,留在北京城的人和事,早已发生巨变,你不再认得我。从小亲密的朋友和家人间也有了嫌隙。大哥警告我,程夏劝我,甚至连爸妈也不同意我再靠近你。可是……可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黎北晏情绪起伏的声音,贺琮眉心动了动,最后还是伸手把他揽过去。   黎北晏靠在他肩上,闻到熟悉的香水气味,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不要再哭了。”   明明贺琮是在说着安慰的话,却让黎北晏觉得心酸。   “那个时候,你对我那么凶,你甚至打断我的手不让我走。你说过要对我好,可却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和我吵架。”黎北晏吸了吸鼻子,“我们之间有太多问题。”   两个人年轻气盛,空有一腔深情,横冲直撞把对方伤得彻底。”   贺琮静静听他说话,没有言语,可黎北晏听到他的呼吸加重,之前放松的背脊,此刻也绷直了。   黎北晏说:“我郑重地为你这些年来,因为我而受到的伤害道歉,贺琮,对不起……”   对不起,没留任何只言片语,在那么重要的日子里逃走。   对不起,让你遭遇了车祸眼角留下永久的伤痕。   对不起,忘记我的过程那么艰难,留你在部队受了半年的苦。   对不起,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和你继续纠缠。   对不起,插在你和父母大哥中间,造成你跟家庭的决裂。   对不起……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再放开你。   贺琮宽厚的的手掌轻轻落在黎北晏脸上,拂过他的睫毛,落在他肩膀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   良久,贺琮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黎北晏,你能想到吗,我竟然三十三了,我老了。”   黎北晏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模糊的光线里,看到贺琮倦怠的脸。   他总说自己变老,可从来没想过,年长他几岁的男人又何尝不是。贺琮从来都是坚韧的,强大的,无坚不摧为他遮风挡雨的人,现在竟然也对时光认了输。   贺琮是否胆怯了,不想再浪费生命里的任何一秒钟,来跟他无用的纠缠。他是否厌倦了,他软弱无能只知道逃避的怯懦个性。   黎北晏紧紧抱住贺琮,想把决心透过坚实的拥抱传递给他,“我们都老了,我再也跑不动,陪在你身边好好跟你过下半辈子。”   贺琮眼睛红红的,还有一些潮湿,黎北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难过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他抱着贺琮,哽咽着带着哭腔,“我爱你,你一定要相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成长,我不再是心安理得接受你一切庇护的小鬼,我学会了怎么去爱你,怎么照顾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贺琮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怔怔地看着空气里的某个地方。黎北晏看得心都要碎了。   越来越惶恐,感觉像是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被大风一直吹来吹去,只等贺琮一声令下,决定他是从悬崖上跳下去,还是劫后余生往后退一步。   可贺琮一直沉默,没有只言片语,黎北晏按耐住呼吸等他开口,可过去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外面有机械声音突兀响起来,关着的大门被什么人输了密码打开,有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不太重的踢踏声。   黎北晏从卧室出去,看见穿着宝蓝色羽绒外套的哲西,清秀的碎发散落在额头,眼里发着青春的,夺目的光芒。   哲西手里提着包装精细的外卖,他出现在这里是情理之中,又在黎北晏的意料之外。   哲西是贺琮的小男友,所以理所应当地知道这间贺琮根本不常住的房子的密码。   哲西的视线在黎北晏身上一扫而过,没有拈酸吃醋,只轻轻一眼就移开目光。   他毫不在意黎北晏的出现,就像他是个可有可无的无聊摆设,哲西把食物提进厨房,装在另外一个好看的碗里。   黎北晏这才看见他身后的人,阔别三年未见,他还是第一眼认出他,是曾经跟在贺琮身边,处理事物的陈秘书。   “北晏。”   “陈秘书。”他除了身材比从前稍圆润了些,陈秘书一点没变,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哲西端着碗从旁边经过,有浓厚的香味,是食材丰富的药膳,比黎北晏清汤寡水的白粥好太多。   “贺琮,是我……”他进了贺琮卧室,门被关上,黎北晏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给梨子擦擦眼泪,别哭了啊。   各位靓仔多评论,多推荐,投月票哄哄梨子大哭包开心啊。】 第45章 撑伞没用   黎北晏内心像是刮过狂暴的旋风,却要装作没有一丝涟漪,如镜潘般平滑的水面。   他同陈秘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心情,可还是硬生生地发出了问候。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回来后,贺琮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了陌生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现在细细想来,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陈秘书开口道:“三年前贺总……贺董收到你在喀什的消息,我开车载他去机场,路上出了车祸。我在医院住了半年,出院后贺董没了记忆,贺家大哥找到我,给了一笔遣散费把我从公司开除。我拿着这笔钱回杭州创业,现在开了两个餐厅。”   贺瑾真狠,连工作伙伴都一个不留。是说现在是老板了这样也挺好的,还是为他遭受到的不公平表示难过?   黎北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对陈秘书说:“抱歉。他又找到你了?”   “对,他派哲西来杭州接我,在飞机上我听说他恢复了记忆,从贺总升级为贺董,掌公司大权了。”   陈秘书满心欢喜,似乎不受当年被挤出公司的影响,贺琮要他回来,他就回来了。   思维果断的人,怎么看都让人羡慕。   黎北晏用余光瞟向身后的房间,努力想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陈秘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这谁啊?当着你的面进贺董卧室,我以为你会揪着他头发把他扔出去。”   或许十年前他会这样做,可现在角色对调,赶人出去的应该是哲西——他才是贺琮名正言顺的伴侣。   中间的故事太复杂,黎北晏不能对陈秘书一一述说,只挑了两个重点,道:“哲西在和贺琮交往,我属于地下情。”   陈秘书惊讶地张大嘴,“玩儿这么大?修罗场就这么被我碰上了?”   “嗯……”黎北晏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他们更适合。”   “不会的。”陈秘书说:“我了解贺董,你永远是他的唯一选择。”   像天寒地冻的茫茫大雪里,突然照进一缕阳光,让人心生温暖,黎北晏对着陈秘书笑了。   卧室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哲西端着碗出来,装着的食物原封不动,他神色不善地朝黎北晏走过来,一开口露出虎牙来。   “陈秘书,贺琮生着病,你进去和他谈吧。”他又看向黎北晏,动动脖子指了指外面,“来去聊聊。”   黎北晏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肯定会有一场对峙,点头应了,陈秘书不放心,黎北晏用眼神制止住他想拦在面前的手,“没事,你先进去忙自己的。”   年轻又淡薄的身板被蓬松的羽绒服包裹,显得哲西的脸更加稚嫩,他在安全通道停下,黎北晏跟上去,门自动关上,在无人的走廊发出巨大声响。   哲西踹了白墙一脚,转过来盯着他的脸,不再温顺,而是充满了愤怒的情绪,“你还要插足我们到什么时候?”   黎北晏学着贺琮从前的样子,冷脸说:“贺琮本来就是我的。”   “三年前或许是,可这些年陪着他走过来的是我。你现在就是一个无耻的第三者,妄想插进我们的生活,以为千疮百孔的旧情能因为几滴眼泪破镜重圆。你醒醒吧。”   他毫不留情地用最难听的词语发起攻击,黎北晏面无表情听他说完,手插进口袋里,“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何必找我出来说话。”   更难听的话,更难看的脸色,这些年他听得见得实在太多,哲西就像一个受了委屈急得跳脚的孩子,他伤不了他。   “你以为琮哥能原谅你?”   黎北晏凛声对他说:“叫他全名,别他妈喊的这么亲热。”   安全通道回荡着他的声音,冰冷,肃杀,急躁,这样的字眼本不会出现在在他的人生里,可他忍哲西太久了。   他认为趁虚而入的陪伴,就可以站在感情制高点批判他了?别天真了,贺琮是在生气,是不愿意理他,可他的心到底是在黎北晏这儿。   哲西气得手在发抖,握起拳仿佛下一秒就要砸过来,但他又理智而体面,把所有冲动忍下去,“我是他的恋人,你又是什么?偷情对象?不敢摆在台面上,只能偷偷见面的小三。”   “白月光,朱砂痣,心头好,刻在他胸口的最爱,执着很多年也放不下的人。”黎北晏挑眉,用最轻的声音,让哲西五雷轰顶,“满意了吗?替身。”   “你在说什么?”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的光芒渐渐熄灭,哲西望着黎北晏,声音颤抖地,“谁是替身!”   “你回去照照镜子,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割爱把从前贺琮给我的绝版漫画送你。”   说完,黎北晏踹开安全通道的门,回应他之前发的火,门摔在墙上又倒回去,隔断他跟他的距离。   他知道哲西是无辜的,知道他说的所有难听的话全是对的,知道现在自己成了电影里恶毒的前任,阴魂不散,但是爱情里有先后之分的话,也是他先来的。   他十七岁那年就住进贺琮心里了。   黎北晏放完狠话,转身从安全通道出来,那股提着的狠劲儿随着他一步步向房间靠拢,渐渐收敛散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笃定的,自信的,不可一世的语气,全都是他强撑着装出来的。   他在门外深呼吸两次,换上轻松的表情打开门进去,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贺琮不在,陈秘书也看不到影子。   刚刚还算热闹的屋子,现在没有一丝人气。   黎北晏站在客厅中央,四周空空荡荡,仿佛同时有很多东西从空气里抽离出来,压着他不能顺利呼吸。   他单手从发根往下抓了把头发,无助地攥在手心,低头给贺琮打电话,几秒后从听筒里传出已关机的提示音。   “贺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黎北晏独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不断重复拨那串号码,整整一夜,对方都处在关机状态。   就像贺琮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无论他怎么努力想抓住他,始终会有各种屏障阻隔。   黎北晏一整晚都没有闭眼,天将将亮起黑夜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时候,外面下起雨。   雨势太大了,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雨水拍打玻璃的嘈杂声音。   密密麻麻地砸在黎北晏心上,他双眼通红,皮肤暗淡无光,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的充电提示里收起,第一次想要站起来,因为腰以下的部位全部麻了,没有成功。   黎北晏咬着嘴唇缓了一阵,等腿能动了,拿着伞打开门出去。   他不想再继续等下去,开车去贺琮公司,在那里总能堵到人,实在不行,就冒着被贺瑾打个半死的风险,闯去贺家。   一定要亲眼见到贺琮,黎北晏心里才有底。   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因为下雨的关系,天空呈乌青色,昏暗得不像是早晨。   黎北晏进不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只能靠边将车停在路边,他从副驾驶拿起伞打开,遮在头顶下车。   地面积水严重,脚刚落地裤腿就被雨水打湿,黎北晏紧紧握着伞柄,才走了几步路,肩膀全湿了,颜色比周围更深。   手机电量终于耗尽,在黎北晏掌心里发出最后一串微弱的提示音,然后关机黑屏。   黎北晏把已经没用的电话放进大衣口袋里,手保持插兜的姿势,没有拿出来。   从后面看他的背影,独自拿着伞在雨幕里前进,裤腿和上衣被雨水淋湿,毫不在乎的模样透着几分孤单。   可人之所以感到孤独,并不是没有人关心,而是在乎的那个人没有给出关心罢了。   在离公司大门还有一大段路要走时,开过来几辆黑色商务用车,停在公司门口,从里面走出几个穿着正式的员工。   黎北晏抬起伞边,视野变得更开阔,于是他终于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贺琮,他被人群簇拥,旁边站着的人不是他。   是哲西。   昨天刚大言不惭向哲西宣示主权的黎北晏,身体忽然僵在大雨里。   明明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却又像分别站在地球两端,相距很远很远。   黎北晏撑着伞走过去,贺琮看到他了,目光在他打湿的衣服上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有员工认识黎北晏,默默退开给他让出路来,只有哲西,坚定地站在贺琮身边,没有挪动的意思。   黎北晏不管他,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把视线分给贺琮外的任何人。   “你要去哪儿?”   贺琮哑声道:“机场。”   很小的时候,黎北晏就在想,成年人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呢?他问过贺琮很多次,男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黎北晏听了都没有实感。   成年人这三个字虚无缥缈,好像他一辈子都摸不着边界。   只这一刻,黎北晏突然就明白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像是过马路之前认真左看右看,然后被飞机撞飞了。   他想起贺瑾绑架他时,说过要安排贺琮和哲西带着贺念一起出国的话。   想起每个人都在提醒他,贺琮恢复记忆后,事态会往比从前更难堪的方向发展。   黎北晏偏偏要来撞南墙,他问:“贺琮,你是准备不要我了吗?”   雨水被风吹得倾斜,变着角度往黎北晏身上砸。   贺琮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雨太大了,撑伞也没用。”   “……”   “我的意思是无所谓了。”   黎北晏眨了眨熬得通红的眼睛,因为这句话,强忍许久的苦涩终于冲破理智,眼泪又混着雨水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心痛】 第46章 签字(二更)   情绪决了堤,一旦放开眼泪就再也收不回,黎北晏在贺氏集团门口,在贺琮的手下面前,用很重很重的哭腔问他。   “什么叫无所谓了?”   “下雨天本就应该打伞,凭什么没有用!”   从喀什回来之后,黎北晏总处在什么都要装的境地。   不开心要说成高兴,不喜欢说成喜欢,很在乎装作不在乎,现在听懂了,又装作没明白。   他不去追问贺琮话里的深意,只抓住浅层含义,大声问他。   贺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回答黎北晏,只说:“再不出发去机场,我就要晚点了。”   从青春期开始,纠缠着不放的人一直都是贺琮。   逃课、上网、挑食、高考、填志愿、面试,入职,青春里踏出的每一步,贺琮全都不顾黎北晏本人意志,每件事都管。   黎北晏一直都是被迫接受他行动上所有的好,和性格上全部的偏执和疯狂。   现在黎北晏终于主动一次,贺琮却不想要了,接连往后退好多步。   换成谁都没办法接受。   “是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贺琮!”黎北晏扔了伞,被雨淋湿的双手抓着贺琮的衣角,“是你让我变得任性、爱哭、习惯性依赖你,你不能在把我宠成一个废物后,又扔掉不要了!”   他明明可以有一个另外的人生,是贺琮非要耍手段用谎话把他骗到手的。黎北晏十指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淋过雨很冷,还是心里太绝望。   贺琮皱了眉,脱下外套披到黎北晏身上,侧头看了看手下,一群人很懂眼色地集体消失,钻进车里连车窗都反锁了。   哲西依旧没动,只是之前没有波澜的表情,此刻终于崩裂,他见识过黎北晏的眼泪,那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   他想大声骂黎北晏,可余光瞟到贺琮绷紧的背部肌肉,还有紧握成拳头捏得越来越紧的掌心,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脏话,被硬生生堵住。   他知道贺琮现在内心慌乱,根本不像表面那样毫无波澜。   贺琮披外套的动作终于给了黎北晏一点希望,他抓住男人的手指,就像很多年前贺琮无数次抓着他那样。   “贺琮……你别不要我。”从喀什回来之后,他总是在哭,只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伤心。   可即便他眼角都哭红了,那只手依旧没有回应,黎北晏抓着贺琮,像握了把空气,什么都没有。   雨下得越来越大,依旧没掩盖住贺琮垂眼看过来时,声音里的淡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现在我给你。”   “……”   “谁也不想被疯子暗恋和纠缠,不然你也不会躲去喀什。”   “……”   “黎北晏,我给你离开的机会,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回头。”   “我不走!”男人说出的每个冷冰冰的字,击得黎北晏溃不成军。   他蹲下来坐在淋湿的地面,用手抱住贺琮的大腿,想把自己挂在贺琮身上。   “你不是说过一直在等我长大吗?你就不能耐心一点,我现在已经懂事了。”   贺琮拧着眉心,垂着眸盯着黎北晏红肿的眼睛,脆弱又疲倦的模样,没有人比他更心痛。   就算是有再好的定力,理智在这一刻也全部破碎成渣。   他半咬着牙齿,神色比雨幕中的天空还阴沉暗淡,贺琮问:“你放不放手?”   黎北晏飞快摇摇头,脸贴到贺琮的西装裤上,喉咙因为过份伤心而变得嘶哑,“不放!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对你放手!”   贺琮往后退了半步,蹲下来,和黎北晏平视。一个人坐在湿地上抱着别人大腿嚎哭,狼狈得像个乞丐。另一个人穿着高级定制的深色西装,金丝边眼镜里的目光冷漠到让人心寒。   “你拿什么向我保证?你的承诺,比三无广告里的台词还不值钱。”   黎北晏哭到哽咽,很努力地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想……我怎么……做?”   那双湿润的眼睛,勾人心魄,和十七岁那年一样,贺琮永远无条件为他心动。   “把它打开,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   一叠文件递到黎北晏面前,上面全是英文,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已经签上贺琮的名字。   黎北晏什么都没问,抓着白纸黑字,急切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接过贺琮递过来的笔,先用没有湿透的上衣急切擦干右手,接着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签上“黎北晏”三个汉字。   他吸了吸鼻子,鼻尖和眼眶一样红,小心翼翼地问,“是这样吗?可以了吗?”   “你不看文件上写的什么?”   “不用看,我相信你。”   “……好。”   委委屈屈的脸上,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慢慢聚集到贺琮身体某处,然后重重地坠落。   黎北晏掉下眼泪,而贺琮获得了重生。   外面狂风暴雨,贺琮神色松动,终于向满身雨水的黎北晏伸出手。   时而有雨滴飞溅到脸上,眼睫毛挂了层透明的水汽,黎北晏被男人牵着站直身体,冰凉的五指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地被贺琮收紧。   “这是结婚协议书。”   凉飕飕的风从脸颊上刮过,黎北晏忽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结婚?”   察觉到他话里的迟疑,贺琮把文件从黎北晏手里收回,他的身体微微颤动,没好气地说:“在瑞典登记,手续很难办,就算你现在反悔,也得等两年后才能和我解除婚姻关系。”   “我不后悔。”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只是哭着签了三个字,就……就和贺琮结婚了?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就像……就像费尽所有力气苦跑马拉松,眼看着被队伍越甩越远,在退赛边缘挣扎的时候,突然有人开火箭带着他一飞冲天。   脑子晕晕的,又惊又喜,害怕贺琮主动伸过来的手是梦,害怕结婚两个字是他发神经的臆想。   “回家吧。”   贺琮一只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牵着黎北晏,从哲西面前走开。   上车前黎北晏回头,看见哲西僵在他刚才哭过的位置,木然得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贺琮开车带他回了家,哲西没有再跟来,黎北晏洗澡换了身衣服,把袖子捥起来,在冰箱里翻出之前买的新鲜食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认真地思考菜谱做午饭。   贺琮对食物要求太高,黎北晏小心把牛肉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他生病还受着伤,他尽量把菜做得清淡。   陈秘书赶在饭点来了,“小北晏,你厨艺有进步!”   贺琮胃口不好吃得不多,黎北晏眼睛看着他,心不在焉地回:“谢谢,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做。”   “小北晏真乖。”   陈秘书脸上全是笑意,贺琮轻轻皱了眉,只一瞬间,然后像被谁用手抚平了。   黎北晏嘴角翘起,隐隐有些得意。   陈秘书问:“柏郁泽你还记得吧?”   黎北晏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到那个高大身影,“嗯,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在西苑吃过涮羊肉。”   “知道你回来,他和苏洺说要来看你。”   黎北晏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物是人非的伤感,又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曾经在时光里走散的朋友,在漫长的三年后,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起点。   所有偏离预设轨道的事,在贺琮恢复记忆以后,卡着旋转的齿轮慢慢走回正道,一切都在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现在过得好吗?”   “一切都很好。”   真好,他们过上了理想中最幸福的生活,让人羡慕。   下午,贺琮跟陈秘书谈好工作后,吃了感冒药又回房间休息,黎北晏送走陈秘书,靠在窗户上,看天色完全暗下去。很多的画面来回乱闪,心里像学校空荡荡的篮球馆,很空旷。   他进去找了位置坐下来,问坐在床头看文件的贺琮,“你什么时候跟哲西分手?”   他抬起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既然全都想起来了,结婚协议书也签了,你总不能……总不能在外面养情人。我要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有人阻止也好,被大哥打死也好,我都要陪着你。”   贺琮合上文件,镜片后面的眼睛温和地笑了笑,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好。”   温柔笑容背后,盛放得满满溢溢的疲倦。   黎北晏和贺琮站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繁华的世界,耳边响起烟花炸响的声音,在深邃的夜空里格外的震耳欲聋。   他把头枕在贺琮肩膀上,男人脖颈处的肌肤似乎也在变化着温度,没有之前冰凉的距离感。   “元宵节快乐。”黎北晏抬眼,看到的是一张精致的侧脸,美好得如同幻景。   恍惚间想起当年,贺琮从酒局里把他救下,带他去圆明园看了最漂亮的花灯,在冰天雪地里惦记着要去给他买串糖葫芦。   “贺琮。”   “嗯。”   黎北晏不知道他内心经历了多少争斗,又忍了多少难过,才愿意给他们两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们结婚了。”   “是。”   “我爱你。”   腰被贺琮用手圈住,那么热烈的。   【作者有话说:贺琮:什么两年,就算给你两百年,这婚你也离不了!】 第47章 两个爸爸   签了结婚协议后的生活,跟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从小憧憬很多次的婚后画面,都没有出现,黎北晏偶尔盯着咖啡杯出神,各种各样的怀疑、忍耐,包裹住大雨里的记忆微微疼痛。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及时赶去公司,被贺琮带去瑞典在结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个人,会不会哲西。   他只是刚好、恰巧,用不入流的眼泪换来贺琮心软。   这样独自想了很久,在一天晚上,黎北晏问贺琮,“为什么那天你会拿着结婚协议书。”   男人刚结束和黎北晏的亲密运动,左手扣着他的后脑勺,让黎北晏继续趴在自己身上,不让他起来。   “我猜到你会来。”   黎北晏嘴巴贴着贺琮胸膛,声音闷闷的,“如果我反应慢,没有来呢。”   “我就带着哲西坐去瑞典的飞机。”   气得刚刚才在床上因为某种刺激哭过的黎北晏,眼尾又红了。他张口用牙齿咬贺琮的肌肉,十分用力。   贺琮不气反笑,嘴角很久很久没有翘得这么高,带着几分宠溺拍怀里人的头发,“黎小狗,撒嘴!”   “……坏蛋!”   胸膛一片湿热,有眼泪流过。   贺琮神色一变,用手捏着强迫黎北晏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暴露在男人面前。   惹得贺琮不敢再说任何招黎北晏误会的话,柔声道:“我会让陈秘书带着你杀来瑞士,然后亲手逼你去教堂签字。无论你愿不愿意,哭得有多惨,我都不会放你走。”   黎小狗眨了眨湿润的黑色睫毛,“你别骗我。”   贺琮靠近在黎北晏额头上印了个吻,他喜欢黎北晏在在他跟前撒娇,湿漉漉的委屈双眼总会勾起他的疯狂占有欲。   于是贺琮的手一路往下,停在黎北晏光滑的细腰上,语言苍白,无法让人信任的话,就用行动把所有对他的渴望,一字一句刻进黎北晏的身体里。   元宵节后气温逐渐开始回升,太阳从云缝隙里射下来,一束一束的强光穿透了前段时间蓄满雪的厚厚云层。   上午九点,全球顶级超跑兰博基尼在门口的车道停下,陈秘书载着可爱的贺念,开心地朝黎北晏招手。   贺琮又恢复了从前的精神面貌,一身标准西装三件套,头上抹了发胶,皮鞋擦得锃亮,金丝边眼镜带着一股禁欲气息。   印有欧洲奢饰品标志的车钥匙,回到贺琮手上,宣告他带着完整的记忆回来了。   黎北晏刚坐进兰博基尼,许久未见的贺念立刻扑进他怀里。   “黎老师!”   小孩儿的头发修剪过,露出稚气的小脸,他们这个年龄一段时间不见,就会发生变化。黎北晏搓着他肉乎乎的脸蛋,过年这段时间贺念长开了,身体也比之前更好。   贺琮瞥眉,不喜欢贺念和黎北晏亲近,“好好把身体坐直,你已经要九岁了。”   黎北晏搂着小孩儿不让他缩回去,“乖啊,别听你爸的,九岁怎么了,九岁照样可以撒娇抱抱。”   贺念在他怀里怯生生的,想说话又怕被亲爸骂。贺琮听开车的陈秘书汇报公司运转的项目,不再理会他们。   黎北晏摸了摸贺念柔顺的黑发,问他,“小念,你这么喜欢黎老师,那我当你爸爸好不好?”   “是和爸爸一起,我有你们两个爸爸吗?”   小孩子词汇量不丰富,用他自己的语言发出疑问,贺琮没看黎北晏,但是对话的声音停了。   他说:“对,他是凶凶的贺琮爸爸,我是最疼小念的北晏爸爸。”   他用幼稚的,毫无艺术性的话回应他,贺念满意地点头,“太好了,以后爸爸生气我就来找你,这样我就不怕了。”   小孩儿满心满眼的笑,黎北晏把手放贺琮大腿上,拍拍他,用眼神问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我们家从小就是军人式教育,我爸小时候怎么带我,我就怎么带的小念。”   黎北晏想起贺琮满背的伤痕,不禁想对李老爷子翻白眼,人民教师如何能忍受恋人的亲子关系糟糕成这样。   “我得找两本家庭教育方面的书给你看。”   “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那等你有空了周末带着小念去迪士尼乐园玩儿?”   “到底是你想去,还是小念想去?”   “……我们两个都想去的嘛。”   “好,不过去之前,你要先把全身体检做了。”   话刚说完,车子在医院的车场停下,贺琮牵着他从大门进去。其实黎北晏不明白来医院体检的意义,他身体挺好的,这玩意儿既费时间又费精力,来这儿还不如让他躺床上睡一天。   “我们分开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担心没有我守着,你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我要亲眼看到你的体检报告了,才能真正放心。”   医院大堂和走廊通道里人来人往,贺琮护着黎北晏穿过人群,搭乘内部电梯直通九楼的体检层。   他贴着黎北晏耳朵,小声又缓慢地对他说道。黎北晏有些心酸,终于理解贺琮的心意。   内科、外科、男科、眼科、耳鼻喉科、口腔科、心电图、胸部透视……他的心肝脾肺肾,里里外外全被检查一遍,外带抽走了很多管血。等全部检查完,黎北晏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贺琮身上。   贺念抬头问:“北晏爸爸,体检很疼吗?”   “对,超级疼。”   贺琮在黎北晏面前蹲下,他熟练地爬到他背上用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不去管旁的人奇怪的目光。   “还好吗?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贺琮背着黎北晏进了电梯。   贺念和陈秘书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是真的体检半天就累得走不动路,只是厚着脸皮,贪恋贺琮的温柔罢了。   他想和他亲近,他想被他挂念,他想趴在贺琮背上用心脏去感受他的温度。旁人如何想,黎北晏一概不管。甚至还圈着贺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陈秘书赶紧拿手把贺念眼睛遮住,黎北晏的下巴放在贺琮肩头,放声大笑,贺琮拍了他一下,“老实待着。”   “我在琴行找了一份新工作,老板是古铖。”   “他跟我谈过这件事,琴行已经开业了?”   两个人竟然谈过,还达成协议了?黎北晏有些惊讶,古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让贺琮接受他们一起工作。   他歪着头问:“你不生气哦?”   “他救了你。救了我们。”   贺琮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他变得理智,柔和,可为什么黎北晏觉得这样的他,充满了疏离感。   “裴尔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我打电话骂了我家臭老头好几次。”   琴行门口摆着庆祝开业的花篮,是桃粉色的香槟玫瑰,店里客人不多,穿着修身西服的专业店员正介绍着。   古铖从二楼下来,单手插在裤兜里,一副酷老板的姿态,眼睛忽然瞟到站在大门口的黎北晏。   “去处理了一些私事。”   古铖走近了,看了看他牵着的贺念,问:“这孩子好可爱,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黎北晏摇了摇贺念的手,“小念,这是古铖哥哥,我们跟他打个招呼。”   贺念穿了黄色的皮卡丘毛衣,毛绒绒的脑袋抬起来,朝古铖露出甜甜的微笑,乖乖地,“古铖哥哥你好,我是小念。”   发育比较迟缓的关系,尽管已经四年级了,贺念个子比同龄人小,声音也奶声奶气的。古铖受不了如此萌物的暴击,弯腰蹲下来,伸手轻轻捏小孩儿肉乎乎的小脸。   “念念真乖,你今年几岁了啊?”   “九岁。”   古铖抬眼看黎北晏,“你们怎么长得这么像,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黎北晏拍他脑袋,“他是贺琮的儿子,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你。”   他装模作样把贺念耳朵捂上,“你头上都堪比呼伦贝尔大草原了,要不考虑考虑我呗,我绝对不会背着你和别人生孩子。”   还没等黎北晏开口,站在两人中间的贺念说:“铖铖哥哥不可以哦,北晏爸爸已经认我当儿子了,他不会丢下我跟爸爸和你走的。”   古铖矮下身揪贺念软软的鼻尖,学着他的语气说话,“念念,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哦。”   贺念被他逗得笑出了声。黎北晏和古铖在琴行里慢慢转着,小孩儿似乎对钢琴特别有兴趣,松开他的手,围着琴仔细看。   “你没事骂你爸做什么。”   “我怕黑社会不讲信用,悄悄把你绑走了。”   “我哪有那么招人厌。”   古铖忽然停下来,认真地对他说:“黎老师,你招人疼。”   无论提醒古铖多少次,他都是这副满不在乎,又执着极了的样子。黎北晏摆摆手,不再继续和他说话,转过身去找贺念。   古铖跟过来,赶在他前面把贺念高高抱起,小孩儿和他挺合得来,在他怀里乐呵呵的,还用手摸了摸古铖的卷发。   “念念喜欢钢琴吗?”   “喜欢!”   “那你每天来这里上课,我教你弹琴。”   贺念看向黎北晏,平时没什么光彩的眼睛,这会儿黑得发亮。反正以后他得在这里工作,贺念想学,就让他来好了。   黎北晏同意地点头了,古铖伸出手,和贺念击掌。   从琴行出来天要黑不黑的,他带着贺念打车去贺琮公司,之前跟他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饭。   大部分职员已经下班,公司空荡荡的,他们从电梯出去,在走廊远远听到董事长办公室有声音传出来。   “小念,你在外面坐着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贺念乖乖坐在秘书室,黎北晏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转动冰凉的门把走进办公室。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他的影子里面?”   是哲西,双眼通红地质问贺琮,声音凄凉,“这么多年,竟然只是牺牲自己陪你想当年了?那我是什么!错误的时间遇到的错误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求金主霸霸们多推荐,多投月票。谢谢谢谢!】 第48章 你不是他   哲西的面容年轻而锐利,神色却呆呆的,仿佛灵魂从头顶脱离出来,平时活泼灿烂的人在这一刻,浑身是伤。   “为什么选我做悲剧的主角?”   “为什么在大雪夜晚里被你披上大衣的人,不是我?”   潮水在哲西内心越积越高,眼睛微微地刺痛,他强忍住即将喷涌而发的情绪。   “因为你不是他。”贺琮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像一道和煦的阳光,不刺眼,不强烈,柔柔地把黎北晏整颗心包围住。   贺琮的视线掠过哲西,落在他的身上,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哲西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朝脸上滚,滚烫的泪水扎进皮肤落地生根。   印象里的大男孩,是生动的,青春的,充满年轻人澎湃的朝气和一腔热情,现在却颓废丧气,如一场带着厚厚的霉斑的旧电影。   “是,黎北晏回来了,你也恢复了记忆,你们俩破镜重圆。可是我呢,我们的这几年就可以被你轻描淡写地抹去,云淡风轻的甚至连丝痕迹都没有?”   “哲西。”贺琮冷冷地喊他名字。   “你去跟他在一起啊,可你要把属于我的贺琮还给我!”   他哭得梨花带雨,却没在贺琮心里留下半分涟漪,他从椅子上起身,修长的手指把西装外套的扣子扣好,脸在灯光下投出巨大的阴影。   “这段时间我的记忆有些混乱,可我还是清楚的,只是你好像不记得了。哲西,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也未曾给过你承诺。”   两个人在这场质问里,分别扮演剑弩拔张和平淡似水的角色,黎北晏的思绪越飘越远,想起曾经占有欲强烈的贺琮。   〔我迟早要把你搬回老贺家去。〕   〔黎北晏,我跟你说过,你是我的。〕   〔你总是要和我在一起的,你逃不掉。〕   〔不管你以前喜欢谁,现在全部忘记,眼睛看向我,只准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的,所以我在乎你。〕   〔我想给你留下一个伤痕,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   〔那我也不再和你吵,我马上就三十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   ……   这些全是霸道的贺琮,对他说过的话。而这些他现在,全都做到了。   “啪……”哲西伸手在贺琮脸上甩了一耳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被打的那张侧脸迅速变红,贺琮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巴掌仿佛打在黎北晏脸上,既心痛又愤怒。   他一把扯过哲西的衣领,用比他的怒吼还大的声音吼道:“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他可以踹贺琮的脚,可以揪贺琮的头发,可以嫌贺琮唠叨打他两下,可是其他人,不行。   “你当初既然决心离开,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你把别人的真心当玩具摆弄吗?黎北晏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喀什!”   “哲西!”汹涌的暗流终于被推上明面,贺琮脸色暗沉,开始的忍耐渐渐消失。“你闭嘴!”   “他这么对你,你竟然还维护他!”   “我心甘情愿,这些与旁的人无关。”   “贺琮,你怎么这么蠢!”   “你被开除了。”   “……什么?”   “我说,你被开除了。明天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当温柔的人决定不再温柔,冷起脸说的话比谁都残酷。   “他回来才几个月,就能完全抹平我存在过的痕迹,贺琮,你能不能把我当人看?我的心不是石头,它会痛啊。”   “抱歉,除了我,其他想要的你都可以提,车,房子,还是工作?只要你开口,我都满足你。”   哲西年龄不大,一直以来却很有修养,失控愤怒的情绪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次他却全面崩盘,听到贺琮说的那段话,比人用小刀一片片凌迟了还痛苦。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用如此冷漠高傲的姿态,侮辱他的感情。   “贺琮,你没有心。”   “他有,只是心在我这里。”黎北晏挑了挑眉,不想炫耀,但有些话总要说清楚,双方才能继续向前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哲西说:“是我对不起你,这笔账,你下辈子找我还吧。”   “我永远诅咒你跟贺琮,没有好结局。”   听到这句话,贺琮反应比在场任何人都大,脸色沉下来,要不是黎北晏伸手拦着,紧撰着的拳头早就砸了过去。   “不劳您关心,我们一定会幸福。”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像被谁罩了一块幽深的幕布,有连串的灯光闪烁。   贺念在后座玩平板,贺琮像没看到似的,也不管他。   黎北晏开口问:“你怎么不说说小念,以前我在车上玩儿手机,老被你骂得跟个孙子似的。”   “我管你一个就够累了。”   听他说的话,黎北晏有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咧着嘴笑了。   他朝后面的贺念打招呼,让他把平板放下,小孩儿乖乖照做,愁着一张小脸,很可怜地说:“爸爸,我饿了。”   贺琮没说话,黎北晏拍了一下他的腿,这位亲爸才反应过来他儿子在喊肚子饿。   “马上就到吃东西的地方了,你再等等。”   他载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贺念很喜欢,低着头大口吃饭。贺琮用筷子挑了菜堆在黎北晏碗里,他一边吃着,一边跟他说话。   “你真的要开除哲西啊?”   “不然呢。”贺琮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继续让他在公司和我朝夕相处?嗯?”   “不行,这样北晏爸爸会难过。”贺念嘴角黏着饭粒,一双大眼睛眨了眨。   黎北晏伸手给小孩儿抹干净,“小念,你喜欢哲西叔叔吗?”   贺念摇头,“他说他讨厌幼稚小鬼。”   “每个人都要经历从幼稚成长到成熟的阶段,小念不必在意,等你长大就不会有人再这么说了。”黎北晏揉他的脸,“我个人挺喜欢你现在的样子,长大了,烦恼啊,矛盾啊,不开心的事情会接踵而来,希望那个时候的小念,不要轻言放弃,能勇敢面对,把困难全部打倒。”   可怜的小脸皱成一团,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晚上,贺念洗了澡进房间睡觉,黎北晏坐在客厅沙发上,回程夏发来的微信。回到家里的贺琮脱掉那身西装,换成了浅色的居家服。   他走过来坐到黎北晏身边,单手撑着刚洗还有些湿润的头发,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   “从前我一直以为,程夏是站在我这边的。”贺琮突然开口。   “你哪儿来的错觉?”   “他外表看起来单纯温和,实际上心里比我还狠,我当年就差没拿把枪抵他头上,闭着嘴一个有关你消息的字也不肯透露。”   这是贺琮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主动谈起从前,黎北晏仔细观察他的脸,除了隐隐的不甘心没有再看到别的情绪。   他岔开话题,“程夏和奕哥一起了你知道吗?”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   “凭什么你们都看出来了,就我和他不知道。”黎北晏特不服气,简直没道理。   “因为你们两个都蠢,物以类聚,所以成了好朋友。”   黎北晏嘟起嘴表示不满,“哦,你说我蠢,那你成什么了?”   贺琮没有一点犹豫,“我是笨蛋,所以才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黎北晏勾着贺琮的脖颈吻他,很久后恋恋不舍地分开,他的嘴唇周围全被亲红了。   “要不把小念接过来,这边上学也方便些,我还答应让他跟着古铖学琴呢。”   “你很喜欢小念?”   “当然了,白捡一这么大儿子,我肯定喜欢啊。”   贺琮伸手捋了一把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和当年一模一样,黎北晏靠着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   良久,才听到他开口,“那个时候……我的私生活很乱,我找不到你,日子没完没了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打架,飙车,成为狗仔娱记追逐的对象,和乱七八糟的人做,每次宿醉清醒后,我觉得这样的人生一点意义也没有。那天晚上,我在路边看到小念,他刚满5岁,小小一只独自坐在北京深夜的马路边。”   贺琮寥寥几句,把那一年所经历的苦痛,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你知道吗,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无家可归的样子和我真像。我们都被爱的人抛弃,孤零零的一个人艰难活着。”   黎北晏拉着贺琮的手指,放到嘴边吻了一下,又一下,恨不得把一腔温情全部送到贺琮面前,弥补到失去的安全感。   “我喜欢这个孩子,我会像小时候你照顾我那样,陪贺念成长。”   话落,他被贺琮拦腰抱起,卧室门被锁上。   黎北晏从不安稳的睡眠里醒过来的时候,贺琮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黎北晏没穿衣服,低头能看见皮肤上的星点痕迹。   腰和腿又酸又痛,黎北晏起不来,把挡住眼睛的头发拢到后边,一脸惺忪。   “你再睡会儿。”   时间太早了,窗外边黑黑的,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线,有雨水斜斜地划过,像透明的线。   “下雨了,你现在要出去吗?”   “恩,今天要去见大哥。”   黎北晏的心突然一紧,朝着黑暗的晨色望出去的时候,心里对未来没有任何把握。   【作者有话说:贺家长辈们要出场啦~~   求各位多评论,求推荐,求月票!   谢谢谢谢】 第49章 公报私仇   黎北晏睁着双大眼睛一幅放空的呆呆的样子,贺琮忙完转过身来正好和他撞上。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还会不会回来。”   刚穿戴整齐还没来得及打理头发的男人,摘掉了眼镜走到黎北晏身边,前额的碎发有些长了,遮住他眼角的伤痕。贺琮伸手揉了揉黎北晏的脸。   “把你的脑袋空出来想我,别乱想些其他的。”   “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呀,我保证到时候闭着嘴不说话。”   黎北晏从被窝里起来,像条尾巴跟着贺琮进了卫生间。   贺琮拿着剃须刀对着镜子刮冒出来的胡茬,黎北晏倚着门框,眼睛盯着他的侧脸。   剃完了贺琮给下巴擦须后水,透过镜子暼了他一眼。   无奈地笑着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怕大哥和贺爸爸又不准你回来。”   贺琮凑过来吻了吻黎北晏的嘴唇,“他们不喜欢你,你还叫得这么亲热。”   “大哥和贺爸爸以前很疼我。”   黎北晏又跟在他背后从卫生间出去,打开门去到餐厅。   贺琮在冰箱里拿了牛奶,扭过头对他说:“你老跟着我做什么,现在还早,你回床上再睡会儿。”   黎北晏拉着他的外套,问他,“你真不让我去啊。”   “你去了也没用,这是我们兄弟俩之间的事,你去了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黎北晏这才死心,不再缠着他,在餐桌上陪贺琮吃完早餐,听他的话回卧室。黎北晏心里有事,睡是睡不着了,掐着时间送贺念上学,再去琴行打卡上班。   店里只有店长和几个销售,没有古铖的身影,他们说老板还在四楼休息。黎北晏从楼梯上去,看见古铖顶着乱蓬蓬的卷发,穿着Gucci睡衣站衣帽间正苦恼地挑衣服。   “古老板,你这琴行还开不开了?”   古铖看见他像看见了救兵,从架子上取下两套衣服,问,“裴尔,我穿哪件更好看?”   两套西装线条流畅,外观挺括,可古铖又不是要去参加总统竞选,没必要穿这么成熟稳重。   “两件都不适合你,你还是像从前那样,穿自己想穿的衣服。”   做个快乐的装逼犯。   最后黎北晏又陪古铖在他豪华的衣帽间里挑了十分钟,才找到令他满意的搭配。   累得黎北晏坐在沙发上,仿佛回到以前和贺琮去超市买菜的时候,他挑三拣四,要么嫌土豆不够圆,要么嫌牛肉切的形状不好看。   如果贺念长大后也这么磨叽,他一定会揍他。   “你什么时候开始招生?”   古铖拿出一叠文件,“这是报了名的学生资料,你帮我筛选,年龄卡在5-10岁之间,其他的不要,名字带[贺〕和〔琮〕的学生直接给我Pass掉。”   黎北晏忍住要拍他的冲动,“古铖你是弱智啊,拿学生来公报私仇。”   “喂喂,裴尔,我才是老板,你管我的招生标准是什么,照着做就是了。”   “你瞎神气什么,现在兴趣班竞争激烈,能有几个人来你这儿报名。”   他翻开资料,却发现报名的人还真不少,古铖得意地冲他眨眼,“我这儿的琴全是世界一流名品,家长就算不认识我,冲着这些钢琴都会挤破脑袋想把孩子送到我这儿。”   行,有钱是大爷。   黎北晏翻着报名表,依照古老板的无理标准筛选学生,给最终确定的名单打电话,通知上课时间。   他端着咖啡翘着二郎腿,语气拽得不行,“来了我还要面试,没天份的我不教,浪费时间。”   拽个屁。   下午贺念放学过来,古铖送他小蛋糕吃,黎北晏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我儿子天份如何?”   “很棒,是我学生了。”   棒个鬼啊,贺念进来到现在,连钢琴都没摸过。   等小孩儿把蛋糕吃完,古铖真带着他去三楼的音乐教室上课,黎北晏在楼下同客人交谈,隐约能听到好听的音乐飘下来。   古铖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优雅就好了,控制住自己,别随便崩人设。   下班后程夏约黎北晏见面,贺琮派司机把贺念接回去,抽空打来电话。   “到了把地址发给我,忙完了我过来接你。”   “好,我不会走丢的。”   黎北晏开车进程夏家的小区,在停车库碰到傅奕,他坐在车里,玻璃窗大开着,头靠着座椅一只手夹着烟。   黎北晏走过去跟他打招呼,看见傅奕脸上难得带了愁绪,眉头紧紧皱着,很担心的样子。   驾驶座烟雾缭绕,不知道大魔王在里边待了多久,他望向黎北晏,认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用亲近的语气说话。   “北晏,你帮我上去看看夏夏。”   黎北晏心里预感不妙,颜王傅奕何曾这么颓废过,赶紧上楼去找人。   程夏状态跟他哥不相上下,眼睛被大大的黑眼圈包围,神情恹恹的,阴影里的右半边脸又红又肿。   关上门,程夏甩掉脚上的拖鞋,躺到沙发里,平时充满活力的人这会儿像被谁抽走了魂。   “你脸上是谁打的?”黎北晏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指捏着下巴,凑近了仔细看他是否还受了别的伤。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面,落地灯的光线斜斜笼罩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程夏嘴唇很薄显得冷漠,黑色浓密的头发遮住眉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黎北晏知道程夏是一个内心坚韧,胜负欲强大的人,孤单、寂寞、软弱这种字眼,程夏都是不会用的。   他从不轻易流泪。现在他陷在沙发里,被巨大的黑暗镇压,脸上干燥,却又十分悲伤。   “傅阿姨打的。”   “他们知道你和奕哥的事了?”   “他们看到了。”   黎北晏张张嘴,觉得不可思议,“依照奕哥的性格,他不会是不小心的人啊。”   程夏眉头皱成川字,因为愤怒说话的时候好几个字都破了音,“傅奕带我回去,故意灌我喝酒,压着我在客厅沙发上的时候,叔叔阿姨回来了。”   “……”   程夏伸手臂把半张脸遮住,“他妈当场就被气晕,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   “我害怕得精神都快崩溃了,傅奕竟然跟我说,因为我答应家里去相亲,所以由他来捅破真相,就当是给我的惩罚。”   被撞破的场景堪比核弹爆破现场,大魔王是怎么想的,竟然说出那种话!   “被傅叔叔打了后我就清醒了,叔叔阿姨根本没有出去旅游,他在骗我。”   其实傅家父母早就对傅奕和程夏有怀疑了,单纯的资助和被资助关系,根本不可能联系得这么紧密。   所以傅家联合程夏的爸爸,一波又一波地安排相亲,催两个人结婚。   道理讲不通,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傅奕快刀斩乱麻,给父母一垒重锤,直接把他们一直回避的事实残酷地摆到眼前。   黎北晏不能对这件事给予评论,讲真的,两个人都被家庭逼到了崩溃的边缘,随便落根稻草都能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硬生生压断,傅奕如果不这么做,他和程夏就永无出头日。   可这个方法太疯狂,把一向乐观的程夏吓到了。   “现在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程夏靠过来,拿额头抵着黎北晏的腰,沙哑地开口,“北晏,我家里穷,小时候差点连书都读不上,我爸帮我把厂都找好了,是傅奕伸手把我从漩涡里拉出来的。他要什么我都愿意给,可是……可是我不能伤害他的父母。我不想做一个没良心的小偷。”   黎北晏扶着程夏的肩膀坐起来,去打了水拿毛巾把他的脸擦干净,再拿棉签蘸了药水,轻轻点在脸侧和唇角受伤的位置,慢慢上药。   等程夏稍微从复杂的情绪里解脱了,黎北晏再缓缓开口,“奕哥在车库,一直没有上来。”   程夏没说话,显然是知道大魔王一直守在外面。   “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这辈子我都得和傅奕栓在一起,怎么挣扎都没用。”   给程夏脸上上完了药,黎北晏揉了揉他的头发,“既然你明白,那就不要怕,所有事情最终都会朝好的反向发展,只要熬过这个坎儿。”   “如果我熬不过去呢?”眼眸无意识地看过来,精神散乱所以无法聚焦。   “怎么会,你要相信奕哥。”   “嗯。”   “他肯定不会放手。”   “我爸凌晨的飞机到北京……我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别怕,夏夏,奕哥会处理的。”   “我不敢见我爸。”   “程夏,你记住了你没有做错事,谁都不要怕。”   对方迷茫的表情显然没有把他刚才说的话听进去,黎北晏只能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夏夏,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最后却什么都没做成,手机响了,多年未见的贺爸爸打来电话,让黎北晏过去。   程夏朝他摆摆手,可能是为了不让黎北晏担心,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催促黎北晏赶快出门,“去吧,我们俩是难兄难弟,各自都有一大堆头疼的事等着解决。”   【作者有话说:日更作者来咯,请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50章 去贺家   外面是连绵不绝的雨,地面湿漉漉地反射着路灯的白光,空中那些纷乱的雨丝中间,偶尔夹杂着树叶。   车开到警卫亭,有人过来检查证件,黎北晏的手指搭在玻璃窗上,无规则地敲着。   熟悉的贺家别墅就在眼前,前面的挡着的栏杆抬起来,车在雨幕里慢慢开车滑过去,靠着兰博基尼边停下。   映入眼帘的是站在路灯下,打着雨伞的贺琮,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把伞遮过黎北晏的头顶。   黎北晏勾着他的手指,问:“大家都在里面啊?”   贺琮看着黎北晏说:“你不要害怕,如果觉得不开心了,我们马上就走。”   黎北晏对着他笑了,“我不怕。”   只要有他在,黎北晏就找到了温暖和勇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退缩害怕。   黎北晏以为屋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进去后发现,房子还是熟悉的摆设,贺妈妈一如往常地拿着剪刀修剪花枝,贺爸爸坐在他的专属位置上,和对面的贺瑾谈着话。   只是大家都被时间光顾,眼脸添了沧桑,贺琮看到黎北晏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手贴着他的后背,屋子里的人朝他们看过来。   黎北晏看见贺瑾略微带着薄怒的脸,心里像是有潮水一阵一阵打上来。   “都坐下说话,别傻站着。”贺妈妈把插花放下,语气不冷不热地招呼着。   黎北晏挨着贺琮坐下,紧张得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贺家三人,背直挺得像钢板一样,各自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你要和我儿子在一起,谁阻止都不行?”冷着脸的贺爸爸开开门见山。   “是。”   “那当初我们认同这份感情的时候,你怎么毫不留情走得如此干脆?”   黎北晏迎着他的视线,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贺琮抢先说道:“是我先伤了北晏,他难过躲开,也是理所应当。”   贺妈妈声音里全是心疼,“可是儿子,你为他受了多少苦啊。”   “戈壁的风沙那么大,他又何曾好过了。”   贺琮好听的声音从黎北晏耳朵掠过,他没转过去,却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贺琮在心疼被他自己一直宠着的人,独自在西北度过的艰难的日子。   “他可以回来,没人逼着他去那儿待着。”贺爸爸重重地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贺琮面不改色,“那儿的学生舍不得他,认真支援边疆教育还被你挑出错来了。”   黎北晏咬着嘴唇,男人毫无底线地维护让他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贺瑾瞪他,“谎话张口就来,你怎么不说黎北晏背负教育事业的兴衰,为国家未来栋梁的培养添砖加瓦去了。”   贺琮道:“可不就是这样吗。”   黎北晏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被他从西西伯利亚平原拔高到珠穆朗玛峰的位置。   “贺琮!”贺家正主用力拍打桌面,发出暴喝。   男人淡淡应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我没给过你们机会吗?啊?当年多少人笑话贺家,说我儿子喜欢男人,还迟迟追不到手。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我说什么了吗?你要守着他,我放任你去了。结果呢?你照照镜子,仔细看看你眼角的伤!”贺爸爸六十多了,依旧中气十足,空旷的房间回荡着他的声音。有失望,也有难过。   “爸,你要我再说多少遍,车祸是他能决定的吗?”   “我只知道你受伤是因为你要去找他。”   贺琮沉了脸,“你们到底怎么想的,趁我们在还在这儿,赶紧一起说了。”   “你想做什么?”贺瑾语气比他还冷。   贺琮看了眼他大哥,说:“我已经成长为独立的个体,是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我能独立生活。你们要是同意,那我时常带着黎北晏和小念回来看看,要是不愿接受,那就算了,我想和谁在一起过一辈子,不需要得到你们的首肯。”   黎北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骨头撞击骨头发出沉闷的声响,贺琮的脸被拳头揍得歪向一旁,贺瑾脸色阴晴不定,站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你是要因为黎北晏,抛下父母不管了?”他的拳头带风,打在贺琮的脸上。   黎北晏伸手挡在前面,忽然就开始讨厌起面前的人。贺琮抹了嘴角的血,“大哥,这是最后一次,再有第二下,我就动手了。”   “胡闹!”贺老爷子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虽然听别人说过很多次,但是亲眼看到曾经亲密的一家人,因为他变成现在剑弩拔张的样子,黎北晏心里觉得很难过。   不该是这样。   记忆中的贺家父母和大哥,对他们这些小辈是慈爱的,甚至纵容他们的一切胆大妄为。   黎北晏和贺琮肩并肩站着,“贺爸爸,贺妈妈,大哥,你们要相信,我们心里对你们充满了感激,和爱意。只要你们愿意,我们永远是你们的儿子和兄弟。”   黎北晏的面容泛着柔光,微微有些动容,贺妈妈长叹一声,摇摇头又坐下。   “你以为我一把年纪了,不想去遛街逗鸟,和战友下棋?谁稀罕管你们两个之间乱七八糟的事儿!”贺老爷子气得脸都红了。   贺琮说:“那你去好好过你的退休生活。”   “老子怕隔两天又看到你一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躺在手术室抢救!”   贺爸爸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黎北晏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划过,整个神经末梢都在痛。   他竖着手指发誓,“我用我的余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贺琮受伤。”   贺瑾问他,“黎北晏你真的想好了?你不是一时冲动跑来我们跟前做保证,改天两个人一吵架,又决绝地要分手?”   黎北晏清晰地听到贺瑾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贺琮激烈的心跳声,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两位老人,微微有些花白的头发,一向优雅的贺妈妈,坐久了背弓成有些令人心里发酸的弧度。   “我想好了。”   他不知道提前过来的贺琮和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现在他们愿意见他,肯定是给黎北晏机会,听他表态。   他们怎么失望生气也好,心里到底是心疼的。会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儿子得到幸福呢,不过是想确定另外一个人的真心罢了。   虽然这句话迟到了三年。   之前拍桌子怒斥的贺老爷子,低着头不再看黎北晏,贺妈妈也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贺瑾又开口道:“你跟我出来。”   贺琮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黎北晏身前,“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   “贺琮,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你一直拽着不放的人,是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黎北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你不要什么事都拦在他前面,替他做决定。你还想再吓跑他吗?”   贺瑾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清冷,让贺琮眼里的温度渐渐下沉,他微微怔住,直到脸色变得惨白,才松开黎北晏的手。   等黎北晏喝完贺瑾倒的第二杯白酒,贺琮的神情还停留在他脑海,久久没有散去。   他的固执,他的偏执,他的疯狂和他那该死的占有欲,消失得了无踪迹。他破天荒地同意黎北晏和别的男人一起工作,甚至还因为一句话松开了他的手。   贺琮,他怎么了?   “贺琮那时候,跟我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高中生,我差点没拿手铐给他铐上。”   贺瑾估计是想把黎北晏灌醉,又给把酒杯满上,黎北晏老实喝了,听到他谈起学生时代的往事。   他的酒量不好,三杯下去这会儿看他已经重影了,脑子也不大灵光,只能含糊不清地附和:“因为我魅力大嘛。”   “明明已经从部队离开,突然又跑回来申请去大学军训,我一查学生名单就清楚了。部队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我不同意,他还赖在我办公室不走了,死皮赖脸缠着我签字。”   黎北晏端着酒杯,笑出声来。   贺瑾却突然脸色一沉,凑近他,“我就他一个亲弟弟。之前做的事我不后悔,我尽了全力去阻止你们两个互相纠缠,可你们还是找到对方牵起了彼此的手。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们过得开心也好,过不下去分手了也罢,都与我无关。只是我知道贺琮为了你能抛下所有,请你不要再辜负他的心意,认真去爱他。”   最后喝了多少黎北晏也不清楚,只记得贺琮推开门进来,把他从屋里带走。   外面依旧下着雨,一路牵着黎北晏的贺琮一身黑色的衣服,伫立在夜色里,黎北晏喊他的名字,贺琮停下转过身看他,除了他明亮的眼睛之外,他整个人都像是要融进身后的夜色里去一样。   黎北晏对他说:“贺琮,你别害怕。”   “……什么?”   “我不会再消失了。”   “好。”   “你要对我再好一些,知道吗?”   “我会的。”   “我跟你说哦……”   胃里突然一阵翻滚,黎北晏弯下腰,吐得昏天暗地。   【作者有话说:收藏每满一百就有一个二更   所以我又来啦   谢谢各位的喜欢和支持!】 第51章 撒谎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柏郁泽和苏洺来过北京两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没有多问中间这些年的事,给贺念带了礼物。   一群人聚家里吃饭,苏洺不久后要出国演出,为了照顾他保持身材的需求,黎北晏做的吃食低卡又清淡。   饭桌上,已经是大舞蹈家的苏洺笑得弯起了好看的眼睛,“谢谢你啊,北晏,你做的菜很好吃。”   “别客气,干你们这行可真不容易。”   “习惯了就觉得还好。”   黎北晏扫了眼旁边正用着晚餐的贺琮,和不时瞟过来看他们几眼的柏郁泽,微微靠过去挨着苏洺身侧。   小声问:“柏郁泽不心疼啊?”   苏洺没怎么当回事,坚持自己的理想我行我素道:“吵过几次,没用,他说不动我。”   黎北晏有些羡慕他坚韧的个性。   三年不见,苏洺也有很多话想说:“你才离开那会儿,我和柏郁泽来看过贺董,我就在门口看了一眼,差点没被他吓死。那眼神,恨不得把所有人拆骨入腹。”   黎北晏低头用筷子飞快地往嘴里送米饭,耳朵红得能滴下血来。   柏郁泽见不得苏洺跟其他男人说悄悄话,警告性地盯了他一眼,“认真吃饭,别说话。”   整个用餐过程,贺琮除了偶尔会在柏郁泽说话的时候应两声,没主动开过一次口。   吃完饭柏郁泽牵着苏洺走了,牵得特别紧,像谁要把大舞蹈家勾走一样。   已经搬过来和他们住了一段时间的贺念,晚上贪凉吹空调,得了重感冒,鼻塞咳嗽了好几天还不见好。   黎北晏犹豫着想向学校请病假,贺琮看着贺念把药吃完,侧过脸对他说:“这个年纪的孩子生病很正常,感冒是小事,不用请假,让他按时去学校上课。”   等贺念进卫生间洗漱,黎北晏歪着头问男人,“我发现爸爸你真的太双标了,我健健康康的你非带我去体检,孩子感冒了你却连假也不给他请,还说很正常。”   贺琮嘴角笑得不怀好意,“你刚叫我什么?”   “……”黎北晏从盘子里拿了块才烤好的面包扔他脸上,“你找错重点了!”   “以后就这么叫,我听着喜欢。”   “快住嘴吧你!”   最后还是没拗得过他,贺念照常去学校上课,黎北晏在车里嘱咐了很久还是不放心,又去跟班主任交流,请她多注意孩子的身体状况。   贺琮身子越过来,帮他系安全带,黎北晏透过车窗望着陆陆续续走进学校大门的学生,忽然觉得惆怅。   如果还在这所学校工作,依旧是贺念的班主任就好了。   “在看什么?”   贺琮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黎北晏转过头,看见系完安全带正要收回去的手心里,有几道伤口。   黎北晏抓住他的手腕,“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前两天帮小念修玩具车,不小心被螺丝刀划了两条口。”   兰博基尼从拥堵的大道慢慢开出去,初夏的太阳光强烈又刺眼,黎北晏偏着头躲开,心里像在燥热的环境里被裹上厚厚的棉花,闷闷的。   螺丝刀划的口子,根本不是这个形状。   贺琮说的是假话。   可他为什么要骗他?   明明贺琮就坐在他身边,黎北晏却不敢开口询问,直到兰博基尼在靠近琴行的路边停下,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又回过头,说:“我和古铖一起工作,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贺琮伸手,在他头发上捋了一把,又低头吻他的嘴唇。   “我们的关系再怎么亲密,你也需要私人空间,这是你的工作,我不会再去打扰。”   这是黎北晏从前一直期待贺琮说的话,可为什么等到他真的说了出来,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钢琴班如古铖预计的那样,报名情况火爆,他又面试了一天,才确定五个学生名额,还不准家长陪同,送到琴行后必须离开。   古老板财力和音乐实力,让蜂拥的家长不敢有一丝不满,两个月以来,每天按时接送孩子,连话都不敢找古老师说,生怕把他惹着了,心情不好取消孩子学琴的资格。   黎北晏看不下去,问古铖为什么可以这么拽,他轻轻把琴盖放下,说:“我十六岁被伊斯曼音乐学院录取,十九岁修满学分提前毕业,之后去奥地利加入国家歌剧院进修。我除了音乐再没有别的,招生标准甚至再严苛一些也没问题。”   贺念吸吸鼻子,视线从黑白琴键上抬起来,“古铖哥哥,你真厉害!”   黎北晏在指导年龄更小一些的孩子练琴,没有理不小心自爆的古铖,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怕是再没有老实人了。谁撒起慌来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亏他一直相信古铖,是真的和普通男孩儿一样,大学毕业了跑戈壁支教。   “念念,你的感冒怎么还没好?”   “我有乖乖吃药哦。”   ……   下午五点三十,钢琴课终于结束,黎北晏提醒学生们带好书包,送他们从琴行出去,等所有孩子全部上了等在外面的自家小车,才摸出手机想给贺琮打个电话。   不过他比黎北晏快,先打了过来。   “贺琮,我这边结束了,我带着小念来公司接你。”   分开了一天,黎北晏迫不及待想和贺琮见面。   却听到他略带抱歉的声音,“公司临时有事,我现在在机场,要去外地出差周末才能回来,你和小念按时吃饭,等我回家。”   兴冲冲地想要找他,却被淋了一身冷水,黎北晏心情不好,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晚上没心思做饭,他带着贺念去吃肯德基。   吃完再三跟小孩儿要求,绝对绝对不要告诉爸爸。   贺念点头说好,黎北晏却忽然想起,恢复记忆后的贺琮,再也没有管过他的饮食,他吃什么,吃了多少,他都不在乎了。   黎北晏裹着被子翻身,望着贺琮睡的位置,鼻尖发酸。   从他想起来的那一天开始,贺琮就浑身充满了不对劲,他会和他亲吻,会关心他,可那样的亲吻和关心相比从前,实在是太冷淡。   黎北晏张开手用力抓着贺琮的睡衣,心里很害怕,贺琮……贺琮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是不是等待的过程太长,他对他早就没了当初的感觉,但面对他又不好直接说,所以才淡淡地拖着,等他自己醒悟?   一想到这儿,黎北晏的睡意全无,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他点开手机屏幕,翻到之前贺琮给他发的信息一遍遍回看。   贺琮叫他早点休息,他给他发了晚安,可冰冷的文字哪比得上贺琮在他耳边亲口说的话,黎北晏彻底失眠,一晚上都在想贺琮为什么只发信息,不打电话的事。   第二天晚上,依旧没有接到贺琮电话,黎北晏打过去是关机,直到接近午夜了,才收到他简短的关于白天工作的两句话。   这次甚至连晚安两个字都没有。   “裴老师,你这两天没睡好吗,黑眼圈好重。”   黎北晏心不在焉,垂着头不想理古铖,他凑过来,伸着修长的手指戳他右脸,“裴尔,你别不开心啊。”   黎北晏挥开古铖的手,“上你的课去,别来烦我。”   他语气很不好,古铖没有走,索性在他面前蹲下,温柔地开口,“这边新开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日式烤肉,你要不要吃,我带你去。”   “不去。”   “看电影呢?”   “不想去。”   “那我们去剧院看演出?这两天有场很好的话剧……”   黎北晏皱着眉,朝古铖发火,“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古铖你别一直找我说话,别来烦我行不行!”   蹲着哄黎北晏的古铖,被他突然的大吼怔在原地,手指在空气中停顿,又放下去。   黎北晏轻轻叹气,又说:“对不起,贺琮去外地出差了,周末才能回来,我担心他。”   “可我早上还在城里看到过他。”   “在北京?”   “对。”   黎北晏说不上来听到古铖说完后,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很多难过,和一些,一些无可奈何。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要求对方在原地等自己三年。   这些大道理他都懂,可还是忍不住想,万一贺琮工作上有事,又回来了呢。万一贺琮只是太忙,还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呢。   “古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古铖看着黎北晏,等他又确定地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站起身,拿手机调出号码,通知人去查。   等待的过程很痛苦,古家调查一个人效率实在太高,所有的资料在下课之前送来琴行,包括贺琮在酒店的开房记录,和两个人的身份证号。   “航空公司没有贺琮的飞行记录,这几天他都在北京,住在一个叫安绪的男人的公寓。。”   黎北晏听见自己绝望地开口,“他……一直都在北京?”   “是。”   “安绪是谁?以前那个不是叫哲西吗?你又被贺琮绿了?”   一阵天旋地转,黎北晏浑身无力,坐在椅子上,连手指都在颤抖。   一切都水落石出。   贺琮为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不再管他,为什么冷淡毫无激情。   因为他……   不愿意继续在他身上付出心思,贺琮已经不再爱黎北晏了。 第52章 医生   一个人的日子缓慢而冗长,黎北晏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贺琮没有再打来电话,只有敷衍的短信,叙述他那一天又做了什么“工作”。   他不敢给他打电话,怕贺琮连表面的平静也不愿意再维持,残忍地说出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真相。   哲西伤心哭泣的画面还留在黎北晏的脑海,那个时候的感动和开心,现在因果报应,变成了等待被凌迟的煎熬与忐忑。   他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在贺琮心里,他其实跟蚊子血和饭粘子差不多。   贺琮又会选择什么时机,让他走呢。黎北晏捏紧手掌心,每天和贺念在水泥马路上来往,在朝阳里沉默,在夕阳里难过地低头。   古铖想方设法开导黎北晏,他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他很好,可他到底不是贺琮。   时间终于划到了周末,黎北晏开车载贺念从琴行回家,路上接到贺琮打来的电话。   “我现在刚从机场出来,马上到家。”   声音带着出差一周的疲惫,黎北晏忍不住想为他鼓掌,为了骗他,他连细节都全部做足了。   他低声了句好,然后挂了电话。后座的贺念突然凑过来,“北晏爸爸,你怎么不开心啊。”   这段时间尽量在贺念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一接电话,黎北晏立马被打回原形。   “你爸爸出差那么多天,你想他吗?”   已经和他们住了两个多月的小孩儿,现在已经没了从前怯生生的样子,他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说:“爸爸这次离开了好久,我很想他,北晏爸爸你呢?”   “我也想他。”   即使这一周他根本没有出差,而是和别的男人待了七天,黎北晏也很想他。   他妈的。   从车库到别墅的路很清净,黎北晏牵着贺念,踩在鹅卵石块上一步步往家里走去,这条不起眼的小路,第一次让人产生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他在炎热的夏夜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头发上也有大颗大颗地汗水往下滴,身上的蓝色衬衣被汗水湿透了。   客厅亮着灯,贺琮拿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爸爸!北晏爸爸说他好想你。”贺念把书包放下,声音在空旷的屋子显得脆生生的。   贺琮的目光扫过来,黎北晏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心里却又对他的回答很紧张。   可贺琮什么都没说,只催他去洗澡。   黎北晏站在花洒下,用力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他知道眼泪流了很多很多,   一年,五年,十年后,他和贺琮之间又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牵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漫长的岁月吗……   黎北晏进了贺念的卧室,小孩儿还没睡,正拿着古铖送的书看。贺念看见他进来,把书放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北晏爸爸,你眼睛怎么红了。”   床头只开了阅读灯,光线昏暗,小孩儿观察力敏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黎北晏把童话书放在床头,给贺念掖好被子,“刚才洗澡眼睛进水了。”   “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啊。”   “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北晏爸爸,你还会回学校上课吗?同学们都很想你。”   他把黎北晏问住了。   当时辞职是因为怕贺瑾找他清算,后来贺家愿意重新给他机会,黎北晏可以回学校工作了。可他依旧选择在古铖的琴行上班,原因不过是心里一直哽着一口气,想看看贺琮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现在倒是知道了,贺琮能一直忍下去,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小念,你喜欢我吗?”   贺念睁着一双大眼睛,对他点点头,“我喜欢你啊。”   黎北晏低头吻小孩儿的发旋,尽管他是一个差劲到爆的人,也有人愿意对他说喜欢,在这样难过的夜晚,给他安慰。   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贺琮推开门,夜色里只看得到他模糊的身影。   黎北晏抢在他前面开口,“要给小念讲的故事还没讲完,你先去睡吧,我今晚陪小念。”   “故事如果太长,可以明天再讲。你和小念早点睡。”贺琮的声音很低,他关门转身离开的时候,黎北晏听到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如果之前还在迟疑,还不确定贺琮是否真的和他想的那样,那现在这一瞬间,什么都确定了。   “你怎么骗爸爸呀?”   黎北晏把阅读灯关了,不再说话。   不是想要骗贺琮,而是他一直在勉强自己,与其让男人冷着脸赶他走,还不如在他虚假的温柔下,主动离开。   “晚安,小念。”   晚安,贺琮。   第二天早上,贺琮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餐,黎北晏低头吃着,没有说话,他也没开口。把贺念送到学校,贺琮载他去琴行,下车的时候嘱咐他注意安全。   这次因为仔细看了,才发现他说这句话时,目光穿过黎北晏,落到了身后的其他地方。贺琮连装作关心都已经这么勉强了。   黎北晏目送兰博基尼从主干道上离开,一边给古铖发信息请假,一边在早高峰里打车。   直到上午十点,黎北晏才拦到一辆出租,冷气扑面而来。他回到才离开没多久的家,找出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行李箱。等全部弄好后,黎北晏再仔细地搜了一次,怕留下遗漏,让贺琮喜欢的新人看到了不开心,对他发脾气。   十二点之前,黎北晏终于收拾好所有行李,在手机上约车。他还没想好去哪里,只是先把位置腾出来,走一步看一步。   还没到六月,今年北京却异常的热,窗外发白的日光,和聒噪的海浪一样的树林涛声,让人徘徊在暴躁的巅峰状态。黎北晏拖着行李箱从大门出去,黏糊糊的光线笼罩在他身上。   蹲在地上,阳光下不愿抬头看蓝成一片汪洋的天空,脚下突然传来振动,紧接着是令人血膨胀的轰鸣声,熟悉的黑色兰博基尼踩了急刹,在他面前停下。   贺琮几乎用跑的朝黎北晏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扯起来,冷着脸厉声道:“黎北晏,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我逼疯了才满意?”   他额前布满细汗,精致的衬衣被汗湿透了,脸上因为愤怒,眉头紧紧皱着。   黎北晏有些搞不明白,疑惑地看他。   贺琮收紧力气,咬牙切齿地,“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说啊,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待在我身边!”   黎北晏弯起嘴角苦笑,他也想问贺琮这个问题。   “我他妈的一句重话都不敢对你说,不敢朝你发火,嫉妒古铖嫉妒得快要死了我都得在你面前装作毫不在乎,你为什么还要走!”   贺琮是真的生气了,双眼充满血丝,黎北晏上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你让我相信你,可现在你在做什么?黎北晏,你他妈让我怎么信你!”   黎北晏睁大眼睛看着质问自己的贺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勉强自己,我这就收拾东西把位置给他让出来。”   “给谁让位置?”   黎北晏移开视线,难过地说出那两个字,“安绪。我请古铖帮忙查了,你……你……”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望着发烫的地面,说:“贺琮,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数年如一日地爱我,你遇到了其他优秀的人,可以跟我直说,我绝不会死缠烂打,让你难做。”   黎北晏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角,才制止住自己大叫。   “你再说一遍,我遇到了谁?”   “你和安绪同居了一个星期不是吗?”   “既然都调查到我和别人同居了,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贺琮松开一直抓着的衣领,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压抑地开口,“安绪是我的心理医生,整整一周,我都在接受心理治疗。”   “……心理医生?”   “你不喜欢我管你,你总说在我身边没有自由,所以后来你走了。我努力压下自己疯狂的欲望,不去限制你的自由,给你个人空间。我真的努力在做,可他妈的,对你的占有欲刻像是进了我的骨血里,我没办法对你的生活做到云淡风轻。我监视你每天的行踪,监听你的每个电话,我被折磨得要崩溃了。”   黎北晏怀疑,心痛,挣扎了这么久,却被告知知道的一切都是错的,真正一直在受折磨的,不是他,而是贺琮。   “我受不了古铖对你的企图,我不想你和古铖同处一室工作,我他妈每天都想把你锁在家里,而不是把你送到其他男人身边,心平气和地叮嘱你注意安全!”   他一下比一下大声地宣泄,那张冷静的,清淡的脸,终于恢复成从前疯狂的,强烈的神情。   “……大叔。”黎北晏哽咽地抱住面前的,匆忙赶过来而衣衫不整的贺琮,头埋在他的肩膀,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小声的,像从前那样喊他。   腰被贺琮紧紧搂进怀里,他低声说:“可我什么都不敢做,我怕性格里真实扭曲的那面,又把你吓跑了。”   黎北晏趴在他脸上,哭着摇头,“你是大笨蛋,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爱你啊。”   【作者有话说:@加菲尔德Garfield】 第53章 狠心(二更)   和安医生沟通以后,黎北晏决定辞了琴行的工作,进公司做贺琮助理,陪他一段时间。   在治疗方面贺琮比以前配合,每周去安医生那里报道,黎北晏在房间外面等他,两个小时的治疗结束后,他们常常会带着贺念,去陈秘书推荐的店里吃晚饭。   程夏不知道在忙什么,找不到他人,只在某天夜里接到他打来的电话。黎北晏在贺琮的注视下按了免提,他一边听着一边看员工发来的项目企划书。   “贺董还好吧?”   “有我看着呢,他没事。”   “他可能是上辈子倒了大霉,这才遇到你。既然你们纠缠了这么多年还是选择在一起,北晏你就好好对他吧。唉,说起来你们这段孽缘也有我的一份,当初是我在后面推了你一把。”   旁边的贺琮说:“谢谢你,夏夏。”   那边啧了声,不满道:“贺董你怎么偷听我和北晏打电话啊!”   贺琮头也不抬地,“我光明正大开着免提听的。”   “靠!北晏你就放任他这么得寸进尺?”   贺琮什么性格他还不清楚吗,那天回来后他就原形毕露,黎北晏每天和谁通了电话,三餐和零食吃了什么,他都要知道。甚至黎北晏每天穿的衣服,都要他看了点头同意,他才能穿出门。   “我习惯了,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全力配合。”   贺琮环着黎北晏的腰,把他搂过去亲了一下。   程夏叹气,“恋爱的酸臭味……好烦。”   黎北晏在贺琮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你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这么着呗,傅阿姨不肯出院,一家人都跟医院耗着。”   “奕哥呢?他怎么说?”   “我爸和傅家联手,白天扣傅奕在医院,晚上抓我回家,算起来,我们有十天没见过面,说过话了。”   “一直拖着也不行啊。”   “我没有办法,当年我阻止不了傅奕爬上我的床,现在我也同样阻止不了他父母的排斥。”   “奕哥忍不了太久,他一定会来找你。”   “或许吧……北晏,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纵使你和贺琮之间充满波折,可你的家人和朋友始终支持你。”   “我也一样支持你,关心你。”   结束和程夏的通话后,黎北晏心里不太舒服,很担心他。他从床上起来,想去外面抽根烟,刚拿出打火机想要点燃,一双大手把它夺了过去。   贺琮伸手在他包里把整包烟搜出来,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黎北晏背靠着墙,等他在昏暗的光线里转过身,冷着嘴角开口:“黎北晏,把烟戒了。”   黎北晏在阴影里偷笑,“我抽上瘾了,现在戒不掉。”   贺琮低头找到他的嘴唇,轻轻用牙齿咬住,恨恨地啜了一口,再放开,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不准再抽烟,对你身体不好。”   黎北晏跳到贺琮腰上,被他单手搂住,勾着他的脖子,凑近了舔他薄薄的耳垂。“大叔哦……”   ……   ……   六月初,黎北晏和贺琮带着贺念回了郊区,爸妈对他不像从前那样热情,只淡淡打了招呼。对贺念却喜欢得很,一口一个乖孙,买了好多小孩儿爱吃的东西。   贺念也懂事,甜甜地叫爷爷奶奶,黎爸爸高兴地拿出买的新乐高,铺在地板上陪贺念玩儿。   贺琮坐在沙发上看他们,不时地指导一下,黎北晏小声跟他打了招呼,钻进厨房帮老妈打下手。   “你和他以后就这样了?”   “恩,我看你和爸爸挺喜欢小念的。”   老妈瞪黎北晏一眼,“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劝你你也不听。希望咱们小念以后长大了,别像你一样死心眼。”   “女人可真健忘,以前你还站在这里劝我看看贺琮呢。”   “你信不信我揍你个小兔崽子!”   黎北晏朝他妈举双手投降,“我信,我信!老妈,要不我把小念放你这儿养吧,正好让你和爸爸打发时间。”   “我们老两口倒是想,你和贺琮哪会带孩子,念念快十岁了身上连二两闲肉都没有,可他们家能愿意啊。我听说他大伯到现在还没个伴,对念念也是上心得很。”   贺瑾的心思全铺在事业上,眼看就快四十了也没见往家里领人,隔三差五就把贺念接过去,小小的孩子,手上功夫现在打得一套一套的,连着个子也往上冲了一截。   “我和你爸也不贪心,隔两周把乖孙领回来吃个饭,寒暑假让他在这儿住两天,让我们享受享受天伦之乐,我们就满足了。”   黎北晏揽着王女士的肩膀,亲了亲她有了皱纹的脸,“好,我答应你,时常带小念回来陪陪你和爸爸。”   吃完晚饭他们准备回去,贺念两只手分别牵着两个老人,他们仔细叮嘱他要听爸爸们的话,认真学习,乖乖吃饭。贺念点头应了,在爷爷奶奶脸上吻了一下,才挥挥手上车。   “爸,妈,你们早些休息。”车从停车场倒出来,经过他们的时候贺琮停下来,对黎北晏父母说道。   “你们回去吧,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从前爸妈真的很喜欢贺琮,在他们心里的地位甚至隐隐越过了他,黎北晏相信日子长了,他们一定会抛下成见,重新认可贺琮。   黎北晏把这话对驾驶座的男人说了,他开口却是另外的话题,“晚饭你吃得太少,回去和小念一起喝杯牛奶再睡。”   黎北晏扭过头看后面的贺念,“乖乖,你告诉你爸爸,我每天都有在和你一起喝牛奶。”   “对哦,北晏爸爸有好好听你的话。”   贺琮笑了,“好。”   回到家里,黎北晏和贺念一人坐一头,比赛谁先喝完,贺琮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和下属谈事情,手里拿了一串葡萄在水管下冲洗,然后放在盘子里端过来。   贺琮停下谈话,对黎北晏说:“你和小念要把它全部吃完。”   等他点头答应了,他才继续和那边等着的人谈话。   黎北晏冲贺念挤眼睛,让他帮着多吃点,小孩儿认命地歪着头,放了几颗葡萄进嘴里,“北晏爸爸,你怎么老是被爸爸管啊,你都这么大了。”   “他乐意呗。”   “要不是你已经成年,我都要怀疑我们俩到底谁是爸爸的儿子了。”   “你是,我不跟你抢。”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把所有东西吃完,瘫在沙发上晒胀鼓鼓的肚皮。贺念忽然问黎北晏:“北晏爸爸,你以后不去琴行了吗?古铖哥哥这段时间很不开心,让我来问问你。”   “我已经向古老师辞职了。”   贺念嘟着嘴,“可是古铖哥哥说,即使是最后的告别,也要当面讲了才算。”   黎北晏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早已挂电话的贺琮站在不远处,眼眸黝黑,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他以为自己拒绝的态度很明显,直到第二天贺琮不配合吃药,才后知后觉他还是介意了。贺琮变得易怒,暴躁,没有耐心,失眠和头痛又重新回来。   当他第二次在公司会议上无端发火时,陈秘书和黎北晏把他强制带出了会议室,黎北晏找出药想哄贺琮吃下,他用力挥开他的手,玻璃杯砸在地板发出剧烈的破碎声。   黎北晏请陈秘书暂时回避,办公室只有他和贺琮,他一双眼睛猩红,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补偿哲西,投资他创业我都没说什么,怎么到古铖这儿,你就气得连药都不吃了。我很担心你啊。”   黎北晏在贺琮面前蹲下,解开他腰间的金属扣,脑袋被宽大的手掌扣住,往前靠去,鼻尖碰到贺琮。   “好好做。”   ……   ……   最后黎北晏躺在沙发上,腰和腿又酸又痛,嗓子也被他逼得叫哑了。贺琮饫甘餍肥,才终于把药吃了。   下午北京下起倾盆暴雨,又遇上司机的老婆临产,贺琮站在落地窗望着似乎要下一天的大雨,心情跟阴沉的天空一样,乌云密布,冷着脸开车载黎北晏去琴行接上课的贺念。   贺念打着伞等在路边,看到他们来了,穿过暴雨跑过来,打开后座的门上车。贺琮正要打转弯灯出发,古铖钻进雨幕,跟过来拦在车前。   他的卷发被雨水打湿,名贵的衬衣泡在水里,一副落拓模样。古铖用力拍着副驾驶的车窗,大声对黎北晏吼道:“裴尔!躲着不见我你算什么男人!”   雨水密密麻麻地落在玻璃窗上,黎北晏看不清古铖的脸,不知道他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被外面的大雨和狂风掩盖。贺琮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脸上早已没了耐心。   “我喜欢你,我在喀什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动了心!裴老师你下车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黎北晏转过脸,不去看大雨里,一直用手拍打车窗的狼狈的古铖,“走吧,我们回家。”   “裴尔!裴尔!你答应我在琴行一起工作,你答应过的!你不能骗我!”   古铖的声音一遍遍提醒着黎北晏,他原本的少爷身份,他这些年里每一次元气满满地喊他裴尔,他在戈壁滩里耍宝逗他开心,他在新年赶到他家,只为了让他心疼,被贺琮打出血也不肯还手。还有他担心他的安全,找贺琮合作,打电话骂他爸爸。   古铖为他出了太多,可他在却要顾及贺琮的心理状况,连一个眼神都不能给他。   “走吧……”黎北晏再次对贺琮说道。   兰博基尼在暴雨里鸣笛,提醒古铖应该避开了,可他始终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敲在玻璃窗上。   “裴老师!你就这么狠心,连再见也不对我吗!难道我心里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车在雨水和车群里穿行,把古铖甩在身后,他的声音和他模糊的脸,渐渐消失在漫天大雨里。   黎北晏难过地低下头,知道自己伤害了一颗赤诚的心。   话不多的贺念望着窗外的雨,用稚气的声音认真问黎北晏:“北晏爸爸,他那么好,你为什么总是要让他难过。”   【作者有话说:每满200收,二更一次,所以我来了,请大家多多推荐留言评分哦,谢谢谢谢!】 第54章 婚礼   夏天傍晚的时候,会有大朵大朵的云从天边汹涌起来,周围亮起密密麻麻的灯,庞大的城市里,有无数的人低头匆匆走过。   放了暑假的贺念站在英语培训班门口,背上是一个蓝色的书包,路灯下的影子小小一个,眼睛偶尔张望经过的车,看见是陌生的面孔,又低下头用运动鞋在地砖上斜斜划过。   黎北晏打开车窗,远远地伸出手喊他名字,等车靠边停好,贺念笑着坐进来。   “今天学得怎么样?”   被黎北晏带着看了一段时间的儿童心理学,贺琮渐渐开始去了解贺念,和他聊天。   小孩子用力地点头,“Chris在课堂上夸我了,还给我的表现打了A+。”   虎父无犬子,贺琮学什么都快,到贺念这儿也一样,父子俩对待事情的态度非常认真,一旦决定要做,就要最大限度地做到完美。   黎北晏说:“小念真厉害。”   “北晏爸爸,还有开多久才能见到大伯啊,我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今天是贺瑾生日,他调了休让他们回家里吃饭,昨晚贺琮问黎北晏想不想去,老实说他对贺家老大并不排斥,虽然关系不亲密,但他到底是从小罩着他到大的人。   贺老大对贺琮好,黎北晏就喜欢他。   “现在是晚高峰,别催爸爸,让他开慢点,大伯不会怪小念去晚了。”   贺念又转过头提醒贺琮,“爸爸,我不着急,你慢慢开。”   贺琮瞥了黎北晏一眼,淡淡地笑了,“北晏,这是第二次。”   “嗯?”   他双唇紧闭,欲说还休地叭了一下,黎北晏瞬间秒懂,这是又在说他喊他爸爸了。   “贺琮,下车我拿个麻袋套着你打一顿!”   他咧开嘴大声笑出来,看贺琮笑得那么开心,黎北晏也忍不住跟着他笑。   窗外有模糊的影子掠过,分不清是行道树,还是一闪而过的人群。车牌号登记过,畅通无阻地经过警卫亭,在停车场停下。   贺念迫不及待打开门下去,手里拿了提前准备的礼物,跑进屋里飞扑进贺瑾怀抱。   “大伯,生日快乐!”说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隔那么远黎北晏都能看到清晰的口水印,军事化家庭竟然能有贺念这么一个小甜心,真稀罕。   贺瑾单手搂着他,挠他痒痒,小孩儿被逗得发出“咯咯”的笑声。黎北晏看着贺家老大嘴角的笑,碰了碰贺琮手肘,“你看看大哥,他好喜欢小孩子。”   贺琮冷静跟他分析,“我哥不是喜欢小孩儿,他是把小念当成儿子养。”   “大哥不准备结婚吗?”   “他这辈子一心铺在事业上,暂时不打算结婚,养孩子麻烦,索性来我这里捡现成的。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小念多半是他带,只是那两年我哥工作忙,没多少时间陪他。”   “你家是打算以后让小念从政?”   贺琮拿盘子里切好的冰镇过的西瓜,掰了一小块递给黎北晏,“我当年弃政从商,家里一直不满意,大哥这几个月时不时带小念去部队,估计是想他长大了接贺家的班。”   贺念下个月才满十岁,就被寄予厚望,肩负起荣耀贺家的责任,这对小孩儿来说,实在太难了。   黎北晏撇着嘴,有些不开心。   贺琮伸手揪他的脸,“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心中的第一顺位。”   “你把责任甩给你儿子,自己去潇洒了,你不怕贺念长大了不喜欢你吗。”   他保持揪黎北晏的姿势,凑过来吻在他的唇上,似乎被他说的话激到了,轻轻咬住他的唇角。   黎北晏赶紧把他推开,嘴巴被他亲得红红的,屋里有很多人,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用手捂着嘴,“贺琮你发情分分场合行不行!”   男人笑着睁大眼睛,佯装瞪黎北晏的样子,“你再说一遍,把你扛到楼上办了信不信。”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过来,一定会发现黎北晏的两只耳朵,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子。这种事他贺琮以前又不是没干过,他转过头不想理他。   吃完饭回去,贺念因为第二天要上补习班,早早睡了。黎北晏洗了澡把衬衣换成宽松的白色T恤和居家短裤,贺琮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他跑上去靠着沙发背蹲在他旁边,指挥他用遥控器翻感兴趣的电影。   “《爱乐之城》?”贺琮用手指缠着黎北晏的头发,一圈圈转着玩儿。   “年纪大了,不爱看悲剧,找欢乐的电影看。”   他又往后翻了两页,“《怦然心动》?它结局挺好的。”   “可以。”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贺琮和黎北晏一样看得投入,后来他松开黎北晏的头发,手伸进宽松的衣领摸到他的腰上。   蹲久了腿酸,黎北晏在沙发上坐下,“看电影呢你想做什么!”   阴暗的空间里,只有电影屏幕发出时明时暗的光,投在贺琮脸上,勾勒出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筋疲力尽睡过去的时候,黎北晏心里想,照贺琮的体力和说话不算话的厚脸皮,就算到了五十岁,他在床上依旧不会好过。   像是要把错过的全部补起来,黎北晏永远忘不了清洁阿姨打扫完办公室出去看他的眼神。   有时腰太疼,黎北晏趴在床上哀怨地对他说:“大叔哦,你都三十多了,节制一点吧。”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贺琮惹火了,非说黎北晏嫌他老。那天晚上叫到喉咙嘶哑,在他背上抓了满身指甲印。   黎北晏使性子把手机上贺琮的备注改成禽兽,他看了直乐,抢过去在后面加上“老公”俩字。   “你还要不要脸了。”   “你的身体可比我的脸勾人多了。”   黎北晏伸脚踹贺琮的脸,他抓过黎北晏的脚腕,在脚踝印下吻。   “……。”   黎北晏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狼窝,这一辈子都会被他用爪子按着,拆骨入腹。   暑假里的某天清晨,黎北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进卫生间洗漱,眼睛半睁半闭间,在镜子里看见认真穿戴整齐的贺琮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拿开牙刷,嘴里含着白色泡沫,转过身望贺琮忽然在他面前跪下,掌心摊开,那里躺着两枚男士婚戒。   手里的牙刷因为过度惊讶砸向地板,贺琮对着刚起床,还没有洗脸甚至满嘴泡泡的黎北晏说:“幺儿,我想以结婚为名,和你缔结一份终身契约,你愿意吗?”   阔别多年后再听到这个腻死人的爱称,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黎北晏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开口说话,还是牵着他起来,或者先去把嘴里的牙膏吐掉。   贺琮瞧着黎北晏慌张的样子,笑着提醒,“幺儿,你先回答我。”   “……我们不是,不是已经签了结婚协议吗?”   “可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求婚。”   “我愿意!”黎北晏拿水把牙膏泡泡漱干净,大声对他说。   贺琮给他戴上戒指,放在他嘴边亲吻,黎北晏伸手紧紧抱着他。   曾经有另外一个男人向他求过婚,那时的心情,远比不上现在激动。时间是最诚实的,它会用漫长的岁月,告诉黎北晏谁是生命中的过客,谁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黎北晏趴在贺琮肩头,努力不让自己继续哭,“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我丑死了,一点都不帅。”   贺琮安慰似的,侧过脸一点一点吻黎北晏的颈窝,“我想让你记住这一天,在往后的每天早晨,你对着镜子洗漱时,会先举起手上带着的戒指傻笑。”   黎北晏抱着贺琮的身体用力摇晃,心里的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   求婚后的第二天,公司对外公布了消息,贺琮的照片随着身份被一同挖出来,屠版微博热搜榜。   紧接着当年贺琮堕落期间的新闻,爆打狗仔的视频被人扒出,半小时内词条后出现了红色的爆字。   有人评论贺琮脾气不好,跟黎北晏一定过不长久,也有人惊叹贺琮现在为爱收敛脾气,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贺琮对网上热火朝天的讨论毫不关心,仔细和婚礼策划师商讨具体事宜。这些事他处理得得心应手,黎北晏只管量尺寸,挑挑礼服颜色,在贺琮问他宾客名单的时候,报上几个名字。   最后选择婚礼地点定在一个花园酒店,贺念穿着小西装当花童,程夏和柏郁泽是他们俩的伴郎。   司仪问黎北晏是否愿意的时候,他从他手上拿过麦克风,对着全场大声吼,:“我他妈的当然愿意!”   底下坐着的双方父母,和一袭白色正装的贺瑾,用力鼓掌,笑得眼睛都红了。   那天晚上,黎北晏的手机收到一段视频,等贺琮睡下后,他戴着耳机在阳台点开。   画面里古铖一席黑色燕尾服,在三角钢琴前坐下,弹着当年在喀什教黎北晏的第一首曲子,《恍然如梦》。   缓慢悲凉的音乐和它的名字一样,讲述了一个梦境般的故事。   一曲终了,仿佛从梦中醒来,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知浮生若梦,还是梦若浮生。   第二天贺念告诉黎北晏,古铖关了琴行,回上海去了。   【作者有话说:贺琮:先上车,后求婚】 第55章 分歧   当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的时候,漫长的夏天终于结束,公路两旁的行道树叶子变黄,被风吹着卷入车流,上下起伏着,被呼啸开过的车辆甩给下一个晚高峰。   黎北晏在晚秋收到程夏的婚礼请柬,他的名字旁边,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黎北晏问他,“傅奕呢?你们放弃彼此了?”   程夏笑得惨淡,说:“北晏,我不能在别人家里长大,还要拐了他的儿子。”   那是一场商业联姻的盛大世纪婚礼,京城的商贾名流,高门大户,全部都来了,除了傅奕。   饱经沧桑的程爸爸坐在第一排,满脸笑意,看着台上的程夏,直到他说出“我愿意”三个字。   席上程夏喝了很多酒,黎北晏陪他到阳台透透风,他望着外面耀眼的光芒,“他去英国了,我好想他。”   黎北晏把喝醉了的人抱住,轻轻拍他的背,“你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奕哥……他……”   “要是今天结婚的换做是他,我会死的,如果一定要在我们中间选一个人结婚,我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为什么同样是婚礼,后者却如此伤痛,程夏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只是他的心千疮百孔,从里面彻底烂掉。   黎北晏没有再见过傅奕,以后的日子里,也没有再听到程夏提起他。   这个曾占据程夏所有生活的男人,在那一天后彻底消失,了无音讯。仿佛那段纠缠多年的禁忌之恋,只是一个错觉。   晚上黎北晏枕着贺琮的手臂,轻声问他,“你会一直爱我吗?”   疑问被贺琮的亲吻淹没,黎北晏攀着他的背,努力紧紧贴着他,不留一丝空隙。   我爱你。   大叔。我好爱好爱你。   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   ……   七年后   贺念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了停在旁边的车,他把书包甩在背上,衬衣袖子随意地挽起,露出结实的麦色线条。   他弯腰敲玻璃窗,等打开了,笑着问黎北晏,“爸,你今天怎么来了?”   “想你了,来接你下晚自习。”   已经是高中生的大男生把书包丢到后座,钻进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你肯定和我爸吵架了。”   话刚落下,手机铃声就响了,黎北晏开车不去管它,贺念拿起来,“是我爸。”   黎北晏瞪他一眼,“挂了,不准接。”   “你可饶了我吧,暑假你贪凉让我帮你瞒着爸,带你去体育馆游泳,最后我被他一顿揍这还记忆犹新呢。”   “贺念你有点血性好不好?”怎么就那么怕贺琮。   “在我爸面前,这玩意儿我一辈子都不会有。”贺念说:“您老又怎么招他了?”   听听这话,怎么叫黎北晏又招他了?明明是贺琮为老不尊,成天想着法儿的来折腾他。   持续振动的手机像烫手山芋,被贺念拿起又放下,透过音乐黎北晏甚至能想象到,在会议室里阴沉着脸的贺琮。   铃声停了,车厢里的安静只持续了两秒,贺念的手机又响起来。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黎北晏,“北晏爸爸,我能有点人权吗?你们俩圈地自吵,别cue我啊!”   啧,臭孩子长大了真是一点都不乖,哪还有小时候软软糯糯的样子。   贺念伸手把刘海全部拢到脑后,腕上的白色运动手表,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光,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接起电话。   “爸,对,他在,来接我放学。好。”贺念转头对黎北晏说:“爸让我开免提。”   他用手指点了点屏幕,贺琮严肃的声音传出来,“回家。”   黎北晏离开公司之前特意问了秘书,今天的商业会议需要持续很久,贺琮现在打电话让他回去,估计到家了又得等很久才能看到他人。   之前争吵的问题还没解决,黎北晏不想老实听贺琮的话,把车开去另一个方向。   看得贺念快哭了,“爸说半个小时内你要是还没回去,明天就不让我去比赛,扔部队去。”   “贺念你不觉得你爸很烦吗?”   “不觉得。爸爸我求你了,咱们回去吧,明天我代表我们搏击俱乐部参加全国总决赛,不能缺赛。”   最后黎北晏妥协,调头开车回家。贺念用袖子挡着偷偷给贺琮发信息,眉头微微蹩着,做贼似的。   黎北晏懒得揭穿他,带了这孩子多年,他的变化一天比一天大。   曾经的腼腆,变成现在的开朗大方,节假日被贺瑾带到部队操练,又在外边儿打搏击,现在跟他亲爹一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黎北晏还真有点儿怀念小时候,优雅地弹钢琴的小念。   车子停进车库,顶上的摄像头闪了一下,贺念冲着它比剪刀手,一副讨好贺琮的狗腿样。   阿姨炖了汤,给父子俩一人盛了一碗,守在旁边看着黎北晏喝。这些都是贺琮定的规矩,他不在的时候,屋里的其他人便是他的监工。   黎北晏看着贺念,“儿子,你以后谈恋爱可不要跟你爹一样,会把人吓跑。”   贺念滑着手机屏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你怎么没跑?”   “他怕疼。”从公司回来的贺琮轻飘飘抛出三个字,顺着他的视线,黎北晏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骨头痛。   贺琮把黑色丝质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直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   面上看着禁欲又性感。   实际在床上恨不得搞死黎北晏。   “爸你回来了。”贺念开口,“我把人带回来啰。”   贺琮点头,“嗯,明天打比赛,你今晚早点休息。”   “那晚安。”贺念把碗放下,极速走上楼,关卧室门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阿姨打过招呼,回了自己房间。   贺琮拉开凳子坐到旁边,目光落在喝光的汤碗里,脸色比刚才好了些。   “你的手机是摆设?”   “反正你透过监控也看得到。”车里和家里全是摄像头,贺琮随时都能知道他在做什么。   “北晏,辞职的事没得商量,你不要再因为这个对我发脾气。”   黎北晏气得不想理他,直接上楼回卧室,贺琮跟在后面,黎北晏躺在床上生闷气,他进卫生间放好水,也不问他,直接把人从床上抱起来进到浴室。   贺琮伸手试了水温,有些烫,他把温度往下调低,直到合适了才给他脱衣服。   “我自己会,不要你洗。”   “你会个屁。”   衣服被贺琮地剥光,他把黎北晏抱了进去,在贺琮面前他这手就跟白长了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只用闭着眼睛,等他手掌挤满洗发露,在他头上轻轻揉搓。   贺琮拿花洒把泡沫冲干净,不让黎北晏离他远了,勾着他的腰坐进他怀里。   “幺儿,你头发比之前长多了。”   黎北晏提醒自己,还在单方面和他吵架,克制着不理他。贺琮也不着急,把他的头发撰手心里,黎北晏这才觉得头发好像真的太长了,这段时间太忙,没想起来去剪。   “别剪了。”贺琮说。   “为什么?太长了很热。”   贺琮环上黎北晏的肩膀,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去,微低头吻一下他的嘴唇。   “长头发的北晏,非常漂亮。”   有什么东西顶在他后面。   黎北晏从水里站起来,想往外面跑,贺琮抓住他的脚,一把把他拉回浴缸,水花四溅,整个浴室仿佛被水淹没。   黎北晏从水里钻出来,拿手抹开脸上的水,对上贺琮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知道现在你像什么吗?”   眼里进了水,很不舒服,黎北晏用手揉了揉,不知道贺琮到底想说什么。   “游上岸的爱丽儿。”   等贺琮进来的时候,黎北晏才恍惚明白,贺琮把他当迪斯尼公主做了。   这破头发老子非剪不可!   贺琮拿浴巾把他包得严严实实,他躺在床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腿,任他弯着腰给黎北晏把睡裤穿上。   “我不想动了,就这样吧。”   贺琮面对着黎北晏躺下来,胸口被强制洗掉的纹身,又被他固执地纹了黎北晏的头像。   黎北晏和男人心尖上的自己对视,觉得像个傻子。   腰被贺琮抱着,两个人亲密的距离,哪里有半分争吵的影子。黎北晏抬头,看见贺琮已经闭起了眼睛。   “你今天吃药了没有?”黎北晏问他。   贺琮睁开双眼,里面一片清明,他扯着嘴角,“现在想起来了?嗯?之前气我的时候呢?怎么不想想我犯病了怎么办?”   “你这几年一直很稳定,安医生说,只要按时吃药就好。”   贺琮低头,用力地咬黎北晏嘴唇,“不准在床上提别的男人。”   “……”黎北晏一巴掌挥他脸上,烦死了。   贺琮笑了笑,淡淡地开口,“我不明白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辞职。”   “那个时候决定来公司,是因为你心里生病了,现在你没有任何问题,我得去奋斗自己的事业。”   “抑郁症不可能治好。”   “我知道,可是贺琮,我只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工作,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和你在一起啊。”   缠在腰上的手忽然松开,贺琮坐起来,声音低低的,“你离开我身边,去我看不到的地方工作,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黎北晏也坐起来,身体靠着贺琮,安抚地抱着他的手臂,“大叔,你……”   贺琮挑眼看着黎北晏,神情冷厉,“你以为自己还年轻?现在去搞事业?”   他一句话打消黎北晏所有未说出的话,黎北晏放开贺琮的手,躺回去闭上眼。   能说什么呢。   贺琮事业有成,家业丰厚,在公司其他人眼里,黎北晏不过是个他身边的跟班,仰仗着他的鼻息生活的人。   教书数十年的黎北晏除了课本,什么都不懂,作为贴身助理照顾贺琮这么多年,其实除了生活起居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给他复印资料和泡咖啡。   黎北晏当年埋头苦读是为了什么,是教书育人,不是泡咖啡。   好不容易等贺琮抑郁症稳定了,安绪也说了只要每天吃药就没事,投了简历,过了面试,最后却在贺琮这里受阻。   他实在想不通,他当年那么支持他的工作,怎么结了婚后,反倒不准自己出去了。   因为进入三十代,所以不能拥有自己的工作了吗?   还是教师的工资在他眼里,不值一提,这份事业和他的事业比起来微不足道,所以不值得他去奋斗?   黎北晏翻过身,不想再和他交流,贺琮抱着黎北晏让黎北晏转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不准背对着我。”   【作者有话说:哇咔咔,时间跨度拉到7年后啦,贺大佬依旧是个醋坛子】 第56章 妥协(二更)   头发长到及肩,黎北晏又提了一次要去剪短,贺琮不让,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黑色的皮筋,手指在发间穿梭,给黎北晏扎了低马尾。   黎北晏对着镜子照了照,说不出好还是不好,贺琮倒是很满意的样子,把他没有扎到的刘海拂到耳后,低头亲了一下黎北晏的唇。   “很好看。”贺琮把黎北晏整个人圈在他和洗手池之间,镜片下的双眼满是喜欢。   黎北晏想,那就随他的意吧。   贺念起得比平时读书还早,他在餐厅吃早餐,黎北晏蹲在地上,打开他的行李箱检查东西是否都带齐了。   “你自己没长手?”贺琮把杯子放下,不满地看着贺念。   “爸,你不要太双标,我和北晏爸爸到底谁没长手你心里还不清楚?”嘴上说着,贺念还是认命地起身,从餐厅走过来。   “你吃饱了?”黎北晏问他。   他把行李箱拿过去,一件件仔细检查,“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已经长大了,你还小,需要爸爸宠着。”   黎北晏拍贺念脑门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黎北晏坐回去,碰了碰贺琮的手臂,“小朋友有意见了,你别这么偏心。”   贺琮头也不抬地递过来一块面包,伸到黎北晏嘴边,等他吃完了,他才淡淡地,“哦。”   黎北晏确定自己的话白说了,男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搏击全国总决赛的场地在上海,贺琮开车送贺念去机场,教练提前办好了登机手续,黎北晏给已经比他还高的贺念整理衣领,提醒他,“儿子,别受伤啊。”   臭小子别过脸冲贺琮喊,“爸,快把你的心肝儿带走,他要哭了。”   哭倒是不至于,贺念说得太夸张,黎北晏只是有些担心他。从小到大参加搏击比赛,奖牌领回来不少,同样的,受的伤也不少。   有两次脸被打得肿得像个猪头,他还捧着金牌冲黎北晏傻乐,可把黎北晏心疼坏了。   贺琮揽着黎北晏的肩膀,看着贺念和他的教练安检登机。从机场出来,他忽然有些感叹:“小王子长大了。”   贺琮探过来系好黎北晏的安全带,用手指夹着他脸上的肉,轻轻揪了揪。   贺琮听懂他未说完的话,安抚道:“孩子有自己的未来,对他们而言父母终究只是过客,你不必难过。”   “那我呢,对你而言是什么?”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黎北晏故意问。   贺琮看着他笑了,手指发力,揪得黎北晏有点疼,“你说呢,嗯?笨蛋!”   黎北晏举起手,在他眼前用力摇晃手指上的对戒,“我是你一辈子的牵挂。”   手被贺琮捉住,放到他嘴边亲了亲,贺琮年龄在增长,外貌却仿佛被时间冻住,成熟稳重,丝毫不显老。   明明是40的人了啊。   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从机场停车库出去,贺琮开车去公司的方向,黎北晏缓慢地提醒他自己依然决定要回学校工作的事。   贺琮沉着脸,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不去公司,你现在要去哪儿?”   关于工作的事情,他们已经争执过无数次,最近两个人都累了,不想再继续争吵,贺琮说服不了他,黎北晏也求不动贺琮,只能冷处理。   “我去郊区看看爸妈。”   贺琮不再说话,黎北晏斜斜地望过去,他艴然不悦。中间去超市给两位老人买礼物,男人站在他旁边,无视黎北晏伸过去想牵他的手,自顾自挑选。   到了郊区,贺琮和爸妈简单打了招呼,又开车离开。走之前黎北晏追上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他回过头,蹩着眉头,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很不友善,“我努力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可我想不明白。黎北晏,在我身边待着就真的那么难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手机铃声响了,有人打来电话,贺琮最后看着黎北晏说:“随便你折腾吧,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他接起电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随着爸妈年纪渐渐增长,黎北晏不放心他们俩在家里的饮食起居,邀请他们去市里居住被拒后,贺琮找了一个能干又踏实的阿姨,来郊区照顾他们。   两个老人眼睛不好,都戴起了老花镜,爸在研究棋谱,老妈在沙发上陪黎北晏说话。   “你们吵架了?”   “这也被您看出来了。厉害!”   老妈瞪黎北晏,“瞎贫什么呢你!不是我说啊,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和那些小年轻一样,吵个没完。害臊不害臊。”   黎北晏把苹果削好切块,用水果叉叉好递到老妈嘴边,“我也不想,可贺琮他不听我的。”   “还为工作的事啊?”   “嗯。”   老妈年纪大了,牙齿不好,慢慢把苹果嚼碎了吞下去,说:“那等着,妈给你想办法。”   “你能行吗?贺琮可凶了。”   “瞧好吧,这香蕉不错,你要不要吃?”   黎北晏苦着脸摆手,“健身吃这玩意儿吃得想吐,妈你快把它拿开。”   等到晚上贺琮来接人,老妈按住黎北晏的肩膀,不让他起身。贺琮看了看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忍住坐了下来。   “妈,我来接北晏回家。”   “这儿就是他的家,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北晏跟您说什么了?”   老妈双手叉腰,一副教育人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让我儿子回学校工作?”   贺琮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淡淡地开口,“妈,这事儿我和北晏商量过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行,你回去吧。”   “……”   “你一天不答应北晏回学校,我就一天不让他跟你走。”   贺琮扯着嘴角,冷冷地望过来,黎北晏缩起脖子躲开他的视线。老妈毫不退让,逼得贺琮半咬着牙,说:“好,我答应。”   父母面前贺琮忍着不发火,等到了车里,他板着一张脸开口,“黎北晏,你胆儿肥了,跑去搬救兵。”   “中年人要说话算话!”   贺琮身体靠过来,低头用牙齿咬住黎北晏的耳朵尖,泄愤似的厮磨,痛得他小声哼出来。   贺琮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过头开车,黎北晏拉下脸小声喊他大叔,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这样可不行,贺琮要真生气了,遭殃的不还是他。   “哲西的公司,我没记错的话是下周和政府签合同?”   贺琮专注开车,黎北晏只能看到他冷漠的侧脸,和对面打过来的远光灯,留下一束刺眼的光影。   “我和你结婚了,是你的终身伴侣没错,可我同样也是一个男人,我渴望有自己的事业,这与我多少岁无关。”   贺琮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话好转,黎北晏忐忑不安,和他一起下车回家。经过客厅的时候,突然被男人一把抱起,黎北晏坐在贺琮的大腿上,和他一起靠着沙发。   听到贺琮问:“在公司待着不开心?”   他点头,“没有职场归属感,你明白吗?我在那儿工作,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我的主场,我不行。”   这几年里自信心被打击到崩溃,努力想去了解这个行业,想认真做好,但因为专业和话不多不愿和陌生人多交谈的个性,总是力不从心。   客厅没有开灯,黎北晏在黑暗的沉默里等了好久,才听到贺琮的声音,“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是在戈壁虔心支过教的人,谁都比不上你。”   “你同意了?”   “……嗯。”   黎北晏抱着贺琮的脖子,找到他嘴唇用力亲吻。贺琮怕他掉下去牢牢勾住他的腰,微微低下头,拉短距离任黎北晏胡闹。   星期一早上,秘书把贺念从机场接回来,比赛结束当晚,教练就和他们通了消息,贺家独孙又赢得一次全国冠军。   贺老爷子很开心,就连行程保密不知道在地球哪个城市的贺瑾也打来卫星电话,说要给孩子庆祝。   贺念情绪却不太高,随意把奖杯放在玄关,淡淡地打过招呼就上楼了。   他脸上带着伤,眼角被搏击手套打肿了,黎北晏拿着家里的常备药敲门进去,贺念坐在床头,眼睛盯着手机,目光却是放空的,没有神采。   “怎么了?这次去上海比赛,遇到什么事了?”   贺念抬起眼看黎北晏,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北晏爸爸,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蓝色……你要干嘛?送我礼物?”   那双大眼睛里光芒渐渐褪去,贺念扯着嘴角,失魂般苦笑,“我爸怎么就没弄根蓝色丝带套自己手腕上。”   “要什么丝带,我们有戒指啊。”黎北晏用手掌圈住贺念的下巴,拿棉签给他上药,“乖乖的别动,明明生得这么清秀,非被这群人拐去学这些危险的东西。奖牌有什么用,冠军又不能吃,你爸那么大个公司,还不够你潇洒吃喝一辈子的,硬要把你当政界苗子培养。”   一谈起这个,黎北晏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心疼小小的贺念又受伤。   却没注意到贺念思绪越飘越远,手指紧紧抓着被单,指节发白。   【作者有话说:提问:贺念去上海见到谁啦?   Ps:作者一滴都没了,以后只保持日更,二更就不来了……】 第57章 惩罚   贺琮虽然答应得不情愿,但他是个恪守承诺的人,第二天便把黎北晏要去的学校查了个底朝天。   黎北晏躺在沙发上,半仰着头啃火龙果,等贺琮打完电话,他把吃剩的皮扔过去。   贺琮单手抓住,也不生气,仿佛已经习惯做这样的事,随意丢进垃圾桶,在茶几上扯了张湿纸巾,坐在黎北晏旁边,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都跟你说了这所私立学校背后最大股东是程夏,你怎么还这么不放心。”   贺琮仔细把他手上的果汁擦干净,低头在戴着戒指的位置亲吻,黎北晏的视线掠过他的发旋,看到贺琮微微闭着眼睛,一脸温柔。   从来都是这样,一边什么事都要管,一边又对他好到不行。   让黎北晏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还能怎么办,老男人这个脾气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只有继续宠着呗。   “晚上约了学校领导吃饭,你不喜欢吃外边的东西,待会儿让阿姨在家里给你提前做,等你吃好了他们再走。”   黎北晏听了,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又被贺琮一把抱过去,放到他腿上,贺琮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和他的淡定相比,倒显得黎北晏一惊一乍了。   “你要干嘛?请我的领导吃饭?”   贺琮淡淡的,没当它是回事一样,“接触一下,提前摸个底,看看几个人品性如何,以后是否会刁难你。”   “他们看到你在,谁还敢和我过不去?可能以后连话都不会和我说了。”   “那样更好。”   贺琮面上冷淡,手却不老实,伸进黎北晏的衣服里,掌心贴着他的腰,缓慢地摩挲。   黎北晏被贺琮摸得有点痒,想要躲开,却又被他抓着直接放倒,按在沙发上。   贺琮居高临下看着他,清明的眼里现在全是毫不遮掩的欲望,黎北晏在他热烈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早上……才做过。”   “嗯。”   嘴上应了,可按着黎北晏的手,力道比刚才还重,仿佛怕他突然跑了。   “贺念看到了怎么办。”   “离他放学还有五个小时。”   “我……”   贺琮目光灼热,单手解开他腰上的皮带,“作为我的合法丈夫,你有义务履行……”   黎北晏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做就是了,你别说。”   贺琮满意地勾起嘴角,“在害羞么……”   “回卧室,去床上,这里不行。”   这几年,贺琮对于自己的身材管理十分重视,他的体力,甚至比年轻时候更佳,总是让黎北晏招架不住。   就像现在,***黎北晏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抓着贺琮的肩膀。   “幺儿,你要乖。”   结束后,贺琮带着黎北晏去浴室清洗,***黎北晏精疲力尽,洗完后仍然不肯下地。   贺琮便顺着他,让黎北晏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脚缠着他的腰,像一个人形玩偶一样,被他单手护着,以免摔下来。   “待会儿出门,想穿什么衣服?”   “……我他妈没力气,不去了。”   “生气了?”贺琮捏他的脸,肉嘟起来的样子很是可爱,勾得他心痒,低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留下不太重的牙印痕迹。   黎北晏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条贪吃的狗,瞪他,“老子还没把你喂饱?”   情动过后的眼尾残留着眼泪,偏偏做出一副怒目瞪人的模样,加着唇红齿白,看得贺琮喉咙晦涩。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因为聚会时间快到了,***有些恼怒,泄愤似的一巴掌甩在黎北晏屁股上。   “别他妈勾我。”   “草!”   那一巴掌丝毫没收着,用力拍了个响,黎北晏半边屁股又痛又麻。   他手伸过去拉贺琮的耳朵,咬着牙威胁,“你再打我试试?耳朵给你揪下来。”   像只急得要跳墙的兔子,一点都不吓人,看着还怪可爱的。   贺琮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对着黎北晏笑了,嘴角翘到很高的弧度,随便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十分好。   “你再不松手,我就把割你二两屁股肉,下酒。”   成熟英气的俊脸,一开口净说些不要脸的话。黎北晏对贺流氓甘拜下风,   懒懒地抱着他,疲倦地打了个呵欠。   回他之前问的话,“稍微正式点,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好,你先去躺着。”   黎北晏背对着衣柜,听到贺琮挑选衣服,衣架碰撞发出的声音。不久后安静了,贺琮提着选好的衣服,把躺着的人从床上拉起来坐好。   贺琮蹲下来,把黎北晏的脚拉过去放在他的膝盖上,穿上一双黑色袜子。   等男人替他穿好内裤,黎北晏实在累得不行,又躺了下去。   然后屁股又被老男人打了一巴掌,“起来,裤子还没穿。”   “我要睡觉。”黎北晏不理他,侧身闭了眼,想在床上睡会儿。   贺琮却不肯放过他,拉着黎北晏的手把他整个人拽起来,黎北晏气不过,一脚蹬他腰上,贺琮皱着眉头,看到他满脸的不耐烦,知道今天***做狠了。   他的眉头才又舒展开,却依旧不退步,“时间不早了,你把衣服穿好,下楼吃东西。”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让我吃!我他妈少吃一顿难道会死吗!”黎北晏坐在床沿上,一直忍着的情绪全部倾巢而出,冷着脸朝贺琮发火。   结果对面贺琮的脸色比他还黑,伸手拍黎北晏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之前轻飘飘的一掌比起来,可痛多了。   他咬着牙道:“你再说一遍。”   黎北晏望着腿上的五根手指印,和残留下的清晰的疼痛感,觉得很委屈。   贺琮站起来,眼里的温柔全不见了,凶狠地盯着他,“黎北晏,刚才的话你再敢说一遍,我饶不了你。”   许久没有被贺琮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警告,黎北晏端端坐着,整个人怔怔地,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这个老男人真的好小气,“我开玩笑胡说的,你好端端又生什么气!”   贺琮把上衣扔到他手上,“自己穿,穿好了下楼吃饭。”   黎北晏对着他离开的背影,虚空连踹了好几脚。   奈何老男人太厉害,黎北晏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饭吃完,跟他一起上车。   之前面试和学校的几位领导见过,程夏私下也打过招呼,一群人对他们很是客气。   贺琮在商场沉浮多年,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这会儿穿了一身不是非常正式的休闲西装,卸下平时生人勿近的架子,看起来竟让人觉得好亲近。   他和几位领导谈天说地,几句话便让人打开心扉,和他细细攀谈。贺琮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听得很认真,说到关键处还能恰到其分地给出反应。   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黎北晏都想要拍手叫绝了。   最后五十岁的校长端着酒和他碰杯,一口一个小老弟地叫着,黎北晏在旁边听了,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校长又把目光投向黎北晏,发表了好长一番欢迎词,黎北晏笑着说谢谢,要是没有贺琮,他们怎么会和自己相处得这么好。   饭局结束,贺琮叫了代驾,把几位领导送回去。他牵着黎北晏的手,外套搭在臂弯里,两个人迎着晚风,沿街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幺儿。”   “嗯?”黎北晏侧过头看他。   贺琮停下,往他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帮我们把眼镜取掉。”   黎北晏伸手把金丝边眼镜取下来,腰被贺琮搂住,他整个人被男人抱进怀里。   大街上人来人往,贺琮却不管不顾,低头吻着他。   有风吹过来,路灯下黎北晏的头发被风扰得纷乱,他睁开眼,看见路灯下的黑色阴影,一高一矮,紧密地贴在一起。   黎北晏抓着贺琮的衣襟,“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贺琮微微退开一点,用手狠狠戳他的额头,“该打。”   黎北晏又抱着他,贴在贺琮耳朵边叹气,“可我们总有……的那一天啊,真到了那时候怎么办?”   黎北晏感觉到贺琮的脊背忽然僵直,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他开口说话。他松了手,往后退开,看到贺琮面色低沉,满目湿润的猩红。   他望过来,一字一句地说:“黎北晏,你他妈闭嘴。”   贺琮在难过。   黎北晏心疼地吻他,心里骂自己好好的为什么又要说那种话出来煞风景。   贺琮伸开双手,用巨大的力道回抱住他。   不能失去黎北晏。   黎北晏才后知后觉自己好糊涂,一遍遍用“死”这个残酷的字眼刺激贺琮,他花了多大的心血,熬过了多少寂寞的时光才和黎北晏在一起,怎么能,承受得住他不在呢。   “对不起,对不起……贺琮,对不起……你不要难过了,我看了好难受。”   黎北晏几乎快被圈进贺琮的身体里,在他密不透风的怀抱里艰难喘息,贺琮偏过头,用力咬住他的肩膀。   黎北晏痛得一抖,侧过去看到一个红红的咬痕。   贺琮嘶哑道:“这是惩罚。” 第58章 贺念   时隔多年回到校园,提笔写教案的时候黎北晏以为会觉得生疏,可手拿着钢笔,一会儿功夫教学过程便跃然纸上。看着班里那群孩子,就想到曾经小小的贺念,可爱乖巧,再怎么调皮黎老师也凶不起来。   重回专业领域,一切困难迎刃而解,黎北晏在课堂上如鱼得水,每天回家和贺琮吃饭的心情,明显比从前好。   客厅里,贺琮坐在沙发上,两腿开开,手里拿着平板滑开屏幕,黎北晏挤在他双腿间,坐到地毯上,面前的茶几铺了一跺试卷,他拿红笔慢慢批改。   长时间伏案工作脖子有些酸痛,黎北晏动了动,身后的贺琮察觉到,手伸过来贴到他脖子上,轻轻地揉了揉。   黎北晏没有回头,用红笔在卷子上满意地打了一个红勾,笑着说:“你眼睛长我背上了?”   贺琮没说话,对着平板工作,手上给他按摩的动作却没停。   贺念去补习班了还没有放学,阿姨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客厅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和卷子翻页的脆响。   黎北晏就这样坐在地毯上,靠着贺琮的脚,把所有卷子批改完。红笔刚刚收好,贺琮精准地抓住时间点,伸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他腿上。   黎北晏的视线终于和贺琮齐平,疲倦地对着他打了个哈欠,贺琮把他落下来的长发缠在手指上,靠过来亲了一下。   “困了?”   “嗯,这段时间准备学生的半期考试,每天都要守早自习。”   “累不累?要不你回来,不干了。”   黎北晏伸手把贺琮又皱起的眉头,平整推开,“我忙着评优秀教师,你别来捣乱。”   “……”贺琮喉结动了动,说:“你很优秀。”   “那还用说。”黎北晏从他怀里起身,“你到时间该吃药了,我去给你倒水。”   安医生交代过,一天一次,要按时吃药。贺琮表现配合,抓起一把药仰头就着水全吞下去。黎北晏不放心,又让他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黎北晏捧着贺琮的脸,亲了又亲,“明天周六,之前和医院预约了,明天上午你得去做常规检查。”   抑郁症的药吃多了,怕影响肝脏,每隔一段时间,黎北晏就陪着贺琮去医院检查。   这几年倒是相安无事,安医生也在根据他渐渐好转的病情,减轻了药量。   贺琮没有异议,安排好工作,开车去医院。   没成想在同一层碰到好久没见的程夏,脸色不好,身形消瘦,像被谁硬套进了一套过于宽松的不合身的西装里。   黎北晏望了眼他身后,没看到人,只有他一个。黎北晏抓住程夏的手,拖到角落,“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上一次见他,还是两个月以前,当时程夏精神虽然不太好,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差。   “来医院还能做什么?生病了,所以来了。”程夏背靠在墙上,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手腕上时常带着的精致手表,现在空空的没了踪迹。   黎北晏听他用不在乎甚至轻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心里突然一阵火,“程夏,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生了什么病?主治医生是谁?给我说清楚!”   “感冒而已,不用担心。”   “你老婆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程夏“嗤”了一声,“本来就是商业联姻,私底下谁会和对方有交流。说到这个,下周你就能看到我们离婚的消息。”   黎北晏知道他们两个,迟早有这一天,曾经甚至还猜过程夏的婚姻,最多只能持续一年。结果他咬牙熬到如今,整整7年,才谈离婚。   即使是当年程夏抛弃傅家光环,在无数小公司底层打工,也穿得清爽干练。如今他资产雄厚,却萎靡不振。   “待会儿替我跟贺董问个好,我先回去了。”程夏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指上,没有点燃,走去外面的停车库。   贺琮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身体状况健康,黎北晏从医生手里接过检查报告,仔细看了又看,好久都不愿松手。   上了车,贺琮把报告拿过去,“这下你该放心了。”   “嗯。”黎北晏想了想,又说:“我刚在医院碰到程夏了,他出了些状况,我不太放心,下午我去他那儿看看。”   “贺念下午的英文演讲比赛你不去了?”   “他聪明,肯定没问题,你陪他去吧。”   “那晚上我们来接你一起吃饭。”   “好。”   傅奕走的那年,黎北晏怕程夏出事,找他要了家里钥匙。开门进去,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黎北晏依次打开卧室,书房,最后在游戏室找到人。   这套房子是程夏结婚前买的,装修设计由傅奕负责,他喜欢打游戏,大魔王就专门给他划了一间面积最大的房间。   房子没有女人居住的痕迹,浴室里还放着当年傅奕的剃须刀,和最爱的BVLGARI男用香水。   黎北晏靠在墙上,伸手敲了敲打开的门,程夏回过头看到他,脸上没有惊讶,倒像是知道他会来的样子。   “你吃东西了?”   程夏说:“没有,你给我煮碗葱油面吧,卧个荷包蛋。”   这是他在黎北晏这儿的经典菜单,也不嫌腻味。黎北晏把人带到餐厅,程夏上身趴在中间的大理石案台上,头偏过去看缓慢敲击石面的手指。   黎北晏把蓝色陶瓷碗端到他面前,“先吃东西。”   程夏坐起来,无精打采地拿起筷子。等他吃完了,黎北晏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哥手里握着股权,这么多年来却连一次股东大会都不肯参加。”   “奕哥可能见了你心里会难过。”   “我也不求他出现见我,可凭什么啊,他白手起家的公司,凭什么甩给我一个人。”   程夏被傅奕的无情逼到绝路,眼下一片暗色,他说:“平时没有电话就算了,每年春节我都守着手机,就盼望他递个消息回国,7年了一次也没有。”   “他恨我,这是他对我的惩罚。”   那时候形势所迫,傅家父母甚至以命相逼,程夏哪能招架得住。他结婚,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傅奕和不爱的人被婚姻所困,互相折磨。   可是傅奕不懂。   他定居国外,吝啬言辞,7年里一个字也没往国内递过。   黎北晏给程夏倒了杯水,放到他手里,“程夏,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放过你自己吧。”   他说:“我又怎么不想,可情感战胜理智,我没办法不想他。”   黎北晏说:“程夏,要不算了吧,给自己机会,重新开始另一段感情”   程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贺琮失忆不记得你是谁的时候,南屿说带你走,你怎么不走?”   “……”   程夏又说:“申城小少爷从戈壁追到北京,你又为什么不动心?”   黎北晏明白他在说什么,程夏低下头,失落道:“烙印是傅奕亲自一层一层给我打上去的,除非我死,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他。”   黎北晏守着程夏吃了感冒药,又押他回卧室睡觉,忙完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车,却不是贺琮。   “贺董在哪儿?”   “他带着小少爷回去了,派我来接你。”   黎北晏坐进车里,一路上忐忑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绊住贺琮的脚,让他一个人回去。   等进了别墅,客厅里的两父子一人坐一头,中间横了几米距离,“21世纪杯”全国青少年英语演讲赛的奖杯摔在地砖上,四分五裂。   贺念垂着头,对面的贺琮脸色不悦,黎北晏刚踏进去,父子俩的目光霎时全投过来。   黎北晏把奖杯捡起来,把零件摊在茶几上,小心地把“一等奖”三个字拼完整。   “我才离开半天,你们又怎么了?”   贺念乖巧懂事,不可能干什么坏事被他爸抓到,黎北晏疑惑地看向贺琮,不会是他又乱发脾气吧。   可不应该啊,他对除自己之外的人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不可能发火摔东西。   贺念不说话,贺琮没好气道:“你养的好儿子,拿了两个奖杯,就吵着要跳级。”   跳级?“小念,你成绩一直都很好,可离高考只有大半年了,你确定现在要跳级?”   贺琮说:“他不仅要参加高考,还有上海去读大学。自己整理履历和成绩单投过去,别人大学只要等到他参加高考,就能提前录取了。”   黎北晏听贺琮说完,只觉得不可思议,这雷厉风行的手段,还是他印象里的贺念吗?   贺瑾一直把他当作继承人培养,早就决定等他读完书送去军校,毕业后进部队。   这些话贺家当着贺念的面提过无数次,他是知道的。   “贺念,你爸说的是真的?”   贺念抬起头,看着黎北晏,“是,我要去上海。”   黎北晏冷着脸,沉声问他:“你知道你是未成年,监护人是你爸吗?”   贺念一顿,说:“爸爸,我……怕你们不同意。”   “所以你就先斩后奏?”   他别过头,不说话了。   态度强硬,意志坚定,毫不退让,果真是贺琮养的儿子,脾气性格一模一样!   黎北晏朝贺念贺念招招手,“你先去休息,这事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贺念起身回房间,黎北晏坐下靠着贺琮的肩头,“之前你一点口风都没听到?”   贺琮说:“他跟你的话最多,你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指望我听他透口风。”   黎北晏的脑子被性格突变的贺念,搅成一滩浑水,他一向是最乖的,这会儿把贺家的计划全打乱了,贺瑾要是知道,怕是要回来打断他的腿。 第59章 不认识   黎北晏曾经就贺念未来的职业规划和贺琮聊过,他逻辑清晰,态度坚定,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所以等到自己成年后,毅然离开部队自己创业。   等到了自己儿子这里,贺琮的态度开放,他明白家里人想要培养贺念成为继承人的心思,他没有阻止,但是也从没正式对贺念说过,未来一定要从政。   黎北晏当时问他,“那以后你的公司怎么办?”   贺琮倒挺想得开,说:“世界上优秀的人才有很多,我不缺贺念这一个。”   他从来不是那种专制的父亲,贺念想学任何东西,他都点头由着孩子去,也不过问贺念学习成绩的好坏,得奖了贺琮会带着他们一起庆祝,偶尔失利,他也从不责骂,让黎北晏挑几样贺念喜欢的礼物送过去,安慰孩子。   这次贺琮突然发火,老实说黎北晏有些意外,他躺在他身边,腰被贺琮伸手圈着,两个人之间亲密贴着,没有缝隙。   黎北晏问他,“那你怎么和孩子发火?”   贺琮闭着眼睛,下巴轻轻摩挲黎北晏的,才由他亲手洗干净的头发,“他应该提前告知我们。”   他生气的原因不在贺念叛逆,不在贺念打断原有计划有新的目标,而在贺念瞒着所有人把事情全办完了,才通知他们。   饶是曾经从家族脱离出来单干的贺琮,也是认真把想法和未来的打算向父母说了,才真正离开部队开辟另一番天地。   “小孩子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贺琮睁开眼睛,把黎北晏整个人翻过去面对着他,用手揪住他脸上的肉,假意恶狠狠地凶道:“慈母多败儿你听过没?”   黎北晏偏过头用牙齿咬住他修长的手指,“没有!”   贺琮笑了,扣着他的下巴低头亲吻,直到黎北晏嘴里全是他的薄荷味道,“这件事你不能再护着他,由着他胡闹。”   “我明天去学校和他班主任见个面,问问这孩子的学习情况,如果贺念决心跳级参加高考,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贺琮抱着黎北晏的腰,把他放到胸膛上趴着。黎北晏扒开他浴袍的扣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贺琮心口上纹的头像。   想起之前被强制洗掉的纹身,他叹了口气,贺琮察觉到了,用手扶着黎北晏的头靠近,“嗯?怎么了?”   “我那时候回来,看到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哭了吗?”   黎北晏用耳朵贴着贺琮的胸膛,听到他心脏强有力地在跳动。   “恩,哭得很惨。”   “当时是什么感觉?”   “往事你全忘记,余生你不参与。”   事到如今,黎北晏仍然不敢过多回想贺琮失忆的那段日子,被人遗忘的滋味,实在太痛苦。   黎北晏说:“那天晚上我开车经过以前的火锅店,看到那里被拆除,明明是我先离开的,却有种被你抛弃的错觉。”   贺琮抵着他的额头,突然说:“没有被拆除。”   “可我看到的……”   他又说:“是我去砸的,找不到你,所以我把你喜欢的火锅店砸了。”   卧室里只有一盏夜灯亮着,黎北晏看不清贺琮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很荒凉,像空旷的巨大沙漠,毫无生机。   黎北晏安慰地吻贺琮的唇,他扣着黎北晏的手指,“现在回想,那个时候挺幼稚可笑的。”   “没有……”   贺琮说:“如果不是太绝望,谁会去做这种傻事。”   这个男人,总有无数种方式让黎北晏心疼。   “对不起。”   “北晏,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不是大哥把我带去强制洗掉关于你的记忆,我可能,会做出其他伤害自己的事也不一定。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就彻底失去你了。”黎北晏趴在贺琮胸膛上,双眼湿润。   所以这些年里,无论贺瑾对他态度如何,黎北晏一天比一天敬他,爱他。是贺瑾给了他和贺琮重新开始的机会。   “幺儿,下辈子你还愿意成为我的恋人吗?”   黎北晏急匆匆地点头,“愿意的,我愿意的!”   贺琮终于又笑了,声音清澈爽朗,黎北晏勾着他的脖子,一遍遍在他脸上亲吻。   那天晚上黎北晏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内容太真实,像上辈子发生过似的。   黎北晏满头大汗,贺琮也醒了,他先伸手摸黎北晏额头,确定没有半夜发烧不舒服,递了杯水给他。   “做噩梦了?”   黎北晏端着杯子把水喝了,问他,“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贺琮说:“你信我就信。”   黎北晏说:“我本来不信,直到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那梦里上辈子你属于谁?”   黎北晏忽然笑了笑,“你,只属于你。”   “那就行。”   “你都不问我梦到了什么。”   “不重要,只要你梦里有我就行。”   黎北晏玩着贺琮的手指,又和他胡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睡着。   早晨起得比平时稍晚,阿姨说贺念没在家里吃早餐,很早就出门了。贺琮对黎北晏招手,看着他把东西全部吃完,才说:“我下午要出差去法国,半个月后回来,贺念的事你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先放着别管,等我回来。”   这些年贺琮常常出差,黎北晏曾经作为助理随行过几次,没别的感觉,就是倒时差和连轴转的工作太累了,黎北晏担心他的身体。   “营养师要记得带着一起过去,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我会随时打电话过来检查你是否有好好吃饭和休息,药我待会儿按天数和剂量单独用盒子装好,你要按时按量吃。”   贺琮在晨光下笑盈盈的,“遵命。”   上午黎北晏满课,没有时间去机场送他,贺琮对他的排课表烂熟于心,抓紧最后相处的几个小时,开车送他去学校。   黎北晏忍不住埋怨道:“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我现在连给你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贺琮说:“提前跟你说了,你又会担心得睡不着。不如不说,反正都要走。”   “你怎么说都有理。”黎北晏拧了一下他的大腿。   贺琮任黎北晏拿他撒气,不做反抗,黎北晏想起正在开车,便放弃了,懒得再和他计较。   这次随行的还有陈秘书,前两年他结婚了,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从前他羡慕他们,现在换过来,成了大家羡慕他。   课间休息的间隙,黎北晏给陈秘书打去电话,细细问了他们下榻的酒店,和行程安排。   陈秘书调笑道:“从前都是贺董照顾你,现在小北晏也懂事了。”   黎北晏说:“我不小了。”   “你放心吧,有我替你看着。”   “行,回来我请陈秘书吃饭。”   下午没课,黎北晏请假去贺念的学校,班主任见到他一脸着急的样子,说贺念没来上课,给他们打过电话,两个人都显示关机。   黎北晏让人去查,几分钟后被告知,黎贺两家人所有的IP被动了手脚,拉黑了整个中学的老师电话,任谁打给黎北晏和贺琮都是关机。   “马上给我把贺念的定位发过来!”   助理沉默了一会儿,“黎先生,贺念少爷用了假身份证,现在在上海。”   “他妈的!”   黎北晏第一次对贺念有了发脾气的冲动。   同一时间,从北京出发的航班在虹桥机场落地,高大的少年面庞虽然帅气青涩,但从轮廓间能看出再过两年,眉眼完全张开后,又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俊朗男人。   早上出门时背了双肩背包,贺念走进卫生间,把清爽的衬衣牛仔裤换下,穿了一身更显成熟的皮夹克,头发也用发胶打理过了。   贺念停在镜子前看了眼,再动身从机场出去。   上海大剧院接连几天举行古典音乐演奏会,古家的势力在道上广为人知,唯一的儿子却一头扎进艺术圈,引得许多人侧目。   古铖在古典乐的造诣极高,才在欧洲拿了两个奖,售票通道刚开,演奏会门票就被一抢而空。   演出好评不断,市里领导特地来现场慰问,等应酬结束,古铖随意坐在后台椅子上,右手手腕上缠绕着一根蓝色缎带。   因为要弹琴,缎带收得很短,白色皮肤被勒出红痕。古铖扯着带子放松,没有完全松开,像他本人那样慵懒地缠着手腕。   余光里有一双鞋子走近,古铖从桌上拿起一根烟,牙齿咬着烟头,歪头看过来。   又是那小子,不知道买通了剧场哪个不负责任的工作人员,接连几天都在演出结束后找过来。   也不说话,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就算是背对着,古铖也觉得自己身体快要他盯穿了。   古铖想起看过的日剧,总有几个变态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当畜牲。   “喂,小鬼,你找谁?”   烟在嘴里咬着,说话的时候会小弧度晃动,烟灰落在华丽的礼服上,古铖不在意地伸手拍掉。   被问话的人眼眸颤动,眼睛看着古铖,像堆满了星星。   “古老师,我是贺念。”   那么多年过去,贺念终于长大,有机会再次站到他的面前。   古铖皱着眉头,手指头捏着烟吐出烟雾,微微张开嘴,迷茫道:“谁?我不认识。”   笑开的脸霎时间僵住,贺念现在古铖面前,手心撰得越来越紧。   【作者有话说:古铖:你谁?】 第60章 绑架   贺琮刚刚登机,联系不上,这件事情查清楚前黎北晏不想让他知道,他特意给贺琮的助理打过招呼,把事情瞒了下来。   晚上十点,密码锁被人打开,贺念背着书包从门口进来。他神态自若一如往常,如果黎北晏没有去过学校,只会觉得这是当代高中生,结束晚自习放学的普通的一天。   男孩和平常一样,先和黎北晏打了招呼,“北晏爸爸,我回来了。”   “吃晚饭了么?”   “嗯,爸爸今天不在,你有没有听他的话好好吃东西?”   还能一脸淡定地问起他来。   黎北晏强忍着发火质问贺念的冲动,轻轻应了声。   “那我上楼咯,北晏爸爸别趁着某人不在,就熬夜通宵看电影。小心爸爸看家里监控,回来找你算账!”   贺念说完穿着拖鞋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几口喝完,再把耳机戴上,一边上楼一边背英语单词。   一系列操作让黎北晏不知如何骂起,贺琮找他算账?臭小子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皮肉吧。   那一晚黎北晏彻底失眠,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他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贺念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清晨,贺念洗漱完毕,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进餐厅吃早餐。   黎北晏提醒他:“你衣领歪了。”   贺念低头看了一眼,重新整理,黎北晏又问他,“昨天上了什么课?”   他对答如流:“马上期末了,各科老师都抓得很紧,白天有主科的三堂考试,晚上自习。”   兔崽子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愧是贺琮生的,骗人都他妈一个样。   “你今天心情看起来格外不错,有什么好事发生吗?跟爸爸分享一下?”   贺念笑了笑,“是爸爸不在家管着你,你自己心情好吧。”   “……也是,他不在我确实挺自由。”   “嘘,小点声。”贺念挑了挑眉毛,示意餐厅有摄像头,贺琮能听到他们说话。   “行,你吃完了去学校上课吧。”   黎北晏被贺念气得毫无胃口,把面前的早餐推开,丫竟然还开口说:“爸爸,你得把东西吃完。”   “……”他还挺尽责,照往常贺琮出差那样,替他爸守黎北晏吃饭。   可黎北晏又不得不先按下怒火,把早餐吃了,贺念扫了一眼吃干净的餐盘,单肩挂着书包,背对着向黎北晏摆手再见。   四十分钟后,助理给黎北晏发来贺念的照片,他的校服换成了不羁的外套,随意站在登机口,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人群里格外显眼,隐隐带着些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气场。   晚上贺念又掐着下课时间回来,外套夹着白衬衣,领带系得端正,他朝黎北晏走过来,手里拿着三张试卷。   “这是考试成绩。”   黎北晏接过他的高分试卷,看来这些年自己是小瞧了贺念,他不仅能不声不响地在他和贺琮眼皮底下动手脚,也能白天黑夜在两个城市间来回飞,不露一点破绽。   甚至连本人没参加的考试,贺念都能拿着老师打了分的试卷回来。   黎北晏看他以后别去从什么政了,犯罪天份完全可以做一个社会败类!   “爸爸,有什么问题吗?”贺念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黎北晏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明天周六,陪我出去逛逛?”   贺念露出好看的微笑,“明天要去俱乐部集训,对不起啊爸爸。”   “好。”   黎北晏信他就有鬼了!   早上贺念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提着搏击手套出门,黎北晏开车去机场,不久后果然等到换成一身成熟打扮的贺念。   黎北晏不懂上海有什么吸引力,让贺念变得如此魔怔。直到他跟在他贺念后面,走进上海市中心最大的演出会场,四周张贴着巨幅海报,黎北晏仰头看了一会儿,才在回忆里找到那张对应的脸。   是古铖。   贺念瞒着所有人来上海,是因为古铖?黎北晏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他们俩认识的时候,贺念还不到十岁,正值惹猫逗狗的年纪,过了就忘,不会还记得他。   可在钢琴演奏会开始的时候,黎北晏看见贺念望着台上,一身燕尾服端正地坐在钢琴前的古铖,眼里闪闪发光。   黎北晏窥探到了少年秘而不宣的心事,后背一凉,像缠上了无数条冰冷的蛇,浑身阴冷。   黎北晏不敢去想如果贺琮和贺瑾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做。   他眼前的高大少年,双眸灿若星辰,情意浓重,欲望击沉在眼底。黎北晏可以肯定,贺念从未忘记古铖,他一直惦记着他,想着他,迷恋着他。   黎北晏被惊人的事实吓到腿软,向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观众扶住。   “您没事吧?”   “没事,谢谢。”   演奏会结束,贺念熟门熟路地走去后台,或许是去的次数太多,被工作人员挡住,拒绝他进入。   贺念没有过多纠缠,转身离开了。黎北晏站在街头,忽然想去买一包烟。   在贺琮的要求下他已戒烟多年,可现在黎北晏的思绪被搅得天翻地覆,点燃后用力吸了一口。   黎北晏拿出手机,翻到几乎被遗忘了的名字,在申城的树荫下,拨通电话。   铃声的前奏几乎还来不及响起,电话便被人接起,他沉默着不说话,只听到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呼吸声。   黎北晏把烟夹在手指间,喊他的名字,“古老师。”   通话结束没多久,一辆白色保时捷极速开过来,引擎在闹市区发出轰鸣,“哧——”地在黎北晏面前停下。   敞篷超跑里的人,还穿着那身华丽的演出燕尾服,数不清的细钻在阳光下闪耀。   黎北晏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想起多年前这个人,倔强地开着小摩托横穿戈壁,去拿快递的样子。   “好久不见。”黎北晏说。   古铖面上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手指不停敲着方向盘,“上车。”   车厢里没人说话,黎北晏和古铖之间这么尴尬的气氛以前从未有过。记忆里,他看着黎北晏的时候脸上总在微笑,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他,废话比谁都多。   车停在一间咖啡厅门口,黎北晏跟着进了包厢,古铖脱掉西装外套,坐在他对面。   黎北晏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腕上,绑了一根蓝色的缎带。   贺念搏击塞结束回京后,对自己说过的那两句话,突然涌入黎北晏的脑海里。   [北晏爸爸,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爸怎么就没弄根蓝色缎带套自己手腕上。]   黎北晏抓紧外套的一角,开口问道:“古老师,你有没有见过贺念?”   古铖向后靠在欧式单人椅上,双手横抱着环胸,挑眉道:“裴尔,当年我抛掉所有自尊几乎跪下来求你,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现在你来问我,我凭什么回答你?”   古铖字里行间全是怨恨。   当年黎北晏做得太绝,连普通朋友式的再见也未曾好好和他说过,他恨黎北晏,是情理之中。   “古老师,真的很抱歉,我……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古铖冷笑,“7年未见,你和我竟然如此陌生,你连一句全名也不愿叫了?”   黎北晏摇头,说:“古铖,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听,这次的演奏会非常成功。”   古铖听惯了专业上的恭维,淡淡地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他儿子疯了。”   他是指贺琮,儿子那就是贺念了。古铖这个态度,难道贺念跟他说了什么?   “贺念……他没做什么蠢事吧?”   “他儿子17岁,还没成年吧?他不上学吗?”   “是他们疏忽了。”   贺念肯定做了什么事,或者说过什么话,只是古铖似乎没放在心上。   黎北晏又说:“回去后他们会好好管教他,如果贺念再来找你,请古老师你不要理他。”   古铖眉毛挑得更高,似笑非笑地看黎北晏,“回去?你来了我的地盘还能回得去?你当我古铖死了?”   男人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打开,进来四个人,走到黎北晏身边牢牢架住他的手,容不得黎北晏有一丝反抗。   古铖戴上墨镜,嗤笑道:“黎老师,既然你不会道别,那就别走了,留在申城和我在一起。”   “古铖,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黎北晏千算万算,没算到古铖竟然是这种卑鄙小人。   古铖笑得更开心了,“我可不止会弹钢琴,枪也玩儿得很溜呢。黎老师,你别惹我发火哦!”   黎北晏被古铖的手下,从咖啡厅架着出去,他们拿绳子把黎北晏双手绑在身后,放进路边的保时捷里。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古铖探过来从外套里拿去,“怎么办黎老师,是贺琮打来的电话,我要接吗?”   黎北晏气得只想骂他,“古铖你把老子放开,不然贺琮不会放过你。”   他脸色一沉,“你在威胁我。黎老师,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这辈子最讨厌有人威胁我。”   持续振动的手机由掌心往外一抛,车轮开过去,碾碎了机身所有的金属零件。 第61章 永远不会   车子穿过申城密集的大厦高楼,在一处守卫森严的独栋别墅前停下,黎北晏上一次见到庭院外有这么多人守着,还是陪着贺琮回军区大院的时候。   有人过来开车门,古铖先下了车,走到别墅门口转过身看着他,黎北晏努力想要躲开他手下伸过来的手,古铖扯着嘴角冷笑,“把他拖进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对你做什么,进去你就知道了。”   古铖的冷冷地开口,颌首对人示意,几个人拖着他进了庭院。   直到黎北晏被一股超大的力气扔到古铖的床上,他才真正感到不对劲。   “你们下去吧。”   门被从外面锁上,古铖单手扯掉领结,随意地扔开。他看着黎北晏,就像在看一头陷入陷阱的猎物。   黎北晏第一次在古铖身边,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丝质衬衣下起伏的肌肉,让他不得不正视到古铖是个男人,是一个曾经追求过他,又被他狠心推开的事实。   他的双眸里席卷着狂风暴雨,一层比一层更厚重的欲望,看得黎北晏胆战心惊。   以前黎北晏没有把他对自己的感情放在心上,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古铖总是一副元气的笑模样,就像邻家弟弟。   现在他不再隐藏,露出了真实的欲望,黎北晏才真正有了,古铖喜欢自己的认知。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黎北晏早该在喀什的时候就把他推开,而不是拖到多年后的现在,跑到古铖的地盘自投罗网。   古铖用细长的手指解开衬衣纽扣,布料下有紧致的肌肉,他的身材比几年前壮了些,他看出黎北晏的慌张,嘲弄地笑了笑。   黎北晏艰难地想从床上爬起来,手被人用绳子绑在身后,他努力挣扎了好久,还是没办法坐直身体。   只能抬着下巴,对古铖开口,“你放开我,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古铖冷着脸脱掉上衣,探过身一只膝盖半跪在黎北晏腰间,双手撑在他的上方。   男人的气息太强烈,把黎北晏整个人笼罩在他的私人领域,黎北晏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他赤裸的肌肤,和猩红的双眼。   古铖低头,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寒声道:“你把我的真心和自尊全部踩碎,现在又怎么能指望我再听你的?”   说完,他的牙齿咬住他的耳垂,近乎残忍地厮磨。   黎北晏转头想要躲,下巴被古铖捉住,被迫和他对视,竟然从男人脸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心碎。   “古……”   古铖神色一黯,低头吻下来。像渴望了很久终于得到的礼物,他的吻十分轻柔。   黎北晏的挣扎在他这里毫不起眼,双手被绑在身后,全身能动的部位只剩嘴。   “滚开。”黎北晏开口骂道。   古铖却趁机吻他的唇,不客气地追逐玩弄。   脸被男人用手禁锢着,力量太悬殊,黎北晏根本就拒绝不了。只能紧紧闭着双眼,不去看他,他甚至想宽慰自己把正在亲吻的人想象成贺琮。   可他们的气息太不一样,贺琮的每一次亲吻都用了全部的热情,他的靠近能让黎北晏浑身发软,醉在他的疯狂里。   而古铖不是。   他不是贺琮。   黎北晏一想到贺琮的偏执,他知道古铖吻过自己后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睛,就后背发冷。   他用最大的力气屈起膝盖,把沉浸在亲吻里的古铖从身上掀开。   “呸。”黎北晏连着呸了好几下,想把古铖留下的痕迹吐出去。   古铖轻轻笑了一下,“裴尔,我的耐心被你耗光了。”   黎北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古铖,强迫是最下作的事,别让我恨你。”   古铖哼笑道,“恨总比无视好。”   他是不是疯了,脑子里在他妈想些什么?黎北晏使劲蹬着腿要从床上起来,古铖看着他,像看马戏团的动物表演一样。   “我帮你。”古铖靠过来,把他拉进怀里。   他分明只是轻轻一带,手在解后面的绳子,黎北晏却被禁锢在他怀里,完全动不了。   黎北晏心里发毛,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感觉,古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嗤,然后肩膀被古铖按住再次推倒,取下手腕上的蓝色缎带,紧紧绑住他的双手。   太快了,黎北晏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就又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他牢牢困住。   古铖俯下身,把手撑在黎北晏的身体两侧,仔细地吻他的嘴唇。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跟贺琮结婚了!我是他的合法爱人!”   黎北晏被古铖气得头都要炸了,他却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亲吻。   “你他妈的给我滚开!”   “嘘。”古铖手指贴到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卡住黎北晏的下巴,狠狠堵住黎北晏的嘴。   黎北晏感到铺天盖地的恶心,被贺琮之外的人亲吻,让他从心里反感和排斥。黎北晏张嘴想咬,却被古铖发现,他死死捏着他的下巴,不让黎北晏有机会合拢。   黎北晏闭上眼睛,绝望地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润湿了枕套。   古铖亲够了,意犹未尽地松开嘴,他用手指抹干黎北晏的眼泪,放进自己嘴里。   “你让我觉得恶心!”黎北晏大声骂道。   “是吗,可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古铖意有所指地直起身,黎北晏骂他骂得嗓子都哑了,他却没受任何影响。。   “古铖!你他妈快我身上起开!别碰我!”   下面突然一凉,黎北晏快疯了,大叫:“你他妈想想贺念!他这么喜欢你,我们要是做了,我他妈怎么面对他!”   黎北晏忘不了音乐会上贺念望向古铖的眼神,一向沉稳冷静的男孩,双眸灿烂如星辰。   他得有多喜欢古铖啊。   古铖的手终于顿住,眼里迸射出黎北晏看不明白的情绪,他沉声道:“我喜欢你,别的人与我无关。”   黎北晏愤怒道:“贺念是我的儿子!我儿子喜欢你!”   古铖冷冷地,“他是贺琮的儿子。”   黎北晏瞪大眼睛,恨恨地看他,“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你就是在亲手杀了我。”   贺琮的抑郁症到现在还依靠药物控制,黎北晏清楚地记得安绪跟他说过的,有关他病情恶化的每一个字。他又是控制欲那么强的人,如果黎北晏的身体留下古铖的痕迹,贺琮一定会把他自己折磨得疯掉。   还有贺念,贺念喜欢他,如果他知道从小尊敬的爸爸和自己喜欢的人上了床,他会有多心痛,他又会怎么看黎北晏?   黎北晏只要一想到这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们不可以这样做,古铖……会伤害好多人……”   黎北晏的嗓子已经吼不出话了,只能嘶哑地小声说,古铖怔在那儿,脸上又冰又冷。   他望着空气里的某一点,开口问黎北晏:“这辈子你都不会爱上我,是不是?”   黎北晏说:“永远不会。”   古铖突然笑了,难过像雨水一样,满得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从黎北晏身上下来,把上衣的扣子一颗颗的仔细扣好。古铖再没有之前的强势,脸色苍白。   他颓废道:“黎北晏,我怎么舍得杀你,你是我情真意切,深深爱过这么多年的人啊。”   古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说出的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说得黎北晏心酸,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古铖,他低垂着头,眼角通红。   黎北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仔细算起来,从他第一次对自己表达爱意,到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古铖从意气风发的大男孩,成长为全球知名的音乐家。   “对不起。”   古铖解开绳子,握着黎北晏的手遮住他的眼睛,有湿润的眼泪流出来,淋湿了黎北晏整个手背。   他喉咙呜咽,浑身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不爱我,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只知道买奢侈品的臭小鬼了,裴老师你为什么还是不爱我。”   黎北晏犹豫了会儿,还是用手轻轻拍他的背,想安慰这个失意的男人。   他在想,如果那天他停车,下去和他好好说了再见,这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他在大雨里给古铖一个拥抱,让他以后好好生活,如果他在婚礼晚上,回古铖一封邮件,告诉他钢琴弹得很好听,谢谢他的礼物。   古铖是不是就知足,就会把他放下了。   “古铖,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谢谢你爱我。”   现在黎北晏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古铖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嘭——”   卧室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黎北晏和古铖看过去,只见高挑的贺念,踩着摔下来的门板大步走进来。   他的手里握着根极粗的漆黑钢管。   后面很快有人追进来,脸上都带了伤,衣服上还落有无数个灰扑扑的脚印。   那道门被古铖从里面反锁了的,贺念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他像踢球一样,整块踹开的?   黎北晏一直以为的单纯可爱的贺念,究竟实力有多强大,他竟然能用一根钢管单挑数位打手,单脚踹开反锁的门。   “……爸。”   混乱的房间提醒着刚才发生过什么,贺念眼里的阴沉一闪而过,他看了眼古铖,像要狠狠地记住他一样,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脸色非常难看。   贺念把黎北晏从床上扶起来,古铖挥了挥手,让面色不善的手下退出去。   “我带爸爸回去,我们之间的帐,晚点儿再找你算。”贺念被古铖惹毛了,蹬着眼睛,暴躁得声音都在颤抖。   父子俩上了回北京的私人飞机,贺念开口想和他说话,黎北晏第一次不去维护好父亲的形象,嘲讽地对他说,“贺念,你是不要命了吗?”   贺念没说话。   黎北晏失联的第一分钟就被贺琮知道,男人抛下生意,连机场都没出,又从戴高乐飞回来,在深夜里抵达家门。   贺念站在黎北晏前面,第一个和贺琮碰上面,黎北晏在他背后,看见盛怒的贺琮伸腿踹向他儿子的胸口,贺念飞出去,狠狠摔到地板上。   “贺念!”贺琮一声暴喝,“我他妈宰了你!” 第62章 胆大包天   贺琮刚到法国,又辗转从戴高乐机场回来,漫长的数十个小时的飞行,折磨得他心力交瘁。   他像一头被惹急了的雄狮,瞪着着血红的眼睛揪住贺念的衣领,把他提着站到自己面前。   贺念的额头在流血,他们父子两个却没人在意。   贺琮咬着牙吼他,“你告诉老子你姓什么!”   他们父子间的气氛第一次如此紧张,贺琮单方面的杀气腾腾,贺念受了伤,眉眼低垂望着地板。   他张开嘴,说:“我姓贺。”   贺琮眼里带了掩不住的恨意,“贺家人这辈子都不准和姓古的见面!你把老子的话当个屁?”   “爸……对不起。”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贺琮情绪跌落到如此状况,他紧紧抓着贺念的衣领,指尖却在颤栗。男人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害怕。   他害怕来不及,害怕他如果晚了一步,就要后悔一辈子。   黎北晏不想看到贺琮再为了他失去理智,情绪起伏太大很伤身体。他也生贺念的气,所以当贺琮推开贺念一脚踢到贺念肚子上的时候,黎北晏转开头,没有去阻止。   贺念这次闯了大祸,贺琮因为他大动肝火,现在的心理状态极其不稳定。   “我以前真小瞧了你,我要不去查,还不知道自己17岁的儿子私人账户上有那么大笔钱!”贺琮大声质问:“爷爷和大伯给的钱我都有数,这笔是怎么来的!你怎么会在瑞士有银行账户!你他妈是不是被那傻逼迷晕了头,加入乱七八糟的组织了!”   黎北晏被这大段话惊得一身冷汗。   巨额存款?组织?   如果古铖利用贺念对他的感情,让他给古家卖命,吸着人血挣黑钱……   “爸!”贺念突然跪下,惊慌失措地解释:“我是喜欢他,可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这是我炒股挣的干净钱,从我十二岁开始所有的交易记录都在,我拿给您看。”   “你为什么瞒着我们?”   贺念依旧跪着,但是不再开口。   贺琮用皮鞋向他肩上踹去,贺念倒在地上,头磕在地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说!不说老子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贺念似乎因为磕碰头有些晕眩,他用力摇了摇头,保持清醒,然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又再度在贺琮面前跪好。   “……我想去上海买套房。”   贺琮闭了眼,睁开的时候里面酝酿着暴风骤雨,他气得呼吸都乱了,第一次产生想要把贺念活活踹死的冲动。   “你当时才12岁,就想在上海买房?买给谁住?古铖?”   贺念端端正正地跪好,迎着贺琮阴森地目光,大胆承认,“……是。”   贺琮转头看着黎北晏,气得冷笑,“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话!12岁就想着挣钱给别人买房了,我他妈是不是得夸他有责任有担当啊!”   黎北晏就算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想象力,都想不出贺念会喜欢年长他十多岁的古铖,还能为了见他,费尽心思和手段骗他们。   十二岁的时候他在干嘛?没有和贺琮初遇,和同学一样放学排队买学校附近的辣条,沉迷网游熬夜去网吧上网,捧着漫画书看蜘蛛侠又打败了哪个大Boss。   他兜里的钱不会超过十块,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快点把作业做完,把多的时间拿来娱乐。   他对金钱没有概念,对未来更是不知所谓,更不会去思考炒股,去买房,去给喜欢的人一个家!   黎北晏一直觉得贺念有点聪明,可今天他才明白,起止是有点,是聪明到让人害怕。   贺琮弯着腰靠在离贺念只有一尺的地方,指着他的脸狠狠骂着。黎北晏心神恍惚,不再去听父子俩的对峙。   不久后门外有人敲门,从里面打开,众人在阴沉的夜色里看到许久未见的贺瑾,和他身后穿着制服的保镖。贺瑾脸上的表情不比贺琮好,黎北晏侧身让他们进来。   贺瑾看了眼大动肝火的贺琮,又把目光钉在跪着的贺念身上,那目光光是远远瞧着,就能令人浑身发冷。   “小念,站起来。贺家男人的膝盖不是拿来这么用的。”   贺念低着头,贺琮没开口他就不敢动。   贺瑾不耐烦地对着贺琮说:“贺家脸面都快被你父子俩丢光了,还不快点让他站起来!”   他不愧是沉浮官场几十年的大哥,一句话骂了在场三个人。贺琮因为男人和家里闹翻的事,前几年时常成为京城名流的谈资,黎北晏丢了贺家的脸,现在又轮到贺念。   贺瑾除了面色难看,说话倒是一直在克制情绪,没像贺琮那样恨不得把孩子弄死。   饶是这样,贺念从贺瑾踏进这间屋子,脸色就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白灰败。他似乎已经预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   果不其然,贺瑾马上对贺琮说:“小念我带走了,你跟学校打招呼,这学期他都不会回学校上课。”   黎北晏想起他当年给我看过的视频,贺琮被他关在部队,强制洗脑的画面成为他的噩梦,残忍得他到现在都不敢再次回忆。   “瑾哥,你要带小念去哪儿?”   贺瑾冷淡道:“部队。关他半年好好在里面醒醒脑子,然后出国读书,没有四五年他绝对回不来。”   这样的安排不出所料,可黎北晏只要一想到部队,就本能的排斥。他看向贺琮,想他帮孩子说两句求求情,男人却微微点了头,说:“好。”   后面等着的保镖分别架着贺念的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贺念想反抗,却在力量的绝对挟持下连动都动不了。   他被押着从黎北晏身旁经过的时候,双眼湿润着向他说:“北晏爸爸,对不起。”   黎北晏望着少年的背影,低头哭了出来。   贺瑾走后,屋里只剩他和贺琮,男人揉了揉疲倦的眉心,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黎北晏背靠着他的胸膛,滚烫地眼泪砸在贺琮的手背上。   贺琮低头亲了他我的头发,又缓缓往外,辗转亲吻耳朵和脖颈。黎北晏感受到属于男人的湿热气息,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贺琮连续长途飞行,担心得连眼睛都没敢闭一下,回来后又发了好大的脾气,此时此刻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可他还是紧紧抱着黎北晏,安抚道:“乖,别哭了。”   黎北晏不想再让这个男人忧心,这两天发生的事已经够混乱了。他从他怀里转过身去,用手抱住贺琮的脖子,这才有机会仔细看他。   男人眼底厚厚一片青色,黎北晏轻轻吻在他的眼皮上,贺琮神色这才松了,眼里的血丝多到让他心痛。   他额头抵着贺琮的额头,说:“大叔,我没事。”   他知道贺琮刚才对贺念发的火,不单单是因为他瞒着两个监护人做了那些事,还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贺琮在担心,可是他不敢问,他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贺琮闭了闭眼睛,放在他腰上的手变成了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不再掩饰眼里的愤怒和嫉恨,“他碰了哪里?”   黎北晏把嘴唇送上去,主动亲吻贺琮的嘴唇,男人收紧手臂,张开嘴反客为主,把他按在墙上使劲亲吻。   贺琮仔细吻过每一处。   那晚贺琮彻底失去理智,黎北晏浑身是汗,没法睁开眼睛。感官被放大,他感受到贺琮的疯狂。   后来,贺琮抱他去浴室清洗,抱着黎北晏的脖子咬他的下巴。   “你不准再踏进上海,不准再跟他见面。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他。”   贺念被带走后黎北晏的情绪一直不高,贺琮带他回了郊区,他挽起衬衣袖子进到厨房做晚饭,黎北晏和爸妈坐在客厅,谈贺念的的事。   “乖孙能不能回来啊?他才17岁,怎么学也不让他上了?”   贺念在老人面前从小就十分乖巧,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牵着爷爷奶奶下楼,出去吃饭也会主动坐到两个老人旁边,给他们夹菜盛汤,等爷爷奶奶吃好了自己再动。   超出同龄人的贴心懂事,即使他不是黎北晏亲生的,爸妈也把贺念放心眼儿里疼。   听到贺瑾把小孩儿强制带走,老妈又着急又心疼的,抓着他的手臂问。虽然黎北晏心里也不想让贺念去部队受苦,可小孩儿做的错事实在太离谱,如果没人看着他,总有一天会出事。   “妈,大哥说了半年后会送贺念去国外读书。”   老爸吹胡子瞪眼,“咱们国家优秀的学校这么多,为什么非得出国?汉堡薯条是人吃的?小念喜欢吃我们做的菜,一米八多的个子,去外面得饿瘦成什么样?”   “爸,大哥既然决定这样做了,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其中很多事我没法和你们细说,你们要相信贺念,他会挺过来的。”   爸妈不清楚贺念犯了什么错,黎北晏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在两个老人心里贺念还是乖乖仔,要是知道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得气进医院去。   晚饭吃得很压抑,回家路上黎北晏没什么精神,闭着眼睛靠着副驾驶。   贺琮用余光看他,有些担忧,“哪儿不舒服?” 第63章 他是光   黎北晏摇摇头,连和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到家后贺琮坐在他的对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黎北晏配合地抬起腿,贺琮一只手接住替他把皮鞋脱了,又脱了袜子。   “我让阿姨炖了牛腩,你现在去洗澡,等我热好了下来吃。”   贺琮的手指停在光裸的脚踝上。   黎北晏问他:“怎么还要吃?”明明才吃过晚餐好不好!   贺琮站起来在衣橱里找好了睡衣和内裤,伸出手要牵他,“你吃了多少我心里有数,起来,我牵你去浴室。”   “今天胃口不好,我不想吃。”出了这样的事,谁都做不到好好吃饭吧。   见他没有要伸手的意思,贺琮皱了皱眉,直接抓着黎北晏的手腕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洗澡,然后下来吃东西。”   他又不敢真的忤逆男人,只好乖乖洗了穿着睡衣下楼。   厨房的灶上坐着砂锅牛腩,贺琮背靠着大理石案台,正和人打电话。贺琮看见他下来,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台上继续和人交谈,揭开砂锅盖子盛了满满一碗。   贺琮递给他,用眼神示意黎北晏端到餐厅去吃。黎北晏拿筷子夹了一块,贺琮张开嘴让他喂了,搂着他的肩在头发上亲了亲。   等他吃完了,贺琮才打完电话出来,他看了眼已经见底的碗,说:“幺儿乖。”   贺琮和他说话依旧像哄小孩儿似的,尽用些溺死人的词。黎北晏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得像只满足的猫。   贺琮坐到他身边,说:“大哥刚才打来电话,贺念受伤了,这两天在住院。”   “严不严重?你那天打得太重了!”   “他腰上有很长一条刀伤,没有及时处理发炎了。我没有对他用刀,那是他在上海受的伤。”   贺念年纪虽小,但他从小就常去部队训练,又古家人用刀砍的。   黎北晏急得不行,不管明天是否还要早起上课,和贺琮连夜赶去了医院。   病房外有士兵把守,贺念还没睡,躺在床上按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了好多个频道都没有停下。   通过走廊,贺琮在门口停下,“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你不进去?”   “赏罚分明,两个人都去看他,难免让他得意忘形。”   贺琮的硬脾气,一旦发作谁劝都没用,黎北晏不管他了,一只手推开病房的门。   听到门锁动静,贺念看过来,脸色比较苍白,没什么精神,当他看到进来的是黎北晏后,脸上瞬间笑开了。   他叫道:“北晏爸爸,你来啦。”   那笑容纯粹亲切,没有丝毫心结和阴霾,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混蛋,黎北晏始终是爱他的。他理所应当地该出现在病房里。   几十年第一次有人颠覆了黎北晏的所有认知,他现在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既能做到乖巧懂事孝顺父母长辈,又能乖张叛逆无所不用其极。   贺念拥有两个面,一面是完美儿子,另一面是桀骜少年。   他不明白贺念是怎么在不同的两个面做到无缝对接的,就像黎北晏再某个层面上明明是他的情敌,少年却依旧能甜甜地叫他北晏爸爸,眼睛里盛满了欢快的笑。   贺念对他的到来既笃定,又开心。   “伤口怎么样?”   “还行,你别担心。”时间过去了几天,黎北晏对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   贺念看着他,问:“爸来了吗?”   黎北晏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在走廊,生你的气不肯进来。”   贺念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他吃得很是满足,“爸爸,我爸那么凶,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他温柔的时候你没看见,既然你问了,我也想知道,古铖和你年龄差那么多,你又是怎么看上他的?”   少年情窦初开,谈到那个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被洒满星星,欢喜又温柔。他说:“那两年,你和爸的感情还没稳定,时常发生矛盾,我很喜欢你,所以特别怕你和爸分手,突然哪天就又消失了。我担惊受怕,每天就想快点到放学的时间,你会接我去练琴。”   “然后?”   “古铖看出我不开心,经常买些好吃的蛋糕送我吃,或者干脆不练琴,把手机放在琴谱架上看动漫。很多时候,比起长辈,他更像是个大哥,陪着我,不要求我琴弹得多好,只要能把我哄笑了就行。”   黎北晏想不通,古铖做的是最普通不过的事,甚至可能都不是有意而为,只是大少爷正好馋了,正好想偷懒不练琴了。偏偏遇上贺念这个死心眼,把所有的正常交往,解读成特别的温柔以待。   “小念,古铖只是......”   “爸爸,你见过光吗?古铖就是我的那束光。”   贺念打断他的话,神情专注,眼神温柔。有一瞬间黎北晏因为少年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成熟,而怀疑对方是否只有17岁。   他干咳了一声,僵硬地转移话题,“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贺念不太在意,“对方人多,手段又狠,当时我只想着要冲进去救你,没注意那么,一时疏忽了。”   黎北晏忘不了他只提了一根钢管,只身闯进古家势力的画面。   心里忽然很难过,他又问贺念,“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本来还笑嘻嘻的贺念忽然收敛了神情,语气严肃认真,根本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17岁高中生。   “我喜欢古铖,我要他。即使之后会出国,我也会回来找他。”   “可小念你有没有想过,古铖并不愿意。说不定等你回来,他身边已经有人了。”   “我爸说要你的时候,你身边不也有个南屿叔叔吗?这些都不能成为我要古老师的阻碍。”   霸道专制的话,让黎北晏后背一身冷汗,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他后知后觉小念只是装成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实际上却是一只足智多谋,必要时又能狠下心的大野狼。   不愧是贺家的孩子,得贺琮跟贺瑾的真传。   从病房里出来,黎北晏把这句话转述给贺琮,他听了后少有地沉默了,很久都没开口说话。   黎北晏越想越觉得恐惧,贺念完美遗传了贺琮的深情和执着,他多年爱一个人而不得,学成归来后身上的戾气会不会变得更重。   他思考了很久还没想出解决方法,程夏那边传来消息,他终于办好离婚手续,恢复单身。   黎北晏和他在夜里开车去了很远的郊外,在一片空地上放满烟花。   程夏用打火机点燃,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地上,抬头看本来漆黑的天空中,炸成了灿烂的五光十色。   一箱礼花放完,程夏又接着去点燃第二箱,空旷的夜里,烟花炸得一声比一声响,开得一朵比一朵更磅礴。   程夏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拨弄着打火机,他脸上倒映着火光,眼睛里流光溢彩。   他明明站在华丽又盛大的光芒里,背影却孤单寂寞,那些热闹和美丽都不是他的,从始至终只有他程夏一个。   黎北晏看着他又消瘦了很多的身影,咽下喉咙里的酸涩,拿了外套披到他的背上。   郊区的风很大。程夏的头靠着黎北晏的肩膀,头发被风胡乱地吹散,飘来飘去遮住眼睛,只能从发丝间的缝隙里看到天空中的烟花。   他大声地吼:“生活,我操你大爷!”   回应他的是天空中又炸开的花。   “操你大爷的……”   “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让我来受。”   “为什么……”十多箱礼花全部放完,天空渐渐归于平静,只有云层里,还弥漫着残留的灰色硝烟。   程夏趴在黎北晏的肩头,终于哭了出来。   黎北晏轻轻拍他的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任何人都不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程夏为了傅奕,赔上了自己的半辈子,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只能守着一个傅奕从不出席的公司,和从不联系的“家”。   他听着肩头传来的呜咽声,情绪陷入低沉,只觉得被风吹得越来越冷。   小时候总渴望着长大。总想从暗无天日的学习和密不透风的考试里逃出来,向往大人世界的觥筹交错,随意所欲。   只是后来才明白,人越长大,过得越为艰辛。   学生时代面对的只有学习,嘴上整天骂来骂去的无非就是傻逼同学,傻逼老师,傻逼家长和傻逼考试。   那时候离独当一面地生活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根本就不知道生活能残酷得把人活活剥皮刮肉,还吝啬着不肯给一个喘息的机会。   后来黎北晏和程夏喝得伶仃大醉,他趴在来接他的贺琮的背上,哭着问他,“大叔,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贺琮望向程夏的目光暗了暗,双手搂着他的大腿,防止黎北晏从他背上掉下去。他说:“幺儿,不准哭。不准为了别的男人哭。”   黎北晏撒着酒疯不停地蹬脚,“你叫傅奕回来!让他回来!他把程夏折磨得快死了!你让他回来!”   夜风中贺琮背着黎北晏,声音藏着几分冷峻,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地纵容,“好,我给傅奕打电话。你乖,别哭了。” 第64章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黎北晏都没什么精神,总觉得生活压抑,提不起劲。他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看,发现自己竟然有了白头发。   他问贺琮,“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贺琮没有像从前那样,笑着说他很好看,而是细细盯着黎北晏的脸,等把他的模样全部刻进眼睛里了,再柔声说:“就算今天看着还年轻,明天也是会变老的,谁也不能从时间轴里逃开。我看过你年少时的样子,也拥抱过你青年时的身体,我期待着陪你日渐老去,现在刚刚好。”   黎北晏没想到贺琮会这么说,男人把他从头上扯下来的白头发接过去,放进手上拿着的书里,保存标本一样收藏。   “这是幺儿第一根白头发,我记住了。”   贺琮把书合上,郑重地亲吻灰色的封面。   老男人撩得黎北晏脸上发烫,同样是人,为什么和贺琮比起来,他的嘴就这么笨啊!   黎北晏只能眼睁睁看贺琮把书放进书架,望着旁边的合照偷笑。   贺琮伸手用力揉他的头发,“明天开始放寒假了?”   “嗯。”   他说:“我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走吧,明天带你出去玩儿。”   竟然这么巧?他和贺琮的假期难得重合到一块儿了!   “马上年关了,你这时候跑了,公司的人会不会忙不过来?”   贺琮逗小孩儿一样伸手揪我的脸,“重要的工作我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不能浪费了那么高的年薪。”   “你还挺会持家。”贺琮去厨房切了水果,让黎北晏坐在沙发上吃,他在收拾行李,时不时抬头看他两眼。   坐久了有些累,他躺下去和男人说话,贺琮脸色立马就变得不高兴,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起来吃!”   黎北晏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躺着舒服。”   贺琮皱了眉,“幺儿,坐起来吃,待会儿噎着了!”   本来不想理他,可听到贺琮声音陡然变冷,黎北晏不敢再犯懒了,坐起来瞪他。   贺琮当没看到,又低下头继续整理。   黎北晏气不过拿苹果籽丢他,正好砸中贺琮额头,他抬眼看过来,“吃个东西你都要管,烦不烦啊!”   行李箱嘭一下扣住,贺琮露出的半截手臂,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明晃晃的,看得他眼角直跳。   他单手撑在行李箱上,半蹲着咬牙道:“你自觉点,别逼我收拾你。”   黎北晏见好就收,赶紧岔开话题,“咱们明天去哪儿啊?几点出发?”   “重庆,上午九点去机场。”   “好。”黎北晏盘腿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贺琮说着话。   这些年他们陆陆续续出去旅游过很多次,可很少出境,黎北晏总觉得贺琮对国外特别是欧洲很是排斥。   前年他无意中提起想去佛罗伦萨看看,还在贺家军区大院里,贺琮就黑了脸,沉着气好久都不理人。   黎北晏被男人搞得莫名其妙,和程夏闲聊说起这件事,程夏翻个巨大的白眼,说:“黎北晏你晃一晃你的脑子,让我听听能有多响。”   “你他妈脑子才进水了。”   “你明知道贺董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偏执狂,还敢去意大利看看!看谁?来你告诉我,你要去看谁?”   黎北晏脑袋上冒起无数个问号,“?????我就单纯地喜欢佛罗伦萨,想去看看风景而已。还有谁在意大利等着我去看吗?”   他被贺琮和程夏搞得懵逼,程夏叹口气,说出他早已遗忘的名字,“——南屿。”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竟然恍如隔世。   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了,在夏天的某个夜晚,南屿突然出现站在花园的篱笆旁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黎北晏记不太清他当时的样子,只记得那晚他抽完了一根烟,轻声说了不。   那以后的南屿,被他从心底抹去,再也不曾想起。“   你不会是忘了南屿这些年在意大利发展吧?”   黎北晏嘟着嘴冲他挑了挑眉,认真算起来,他和南屿很多年没有交集了,谁还记得他在哪儿工作。   “那贺董有什么可醋的,无不无聊。”   后来黎北晏再也不敢提出国,老老实实地由贺琮带着在其他地方玩儿。   在飞机上,贺琮又陪着黎北晏拿平板看了一遍《社交网络》。黎北晏靠着他的肩膀,跟着剧情完整地说出所有对白。   等电影结束了,贺琮说:“我想着有苏洺和柏郁泽在,你来这边心情会变好点,公司地几个高管刚才还在打电话抱怨,你得给我争点气。”   贺念和程夏折磨得黎北晏心累,他总担心他们两个人出事,经常做噩梦。   黎北晏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早被贺琮发现了。   “好!我保证绝对不辜负贺董的一片苦心!”   机场外停着柏郁泽的车,他和苏洺先到,穿着情侣款黑色外套,隔着老远冲他们挥手。   等走近了,柏郁泽接过一半行李箱帮着放进后备箱,苏洺揽着黎北晏肩膀,靠过来说话的时候黎北晏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很低。   西南地区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和北方不一样的是,它是从空气里透着湿意的阴冷。   他大学时每年冬天都感冒,一放寒假回北京就好了。   “说了好多次,今天终于能一起出来玩儿,不容易啊!”柏郁泽心情很好,话里带着笑。   车里开了暖气,贺琮担心下车后的冷空气,帮黎北晏把围巾系好,又检查了一遍外套的所有扣子,确认它们全部扣严实了,才开口:“早就想带着北晏来找你们,只是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   黎北晏从后面拽了拽苏洺外套上的帽子,“刚放寒假我就马不停蹄地来了,这几天就跟着你们混了,一个都不准跑啊。”   苏洺笑弯了眼睛,“好,我和柏郁泽一定好好招待你们,现在咱们先去吃三荷鱼好不好?”   “好!我快饿死了。”   贺琮原是不吃辣的,这些年因为黎北晏跟着改了口味,一般的辣度倒也能接受。   老板是北京人,在重庆结的婚,柏郁泽和老板熟识,带着他们越过排着长队的人群进了包厢。   老板让他们去挑鱼,跟着过去了才知道,厨房后面竟然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鱼池,上百尾活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贺琮看黎北晏心情好,挑了条很大的乌鱼,服务员称了拿去宰杀,几个人回到包房,没多久就有人端了一锅红油锅底进来。   乌鱼被切成了薄如蝉翼的鱼花,用筷子轻轻夹起,稍一用力都能把它夹断了。   在飘浮着辣椒的锅里涮两秒,再捞起来的乌鱼花就有了韧劲儿,白花花的一片,裹上葱花和干辣椒面,放进嘴里既肥嫩又弹牙。   鱼骨被厨师裹上鸡蛋和面粉,炸成了下酒菜。黎北晏挑了一块,鲜得舌头都快掉了。   他很久没有敞开肚皮痛快地吃过东西了,嫌一片一片地烫不过瘾,用筷子在盘子里轻轻一裹,带上所有的鱼片一起烫。   贺琮帮他开了瓶豆奶,“你吃慢点,别烫到嘴了。”   被男人监督着,黎北晏只能又放慢速度,一片一片地吃。   最后撑得肚子都快破了。   贺琮牵着黎北晏回到车上,柏郁泽要带他们去泡温泉,有两个小时车程,他脱了外套躺在贺琮怀里睡觉。   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搭了一张蓝色的毛毯,黎北晏悄悄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贺琮,“你准备的吗?”   “怕你着凉,出发前特意带了。”   他枕着贺琮的腿朝他笑,“你真好。”   贺琮掀起毛毯盖在两个人身上,和外界隔开,低头亲吻黎北晏的嘴唇。   温泉在某座不知道名字的山上,会员制度,只针对某一部分人开放,位置偏僻,但是环境非常好。   进去的路上有辆车从面前开过,驾驶座的车窗只开了一半,黎北晏瞧了眼开车的模糊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北晏,贺董说你这段时间心神不宁,他们这儿的温泉水加了中药的,你待会儿多泡一下。”   他冲苏洺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黎北晏其实不太喜欢在冬天泡室外温泉,一冷一热的很不舒服,贺琮知道是药浴,硬是押着他泡在里面不准起来。   “再泡会儿。”   “太热了,我难受。”   贺琮没点头,最后黎北晏的脸都被蒸红了,汗水打湿了好几次眼睛,疼得他有些不耐烦,伸脚在水下踢他。   “贺琮你烦不烦啊!”   “幺儿,再泡会儿好不好?”贺琮拿了在岸上放着的干毛巾,把他眼皮上的汗擦干。   黎北晏实在是受不了,从水里站起来,突来的冷空气打在他的身体上,冻得他发抖。   贺琮抓着黎北晏又在热水里待了一阵,等到他身体重新变暖,他才拿浴巾把人紧紧裹住,“你别生气,我不让你泡了,快去里面冲个澡把衣服换了,我马上来找你。”   黎北晏这才稍微对贺琮有了好脸色,跨上岸往室内跑。   “黎……北晏?”   他站在室内的地板上,听到身后忽然有一把久违了很多年的声音,迟疑地叫着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猜猜这是谁?】 第65章 江上派对   黎北晏转过身,看到面前站着的人,竟是多年未见的南屿。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微乎其微的痕迹,依旧是一身平整得没有褶皱的西装和黑色大衣外套,头发打理得整齐干练。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依然有一个酒窝,这么多年过去,容颜英俊潇洒没有变化,酒窝倒是更深了。   听程夏说过南屿定居意大利,没想到竟然能在山城遇见他,黎北晏有些意外,又对和老友重逢的事感到高兴。   两个人相视一笑。   南屿走近了,说:“我看着背影像你,本来还不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比黎北晏高很多,说话的时候黎北晏微微抬起头,跟他对视着,“实在是巧,你从意大利回来了?”   南屿说:“我和这边的公司有商务合作,要在重庆待一个月。你呢?放寒假了过来旅游?”   黎北晏拢紧身上裹着的浴巾,两条在温泉里泡红的腿,暴露在空气中,他点了点头,“和贺琮的几个朋友一起出来玩儿,吃了午饭闲着没事儿过来泡温泉。”   南屿面上笑着,声音却顿了一下,问他,“你和他还在一起?”   “嗯。”黎北晏晃了晃手上的婚戒,说:“我们结婚了。”   他们站在大厅中央对话,南屿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打扮,黎北晏却裹了厚厚的浴巾,浑身是汗的狼狈游客模样。   偶尔有人路过,忍不住回头朝他们打量,南屿看了看手表,说:“外面冷,你先进去换衣服。我今天有事得马上离开,北晏你留个电话给我,空了咱们约出来坐坐。”   现在的确不是聊天的好机会,南屿说话平铺直叙就像老朋友叙旧,没有其他情绪,黎北晏倒不好拒绝,只能给南屿留了联系方式。   “后面再联系。”   南屿和同伴开车离开。这么多年了,黎北晏没想到还能和南屿再见面,那些模糊在记忆里的过往,突然又鲜活了起来。   只是内心再无波澜和悸动。   他和南屿的分手的原因,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亦或是他,贺琮,南屿三个人都有错。   现在时间给了他们各自一个不错的结局,那些陈年往事消散无痕,再相见,只剩和老友久别重逢的单纯情绪。   “你在想什么?”泡完温泉出来已经很晚,柏郁泽开车载他们从盘山公路下去,车窗外有火红色的夕阳坠在山头,慢慢地往更低的方向落下。   贺琮背着光,周身有一圈红色的光晕,衬得平时冰冷惯了的男人,让人难得有了些暖融融的错觉。   黎北晏张了张嘴,又想起贺琮这副外表下,发起狠来对谁都不肯手软的性子,把要说出口的话又转了个弯。   他习惯性地嘟嘴皱鼻头,“什么时候吃饭啊,我好饿。”   本来对黎北晏的走神不满的男人,看见他冲他撒娇,眼里那点汹涌的情绪松了松。   “没见你游两圈,怎么饿得比谁都快。”   贺琮嘴里说着黎北晏懒,手却不知从哪儿拿出两根牛肉棒,撕开了递给他吃。“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提前让你知道那还得了,吃的早没了。”   重庆是座迷人的城市,既充满了赛博朋克的高冷气息,又能在街头巷尾和数不清的防空洞看到烟火气。   贺琮带着黎北晏痛快玩儿了一个星期,某天早上黎北晏缠着挂在男人的身上,贺琮托起他的屁股抱住他掂了掂,说:“幺儿,你比来的时候重了些。”   黎北晏连忙找到称站上去,发现短短七天,自己竟然胖了6斤。   “我他妈是猪吗?”   “长点肉才好,捏起来肉多舒服。”   贺琮坐在椅子上,笑容堪称下流。   这几天晚上火锅烧烤宵夜顿顿不落,黎北晏整个人完全投入进了度假的状态中,根本没想起去健身。   一不留神就长了肉。   以前黎北晏对身材并不看重,只是人到中年,身边的同事一个个都发福变得油腻,他不想自己哪天也变成这样,严苛地要求自己健身,自律到贺琮都看不下去。   没成想竟然在重庆栽了跟头。黎北晏严肃道:“我现在就去健身!以后打死不吃烧烤了!”   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贺琮长腿一伸,挡在他面前,黎北晏被绊住整个人就要往下摔,他站起身揽住他的腰,把人带进怀里抱住。   贺琮一顿操作猛如虎,把黎北晏吓得魂都快没了。   “贺琮你想摔死我是不是!”   男人坏笑,“有我护着你,不会摔的。”   黎北晏一掌拍他脑袋上,贺琮老老实实受了,手伸到他腰上。   黎北晏抓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你......。”   黎北晏瞪他,“你有完没完了,这几天我的腰都要被你弄断了,你还来?”   贺琮含住黎北晏的唇细细地亲吻,手落在他后面,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又捏又抓。   “这不是还没断吗。”   那人抱起黎北晏放在床上,细碎的吻落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结束后黎北晏躺在床上,浑身都是水,身体又酸又软没有力气。   贺琮却是吃饱喝足了,容光焕发,看得他心里来气。   黎北晏伸脚想要踹他,却拉扯到后面,疼得泪眼朦胧。   贺琮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洗个澡,然后换衣服出门,柏郁泽的江上派对快要开始了。”   “你现在记得有派对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去?”   贺琮会错意,以为他说的是身上的痕迹,“拿围巾遮起来。”   黎北晏泼了他一身的水,“我说的是老子的腰!老子腰疼!”   “那我以后注意。”   “?你还挺自豪?”   “为什么不?”   两个人在浴室打闹了一阵,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换了衣服往江边赶去。   柏郁泽举办两江夜游派对,有意和雾都的商人结交,生意上的事黎北晏不管,倒是对夜晚在游轮上看山城的夜景想法很喜欢。   从朝天门码头登船,游轮被悉心布置了一番,俊男美女轮番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洺看见了他们,和旁边站着的人打了招呼,朝贺琮和黎北晏走过来。   “穿得这么帅,贺董竟然舍得放你出来。”   黎北晏说:“比不上你,论骚还是你更骚。”   “滚蛋啊。”苏洺说:“今晚好好玩儿,你们难得来一次。”   “知道了,谢啦!”   重庆的夜晚,被万家灯火和闪烁的霓虹点缀得梦幻又璀璨,倒映在波光荡漾的江水里,错落有致。   游船夜游两江,犹如在星河中畅游,两岸灯火通明,星月华灯倒影水中。   看得人心神向往。   黎北晏对贺琮说:“以后等咱们退休了,就来重庆定居吧。”   他偏过头,“你喜欢?”   “我喜欢,在这儿生活太舒服了,什么烦恼也没有。”   “好,以后咱们来重庆养老。”   派对快要结束的时候,黎北晏接到程夏的电话,他像历尽千帆苦难,终于能够有喘息的机会。   “北晏,我哥回来了。”   他说着,然后哭得泣不成声。   黎北晏站在万点星火里,心被程夏狠狠揪住,很疼。   那段恋爱并不是程夏开始的,可最后却由他来付出代价。傅奕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狠?   “你……你还好吧?我不放心你,我还是明天就回来陪……”   “没事,我离婚了,他才愿意回国。我们之间有很多事要好好谈谈,你和贺董继续度假,别因为我打断中途回来。”   “你真的不要我陪着?”   “梨子,让我自己处理吧。我和你打电话,也是想让你放心。”   “好。夏夏,照顾好自己。”黎北晏找了一个避风的位置,坐着和程夏聊了很久。   等派对结束,他们从游轮上下来返回酒店,黎北晏和贺琮抱怨傅奕无情。   贺琮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地,“你还是庆幸他忍住了没有靠近程夏吧。”   “你什么意思?”黎北晏问。   贺琮说:“不然程夏早死傅奕手里八百回了。”   “奕哥……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贺琮警告地看过来,“京城道上都要敬傅奕几分面子,他这次回来少说也要剥掉程夏一层皮,你离他远点别去多管闲事。”   “奕哥他不是在国外吗?”   “这些年他一直在活动,你们得不到他的消息,是因为他不想让你们知道。听我的,那两兄弟的事少管。”   黎北晏听得后背发冷。傅奕真的变成这个样子,那程夏的日子岂不是十分煎熬。   他再打电话过去想要提醒程夏,那边显示关机,怎么都打不通了。   贺琮否掉他想立刻回京的想法,“傅奕等了五年,哪有你沾边的份儿。老实待着,他又不会把你朋友吃了。”   晚上黎北晏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担心程夏出事,谁能想到当初毅然决然斩断所有联系出国的傅奕,实际上暗地里一直在北京,暗地里监视程夏的一举一动。   可能程夏因为思念傅奕,一个人趴在车里哭的时候,傅奕就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黎北晏一想到这里就浑身发毛。   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姐妹们,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时间线从5年延长到7年,贺念现在修改成17岁了。前面的章节还在审核中,通过后麻烦各位捉捉虫,感谢大家!】 第66章 被抓包   贺琮不让黎北晏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傅奕是先跟他通了气,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又延长了在重庆的假期。   柏郁泽组织了一帮朋友去南山的私人度假村钓鱼,黎北晏心里烦,不想跟着去。   这几天因为贺琮擅自延长假期的事,两个人吵了一架,虽然很快又被他哄好了,但黎北晏总提不起劲。   苏洺瞧见贺琮因为黎北晏不想去又黑了脸,赶紧站出来打圆场,“昨天我和北晏说好了要去看电影,你们自己去钓鱼,钓两条肥的做成烤鱼,我们晚上回来吃。”   柏郁泽应道:“好,你们去吧。”   贺琮看向黎北晏,那两口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反驳,于是只好点头放他去。   “你脑袋瓜转得倒挺快。”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黎北晏和苏洺坐在解放碑的星巴克里,看外面来往的人群。   苏洺放下手里的燕麦拿铁,说:“其实在南方过除夕,也是一种很棒的体验。你就不要和贺董闹别扭了,大过年的不吉利。”   在朋友面前,特别是陪他们一起过来玩的朋友面前吵架,是最不给对方面子的行为。黎北晏不想表现得那么不懂事,点了点头,“三十晚上他们吃饺子吗。”   苏洺笑了,“吃火锅。”   得,白问了。   “我接个电话。”苏洺拿着手机起身出去,黎北晏隔着玻璃门看见他眉头皱了皱,两分钟后苏洺走进来,声音有些抱歉,“北晏,我有急事得离开一会儿,你先去看电影,我忙完了来接你。”   “你去忙,不用管我。”大学在这儿待了四年,到时候随便找个轻轨站就回去了。   事出紧急,苏洺拿着外套快速离开了,剩他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望着杯身上的绿色小人发呆。   不知道程夏现在怎么样,电话一直打不通,社交帐号也好久没更新了。他知道傅奕不会对他有实际上的伤害,可只要一想到贺琮说的那些话,黎北晏就着急不安。   早知道他们两兄弟会闹到如今这副模样,当初说什么他都会阻止程夏和傅奕在一起。   黎北晏拿着手机想再试着打给程夏,铃声却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   “北晏,是我,你现在在哪儿?”是南屿。   他说:“我在解放碑,你看到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松,带着笑,“你往后看。”   黎北晏转过头,看见玻璃门外举着手机的南屿。两次偶遇实属意外,他没想到能和南屿在这儿遇到。   南屿坐到苏洺之前的位置,“你一个人?”   “本来和朋友出来看电影,他突然有事走了,我坐这儿等开场。”   “正好我现在没事,陪你一起去看,怎么样?”   本来就买的两张票,黎北晏正觉得浪费,既然南屿想看,就给他了。   电影开场十分钟,黎北晏就知道这部片子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看得昏昏欲睡,偏偏特效声音又特别强烈,想睡又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电影结束,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南屿递过来一瓶水,黎北晏接过喝了,听到他问:“不喜欢这个电影?”   本就是苏洺为了圆场,仓促间临时选的,不合胃口也在情理之中。   “它可以冲击一下年度烂片。”   “你还像以前一样,对电影非常挑剔。”   黎北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办法,审美在那儿,没点真本事别想打动我。”   说完,他们两个对视一笑。   从放映厅出来,南屿停下来站在大厅,说:“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晚饭?”   从南山钓完鱼回来得深夜了,黎北晏吃了晚饭再回去,贺琮他们都没到。难得和老友重逢,于是他点头答应。   南屿说旁边有一家很好吃的西餐厅,黎北晏坐在他的车里,给苏洺发了条信息。   西餐厅装潢很独特,这两年重庆游客大幅度增多,西餐厅生意火爆,要不是南屿提前让人订了位置,恐怕他们得排队到很晚才能吃上。   “大概就点了这些,北晏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南屿把英文菜单放回服务生手里,举手投足间皆是绅士气质,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如此。   他刚才点的全是黎北晏爱吃的菜,根本不需要他再开口。“可以了,你点的已经足够了。”   “那好,谢谢。”南屿对服务生说,等他走了,他又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和贺琮结婚。”   他说起贺琮,声音没有半点客气,黎北晏理解他,毕竟当年贺琮在他身上用了很多不堪的手段。   可贺琮到底是他男人,黎北晏听不得有人说他不好,“贺琮对我很好,这些年一直护着我,从没让我受过什么委屈。”   南屿低声道:“可如果当年不是他背地里害我,你的结婚对象应该是我。”   “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黎北晏面上笑着,声音却比之前冷了好几个度。   他只想和朋友单纯地聚一起吃顿饭,不想牵扯其他。   南屿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便没再开口继续往下说。   黎北晏岔开话题,“你呢,身边有人了吗?”   他抿了一口红酒,嘴角翘起的时候,露出好看的酒窝。“恩,有一个。”   “什么样的人啊?跟我说说。”太久没有听到过好消息,难得遇见一个,黎北晏很感兴趣。   南屿很干脆,没有遮掩,“他是意大利人,比我小几岁。”   “靠,你有照片吗,翡冷翠男孩儿特别好看吧。”   南屿笑他,“北晏,你有点已婚男人的自觉好吗,贺琮听到你夸别的男人好看,他又得爆炸。”   被南屿打趣,黎北晏有一些尴尬,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说:“既然碰到合适的人,就认真处着,有个人照顾你,你家里也放心。”   “我知道,最近我在办移民手续,准备年底和他结婚。”   “真好。”   他们又聊了对方的生活和工作,南屿听到贺念的时候,说有机会想见见,看看贺琮的儿子长什么样子。   黎北晏说:“还能是什么样,跟他爸一样混不吝呗。”   晚餐吃得很愉快,抛开前男友的身份,南屿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朋友。他们约着以后有空,在北京聚一聚。   黎北晏和南屿有说有笑地从位置上起身,他拿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抬起头,和后面的铁青着脸的贺琮四目相对。   他的心猛烈地收缩,在贺琮阴沉的目光下,四肢变得僵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只能站在原地,心虚地缓缓开口叫他,“贺琮……我……我……”   贺琮周身冰冷,拒人千里之外,脸上蒙了一层寒霜,声音气到发抖,“你不是去看电影了?”   “是,苏洺中途有事走了,我……”   “你就和他去看了?”贺琮的实现越过黎北晏,看向后面的南屿。眼睛里涌上更深的厌恶,恨不得把他生剥活剐了。   南屿走到黎北晏身前,用手护住他半个身子,“是我偶然遇见北晏,约他一起吃晚饭,他没有骗你。”   贺琮目光沉了沉,隐忍住身体里的暴虐因子被南屿的动作挑起,眼角因为太过愤怒而发红,“没你他妈的事,给老子闭嘴。”   他这一吼,西餐厅里好多人全看过来,黎北晏觉得尴尬,贺琮又对着他说:“黎北晏,你过来。”   南屿还想护他,黎北晏推开他的手,对他摇摇头。黎北晏知道贺琮生气归生气,却舍不得和他动手,只要好好跟他解释清楚就行了。   黎北晏和南屿的互动被贺琮收尽眼底,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一双眼睛气得猩红。   “你和他去看电影?还一起吃了晚饭?”   “是。”黎北晏不想骗他,君子坦荡荡,做了就是做了。但他和南屿只是普通朋友,行为没有越界,别的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只是……”   贺琮皱起眉头,黎北晏从他眼里看见了从来没有过的暴怒和厌烦。   他咬着牙,“跟我回去。”   西餐厅人很多,贺琮虽然生气,到底是比年轻时沉着些,把火暂时忍了下来。他冷淡如冰地下了指令,黎北晏知道今天触了男人底线,他要是敢说声不,贺琮能把他头拧下来。   在贺琮不善的目光下,黎北晏低头从餐厅离开。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还是如此强势霸道,南屿看着无语极了。   他说话刺道:“你一点没变,跟头饿狗没区别,眼里只有黎北晏那块儿肉,别人远远地闻闻味儿你都要红着眼睛发狂。”   贺琮略微抬了抬眼皮,没用正眼瞧他,嘴唇略动了动,讽刺道:“哪里来的跳脚傻逼,滚回意大利去。”   因为下午钓鱼大丰收,晚餐时贺琮被柏郁泽劝着喝了些酒,没有醉,但不能开车了。   柏郁泽贴心安排了司机,黎北晏和贺琮坐在后座,一人靠着一扇车窗,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快要被贺琮的低气压冻成冰。   黎北晏斜睨他的脸,惴惴不安地伸出手,牵起贺琮的衣角晃了晃。“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和他见面的,只是路上偶然碰到了。” 第67章 认错   “泡温泉的时候也是偶然碰到?”   “对,凑巧了。”   贺琮连看都不想看他,开口说:“你和他见面了,你瞒着我,一个字也没提。”   “那真的只是凑巧,没必要和你讲,让你不开心。”黎北晏小声说道。   这句话听到贺琮的心里,就像拿刀在他心口用力剜了一块肉,一时间痛得他紧皱眉头,嘴唇抖了抖,“没必要?黎北晏,你再说一遍你的事没必要跟我讲。”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贺琮一副但凡说不出令他满意的话,今天跟他就不会善了的神情。   有的人就是这样,许多狠话根本不用张嘴,就能从他阴沉的眼睛、向下垂的嘴角,和握成拳的手掌缝隙透出警告来。   越不想发生什么,事情就越往糟糕的方向发展,黎北晏被贺琮数十年如一日的嫉妒心整得毫无对策,又不忍心看男人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难受。他伸手覆在贺琮手背上,才发现男人身上又冰又凉。   黎北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错了,是我用词不恰当,我应该告诉你的,不该擅作主张。”   贺琮却不吃他那一套,相反黎北晏说得越多,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深。车在红灯前停下,贺琮看着黎北晏的双眸,语气充满警告性地说:“北晏,多说多错,你要是不想我立马变成禽兽不如的人渣,就不要再开口说一个字。”   一路无言,车抵达酒店,贺琮没等黎北晏先进了电梯,黎北晏极速追过去,把手伸进即将合拢的电梯门,幸好没出事,晚一秒手臂就要被夹住。   他挤进去,贺琮扫了一眼黎北晏的手臂,确认他没有受伤,面上很难看。黎北晏靠过去,知道贺琮这是又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   他小声嘟囔了句,“谁叫你走这么快。”   贺琮性格强势霸道,一直以来都像山洞里的巨龙一样,守着黎北晏这堆宝贝不放开。管吃管喝,不许别人看,更不准任何人打歪心思。   以前巨龙吃醋,总会大发脾气,现在突然一个人生闷气,黎北晏竟有点怀念那只暴躁的巨龙。   浴室传来水声,透明的玻璃门无死角地展示出贺琮性感结实的身体。渐渐升起了水汽,贺琮仰着头单手抹开眼睛上的水,喉结上下滑了滑。   黎北晏脱光衣服,推开玻璃门进去。   “你出去。”贺琮第一次拒绝黎北晏的身体。   不过没让人放在心里,黎北晏当他吃醋发小脾气,对着贺琮跪下去。   雾气升腾着弥漫整个浴室,两个人常年坚持健身,露在空气中的身躯凛凛。贺琮微微仰着头,他单手抓住黎北晏的头发,水流经过棱角分明的俊脸,眼底的欲望几乎快要把他的理智全部淹没。   贺琮赶在情绪断掉前的最后一瞬,把黎北晏推开。   黎北晏睁开眼,睫毛上挂着水珠,不经意地露出湿漉漉的可怜眼神。那张鲜艳欲滴的红唇,被他用牙齿轻轻咬住,又委屈地张了张,说:“你不要我了吗?”   水声停了,贺琮错开他出去,在外面穿好浴袍。黎北晏跟在后面,拉着他腰上的带子,想说话,又不敢再开口。   贺琮身体往后靠着大理石台,说:“幺儿,我爱你,可你不能在我每次生气的时候,都用身体来道歉。”   他渴望黎北晏的身体,但不是现在。   用上床来当浇灭怒火的工具,那样跟女票客没什么区别。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不生气?”黎北晏问他。   贺琮把浴袍带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心里的妒火在翻山倒海,他强忍着不发作,怕没控制住伤害到黎北晏。   奈何黎北晏化作不讲理的粘人精,蹲下来抱住贺琮的右腿,三十多的人了,一点脸皮也不要,“你答应过我不吵架的,你耍赖!”   “你答应过不和南屿见面,你又做到了?”   黎北晏嘟起嘴,“脸皮是父母给的,他们把我生那么好看,别人要惦记我有什么办法。”   气得贺琮太阳穴的青筋都要起来了,想把他一脚甩开,可又舍不得。   黎北晏继续厚着脸皮说:“那我长这么帅,还不是只爱你一个,别的人我都不稀罕瞧上一眼。”   接着又开始拍贺琮马屁,“你要对自己有自信嘛,我对你死心塌地,绝不会有二心!”   贺琮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说不清楚是被气的,还是被他自恋程度极高的告白讨好到了,眉毛挑了挑,说:“你松手。”   “我不!”   “松不松?”   黎北晏紧了紧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腿,“我就不!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一松手,你就又不要我了。”   想了想,又指责他,“呸!负心汉!”   又急又恼的小模样把贺琮气笑了,他放柔了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乖,幺儿,去给我接一杯水。”   黎北晏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惴惴不安,小声确认:“你不要骗我。”   贺琮弯腰把他抱起来,凑近亲了亲黎北晏湿润的脸颊,“你都骂我是负心汉了,我怎么还敢不理你。”   黎北晏喜笑颜开,两只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冲着他的唇吻过去。   送上门的天鹅肉,没有不享用的道理,贺琮一边和黎北晏接吻,一边把人放到大理石台上。   ......   ......   结束后,贺琮歪着头一口咬在黎北晏的肩头,咬得很深,黎北晏痛得闷声哼了出来。   “痛。”黎北晏推开他的脸,偏过头看到自己肩上好大一个牙印。   贺琮轻轻摸他的耳垂,说:“痛才长记性。”   “是吗?”黎北晏伸手在贺琮胸膛上,刻有他头像的纹身使劲儿揪了一把,咬着小牙齿道:“我也让你长长记性。”   “背着我和他见面这种事,没有第二次了。”   “好。”黎北晏伸出几根手指头,作发誓状,“我保证!”   装模作样的乖脸看得男人心痒,他把黎北晏的手挥开,“你啊……”贺琮顺势靠过去,下巴磕在黎北晏肩上,略带忧愁地说:“还长这么好看,我要防到什么时候。”   把黎北晏逗乐了,又不敢笑出声,怕把男人惹急了,只好试探着安慰道:“那我争取……变难看点?”   贺琮闻言抬起头,看了看那张小脸,激得他又低头仔细舔了,闭着眼睛专注度地深吻。   他看上的人,即使到了七十岁,八十岁,都不会难看。   算了,从遇到他开始,防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辈子。   继续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就好。   黎北晏总归是他老贺家的。   或许是在山城遇到了南屿,之前一直不提回京的贺琮,第二天早上就带着黎北晏返程。   “原来回家这么容易。”从机场出来,两个人上了陈秘书的车,黎北晏把颈枕取下来,揉了揉脖子。   “别嚣张啊。”贺琮拍开黎北晏的手掌,单手扶着他的脖颈,用巧劲揉着。   和陈秘书对话的间隙还分神看黎北晏的表情,要是他皱眉了,就减轻力道,轻生问他,“现在怎么样?”   程夏不接电话,黎北晏又改成发微信,低着头打字,空了才回贺琮,“可以。”   要不是男人在听公司的新方案没空理他,少不了又是一顿说教。   年关将至,大部分人收拾行装返乡归去,繁华的城市中心难得萧条。本来预计着在南方过年,现在计划有变,黎北晏重新规划起春节的行程。   “大哥今年回来吗?”   “嗯。”   他们越渐成熟的同时,长辈也在慢慢变老,成为医院的常客。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看一眼少一眼,贺瑾近些年都会回来陪着过春节。   “那我们……”黎北晏斟酌了一下用词,“接小念回家好不好?除夕夜看不到孙子,老人们肯定会问。”   贺琮没有直接答应,“再说吧。”   腊月二十九清晨,贺琮带着黎北晏回了郊区,陪两个老人说了一天话。晚饭时王女士记着爱人有三高,不让他多吃饺子。   黎老头不高兴了,跟儿子告状,说自己老了老了,饭也吃不香。   黎北晏颇有经验地陪他爸叹气,“可不是呢嘛,吃什么都要管,还有没有点人权了。”   听得王女士直拿筷子敲他脑袋,黎北晏抱着头躲,“妈,我又没说您,您对号入座干嘛啊!”   贺琮懒得搭理他,用公筷给黎老头和黎北晏夹了些蔬菜,看着他们全部吃下去。   一顿晚餐吃得哀鸿遍野,结束后王女士在厨房洗碗,贺琮给客厅的父子两人切水果。   “贺琮,这几年真是谢谢你了,有你看着,你爸吃东西也老实多了。”   贺琮把草莓和车厘子装盘,低头在消毒柜里拿水果叉,“我照顾北晏习惯了,管得太多,爸别嫌我烦就好。”   “他敢!我揪他耳朵来下酒喝。”为三高黎老头操碎心的王女士说道。   黎北晏陪着他爸写春联,老头戴着老花镜还是看不清楚,手握着毛笔,一直在抖。黎北晏忽然间鼻子就酸了,右手握着他爸,像小时候黎老头教他那样,带着他的手腕一笔一笔写字。 第68章 新年   写完后拿了浆糊贴好,红底金字,显得大门喜气洋洋。黎北晏揽着两个老人,让贺琮给他们仨拍照。   拍完后时间很晚了,贺琮去停车场暖车,黎北晏拉着黎老头,悄悄递给他几根牛肉棒。   “爸爸,您千万要藏好了别让我妈发现!吃的时候慢点,别把您假牙再给崩没了。”   黎老头拿着牛肉棒眉开眼笑,“好,还有吗?这点儿太少了。”   黎北晏跟他咬耳朵,小声说:“没了,贺琮管我管得可严,这几根还是我这个月省下来的,您省着点儿吃。”   黎老头扁扁嘴,不太满意,但又没有办法。   “您要乖一点,听我妈的话,她管你是为你身体好。”   “哎呀啰嗦,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吧,回去注意安全。”   回到车上,黎北晏把围巾取了下来,贺琮看了他一眼,蹩着眉头不满地“啧”了一声,“戴好。。”   “你这不是开着空调嘛!”   贺琮打着方向盘从停车场开出去,“黎北晏,大过年的你别招我。”   才教育完自家老爸黎北晏,决心逗逗他,在副驾驶动来动去,一会儿拍拍车载香水,一会儿又研究空调,就是不搭理他戴围巾的话茬。   贺琮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拿着围巾往黎北晏脸上扔过去,“我数三声。”   “哟!威胁我呢!”   “一。”   黎北晏笑着看他,就是不动。   “二。”   “我听着呢。”   “三。”   车子忽然猛地一个急刹,掉头往另一条没有路灯的车道开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次换贺琮不理他,把车开进没有人烟的郊区空地,才停下。   车窗外漆黑一片,偶尔有雪花压断枯树枝,掉落下来的声音。   黎北晏心里发毛,小声问他,“不是要回家吗?”   贺琮盯着他光裸着的脖子,眼里起了几丝火气。   他说:“既然你这么爱脱,不如成全你。”   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像生出了一双手,要把黎北晏生吞活剥了似的。   “哥,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贺琮解开安全带,帮他把副驾驶的椅子放下去,“我来帮你。”   “靠!贺琮!!!”   “老子不要在雪地里!”   ......   ......   黎北晏算是再一次明白,不要挑战贺琮底线的道理。他躺在副驾驶,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得,这下老子不戴围巾都出不了门。贺琮你心机真重。”   贺琮把大衣脱了盖在黎北晏身上,夜深了,气温越来越低,他别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副可怜无辜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再来一次。   “困了你就先睡。”   黎北晏裹着他的外套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声音断断续续,“你慢点开车……留在里面我很不舒服,贺琮,你回去要帮我洗澡。”   “嗯,快睡吧。”   他尽量放缓车速,避开车道上不平稳的地方,时不时地看一眼睡着的黎北晏,担心他睡不安稳。   显然他高估了黎北晏的体力,这人连清理的时候眼睛都没睁一下。第二天早上是除夕,黎北晏拖着酸痛的腰下床,没来得及抱怨,又被贺琮牵着回宅子。   昨晚大战过的车被送出去洗了,今天贺琮开了那辆布加迪,黎北晏问他,“小念今天回来吗?”   “大哥留他在部队,没带回来。”   黎北晏听了心里不太好受,贺念什么时候过过这种糟心日子,大雪天回不了家,在外面跟别人过年。   也不知道今晚贺念能不能吃到饺子,他还特意给孩子准备了红包,这下也发不出去了。   “傅奕给我打了电话,说初二晚上去他家吃饭。”贺琮看他脸色不好,转移话题道。   黎北晏哼了一声,懒得在这件事上说话。傅奕倒是沉得住气,这段时间找程夏没把他找死。   贺琮提醒他,“傅奕现在反应比较过激,你到时候别跟他弟弟太亲密。”   “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黎北晏下面现在还难受呢。   贺老爷子跟他家老头不同,手底下很多门生,在三十这天赶来陪他过年。布加迪过了门岗,开进去发现车位快要停满了。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从车里出来,黎北晏问道。   “是他们来早了。”贺琮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带进主宅。   客厅里聚满了人,各个单拎出来都是人中龙凤,在京城有些名声。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黎北晏,前几次春节就坐在一起喝过酒。   看到两人进来,熟稔地笑着打趣道:“贺琮你笑话谁没媳妇儿呢,把手放下!”   贺琮把人揽得更紧,笑骂道:“你他妈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吗!”   “啧,贺二少爷了不得,老爷子您不管管?”   贺老爷子被一群人围坐在沙发上,拿起拐杖把身边的人赶开,朝黎北晏招手,“乖崽,来这儿坐。”   贺琮不乐意,揽着黎北晏不松手,“我还要带我媳妇儿去妈那儿问好,老爷子你先让他们陪你下会儿棋。”   贺老爷子恨铁不成钢,道:“几十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守着黎北晏,心怕他被谁欺负了。”   “爸,你别理他。”黎北晏深感无奈。   “算了,乖崽你们自己玩儿,中午过来陪我吃饭就行。”   老太太在棋牌室和女士们打麻将,瞧着两人进来,连忙招呼黎北晏过来,帮她掌牌。   黎北晏坐在椅子扶手上,弯着腰帮老太太看牌,“妈,您输了多少?”   大家都是来拜年的,图的就是让老人家高兴,哪敢让老太太输钱,她就是年纪越大,越想要孩子们陪着。   “乖崽,妈手气好着呢。”   贺琮也凑过来,坐在椅子的另一边扶手上,看着黎北晏手里的牌。   老太太一边坐一个帅哥,心里美极了,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等贺瑾到时,看着棋牌室里母子三人其乐融融的过年光景,满身风雪带来的疲惫也淡去不少。   “大哥!”   贺瑾和牌桌上的女士们打过招呼,扶着老太太起身,“妈,吃饭了。”   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身体都不算太好,三兄弟陪着他们一起坐下。贺瑾在部队待久了,习惯下达指令和监督,不怕脾气犟的父母,席上一直在照顾贺老爷子和老太太吃饭。   老爷子想喝酒,贺瑾沉着脸帮他推了,也不去看他爸的脸色,让住家阿姨接了一杯水过来。   贺琮负责招呼客人,陪他们喝酒吃菜,只有黎北晏无事可操心,乖乖地在贺琮眼皮子底下吃饭。   席散,贺琮喝多了,在客厅当着那么多人面想亲黎北晏。   黎北晏推开他的脸,把他带去楼上卧室。他把贺琮大衣脱了,解开衬衣衣领上的扣子,放他在床上休息。   喝醉的人还想着刚才黎北晏不让他亲的事,不满道:“幺儿,你为什么不让我亲?”   “人太多了。”   清醒时候的贺琮本来就难缠,喝多了之后控制欲有更强的趋势,黎北晏跪在地毯上,低头轻轻含住贺琮的嘴唇,安抚男人的情绪。   酒味充斥着口腔,贺琮的眉头一点点放松,直至他满意,黎北晏才结束那个吻。贺琮双眼闭着,渐渐进入睡眠,黎北晏把他的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贺二少,你难哄哦。”   外面有人敲门,换了一身家居服贺瑾从厨房端来醒酒汤,整个人的气场难得随和,“贺琮睡了?醉酒直接睡觉容易出事,北晏,你让我弟弟起来喝点醒酒汤。”   贺瑾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等黎北晏喂贺琮喝完,说:“找个地方谈谈。”   两个人进了二楼没人的书房,黎北晏问他,“大哥,小念今天没来,你怎么跟爸妈解释的?”   “冬令营,老头子很赞成。”   “小念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贺瑾说:“队里有医生给他治疗,你不用担心。”   “过了年他就走吗?小念年纪还小,一时冲动迷了心窍很正常,大哥要不你还是放他回来,别让他出国了。”   “不行。”贺瑾在贺念身上花的心血不比他们少,一心想把接班人心思板正,“过两天我会让他回来一趟,其他的就不要再说了,没得商量。”   临近晚饭时贺琮酒终于醒了,他去浴室快速冲了澡,把沾满酒气的衣服换下。   黎北晏喜欢他才洗完还没吹干时的头发,两只手仿佛揉宠物的毛,抓着贺琮的湿发在指尖玩耍。   贺琮靠近吻黎北晏的嘴唇,抚着他的脸,问:“怎么不开心?”他担心是因为自己喝醉了,睡得太久,黎北晏无聊了一下午,生他的气。   贺琮含着黎北晏的唇,肆意玩弄,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吻到怀里人乖乖用手搂着他的脖子,贺琮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下午我跟大哥谈了会儿关于小念的事。”   贺琮这辈子最擅长解读黎北晏的微表情,“大哥这人独断专行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到底小念是你的儿子,只要你不答应,大哥也没办法横插一手。”黎北晏攀着贺琮的手臂,几根手指头抓着毛衣恳求地晃了晃,“再说17岁的年纪喜欢上谁,是青春期的自我意识觉醒,是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不用把少年的感情当作洪水猛兽……”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黎北晏就见贺琮的脸色变了,像被阴云笼罩着不甚明朗。 第69章 越界   黎北晏立刻停下话头。   贺琮把黎北晏撒娇的手从衣服上抓下来,严肃地跟他说:“我不想跟你谈论心理学,也不想再强调少年时代感情的不稳定性,我只说一点,贺念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背景?他只要一天是贺家的孙子,就要恪守底线,不去灰色地带沾惹。”   “有些爱,不开口才真珍贵。”贺琮最后说道,一锤定音,单方面给贺念还没开始的感情画上句号。   黎北晏深感无力,无可奈何道:“贺念是你的儿子,随便你怎么着吧。”   除夕夜里,客人比中午还要多,车子都快停不下了。贺瑾的手下出去指挥停车,黎北晏想跟着一起透透气,脚还没动就被贺琮拦下。   “老实在屋里待着。”外面下着大雪,待久了容易感冒。   人是拦下了,可贺琮要招呼的客人实在太多,没法儿分心陪着黎北晏,只能把人牵老太太那儿去,“妈,外面人多,你替我把媳妇儿看好了。”   黎北晏皱着脸赶他走,老太太握着他的手,欣慰地拍了拍,“乖崽咱们不要嫌贺琮烦啊,他就是一辈子为你操心的命,一天不放眼前管着就浑身不舒坦。”   “他年纪越大心眼越小,我这么大人了还能在家里走丢?”黎北晏知道老太太喜欢他,脸皮也不要了,抱着老太太要她评评理,“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儿,当着这么多人拎我像拎小鸡一样扔您这儿,您可得好好批评他。”   老太太点头,“贺琮是有些过份噢。”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悄悄从桌下塞进黎北晏手里,“妈给你压岁钱,乖崽别生贺琮的气。”   黎北晏不客气地接过来,脸上笑得跟抹了蜜似的,“我是看在妈妈您的面子上,才不跟贺琮计较。”   要是贺琮在旁边,定会掐他的脸蛋儿说黎北晏是个小骗子,就会诓老太太偏心。   来拜年的人太多,年夜饭摆了三桌,老太太年纪大了想图耳朵清净,牵着黎北晏躲到小孩儿桌。   两个人跟着孩子们蹭了一杯可乐,喝的时候小心翼翼,就怕贺琮或者贺瑾突然出现。   晚宴即将开始,客人们陆陆续续落座,有人注意到又进来一位年轻人,在住家阿姨带领下,在主桌落座。   “哲总,好久不见,你也来给老爷子拜年。”   走近了,有人认出他是近年在京城冒头的哲西,他和贺家两兄弟交情不浅,依托贺家这棵大树,年纪轻轻却闯出一番作为。现在都能来宅子,到贺老爷子眼前问安了。   哲西把大衣脱下拿给阿姨,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再去到贺老爷子跟前,亲热地说话,“叔叔,过年好呀!”   黎北晏还在孩子桌陪老太太吃饭,有小孩儿坐不住,在屋里跑开了玩儿,不久后回到大人这儿,说:“妈妈,那边来了一个很好看的哥哥。”   黎北晏以为是贺念回来了,放下筷子往主桌走,那边正喝得开心,一个人喝多了,举着杯子给老爷子唱歌。   开口便是中气十足的美声,一首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音调从低到高起伏很大,唱得荡气回肠,气势磅礴。   大家都停下来,认真欣赏大师表演,黎北晏没找到贺念,却看到了不该在家宴上出现的哲西。   为了弥补感情上的亏欠,在生意上贺琮一直照拂哲西,他没瞒过黎北晏,这些黎北晏都是知道的。   只是这些帮助都是名利场上的事,贺琮从来没让哲西在两个人的生活里出现过,今晚是第一次。   黎北晏站在那儿,觉得大脑突然空空荡荡,没办法思考。   他想不通哲西为什么出现,也不明白他是凭着什么上了主桌,在贺家的年夜饭上有说有笑。   黎北晏站在贺琮的视线盲区,男人看不见他,哲西和身边人说话的时候看见了黎北晏,他冲着黎北晏挑了挑眉,然后故意举起手中的杯子,敬贺琮酒。   “贺哥,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这杯我干了。”然后,哲西一口气喝完整杯酒。   黎北晏想冲过去夺下贺琮的杯子,可他不能,只能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贺琮笑着把酒喝了,偏过头和哲西说话。   黎北晏去到阳台,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儿,肩膀上落了些雪花,他伸手拍掉,指尖被冻得冰凉。   很久之后,贺琮找过来,脸色十分难看。他拿着外套给黎北晏披上,说:“我把屋子都翻遍了,你不好好吃饭,跑外面吹冷风,非要让我收拾你是不是。”   “我他妈没让你找我,自己犯贱怪谁?”黎北晏呛回去。   他已经很久没用不耐烦的语气跟贺琮讲话,贺琮身体僵住,脸色瞬间比下着的雪还寒冷。   “黎北晏,你他妈发什么疯?老子管不着你了是吧?”   黎北晏撇过头不想说话,贺琮抓住他的手交叉锁在身前,强制性地往前一拽,黎北晏被迫贴着贺琮的胸膛。   “说,我又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发脾气甩脸子,也得有个理由。”贺琮说话的时候离得很近,咬牙切齿道。   “你少他妈装无辜,我看着烦。”黎北晏蹬着一双眼睛,睫毛上下颤动。   贺琮最厌恶黎北晏用那种眼神看他,就像那年在机场,他躲在南屿后面哭着说要分手,看着男人就像看见避之不及的恐惧怪物。   贺琮下意识地立刻伸手遮在黎北晏的眼皮上,视线被强制阻断,贺琮才从被黎北晏讨厌的酷刑里解脱,缓缓吐出呼吸。   他一字一句地说:“幺儿,我求你,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每当贺琮用这种语气说话,黎北晏就会举双手妥协,他舍不得贺琮难过。   黎北晏有些心累,这个时候,阳台的门打开了,哲西走了出来。贺琮收回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   “哥,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贺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等哲西走后,黎北晏冷冷地看着他,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叫得可真亲热呢。”   贺琮低着头给他扣牛角大衣的扣子,说:“他来给老爷子拜年,你别多想。”   黎北晏听得很不舒服,没有再说话,甩开贺琮的手走出阳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声音很大。   贺琮站在冷风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漆黑的眼眸像暴风雨过境,他一脚踹在室外沙发上,低吼道:“操!   北京的冬天,和其他北方城市相比,除了寒冷,还多了一份深邃的荒凉。黎北晏回二楼卧室,坐在单人沙发里,腿上搭了张羊毛毯子。   贺琮还在楼下陪老人守岁,没有上来,差人给黎北晏送了牛奶。   贺念打电话过来,乖乖地喊他,“北晏爸爸,我想你了。”   “你啊,该打。”   “北晏爸爸,今天收不到你的压岁钱了,好难过,你把红包放我房间书桌上好不好。”   “你炒股挣的钱比我存款都多,还来惦记红包来了。”   贺念笑嘻嘻地跟他在电话里说:“我存钱给你和爸爸养老。”   黎北晏问:“部队里有饺子吗?衣服被子厚不厚,那边环境太艰苦,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这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吧。”贺念说:“我爸呢。”   “在楼下陪你爷爷奶奶看电视。”   “奇怪哦,爸怎么让你一个人待着。”贺念察觉到黎北晏情绪不高,说:“他惹你不开心了?你乖乖的,我去找他。”   也不知道贺念跟贺琮说了什么,没多久就听到楼梯间有人上来,卧室门被打开。贺琮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初,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手里端了盘切好的水果,走近喂黎北晏吃了一块。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贺琮不在意道:“我帮他你一直都知道,还要解释什么?”   “宾客名单你每年都会检查,你早就知道哲西今晚会来,但你没有阻止。为什么?”   “哲西跟大哥本来就有些交情,除夕过来拜年,我没有理由不让他来。”   跟他对话,黎北晏像是一拳头砸进棉花里,没有回应,指尖缠绕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是反对贺琮跟哲西来往,大家都是成年人,爱情只占生活的小部分,更多的是工作,朋友,社交和应酬。   既然帮助了他的事业,哲西因为感谢,请他吃饭黎北晏能理解,但地点必须得是在外面的饭店。   而不是除夕夜上贺家家宴。   哲西越界了。   “累了吧?”贺琮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黎北晏忽然就不想再争执下去,明明已经吵红了脸,贺琮都能装作没事。再继续下去也是徒劳,黎北晏只能点点头。   年节里比平时要忙碌,晚上的事更让他觉得心累。   贺琮望着黎北晏的脸,发现他的样子比自己刚遇见他的时候成熟了许多,眼睛里的天真越来越少,面部轮廓更加棱角分明。   只是那张很薄很冷的嘴唇,泄露了他的孩子气。   贺琮心里仿佛一场大风过境,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颗快要因为黎北晏而融化的心脏。 第70章 想离婚吗   他捏着黎北晏的耳垂,在指尖细细地揉了揉,柔声道:“累了你就先睡,不用守岁,我陪着爸妈就行。”   这个时候,黎北晏实在摆不出笑脸与贺家人过除夕,“……好。”   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黎北晏闭上眼睛,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突如其来的伤痛。   雪还在下,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才清理出来的停车场很快又停满车,贺瑾和贺琮在政商两界如鱼得水,整个正月里来贺家拜年的人流如潮水。   初二晚上,两个人终于挤出时间,从热闹的住宅离开去傅奕处赴宴。这几天有不少人给贺琮敬酒,他喝多了,头有些疼。   坐进车里,贺琮倒头躺空在黎北晏大腿上,眉头不舒服地微微皱着,“幺儿,你给我揉揉。”   “你就不能少喝点?”   黎北晏指尖微凉,寒气落在太阳穴上,贺琮的疲惫都变得很淡很淡。过了很久,车停下来,司机撑着雨伞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黎北晏先做出反应,收回手推开贺琮的额头,“到了。”   “嗯。”   “下车吧。”简单的三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贺琮对他说话的每一个音调起伏极其敏感,几乎没有一丝停顿,抓住黎北晏的手把伸出去一半的身子带进怀里。   “你怎么了?”   这几天人多,黎北晏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跟场合和贺琮谈谈,他心里憋着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必须找个出口发泄。黎北晏忍着想等这阵忙过了再和贺琮谈。   显然在傅奕家门口吵架更是给别人找晦气,又没办法心平气和说自己没事,黎北晏只能瞪他一眼,说:“晚上你要是再喝酒,就睡大街上别他妈回家了。”   “好,我听你的。”   贺琮从后面捏了捏黎北晏脖颈,对他的关心非常受用,眼睛里全是笑意。   两个人的重点就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不是同一个目标,却能和谐共处。只是中间埋了颗炸弹,什么时候爆,还得看黎北晏的忍耐力。   傅奕换了新住址,房子很大,只有他们两兄弟,在年节里显得格外冷清。   黎北晏左顾右盼望了会儿,正当他没看到人准备往里面走的时候,贺琮拉着他的手让他停下。   客厅那套欧式沙发上突然抬起一只脚,拖鞋半穿着露出半截崩直的脚背,挣扎间露出了脸,是程夏。   傅奕用手指捏着程夏的下巴,按着他在沙发上接吻。   “咳……”撞到两人亲温的场面,黎北晏有些尴尬地咳嗽,他们在外面等两个人亲完了,才走进去。   时隔7年未见,记忆里逐渐淡化了的容貌,在此刻迅速回落。傅奕走出漫长而黑暗的甬道,五官和眉眼比当年还要精致,双眸冰凉,冷漠的气场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奕哥新年快乐……”   黎北晏和他简单打了招呼,和嘴角被他哥咬破的程夏上了楼,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卧室,黎北晏还觉得不可思议,傅奕竟然真的回来了。   他不了解这段禁忌恋的故事,很多事不好多问,只上下打量程夏,看他脸上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些,不像是过了好日子:“你跟大魔王和好啦?”   程夏对着镜子看唇角,微微皱着眉,他拉着高领毛衣扯下一角,脖颈竟然有一圈勒痕,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   那痕迹不是一天两天能留下的,而是累积了足够多的时间,才能如此深厚。表面那层颜色又十分新鲜,也就是说,直到他们来之前,程夏的脖子都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黎北晏的笑容在嘴角僵住,他不敢置信地张开了口,“奕哥弄的?”   “恩,不止这些。”   程夏又把两只袖子挽上去,手腕找不到从前结实有力的半点影子,十分纤瘦,关节处一样有被禁锢过的痕迹。   黎北晏艰难地咽了咽喉结,就算是贺琮在最愤怒的时候,也没有狠心动过他。   “他怎么忍心这样对你?”   程夏把毛衣整理好,面上又恢复完好无损的模样,只是脸色呈不正常的灰白。他坐在羊毛地毯上,落地灯发着黄色的光,程夏的发梢逆着光显得毛茸茸的,那样温柔又那样脆弱。   “邪火憋了7年,这一个月他没浪费一秒时间,全使我身上来了。”   “你是自愿的吗?”黎北晏关心这个问题。   “只要傅奕理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家里人现在知道吗?”   程夏摇摇头,“他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谁拿他都没办法。爸妈找过来,傅奕连门都不开,谁说的话他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候连我的意见,他都不听了。”   看来时间并没有让大魔王平心静气,而是直接变态了。   程夏刚开始还只是小声地悄悄吐槽,之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很久没出过门,有时候我好想给傅奕脸上一拳。”   卧室门突然开了,傅奕单手撑在门框上,挑眉冷着脸看程夏,“我给你机会,过来试试。”   程夏疯狂摆手,讨好道:“不了哥,我说笑呢。”   傅奕的表情说不上好,甚至比从前更冷漠,他抓着程夏的手腕,“下楼吃饭。”说着把人拉起来,硬拽着往外走。   黎北晏离得很近,能清楚看到傅奕五指发力,抓着的那截手腕很快泛了红。就像被猛兽禁锢住,从皮肤传来一阵剧痛,却又因为两人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怎么都甩不掉。   黎北晏跟在两人后面,从楼梯上走下去,贺琮还在打电话。见他来到身边,贺琮暂时不能分出心和他说话,只伸手在黎北晏头发上揉了一把,又靠近亲了亲他的脸。   发出的暧昧声响,众目睽睽下倒是让黎北晏红了脸。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自己尴尬,对面的程夏安静坐着,他哥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乖得像是从外星球来的。   贺琮的手掌贴在黎北晏腰上,坏心地捏了捏,“你什么时候能这样乖,让我省省心。”   黎北晏低头吃饭,没有回应。   吃完晚饭黎北晏在游戏房和程夏联机打游戏,两个人胜负欲都强,输了后又都很暴力,一个摔鼠标,一个砸键盘。   屋子里全是“哐哐哐”的响声,贺琮听了觉得头疼,更怕黎北晏砸着手,说:“你有没有出息,跟鼠标撒什么气。”   黎北晏心想,老子倒是想在你头上蹦迪撒气,你答应么。   他当做没听到,继续和程夏战斗。傅奕忙完从花园进来,看到他弟把拖鞋甩到一边,正光着脚打游戏。   各种想要施加在程夏身上的可怕想法,疯狂从身体里冒出来,像是海底翻涌上来的气泡,冒出水面,啪地破开。   “你把鞋给我穿好。”傅奕的身影覆盖着程夏,他离得很近,能清楚地感受他加快的呼吸,和眼里越来越深的欲望。   “哦......”程夏放下鼠标,赶紧低头到处找拖鞋。   动作反应迅速,态度很是顺从,黎北晏冷眼瞧着,从程夏身上看出一股卑微。他就像监狱里的犯人,傅奕是监狱长,唯傅奕的命是从。但凡他敢有一丝别的想法,就会得到可怕惩罚。   看着他们俩好过,黎北晏知道正常的关系是什么样,现在的程夏和傅奕,相处方式十分畸形。   甚至往一种诡异的方向发展。   偏偏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贺琮看他盯着傅奕来回看,心里不是滋味儿,皱着眉头警告性地捏了捏黎北晏的耳朵,“看什么呢,你男人在这儿。”   莫名其妙又吃飞醋,黎北晏对男人有种不可理喻的感觉,“你发什么疯?”   他的语气很不好,自从那天在阳台吵了一架后,黎北晏的态度就不如从前亲柔。   “你当我不存在,眼睛长他身上去了?”   贺琮理不直气也壮的很是嚣张,让黎北晏头疼。   醋劲儿一旦上来就消不了,贺琮适时向傅奕告辞,带着黎北晏从他们的别墅离开。   程夏输了游戏不怎么高兴,闷着头上楼,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准备去洗澡。傅奕从后面跟进来,拉过他的手把衣服扔了。   “夏夏……”   别墅里再一次上演着禁忌又刺激的爱情故事。   雪天路滑,司机开得很慢,黎北晏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副放空的呆呆的样子。   贺琮想逗逗他,用手指搅了黎北晏的头发,卷好又放开。他仔细盯着人工弄出来的卷发,觉得黎北晏如果烫了头发,应该会很可爱。   “你无不无聊?别把我扯秃了,玩你自己的头发去。”黎北晏拍开他的手,冷声道。   贺琮还想逗他,手机铃声响了,他在黎北晏面前接电话从不遮掩,直接开了免提。   “贺哥,是我,哲西。你现在有空吗?海南那块地我们公司顺利拿下来了,我想请你喝酒,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贺琮歪着头问黎北晏,“你要不要一起?”   车厢里很安静,黎北晏的眼眸很黑,像是最深沉的黑夜。他张开薄唇,嘲讽地笑了声,问他,“贺琮,你想离婚吗?” 第71章 嫉妒   “你什么意思?”   黎北晏眼皮轻轻向上抬,连最后一点平和都不愿意装了,撕开连日来小心翼翼的伪装,用比贺琮还冷的声音回问他,“你又是什么意思?”   贺琮拿着手机,屏幕一直亮着,通话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那串电话号码让黎北晏心烦,恶毒的想法在瞬间从潮湿黑暗的内心破土。   ——他怎么不去死   ——他怎么还敢在他面前撩贺琮   ——他配吗   贺琮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你跟我提离婚?”   黎北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里面烧着火,“不离等你给老子搞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出来?”   贺琮咬着牙蹦出几个字,“你敢跟我提离婚。”   “说这两个字不难。”   “贺哥,出什么事了?”哲西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横插在二人中间。   贺琮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黎北晏,“离婚”两个字开始缓慢地燃烧起来,带给贺琮浓烟甚至焦灼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找个东西把黎北晏的嘴封住,让他再也说不出那个在他心尖上来回割的词。   偏偏黎北晏还不肯住口,“我是不是碍你眼了,是的话你他妈直说,老子立马撤。你爱他妈跟谁喝酒直接去,我一句屁话都没有。”   “你瞎说什么……”   “那你当着我面儿跟他约酒是什么意思!”   “……”   “他是孤儿吗?过年不知道回去孝敬他妈,找你喝酒,他是图你年纪大,还是图你   不要脸啊?”   贺琮:“我哪里不要脸了?”   电话对面的哲西一直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黎北晏越想越气,内心汹涌的潮水向上涌,一波又一波,堆积成即将要爆发的火山。   他慌乱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通讯录翻出南屿的号码,“不就是喝酒吗?喊人谁他妈不会啊,老子现在就约。”   黎北晏微微低下头,黑色头发下的眼角含着一些细碎的眼泪。   看得贺琮心一下就疼了,他从黎北晏手里夺过手机,看到南屿的名字,气得脑袋像是被谁用锤子砸了,直接痛蒙了。   大脑还没缓过来,手就已经凭着野兽般的反应力,把还未接通的电话从车窗扔出去。   “贺琮!”   “黎北晏!!”   贺琮抓着他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压,心里揪得难受,他以为在重庆就结束了,没想到黎北晏竟然和他交换了电话,甚至拿着南屿威胁。   但凡他要是换个别的什么人,贺琮都不至于这般出离愤怒。   这些年他只要一想到黎北晏接受过南屿的求婚,黎北晏被他拐走害他们分离三年,贺琮就恨不得让他直接消失。   “大家都去喝酒不是很好吗?你绿我一尺,我绿你一丈,这才公平。”   “你住嘴!你别说了!”   哲西在电话里问:“贺哥,你还过来玩吗?”   贺琮蛮横地冲着那边怒吼:“玩你妈啊,老子玩儿脱了!”   那边停顿了一下,迟疑着说:“不……不演了啊?那你跟北晏哥解释清楚,除夕那晚是你找我过去的,他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   贺琮没再回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你故意喊他来的?为了什么?为了气我?”   黎北晏胸口有点儿发紧,在呼吸的空隙里感觉到汹涌的难过,他眼睛刺痛得难受,恍惚想起年轻的时候,贺琮也骗过他。   时间巡回往复,贺琮依然改不了这个毛病。   “你听我解释。”   黎北晏手腕挣扎着,从贺琮手掌里逃出来,他冷声让司机停车。   “继续开!”   “停车!!”黎北晏厉声朝驾驶座吼。   他声音里的情绪涨得快要溢出来,司机从没见过黎北晏发火,鬼使神差地照着他说的做,打着转向灯缓缓靠边停车。   还没等车停稳,黎北晏打开门下车,动作太快贺琮想阻止都来不及,在空气里伸了伸手,关节发出响声。   北京城下着雪,一抬头,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雪从天空中落下来。没走出去多远,黎北晏黑色的头发上落满白色的雪,睫毛末梢也挂着雪珠,轻轻眨了眨,雪化成冰凉的水钻进眼睛里。   视线一片模糊。   贺琮从后面追上他,牵住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北晏,你听我解释。”   有车呼啸着开过,贺琮把人带进怀里,怕他被车刮到,又担心外面的风雪太大,黎北晏着凉感冒。   黎北晏被迫靠在他的肩头,挣扎不开,便偏头一口咬在贺琮脖子上。   “嘶——”   他咬得很深,贺琮吃痛吸了口气,没有躲开,直直地站着让黎北晏咬。   “你别着急,有气全部撒出来,这边咬破了再换一边继续。”贺琮单手搂着黎北晏的腰,另一个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大雪不断落下来,很短的时间里,贺琮的肩膀上积满了雪。他感觉到怀里人在颤抖,不知道是被他气的,还是被冷空气冻的。   一颗心心疼成两瓣,贺琮说:“喊哲西来是我的主意,刚才也是我让他打的电话。”   怀里的人张嘴更用力地咬他脖颈上的肉,贺琮甚至不用看,就知道一定被咬出血了。   小东西被他气得发了邪火。   “乖,别急,你听我说完。是我心眼小,嫉妒南屿和你见面,我舍不得对你生气,我真的舍不得。你眉头一皱我就没有办法了。”   黎北晏松开牙齿,冷冷地说:“逻辑不通,这个解释我不信。”   贺琮亲了亲他转过来的脸,接着说:“我就是……吃醋,醋得脑子坏掉了,想让你……也……”   “尝尝嫉妒是什么味道。”黎北晏阴森森地开口,帮贺琮把话补充完整。   贺琮沉默,觉得这个理由实在太幼稚,他没法儿光明正大地承认。   “你是不是有病?”黎北晏张大了嘴,冷风倒灌进去喉咙变得干涩,“贺琮,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是,我一脑门子只知道嫉妒,我幼稚。”   黎北晏推开贺琮,手臂用力连着几下都没有推动,鼻子被冷风冻红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透着委屈和可怜。   “祖宗,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你掉眼泪。”把贺琮心疼坏了,一滴不漏地亲黎北晏的泪水。   “你干嘛要这样啊……我这两天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黎北晏好久没有哭到喘不过气,泣不成声的,说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从除夕那晚见到哲西,黎北晏的心就被提着反复捏来揉去,头上像绑了把锋利的刀,冷不丁就要落下来。   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贺琮怀里装睡。   黎北晏被直接地刺痛,一身无力和难过,别过头紧紧地攥着手。   “我错了,幺儿,你给我次机会原谅我行不行?”贺琮扶着他的脑袋转过来,吻在黎北晏的眼皮上,想止住他的眼泪。   他是被醋蒙了心,明知道黎北晏讨厌什么,还连手外人一起伤了黎北晏的心。   “除了这回,我和哲西一次面都没见过,我也不会跟他喝酒,我只守在你身边,哪儿也不会去。”   “你嘴里还有一句准话吗?”   “幺儿,你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你骗我两次了!”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也不要不理我。我不喜欢看你的背影,我心里难受。”   大概是强制洗脑后的后遗症,贺琮不喜欢黎北晏背对他,从他认识黎北晏起,他见过太多次他的背影了。   从前是他看黎北晏和南屿在一起,两个人甜蜜的背影印在他脑海里,像针一样扎得他不得安宁。   后来黎北晏失踪,他连背影都看不到了,堕落成什么都不在乎,除了黎北晏什么都不想要的滚蛋。   最后那道背影直接在贺琮记忆里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洗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现在贺琮好不容易把黎北晏找了回来,他不喜欢他的背影,不喜欢他背对自己。只想看黎北晏的脸,看他用同样含着爱意的眼睛看自己。   黎北晏的喉咙被大口呼进的冷风吹得发不出声音,尖锐的寒冷似乎可以在皮肤上凿出一个洞来。   他被贺琮紧紧拥抱在怀里,耳朵隔着厚厚的大衣,可以听到贺琮重重的心跳声。因为天气恶劣,道路两旁的店铺几乎没人光顾。   两个人在雪地里相拥着,头顶是昏黄的路灯,投下清楚而细腻的雪花。   幼稚,无聊。这是他对贺琮的想法。   可他说的那段话,又稳又狠地掐住黎北晏最柔软的心尖,神经锐利地痛了起来。   所有难听的,想要发泄般冲出来的话,因为太难过,说不下去了,硬生生断在空气里。   他抓住贺琮大衣袖口上的磨砂纽扣,指节发白,额头被一双温热的嘴唇吻住,黎北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黎北晏听到贺琮叹息一般说道:“幺儿,我求你了,别跟我吵架。”   就像那年贺琮背着他在树下慢慢走着,说:“北晏,我马上就三十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只一瞬间,黎北晏的软肋被精准地找到,一下子握住。 第72章 独占欲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住贺琮的腰,听到他的呼吸加重,连心跳都比之前更快了。   “你说句话吧,我紧张。”黎北晏一直没有开口,贺琮抱着他,不敢垂眼看他。   他怕看到黎北晏眼里的失望。   “你没必要这样做这些……使我嫉妒的事。你要明白,我对你也有独占欲。”黎北晏试着劝解,想让男人放宽心。   贺琮终于敢把目光落到黎北晏脸上,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略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这样的神情看得黎北晏心更软了,他想起小时候的贺念,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又极度想找寻温暖靠近他的样子。   “我说真的,我年纪越大心眼越小,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想要你的眼睛只看着我,不喜欢你对着别人笑,更不允许你和其他人喝酒……”   “北晏,北晏。”贺琮打断他的话,把他抱得更紧,找到黎北晏的嘴唇胡乱地吻他。   有黎北晏这句话,足够他安心。   “上车吧,外边儿冷。”黎北晏乖乖地让贺琮吻,风雪实在太大了,他牵着贺琮回到车里。   司机提着的一颗心随着两个人回来终于放下,看着他们身上的风雪,他把车里的空调调高两度。   等身体暖和了,黎北晏才稍微回过神,望着车窗外的大雪沉默了一阵,揉了揉眉心,说:“我要和哲西见面。”   贺琮注意力全在他的手指上,“你哪儿不舒服?头疼?”   说完,就上手摸黎北晏的脸。   “开车去医……”   黎北晏把贺琮的手从额头上拿开,“我哪儿有这么脆弱,你少折腾我行不行?”   贺琮不放心地看他一眼,视线里那点控制欲眼看着又要燃起来,最后又被黎北晏语气里的不满消磨干净。   他的气还没消,暂时还是不要招惹。   贺琮没再让司机去医院,伸手把黎北晏被雪水打湿的围巾取下来,瞄到他那截白皙的脖颈,心里又不痛快地想找东西给他围上。   黎北晏没等到他的回应,带着之前的火气一脚踢贺琮小腿上,“我要见哲西,你安排一下。”   “你没事见他做什么。”贺琮一听到他要和其他男人见面,就有些不爽。   明明无论是从外貌还是年纪上,他都已经是拥有丰富社会阅历的大叔了,可在面对一切和黎北晏有关的事情上,贺琮又固执得不可理喻。   黎北晏不想再惯着他,“你挑个咖啡厅,时间定在明天下午。”   贺琮没办法,最后只能向黎北晏妥协,给哲西打电话。   “他约我见面?怕不是气昏了头要打我出气吧……贺哥,这跟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啊。”哲西接到电话,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贺琮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以后要还想继续合作,就准时到,北晏脾气不好,等久了要跟我发火。”   说话时候的语气说不上好,哲西听着,隐隐有种贺琮憋着气没出发的感觉。哲西抬起手,下面的男人抬起脸,缓缓停下,嘴唇水润光滑。   哲西扔了手机,躺在床上,对着有麦色腹肌和漂亮人鱼线的男人说:“半个小时后我要出门,你抓紧时间让我爽。”   “好的,哲总。”   出门的时候哲西长了个心眼,搂着男人拍了张亲密合照,设置成手机屏保。   出行的这天天空已经放晴了,行道路上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贺琮态度强硬,不让黎北晏开车出门,中午吃饭时两个人在餐厅小吵了一架。   黎北晏指着窗外地太阳,“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叫天气恶劣?”   在安全问题上贺琮从来不会妥协,他没再搭理黎北晏,拿着手机从餐厅起身,去到客厅打电话。   几分钟后又折回来,眉间那点暗沉比之前浅了些,他说:“上楼换衣服,一会儿有人过来接你。”   又扫了眼黎北晏那身宽松的居家服,冷声说:“穿多点,把脖子遮好了。”   黎北晏穿好大衣从楼梯下来,听到外面有直升机巨大的排气声,排气声浪接近兰博基尼LP70。贺琮站在停机坪上,和驾驶员交谈。   黎北晏头发一直没去剪,现在已经很长了,被气流卷起四散开来。贺琮朝他招手,黎北晏伸手把发丝拢在脑后,冲他走过去。   “今天的天气适合飞吗?”黎北晏在风里问驾驶员。   贺琮牵着他坐进去,帮黎北晏戴好装备,确定一切准备完毕后,说:“你放心,比你在地上开车更安全。”   半个小时后,直升飞机在国贸大厦顶楼着陆,黎北晏腿有些软,被贺琮牵着去乘电梯。   “我不明白,有的人为什么放着好车不开,非得去买飞机。”   贺琮听出他话里有话,揉了揉黎北晏脸,说:“他已经到了,你需要我陪着一起去吗?”   “不用,我一个人去。”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黎北晏瞪他,“怎么,你和哲西还有什么话需要当面聊吗。”   差点就要引火上身的贺琮连忙摆手,“我在外面等你。”   咖啡厅人不多,哲西穿着白色羽绒服,坐在显眼位置。就跟当年初见一样,浑身透着青春,活泼,又一股子傲娇劲儿。   黎北晏在他面前坐下,哲西先笑着打了招呼,“北晏哥,你还是这么好看。”   上一次见面是在贺琮办公室,哲西哭着让他去死,被贺琮就地开除。黎北晏预想过两人见面的场景,没有一个是像现在这样,带着笑脸和善意。   哲西叼着吸管喝了一口雪顶咖啡,露出两颗虎牙,歪着头说:“当年吧,我是爱过他,被逼分手的时候我也恨过你。可事实上也真像贺琮说的那样,他从没给过我承诺,一切都只是你情我愿的事。”   黎北晏静静地听他说完。   “贺二少爷虽然混了点,心里到底是善良的,别的太子党最多给些分手费,他却因为歉疚在事业上帮助了我很多。我从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摇身一变,在京城露了脸面,成了别人口中的哲总。见过广袤森林的人,不会再把行道路上的那颗树看作唯一了。”哲西狡猾地眨眨眼,把亮着的手机屏幕伸到黎北晏眼前,“有钱了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呢。”   这人看着面上没有变化,内核怎么往渣男方向升级了。黎北晏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只说了一句,“以后你不要再和贺琮见面了,贺家大宅,也不准再去。”   哲西举起双手,把手机屏幕的合照拿给黎北晏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好,你放心。要不是贺董找我演戏,我也没资格进军区大院去。”   事情比想象中好解决多了,黎北晏心情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低头在手机上回了两条贺琮发来的消息。   哲西依旧笑嘻嘻的,搅着咖啡说:“你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担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有贺董出席的场合我都会避着不去。”   “那……再见。”   “再也不见啦~”   那些曾和贺琮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画面在脑海里出没。他微微笑起来的模样,他低声说话的声音,全部出现在哲西的脑海里。   等黎北晏完全走出咖啡厅后,哲西趴在桌上,泪水滚滚而下。   贺琮,大概是他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忘掉的人吧。   再见了呢。   玩脱了这事,贺琮以为喝完咖啡就可以翻篇了,晚上带着黎北晏出去吃饭。吃到一半黎北晏拿起手机,当着他面打了个电话。   贺琮手上给他夹菜,耳朵尖着听黎北晏的声音,小动作被他发现,黎北晏瞪他一眼。   “……那行,明天见。”   贺琮放下筷子,问:“你明天要见谁?”   “南屿。”黎北晏抢在男人之前继续道:“别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提出这个要求,一方面是想让贺琮尝尝这段时间他经历的所有难过,另一方面是南屿的存在,在他心里始终像根刺,那么多年过去,越扎越深,一提到他贺琮就失去理智,疯狂嫉妒。   以前黎北晏想着,大家老死不相往来,碰不到面,就没什么影响。   后来才知道,地球是圆的,人和人总是会重逢。   他要亲手把贺琮心里那根刺拔出来。   “不去,你也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贺琮身上像有雷达,一听到那两个字,马上就架起那副防御姿态。之前还很明亮的目光暗下去,那股火又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黎北晏端正地坐在位置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贺琮,你爱去不去。”   “操!”贺琮拧着眉心,“你非要在这件事上跟我过不去?”   “不,是你不让它过去。”   贺琮拿起餐布擦拭嘴角,动作缓慢而优雅,“随便你怎么想,最后的结论永远是,不行,不可以,我不准。”   这场“嫉妒大比拼”的世界游戏,在这里被贺琮强制性按下结束键。   因为喝了酒,贺琮没有开车,和黎北晏并排坐在一起。气氛不太好,两个人各自望着车窗,没有说话。 第73章 抑郁症好转   沉默中,贺琮伸出手,说话的声音很重,“把手机给我。”   黎北晏懒得理他,贺琮也没有再询问他的意见,直接伸进黎北晏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连黎北晏都还没反应过来,贺琮就已经翻到通讯录,把该死的人拉黑删除了。   要不是不久前他才砸过一次黎北晏的手机,这次贺琮又得给打开窗户给他扔了。   “你成熟一点行吗?”黎北晏感到十分无奈。   贺琮闭上眼睛,“不给情敌任何机会,是我做人的原则,这不能成为判断我是否成熟的可笑依据。”   那张侧脸非常英俊,优越的鼻梁骨又给贺琮增添了另外几分魅力。黎北晏盯着他看久了,觉得贺琮还是闭上眼睛安静的时候,最令他欢喜。一睁眼,又会变成不讲道理,专制独断的暴君贺琮。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这颗刺拔与不拔,永远都会嵌在贺琮心里。   他不会因为见了面,就对南屿放松警惕,把他当成朋友。贺琮做不到,他一辈子都会把黎北晏视作自己的珍宝,旁人看不得。   这么浅显的道理,偏偏要在贺琮那里碰了壁,黎北晏才明白。   他动了动身体,把头靠过去抵在贺琮的肩膀上,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贺琮依闭着眼,抬起右手把人拢到怀里,揉了揉黎北晏的发旋,有他很喜欢的香味。   “你不想,那就算了。”黎北晏投降,他在贺琮面前就是没办法把他反对的任何事情坚持到底。   这句话成功取悦情绪低沉的贺琮,他的手掌移到黎北晏的耳朵,捏着耳朵尖在手指间玩儿。   贺琮不轻不重地说:“你愿意听话最好,我不想跟傅奕一样变态,我舍不得。”   听得黎北晏后背一身冷汗,他以为这些事在程夏的遮掩下,不会太过明目张胆。他都没跟贺琮提过,贺琮却清楚,甚至拿着当威胁一样讲出来。   “你知道傅奕对程夏做了什么?”黎北晏扭过头问他。   贺琮却说:“你平时不都叫他奕哥,现在怎么改口了。”   还不是因为傅奕做的那些缺德事,生拉硬拽着把程夏拽进漩涡,明明可以低调谈几年恋爱,傅奕非要处心积虑地让父母撞破关系。   站在黎北晏的角度看,程夏和女人结婚是无奈之举,消失7年的人有什么立场生气。   于是黎北晏决定改口,再也不喊他哥。“本身也不熟,叫那么亲干嘛。”   贺琮听了,在车里笑出声,他用牙齿磨着黎北晏的耳朵尖,“我可是嫉妒那句奕哥好多年了啊,你说的,从今以后不准再这样叫,只喊傅奕名字。”   “贺琮。”   “嗯?”贺琮像狼狗叼着肉,磨着不肯放,只从鼻腔哼出一声。   “周杰伦是亚洲天王。”   “......”   “你是亚洲醋王。”   “靠哈哈哈哈哈哈。”贺琮被黎北晏说得忍不住大笑,胸膛紧贴着衬衣,布料随之颤动。   贺琮一点都不反驳,笑着默认这个事实。笑声在车厢内延绵,很久都没有消散。   黎北晏很多年没见他这么开心过,牵着贺琮的手,嘴角也跟着上翘成好看的弧度。   见南屿这事就此不了了之,黎北晏识时务的没有再提,两个人浓情蜜意过了一阵,有天接到安绪的电话,邀请两夫夫一起吃晚餐。   安医生定居美国,这些年为贺琮的抑郁症,频繁在两国间奔波。时间长了,三个人累积成革命友情,黎北晏偶尔还会和他通通电话。   晚餐定在一家法式餐厅,贺琮给黎北晏挑了一身白色西装,他的头发停留在男人满意的长度,齐肩,微卷。有一缕发丝勾在耳后,露出黎北晏直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像从童话里走出的王子。   贺琮则穿了同款正装,只是颜色不同,他是黑色。配上那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气场十足,抬手打开兰博基尼的车门,举手投足像在拍时尚杂志的封面。   安绪先到,早早地在餐厅等着,隔得很远就看见盛装出席的两人。实在太亮眼了,又一路牵着手走过来,气氛十分亲密,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贺琮绅士地轻轻拉出半张椅子,让黎北晏先坐下,再坐在他身旁。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安绪简直想对着无限秀恩爱的两人吹口哨。   “你们俩消停会儿行不行?刺激谁呢?”   “我们平时也这样,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啊。”   安绪扯着嘴角,颇有些无语,也不知道多年前是谁,躲在他家不敢见人。那时的贺琮跟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贺琮按着黎北晏的口味,利落点了菜,“你回国怎么也不提前说声,我和北晏好来机场接你。”   安绪伸出手掌停在半空,“你给我打住啊,可千万别来接我,我丢不起那人。”   去年他回国,带了美国老婆的弟弟一同来旅游。老美性格外放,估计是在国内没见过黎北晏那款的,路上热情地聊了几句。   贺琮揪着他弟的衣领,差点一拳揍过去。因为这事儿,安绪还被他的美国老婆隔着太平洋骂到自闭。   黎北晏笑着横了身边的贺琮一眼,问他,“你有没有查过族谱,上三代是不是祖籍山西?”   假洋鬼子安绪在国外待久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此话怎讲?”   “不然贺家怎么出了个醋王。”   黎北晏纯属闲的没事,胡乱挑衅,就跟拿树叶挠老虎胡须似的,不痛不痒。贺琮柔和地看着他,带着些宠溺。   三个人一边用餐,一边说着小话,黎北晏言归正传,问安绪,“你找我们出来吃饭,是有什么事?”   安绪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唇角,挺直了背。朋友间调笑的气氛陡然往专业的方向变化。   “上个月给贺琮做的心理健康测查报告出来了。”   贺琮不动声色,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根本不关心那份劳什子报告。   那几个字却像是在黎北晏心尖上蹦迪,牵动着他每一根神经末梢,“结果怎么样?”   他紧张地捏着餐刀,视线黏在安绪脸上,关注他每一个微表情,并在心里放大。他太害怕从安医生嘴里,听到半句有关贺琮状态不佳的话。   安绪伸手示意黎北晏放松,“你坐下,坐,突然站起来把我都搞紧张了。”   贺琮搂着黎北晏的腰,把他带着坐回原位,对着安绪皱了皱眉,“你别吓北晏,一口气把话说完。”   这些年贺琮做过很多次测试,抑郁症不可能痊愈,只停留在半好不好的状态。黎北晏经常因为这事失眠,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贺琮瞧着心疼,语气不自觉地加重。   安绪赶紧把准备好的纸质文件拿出来,“北晏,你别担心,贺董心理状态稳定,根据这一年的追踪测试,他已经从重度抑郁转为轻度,不需要每天吃一大把药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出乎两个人的意料,黎北晏不敢相信,再三向安绪确认,“真的吗,你没有骗我?贺琮的抑郁症真的好转了?”   安绪对黎北晏点头,“你陪他走过来了。”   黎北晏转头看向贺琮,因为激动和兴奋,眼睫毛沾了雾气,眼角也变得湿润。   “贺琮,你有觉得好一点吗?”   贺琮用手指替他抹了抹眼角,指腹沾染上黎北晏的眼泪,这一刻,他感受到黎北晏的真心,沉甸甸的,比什么都重,   “我很久没有失眠了,有你陪着,每天都睡得很香。早晚有你准备饭菜,我每顿都吃得很饱,食欲不振的迹象消失很久了。郁郁寡欢,暴躁,不合群爱乱发脾气的负面情绪,也没有再我身上出现过了不是吗?北晏喜欢看我笑,所以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贺琮的嗓音优雅,像一把大提琴古典低沉,“我认为这就是安医生说的病情好转,北晏,你成功了。”   黎北晏看看贺琮,再看看安绪,担惊受怕了很多年的大包袱,终于在这一瞬间如释重负。   他想站起来,大声告诉餐厅里坐着的每一个人,甚至还想出去围着环城公路跑圈,把心里的喜悦全部分享出去。   贺琮看出黎北晏的激动,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按在座位上,没法儿再次站起来大叫。   “你真的好转了,守护是有用的,贺琮,我守着你是有用的!”   贺琮安慰地拍黎北晏的肩,想让他平复平复心情。   毕竟看着两个人相互扶持,打闹着走过来的,安绪很能理解黎北晏现在的心情,温声又说出一个好消息。   “如果后期贺董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可以从少量吃药,渐渐转变到不用吃。”   黎北晏一直担心药吃多了,对贺琮身体有损伤,听见安绪的重爆消息,按耐不住捧着贺琮的脸,用力亲了他一口。   “贺琮,你真棒!”   贺琮捏捏黎北晏的脸,“你哄小孩儿呢?”话这么说,他对黎北晏的夸赞十分受用。   “行了,我不在这儿继续吃狗粮了,我去买单,你们随意。” 第74章 老流氓   贺琮得抑郁症这件事,自确诊后从没有对外说过,就连最亲近的大哥和父母,也没有告知。一是怕亲人担心,二是怕他们找黎北晏麻烦。   他们一直以为瞒得很好,却在安绪回美国的当天下午,接到贺瑾的电话。   那边背景声音嘈杂,穿插着多国语言,贺瑾清冷的嗓音显得格外突出。   “你明天带着北晏,一起回家吃顿饭。”   “你上次不是说很忙,怎么得空回来?”   贺瑾沉声道:“知道你病情好转,大哥我回来给你庆祝。”   贺琮对着手机“靠”了一声,“看来你还是公务太少,竟然有闲心派人打听我的事。”   贺瑾对自己的手段供认不韪,且毫不在意。从性格上来说,两兄弟太过相似,两个人控制欲都很强,都希望所有事情能掌控在自己手心。   同时对关心的人,又有极其强的责任感,哪里受了伤或者受了委屈,当事人还没怎样,自己就先炸了锅。   贺瑾从知道他弟生了病,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这次总算撕开情绪的一条口子,“你能耐啊,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得抑郁症。”   贺琮就怕他哥提起这茬,拿黎北晏说事,赶紧道:“我都好了,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儿子都17了,你老婆还没影呢。”   贺瑾冷哼:“一提贺念那个犟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就更想抽你了。”   贺琮拿远手机,骂了一句,“贺瑾你更年期啊!”然后果断挂掉电话。   黎北晏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第一次听到贺琮这么说大哥,隔着手机他都能想到贺瑾脸色会有多难看。   贺琮用膝盖碰了下黎北晏的膝盖,脚背在他的小腿肉上蹭了又蹭,“大哥让我们明天回家吃饭。”   “好。”黎北晏起身,去给贺家父母准备礼物。   贺琮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重点是在为贺家忙碌,心里有一种无比充足的幸福感。历经波折,他总算是把黎北晏,搬回了老贺家。   第二天下午,贺琮自己开车去学校接人,因为是星期五,放学比平时早,黎北晏很快上了车。   “跟你说多少遍了,来学校要低调,低调,你就不能换辆车开开?”   每次贺琮来接他,总有同事打趣黎北晏,羡慕他命好,找了个豪门总裁当老公。   被调侃多了黎北晏也烦,不好和同事发作,只能把气撒贺琮身上。   “急着来接你,忘了,我下次注意。”贺琮没当回事,三言两语先糊弄过去。   “这已经多少个下次了,贺董你故意的吧。”   贺琮大方承认,“对,我想让别的人离你远点。”   黎北晏:“……”   黎北晏:“除了你,没人拿我当宝贝。”   贺琮:“他们瞎,没长脑子。”   黎北晏坐在副驾驶,举双手投降,“行了行了,你再说我得开窗跳下去了。”   老男人的胡话跟不要钱一样,随口就来,臊得黎北晏想原地消失。   天黑前两个人到了贺家,贺瑾比他们先回,难得有了两天假期,他遣散随行人员,陪着父母在家休息。   晚上吃饭时谁也没提抑郁症的事,老两口喜欢黎北晏喜欢得不行,一拉着他说话,半天都停不下来。   眼看着老婆暂时被抢走,还没办法抢回来,贺琮跟他哥在吧台喝酒。   贺瑾坐在吧椅上,一条长腿屈膝,面前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手夹着烟吸了一口,随意搭在西裤上。   烟雾缭绕中,那张平日里坚硬霸气的脸,少了几分严肃。   贺琮的手指握着酒杯,和他哥碰了碰,“哥,你瞧着比我更像斯文败类。”   “别谦虚,我可比不上你。”贺瑾撇眉,“早知道你会为个男人要死要活,当年我就该把你拷起来,扔部队里关着。”   “妈给你安排的相亲不够多?你还有心思来挤兑我。”   不管再优秀的男人,始终逃离不了长辈的催婚,贺瑾把玻璃杯里的威士忌干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休假?老头子把报告打到上面去了,抓我回来和女人相亲。”   贺琮:“你也有今天。”   他哥那副心里非常排斥,面上又不得不接受安排的表情,看得贺琮爽毙了。   今晚他们不回去,留在宅子里陪父母过周末,睡觉时贺琮抱着黎北晏缠绵,把明天贺瑾要在家里相亲的事说了出来。   黎北晏心眼没他那么坏,觉得这是好事,要是相亲成功了,贺瑾兴许能把精力从小念身上转移。   星期六一大早,黎北晏早早起床,和贺爸爸在小区晨跑。微卷的头发用皮筋绑住,黎北晏额头上戴着运动发带,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袖短裤。   跑了半个小时,黎北晏和贺爸爸慢走回去吃早餐,他靠在案台上,拿着杯子接水喝。   露在空气里的肌肉线条清晰,皮肤覆盖着一层薄汗,白皙又水润。   贺琮昨晚喝多了,现在才起床,从楼梯走下来找人,在厨房门口看到黎北晏诱人的背影。   血气瞬间上涌,要不是周围有人,贺琮恨不得从后面贴上去,和黎北晏做一些疯狂的事。   黎北晏喝完水转过身,对上男人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欲望,故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贺董这是睡到现在才起?看来年纪大了,身体越发不行啊。”   贺琮隔着长餐桌看他,挑了挑眉,“幺儿,你皮子痒了想让我给你松快松快?”   黎北晏嘟起嘴巴,摇了摇头,笑着继续挑衅,“贺董老了,好好回床上歇着吧,我们小年轻用不着你操心。”   “操!”贺琮推开面前的椅子,冲黎北晏招手,“你过来。”   黎北晏乖乖地走过去,贺琮长手一捞,直接把人锁在怀里。他轻轻扯了橡皮筋,把黎北晏的头发放下来,缠在手指上打着圈玩儿。   “幺儿,你知不知道你在挑衅我作为你合法丈夫的尊严?”   “知道啊,我故意的。”   黎北晏腰上一紧,男人的一双手贴在他两侧,掌心微热。贺琮抱着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嘴巴贴着黎北晏的侧脸,惩罚性地用牙齿咬他唇角。   “幺儿,你今晚给我等着。”   “喂,两位,回自己房间***去,别折磨大众的眼睛。”贺瑾叼着烟,高大的身影斜靠在门框上,对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满脸不耐烦。   黎北晏脸皮薄,挣扎着想起来,贺琮不管不顾,按着他的腰加深那个吻。成心刺激贺大黄金单身汉,发出暧昧的声响。   “靠!有完没完了,老子给你拿***来。”   贺琮在接吻的间隙哑声回道:“两个不够。”   “跟谁他妈没有和人上过床似的,在这儿刺激谁啊。”贺瑾举起手机对着两人拍了几张照,“老子去举报了。”   黎北晏羞得涨红了脸,一口咬在贺琮唇上,逼得男人松开。他的脸和嘴唇一样红,被亲得好一阵才能平和地喘气,眼睛瞪着贺琮。   “你要不要脸了?”   “不要。”   “老流氓!”   贺琮坏心眼地揪黎北晏脸上的肉,“你可以骂我流氓,但不准说我老。”   黎北晏点头,等他把手收回去后,贱了吧唧地喊他,“老—男—人!”   说完就跑。   贺琮眉心一跳,反应比豹子还敏捷,跟着追出去。两个人从餐厅闹到客厅,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后,又跑到花园去祸害贺夫人的玫瑰花。   直到一道年轻的女声突然插进来,两个人才停下来,齐齐看过来,黎北晏裤腰上还插着半截带了露水的红色玫瑰。   “你好,请问贺伯伯在家吗?”   是漂亮的女孩子,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肩上不是浮夸的名牌包,背着款式简单得帆布包,杨貌十分出众,举手投足间又落落大方。   黎北晏连忙站直身体,从打闹的状态抽离出来,对贺瑾的相亲对象微微一笑,“大家都在,这位小姐请进来吧。”   就这样,一群人围坐在餐桌前,一边用早餐一边开始诡异的相亲。其实大环境还是挺温馨的,贺家父母对沈小姐态度热情,亲亲热热地聊着天。   姑娘也懂事,问什么答什么,字里行间还关心老两口的身体,偶尔会跟贺琮和黎北晏说两句话。   只有贺瑾,冷着脸坐在沈小姐旁边,早餐一口没动,浑身低气压遍布,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多不爽。   初次见面,贺家除了当事人,其他人对姑娘都很满意。贺瑾保持着表面的绅士风度,晚上开车送沈小姐回去。   贺琮和黎北晏没睡,在客厅看电影,等他哥送完人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夜,凌晨三点才看到贺瑾的影子,一身酒气,刚从酒吧回来。   黎北晏在沙发上睡着了,贺琮起身去扶喝大了的贺瑾,被酒精熏得直皱眉头。   “相个亲你至于吗?人女孩子长得又不丑。”   贺瑾半闭着眼睛,“她小我一轮,当我女儿都可以了。”   “老牛吃嫩草,这种好事你还不乐意?”   贺瑾回来的动静不小,有佣人从房间出来,帮着贺琮把人扶上楼。贺琮打开衣柜帮他哥拿睡衣,听见半睡半醒的男人忽然低声道:“我和她姑姑谈过一段,那时候她才五岁,我还抱过她……他妈的,京城那么多女孩儿,哪个傻逼介绍人非要找沈家的来和我相亲。”   贺琮:“……操。” 第75章 没遗憾了   吃嫩草没问题,吃前女友家的晚辈就有些奇怪了,难怪贺瑾反应那么大。   隔天早上,贺琮陪着黎北晏晨跑,两个人终于没再继续讨论“老”还是“不老”的无聊话题。从小区慢慢散步走回家,刚进大门还***户,就听到屋子里的争执声。   一直被当做道德标杆,事业榜样,别人家孩子的贺瑾,终于叛逆了一把,舌战群儒,和父母就女朋友的问题争得不可开交。   贺琮牵着黎北晏,放慢脚步轻轻进去,想收拾东西赶快回家,远离战场。   偏偏另外两个姓贺的都是部队出身,听力出众,同时转过脸看过来,贺瑾开口,“想置身事外?没那么便宜的事!”   贺琮一点都不想管,“是你娶媳妇儿,又不是我,你和爸聊,慢慢聊啊。”   “你和北晏谈的时候老子管少了?死皮赖脸非要钻进大学生军训当教官的时候,是谁批的申请?你过不过来?”   贺琮微笑,一字一句回他,“不—过—来!。”   两口子没心没肺,收拾好东西从后院偷偷钻进车库,开车跑了。留贺瑾一个人面对二老的火力,那个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服气。   黎北晏有些犹豫,“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幺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想想你才从喀什回来,大哥是怎么折腾威胁你的。最好是让爸妈在他耳边天天念,念到贺瑾耳朵起茧子。”   来自亲弟弟的诅咒,直接又有效,贺瑾的假期再次被延长,留在家里和沈家小姐继续见面。   他年纪确实不小了,再加上贺琮跟男人结婚,黎北晏生不出孩子。贺家迫切想要个亲生血脉,没办法只好对贺瑾采取高压政策。   贺瑾一肚子怒火没地儿发泄,只好在深更半夜,贺琮办事儿的时候,疯狂给他打电话。   他不好过,王八蛋也别想好过。   次数多了,贺琮再也没接过他电话,完事后下巴抵在黎北晏汗涔涔的肩上,回贺瑾信息。   【我和幺儿忙着呢,勿扰。】   【欲求不满就自己去找女人,离弟弟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远一点。】   贺瑾咬着牙,恨恨地骂着傻逼,把贺琮拉黑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听说贺瑾向家里人妥协,那女孩子说是暗恋他很多年了,这辈子只想和他在一起。贺瑾就当做慈善,试着和她交往,这才被放回去工作。   天气渐渐热起来,六月底快放暑假的最后两天,贺念打来电话,黎北晏扣着手机紧紧贴着耳廓,生怕错过小念说的一个字。   “北晏爸爸,我要回来咯,做梦都想吃你烧的牛肉排骨,你可不可以满足我的小小心愿呀。”   武力值爆表的拳击冠军,撒起娇来没有一点违和感,两句话说得黎北晏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小念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这句话横看竖看怎么都该挑不出毛病,偏偏遇上贺琮比沙粒还小的心眼。他耳朵上还戴着蓝牙耳机,对那边说了句稍等,然后皱着眉看过来。   “你别老惯着他,对我都没他上心。”   黎北晏想不通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谈和人谈事情,一边监听自己打电话的。他瞪了贺琮一眼,转过身背对他。   “你爸发神经呢,别理他。”   部队的夜晚很安静,贺念的笑声格外清晰,“我爸看着挺理智的一个人,一碰上你,能比三岁小孩儿还幼稚。”   “我能怎么办,只能宠着。”   “还是少宠他一点吧,照着他的独占欲发展下去,我怕等爸爸老了,你都出不了门。”   不知什么时候,贺琮走到黎北晏身后,把手机抢了过去,“臭小子,你又跟北晏瞎说我什么坏话!”   贺琮语气听着冲,几句话吼完了,趁黎北晏没注意的时候,低声问了几句小念在部队的生活过得如何。即便是路上捡来的,朝夕相处相处十二年,感情依旧深厚,只是表达方式各不相同。   贺念回来当天,黎北晏结束期末一系列会议,正式开启暑假模式。   贺琮没去公司,开着车亲自去机场接人,贺念穿了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走之前还较消瘦的身体,现在连肩膀也变得更宽厚了。   少年张开双臂,把黎北晏抱个满怀,低头在他肩上蹭了蹭。   “北晏爸爸,我好想你哦。”   “小念看着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对啊,我已经超过一米八七了,厉不厉害?”   “得了。”贺琮伸手推开他,没怎么用力,抬手揽着贺念刚才在黎北晏身上蹭过的位置。“老大不小了,还黏着你爸像什么样子。”   贺念忍不住笑他老子,“爸,你怎么一天比一天小气。”   跟儿子说话,自然不能像和贺瑾那样,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贺琮没理他,牵着黎北晏的手往机场外走,贺念老老实实跟在他们后面。   三个人上了车,黎北晏本来想和贺念一起坐后面,贺琮青着脸揪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拎进副驾驶。   一口狗粮是吃,亿吨狗粮也是吃,贺念靠着座椅,“北晏爸爸,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再招我爸了。”   黎北晏:“……”   车往市中心驶去,一开始黎北晏没注意,和小念一前一后地聊天。直到车忽然停下,不是家里的车库,停在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库里。   “不是说好回家吃吗,我菜都买好了。”   贺琮从车前绕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只手手搭在车顶,牵着黎北晏下车。   “在哪儿吃都一样,快下来。”   “你临时改变主意能不能先和我商量商量。”黎北晏不太高兴,“在你看来我的意见和喜好一点都不重要?”   贺琮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鼻子,“幺儿,别把我想那么坏,我已经改了很多。这次只是不想让你累着,你消消气。”   贺念对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早已免疫,坐在车里等贺琮腻歪完了,才走出来。   “我肚子很饿,求求两位帅哥,快带我去吃饭吧。”   “行,小念想吃什么随便挑,让你爸买单。”   从车库坐电梯上楼,贺琮熟练地按了楼层,像是早就有了准备,带着两人直奔目标地点。   等黎北晏察觉到不对时,他已经被贺琮牵着,站到那家店面门口。两边摆着长长的开业花篮,上面插着蓝色的小卡片,有父母,朋友的祝福和落款。   “财源滚滚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柏郁泽。”   “敬贺开张,并祝吉祥——苏洺。”   程夏的画风稍微跳脱些,“祝你生意好,万事无烦恼;祝你财源广,宾客赶不跑;祝你口碑妙,日夜进钞票——Summer.”   接着是傅奕、贺瑾、陈秘书、安绪、黎家父母、贺家老两口,最前面竟然还有一个贺念。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永远祝福你们哦!——小念。”   空气里飘着的辣椒和花椒混合的麻辣味道,那么熟悉,黎北晏稍稍抬眼,就能看到当年火锅店的那块招牌。   里面是一模一样的装潢,桌椅板凳像是从数年前复制粘贴过来,连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现在正是饭点,里面坐满了顾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黎北晏站在火锅店门口,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涌上心头,却不知怎么开口。他想起那个时候他和贺琮还很年轻,正月里男人带他出来吃饭,因为他随口一句话,贺琮说要为他开一家火锅店。   春天的时候贺琮带着他去重庆考察,他们吵了架又和好,贺琮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回家。   贺琮甚至为了他口味上的偏好,去法源寺请来大师做法,定日子开业。   后来……后来黎北晏去了喀什,贺琮在绝望中砸了整家店,一腔心血无人问津,最后付诸东流。   黎北晏望着再次出现的店面,鼻尖酸涩,费了很大力气才忍着没有落泪。   贺琮单手抚着他的头,贴到自己怀里,低头亲吻黎北晏的发丝。   “你怎么做到的……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发现。”   黎北晏每天都和贺琮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他闷声干的这件大事。还有贺念,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没往外透露丁点风声。   “小念,你帮着你爸一起瞒着我。”   “幺儿,你以前说过,那天晚上开车从楼下经过,看见曾经的火锅店改头换面,心里很难受。我一直记在心里,现在重新换成你喜欢的样子。”   因为是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来,黎北晏一路上都没察觉,此时的心情既震撼又感动。他紧紧抓着贺琮的手,“谢谢你,我……我没有遗憾了。我很开心。”   贺琮更用力地回握住黎北晏的手,“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开心,健康。”   贺念从后面拥抱两个爸爸,才17岁,个头已经和贺琮一般高了。   “我的心愿是你们两个永远幸福快乐!”然后贴着黎北晏的耳朵,小声补充道:“爸少吃飞醋,别再随便踢人。” 第76章 相守   一家人在自留包厢里吃了一顿热火聊天的晚饭,父子间的隔阂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淡化,没过两天就和从前一样亲密。   贺念跟着黎北晏一起放暑假,贺琮去公司的时候,他又接过照顾黎大废物的大旗,守着他按规矩作息。   早上贺琮临出门时,黎北晏因为前一晚劳动过度,还在卧室睡着没起。父子俩在餐厅一起吃完阿姨做的早餐,贺琮手指敲了敲大理石的餐桌,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晚只能让北晏睡到十点,起来后看着他把东西吃了,给我拍照片。”   贺念习以为常,“家里到处都是监控,还用我单独发照片?北晏爸爸又得烦你了。”   贺琮无所谓道:“随便他怎么想,你照做就是。”   “行,你安心去公司,家里一切有我。”   九点半左右,还没等贺念去卧室叫人,黎北晏自己先被阳光晒醒了。在家里他穿的随意,上身穿蓝色的宽松T恤,下面随意穿了条运动短裤,踩着拖鞋从楼梯上下来。   “小念,早。”先和对着笔记本敲键盘的贺念打了招呼,然后黎北晏打了个呵欠,钻进厨房。   贺念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远不到贺琮规定的界限,他扣下电脑屏幕,跟在黎北晏后面。   看到他没有去餐桌,而是打开冰箱,翻出冷萃咖啡倒杯子里,然后加了满满一杯冰块,最后还嫌不够,又往冰块缝隙里注满冰水。   贺念稍稍抬眼,就看到黎北晏头顶,正有一个摄像头对着他的脸。   他叹口气,走过去伸手盖在黎北晏正要往嘴里送的咖啡杯上。   “北晏爸爸,才起床先吃点东西垫垫胃,三伏天少喝冰的。”   黎北晏瞪他,“撒手。”   类似这样的场景发生过上百遍了,贺念十分无奈,“父命难违啊,你听话呗。”   “贺念,你当你爸狗腿当得特起劲是吧?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谁对你更好啊,再这样我可翻脸了啊。”   贺念对着他爸爸讨好地微笑,趁他稍微分神时,一把从黎北晏手里夺过咖啡杯。因为动作太急,冰冰凉凉的黑色液体还洒了些出来。   “吃饭,去吃饭。”   黎北晏抬手想要去抢,贺念的手举得比他还高。一米八七的个子,他就是跳起来也才堪堪碰到贺念的手掌。   “行,你们父子俩厉害。”黎北晏恨恨地开口,“贺念你给我等着。”   贺念坐在他对面,一只手掌撑着侧脸,“我爸的脾气还不是你自己惯的,霸道任性一点道理都不讲,反正我是说服不了他,也不想跟他对着干。北晏爸爸你听话,将就过吧。”   黎北晏把嘴里的馄饨嚼碎了吞下去,说:“贺念小朋友注意言辞,我和贺琮之间才不是将就。”   “哦——”   “我们是两情相悦……”   贺念接着道:“——我爸让你把牛奶喝完,一滴都不许剩。”   “……你说得没错,我和他就是将就。”黎北晏咬着筷子,眼神用力得像在咬贺琮的肉。   贺念恪尽职守待到最后一刻,传照片发到贺琮微信,黎北晏从旁边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手机屏幕,说:“小朋友,周杰伦的《四面楚歌》听过吗?”   “北晏爸爸,有你这么骂自己儿子是狗的吗?”   家里没其他人,黎北晏被气得放飞自我,张嘴开始哼唱:“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冲出来好几只狗,我心想我什么时候认养这么多只狗……手里拿着长镜头……”   贺念给他爸发微信:【爸,我看我像不像黎北晏口中的那只狗……仔?】   贺琮保存了黎北晏吃东西的照片,像往常那样无视后面发过来的话。   父子俩又斗了几句嘴,黎北晏去车库开车,赶去贺琮公司。路上他带了贺琮喜欢吃的   点心,不怎么甜,连吃几个也不会腻。   办公室门被敲响,贺琮从文件里抬头,看见比较窄的门缝里出现那张刻在他心尖上的脸,很快嘴角就笑开了。   他站起来,衬衣下的肌肉坚实粗犷,整个人不像其他的商业精英,英俊中又多带了几分硬朗。   “过来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好去楼下接你。”贺琮把黎北晏牵进来,放大腿上亲密地抱着。   黎北晏没有擦香水的习惯,比起恨不得比女人还精致的gay,他大多时候对自己都不怎么上心,简直跟直男没多大差别。   但他身上非常好闻,贺琮下巴磕在黎北晏肩上,鼻尖贴着他的耳侧,着迷属于黎北晏的味道。   “突击查岗,不能提前跟你说。”   贺琮笑了,手不自觉伸到黎北晏的小腹上,捏他刻意保持的人鱼线。   “那幺儿突击结果如何?嗯?”最后一声是从贺琮喉头发出来的,低沉又性感。   像挠痒痒似的,挠得黎北晏后脊发麻。他拍开贺琮不老实想要往那里去的手,“谅你也不敢背着我做坏事。”   “那是自然,我管你一个就吃不消了。”   “你说什么?”黎北晏扭过头来看他,“你嫌我?我没说你烦,你倒是先嫌弃我了?”   那副得理不饶人的小样子,惹得贺琮用手扣住他的下巴,张开嘴咬黎北晏的下嘴唇,含着细细地深吻。   黎北晏根本不想反抗,双手搂着贺琮脖子,积极配合,投入到男人霸道的吻里。   外面的厚重门板上,传来几声敲门声,贺琮被迫中断接吻,看着坐在怀里的人,双目湿润,嘴唇嫣红,按着他腰的手不自觉收紧。   “进。”   经理推门进来,首先看到的便是成熟矜贵的董事长,抱着一个年轻些的清秀男人,同坐在书桌后面的办公椅上。   两个人呼吸急促,其中一个过分脸红,流转间的气氛很不寻常。他顿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已经进来了,也没办法扭头再出去。   经理只好硬着头皮对上贺董不太爽的目光,“贺董,几个项目负责人都过来了,等着向你汇报工作。”   “好,等我五分钟。”   等经理走后,贺琮在办公电脑上找出一部黎北晏喜欢的类型电影,“我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你在办公室等我,结束了一起吃午饭。”   这种操作黎北晏只在同办公室的女老师哄儿子时看见过,他乖乖坐着看贺琮选的电影,办公室一直有秘书进出,给他送吃的和水进来。   会议一直开到一点钟,黎北晏本人没觉得饿,贺琮却比他更着急,按了内线让秘书打包送董事长办公室来。   有贺琮本人守着,黎北晏吃得比早上老实,秘书退出去,在秘书室对着另外一群女孩子小声尖叫。   “董事长的小娇妻好乖一只,贺董不让他走,他就一直待在电脑桌前。”   “还有啊,刚才开会的时候贺董频繁看表,急得另外几个经理汗流不止,悄悄问我是不是贺董对他们不满意。”   “你实话说得了呗。”   “我可不敢乱八卦贺董,虽然他的确是担心误了午餐时间,怕黎先生饿。”   “你不是给黎先生送了吃的进去吗?饿不到他吧。”   “所以我才说贺董是绝世好男人,他自己经常忙工作错过饭点,从来没当回事儿,一放到黎先生身上就不行了。”   有新开的秘书问:“贺董怎么跟黎先生在一起的,哪位姐妹科普下?”   外面谈论得热火朝天,里面的两位主角浑然不知,吃完午饭,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的小单间,抱着睡了个午觉。   再醒来已是下午三点,黎北晏睁开眼,看见贺琮已经穿好衬衣和西裤,又恢复成衣冠楚楚的帅气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这样优秀的男人是他黎北晏一个人的。   贺琮系好领带,弯腰吻他额头,“你再睡会儿,或者在床上躺着玩会儿手机,我出去一趟,晚上答应你爸妈带着贺念过去吃饭,你就在这儿等我们。”   这提议说到黎北晏心坎上去了,他总觉得贺琮公司的秘书和其他下属们,看他的目光虽不是不怀好意,但也让他浑身不舒服。   不如躺在床上,等贺琮回来。   贺琮交代妥当后,才接了电话,对着蓝牙耳机说一些黎北晏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身影在办公室消失。   黎北晏侧身躺了会儿,枕头和被套全是贺琮的味道,就像他还陪在自己身边,哄得黎北晏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贺念来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想到他爸之前的电话,贺念推开休息室的门,对着床上的人影叹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贺念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爸宠黎北晏多一点,还是黎北晏惯着他爸更多些。   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宠成傻子。   也只有黎北晏才能做到,躺在贺董事长办公室的床上,心安理得睡到下午五点,门开了还不醒。   贺念走过去,半跪在床边,轻轻拍了拍黎北晏的肩,“北晏爸爸,醒醒,起床了。一会儿还要上爷爷奶奶家吃晚饭,你别又拖晚了。”   床上的人没动,贺念准备继续喊,身后却传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贺琮站在另一侧,温柔地喊黎北晏的名字。   那双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不是很清醒的样子,盯着贺琮看了很久,才哑声问他,“几点了?” 第77章 大结局   “该走了,爸妈打电话在催。”   黎北晏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看到贺念也在旁边,那么高的个子,身材又练得十分结实,即使关系这么亲近,黎北晏还是被他的气场惊到。   “小念,你去车里等我们,你爸长那么高已经让我很累了,后浪稍微歇会儿。”   贺念找他爸拿了车钥匙,“那我先去停车库。”   黎北晏换好衣服,和贺琮并肩从董事长办公室出去,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可是音量太小了,根本听不清楚。   贺琮问他,“一个人说什么呢,大点声。”   “我说什么你都要管哦,烦不烦。”   贺琮对这些指责已经完全免疫了,“那你一定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坏话,怕我听到。”   吐槽贺家父子长太高,而显得自己非常矮的黎北晏,被说中心事,安静地闭上了嘴。贺琮看了他一眼,也不拆穿,纵容地用手捏他的后脖颈。   去郊区的路上很堵,磨磨蹭蹭两个小时,天完全黑下去了三个人才到达目的地。贺念先下车,打开后备箱把准备好的礼物全提在手上,充分发挥人高手长的优势。   院子里开着灯,王女士和黎爸爸听到车子停下来的声音,从屋子里出来。黎北晏上前牵起王女士的手,还没捂热乎,就被他妈甩开。   “小念,快来奶奶抱抱,好久没见到你,都瘦了。”   贺念提着东西走近,笑着张开双臂,和王女士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奶奶,今年春节没来给您拜年,红包给我留了吗?”   黎爸爸从兜里掏出厚厚的红包,对着大孙子格外亲厚,“爷爷给你备着呢,忘不了你的。”   贺念双手都不得空,只好低头用牙齿咬住红包一角,含糊道:“谢谢爷爷,还是你们最疼我。”   贺琮从后面拍了拍贺念的后脑勺,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提着进了屋。   一家人亲热地吃着晚餐,贺琮陪着黎爸爸喝了好些酒,喝到后面,他瞧黎北晏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像没有世俗规矩的野生动物,明目张胆全是想占有的欲望。   黎北晏低头吃菜,错开贺琮的视线,假装没看到。只是思绪越飘越远,卧室不怎么隔音,上次贺琮太激烈,连家人都听到他们的声音。第二天王女士隐晦地提醒他,不要太过度。   黎北晏当时臊红了脸,把贺琮胳膊都揪青了。   晚饭结束后,黎北晏在贺琮开口前,主动找他爸下棋。父子俩在客厅展开对局,贺念坐在黎先生旁边,偶尔帮爷爷出出主意。   贺琮在黎北晏身边,丝毫没有在父母前克制的自觉,伸手圈着黎北晏的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输棋,快点儿的,我今晚喝了酒,受不了了啊。”   男人的声线好听中又带了几分诱惑,黎北晏只觉得腰越来越热,被贺琮手掌抚摸过的地方逐渐开始发烫,他手一抖,棋子落下去。   “臭小子,瞧不起你爸还是怎么的?要你让啊。”黎先生被黎北晏那一手操作弄得皱了眉,挥手追他走,“走,快走,让小念来陪我下。”   贺琮巴不得现在就回卧室,把黎北晏从沙发上拉起来,主动给贺念腾位置,“儿子,来,接你爸的风。”   贺念慢腾腾地坐过来,他发誓,贺琮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亲密喊他儿子过。   黎北晏反抗无效,被贺琮拉回房间,也不知道这头狼有什么变态情节,每次在他卧室,情绪比平时还高涨几倍。   黎北晏几乎是被摔在床上,抓着布料说了最后一句话,“贺琮,你给我留口气啊,难得回来一次,我还要和爸妈聊会儿。”   回答他的是贺琮炙热而浓烈的吻……   一夜过半,黎北晏疲倦地躺在浴缸里,任贺琮给他清洗,浴缸有按摩功能,躺了一阵,他才觉得身体终于从快断了的状态里缓过来。   他睁开眼睛,睫毛上沾了剔透的水珠,视线范围里像摄像机开了大光圈,“贺董,给我留条活路行吗,照你的体力,我可能不到40腰就不行了。”   贺琮嗤笑,“放心,我会给你买最好的补品,请最厉害的医生。”   黎北晏拿水泼他,“贺琮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跟他妈野生动物没差别。   这话再配上黎北晏的痕迹,简直是全世界最直白的夸奖。贺琮忍不住又想吻他,黎北晏把头偏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你还来?是不是想我瘫这儿?”黎北晏本来想说“死”的,话到嘴边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无意中提到这个字,贺琮一下子就红了眼。成熟独立的男人,偏偏在这件事上迷信得可怕,半点听不得黎北晏说不吉利的话。   贺琮没亲到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在黎北晏正要反抗的时候,低头咬在他的脖颈上。从某个角度望过去,他们就像欧洲的吸血鬼电影主角,帅气迷人,又很是亲昵。   “贺琮,你松开。”   男人磨了磨牙齿,没动。   贺琮没有用力,从触觉上来说是不痛的,只是脆弱的地方被人咬着,黎北晏浑身别扭。   他投降道:“撒嘴,我让你亲。”   贺琮立马收了牙齿,放开黎北晏,然后眼神一暗,用手卡着黎北晏的下巴,含着他的嘴唇用力亲吻。   等贺琮吻够了,黎北晏穿着睡衣出去,楼下不时还有声音传来,他想下去看看。   “别待太久,早点上来睡觉。”贺琮还有工作要处理,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   黎北晏踩着楼梯下去,客厅的棋局已经散了,沙发上只有贺念一个人,穿了身灰色睡衣,洗过的头发没有吹干,又黑又湿润。渐渐长开的五官初露棱角,冷静的眼眸反射电视屏幕的蓝光。   少年听到声音,侧过头看过来,皱着的眉瞬间松开,贺念牵着嘴角笑,“北晏爸爸,你还没睡啊。”   估计是贺念没想到半夜会有第二个人来客厅,情绪收敛得不是很完美,眉间有愁绪,连笑容也有几分刻意。   “睡不着,听见客厅有声音,我下来看看。”   黎北晏在贺念身边坐下,客厅开着空调,贺念怕他爸爸吹久了冷气感冒,找了块薄毯盖在黎北晏身上。   从小跟在贺琮身边耳濡目染,贺念照顾人体贴入微,为人处世也比同龄人更成熟得多。以前黎北晏从来没觉得这样不好,经那件事以后,他倒是更希望贺念像真正的少年那样,幼稚、冲动、不理性,不成熟。   “这什么电影?”黑暗中的贺念兴致不高,黎北晏打破沉默问道。   贺念只挑重点一句话概括剧情,“他们相差十二岁,然后相恋了。”   “……”其中的意有所指让黎北晏头疼。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马上就要出国了,心里还想着古铖?”   贺念语气认真,“北晏爸爸,我说过,我只要古铖,出国读书和我喜欢他,并不冲突。”   “那也要他看得上你才行。”   贺念没再说话,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视,只是两个人都知道,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电影上。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吃完早餐,开车从郊区回家。距离贺念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贺瑾抽空回了躺北京。   只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女孩子,不再像从前那样形单影只,板着张脸。   “大哥好,嫂子好!”黎北晏冲着两人问号,沈小姐睁着大眼睛瞄了他一眼,被那句嫂子羞红了脸。   贺瑾带着人在餐桌对面坐下,先对着那不成器的弟弟一通教育,再对着贺念那犟驴展开批评。   贺琮听得非常无语,对着小姑娘抬了抬下巴,“你听听,他像不像脑子有泡。”   沈小姐被他逗笑了,不好意思地用手半捂着嘴。   黎北晏拍了贺琮一掌,“你给大哥留点面子,小心他气极了削你。”   “到时候幺儿你得帮我。”   “嗯,帮你给大哥递刀。”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闹了起来,氛围甜蜜暧昧,谁都插不进去。   贺念站起来给大家倒茶,沈小姐思维跳脱,看得津津有味,还是贺瑾先受不了,“你俩回去开房吧,跑出来是想祸害谁的眼睛。”   黎北晏坐直身体,“大哥,你先点菜,看沈小姐喜欢吃什么。”   这次聚餐,几个人对贺瑾的未来老婆有了一定了解,是个活泼单纯的姑娘,就是贺瑾老大不情愿,没女孩子那么上心。   贺念被单独叫过去说了一通,回来时脸色不太好,黎北晏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念,我曾经跟你说过,长大了,烦恼啊,矛盾啊,不开心的事情会接踵而来,希望那个时候的小念,不要轻言放弃,能勇敢面对,把困难全部打倒。你还记得吗?”   “嗯。”   黎北晏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态,没有鼓励贺念追古铖的意思,但必须承认的人,他见不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儿,露出这副失态的表情。   “小念,勇敢一点,把困难全部打倒。”   贺念抬起眼皮,黝黑的双眸透着不可置信,他愣了愣,然后用力地回握住黎北晏的手。   “谢谢北晏爸爸。”   贺念出发的那天,黎北晏没让两边父母跟着来机场送,天气酷热,来回折腾对老人家身体不好。   只他和贺琮两个人,把儿子送到安检口,“爸,你们回去吧,我到了给你们打电话。”   “好。我和你爸空了会过来看你。”   贺念一只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不忘调侃贺琮,“我怕爸不让你处境。”   黎北晏侧头问他,“南屿都结婚了,你不至于还防着他把我锢在国内吧?”   贺琮清了清嗓子,对着不孝子低吼,“快滚,来之前我们会提前跟你说。”   “再见,你们要想我哦!”   贺念就这样洒脱地告别家人,踏上贺家给他安排的道路。少年无畏,勇敢踏上未知的旅途,只是心上人,依旧停在触碰不到的地方。   黎北晏和贺琮看着人完全走远后,才转身离开,他抱怨贺家人太狠心,把小念送那么远。   贺琮替他系好安全带,在他额头上安慰地亲了亲,“幺儿,等我忙完这阵,就带你去看小念。”   “你答应的,别反悔哦。”   “我答应你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哄好了人,贺琮打着方向盘从车位开出去。他侧着脸看右边的后视镜,与前方来车擦肩而过。   是辆大型的保姆车,一般是大牌明星在用,里面有工作人员发出焦急的催促,“铖哥,您快点儿,赶不上这趟飞机,您的演出就晚了。”   座位上坐着古铖,一身轻松,双眼满是慵懒,事不关己的态度和苦口婆心的人行成鲜明对比,他们像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   “我的大音乐家,您可快点吧,演奏会没有缺您不可啊!”   过了安检,古铖慢悠悠晃到VIP休息室,挑了最安静的座儿,让助理去给他拿水。   他才结束国内巡演,马上又要去国外演出,行程安排得很紧凑,让随性惯了的古铖很不耐烦,能拖就拖。   古铖把墨镜戴上,耳边突然传来一把年轻的、诧异的,又略带兴奋的声音。   “古老师,真巧啊,我们在这儿又见面了。”   古铖用手指推高镜片,看到这辈子除贺琮外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还凑过来看了眼古铖放在一旁的登机牌,挑了挑眉,“古老师,我们同一个航班。”   “你搞的?”   “没有哦,我举双手以示清白。”   天选的是,他和古铖座位相邻,不过贺念耍坏,没告诉他。   贺念看着古铖那张因为不爽而五彩缤纷的脸,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在外面的几年,似乎比在北京更有盼头了。   【作者有话说:写在后面:   到这里,贺琮和北晏的故事就结束了。由于创作的时间跨度较大,前后文笔也有所差异,《强制占有》有不好的地方,还望大家多包涵。   感谢旧朋友这么多年的支持和偏爱,也谢谢新朋友的喜欢和鼓励,我会把所有的爱记在心中,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会开傅奕和程夏的故事,《臣服》预收藏开始了,大家可以收藏一下。   贺念和大音乐家古铖的感情线,后面同样会开,大家可以进小窝,后期找文不迷路啊。   后期会放贺琮和北晏的番外,大哥贺瑾和沈小姐的番外你们想看吗?想的话我就写一篇。   柏郁泽和苏洺客串的戏份不多,这对的故事正在连载中,感兴趣的朋友看过来呀。   那么,就这样,我是加菲尔德,大家后会有期~   《臣服》见!   2021.7.25   加菲尔德于青岛】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