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撒娇老攻最好命 作者:东街西巷   文案:   江雎贺作为户部侍郎家的庶子,本想着脱离江家之后大展宏图,却不想被主母胁迫,以男子身份嫁给商户之子居影。   新婚之夜,居影留他独守婚房,自己倒是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去了酒楼潇洒。   只留江雎贺孤身一人被流言蜚语淹没,居影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婚后,江雎贺见居影满脸嫌恶俯下身,语气冰冷地对自己说:   “我既无断袖之癖,亦无惜美之心。往后你不必叫我夫君,咱们不过萍水相逢陌路人,两年过后,一拍两散。”   江雎贺闻言微微侧目,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两年之期还没过,居影就扭扭捏捏地站到江雎贺的身前,脸憋的通红,好一会才俯下身,   他拉住江雎贺的衣袖,支吾道:“好哥哥,你怎么不愿叫我夫君?”   江雎贺:??? 第一章 大婚   屋外人声喧嚣,可屋内却静的出奇。   江雎贺身着朱色婚服端坐在大红色的床榻上,他透过大红的头帕,隐约可见身前站着一个人影。   可还没等江雎贺反应,他就感受到一阵香味袭来,他眉头微微一皱,因为这味道无比熟悉,是他从小到大一直用的熏香。   紧接着江雎贺就被这人揪住衣襟,江雎贺整个人被他半拽着从床上拉了起来。江雎贺下意识的握住这人揪住自己衣襟的手腕,防止自己因为站不稳而倒在这人身上。   这人仅用一只手就将江雎贺整个拽了起来,力道大的出奇。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江雎贺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发现这手指修长细白。   他一怔,手下的力道就轻了一半。好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心软,他脸色变得青紫,有点恼羞成怒,语气冷硬地开口。   “江雎贺你进了居家就要清楚,我既无断袖之癖,亦没惜美之心,娶你不过是因父母之言,倘若你愿意以女子身份委身后宅,咱们就遵这两年之约,期限过后,一拍两散。”   江雎贺闻言一愣,继而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江雎贺垂下眼眸,任由此人揪住他的衣领,而后开口道:“你是居影。”   居影先是点了点头,但由于帕子盖在江雎贺的头上,所以居影看不到江雎贺的神情,当然江雎贺也看不到居影这个点头的回应。   居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刚才犯蠢,他抿了抿嘴,转而抓紧了江雎贺的衣襟,加大声音回道:“我是。”   江雎贺被居影毫无预兆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僵。而江雎贺的这个反应也被一直盯着他的居影收入眼底,居影刚才的心软顿时烟消云散,对江雎贺更加不屑。   “但倘若你开口主动和家父请求和离,你也不必委身于我,更不必在后宅虚度光阴,江公子堂堂男儿,怎可学后宅夫人。”   江雎贺安静了一会,继而开口道:“不必了,雎贺不敢违背家父。”   居影知道谈判必然不会顺利,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内,但真正得到结果的时候,还是会得到些许的失望,对江雎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   这小少爷用力闭了闭眼,对江雎贺愈发地恨铁不成钢。他低头靠近江雎贺,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他眼睛里的怒火似要化作实质,一字一句地道:“那你好自为之。”   说完居影就松开了手,江雎贺没有防备,随着惯性跌落在床榻上,发出嘭的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居影匆忙的脚步声,最后则是门被居影暴力合上留下的声音。   江雎贺后背的伤还未好全,被居影一摔,不少伤口再次撕裂,鲜血渐渐浸湿了里衣,好在婚服是大红色,从外面看,倒也看不出异常。   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抓紧了身下大红色的床褥。窗户被风刮开,屋子外丫鬟的谈论声也传了进来。   “你说江雎贺再怎么样也是江家的儿子,少爷这次太过分了,新婚之夜,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竟然去玄月轩,太荒唐了吧?”   “咱们讨论这些做什么,再说少爷做过的荒唐事还少吗,你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江公子也太惨了吧,好好一个官家公子,竟然嫁了过来。”   “照我看,江雎贺一个庶子,嫁到咱们家也算是他的福气。就算是官家又怎么样,到头来不还是得仰仗咱家少爷的脸色?”   “我还是觉得少爷过分了些,他去玄月轩的事,明日必然闹得沸沸扬扬,江公子日子必然不好过,嫁过来便闹得不和睦。”   “好妹妹,江雎贺不过一个庶子,怎么就让你念念不忘了,他嫁过来便是少爷的正房,还不知足吗?咱们别说这些,快去做活吧。”   江雎贺抓住床褥的手指更加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凸起,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后背伤口撕裂所带来的疼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跟着江雎贺嫁到居家的仆人当归上前将窗户闭上,连带着外面的喧嚣和猜忌一并挡了去,当归做完这一切微微弯腰,朝着江雎贺道:“公子,莫要听这些风言风语,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吃些东西吧?”   江雎贺一把扯下头上的大红帕子,他梳好的发髻因为刚才的动作变得散乱,几根发丝垂在他的额前,倒是不显狼狈,反倒独有凌乱的气韵。   当归抬眼去看,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江雎贺推开他的手,端着坐姿坐在床榻上。床边的烛火也随之映亮了江雎贺的面容。   这当真是一副美人面,白玉一般的脸上五官恰到好处的镶嵌着,眉间偏左的地方点了一颗红色的小痣,长眉入鬓,可他的神情又是十足十的冷淡和不近人情,像是一尊雕刻完美的石像。   “我不饿,流兮如今的情况如何。”   直到这尊漂亮的石尊开口,当归一颤,回过神来,连忙说:“江小姐如今的情况尚可,只是这毒需要趁早解决才好,越往后,风险自然越大。”   江雎贺伸手捏了捏眉心,一股低气压萦绕在他身边,他说:“可照如今这样的情况,接近居影都是难事,更别说从他身上拿到舍利子。”   当归眼尖,他看到江雎贺脖颈处的鲜血,于是从身上拿出药物,而后递给江雎贺说:“公子先吃药,自己的身子好了才能救江小姐。”   江雎贺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当归,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他瓷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完美精致的像个假人。   “多谢,此外,也劳烦当归传言给沈公子,家妹暂时托付于他,务必确保家妹性命安全。江某答应沈默的事,自当竭力完成。”   当归点了点头,说:“江公子只要拿到居影身上的舍利子,江小姐才能有一线生机。至于其他事,主子说您不必着急,只需在这两年之期内完成即可。”   江雎贺仰头吃下药,后背的疼痛火辣辣的疼痛才缓解了些。他闻言心底一松,毕竟同时筹划两件事,难免会出纰漏。亏着沈默同他共事多年,也知道他的难处,如今他们俩人又站在同一战线上,沈默便主动让了一步。   当归看着被江雎贺踩在脚底的大红盖头,开口问:“江公子,虽说您是男子,但往前男子成婚也不少。您就这么扯下盖头,我怕是对您以后的气运不利。”   江雎贺原本正想着怎么和居影产生交集,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扭头看向当归,无奈地摇了摇头,驴唇不对马嘴问道:“当归跟沈默时间不长吧?”   当归回道:“小人十岁就跟着主子,只不过先前一直在外院伺候,前个月才调回来。”   江雎贺闻言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弯下腰捡起已经踩上脚印的盖头,白皙的手指和大红色颜色对比强烈,他看了一会,才嗤笑地回道:“怪不得不知道我,像我这般的人,早就不在乎气运了。”   当归看着江雎贺,他想起江雎贺的遭遇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江雎贺此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即使以男子身份嫁到居家,遭受下人非议,也丝毫不见落魄失意。他年纪二十有五,户部侍郎的庶子,却被主母设计,为救妹妹嫁到居家。   这个人肩膀上好像担着很多东西,可他却总是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东西也不会令他心生波澜。   可他背上还有没有愈合的伤口,心里惦念着身中剧毒的妹妹,脑子还筹划着如何帮友人报仇,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气运呢?   好人会有好报的。 第二章 主意   居影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分给江雎贺的院子也是偏僻的吓人,不过这些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这里的习俗,作为妻子的江雎贺要在第二日去给居影的父母敬茶,而作为丈夫的居影应当陪同江雎贺同去。   当归服侍江雎贺穿衣的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他后背上点点血迹,可还没等当归反应,江雎贺就已经穿好外衫,开口道:“先去居影的院子,看看他的态度。”   江雎贺脸上没什么血色,可这愈发衬得他左眉处红痣颜色鲜艳。江雎贺思量着,按照外界对居影所传的描述,再加上昨晚居影对他的态度,今早去居影的院子必然会扑个空,所以见居家家主只能是自己一人,不过这样反倒更方便他打探。   毕竟江雎贺除却要帮妹妹解毒之外,还要替沈默找到证据,只有找到江居两家作恶的证据,江雎贺家人的安危才算真正的得到保证。   “公子今日的药换了吗?主子嘱咐我,要我看着您吃下药才行。”当归先是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江雎贺的意思,而后又弯腰从胸口处拿出药丸递给江雎贺。   江雎贺原本正想着如何套话,当归的话一出,他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当归,说:“沈默那厮倒是好心,多亏当归提醒,不过我身体我自己有数,不妨事。”   “公子胡说,主子先前就告诉我您身体上旧疾,让我多照看些,主子还说您不爱吃药,如此看来,公子这次倒是没说谎。”当归往前递了递药,道。   江雎贺看着当归,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的父亲将自己视作联姻物件,又因着自己借着江家庶子的身份下嫁给商户之子,父亲在整场婚姻里一面也没出现,更未曾给江雎贺一块金银,抑或是一句叮嘱。   更别说江雎贺身上的旧疾,在没联姻之前,江父恐怕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叫江雎贺的儿子。反倒是只相处了两日的当归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默,对江雎贺的身体多加叮嘱,不管这份叮嘱是出于目的,还是出于实意,都对此刻的江雎贺来说意义不凡。   如此,江雎贺也不再推脱,伸手接过药,仰头吃下,而后开口道:“多谢。”   当归摇头,开口道:“公子身体不好,往后多注意才是。去居影处所,怕又少不了刁难,如果不是夫人墨氏,公子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两难境地。”   江雎贺拿过外衫披在身上,他比常人怕冷,即使是夏日,也穿地比常人多许多。他没应当归的话,而是推开了门,姿态挺拔地往前走去。   当归见状也不再说话,恭敬地跟在江雎贺身后。   这是江雎贺第一次在居家露面,仆人们对江雎贺多有好奇,再加上昨晚居影将江雎贺独留在婚房里,暗地里给江雎贺编排了不少话,有可怜也有不屑。   毕竟唐唐官家子弟,江雎贺一身才华无法施展,终生委身后宅,以男子身份嫁到居家,丈夫还是京城里出名的纨绔居影。   江雎贺对仆人们的打量和私语并不在意,他面无表情往前走,清晨的朝阳给他白皙的脸颊镀上一层光边,像是永不畏死的战士。早些年,他在江家的处境比这更加糟糕,再说只要不伤害到他以及他的家人,这些目光和话语在江雎贺的眼睛就是脚底咯脚的石子。   而江雎贺是不会为了多余的石子生气,也不会因为这些石子咯脚就将它们除之而后快。   毕竟那样太无聊了。   江雎贺站在居影的门外,原本他只是想敷衍性地走个过场,昨晚居影对他厌恶即使隔着头帕他都能感受到,再加上所有人都在传居影昨夜去了玄月轩。江雎贺习惯性地去猜测,认为居影肯定是宿醉,再严重一点,恐怕还没回来。   所以居影必然不会同他前去,毕竟居影对这场婚事一直不满,江雎贺昨晚可是听了不少丫鬟在窗外碎嘴。   但当居影的仆人掀开帘子让江雎贺进去的时候,他大脑下意识懵了一下,觉得今天可能不会和自己料想的那样发展,但身体却先思维作出反应,抬脚往居影住处走去。   另一旁的居影则是昨夜在玄月轩苦坐了一晚上,他一进去就觉得香脂味太呛人,要不是雅间里摆着即墨公子的画,他是半刻钟也待不下去的。   居影此人骄矜挑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衣服折扇这些暂且不提,单单如厕他就如其他少爷不同。居影借着家里有钱,厕纸也是选的材质极好的,这还不够,这纸用之前还需要经过仆人的搓揉,将纸完完全全揉软了才行。   现在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清晨还凉爽些,但江雎贺身体对气温的变化格外敏感,所以早晨离屋的时候特意加了一个披风。当江雎贺一进到居影的屋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而后拉紧了披风。   江雎贺打量了一阵,果然透过屏风看到了居影搁置在床榻前的冰块。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拉紧披风,暗暗地希望居影收拾的时间可以快一些。   居影还在打量从玄月轩里带回来的画,这画是即墨公子所作,放在市面上是千金难求,而且不知因何原因,即墨公子自五年前就不再作画,所以他的画被炒到天价。若不是居影同玄月轩老板沈默有几分交情,怕是拿不回来。   “少爷别看了,该去给老爷敬茶了,江公子还在外面候着呢。”居影身边的老奴一边说话,一边服侍着居影穿衣。   居影接过衣衫,发现衣服上的熏香不对,顿时眉头一皱,画也不看了,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汤言,问:“衣服味道不对,芸香没有了?”   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少爷咱先别在意这些了好吗,先去见老爷吧。少爷您非得赶趟,什么都要学一学那即墨公子。”   居影原本没想发火,但听到汤言说到即墨公子,顿时又上了火气,随手将衣服扔到到汤言的脸上,道:“即墨公子也是你能胡说的,我欣慕他许久,你要是看不惯也给我憋着,别整天嘴上没个把门的。”   汤言弯腰打了一下自己脸颊,然后快步走到居影身边,讨好道:“小人说错话了,少爷别气,今日咱们和外面那位一同给老爷敬茶,小的给您出个主意。”   居影皱眉,这小少爷被居家金贵地养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样貌也是数一数二。他的皮子不如江雎贺白,但也不黑,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锋利但又带了点稚气,年纪不大,他个头最瞩目,足足比旁人高出一头。   “怎么说?”   汤言转了转眼珠子,道:“老爷不让您和离,但倘若是外面那位先受不了,提出和离,又或者自己先离开居家呢?他虽然占的是夫人的名分,可到底还是江家子弟,他提出和离咱们也没辙。”   居影低头看着他,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很有压迫力,但没过一会,他就拿起汤言肩上的衣服,而后说:“既然如此,我就和他一同去。”   汤言松了一口气,而后朝老仆人眨了眨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总算是把这个主糊弄过去了。   “别忘了去买芸香,即墨公子的画也抽空给玄月轩送回去。”居影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站在屏风前说了一句,紧接着就绕了出去。 第三章 再次见面   江雎贺是背对屏风坐着的,由于居影屋子里要比外面冷得多,而江雎贺身体比旁人更加畏寒,眼下他的嘴唇被冻的发紫,细细地看去,江雎贺的身躯正在微微发抖。   眼看着时辰要到了,江雎贺也受不了这屋子的温度,于是他起身站起,准备看看居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好。谁知道一转身,迎面就对上了居影。   这小少爷青春正茂,站在屏风旁就是一幅画。居影比屏风高出一截,他穿着精细的朱色外衫,腰间挂着雕琢上好的玉佩,脸上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手上还拿着纸扇,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   江雎贺身量较居影矮一些,所以看他的时候需要稍稍抬头。江雎贺只看了居影一眼,就知道这小少爷是被家里人捧着长大的。但江雎贺没愣多少时间,见居影出来先是行了一个男子平辈之间用的拱手礼,而后开口道:“江雎贺。”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视线就已经从居影身上移开,也就错过这小少爷眼底里的惊艳,以及小少爷红的滴血的耳垂。   居影看着江雎贺乌黑的眼睫垂下,在眼脸处洒下一片阴影,有些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左眉处的红痣格外夺目。   这小少爷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惊艳的人物,他攥紧了手中的折扇,生硬地回道:“居影。”   江雎贺随即收回手,他头脑被冻的有些发昏,于是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屋子,抬眼看向居影,开口道:“劳烦居少爷同我走这一趟了。”   谁知道这小少爷看到江雎贺抬眼,就匆忙地扭过头,他把视线移到窗外,只是发烫的耳垂被外头的朝阳一晒,变得更红更烫了,他盯着看着正好的槐花说:“我先前便告诉你了,我没有龙阳之好,与你成婚也是遵着家父,你以后不要多想,你既然不愿意推辞这门婚事,嫁过来便安安分分。”   江雎贺也跟着居影一同看向窗外,闻言一顿,因为这番话他昨晚已经听过了,江雎贺不是很清楚居影为何还要再重复一遍,但他还是顺着居影的话往下说:“雎贺明白。”   但这句话不知道又戳到这少爷哪根筋,他猛地回头看向江雎贺,眼睛里满是恼怒,厉声道:“你明白什么?”   紧接着居影又往前走了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江雎贺皱起眉头看向居影,满脸的疑问。居影面无表情的盯着江雎贺,攥着折扇的手更紧了,整个人的样子不像生气,反倒更像是紧张。   “我不喜欢你,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同你在一起,所以我晚上不会去你的房间。今天之所以同你去是因为不想让我父亲难堪,你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去的。”   “咱们之间没什么夫妻情分,更谈不上什么夫君相公,我只求你认清自己身份,不要不自量力。”   江雎贺面无表情地回视回去,说实话,听居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江雎贺根本没听心里去,他觉得这屋子好冷,只想赶快结束对话,他要是再待下去,今晚上必定发高热。   由于江雎贺已经被冻了好一会,身子都在没意识的微微发抖,就连回话的声音也在发颤,道:“雎贺明白,雎贺自然会恪守本分。”   但落到居影眼里就是,只见刚才还满脸疑惑的江雎贺一下子变成面无表情,嘴唇甚至都有些泛紫,脸色变得惨白,甚至连身子都在发抖,一看就是被居影的话吓到了。   居影的喉结动了动,觉得这个人未免也太娇气了,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而已,就已经让他难受到这个地步。   这小少爷说完,看着江雎贺不堪一击马上就要昏倒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还夹杂着几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心虚,也不等江雎贺作答,连忙掀帘子走了出去。   留在屋子的江雎贺则是长舒一口气,刚想抬腿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仆人拦住,他无奈地拉紧了披风,问道:“有什么事吗?”   汤言先前就见过江雎贺,早就目睹过他的风采,于是此刻表现也算平常。他规规矩矩地给江雎贺行了礼,道:“少爷嘴硬心软,年纪也不大,比您少生了几年,人情世故也不懂,若是伤了您的心,望您以后多担待,不要和少爷多计较。”   江雎贺点点头,心道居影确实孩子做派,这些行为和他之前得到的讯息不一样。他原本也没想着和居影置气,于是就开口让汤言起身,而后他就掀帘子跟上了居影。   一直在门外面候着的当归见江雎贺终于出来,连忙跟了上去,随即领着江雎贺就往居影的方向赶。   江雎贺原以为趁着刚才他和汤言说话的时间,居影应该早就没影了。谁知道江雎贺只是转了个弯,就碰到了站在灌木之间的居影,这少爷骚包的大红色衣衫在绿植之间格外显眼。   小少爷沐浴在阳光之下,浑身上下好像都发着光。   江雎贺怔愣了片刻,但他并没有走神很久。恰巧此时日头升起来,温度不似刚才低,江雎贺这才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里面朱色的衣衫,随后将披风递给身后的当归。   居影看着江雎贺穿着与他无二的衣衫朝他走来,莫名的有点发慌,于是一甩长袖,冷着脸扭过身,加快步伐往前走。江雎贺也不生气,快走几步走到居影身边,而后主动拉起居影的手。   江雎贺明显感到居影手一僵,这小少爷满脸通红,就跟被街上被非礼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他这容易害羞的样子倒是和流连花丛的传闻不一样,江雎贺见他要生气,率先开口道:“要先骗过父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相握的手举起,道:“得提前适应一下。”   江雎贺手很凉,掌心的温度也很低,指间有些粗糙,应该是茧子,就跟他这个人的外表一样,透着一股子冰碴味。但是他却主动牵起居影的手,即使居影之前警告过他,不要自作多情。   居影浑身上下都明明白白的表示不适应,就因为这个动作,走路都同手同脚。他想拒绝,可又想起江雎贺刚才脸色惨白的模样,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江雎贺的下巴刚好到居影的肩膀处,他侧脸和居影说话的时候,需要抬眼,下巴也得稍稍扬起,就好像在跟居影索吻。   但居影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江雎贺,他厌恶至极这场婚姻,时时刻刻想要逃离,所以他不会给江雎贺这个吻,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主动逼迫江雎贺,让他主动退出。   结束这一场荒唐的游戏。 第四章 别贴着我   等到江雎贺几人到屋子的时候,居家家主居道已经端坐在高位上,男人相貌英俊,气势不凡。旁边刘氏神态端庄,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也是位美人,她穿着宝蓝色华服,只是相貌看起来略微有些刻薄。   今日是长子居影大婚的第二日,按照祖宗的规矩,他应该携着新婚妻子前来给父母敬茶。   一是感谢多年来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来,也是方便新婚妻子改口。敬茶过后,象征着江雎贺脱离江家,真正地成为居家的一份子。   可居道和刘氏已经等了两刻钟,新婚主人公却迟迟不到。守在屋子外面的仆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场婚事原本就惹人非议,再加上居影这番做派,无异于雪上加霜。   居道神色不变,旁边的刘氏则是巴不得人人都议论居影。下面的小辈则是按捺不住,不少人早有不满,于是就有人开口道:“老爷,居影这次可太过分了,故意不来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对老爷您不满呢?”   可还没等此人说完,居影就牵着江雎贺的手坦坦荡荡地迈了进来。只见这小少爷先是拉着江雎贺朝坐在高位上居道和刘氏行了个礼。   紧接着居影就扭过头看着刚才出声那人,吊儿郎当地呛声道:“二姨娘也知道自己什么分量,我不来自然是不愿意看你,你少来给我爹拱火。”   江雎贺被居影拽着,那二姨娘不敢直面和居影刚,只好狼狈地躲开居影的视线,她那一双美眸就直勾勾地看着江雎贺,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江雎贺活剥了一样。   事发突然,他俩牵着的手还没松开,居影一边呛人一边觉得江雎贺牵着自己不太舒服,转而反手握住江雎贺的手掌,这小少爷说话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捏一把江雎贺的手。   江雎贺知道居影不是故意的,但他刚才的动作是握住居影的手,他占据主动地位,看着居影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可轮到江雎贺他自己的手被一个大男人握在掌心的时候,他又觉得千万分的不自在。   于是江雎贺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意图提醒一下居影,但在外人眼里江雎贺只是动了动,像是新婚伴侣的打情骂俏。   居影皱眉,他正在兴头上,平日里这个时候没人敢打断他。只不过居影可能不知道自己皱眉的样子其实很凶,像是下一秒就要咬人的狼狗,他随着江雎贺的视线往下走,而后他的眼睛就停在自己紧紧握着江雎贺的手上。   这小少爷从小到大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他刚才还警告江雎贺让他不要自作多情,现在自己却主动握住他的手,江雎贺会怎么想?   江雎贺看着居影的脸由红变青,然后又再次变成红色,再之后一把甩开自己,恼羞成怒瞪了江雎贺一眼,而后扭过身,看样子是想继续和二姨娘呛。   好在居家家主及时出声,下面这俩位才肯作罢。   作为居家长子的正妻,江雎贺应该主动服侍他的公婆,也就是居道和刘氏。可江雎贺毕竟是男子,而且还是当今户部侍郎的儿子,却以男子身份坐着后宅夫人的差事。   这些妇人和仆人绝大多数都是抱着笑话来看江雎贺的,毕竟江雎贺一嫁进来,便要遵循辈分。他不但在身份上由公子变成妇人,且还是要被她们压一头的。   若是平常男子恐怕都要羞愧而死,但江雎贺不是平常人,在江家的时候,比这更恶劣更难堪的事,江雎贺都经历过。所以这点目光和嘲笑,对于江雎贺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江雎贺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居家主母刘氏却突然开口,她端着主母架势,言语之间对江雎贺的身份表示不屑,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求江雎贺以后老实。   江雎贺还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闻言出声迎合,姿态不卑不亢。   座下的二姨娘见此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再厉害不还是嫁给了居影,以后还不是得叫咱们小娘。”   其他人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居影听到众人的议论,刚准备开口呛声,可他余光一瞥,突然看到江雎贺的脸色苍白,眼睫垂下,虽然他在极力保持姿态体面,但依旧给人一种落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   这小少爷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到嘴的话最终还是咽看回去。他只希望江雎贺能够早日意识到这场婚事的坏处,赶快提出和离。   刘氏说完,侧脸看向居道,发现居道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欲望,这才让江雎贺起身。仆人有眼色地将提前泡好的茶端到江雎贺面前。   这仆人要到江雎贺身旁时必然要经过居影旁边,居影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以及装茶的杯子,眉头皱了皱,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江雎贺看着居影以及仆人的反应,一下子便知道这茶的门道。他在江家也见过,为了测试新婚妻子的脾性,要用最薄的杯子呈最烫的茶水。   一来是告诉新婚妻子要不管多艰难都要侍奉公婆,二来则是给新婚妻子一个下马威,警告妻子安分守己。   江雎贺面上表情不变,伸手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拿起。修长的手指与青色的茶杯相衬,很快就泛上薄红,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垂下脑袋,恭敬地将茶水奉上。   刘氏因为这俩人迟到早就心生不满,她冷眼看着江雎贺捧着滚烫的茶水,迟迟不让江雎贺起身。侧头同居道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在调拨居影居道两人关系。   因着父亲居道在一旁,居影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眉头皱地更紧,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到江雎贺身上。   他站在江雎贺的右侧,看着江雎贺垂下头,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江雎贺的耳廓,然后居影就发现江雎贺莹白的右耳耳垂侧边生了一颗褐色的小痣。   江雎贺察觉到居影的视线,于是趁着刘氏说话。他偷偷倾斜了一下脑袋的角度,看了居影一眼,谁知道居影一对上他的视线,就神色慌张地扭过脑袋。   刘氏终于结束,手里的茶水也变得温热,江雎贺神情不变,将注意力从居影身上转移,而后将已经凉下来的茶水递给刘氏。   等到居道这一边便快许多,他与居影相貌极像,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威严。他接过江雎贺手中的茶时,袖子下滑,江雎贺匆忙扫了一眼,发现他露出的手臂上有半块疤痕,另一半则是被掩藏在袖子之中。   江雎贺觉得奇怪,再加之居道对他和沈默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对象,他对居道不免更加关注,于是再次看了一眼居道,却发现居道喉结往下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黑线。   但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而且绝大多数人会以为是带的佩饰,可江雎贺不同。他因为小妹,所以对追云毒格外有了解。   居道身体里的追云毒明明已经到了中期,却依旧神采奕奕。   江雎贺这样想着,反应就慢了半拍。等到他回神的时候,居道已经起身从侧门离开,刘氏见居道已经离开,转而朝江雎贺阴阳怪气,只是她说的是江雎贺,眼神看的却是居影。   居道冷嗤一声,看着刘氏道:“主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我的事主母还是少操心。”   他说完就一把拽起江雎贺的手腕,而江雎贺因为正在想居道身上的异常,思维还没缓过来,一不小心撞在居影身上。   江雎贺明显感觉到居影浑身一僵,紧接着就察觉到居影的脚步顿住,他听到居影好似是深吸了一口气,背着自己低声道:“别贴着我。” 第五章 金疮药   可居影说完也没给江雎贺回答的时间,就将江雎贺连拖带拽地拉出屋子,直到两人走到屋子后边的园子处,居影才放开江雎贺的手腕。   这小少爷在放开江雎贺手的时候无意识瞥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江雎贺的手指内侧已经起了小泡,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居影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下来,他比江雎贺高一些,身形也比江雎贺宽厚一些,站在江雎贺面前刚好能够将他完全罩过来。他稍稍低头看着江雎贺,道:“这就是后宅,你以后过的可不是江府里的少爷日子。”   江雎贺一怔,居影这番话倒是出乎他意料。因为外面的传言将居影描述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几乎可以说横行霸道,脾气更是阴晴不定,几乎没人敢招惹他。   可眼下看来,居影在居家的并不是外界所描绘的那样无所不能,脾性更不是那般荒唐。   江雎贺抿了抿嘴唇,捻了捻指间的小泡,细微的疼感传入大脑,他随之回神,道:“雎贺明白。”   居影一直盯着江雎贺,自然没放过江雎贺捏小泡的动作,他眼皮一跳,水泡挤压的感觉仿佛转移到了他身上。   “所以我劝你趁早退出,你堂堂男儿何必委身后宅。只要你愿意退出,后续我来收拾,你无需担心。”居影从江雎贺的手指上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地开口道。   江雎贺低着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对居影的话根本没听进去,脑子还在想着居道身上的毒。   “你现在不答应也无妨,我自然会让你心甘情愿的退出,你且等着吧。”居影见他半响不说话,心里愈加烦躁,语气又冷了下来。   江雎贺愣愣地看着手里突然塞进来的小瓶,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着居影的眼睛里却透出不解,不知道居影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居影一见江雎贺这幅样子,眉头皱的更紧,语气更加暴躁,道:“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装可怜,这瓶药我留着也没用,又是便宜货,配你刚刚好,你不要自作多情。”   “多谢。”江雎贺收下居影的药,他越来越猜不透居影的心思,只能知道这个人矛盾的很,而且尤其讨厌自己。   两人并肩往前走,江雎贺攥着手中的小瓶,想了一会,决定打探一下居影身上的情况,于是主动开口道:“今日敬茶时我见父亲...”   可还没等江雎贺把话说完整,居影突然开口打断他,紧接着江雎贺就看到居影转身,这小少爷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他说:“父亲如何自有他的道理,你只需守着本分即可,再者说,我全部要打歪主意,妄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居影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神色变得十分僵硬,十分不解地开口:“还有,你改口改的这般快,你竟没有半分羞耻之心吗?”   江雎贺再次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怎么回复居影的话,面上的表情变得更木。只是江雎贺不知道,这表情落到居影眼里却是另外一道光景。   居影看着他的新婚妻子脸色一僵,眼神变得麻木,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居影知道江雎贺未嫁过来之前也是正经人家的少爷,虽然是庶子,想必也未受过这般羞辱。   小少爷顿了顿,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江雎贺知难而退,于是不再心软,转身大步向前走,只留江雎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江雎贺看着居影冷着脸扭过身,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但他知道居影对这场婚事不满已久,这副态度倒是符合常理。   亏着居影对自己十分厌恶,这样他也不必烦恼圆房这些事,还能保全他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   小少爷朱红色的衣角没入拐角,江雎贺看着居影走远,视线微微下移,被鹅卵石反射的光闪了一下眼睛,但鹅卵石不会这般耀眼,他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玉佩。   江雎贺觉得这玉佩眼熟,于是上前弯腰将玉佩拾起,这玉佩材质极好,古朴贵气,但江雎贺觉得莫名的熟悉。   可他想不起在哪见过,难道是刚才居影走的太匆忙,无意间将玉佩遗留在这里?   恰巧居影身边的侍从汤言跟了上来,看到江雎贺拿着玉佩站在小路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连忙上前,神情恭敬地朝江雎贺弯了弯腰,道:“江主子。”   江雎贺先是开口让他起来,而后说道:“这玉佩是居影的?”   汤言一边起身一边回道:“这是少爷的玉佩,刚才少爷走的急,不小心落下了。劳烦江主跟着我走一趟。”   江雎贺微微皱眉,看着汤言不解道:“何须我走一趟,你家少爷不是让你出来寻它吗?”   汤言闻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眼珠子转了转,道:“江主你太严肃了,少爷平常口是心非习惯了。他表面对您冷言冷语,可小的能看出来,他是极欢喜你的。”   这些话恍若晴天霹雳,将江雎贺雷的不行。他觉得自己耳朵应该出现了问题,居影明明是厌恶极了自己,但他不准备反驳汤言,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汤言胡扯。   汤言见江雎贺没反应,继续说:“这时候江主就应该主动些,这玉佩是少爷的宝贝,只因着先前即墨公子带着这玉佩作了好几副画。”   江雎贺心头一震,随即看向汤言神情不免多了几分认真,问道:“即墨公子?”   “就是即墨公子,十五岁时以昭阳上行图扬名,只是最近几年消声觅迹,少爷在即墨公子还未出名就十分欣赏他,凡是即墨公子的画,少爷都要去争一争。”   怪不得这么熟悉,这玉佩竟然是自己的。江雎贺年少轻狂的时候,凭着作画扬名京城,有一段时间就是带着这玉佩到处应战。   不过好景不长,家里的噩耗接二连三落到江雎贺的身上,以至于他必须收敛锋芒,不敢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亏着他先前怕麻烦,作画时一直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倒是没人发现即墨公子就是江家的二少爷。   再加上后来江雎贺的身体不好,手腕无力,作画再也没了年轻时的力度。久而久之,众人渐渐忘记了即墨公子,连江雎贺都快忘记自己也曾因着作画被万人追捧。   江雎贺心里有点复杂,居影竟然喜欢他的画,还一直珍藏他的玉佩。   “江主,小的觉得这玉佩您去送,您觉得如何?”   江雎贺回神,他右手攥着居影递给他的小瓶,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左手握着玉佩,还没等他回答,汤言就眼尖地发现:“这不是少爷的金疮药吗?”   “金疮药?”江雎贺朝着汤言摊开右手,玉色小瓶就露了出来。   汤言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说:“少爷平时都不舍得用,说是里面的药材极好,味道也好闻,这药怎么到了江主手里?”汤言看到江雎贺手指内侧起的小泡,联合他手中的金疮药,一下子就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这番话是他故意说给江雎贺听的,要不然就凭少爷那副性子,一辈子也是娶不到老婆的,他觉得眼前江少爷家世好,脾气也不错,将他与少爷撮合撮合,说不定能成。   要不然少爷这一辈子就过的太累了,总要有个人陪陪他的。 第六章 舍利子   江雎贺半推半就的被汤言领到居影的院子门前,此时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江雎贺却觉得温度正好。他实在不想进去居影的屋子,毕竟里面温度太低了。   可还没等到江雎贺犹豫多长时间,就看到帘子一掀,居影探出头,一脸暴躁地开口:“找到了吗?”   只是这小少爷对上的不是汤言,反而是江雎贺。居影见到是来人是江雎贺,眉头皱的更紧,说:“怎么是你,汤言呢?”   这小少爷生的极好,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一股健康的光泽,锋利的五官镶嵌其上,尤其是一双眼珠,颜色格外黑,显得精神气十足。他穿着大红色的衣衫也不会让人觉得艳俗,只觉得满目的活气。   就是皱着眉头说话的样子不太好惹,看起来格外凶,像是一头正在发火的小狼。   江雎贺迎头就对上居影不耐的神色,那点对粉丝的滤镜一下子摔了个稀碎,他神情僵硬举起左手中玉佩,道:“我在路上拾到的。”   然后江雎贺就看到居影眉头皱起,一脸不耐烦,道:“又是你?这是不是你故意设计,想借此来讨好我?”   汤言连忙过来说话:“不可能,我眼睁睁看着江主从地上拾起来的。”   居影闻言瞪了汤言一眼,意思是嫌他多嘴,汤言也不怕,沉默地低头。   事已至此,居影只好接过江雎贺的手中的玉佩,想了想,又开口道:“你要知道,作为妻子这些都是你的本分,你也不必因此沾沾自喜。”   江雎贺看居影这幅模样便知道从他嘴里怕是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居道身上的毒暂且往后缓缓,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得到居影身上的舍利子,然后托沈默拿着舍利子尽早找的玄冥大师,江流兮身上的毒才有可能彻底根除。   于是江雎贺点了点头,并不与居影计较,他与居影站在门口,门帘掀着,屋子里因冰块积攒的凉气很快就会散了。   汤言见状抬头,开口:“少爷,屋子里的凉气要散尽了。江主来都来了,不如请屋子里一坐。”   居影闻言抿了抿嘴,侧身让开空隙。江雎贺顺势走了进去,即使这屋子的气温低,他也是要进去的,毕竟他得知道舍利子具体位置。   江雎贺站在屏风前,发现屋子里的温度比清晨高了些,并不是很难接受。他谨慎地打量的四周,发现这屋子东西排布,门帘一掀进来就是圆桌,西面一间用屏风隔开,隐约可见床榻衣柜,而东面则是书桌座椅。   等到江雎贺大体看完,他一转身,只看到麦色的肌肤眼前一闪而过,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额头就砰地撞了上去。   江雎贺猜自己额头磕上的应该是居影的鼻梁,毕竟这个屋子除了他之外,居影最高。这小少爷娇生惯养的,哪怕是磕破了块皮估计也会难受半天。   果不其然,江雎贺刚冒出这个念头不久,他就感到眼前的人呼吸一滞。居影大概只愣了一秒,就猛地将江雎贺推开,厉声道:“你怎么这么毛躁,没看到我在你身后吗?”   要命,江雎贺背对着居影,他眼睛又没长在身后,也不是身怀武艺的内息高人,怎么可能察觉到居影就站在他身后。   但这次确实是江雎贺撞到了居影,且是在居影的屋子里,江雎贺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可还没等到江雎贺说话,居影又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低头闻了闻。   江雎贺没动,生怕这小少爷下一秒又不高兴,这下少爷僵着脸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江雎贺,问:“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是芸香。   江雎贺从小到大用的香一直没变过,是母亲留下来的配方,较平常芸香多添几味材料,闻起来清苦了些。他年少轻狂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戴个面具斗笠就敢出去作画。   如果真照汤言所说,居影十分钦慕自己的画,那么他了解自己身上熏香的味道也不足为奇。   江雎贺顿了顿,他的心思千回百转,可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他看着居影的眼睛回道:“都是下人准备的香料,雎贺不曾留意,难道居少爷喜欢?”   可居影却躲开了江雎贺的视线,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大步走到东边那间屋子,江雎贺的视线随他移动,然后看着居影坐到椅子上。   这小少爷松开紧皱的眉头,将手中的玉佩郑重地放在屉子里,他桌子上摆着几张纸和毛笔,角上摆着一个深红色的木盒。   居影垂着眼睛看着屉子里的玉佩,缓缓地嗯了一声。他将屉子合上,抬眼看向江雎贺,说:“同你说说也无妨,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想起一个人。”   江雎贺神情不变,眼神亦没有丝毫的变动,说:“是谁?”   居影收回视线,嗤笑一声,说:“果然是巧合,料想你也不会知道。”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江雎贺后知后觉感觉到温度再次低下来,可他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主动往前走了几步,慢慢靠近居影。   居影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回神的时候,江雎贺已经站到桌子面前。他一抬头刚好对上江雎贺的视线,发现江雎贺垂下了眼睛。   江雎贺相貌很出众,可又气质冷淡,左眉眉尖处生的红痣给他添了别样的颜色,他垂着眼睛不说话的样子,莫名的让居影熟悉,仿佛自己早就见过他。   “居少爷不说,我又怎会知道?”江雎贺一边开口一边用余光扫着书桌。   居影没说话,大概是觉得和江雎贺此流没有共同语言,所以不屑于回答。可下一秒江雎贺的话却让居影神情一震,不得不抬头看他。   “雎贺听闻居少爷喜欢即墨公子,不久前雎贺曾拍下即墨公子的两幅画,只是雎贺见识浅薄,不知画作真伪。”   这小少爷闻言猛地站起,拔高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雎贺还是垂着眼睛,视线落到桌角深红色木盒上,他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下,居少爷不必再同我打哑谜了吧?”   这小少爷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雀跃起来,只是垂着眼睛的江雎贺并未发现。居影随手拿起桌角上的深红色木盒,道:“你身上的味道同即墨公子很像。”   江雎贺看着木盒被居影拿走,随即也将视线从木盒上收回。他闻言心道果然如此,而后抬眼看向居影道:“这倒是巧。”   居影赞同地点了点头。   “居少爷连即墨公子平日里用的香都了如指掌,果真是对他十分的钦慕。雎贺实在好奇,居少爷为何喜欢即墨公子,难道只是单单喜欢他的画吗?”江雎贺是真的好奇,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追捧自己,他很想了解居影的想法。   “他是我命中的贵人,即墨公子曾救我于水火之中,那年若不是他护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居影说道。   居影说完,小麦色的脸颊竟然微微泛红,眼神也陷入回忆,他情不自禁一般地说道:“当时他还是一位籍籍无名的画师,我多方打探,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我原本想着报恩,可我又找不到他,只好买他的画,聊以慰藉。可当我看着他的画技越来越出彩,便...”   江雎贺看着居影这幅样子,慢慢地皱起眉头,仔细回忆自己年少时做过的事,可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做过的荒唐事太多,实在是想不起来。于是开口问道:“居少爷见过即墨公子?”   谁知道居影却一顿,表情突然由娇羞变得僵硬,他抬头看向江雎贺,拔高声音说:“当然。”   江雎贺看着神情坚定的居影,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居影必然是认错了,他可从未以即墨公子身份见过人。江雎贺的心里一松,他从居影口中得到他不喜欢自己,或者说错将别人认作自己,这个结论让他无比心安。   毕竟自己此番前来,并不是同居影游玩做戏。居影此人虽然荒唐,可到底无辜,本不该卷入这件纷争之中,若再加上居影欣慕自己这一条,江雎贺心中的负担只会更重。   但江雎贺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难以言说的失落。当江雎贺知道还有人喜欢他时,并一直关心他的情况,他的心里无疑是感动的。   可是当他知道喜欢自己的这个人是居影,这份欣赏又让江雎贺觉得无比沉重,但是当他知道居影将他认错旁人,他欣赏的另有其人,江雎贺心中不禁长松一口气。   长松一口气的同时,一股失落和自嘲也漫上江雎贺的心头。   居影看着陷入沉思的江雎贺,手指收紧,生怕江雎贺察觉出他的异常。屋子里变得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绵长的呼吸声,江雎贺不说话,居影也就停下。   可这份安静没保持多久,就因为居影而再次打破。原来居影太过用力,一不小心将手中的木盒捏裂,木盒里的东西顺着缝隙随之滚落出来。   江雎贺被清脆的响声一震,随之回过神来,视线下移,一眼看到滚落到自己脚边的舍利子。他呼吸一窒,心脏继而狂跳起来。 第七章 大雨   江雎贺慢慢弯下腰将地上的舍利子拾起,舍利子呈椭圆形,不是纯正的雪白色,反而是透着一股古朴的光泽,这舍利子表面光滑,入手微凉。   最重要的是,这与沈默在信中所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玄冥大师的信物舍利子与寻常的舍利子不同,其形状呈椭圆形,更是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几乎是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所以江雎贺可以断定,这舍利子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信物。   江雎贺揣摩着手中的舍利子,故意装作不懂的模样看向居影,问道:“这是何物?”   居影看着江雎贺弯腰,他身后的长发随之散落下来,雪白的颈子在乌黑的长发间若隐若现,只是江雎贺太白了些,不大像寻常男子。   太娇气了。   江雎贺见居影一直不回答,心中略微有些慌乱,以为这小少爷又有什么不满,于是上前将手心摊开,微微泛黄的舍利子与他微红的掌心相衬。   居影回神的时候就看到江雎贺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摊开,而他刚才竟然因为香江雎贺而走神。想到这,他不免有些恼怒。   这小少爷这样想着,语气不免就带上了点怒火,道:“这是玄冥大师开过光的舍利子,你好生捧着些,莫摔了。”   江雎贺与居影不过认识第一天,便觉得心身俱疲,这小少爷也太容易生气了些,动不动就恼。   这一次江雎贺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他已经找到信物。   想到这,江雎贺再次伸了伸手,意思是让居影伸手将舍利子接过去。这小少爷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地伸出手,但是离着江雎贺的手掌隔着一大段距离,说:“不准碰到我,就这么给我。”   江雎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而后手掌一翻,舍利子顺势滑入居影的朝上的掌心,期间两个人没有任何接触。   做完这一切,居影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江雎贺看着居影的态度,觉得要想居影心甘情愿地将舍利子给自己,怕是这辈子也不可能。   因为居影这个人特别厌恶江雎贺,刚开始只是躲避视线,现在已经发展到连肢体接触都不准了。   只是心甘情愿的道路不通,江雎贺也不会就此放弃,大不了换条路。   江雎贺正这么想着,居影门口的帘子一掀,一群仆人走了过来,为首的老仆人朝江雎贺一拱手行了个礼,紧接着就朝向居影,道:“少爷。”   居影这会也平和下来,看着老仆人微微点头,道:“汤叔,父亲有什么吩咐吗?”   老仆人回道:“老爷这几日身子一直乏,晚上睡不安稳,说是明天去山上找一找玄冥大师,托我来问少爷借一借舍利子。”   居影笑了笑,道:“巧了,我正拿着玩呢,如此,先给父亲送去吧。”他说完,老仆人就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手中的舍利子接了过去。   江雎贺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老仆人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老仆人眉眼有些眼熟,相貌看起来和居影身边的侍从有些像。   等到屋子里又剩下江居两人,江雎贺此行收获颇丰,这小少爷也看自己不顺眼,于是也不准备继续呆在这里讨人嫌,他微微颔首,开口道:“玉佩既然已经送达,雎贺先行告退。”   居影摆了摆手,直到江雎贺走到门口处才像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出声道:“对了,你若是无法分辨即墨公子的画,可交由我。”   江雎贺脚步一顿,侧头看了居影一眼。他的头发因为动作朝后散开,细碎的光洒在江雎贺露出的脖颈上,白得晃眼。   居影的心神被他的颈子乌发夺了去,一时间没来的及接着往下说。直到看到那乌发晃了晃,似乎是要离开,也不知道为何,他就着急地开了口,道:“我可以帮你识别画作真伪。”   江雎贺闻言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居影怔怔地收回视线,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处的衣服,狠狠的皱着眉头,心烦意乱地道:“乱跳什么。”   *   路上的时候江雎贺就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当归,然后他吩咐当归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沈默。   居道拿着舍利子去见玄冥大师,或许他们可以乘着居道这道东风,并不需要耗尽心思得到舍利子,就算见不到玄冥大师,让沈默跟着居道,也是对他们的计划有利。   沈默只有尽早找到居道身上的把柄,并借此威胁居道,才能从他口中得到当年的真相。   江雎贺松了一口气,加快步伐往回赶,两人一同回到院子,这院子偏僻的紧,看起来格外荒凉,倒也方便他们行事。当归很快将消息递了出去,不久之后就能得到回应。   居影当真说到做到,说不来江雎贺的院子便不来江雎贺的院子,自打那日敬茶之后,江雎贺足足有三日没见过居影的身影。   要不是今日居家主母刘氏在主堂训话,要求所有在家的居家子弟必须到场,江雎贺怕是还见不到居影。   刘氏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一袭墨蓝衣袍,身上是葡萄色松子针佛相花缎鹤氅,坐在高堂上,十足十的主母气派。   江雎贺不准备惹人注意,吸取上一次晚去的教训,没有等居影,他直接带着仆人极早地就去了。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被刘氏挑着了毛病。刘氏罚他在众人前跪着,说是身为长子媳妇,应当是众人典范,怎么能一个人前来,而将自家官人抛在身后。   居影来的时候,江雎贺正和刘氏三斤拨四两,嘴上麻利地认错,可就是迟迟没跪下。居影只能看到江雎贺因为说话而微微泛红的侧脸,可能是说的太快,所以他右耳垂下的那颗褐色的小痣都生动了起来。   众人见居影来了,纷纷出声,尤其是二姨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打趣道:“不为房中娇人求求情?”   居影直接没搭理她,他先是朝主母行了个礼,叫了声母亲,接着就冷着脸站到江雎贺身旁。在此期间,他一句话也没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江雎贺。   座下的众人都是人精,看居影的样子就知道,这夫妻两人并不和睦,笑声便渐渐止住了。   刘氏也觉得没意思,但是她还是想借着江雎贺敲打敲打居影,只是江雎贺为人做事极为谨慎,几乎挑不出错处,只好逮着这一点小事来回说。   众人刚到齐,外面就下起大雨,不过这是夏季,天气正是一年当中变化最多的时候,大家也见怪不怪。   江雎贺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刘氏火大,她憋着一股邪气发不出来,再加上目前也不找到居影的错处,只得暂且把居影放在了一边,先好好给她这个新儿媳一个下马威。   可还没等刘氏发作,二姨娘突然开口夸刘氏今日的衣裳好看,连忙问是哪家绣工。   刘氏瞥了她一眼慢斯条理说了一家绣工的名字。   “我记得姐姐的女红最好,我尚还记得入府前的时光,咱们府里的姨母还教导如何用女红来讨丈夫喜爱。”二姨娘一边说,一双美目转了转。   刘氏计从心来,眼睛一转,看着江雎贺道:“雎贺既然嫁到居家,便要学一些本事讨丈夫欢心。”   “我瞧着绣工最是磨人心性,雎贺看着沉稳聪明,想必一学就会。”   可江雎贺还没说话,身旁的侍从就急忙跳出来,道:“主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公子从来没碰过这些活计。再说,公子前几日因为敬茶被烫伤的手指还没好全。”   今日当归有事,江雎贺又急着来,就随意挑了一个侍从,他也是运气好,格外会挑找事的。这侍从表面上是护主,实则暗指江雎贺对敬茶的礼仪不满,故意递给刘氏话柄。   果不其然,江雎贺就听到刘氏冷笑一声,道:“江少爷嫁到居家竟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不过这官家子弟,竟也这般不会管教下人。”   “小小奴才也敢顶撞我?” 第八章 退出   江雎贺不咸不淡地瞥了这侍从一眼,这侍从顿时心虚地垂下脑袋,而他身旁站着的居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站在一旁看笑话。   外面的大雨噼里啪啦往下砸,还有大风,门外的槐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看起来格外令人怜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大雨,江雎贺觉得这屋子里的温度也低了不少,他今日来得急,穿的不多,来到这里更是连一杯热茶也没喝上。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刘氏面前,微微弯腰,道:“雎贺能力浅薄,不会管教下人,冲撞了母亲,是雎贺的错。”   刘氏没回江雎贺的话,反而是端起桌子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雎贺在此给母亲赔礼道歉了,至于绣花...”可还没等江雎贺说完,一直在他一旁不作声的居影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居影并没走到江雎贺的身旁,反而是找了位置坐下,开口道:“这点绣工自然算不了什么,江雎贺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手指上的伤不妨事,忍忍就过去了。在居家不比在江家,总要分个长幼尊卑。”   “赔礼道歉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你觉得呢,江雎贺?”   二姨娘闻言翻了个白眼,这话谁说都可以,偏偏居影说不可以。居影这个不学无术、且不把礼仪规矩放在眼里的纨绔子弟也配说这些话?   众人有些可怜孤零零站在大厅中央的江雎贺,他手指受伤的事被居影轻而易举的掩盖了过去,居影不仅不为他说话,反而还要拉他后腿。   江雎贺一顿,扭头看向居影,却发现居影这会正端着杯子喝茶,小少爷修长的手指拿着精致的茶具,脖颈处的曲线流畅好看,喝茶的动作格外的赏心悦目。   小少爷娇生惯养,擦脸的帕子都要用京城里最贵最软的,他们这些人的伤痛苦累,居影才不会在乎吧?   江雎贺在来这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场面,只是他被前几日居影的态度迷了心,他想着居影虽然厌恶他,但到底也是个口硬心软的人,顶多是对自己不管不问。   想到这,江雎贺暗道自己真是天真,怎么会对居影生出期待,可心里对居影到底还是生出了些失望。   江雎贺没回答居影的话,反而是扭过头看向主母,他掀开衣服下摆,嘭的一声跪了下去,开口道:“雎贺管教下人不严,望母亲责罚。”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江雎贺的生存之道。   跪与不跪,对他而言其实并无多大的损失,只是此前他觉得不必要跪,因为可以糊弄过去,可眼下居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江雎贺已经糊弄不过去。   倘若他再不跪,只能是给人添把柄,往后他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居影端着茶杯的手指一紧,喉结没意识地动了动,看着跪在大堂中央的江雎贺,一句话也没说。   刘氏满意地笑了笑,第一次对居影这么顺眼,她对江雎贺的印象不好不坏,只是因为居影,所以对江雎贺喜欢不起来,再加上江雎贺的态度,让她感受到自己主母的威严受到威胁。   只是看到江雎贺服软,她心里才舒服了些,控制欲得到了满足。江雎贺虽然是男人,但到了居家,不还是得听她的差遣?   可还没等刘氏开口,居影突然猛地起身,这小少爷向来阴晴不定,这会又不高兴了,他朝刘氏行了个礼,说:“母亲,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刘氏皱了皱眉头,开口:“可是才刚开始,你便要回去,这不合礼数。”   居影起身,直视这刘氏的眼睛,道:“无妨,出了什么事,直接让父亲找我便是。”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刘氏眼睁睁地看着居影的身消失在自己面前,手指都要将茶杯捏碎。居道对居影的溺爱到了荒唐的地步,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更别说让他责罚居影。可居影这么不给她面子,也太嚣张了点。   众人对这场面早就见怪不怪,刘氏居影两人早就不合,居影今日能来就已经出乎众人意料。   刘氏黑着脸收回视线,看着还跪在大堂中央的江雎贺,脑海里又浮现出居影的嚣张模样,冷笑一声,道:“如此,今日咱们就大惩小诫,雎贺是男子,想必身子骨比妇人强些,就罚你跪在大堂外,跪半个时辰。”   “至于多嘴的侍从,掌嘴百下,好让他牢牢记着,以后才不敢再犯。”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江雎贺实在可怜,但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江雎贺先是开口应和刘氏,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屋子外的雨下的大,已经在地上形成一层浅浅的水层,而且因为下雨,外面温度变得格外低。   他被冻的一颤,还是掀起下摆跪了下去。大雨很快打湿了江雎贺的衣服,他从小就不喜欢下雨,更不喜欢潮湿阴暗的天气,因为这样的天里,他总是生病。   可江雎贺又不能生病,他得照顾江流兮,江流兮太小,只有他这么一个哥哥,他答应杨氏要让流兮健健康康的长大。   除此之外,他还得活下去,不仅是活下去,还得是风风光光的活下去,母亲、杨氏这些无辜惨死的人都需要江雎贺,所以他不能生病,更不能软弱。   江雎贺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头发也湿成一撮一撮黏在脸颊上,这些都不要紧。只是身后刚刚愈合的伤口被雨一打,怕是又要复发,膝盖跪在冰凉的雨水里,眼下已经没有知觉。   大堂里的人三三两两离开,刘氏打着伞在江雎贺面前提点了两句,就吩咐让下人看着江雎贺必须跪满了半个时辰才可以走。   江雎贺头脑有些发昏,只能看着刘氏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一抹朱红身影立在雨中,这人个子高,站的地方又偏僻,几乎没人看得到他。他静静地看着江雎贺,发现江雎贺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突然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汤言看到自家少爷这个样子不禁心生无奈,上前道:“少爷,咱上去扶一扶江主吧?”   居影低头瞅了他一眼,然后再度抬起眼睛看着江雎贺,嘴硬地说道:“管他作甚,是他非要嫁到这里来,受罪还不是活该。刘氏那样羞辱他,他竟然忍得下去。”   “可少爷,或许江主迫于压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事事顺心的。”汤言捏紧了伞柄,说道。   居影闻言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待他看到江雎贺的身体一晃,似乎要倒下。他猛地迈开步子,可还没走到跟前,江雎贺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并没有倒下。   这小少爷忽地停住了脚步,身后的汤言差点撞他身上去。居影抿了抿嘴,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这样的日子,今日只是开始。”   “身为男子去绣花,被刘氏罚跪,这样的事情以后还多着,他没有人护着,迟早会主动退出的。”   居影身后的汤言听到这一些话,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九章 消息   湿透的衣衫紧紧地贴在江雎贺的后背,细微的疼痛漫了上来。可老天爷就像跟江雎贺作对一样,他跪着的时候雨一直下,可待到半个时辰一过,大雨竟也渐渐地停下。   江雎贺晃了晃脑袋企图维持清醒,可迫于自己身体的现实情况,脑袋还是控制不住的昏昏沉沉。   他缓缓地起身,被雨打湿的衣服下摆顺势就打在了他的腿上,布料又重又凉,潮气顺着下肢直直钻向他的肌肉。   可还没等到江雎贺离开,一直看着江雎贺的受罚的仆人突然上前,他表面上是扶着江雎贺,可实际上却按住江雎贺的手臂不让他离开,仆人说:“江主,主母吩咐绣花的事可不要忘记,三日后要送到居少爷的手里。”   江雎贺此刻面色惨白,发丝狼狈地贴在额前,他根本无法挣扎仆人的控制,但江雎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稍稍侧目,用打量的目光上下扫了这仆人一眼,这目光高高在上,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矜贵。   他将眼前的人视作蝼蚁,并不将这人作为独立的个体,眼神中带着浓浓地蔑视和不屑。江雎贺什么也没说,却好像已经将这仆人最下贱的一面来回撕扯。   江雎贺知道这仆人心中的所思所想,更明白仆人的落井下石和仗势欺人。   这仆人跟在刘氏身边时间很长,除了居家少爷大人,所有姨娘仆人见他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以至于他都有些得意忘形。江雎贺的目光刺痛了他,要他有些恼羞成怒。   雨虽然停下,但雨后泛着凉气的微风刮过,仆人便敏感地察觉到手底下江雎贺的手臂微微一颤。   仆人一笑,手上更加用力,说:“江主不要忘记这不是江府,待三天后,我会确保江主绣的东西送到大少爷手里。”   江雎贺用力甩开仆人的手,冷声回道:“知道了。”   另一边,院子的当归一直不见江雎贺回来,心里不免着急,可又得等着沈默那边传消息。   江雎贺迟迟不归,沈默这边也没有动静。   终于,当归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他一把推开门,却发现江雎贺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连忙去扶,却摸到了一手血。   当归心里一沉,着急去看江雎贺的后背,果然发现在江府受的伤再次崩裂。江雎贺身体因为畏寒,且衣服被浸湿,已经有了高热的迹象。   两人还未进屋,江雎贺便一踉跄,腰部猛地磕在门槛上,发出嘭的一声。可他脑袋实在昏沉,摔成这样竟然一丝声响也没发出,只是皱紧了眉头。   “公子,您刚才干了什么,怎么会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当归又气又急,连忙弯腰扶起江雎贺。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睛,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沈默那边怎么样,传来消息了吗?”   当归也不好反驳他,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告诉江雎贺。   江雎贺一边听着一边被当归扶到床上,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拉住当归的手臂,道:“金丝雀。”   当归不解,但为了让江雎贺安心休养只好点头应和。   等到当归安抚好江雎贺之后,就准备出屋找大夫,只是他刚出院子的时,发现院子前的灌木丛闪过一抹红色。   这会雨刚停下,但不知为何空气里却带着一股清苦的芸香味,夹杂着夏日雨后青草的香味。   当归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可还没等他走近灌木丛。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他心头一震,暂时也顾不上这里的异常,转头就去寻那叫声的来源。   汤言憋屈地缩在居影的身边,一脸的敢怒不敢言。他拽了拽自家少爷的衣角。道:“少爷,你要是担心江主,不如大大方方的去看,咱们藏着做什么?”   居影穿着大红色常服蹲在灌木丛后,他那么高的个子藏在灌木林后面,显得格外滑稽,他闻言一脸阴沉地看着汤言,道:“谁告诉你我担心他。”   “我只是害怕他死了,那即墨公子的画我就看不到了。”   *   江雎贺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晌午,外面的日头正烈,屋子温度也高,可他身上却盖着好几层被子,后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他嗓子干的难受,想起身倒杯水,可身体就跟被车轮碾过一样,尤其是膝盖,他一动,膝盖上就宛如被千万根细小的针扎上面一样。   当归正巧推门进来,发现江雎贺终于醒来,不禁长松一口气。他将手中提着的金丝雀放在门口,贴心地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床边将江雎贺扶起,随后将杯子递给江雎贺。   江雎贺喝了一口才感觉嗓子好些,他奇怪地看着当归放在门口的金丝雀,倚在床头问:“哪里来的玩意?”   当归说:“这是居影送过来的,说是送来给公子赏玩。”   江雎贺将茶杯递给当归,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道:“他不是这样说的吧?”   当归尴尬地挠了挠头,说:“确实,居影说这金丝雀像公子。”   “所以送来给我添堵。”江雎贺冷笑一声,将视线从当归身上移开。   “公子昨日昏迷前嘱咐我说要金丝雀,我正困扰怎么去找这金丝雀,恰巧刚才在后花园碰到居影。我来不及拒绝,这小少爷就将这玩意塞到我手里了。”当归想了想,解释道。   江雎贺一愣,知道当归将自己的话理解错了。但他也没有解释,他看着当归的眼睛,问:“沈默昨日见到玄冥大师了吗?”   当归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那他打探到了什么讯息?”江雎贺对这次行动的结果早有预料,可得到结果时还是有些难受。   当归开口道:“舍利子确实是拜见玄冥大师唯一的方法,咱们在门外听到一些消息,可想要得到更多讯息,还是得拿到舍利子。不过主子那边打探到居道也中毒,且中毒时间很长。”   江雎贺点点头,说:“居道中毒我知道,可他中毒时间很长?”   当归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对,这正是我们所疑惑的地方。按古籍记载,追云毒发作的期限是一年,可根据主子的说法,居道中毒至少已经十几年了。”   江雎贺抓紧被褥,有些高兴,说:“那就是玄冥大师真的有解毒的方法,要不然居道也不会活这么长时间。”   当归见江雎贺高兴也忍不住笑了笑,道:“确实如此,居道每年都会去山上。”   江雎贺这个人轻易不外露情绪,可眼下的消息让他悬在半空的心有了依靠,他至少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玄冥大师可以解追云毒。   也就是说,江流兮的命也可以保住。   原先沈默的说法毕竟只是传闻,可就是这样,江雎贺也得为江流兮试一试。   这散着冷气的冰雕突然注入了活气,眼角眉梢都染着喜意,就好像春水解冻,霹雳哗啦地,既让人震撼,又让人赞叹。   居影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看到江雎贺眼底是笑,左眉处的红痣的颜色也随之变得更深。   他的脚步一顿,就停在门口处,他身后的汤言没有准备,结果就是猛地撞了上去。可这小少爷纹丝不动,活像是被什么东西迷去了心智。   这小少爷今日穿着深红色外衫,上面用银线绣着花纹,造物主对他多有眷顾,身量相貌都是顶等的。外面这日头一照,由内而外散着青年特有的活气。   居影余光瞥到门口处的金丝雀,联想起面色苍白但难掩高兴的江雎贺,顿时得意涌上胸膛,不屑夹杂着欢喜,乱七八糟的情绪堆到一块,促使着这小少爷开口。   “这鸟不错。” 第十章 好过   江雎贺看向声音来源处,待看到站在门口处的人是居影之后,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僵。他先是招招手示意当归站到一旁,然后才开口,说:“居少爷。”   这小少爷站在门口处,正好背对着阳光,从江雎贺的角度去看,这小少爷仿佛置身于金光之下。   太晃眼了。   江雎贺移开了视线,他这会刚醒,还没那么多心力去和这小少爷斗智斗勇。不过,这小少爷能来他的屋子倒是出乎江雎贺的意料。   毕竟,居影厌恶他可算是厌恶到了顶点。   居影看到江雎贺冷淡的反应,刚刚升起的那点愉悦瞬间消失。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江雎贺不过半米的距离停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好在江雎贺的开口解救了他,由于江雎贺大病初愈,说话的时候声音有气无力,而居影平时一向烦男子这样说话,可不知为何,江雎贺这样说话却并不让他讨厌。   “事出有因,居少爷有闲心来我屋子,是因为即墨公子的画吗?”江雎贺一边说一边往后蹭了蹭,可因为他把握不好力道,身后伤口被牵连,疼得他瞬间咬紧了嘴唇。   居影闻言却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在江雎贺说完的那一刻,立马反驳道:“当然不是。”   江雎贺微微皱眉看向居影,毫无血色的嘴唇因他刚才的动作留下痕迹,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小少爷又作什么妖,调笑一般地说道:“总不能是担心我吧?”   居影在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因为他刚才的话堵住了后路。其实居影照着江雎贺刚才的话就坡下驴,完全能说得通。   可坏就坏在,居影在听到江雎贺这样揣测他,心里便生出一股浓重的反感。所以那句反驳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以说是居影的本能,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江雎贺看着小少爷收紧的双手,这小少爷骨节都绷得泛白,想必是这个问题冒犯了这位金枝玉叶的“贵人”。他自嘲似地摇了摇头,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再次扑了空。   居影活像个愣头愣脑的木头桩子,平时能言善道的本事也不知去了哪,站在人家面前,愣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站在居影身后的汤言状似无意的撞了居影一下,居影一踉跄,又往前走了两步,和江雎贺的距离更近了。   这小少爷恼怒地回头瞅了汤言一眼,可当他回头看汤言的同时,也看到搁置在门口的金丝雀。   居影仿佛在这一刹那打通了七窍,就像是差生得到确定的答案,他胸有成竹地回头看着江雎贺,然后开口说:“这我来是来看鸟的,我想说,这鸟随主人。”   “金丝雀,名字也配你。”   江雎贺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他之前只觉居影行为顽劣,但也不是坏心思落井下石的人,可眼下看来,他并不是江雎贺所想的那副模样。   居影说的话分明是将金丝雀暗暗地比喻成他,古往今来,金丝雀华美,但却不是比拟男子的好物,居影这样说,就是在恶心他。   他们两人阴差阳错搭伙,要在一起过两年日子,原本江雎贺想着相敬如宾,平静的过完这两年。可倘若居影天天给他使绊子阴阳怪气恶心人,江雎贺也不会让他好过。   江雎贺笑了笑,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对着居影笑,颇有一点冰山消融的震撼感,他慢斯条理地说道:“多谢少爷,往后这金丝雀还得多承您的关照。”   “相信金丝雀,他会过的很好。”   居影被戳到痛点,他又想起新婚前夜,父亲警告他的话,要他在这俩年之内,不准娶妻,也不准和离。   他脑子一嗡,只觉得气血上涌,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直到身后的汤言拽了他一把,居影这才回神。   汤言为什么拽居影,因为居影现在和江雎贺的距离不过分毫。居影提着江雎贺的前襟,将他上身拉到自己身前,江雎贺的病未好全,根本无法抵抗。   这小少爷人高马大,拽人一下就要人命。居影就着这个姿势脑袋缓缓地压低,看着江雎贺的眼睛,说:“那咱们等着瞧,看这金丝雀会不会在这两年里香消玉殒。”   江雎贺后背上伤口因为他俩人的动作彻底崩开,很快染红了江雎贺后背的衣服,在雪白的里衣上格外显眼。   居影说完就松开手,但好在江雎贺早有防备,在居影放手的那一刻及时伸出双手撑在床榻上,可动作间难免牵连伤口,江雎贺皱紧了眉头,刚有些泛红的脸颊再次变得毫无血色。   “你少在这里装可怜,不过淋了一场雨,就娇贵成这副模样。我实话同你讲,就算是你痛死,我也不会可怜你。”居影盯着江雎贺泛白的嘴唇,心烦意乱地说道。   江雎贺没说话,只是抓紧了手下的床褥。后背上伤口崩裂,已经有血顺着脊背淌下,又痒又痛,他还得听着居大少爷的风言风语。   目睹这一切的汤言叹了一口气,想上去替自家少爷说几句话,可谁知道,他一走动,候在一旁当归就拦住了他。   汤言气极,刚想骂一骂这不识好歹小子,但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江雎贺的后背,却发现那里星红点点,再仔细一看,竟然有血顺着上身的衣摆往下掉。   “江主您的后背是怎么了?”   居影眼睛顺着汤言的话往后看,但他这个角度看不到江雎贺的后背,只能依稀看到江雎贺翘起的里衣上有点点猩红,这时他才发现,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只是他刚才被气昏了头,暂时没察觉出来。   “你后背怎么了,不就是在雨里跪了半个时辰吗?怎么会有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居影抿了抿嘴,声音缓了下来。   江雎贺抬起一只手朝当归挥了挥,示意他放开汤言,而后才开口道:“这就不劳居少爷费心了。”   “雎贺伤还未好全,就不送居少爷了。再过几日,我一定听母亲教诲,将绣好的东西送给居少爷。”   居影不满意江雎贺的回答,想要继续追问。可当他看到江雎贺面色苍白,也知道他身后的伤大概率需要换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小少爷冷哼一声,开口道:“我等着。”   居影说完就转身,可当他走到门口处,一直没叫唤的金丝雀突然嗷了一声,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这没良心的玩意,居影养了它小半年都没养熟。这小畜生每每见居影都要扑棱翅膀,然后在叫唤几声,就差挂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不待见居影。   居影来江雎贺这里受了一肚子气,但看到江雎贺之后,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他冷冷地瞅了这畜生一眼,抬腿就走了。   汤言连忙跟上,他从小跟少爷长大,可少爷今天这波操作,他也是没看懂,但汤言敢确定一件事,就是少爷绝对不像表面那般讨厌江雎贺。   他非但不讨厌,说不定还非常喜欢。少爷只听了一嘴江雎贺要金丝雀,他就巴巴地给送来,这绝对不是厌恶。   正当汤言这么想着,身前却突然传来居影的声音。   “去查查江雎贺后背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一章 娇儿   江雎贺这天晚上一直发着高热,而且他后背上的伤迟迟不见好。当归突然想起居影送给江雎贺金疮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试了试。   谁知道隔日晌午江雎贺的高热就退了,就连一直难以愈合的伤口也开始止血凝固,江雎贺的精神才好了点,心里就盘算着如何应付刘氏。   他要在明天绣好帕子给居影送过去,其实绣花这件事,江雎贺也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只不过他妹妹江流兮不爱说话,好好姑娘家就跟个冰块一样。   那时候江流兮还小,这小冰块哪也不去,就整天窝在江雎贺院子里做女工,他在一旁照看着她,对女工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让江雎贺做大物件是不行,小玩意还是难不住他的。   江雎贺想着小时候的时光,眼里就带上了点点的笑意。一阵叫声将他拉回现实,他凝神去看,发现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居影送的那只鸟。   这金丝雀的笼子被当归挂在窗户口,它这会见江雎贺醒来,颇通人性地叫唤起来,但不是那种扰人的尖叫,反倒像是细细弱弱的撒娇。   这鸟长得短小圆润,翅膀敛于背后,绿灰色的羽毛夹杂着黄色绒毛当中,晌午的日头一照,憨头憨脑的显得格外漂亮。   它侧着头观察江雎贺,仿佛在试探江雎贺有没有恶意,它看了一会,竟然抬起翅膀飞到江雎贺的手指上,桔红色的爪子抓着江雎贺的食指,红色的尖喙好奇地戳了戳江雎贺的指甲盖。   江雎贺被这小东西搞蒙了,一动也不敢动。他只觉得一坨温热架在自己的手指上,细软的绒毛还带着热度,爪子抓人也不疼。   他看着金丝雀黑漆漆的眼珠,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它的尖喙,这鸟便舒服的眯起眼睛,且喉咙里随即发出细细的叫声,看起来娇贵的要命。   倒是和它先前的主人想像的很,江雎贺想到居影,便忍不住恶作剧一般点了点金丝雀的脑袋,说:“以后就叫你娇儿。”   金丝雀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笨拙地用脑袋蹭了蹭江雎贺的指腹,看样子是想要因此表达自己对新主人的喜欢。   其实江雎贺在昏迷前喊金丝雀并不是想要金丝雀,而是说他回来的路上,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到了金丝雀,他想绣这个,借此来讽刺后宅里的刘氏以及依附于居家的居影。   再加上当时的他已经神志不清,根本不记得回屋之后做了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问当归关于沈默那边的情况,怕就是那时候当归误会了。   江雎贺将金丝雀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床头,抬头就望见当归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当归见江雎贺神色好了些,连忙就托盘中的东西给江雎贺看。   当归一边弯腰,一边开口道:“这是我先前就准备好的帕子,公子先拿去应付他们。”   江雎贺拿起帕子看了看,摇了摇头道:“这不行,绣工太精致了,咱们处境太糟糕,不能再多出事端。”   “帕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只需找一些针线给我。”   当归点了点头,一不小心看到窗口空荡荡的鸟类,马上皱起眉头道:“对了,这鸟呢?这鸟不好,我早晚将它处理,不会让它碍公子的眼。”   江雎贺垂下眼,这人长了一副冷淡的面相,不说话的时候浑身冒冷气,看起来不好亲近,但当归知道这人面冷心热,心肠又软。   果然,江雎贺开口道:“不必,索性咱们也无聊,养着玩玩也无妨。”   当归了然地点了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针线递给了江雎贺。然后他就看到江雎贺熟练的穿针引线,三下五除二地在黄色的布上勾勒出大体轮廓。   只是这形状像,像只雀。   等到夕阳落下的时候,江雎贺才算是彻底绣完,帕子上的金丝雀绣的娇憨可爱,但针脚不齐,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   江雎贺将东西收拾好,抬眼看向窗外,发现天边余霞漂亮,映着院子里深绿色的槐花枝叶,格外的闲适惬意。   他笑了笑,妹妹身上的病如何解,总算是有了苗头。金丝雀见江雎贺不再忙,便扑棱着翅膀跳到江雎贺微微摊开的掌心上,而后顺势窝了下来。   一人一雀相依,江雎贺懒懒地倚在床榻上,他们身上还染着酷热夏日里的余晖。   另一边,居影正低头摆弄着即墨公子的玉佩。当归站在书桌前,他将江雎贺之前在江家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居影。   居影这才知道,江雎贺原来也不是自愿嫁给他,他也曾激烈地反抗,以至于身后全是鞭伤。   江雎贺在江家不是受宠的管家少爷,反而是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庶子。可即便是这样,江雎贺也是活成现在这个样子,气质斐然,身形挺拔。   要不是江家主母墨氏用江流兮要挟江雎贺,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妥协。居影想到这,慢慢地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对江雎贺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居影以为江雎贺嫁到他家是因为他家的财产,或者另有什么目的,所以他才对江雎贺百般不顺眼。   可就是这样,在他处处为难江雎贺的情况下,江雎贺也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江雎贺他带着没愈合的鞭伤在雨中罚跪了整整半个时辰,因此高热了两个晚上。还有男子之身却委身后宅,被妇人拿着绣花羞辱,以及敬茶时手指上烫出的泡。   一桩桩一件件在居影眼前闪现,居影控制不住一般代入自己,再联想当时江雎贺的感受,越想越觉得江雎贺实在可怜。   居影猛地抬头,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眼睛里透出一股奇异的光彩,说:“原来他也不喜欢这场婚事,只是因为他小妹被主母挟持,他根本无法拒绝这门婚事。”   当归看着双眼冒光的少爷,心里感到不妙,但还是点头应和说是。   只见这小少爷敲了敲桌子,胸有成竹地开口说:“既然如此,我替他教训教训那群不识好歹的玩意,再将他小妹接到他身边。”   当归的心沉了一半,他抬起头看着居影,问:“那之后少爷打算怎么办?”   窗户外面洒进来的余晖有点晃眼,所以居影眯了眯眼睛,道:“这样的话,和离便好商量了。” 第十二章 生气   江雎贺知道居影的屋子里冷,于是他在走之前多穿了几件衣服。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居影,按照这小少爷先前厌恶自己的态度,这次去还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刁难自己。   他越走越快,再加上这是仲夏,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即便江雎贺再怕冷,也架不住他身上这些衣服。这不,现在江雎贺的脸颊泛红,身上也暖烘烘的。   两个人还没到居影的院子,就看到汤言受在门口。汤言看到江雎贺,瞬间迎了上去,态度颇为殷勤,说:“江主,您可算来了。”   虽说汤言对江雎贺一直很恭敬,只是他这次的态度殷勤的反常。   江雎贺点头示意,随后抬腿走了进去。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可谁知道,江雎贺一进去,屋子里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寒气逼人,因为屋子里的冰块被人临时搬了出去。   他站在屋子中央,居影也不知道在哪,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盯着西面屏风看,他发现这屏风上画的是风景。秃鹰立在峭壁上,峭壁下面是空旷无垠的草原。   画面比例协调,颜色搭配舒服,整幅画中规中矩,既没有出彩之处也没有可以让人挑剔的地方。   但江雎贺越看越熟悉,只觉得这幅画自己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当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居影的声音传来。   “你在干什么?”   清苦的芸香味将江雎贺包裹起来,江雎贺仿佛碰到了另一个自己,他马上回头去看,发现居影正面无表情低着头看自己。   这小少爷被家人养得好,生来一副好样貌不说,个头也是一顶一的出挑。   江雎贺因为家里的事一直未曾娶亲,所以年岁拖得大。可这小少爷年岁可不大,真算起来,要足足小他好几岁,正是青春正茂的时候。   要是没有这场婚事,两人见面成朋友的话,居影也应该叫他一声哥哥。   居影见江雎贺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皱起眉头刚要发作,便看到江雎贺身上裹着这几层厚厚的衣服。他想起那天江雎贺背后的伤,就瞬间熄了火。   小少爷往后走了几步,然后朝江雎贺伸出手。   江雎贺也回了神,他看着居影的动作,也知道居影的意思。于是江雎贺一边朝当归抬头示意当归过来,一边回答居影之前的问题。   “我看着屏风上的画很是熟悉,可我愚钝,怎么也想不起画作的主人。”   居影原本还认真地听,只是越听脸色越不自在,刚等到江雎贺说完,他便立刻回道:“你老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闲心倒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处境。”   江雎贺不知道看屏风怎么又跟自己的处境扯上,但他这次毕竟是来给居影送手帕。如果居影不满意故意刁难,他又得应付。   于是他跳开这个话题,转身从当归的手里接过帕子,而后将绣好的帕子放到居影摊开的手掌。黄色的手帕上绣着金丝雀,这小家伙憨头憨脑地停在枝子上,只是针脚有些乱,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   只是这个过程中,总会有些意外,比如江雎贺指尖隔着触感冰冷的帕子碰到了居影的掌心。江雎贺一愣,随即抬眼去看,可从他的角度去看,却只能看到居影的鼻尖。   江雎贺敛下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又恢复成安全距离,居影看着江雎贺后退的动作,慢慢地皱紧了眉头,嘴唇动了动,说:“这是你绣的?”   江雎贺抬起头直视着居影的眼睛,说:“当然。”   居影却突然松手,黄色的帕子随之跌落在地。紧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长靴就踩上了江雎贺绣好的帕子。   帕子在他脚下来回碾压,在原本整洁的帕面上留下褶皱和灰痕,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江雎贺神情渐渐地冷了下来,他没动,只是冷眼看着居影的所作所为。这小少爷年纪不大,所以情绪很多时候不会掩藏。   这小少爷听到江雎贺说这帕子是谁绣的之后,他心里一直积压的情绪便顶到了一个爆发点。可以说,他对江雎贺是万分的恨铁不成钢。   居影知道逼婚真相后,他原以为江雎贺绝不会就这般受人摆布,以为江雎贺会竭力反抗,甚至觉得江雎贺会朝着自己发火。   可江雎贺没有,即使他被羞辱、被议论,但他还是懦弱地屈服在形势之下。在自己的伤还没好全的情况下,将帕子的成品绣了出来。   他甚至还眼巴巴地把绣好的帕子送到自己跟前,居影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的。难道他还期待自己赞叹一句,夸一句你这帕子绣的好吗?   短短几日的相处,居影觉得江雎贺绝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欺负的软包子,可他却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生怕落人口舌。   他真的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居影觉得江雎贺太假了,因为他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裹在心里,然后用冷冰冰的外表将自己完美的伪装起来,不肯向外人透露一点点真心。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汤言一句话也不敢说,不知道这俩位祖宗怎么又吵了起来。   江雎贺冷冷地笑了一声,明明屋子里温度不低,可他还是觉得有点冷,于是伸手拢了拢衣襟,道:“我忘了居少爷是贵人,肯定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就不在这继续碍居少爷的眼,先告辞了。”江雎贺的话一说完就后悔,觉得这次自己太过鲁莽了。   倘若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一次闹得很僵,江雎贺之后再如何接近居影得到舍利子呢?   可事已至此,如果江雎贺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居影更加暴躁。而且江雎贺也不知道,他继续呆着这里,他们的关系会不会闹得更僵。   为了及时止损,江雎贺还是决定离开让两人冷静一下。他弯了弯腰行了个礼,便抬腿朝着门外走去。   可当江雎贺走过居影身边的时候,居影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他能察觉到居影的视线,也能感受到居影眼神中的压迫。但江雎贺没看他,只是站住等着居影开口。   但江雎贺等了一会,居影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可他心里的郁气却突然因着居影的动作消失,居影年纪小,他竟然也被居影带着走了。   有什么可争论的,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江雎贺抿了抿嘴,抬眼看向居影屋前的桂花树,发现奶白的桂花絮正随着微风晃动,在阳光下折出有些刺眼的光弧。   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但他还是没看居影,只是稍稍低头,开口道:“我先走了。”   “我,,嗯。”居影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看到江雎贺冷淡的侧脸,仿佛被江雎贺的冷淡气质震住了,所以想说的话没敢说出口。   居影看着江雎贺带着当归越走越远,他年纪尚小,不懂自己为何每每遇上江雎贺便容易情绪失常。   因为居影想看江雎贺最真实情绪,所以他在极力地惹火江雎贺,想看到最鲜活的江雎贺。可当他成功地惹怒了江雎贺,他又没了动静,并且心里会随之涌上一股慌乱。   所以在江雎贺走的时候居影抓住了他,恐怕连居影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对江雎贺说什么,这完全就是居影下意识的动作。   汤言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这场面他也见过,自己小时候经常能看到爹娘也会这样吵架。   基本上每次都是他娘无理取闹,将不爱生气的爹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当他爹气的往外走的时候,他娘又抓住他爹的袖子,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汤言这么想着,眼睛也一直留意着居影,发现他一直站在门口,人家明明都走没影了,他还不肯动一动。   大概过了半刻钟,居影才转过身,紧接着弯下腰将地上的帕子拾了起来。   居影看着黄色帕子上的金丝雀,突然伸手戳了戳,道:“绣的这么丑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我最烦这些小物件,尤其是这破鸟。”   只是这少爷一边这么嫌弃着,一边却将帕子藏进长袖里。   汤言看到居影的动作,着急地说道:“少爷,你这...”   但他还没说完,下半截话就被居影的眼刀逼了回去。居影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帕子藏好,这才就大摇大摆地转过身,抬腿往门口走去。   汤言欲哭无泪地看着居影的身影,说:“你这是干什么,好歹把帕子洗洗再收起。”   “藏得那么快,搞得像谁要跟你抢一样。” 第十三章 拥抱   江雎贺刚回到屋子,还没等他喝口热茶缓一缓,就看到当归转身突然关门,意识到当归可能得到什么讯息。   可他病情刚好转,就遇上居影刁难,心情难免大起大落。于是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怎么了?”   这会当归关上了门,屋子里唯一的光源被挡住,瞬间昏暗下来。因为他们的院子是居府里最偏僻的地方,原本采光就不够好,再关上门,屋子里自然就更暗了。   当归敛首,往前走了几步,说:“公子,舍利子已经回到居影的手里了。”   江雎贺觉得有点冷,于是紧了紧衣领,开口道:“我知道了。”   可心里却在想,居府后宅里虽然勾心斗角,但居道似乎是真的疼爱居影。   根据目前已知的信息,他们知道居道身上的追云毒存在已久,而居道凭着舍利子才能每年拜见玄冥大师,这才堪堪抑制住追云毒的毒性。   可居道为什么不直接将舍利子据为己有,而是每次劳心劳力地去借呢?江雎贺这么想着,便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当归立刻回道:“据说居影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居家找了很多名医都不见好,眼看着就要夭折,居道去世的原配妻子,也就是居影的亲生母亲,她身边的侍从给了居道一颗舍利子。”   “舍利子是佛家的物件,居道可能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抱着奄奄一息的居影去了后山,后山的和尚看到居影身上的舍利子,便领着居道去见玄冥大师。”   江雎贺点点头,示意当归继续往下说。可当归却摇了摇头,说:“至于玄冥大师对居道说了什么,我便查不到了。”   “可之后,居影的身体便奇迹般地转好,外人不知其中关窍。只能打探到居道为了居影健康地长大,就将舍利子送给了居影,让他贴身收着。”   江雎贺了然,手指则是无意识地捏紧了桌沿,这是他思考时的动作。他接着当归的话头,说:“可居影荒唐,并不听父亲劝告。”   当归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对,居影挑剔是出了名的。曾经就有传言说因他常去玄月轩,他便花重金玄月轩里造了一间自己的厢房。”   江雎贺应和,说:“所以居影肯定不喜欢毫无美感的舍利子,可这又是父亲送的,他又没法扔掉,只能找地方收起来。”   当归点了点头表示应和,两人不再说话,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   过来一会,当归的话却再次击破了这屋子里的安静,他说:“我们的目标已经确定,只要抓住时机,便可一击即中。”   江雎贺垂下眼,他的手指捏紧了桌沿,其力道之大,骨节都泛了白。   *   “还在生为父的气?”居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舍利子挂在居影的脖子上。   这父子俩身形相似,就连长相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居道长相偏粗犷,而居影的长相更精致一点。   居影摇了摇头,抓住了脖子上的红绳,但并没有将舍利子扯下,反而开口回道:“孩儿不敢生父亲的气,孩儿只是不懂,为何一定要同江雎贺成婚。”   居道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居影脖子上的舍利子,他见居影并没有将舍利子扯下,松了一口气,这才将视线移到居影的脸上,说:“还说没生气,不生气的话怎么将舍利子扯下来了?”   居影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记住,为父是永远不会害你,我知道你不满这门婚事,可形势所迫。”居道站在居影身前,刚好背着烛光,整张脸掩在阴暗处,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父亲...”   这小少爷的话还没说完,居道便再次开口打断他的话,说:“其他的你不要管,尤其舍利子,一定要贴身带着,这是你的保命之物,千万不要轻易借给他人。”   居影看着父亲转过身,自己的想说的话再次被他堵住。他总是感到奇怪,因为父亲对他极好,却对他的观点和想法视而不见。   “咱们家的生意需要靠着江家,你明白父亲的意思吗?为父听说,新婚之夜,你又去了玄月轩?”   居影根本来不及回话,只能被迫接受居道的输出。   于是这场谈话最终又演变成居道对居影单方面的训诫,成了居道独角戏。临了,居道还拍着居影的肩膀,他直视居影的眼睛,说:“居影,你是家里长子,格局要大一些。”   “听爹的话,距离祭祀还有好些时日。这几日,你便和江雎贺同房。新婚燕尔,夫妻俩就应该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别叫旁人看了笑话。”   居影原本一直没出声,直到听到了这句话才猛地抬头看向居道,说:“爹,我不想。”   可居道却加大按住居影肩膀的力道,不容拒绝地笑了笑,说:“听话。”   他一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屋子里的烛火微晃,将居影的脸部线条描绘地更立体。居影慢慢垂下头,距离他和江雎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天。   居影还记得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的场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去和江雎贺同居呢?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违抗父亲,再多一次也无妨,大不了再被父亲骂一顿,再惨也惨不过和江雎贺同居。   居影正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桂花的香气扑鼻,怎么看怎么舒服,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去江雎贺的院子里去住。   只不过,居影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当归笑嘻嘻地迎上来,说:“少爷,江主在里面等了小半个时辰呢!”   这小少爷脚步一顿,顿时扭过头,小声地说道:“你为何要留他在这里,直接轰他走不就完了?”   当归抬头看着居影,还没说话,就看到居影皱着眉头,紧接着这少爷就说了一句:“算了,他不走我走,真是晦气。”   居影不知道当归是不是没听到自己这句话,还是故意违抗自己的命令。只见这小子扯着嗓子喊:“少爷回来了,还不把晚膳摆上去,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吗?”   “你,”居影对当归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江雎贺披着淡蓝色的披风出来了,这人果真一天一个样,只不过两天不见,居影便觉得江雎贺有什么地方变了。   这小少爷的心里还膈应,因为两天前早上的那次对话,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只不过这显然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江雎贺站在门口,主动朝他点了点头,开口:“快进来啊。”   一时间,仿佛两人位置颠倒,江雎贺才是这院子的主人,而居影不过是一位来做客的旅人。   不知道是不是院子里的桂花味道太呛人,居影在听到江雎贺开口之后,竟然忍不住咳嗽起来,很快就将自己的脸颊呛的通红。   于是他乘机按住自己胸,企图平复一下自己失控的心跳,但按了一会发现还是徒劳无功,便也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地往门口走。   居影在走向江雎贺的途中开口,道:“你怎么来了,父亲吩咐的吗?“”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巧,父亲刚嘱咐了自己,江雎贺就到了自己院子。   可江雎贺闻言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摇了摇头,说:“不是。”   居影身形一顿,觉得心脏跳得又剧烈了一点,莫名其妙生出来一点期待。他因此有点恼怒,说:“那你来干什么?”   这一次江雎贺没那么轻易生气,他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下巴微扬,说:“来给你送画。”   这小少爷的脑子一懵,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即墨公子,反而是江雎贺敛眉作画的模样。   他一激灵,慌忙地将视线从江雎贺的脸前移开。他这一动作不要紧,只是暴露了自己红的滴血的耳垂。   江雎贺看他这幅模样,以为他想歪了。   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觉得居影实在是小孩子心性,于是主动开口道:“先前我同你说,我曾经拍下即墨公子的画,但我不知道真伪。”   说到这,江雎贺顿了顿,敛眉沉思了一会,似乎在想接下来怎么说。   居影侧着脸,却还是能用余光看到江雎贺的神情,但这动作不太雅观,于是他就转了转眼珠,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江雎贺右耳耳廓上那颗褐色的小痣。   这少爷有点走神,他漫无天际地想着江雎贺今天穿的是蓝色的披风,长衫是月牙白,江雎贺好像很喜欢这些浅色的衣服,因为他没见过江雎贺穿过其他显眼的颜色。   当然江雎贺穿着这些好看,尤其是今天这一套。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看一看,如果真是即墨公子所作,我便将其中一幅送与你。”江雎贺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居影拉了回来。   居影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将即墨公子的真迹拱手送与他人。   于是他立马接过话头,不给江雎贺反悔的机会,开口道:“这可是你说的。”   这小少爷一说完,也顾不得其他,便一把拽住江雎贺的手腕将他往屋里拖。江雎贺没有防备,被他拉的一踉跄,险些摔倒。   但江雎贺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居影也是一脸的不自在,这小少爷握着江雎贺的手腕,即使隔了那么多衣服,他却还是觉得这手腕有些太细了。   居影不知道自己的心率为何再次加快,是因为听到江雎贺要送给他即墨公子的画,还是他握住了江雎贺的手腕?   难道江雎贺身上有妖术吗?   这小少爷见不得自己一个人不舒服,也不想只自己一个人失控,于是想回头看一看江雎贺的情况,但江雎贺不知道他的想法。   只见居影猛地一转身,可他的手又没松开江雎贺的手腕。江雎贺随着惯性,一头扎进居影的怀里,完完整整地将居影整个人围了起来,他的额头再次磕上了居影的鼻梁。   只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江雎贺和居影来了个紧密相贴。   一时间,居影的耳边只剩下自己乱了节奏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早就已经错乱的心跳声。 第十四章 留下   江雎贺率先反应过来,颇为尴尬地从居影的怀里起来,可居影的神却不知道飞哪去了。   这小少爷的手还牢牢地扣在江雎贺手腕上,乃至于江雎贺费了很大劲也没能挣开,于是江雎贺抬起头看向居影,而手腕则是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晃了晃居影的手。   他不晃还好,这一晃就将居影从怔愣中拉了回来。而居影视线原本是停留在江雎贺乌黑的发顶,现在江雎贺从他怀里滑了出去,所以他的视线便从发顶移到江雎贺的脸上。   由于两人身高的原因,江雎贺看向他的时候,下巴总是微微扬起,看起来有些倨傲。   两人视线相对,居影盯着江雎贺白皙的下巴尖,他的喉结动了动,莫名的有点紧张。他还能感受到手底下的江雎贺在晃,牵连着自己的手也随之晃动。   虽然江雎贺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江雎贺确实可以对他撒娇,但江雎贺可是男人,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扯他的袖子。   他不会感到羞耻吗?   这小少爷将自己平时的荒唐抛掷脑后,现在他的羞耻感突然爆棚,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导一下不守规矩的妻子。   可他还没开口就感到一阵凉风拂过,在燥热的夏日下显得格外惬意舒适,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但手底下的江雎贺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居影一愣,视线停在江雎贺有些发紫的嘴唇上,他刚才没注意,只是觉得江雎贺的脸色白了点。   自打他知道江雎贺在江家的处境不好之后,他便顺藤摸瓜得到江雎贺许多讯息,比如这个人怕冷,身体也不好。   所以那天早上江雎贺来送帕子的时候,他就吩咐汤言把屋子里的冰块搬出去了。今日江雎贺来得突然,他没有准备,而且刚才又阴差阳错撞到了一起。   这小少爷也就忘记江雎贺怕冷这件事。   居影想到这,便再次拽紧了江雎贺。   于是,江雎贺就感到居影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道突然加大,好在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所以被居影拽着走的时候并没有刚才那样狼狈。   一进屋子,居影就松开了江雎贺的手。他背对着江雎贺,所以江雎贺只能看到他的长发铺满后背,江雎贺正想着这小少爷力气真大。   下一秒居影的声音就打断了江雎贺的思考。   他说:“在外面的时候,尤其人多的场合,你要收敛一些。”   江雎贺一愣,他时常觉得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居影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做什么了要收敛?   可居少爷没给江雎贺发出疑问的机会,说完这一句之后就转过身。他看着江雎贺的眼睛,格外地坚定地说道:“虽然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可是我在成婚的那天晚上就同你说过,我不喜欢男人。”   江雎贺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表情也变得麻木。他一时间有点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哪里给了居影这种错觉。   居影看到这副反应,好似有点无奈,但还是继续往下说:“我喜欢年纪小一点的姑娘,她最好是会一点画画,喜欢穿好看的衣裳,然后身体要强壮。”   这小少爷眉飞色舞地说着,越说越起劲,眼神里满满地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江雎贺看他这个样子,想起自己的妹妹,眼神由麻木变得慈爱。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包容地看着居影。   “因为只有她身体健康,才可以陪我走很长时间。”居影说到这,上前按住江雎贺的肩膀。   江雎贺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好像是自己的到来,才断送了居影寻找心仪伴侣的机会。   居影看着江雎贺的眼睛,却意外地发现江雎贺瞳孔的颜色很浅,很漂亮。可即使再漂亮,也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不应该为江雎贺浪费过多的感情和时间。   于是他及时刹住多余的情绪,继续往下说:“江雎贺,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帮你解决一切障碍。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江雎贺垂下眼,没敢和居影对视,他顿了一会,才低声嗯了一声。   只是他一垂下眼睫,居影便看不到他的眼睛,虽然居影早就决定,不会在他身上浪费过多的心思,可他看不到还是会觉得有点遗憾。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很抱歉,我现在不会离开你。”江雎贺没停多长时间,很快就再次开口。   说实话,江雎贺说这句话的时候,居影的心跳乱了一拍。可等他反应过来,便是气极,不明白江雎贺在坚持什么。   他盯了江雎贺半响,突然累极一般挎下肩膀,他的手也随之从江雎贺的肩膀上移开。   居影转过身,背对着江雎贺摆了摆手,说:“你现在不信我的话也无妨,我很快就会让你看到成果的。”   江雎贺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看着居影要往屏风后面走。于是赶忙开口,说:画放在你书桌上,你走错了。”   这小少爷身形一僵,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点恼怒,他说:“我当然知道,身上的衣服乱了,我只是来这整理一下。”   小少爷贵人多忘事,他可能忘记了这个屏风可以透视的。只是看不真切,江雎贺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看到居影身影来回走动,看影子根本不像是在整理。   不过半刻钟,居影就拿着外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一出来就看到江雎贺站在屏风前发呆,于是他随着江雎贺的视线去看,惊讶地想起这屏风可以透视。   他突然有一种扒光了衣服被人偷窥的感觉,一时间,恼怒加羞耻还有一股不知名的窃喜冲上他的脑门,脸瞬间就红了。   江雎贺发呆的时候和平常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睛会变得无神。   居影一边将挎在手臂上的衣服罩在江雎贺的身上,一边说:“我只是怕你再发高热,你不要胡思乱想,衣服穿完之后也不必还我。”   只是这小少爷做了这么多事,也不忘记在脑子里想,江雎贺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里。   江雎贺不相信自己的话是一个原因。但现在的居影觉得,即使江雎贺相信了他,恐怕也不会离开。   江雎贺为什么会对自己毫无防备,又为什么会主动来示好,甚至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还要一直盯着他看。   虽然他一直在警告江雎贺,让江雎贺恪守本分,不要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就在刚才,自己还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人的感情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江雎贺那么娇气,还那么喜欢对自己撒娇,他或许早就心仪自己?   居影想到这,猛地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产生这个念头。突然他感到手背被一片冰凉覆盖,他一看,竟然是江雎贺的手。   江雎贺居然就这么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居影跟触电了一样猛地将自己的手从江雎贺的手底抽出,神情和街头上被纨绔子弟调戏的黄花姑娘一样。   “你干什么?”居影忍不住拔高声音,一边还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江雎贺对他做什么。   江雎贺见他这副模样也是颇为无语,他解释道:“刚才叫了你几声你不应,我只好自己来了。”   居影皱紧了眉头,说:“好端端地动手动脚做什么,有话就说。”   江雎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他想着时候也不早了,就准备领着居影去看画。   谁知道这小少爷又抽了哪门子风,停在原地没动。江雎贺走了一段路,回头却发现居影根本没跟上。   他闭了闭眼,极力抑制自己想要打他的冲动,平复了一下情绪,问:“为什么不过来?”   居影似乎是难以启齿,他皱着眉头看着江雎贺,顿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刚才在屏风前干什么?”   江雎贺想起刚才居影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身影,而肩膀上的外衫温度微凉,带着熟悉的芸香,眼下正披在他肩膀上,替他挡去一些寒冷,他的心里莫名有点触动。   回到居影的问题,江雎贺总不能说是在看他,于是他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回答:“在研究屏风上的画,我总觉得眼熟。”   居影听到屏风上的画,眼皮一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他心里又有点不甘心,所以还是问了一句:“没看到别的吗?”   江雎贺抬起眼皮看向居影,微微一笑,神情带了点玩味,与他平常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说:“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居影被他堵的心头一窒,抬起腿往江雎贺的方向走,冷哼一声,说:“最好如此。”   等到两个人看完画,已经是深夜,至于为什么熬到这么晚,是因为居影有点犹豫,不太敢确定这幅画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幅画的风格立意与即墨之前的画完全相似,但力道却不如即墨,可一些小技巧却骗不了人。   居影迟疑很久,最终让他确认这幅画作是真品的依据是落款。   从这幅画可以看出,虽然即墨的腕力不如从前,可他对于细节的把握却更上一层楼,许多细节末梢较之前更加精致用心。   居影刚开始没有发现即墨的落款,只是在研究布局和线条的协调度,于是就忽略了细节。   直到最后,他才在一团阴影下发现了即墨的落款。   即墨用阴影掩盖自己的姓名,或许不是,他是落完款之后又擦去,然后又用阴影救了这一幅画。   居影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起眼看向江雎贺,却发现江雎贺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雎贺的眉骨很高,从居影这个角度去看,可以看到他左眉处那颗红色的小痣,他披着自己深红色的外衫,深红色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居影在这之前从未了解过江雎贺,除了当归说的那些话,他对江雎贺一无所知,明明应该是看不出江雎贺任何情绪的。   但居影有一种感觉,就是觉得此时此刻的江雎贺很难过。   是那种被人掐住喉咙不能说出口的难过。   就像是沉沉的乌云压在他身上,浓重的雾气蒙住了他,他的四肢也被人扼住,所有的东西都在阻碍他前进,以至于他只能无奈地停留在原地。   居影喉结动了动,开口道:“这幅画是真的。”   江雎贺抬起眼,眼睛里有点惊讶,似乎是好奇居影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的。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沿,说:“怎么说?”   居影先是指着画中即墨所画的水波,将即墨先前的小习惯一一道来。江雎贺也不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应和。   想来也是荒唐,江雎贺也不会相信,一直厌恶自己的新婚丈夫会竟然将他的画奉为珍品,且留意他所有的小习惯。   即使他已经落魄,却还是他最忠实的拥护者。   江雎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情绪乱七八糟地一拥而上,让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这杂乱的线条还没扯出头绪,同时居影这边也没说完,但江雎贺看到居影正指着自己掩藏在阴影底下的落款,也明白居影为何那么坚定。   可还没等江雎贺做出其他的反应,就见一直不做声的汤言突然上前,他一把按住居影的手指,打断了居影接下来要说的话。   汤言说:“少爷,时候不早了。江主身子弱,夜深露重,不如就让江主留下。” 第十五章 故意   两人闻言俱是一怔,但居影率先作出反应。   只见这小少爷一把甩开汤言的手,拔高声音道:“不行。”   他说完,还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确实已经黑透,想必已经是深夜。可是他实在不想让江雎贺留在这里,便再次开口道:“大家都是男人,不过几步路,夜深露重又如何。”   江雎贺也没想留在这里,这次来不过是想缓和一下关系。正好居影对这幅画的见解还没说完,他也有理由继续来。   于是他赞同地点了点头,开口道:“的确如此,再说,有少爷的衣服挡着,也不会太冷。”   居影原本是看着汤言,听到江雎贺的话之后,耳垂再次红了起来。他觉得江雎贺实在不安好心,自己先前明明已经对他解释过。   这衣服是给他御寒的,不过不是因为自己担心他,而是害怕他这娇气要命的身子再发高热。万一江雎贺因此一命呜呼,他就要被父亲责骂,还要连带着连累居府的名声。   江雎贺将衣服这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还摆出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想必他心里正在暗暗窃喜。   汤言还想继续劝,可就在他想要开口的那一刻,居影便再次张嘴打断了他。   这小少爷将自己高贵的头颅扭过来,神情不耐地瞅了江雎贺一眼,说:“这种破烂货有什么好的,我家多的是。你也不必因此得意,我又不是为了你。”   江雎贺想了一会,还是没法理解居影这句话,因为他觉得居影这话与自己刚才的话没有半分联系。   不知道这少爷脑袋是不是与平常人不同,即使江雎贺年长他几岁,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但眼下确实已经很晚,而且江雎贺还需要居影身上的舍利子,所以江雎贺不准备逆着他,而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居影不太满意江雎贺的反应,想了想,再次开口道:“我是不可能同你住在一起,哪怕是,算了,你不要痴心妄想。”   虽然江雎贺没法理解居影的这些话,可他知道居影对自己印象可能不太好,但这衣服罩在身上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暖。居影屋子里去热的冰块,他也差人搬走了。   虽然都是些小举动,也足够令人暖心。   江雎贺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对居影说声谢谢。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说:“我知道,也不会同你住一起。但不管怎样,多谢你的衣服。”   谁知道他这句话一出,居影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他面红耳赤地看着江雎贺,说:“不要再提起衣服了。”   这少爷说完,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他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向江雎贺,说:“你知道就好,即使是父亲,也无法逼迫我同你住在一起。”   江雎贺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愿意同居影住在一起。   倒不是害怕发生点什么,毕竟居影已经明确告诉他多次,他只喜欢女孩。江雎贺也不担心两个男人做出什么事,他只是担心居影,毕竟这少爷多事是出了名的。   这小少爷睡觉的床榻肯定要最软,被褥要熏香,晚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伺候,江雎贺一想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居影说完之后就看着江雎贺,发现江雎贺只是点头,并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失落。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扑了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   没等到居影作出反应,江雎贺便朝他一拱手,说:“既然如此,我不好叨扰,便先回去。”   他说完,扭过身不知道对当归做了什么,当归便上前将摆在桌子上的画收走。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屋子。   居影僵着脸看着他们的离开,等到屋子里就剩下汤言和居影两个人的时候,汤言突然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汤言说:“少爷,老爷将你的钱全部收走了。”   居影皱了皱眉,扭过头看向汤言,说:“为什么?”   汤言低下头回道:“说是为了惩罚你新婚之夜去玄月轩,老爷还告诉小的,如果,如果。”   这少爷的心沉了沉,说:“如果什么。”   “如果少爷你再不和江主住在一起,老爷就将你库房里的画全部收走。老爷还吩咐小的,如果少爷不听他的话,就将你珍藏即墨公子的所有物件全部送人。”汤言一口气说完后就低头跑了出去。   居影宛如被人捏住七寸的蛇,知道这一劫自己是躲不过了。父亲从不食言,他既然这么警告自己,就已经会这么做。   钱还好说,即墨的东西他绝对不可能让给别人。   第二天一早,江雎贺刚洗漱完,还没吃早饭。就听到院子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刚走出门口,就看到居影穿着墨绿色的衣袍站在人群中。   这少爷特别偏爱艳丽的花色,尤其偏爱大红大紫,好让人一眼就能望到他,实在是嚣张至极。   江雎贺挺意外,没料到居影竟然屈尊到了他这。可还没等他开口,窗户边的金丝雀就先叫唤起来。   这鸟平时细声细气,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被人捅了一刀,叫声无比尖利。   江雎贺尴尬地扭过头,然后叫了声娇儿,这鸟便消了声,紧接着就扑棱着翅膀飞到江雎贺的肩膀上,亲昵地啄了啄江雎贺的脸侧。   居影看着这鸟的动作,冷冷地一笑,说:“果然是养不熟的小玩意。”   站在江雎贺身后的当归连忙开口,说:“居少爷还没用早膳吧,厨房里做了些吃食,少爷进来吃一些吧。”   居影矜持地点了点头,抬腿就往江雎贺的屋子走。身后的仆人便停在院子里,院子瞬间变得拥挤。   江雎贺的屋子里很简单,都是最简单的物件,但看起来并不寒酸,总体布局和居影的差不多。   这小少爷粗略地看了两眼就坐下吃饭了,喝粥的时候嫌粥熬的火候不到,小菜又太咸,反正哪哪都不对这少爷的胃口。   可这少爷一边嫌弃一边将自己碗里的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吃饱喝足之后也不动,也不说话。   金丝雀见他俩吃完饭,便飞到江雎贺的肩膀,它疑惑地扭了扭脑袋,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江雎贺面前的居影,突然叫了一声。   居影维持原本的动作没变,可眼神却亮了,这鸟于是离开江雎贺的肩膀飞到居影的面前。   这少爷矜贵地勾了勾嘴角,对金丝雀的反应表示满意,可下一秒,金丝雀便扇动翅膀,结结实实给了居影一巴掌。   居影脸瞬间黑了,想伸手捏住这只不知死活的小玩意,但他对面的人却笑出了声。   于是他抬眼望了过去,却一下子愣住,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住。   因为江雎贺的眉眼都笑弯了,颜色很淡的瞳孔染着朝阳的微光,左眉处的红痣也动了起来。   虽然居影此前也见过江雎贺的笑,但江雎贺之前的笑都是假意客套,可这次他的笑与以往不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   都说美人一笑值千金,居影之前只觉得这句话是纨绔子弟的酒后戏言,现在他却觉得了这句话原来并不是玩笑话。   居影也不找金丝雀的麻烦了,反而颇为得意地抿了抿嘴角,说:“有什么好笑的,无聊。”   他说完就起身,往东屋走去,说:“昨天还没讲完,快来继续看。”   江雎贺无奈地摇了摇头,侧头用手指刮了刮金丝雀的尖喙,小声道:“别惹火了他。”   金丝雀好像能听到他的话,在他说完后,紧接着嘤了一声,然后用自己的小胖脑袋蹭了蹭江雎贺。   江雎贺起身往东屋走,而当归早就把画摆在桌子上,江雎贺就站到居影身边,看着居影指着阴影处自己的落款。   然后他就听这小少爷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上午。   其实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事,不说也完全可以,可居影仿佛有什么目的,一直在拖延时间。   江雎贺反正闲着也没事,正好看看他有什么花样。   两人用过午饭之后,居影就拉着他在他院子里乱逛,还说院子里的槐花树不错,乱七八糟地找话题,一直谈到夕阳落下。   当归很有眼力见地准备了两双碗筷,今日三餐居影都是在这用的,看他这架势,仿佛要赖在这不走了。   要不是听到昨日这小少爷的话,说死都不可能和他住在一起,江雎贺都要怀疑这少爷要赖在这里和自己睡了。   他以为居影赖在这是因为自己的那幅画,因为自己答应说要送给他,可自己却没说什么时候送,这少爷估计是害怕他反悔,所以过来身体力行的压迫他。   这少爷想让江雎贺把画尽早送过去。   江雎贺想到这,嘴角的弧度大了点,他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恶趣味涌了上来,他抬眼看向正在“品茶”的居影,貌似无意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居少爷不回去休息?”   只见居影拿茶杯的手一顿,然后将茶杯放下,神情很是悲壮,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再睁开眼睛时,就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可江雎贺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听清楚,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于是他不解地发声,问:“你大点声,我没听清。”   居影表情是那种咬牙切齿地扭曲,他顿了一会,再开口的时候微微提高音量,但说的还是很快:“我要今晚上住在这里。”   江雎贺这会听明白了,但他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他扭头看了看当归,看到当归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江雎贺害怕自己理解错误,心里也记挂着居影死也不和自己住一起的原则,于是开口道:“那我吩咐人去给你收拾间客房。”   这小少爷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他脸涨地通红,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江雎贺木着脸听自己这样说。   居影再次开口,脸上的表情悲壮中带着一点无奈,说:“我不管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刚才的意思是我要和你睡在一起但我是有苦衷的因为我父亲逼迫我。”   他是一丝停顿也没有,语速快的就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江雎贺僵着脸费了很大劲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你不是不愿意和我住一起吗?” 第十六章 怕水   “哪里那么多话。”居影黑着脸说完,紧接着就转过身往江雎贺的卧室走。   江雎贺看着居影匆忙的背影,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停在他肩膀上的金丝雀则是盯着居影大摇大摆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哼声。   眼下还不到睡觉的时辰,所以江雎贺准备先去冲个澡。他想着告诉居影一声,可居影好像对窗户边上笼子很感兴趣。   江雎贺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直接抬腿走了出去。门口的当归早就把水收拾好了,他一出来,当归就将换洗的衣服递给了他。   “再去准备一套床褥,居影今晚上住在这。”江雎贺一边接过衣服一边开口道。   夏日里的蝉鸣到了晚上就格外猖狂,就连微风都带着温度,扑在人身上也只会让人更加燥热。   可这样的热度对于江雎贺来说却是恰到好处,江雎贺感受着炽热的晚风,微微眯起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江雎贺在浴房前停下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着当归,说:“再去烧些水,他过会肯定要沐浴。”   当归一愣,瞬间明白了江雎贺的意思,说:“您是说东西他会贴身收着?”   江雎贺却摇了摇头,他一把推开房门,说:“不确定,但他被居道威胁,估计会贴身拿着。”   在江雎贺关门的那一刻,当归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他身躯一震,出声:“可咱们就一个浴桶。”   *   另一边,居影并不知道江雎贺等人正在为他洗澡发愁。他见江雎贺走后,端着的身子略微放松,他动了动肩膀,走到窗户前。   金丝雀停在笼子里,它见居影过来喉咙里便再次发出那种咕叽咕叽的喊叫,眼看着居影越来越近,它的叫声就越来越尖利。   居影想起它停在江雎贺肩膀上那副乖巧的模样,冷哼一声,说:“你要是再叫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   然后金丝雀叫的更加惨烈。   “你再叫我就把江雎贺杀了吃肉。”居影被它吵得烦躁,就随口说了一句。   谁知道这句话就跟禁令一样,这鸟的叫声瞬间就小了。居影一愣,不死心地再次开口道:“江雎贺?”   金丝雀听到江雎贺的名字之后,叫声立刻变得又娇又软,还害羞地将脑袋插到后方的羽毛里,胸脯则鼓成一个包,柔软的绒毛乖顺地贴在一起。   居影的嘴角抽了抽,他一边小声说着江雎贺的名字,一边伸出手去碰金丝雀胸前鼓起的软毛。   金丝雀没动,任由居影在它身上乱动作。这是这么多月以来,居大少爷第一次得偿所愿地摸到金丝雀。   但居影没摸多长时间,就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立刻心虚地放下手,然后转身看向门口。   江雎贺回来了。   他的头发被热气蒸湿了,全身的皮肤被熏地微微泛红,脖颈上还带着点点水意,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争前恐后往他衣服里面去。   居影愣愣地看着江雎贺往自己这边走,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一动,他自己又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往后退。   江雎贺倒是没注意那么多,他刚洗完热水澡,说话还有点飘,说:“水已经烧好,你可以去沐浴。但,”   居影心口痒痒的,像是有猫爪在他心口乱挠,闻言就顺着江雎贺的话头,说:“但什么?”   “可这里只有一个浴桶。”江雎贺回。   居影眉头一皱,他利索地摆了摆手,说:“无妨,我不用浴桶。”说完,他狐疑地看向江雎贺,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我是不会和你用一个浴桶的。”   这小少爷说完也不等江雎贺的回答,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江雎贺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木着脸看着居影走远。然后他转身看着床上的被褥,低头捏了捏眉心。   按照这少爷的尿性,今晚上估计有的受。   大概半刻钟,当归走到江雎贺的身前,说:“公子,确实如您所料,居影的确贴身带着,就挂在他脖子上,但汤言几个人跟的紧,我没得到机会。”   江雎贺点了点头,说:“无妨,这事我来办。”他一顿,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他不用浴桶是怎么洗的澡?”   当归说:“好几个人围在门外,多数是居影拿着水瓢和木盆往身上浇。但有一点很奇怪,他似乎很怕水,不敢看浴桶里的水。”   江雎贺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小少爷还有这么糙的时候,他原先以为居影洗澡都得撒上花瓣,浴桶边上也得雕花。   没想到他竟然不用浴桶,但结合当归的话也就说得通了,这小少爷怕水不敢泡在水里,只好出此下策。   江雎贺点点头表示明白,看着外面的天已经黑透,就让当归先出去了。   然后他就坐在床边等居影,没过一会,居影就带着一身热气走进来,他一边拿着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水珠,一边往他这边走。   这小少爷像是春天里面挂在树枝上的杏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成熟,闻起来香气逼人,但再深一点去了解,就会发现他里面还是又青又涩的果肉。   江雎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突然有点口干舌燥,心头上涌上一股不自在。他想打破这种令他不自在的氛围,于是主动挑起话头,说:“你睡哪里?”   谁知道这话一出,就看到居影的动作一僵,那种难以言说的气氛不但没打破,反而更加浓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的缘故,眼下居影的脸竟然通红,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指了指里面,说:“我害怕你晚上睡觉不老实,所以我睡里面。”   江雎贺已经习惯他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所以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给他让开位置。   他站在一旁看居影躺了上去,然后想自己睡觉睡了这么多年,通常都是睡之前什么姿势,醒来也是什么姿势,从来没被人说过睡觉不老实。   这小少爷真是会给人乱扣帽子。   不过江雎贺心里惦念着事,很快就将这件事抛掷脑后。他们睡在一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好得到舍利子,他进居府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即使居影发现自己的舍利子不见,但只要在他这里搜不出来,居影空口白牙没有证据,便无法给他下定罪名。   他这样想着,就打起精神,准备要睡得比居影晚一些。   两人并排躺在一起,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一次同床是格外新奇的体验,因为他们都没有和别人睡在一起的经历。   尤其是居影,他年纪小些,正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的年纪,身边还躺着美人,虽然这美人是个带把的。   更别说这美人在暗地里还思慕自己。   居影闭着眼,他能闻到江雎贺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熏香,只有皂角淡淡的清香。在炎热的夏天,江雎贺身上不仅没有那种难以忍受的汗热气,反而带着沐浴后特有的凉气。   夜深了,屋子里早就灭灯,万物都静下来,房间里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江雎贺琢磨着身旁的居影差不多已经睡了,但不敢确定,只好强打着精神又等了一会,感觉到居影的呼吸平顺,觉得他已经陷入熟睡。   江雎贺在昏暗中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着屋顶,又研究了一会床帏的花纹,这才轻轻地转过身。   由于他一直在注意自己动作,好让自己的动静小一些以免把居影吵醒。所以他也就没发现居影眼皮突然动了一下。   居影突然翻了个身,将背面对着他,江雎贺眉头一皱,用双手撑着床将上半身撑起,然后往前挪了挪,靠近了居影。   他知道自己体寒,所以先是在自己的手心哈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将自己的手心搓热。这才小心翼翼地扯大了居影的领口,接着往里面瞅了瞅。   可入目的便是一片麦色的胸膛,明明都是男人,但江雎贺却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一时间有点想退缩。   但他都已经把手伸过去,现在再退缩好像显得没有意义。   于是江雎贺的上身继续往前倾,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将居影的领口扯大了一点,果然看看到一条红线,舍利子正垂在红线低端,随着居影刚才的动作滑到他的腋旁。   江雎贺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却发现不太好拿,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居影,发现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于是慢慢吸了一口气。   因为他房间里没有利器,所以没法将绳子扯断,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将绳子绕过居影的脖子,囫囵地拿下来。   他隔着居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捏住绳子两端,但由于居影腋下压着舍利子,看起来很别扭。而且也没法直接拽出来,所以他放下绳子,转而将手伸到居影的衣服里。   江雎贺入手便是温热,这小少爷就跟火炉一样,贴着他睡觉肯定舒服。居影里衣尺寸是最贴切的,衣服与皮肤的距离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贸然探进去一只手,必然压缩空间,江雎贺的手掌便无可避免地碰上居影的胸膛,但他总是在碰到的那一刻离开。   反反复复,整个过程搞得他心惊胆战,最后将舍利子从居影腋下拽了出来。江雎贺松了一口气,这会再扯舍利子就容易的多。   他尽量用最慢的速度将自己的手从居影的衣服里拿出来,可这过程中,居影突然动了,而江雎贺没有防备,一下就贴上居影的胸膛。   江雎贺连忙低头去看居影,却发现这小少爷睡得正不省人事,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可还没等他抬起手。   下一秒,他的眼睛便猛地睁大,因为居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这少爷的掌心很烫,盖在他手腕上的时候,周围的皮肤都随之泛起细小的粟粒。   “你还要摸多久?” 第十七章 坦白   两人靠的很近,即使是在昏暗之中,江雎贺也能看清居影的脸。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   江雎贺的脑子里千回百转,已然转过无数个念头,但他表面的神情却未曾变化,只是挣了挣手腕,企图从居影的手里逃脱。   居影感受到江雎贺的动作,微微皱眉,非但没放开他,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反而更大,说:“这会知道要分开,刚才摸得不是挺起劲吗?”   江雎贺身体打了一寒颤,就连手上早先那点被搓出来的热度也没有了,他微微垂下头,开口:“你一直醒着?”   “我要是不一直装睡,又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思。”居影看到江雎贺的动作,心里略微有些心烦意乱。   但做坏事被人捉到的是江雎贺,那他为什么要为此烦躁呢?   江雎贺心头一动,便明白居影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是舍利子。于是他不再挣扎,反而将另外一只手覆在居影的手背上,顺坡下驴地说:“既然被你发现,我也不再隐瞒。”   可还没等江雎贺说下一句,居影便再次开口道:“你果然是这个心思,我先前还不敢确定。”   江雎贺眼皮一跳,也不知道这小少爷背地里给他扣了多少帽子。但也多亏这些帽子,暂时破解眼下的情境。   他想了想,准备再给居影加一把火,他垂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说:“居影,这念头在我心里盘旋许久,我原本能一直克制住。”   “只是,只是。”   江雎贺说到这,便抬起头,月光洒在他背后,为他脸部轮廓镀上一层柔光,莫名显得无比的虔诚。   居影的心脏突兀地错了一拍。   下一秒,他便听到江雎贺开口:“只是你躺在我身边,我克制不住,便失了分寸,唐突了你。”   居影神情一僵,继而猛地扯开江雎贺的手腕,说:“你若是真的君子,怎会做出这般荒唐事。”   紧接着他又说道:“你是何时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江雎贺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表情明明和平时一样,但居影就是从中看出落魄和难过。居影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斩断他这段不该有的心思。   于是居影就扭过头,不去看江雎贺。   “那日与你初见,你站在后花园等我,鲜花锦簇之间,我一眼就看到了你。我走过去牵你的手掌,你没推开我,我那时候就想,我若是能这样和你走一辈子该多好。”   江雎贺见居影扭过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便随意挑了一个场景说了起来。等到他说完,他不禁惊叹自己竟然也有说书天赋。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希望居影能相信他这副说辞。   居影越听越惊讶,原来在江雎贺进居府的第一天,便已经对自己心动。他虽然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可那里面的人都是老油条,根本没有真情可言。   像江雎贺情意这般深的,还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如获至宝一般地讲给他听,居影也没料到。   可他不喜欢江雎贺,更不喜欢这门婚事,所以即便江雎贺对他有着再深的情谊,他也是注定要辜负的。   居影背着江雎贺盯着墙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嗓子发涩,所以说话的时候就格外艰难。   他说:“我一早便告诉过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江雎贺没说话,两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各自坐在床的两端,明明不过是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居影背对这江雎贺,于是他没看到江雎贺脸上的随意,而江雎贺也没能察觉他身上的不忍。   居影等了一会,觉得江雎贺大抵已经平静下来,这才开口道:“江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   “我原以为你同我一样是被逼迫,所以对你也有怜悯之心,可我竟不知这份怜悯之心,让你产生这么多不该有的心思。”   “江雎贺,你要知道,你这份情意本身对我就是一份困扰。若你以后能磨灭这份不该有的心思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行,我希望你谨言慎行。”   “两年之期一过,我便写好和离书。咱俩一拍两散,就算是往后路上相见,也是陌路人。”   居影说完,就转过身看着江雎贺,却发现江雎贺神情黯然,显然是被他刚才的话伤透了心。   想来也惨,江雎贺身为江家的儿子,一直被主母虐待不得婚娶,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情窦初开就被他无情斩断。   居影想到这,也不禁摇了摇头,可是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若是一直给江雎贺念想,藕断丝连的勾着他,才是真正的耽误了他。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一直不出声的江雎贺终于开了口,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原以为自己能藏住这份心思,是我荒唐,竟然想与你有肌肤之亲。”   说到这,江雎贺仿佛是伤心到了极点,所以略微停顿,呼了一口气,说:“你不用担心,往后我不会再困扰你,同时也会斩断这些心思。”   居影心里略微有点难受,可那程度就像小石子掉入湖中泛起的阵阵涟漪,虽然有感觉但却并不足以改变他的想法。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你明白就好,倘若你日后再做些荒唐事,我便要你好看。”   江雎贺脑袋垂得更低,他这个人瘦得紧,身体又弱,居影都害怕一句话说不好,他就伤心地撅过去。   居影等了一会,江雎贺才开口,他的声音有点小,居影觉得那应该是伤心所致。   “父亲逼迫你来我这里,你也不必因为讨厌我而和父亲对着干,你尽管来这里睡觉,我保证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江雎贺说。   居影看着江雎贺这副模样,但他又想起库房里关于即墨公子的物件。两相权衡之下,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江雎贺。   凡是总要有个过渡,江雎贺已然和他坦白,而自己明确地拒绝了他,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也肯定会想明白。   再退一万步讲,居影看到江雎贺这个样子,总感觉自己如果不答应他,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这小少爷想着,江雎贺都这么喜欢他,自己也犯不着事事和他为难。   两人再次躺下,居影转过身背对着江雎贺,皱了皱眉头将舍利子扯了出来攥在怀里。大概是刚才他领口敞开的时间太长,而舍利子露在外面,温度变得冰凉。   江雎贺知道今晚上偷舍利子是行不通了,他也侧过身看着居影的后背,琢磨着该怎么得手。   偷既然行不通,那便换。   江雎贺并不是要将这舍利子据为己有,只是借着一用,等到见到玄冥大师,他再将舍利子还回来。   可居影平白无故必然不会将这样珍重物件借给一个自己极其厌恶的人,而且居影如果多疑一些,顺藤摸瓜发现他和沈默的关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下一次再行事就不会这般鲁莽,他要找好替换的舍利子,然后再将两个舍利子对调。   想好了对策,江雎贺的睡意便涌了上来,紧绷的神经也松散下来,疲惫感后知后觉席卷了全身,他缓缓地陷入昏睡。   居影听到江雎贺的叹息之后,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有点闷闷的难受。但他最欧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归结于对江雎贺的同情。   这个人这么喜欢自己,但却只能压抑着自己情意。   这小少爷想到这撇了撇嘴,想着既然已经说明白,自己便再给他一点甜头,让他看看自己的相貌。   居影便转过身,却感受身边的江雎贺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但他也不敢睁开眼睛,万一江雎贺没睡,和他刚才一样装睡,他再睁开眼和江雎贺对上。   万一江雎贺再误会了什么可怎么办?   这小少爷等了一会,睡意也渐渐涌了上来,可就在他即将要睡着的时候,便感受到冰凉的躯体贴了上来。   居影眼皮一跳,瞬间清醒过来,他想着玄月轩里姑娘说的话果然没错,男人的嘴果然就是骗人的鬼。   他蓄势待发地睁开眼睛,却惊讶地发现江雎贺双眼紧闭,而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就这么靠在自己的手臂旁。   睡着的江雎贺很乖,尽管他的动作是往居影这边靠,可并没有过分挤压,江雎贺这个样子特别像一个平时很懂事的孩子在耍小性子,但即使是任性,还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持分寸。   居影突然有点心疼,他看着江雎贺苍白的侧脸,猜测江雎贺以前的日子该有多苦,自己只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推开他,就让他心生喜欢。   他也太容易喜欢上人了。   即使后面自己对他罚跪的事视而不见,对他出言不逊,将他的绣的帕子踩在脚下,他也只是生了一会气,然后又巴巴地赶来和自己和好。   要不是江雎贺喜欢自己喜欢的太深,又怎么会做出这些委曲求全的事情呢?   居影这么想着便没有推开江雎贺,想着明早自己醒得早一些,再将江雎贺推开,这人这么怕冷,自己就包容包容。   这小少爷将江雎贺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用被子将江雎贺完完全全的盖住。他伸出手想为江雎贺做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两人便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居影因为惦记着事就率先醒了过来,然后他就发现江雎贺竟然压住他的头发了。   原来是因为两人靠的太近,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动一动,发丝便纠缠在一起。   居影皱着眉头想着把江雎贺推开,可他刚准备动,笼子里的金丝雀仿佛察觉到了他的企图,嘤的叫了一声。   紧接着江雎贺的眼睫颤了颤,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要醒过来。居影便慌张起来,他在江雎贺醒来的前一刻,心慌意乱地踹了江雎贺一脚。   嘭的一声。   然后江雎贺就捂住肚子躺在地上,他刚醒还反应不过来情况,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好似别人捅了一拳。   他抬起头看向居影,同时也发现了居影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只脚。 第十八章 意思   江雎贺木着脸看着居影,半响没说出话来,他捂着肚子趴在地面上,那小少爷则是躺在床上。   此刻两人视线相对。   可还没等江雎贺开口,居影就按捺不住,说:“你瞪我做什么?”   江雎贺的疼痛感正在逐渐消退,但这剩下的疼痛还提醒着江雎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   并且这始作俑者还振振有词,仿佛被踹下床的是他。   江雎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你不是睡觉很老实吗?”   这小少爷脸颊泛起淡淡的红色,但由于皮肤呈麦色,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他闻言顿了顿,继而恼羞成怒一般地说:“你真有意思,你说你自己睡觉老实?”   “你哄谁呢”   江雎贺竭尽全力保持自己的表情,但看起来还是有点僵硬。如果仔细地看去,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正在微微抽搐。   “所以这一切因为我?”江雎贺听到自己这样说。   居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雎贺,他没着急回答江雎贺的问题,反而说:“你竟还趴在地上不起来,蠢到这个份上了吗?”   说到这,居影停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江雎贺就听到他说:“要不是因为你睡觉时压到我头发我也不会这么对你事情闹成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   这连珠弹一般的话,将江雎贺砸了个七荤八素。   江雎贺早在居影说话的时候站了起来,现在这个两人的位置是调换,变成江雎贺居高临下看着居影。   他听着这小少爷越说越快,隐约地感觉这样场面似曾相识。他脑海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也不落下,说:“压头发。”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继而再次开口道:“就踹我?”   居影猛地转过去脑袋,但还是露出发红的耳垂,他的声音闷闷的,也不像刚才那般有力道,整个人就像脱水的蔬菜,再没有适才那般嚣张。   “你压得我很疼,还扯到我的头皮了。”   这小少爷平日里高傲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现在却垂头丧气,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他这个样子,倒是显现出那种养在后宅里,且被人精贵地捧在掌心里娇贵大少爷形象。   江雎贺抿了抿嘴,也没一直拿着这件事不放。他上前走了几步站到床前,发现居影白色的里衣的领口微微翻开,露出里面的肌肤。   但这都不是能让江雎贺靠近的理由,真正让江雎贺眼前一亮的是居影胸口处的舍利子。   江雎贺的视线停在了居影的胸口,将舍利子的模样完完全全地记在心里,这才将眼睛从居影裸露的胸口离开。   可谁知道就当他把视线放到居影的脸上的时候,居影却冷笑一声,说:“你还说要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心思。”   这小少爷说到这一顿,猛地半跪,然后借力直起上半身,然后拽着江雎贺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   而居影这个动作,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近到江雎贺都可以看到居影脸上的绒毛,以及他深黑色瞳孔中的倒影。   两人呼吸交缠,唇瓣亦是若即若离,眼神也是暧昧地胶着,仿佛只要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稍稍靠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吻在一起。   江雎贺忽的有些口干舌燥。   但下一秒居影便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他看着江雎贺走神的样子,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堂而皇之地将自己滚烫的手心贴到江雎贺的胸口,说:“我便知道。”   江雎贺一愣,他看着居影的眼睛,不解地开口道:“你知道什么。”   居影却一把推开了他,这小少爷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完全不给他人反应的机会。但好在江雎贺只是被他摔在床上,倒是不怎么疼,只是觉得满头雾水。   “我知道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居影看到江雎贺无辜的眼神便觉得格外好笑,觉得这个人也太会装无辜。   自己明明都已经戳破他的小心思,他现在竟然还装作疑惑的模样,还想要蒙混过关。他刚才盯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口足足看了半刻钟,眼珠子更是一转都不转。   活脱脱一副色狼模样。   他现在却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还说听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他一边说要放下自己,一边却又偷窥自己。那他刚才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不就是因为紧张吗?   江雎贺木着脸扬起头看着居影,心里却在想着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遇到这么让他头疼的人。   这小少爷也是头一份了。   他真愁着如何回答居影的问题,门口便传来汤言焦急的声音:“小少爷,您不能进去,江主和少爷在里面睡觉呢。”   “怕什么,左不过一个名头,我哥肯定不喜欢江公子那...”   这小公子嗓门很大,他说的话即使隔着门也能让屋子里面的人听到一清二楚。江雎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这小公子一把推门进来,他的嗓音也戛然而止。   他一把攥在门边,嘴巴也没闭上,眼睛猛地睁大,模样很是蠢萌。   这俩兄弟长得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居影年岁大些,看起来锋芒更甚,也更招摇一点。   而他的弟弟居延则更弱一点,看起来活泼一些,比起居影,他看起来更好相处一些。   居延看着他的兄长衣衫半解,正懒散地坐在床中央,而那位江公子则是头发凌乱的趴在兄长的脚边,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小公子抬头看了看兄长,发现一向暴躁的兄长,此刻竟然面无表情,也没有开口就让他滚。   居延一惊,然后惊讶地看向居影脚边的江雎贺,觉得这个人真有本事,竟然能让他暴躁的兄长变成这副乖顺的模样。   这小公子看了一会江雎贺,紧接着就将视线转移到居影身上,试探性地说:“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居影一看居延的样子便知道他这个弟弟又想歪了,但他也不准备费心去解释。   于是他伸手拢了拢衣襟,将麦色的肌肤掩盖住。这才将赤着脚走下床,将江雎贺一个人留在床上。   他走到居延面前,微微弯下腰,盯着居延的眼睛,说:“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对吗?”   居延听到熟悉的威胁语气,刚想点头时,眼睛余光却瞥到窗边的金丝雀,眼睛再次睁大。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将眼珠瞪出来。   他没回答居影的问题,转而指了指窗户边的金丝雀,说:“哥,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鸟吗,怎么在江公子这啊?”   居影当然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黑着脸将他从门口一脚踹了出去。   大少爷做完这些之后,脑子突然闪过什么,于是猛地转过身,盯着江雎贺的眼睛,说:“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说完之后,他便转过身摆了摆手,说:“这些都不是你要在意的,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意思,然后克己守礼。”   紧接着江雎贺就看到居影飞快的离开的背影,他颇为无语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能明白居影的意思是什么。   所以他到底该知道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一边用手抚摸着身下的被褥,一边闭着眼睛还原舍利子的模样。   只是这副模样落入一直守在门口的汤言的眼中,便全然变了味道。   汤言皱起了眉头,他见江雎贺穿着单薄的里衣孤身一人坐在床上,刚才那只被少爷攥着的手腕显出淡红色的印记。   他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连忙抓起手上的衣服跟上了居影。再之后,他将刚才看到的场景添油加醋说给居影听。   这其中的话不乏有他的主观臆想,但他是真觉得江主刚才的模样过于可怜。   居影停了下来,然后扭头看向汤言,说:“你说的当真?”   汤言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说道:“那我走后,他,他可有生气?”   汤言说:“江主看起来只有伤心,倒没有生气,他在您走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好久。”   居影的心沉了沉,想道江雎贺竟然对他用情如此深,竟然在自己走后黯然神伤,可这也不怪他,毕竟江雎贺刚才的目光太过肆意。   他总得警告一下。   居影正这么想着,脚步便再次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谁知道一直潜伏在这条路上的居延就在等着这一刻,他猛地窜到居影身前。   然后他就特别直白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江公子?”   居影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照例踹了居延一脚,骂道:“出去两天,别的没学会,净学会了放屁。”   居延嘿嘿两声,然后低头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嘟囔道:“那你怎么舍得把金丝雀送给他。”   “算了,哥,我找你来不是说这个的。”   居影不耐地将他从自己面前推开,说:“我不感兴趣,找你母亲说去。”   可居延早就知道居影嘴硬心软,所以并不害怕,反而再次赶到他身边,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姑娘。” 第十九章 偏心   居影心头一跳,顿时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他就扭过头看向居延,却发现这小子眼神呆滞,嘴角上扬,显然是一副少男怀春的模样。   “你喜欢上哪家姑娘?”居影见他痴迷成这副模样,眼皮一跳,继而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   居延被他一拍,便回过神来。然后他羞涩地低下头,双手手指不安地捏住衣角,小声地说:“我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但她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居影不屑地笑了笑,说:“都是两个眼一个鼻子,哪里会有不同,怕是你自己多想。”   然后居延就回道:“反正就是不一样,她长得很高,然后力气很大,我,我...”   居影却听越不对劲,于是连忙皱眉打断他,说:“你确定这是个女子?”   居延一听立刻挺起胸膛,特别坚定地说:“我怎么会分不清,她穿着黑色的裙子,梳着少女发式。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喉结。”   可当这小少爷看到居影不屑的神情,顿时泄气般耸拉下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唉,她肯定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哥,你长这么大,难道没有喜欢过人吗?你知道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   居影闻言一顿,在听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他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竟然是江雎贺的脸,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于是连忙闭了闭眼,企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剔除。   可心里那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异样却怎么也无法消除。   他有些烦躁,既是对自己,又是对居延。于是他胡乱地回道:“有没有管你什么事,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托你母亲去打听打听她哪家姑娘。”   居延眼睛猛地一亮,兴高采烈地说:“多谢哥,那待会吃饭的时候,还得多靠哥帮我在父亲母亲说些好话。”   居影不胜其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而居延一早就知道居影嘴硬心软的性子,知道居影这是答应了。   可这小少爷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跳起来在他哥耳边喊:“哥,你放心,咱们有来就有往,江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他说完,紧接着就转身跑了,仿佛后面有火燎一般。   汤言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居影身后,这倒是与他平时活泼的神态不同,他仿佛很讨厌居延。   居影无奈地看着小弟的背影,倒没发现汤言的异常。只是在转身的时候,他突然皱眉看向汤言,说:“待会父亲也会来吗?”   汤言回是。   居影点了点头,然后抬腿大步往自己院子走去,说:“既然如此,便先去收拾一下再去见父亲。”   *   江雎贺来大厅的时候,人还未到齐,只是看到刘氏皱着同身旁仆人说些什么,然后仆人点了点头。   他上前仔细一听,才知道刘氏在嘱咐仆人做菜,因为小少爷居延出去游学一月,今日是专门给他做的接风宴。   江雎贺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外界盛传居家对长子居影格外宠爱,几乎可以说是溺爱的地步,所以人们都知道居影嚣张跋扈。   但外面却从来没有居家小儿子居延的传言,江雎贺原先只以为是居延天资平凡,不受重视。可看眼下这个情况,却不并是江雎贺所猜测的那般。   现在这个情况与外界所传完全相反,居影才更像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家伙。   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小少爷居延领着一群仆人大摇大摆迈进门来,进来先是走到刘氏身前,弯腰做礼,说:“母亲看着瘦了些,平日里应多注意养着,儿子不能时时伴在母亲,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刘氏眼中含泪,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连忙拉起居延手,将他扶了起来,说:“好孩子,母亲知道了。”   她的眼睛根本不曾离开居延,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直到现在,这个一直威严刻薄的主母,才露出一点女子特有的柔软。   江雎贺不好去打扰他们,就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还没把凳子坐热,他就看到居道也进来。   居道走到居延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说:“不错,看着高了。”而居延也笑着弯腰,低着头说了好多恭维的话。   这才像是一家人,心软慈爱的母亲、严厉威严的父亲以及稚气未脱却招人喜欢的儿子。居影则更像一个外人,和居道的相处也更加客气生疏。   江雎贺垂下脑袋,想道今天可以吃一顿安稳饭。突然有人坐到他身边,江雎贺一愣,扭头去看,却发现来人竟然是居影。   餐桌上依然热闹,所有人都围在居延身边,有的人是想巴结,也有的人是真的思念担心。总之,居延的位置活跃的要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居延身上,从而忽视大少爷居影的到来。   江雎贺看着居影孤单的模样,不禁想起家中小妹。自己离开江府之后,她是不是也如居影一般被众人忽视,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格外难受。   想到这,他便觉得居影也并不如外面传言所说,居影他好像活的并不开心。江雎贺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准备主动开口,想要借此转移一下居影的注意力。   可谁知道,就在他准备开口的这一刻,居影也挑起话头。两人同时说话,结果自然是谁也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两人俱是一怔,竟然就这么对视着笑了起来。颇有一点古代侠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两人暂且抛去对对方的偏见,融洽地坐在了一起。   江雎贺想着对面居延被众人嘘寒问暖,而居影这边连一口热茶也喝不上,便起身替居影倒了一杯茶。   居影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口渴,就主动给他腾开位置,可等到他将茶送到自己面前时,自己却傻了眼。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在这种场面下被人忽视,所以突然有人将热茶送到他的掌心时,他并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只见居影喉结动了动,十分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接过江雎贺手中的茶杯。由于茶杯不大。交递的过程中,两人手指便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江雎贺没觉得什么,可居影却觉得心头一震,像是有人拿着刀剑在他原本冰凉的心上凿出一个小洞,将温热的水注了进去,他一时无法适应,就觉得心头一震。   仿佛什么东西化开了。   居影看江雎贺神情如常,好似对刚才肌肤的接触并不在意,也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失落。   但他这股失落并没在心头盘桓很久,便被居延的声音夺去注意力。与此同时,仆人也将餐桌上的茶水撤了下去,随之将菜品端了上来。   原来是居延正在说游学路上的趣事,惹得刘氏掩面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刘氏很快就将话头扯到居延的年龄上。   紧接着刘氏便转过头,她笑着朝居道说:“老爷,小延年岁也不小了,应该找一家好姑娘定下来。”   居延看了一眼居延,然后颇为自豪地点了点头,应道:“那是自然,谢家的姑娘便不错。”   刘氏却摇了摇头,伸手给居延夹一筷子菜,说:“不妥,谢家姑娘虽好,可到底还是商家子女,我总觉得配不上咱家儿子。”   两人正在这边讨论,就将一旁的居延忽视了。居延一听两人要给自己找老婆,顿时也慌了,于是就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于是,居延就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说道:“我看父亲神情疲惫,定然是没休息好,您身子不好,多吃些肉来补补。”   只见这肉火候把握得当,每块肉都是肥瘦相间,每一块都泛着诱人的光泽,再被花生油一爆,香气便扑面而来。   除此之外,这菜表面用香菜点缀,再辅之以芝麻花生碎,在口感上除却软嫩,再增添一些酥脆。   居道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原本便没有给居延娶妻的打算,只是刘氏这么一说起来,就顺着她的话头谈了下去。   他吃了一口觉得不错,便点了点头。吃完之后,他隐约地想起,他的大儿子居影似乎很喜欢这道菜。   于是居道看向居影,却发现居影那边与居延这边热闹的情节完全不同,他顿了顿,补偿一般地说道:“居影,我记得你喜欢这道肉。”   居道一边说着,一边还挥手示意身后的仆人,让这些仆人将这道肉移到居影面前。   其实居影早就习惯,一旦弟弟居延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他夺走,尤其是父亲,仿佛他只有居延一个儿子。   但居影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闻言拿筷子的手便紧了紧,可等到这肉移到自己面前时,他的表情便僵了下来。   别人看不出居影的异常,但在他旁边的江雎贺却明显感到他的情绪低落下来。   居影僵硬地勾起嘴角,看着居道,说:“父亲,我不能吃芝麻的。”   可居道却皱起眉头,以为是居影又要任性,便不耐地开口道:“怎么就这么娇贵,芝麻也吃不得了?”   江雎贺也十分不解,也不知道居影为何要当众让居道下不来台。   居影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说:“玄冥大师身边的人告诉过我,不准我碰芝麻。”   “七岁时那场大病,便是我吃了芝麻的缘故。”   居道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气势就一下子变弱,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居影,不知道该如何打圆场。   居影说完,便坐了回去。他垂眼看着自己碗里的菜,总觉得心头有东西堵着,让他喘不上气。   也是,他还在期待什么,每次他的期待都会落空。倒不如不抱希望,那样也不至于难受。   可他尽管这样想,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生出一抹不甘。他明明也是父亲的孩子,父亲怎么会偏心到这个地步?   只因为他没有母亲吗? 第二十章 挺身   一旁的居延看着这尴尬的场面,心生一计,他扭头朝仆人喝道:“怎么回事,厨子怎么当差的,竟然连我哥忌讳都不知道。”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突然出声的居延夺走,居道也像找到宣泄口一样侧目看向仆人,皱着眉头呵斥道:“还不快撤下去。”   刘氏适时出来打圆场,和事佬一般出声:“今日的厨子回去定要重罚,好歹影哥儿没事。今天是给小延接风的日子,莫要让这些不讲眼色的下人坏了咱们的兴致。”   居道则是满脸阴沉地看了仆人一眼,听到刘氏这般说,便应和道:“要让所有都记住主子的喜好,这才为奴之道。”   这一帮人一唱一和,再次将居影忽略。刘氏随之跳起一个话头,而居道听完之后眉头舒展,桌子上的气氛再次回归欢乐,这件事就这么粉饰太平一般地略了过去。   江雎贺在一旁看的颇不是滋味,觉得居影这少爷当得也不爽快,哪里像外面传言说的那般肆意张狂。   这一顿饭对于居影更是味同嚼蜡,在桌子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就像是模具上多余的零件,由于齿距与他们不符合,所以看起来多余又无用。   平常居延不在时,居影还可以欺骗自己,说父亲只是生性严肃冷淡。但当居延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居影却再也没法欺骗自己。   原来父亲也可以有这么温和慈祥的时候,他也可以成为慈父。但是他的慈眉善目只是针对居延一个人的,留给居影只有那一点点温情。   而那一点点温情,看起来也像是虚假客套。   因为居影见过父亲真心疼爱一个人的样子,那绝对不是那种无条件的溺爱,也不是物质上的满足,而是精神上的指引。   但他的父亲从来没那般对过他。   不知何时,刘氏又将话题引到居延身上,可她嘴上说着居延,眼睛却看向居影,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心思。   “小延外出游学,途中不免遇上什么脏东西,须得找个大师驱驱邪。”刘氏说道。   居道闻言点了点头,回道:“的确如此。”   刘氏却又叹了一口气,说:“可小延身上却没什么驱邪之物,更不像影哥儿那般有福气,有宝物傍身。”   而刘氏身边的仆人听到自家主子说的话,一下子就明白刘氏的意思,随即开口道:“舍利子的确是好物,可惜小少爷没那个福气,要是...”   可还没等仆人说完话,坐在一边的江雎贺却听不下去了。他及时开口,堵住那仆人的嘴,说:“要是你能闭上嘴便好了。”   那仆人话没说完,反倒被江雎贺的话哽住,脸气的都红了。可一大家子人都在,江雎贺再不济,在名义上也是居影的正妻。   他是不能冒犯的,只能垂下头僵笑着说是。   “主子说话,你个奴才插什么嘴。居少爷身上的东西,你个奴才倒是一清二楚,难不成,你早就觊觎此物?”江雎贺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语却是直中要害。   江雎贺知道刘氏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看上居影身上的舍利子,想要从居影身上夺过来送给自己的孩子。   可凭什么,居影又没义务。   居延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可居影脖子上的舍利子,却可能是居影唯一拥有的父爱。虽然少的可怜,但凭什么平白无故地让给别人。   江雎贺这个举动完全没考虑后果,他以前不知道,只听说居影跋扈嚣张。可他真正身处这个环境下,才知道情况完全不对。   这张桌子上的所有人心怀鬼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打算,但居影好像没有,他只是比自己妹妹大两岁,大概是想要父亲多看他一眼。   但居道不仅没有,还放纵这些人做出这些荒唐之事。放眼望去,整张桌子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替居影说话。   江雎贺说完之后便冷静下来,但仔细想了想,却觉得自己这次鲁莽的举动做的极好。   一来,可以提醒居道谁才是长子,从而让舍利子继续留在居影身上;二来,也可以趁机打压一下刘氏的嚣张气焰。   居道闻言啪地放下筷子,果然黑着脸朝仆人骂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紧接着,他说完便再次扭头看向刘氏。   “夫人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小延该有的东西我一分也不会少,但居影身上的舍利子,便不要再想了。”居道说完也不管刘氏的反应,便起身离开了桌子。   刘氏非但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被居道训斥,居道意思无非是说自己不守本分、贪得无厌,可她也是为了小延好。   她本想着在给小延接风这一日,借居道的反应好好敲打敲打居影,让他知道谁才是府里最受宠的少爷。   谁想到事与愿违,居道非但没像想象中那般爽快答应,而是一反常态地黑了脸。   此刻她是又恼又恨,对江雎贺的厌恶不禁更上一层楼。   居延见父亲走了,也是一愣,他看向神情失落的母亲,随即开口安慰道:“母亲,我不信那些东西的。”   江雎贺闻言却笑了笑,说:“信不信是一回事,别抢别人的东西便好。夫人,我吃好了,身子有些不爽,便先告退了。”   居延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哥哥,连忙扭头去看居影,却发现居影的位置早就空空如也。   他叹了一口气,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转过身轻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居影其实一直站在门口没走,等到江雎贺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这才慌忙地抬起脚步往外走。   这个时辰天已经暗了,大堂外面有几株开得极好的牡丹,大朵大朵的花瓣簇拥在一起,与底下的绿叶相得益彰。这明明是极其常见的颜色,但组合起来总是令人惊叹。   居影刚好走到牡丹花前,他个子高,坛子里的牡丹花刚好到他腰侧。他不想走太快,于是就俯下身假装看花。   但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花上,而在距离他不远处的那个人上。   所有人都说居影挑剔跋扈,仿佛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居影其实很好哄。   他只是需要在热闹的饭桌上,有人走到角落里,递给他一杯热茶。又或者,在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有个人能为他说句话。   他从小到大要的都不多,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过。   江雎贺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居影的心尖上,让他产生一种想退缩,但又想接近,这两种感觉左右挣扎,在他心头来回撕扯。   居影根本无法迈开脚步,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自然也越来越快。但还没等他组织语言,身后的汤言却突然上前拍了拍居影的肩膀。   他说:“少爷,江主已经走了,你还要在这看吗?”   居影一愣,心里的期待全部落了空,失落细细密密地爬上他的四肢。他垂头看着牡丹花,却只想叹气,于是随意折了一朵。   他转过身,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却猛地对上江雎贺的脸。   居影惊得连连后退,但由于花坛就在他身后,所以他退不了多少,就只能这么看着江雎贺。   他手上还拿着牡丹花,但这会两人的距离,让他的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所以看起来有点窘迫。   过了好一会,居影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看江雎贺的眼睛,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雎贺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谁说我走了,我只是见你一直在这边,便想着过来同你打个招呼。”   居影便知道这是汤言搞得鬼,于是恨恨地瞅了他一眼。但他也没法说明真相,因为那样显得他过于多心,婆婆妈妈地再让江雎贺误会自己对他有意。   他顿了顿,眼睛看向别处,开口说:“刚才,多谢你。”他说完,生怕江雎贺多心,便猛地扭过头,看着江雎贺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但你不要乱想,这只是感激之情,绝无他意。”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江雎贺,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江雎贺其实想了很多话,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毕竟自己不是居影的家人,只是半路插进来的陌生人,更不会在他身边待很长时间,实在是没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下巴微微扬起看向居影,说:“无妨,也算是还那日金疮药的恩情,若不是你,我怕是熬不过去。也请你相信,我绝对会斩断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   居影闻言本应该高兴,因为江雎贺并没有再说什么狂言秽语。可他心里却不太舒服,原来江雎贺今日对他的好,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那日的金疮药。   除此之外,江雎贺正在逐渐舍弃对他的感情,但这时候的居影却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也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居影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只好胡乱地回道:“这样最好,而那些小物件,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江雎贺却觉得居影的情绪低落下来,但他却不知道原因,猜测大概率还是刚才的事。毕竟这太让人膈应了。   但这时候的江雎贺想了想,发现他并不想要这个一直招摇的少爷在此刻黯淡失意。他看了居影一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眉眼也放松了好多,看起来带了点人情味,说:“这牡丹花挺好看的。”   “不过,我觉得这花在你手里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居影愣在原地看着江雎贺走远,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江雎贺说的是什么话。亏他刚才还想是不是江雎贺已然放下对他不该有的心思。   但他的心情却是难以控制变得雀跃起来,他将手中的花拿紧,也顾不上责骂汤言刚才骗他的事,侧头笑骂道:“还不快跟上?” 第二十一章 偷看   当归加快脚步走到江雎贺身边,说:“公子,江小姐托主子让我同你说些事。”   江雎贺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当归,问:“什么事?”   当归叹了一口气,踮脚在江雎贺耳边说了几句话。江雎贺听完微微皱眉,开口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可他顿了一会,又开口道:“算了,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他说完,便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添了许多不属于江雎贺的物件,比如那面做工精细的落地镜,单看镶边的玉珠就知道其价格不菲。   这一看就不像是他的东西,这招摇的物件更像是居影的作风。   江雎贺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他回头看了看院子,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   那日家宴之后,居影就再次没了踪影,仔细想来,他与居影已是两日未见。   江雎贺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剔除。他走到床边,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床褥,掌心瞬间就陷了进去。   他一愣,缓缓的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原来的床垫好像被人换了。江雎贺伸手探了探,才知道这垫子不是被人替换,而是又在下面塞了几床软被。   江雎贺原以为是当归将被子换了,于是叫他进来,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很喜欢太软的床褥。   可谁知道,当归也是一脸懵。只见当归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只知道这镜子是居影派人送来的,但这床铺...”   江雎贺见当归这副样子,便知道这床十有八九又是居影捣的鬼,他起身解开外衫,开口对当归说:“待会居影来,先给他泡杯茶。”   当归一愣,不解地问道:“居影一连两日不曾出现,公子怎会断定他今日会来?”   江雎贺一边将脱下来的外衫递给当归,一边将伸手撤下自己的发带,说:“胡猜的,他如果来,你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他说完,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复又开口道:“对了,茶要烫一点。”   当归不明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江雎贺也不再废话,起身去隔壁屋子洗漱去了。   果不其然,江雎贺才走了一会,当归就见居影带着几个仆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江雎贺的院子东西排布,而卧室和书房通在一起,坐落在院子中间。另外其他的屋子与卧室相连,排成一排。   院子的入口设在西边,人进来时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走院子里的小路,二是可以走靠近屋子的过道。   但这是夏天,正是蚊虫最多的时候,居影想了想,果断舍弃院子里的小径,他随意地朝背后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可以不必再跟着。他要走到江雎贺的卧室,必然要经过西面的几间屋子。   江雎贺的院子在居府最偏僻的地方,所以晚上的时候格外寂静。而且他这里仆人也少,这时候基本上也都睡了,居影一个人在走廊里走着,只觉得阴风阵阵。   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余光却无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他这一瞥不要紧,但映入眼帘的情景,却让居影猛地停住了脚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仆人粗心,这屋子的窗户纸竟然破了一块。眼下居影正是透过这一块破开的窗户纸,这才有机会看到屋子里面的光景。   江雎贺正靠在木桶里面,手臂的皮肤被热气蒸的粉红,现在正搭在木桶边上。他乌黑的长发散在木桶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带动颈部的肌肉形成流畅的线条。   他闭着眼睛,一向苍白的脸颊也被熏地泛起薄红,可嘴唇的颜色却是鲜艳无比,看起来像是山里偷人魂魄的妖精。   居影看呆了。   这小少爷的神智告诉他,让他赶快离开,不可以在这里继续偷窥。但他的脚仿佛灌了千万斤的铅,以至于他怎么也无法迈开半步。   等当归泡完茶出来时,却发现居影停住过道里不动弹,心里有些疑惑,便上前叫了居影几声。   居影听到当归的声音便是浑身一颤,看着江雎贺睁开了眼睛,心里一虚,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迈开脚步往当归那边走。   只是他一边走,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涌现自己刚才看到场景。与此同时,脑海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想碰一碰江雎贺的颈子。   居影被自己的荒唐的念头吓得浑身一震,再次加快了脚步,企图把这个恶俗的念头甩出去。   当归见居影慢慢走近,总感觉居影今日有什么不对劲。他狐疑地看着居影,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只好暂时将这份异常搁置脑后,当归先居影一步迈进了屋子,将泡好的茶端起来,回头一看,顿时明白这份违和感因何而来。   居影平时眼高于顶,每每走路时的姿态都是嚣张随意,而今日他却同手同脚,刚才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看起来很紧张。   当归当然不知道居影在紧张什么,只好按着江雎贺先前的吩咐将热茶递给了居影。   居影的手指被茶烫的一抖,灵魂仿佛也随之颤了颤。他垂下眼,还没开口,就听到当归开口,说:“这是公子吩咐我专门给您的热茶。”   “给我的?”居影说话的声音有点小,但如果仔细听的话,是可以听出颤音的。   当归点了点头,看着出神的居影不仅摇了摇头,暗道这人果然不太聪明,怪不得江公子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再之后,当归就起身离开屋子,只留居影一个人在屋子里,   居影小口小口喝着绿茶,他有点舍不得喝完,毕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重视他的喜好。也没有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对他好。   只有江雎贺一个人。   但是泡的茶总有喝完的时候,居影放下茶杯,左手手掌成拳搁置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地坐着,眼睛却控制不住的看向前方。   现在的情景有点像新婚妻子满怀期待等着丈夫回家。   居影有点紧张,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拿起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舍利子把玩。这舍利子他一直贴身带着,有时候洗澡也忘记摘下来。   久而久之,舍利子上便不如刚开始那般光滑,在底部产生锈点。   居影一边摸着舍利子底端的锈点,一边心不在焉地望向门外。他现在很割裂,因为他既想让江雎贺快进来,又要江雎贺别进来,好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冷静。   等到蜡烛燃到一半的时候,居影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挺起胸膛,但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挺着背,他抿了抿嘴,突然垂下了眼睛。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没了看向江雎贺的勇气。   可能是他脑海里那些荒唐又滑稽的想法,又或者是他无法掩饰的心跳加速,这让他有些慌乱,于是再也没了像过去那般直视江雎贺眼睛的勇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个有人挡在居影的身前,居影因为紧张,后背还在挺着,而他的脑袋又垂下,因此两者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江雎贺看到居影这副模样,不知道这少爷哪根筋又搭错了,他强忍住笑想了想,这才主动开口道:“多谢你的床褥和镜子,但是我并不是很习惯,还是请你带回去吧。”   居影闻言身体一僵,原本应该毫不犹豫就可以说出口的话,突然梗在他的喉咙间,让他有些难以开口。   这小少爷半响没说话,就在江雎贺以为他又生气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头,说:“你之前不是说我可以一直住在你这里吗?”   江雎贺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小少爷似乎也是很烦躁,于是扭过头不看江雎贺,说:“我也不想,但我父亲拿我最重要的东西相逼。”   江雎贺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居影刚才异常的原因。原来是因为抹不开面子,也就是这小少爷年纪小、面子薄,才会这么单纯。   他解释那么多,生怕自己多心误会。但自己早就知道他不喜欢男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去多心。   居影见他点头同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可这原本应该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居影此时却觉得无比心虚,仿佛是对江雎贺心怀不轨。   虽然结果令他满意,但居影还是觉得有点气愤,觉得自己又不喜欢男人,江雎贺却长成这副模样,还天天在他眼前晃。 第二十二章 半梦半醒   居影正这么想着,却突然感到江雎贺碰了碰他的手臂,他猛地一僵,既而迅速抬起脑袋,厉声说:“你干什么?”   都说烛光下看美人,越看越惊艳。而这小少爷风华正茂,别说是在灯光下,就算是在烈日的强光下,脸上的五官也没有一丝的瑕疵。   江雎贺是一位成年的男子,还是一位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男子。他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都喜欢美人,尤其是那种眼含春波、欲拒还迎的美人。   所以当居影猛地一抬头,桌子上的烛火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眉目深邃,可他的神情羞恼,与他外貌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倒是透出一股难言的娇憨气质。   江雎贺的呼吸因此错了一拍。   居影说完,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他垂眼看着江雎贺明显愣住的表情,心中又不禁升起一股郁闷。   一是觉得江雎贺也太容易被吓住;二是对自己,明知道江雎贺胆子那么小,却还非要那么大声说话。   这大少爷随即转过身,一边走一边缓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来睡觉?”   江雎贺回过神,但又觉得居影的这句话哪哪都不对劲,但他也没多想,抬腿跟了上去。这不过几步的路程,江雎贺已然组织好语言。   但江雎贺等了一会,看着居影脱衣服上床,就在居影即将躺下那一刻,他突然开口道:“我家里出了些事情。”   居影皱起眉头,也没了躺下的心思,扭头看着江雎贺。   江雎贺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迅速回视过去,他看着居影皱着眉头,以为居影不耐烦,不喜欢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于是他也不解释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白地开口道:“我得回江府一趟。”   居影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失落下来。但他这副模样落到江雎贺眼里却又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江雎贺以为居影不同意,虽然不知为何,居影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缓和不少,但他一日不走,居影就不会真正地同他和平相处。   更不会事事答应他。   江雎贺顿了顿,心里又想出许多说法,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见居影转身躺下,背对着自己说道:“要回去就回去,同我说干什么。”   这少爷说完,还往上提了提被子,将后脑勺对着江雎贺,摆明了不想听江雎贺再多说话。   江雎贺一愣,没想到居影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他看居影刚才的模样,以为居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再说话,省的再惹得这少爷不开心,耽误自己的行程。   屋子里安静下来,江雎贺也翻了个身,侧卧看着居影的脊背。可能是居影的态度太让江雎贺迷惑,所以他破天荒地生出一个念头。   他想多了解了解居影。   江雎贺琢磨着居影应该还没睡,因为他的呼吸有点乱,听起来很紧张。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明显,而他躺在居影的身后,现在的气氛是格外和谐。   他开口问:“你似乎很在意舍利子,是因为父亲吗?”   居影呼吸果然一紧,即使他与居影隔了一段距离。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居影身体一僵,于是就更确定居影没睡的这个事实。   没过多久,江雎贺就听到居影闷闷地声音传了过来,他说:“我并不喜欢,更不在意。你的脑子整天想些什么,别胡乱给我扣这些莫须有的帽子。”   江雎贺觉得不能和居影这种人绕弯子,因为两人总想不到一块去,于是他直白问道:“那你为何天天带着?”   由于居影背对着江雎贺,所以江雎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江雎贺总觉得他可能有些恼怒,因为被自己拆穿了事实。   可能是到了晚上,屋子里太暗,给人一种可以倾诉的错觉,以往那些藏在坛子里的情绪和想法,好像被人捅破一道口子,因此再也掩藏不住。   就在江雎贺以为居影不会回答的时候,居影却突然开口道:“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这东西一文不值。我不在意它,但我在意的是那个人。”   江雎贺一愣,想着这少爷也太可怜,他想继续往下追问。可居影说完之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再也不给人探查他内心的机会。   仿佛生怕别人会可怜他。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继续追问,也随之闭上了眼睛。他半梦半醒,好像是在做梦,但似乎又存了一点意识。   他这个人从下就怕冷,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也要在睡觉的时候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要不然就会染上风寒。   于是他在睡觉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得靠近热源,这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以往他都是一个人睡,身边并没有热源。   可今晚不同,居影就躺在他身边。江雎贺迷迷糊糊地贴近了居影,但他还残留了一点意识,知道身边的人是居影,可他又实在不想离开这个暖烘烘的火炉。   这两种想法在江雎贺的脑海里来回挣扎,但还没等他做出决断,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在自己腰间。   紧接着,强有力的臂膀揽着江雎贺的腰将他拉近了热源,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好似发现了自己怕冷这个事实,眼下正将自己搂在怀里。   江雎贺原本就很纠结,脑子也不太清醒,睁开眼发现热源的主人都不嫌弃自己靠近,自己那又何必推脱?   于是江雎贺就心安理得的陷入了沉睡。   当江雎贺听到金丝雀叫唤第一声的时候,他也醒了过来,理智也随之回笼,只是犯懒,还没睁开眼睛。   这是江雎贺来到居府里,睡得为数不多的好觉,他现在浑身放松,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简直太舒坦了。   他回想起昨晚的场景,舍利子对于居影不仅仅是一个护身的宝物,更是情感上的一种寄托。   如果不是妹妹的病情,江雎贺实在不愿意去做这件事。虽然他是为了妹妹,可他的做法,与刘氏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江雎贺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沈默见到玄冥大师,他就一定将舍利子送回来。   与此同时,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画面,江雎贺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时候,居影似乎搂着他睡了一晚。   江雎贺猛地一震,迅速地睁开眼睛,紧接着扭头看向居影,却发现居影正背对着他,两个人之间隔一尺多的距离,哪里有江雎贺脑海里相拥而眠的画面。   他感到有些奇怪,但也不敢确定脑海里的画面究竟是真是假。毕竟那个时候,江雎贺正困的要命,哪里分得清是梦还是现实?   江雎贺正这么想着,眼睛也没离开居影的后背,而一直背对着他的居影突然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江雎贺的视线。   这小少爷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皱起眉头,仿佛是因为看到江雎贺而感到厌烦。于是江雎贺更加确定刚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梦。   因为居影怎么可能搂着他睡觉,除非这少爷又发疯。   居影似乎休息地不太好,眼睛里还有淡淡的红血丝。江雎贺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又有些疑惑,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没休息好?”   江雎贺顿了顿,心想记忆中的画面难道是真的?于是他试探性地开口道:“是因为我吗?”   这少爷一顿,侧目剜了他一眼,那神情江雎贺说不出来,似乎是生气,但好像又是得意,反正挺复杂。   居影嗤笑着回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会因为你而睡不好?”   江雎贺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只觉得刚才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居影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会搂着自己睡一晚上,他没掐死自己就不错了。   他于是点点头,也不再多想,由于他睡在外侧,如果他不起来,居影是出不去的。江雎贺翻身坐起,穿上木屐就准备往外走,却突然想起些事需要同居影说。   可当江雎贺扭过头看向居影时候,却因为这少爷的动作猛地愣住,一下子忘记自己想要问什么,反而皱起眉头不解地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第二十三章 犹豫   江雎贺见居影神情不太对劲,这少爷的脸上似乎浮出一抹淡淡的粉红,和平时嚣张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少爷缓缓地停住自己的动作,现在他的右手正搭在左手手肘的关节处,他的五官锋利,眼珠尤其黑,而他一旦做出一点不耐的表情,看起来就格外的吓人。   江雎贺看着这少爷一动不动,心道他又要干什么。现在的江雎贺已经完全将刚才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归结于自己心神不宁而做的梦,因此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   他并不知道居影的胳膊被他压了一晚上。   江雎贺正这么想着,脚也没闲着,抬腿就往居影那边走,可还没等到他走到居影身边,就听到居影突然开口道:“你别过来。”   这少爷坐在床榻上,盖在腰间的被子因为他的姿势稍稍地往下滑,因此露出一大片麦色的肌肤,而他右手手掌朝外抵着,示意江雎贺不要前进,左手则是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江雎贺一愣,不明白居影为什么低下头,还不让自己过去,他想了想,颇为谨慎地停住脚步,问:“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出于对这少爷娇贵脾气的考虑,江雎贺这句话说地断断续续,可以让人感觉到他的挣扎和纠结。   这期间江雎贺眼睛一直未曾离开居影,自然也没能错过他腰间露出的大片肌肤。江雎贺也是男子,自然也会有攀比心理。   他的目光十分留恋地在居影腰间露出的皮肤上转了好几圈,江雎贺不禁暗暗比较自己,却遗憾地发现,纵使自己年长居影几岁,可体格身形方面是比不过这小少爷的。   但江雎贺的目光到居影心上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居影只觉得江雎贺的目光犹如实质,似乎要将他整个囫囵吞下。   也不知道居影出于什么心思,他并没有将自己衣服整理好,反而是继续这样凌乱地散着。   因为他并不抗拒江雎贺的视线。   所以江雎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也未尝不可,毕竟江雎贺那么喜欢他,即使他不喜欢男人,也总不会太苛待对自己好的人。   江雎贺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疑惑他的动作,因为江雎贺总觉得他这动作有些似曾相识。   这少爷半响没动弹,也不知道在低头在考虑什么。江雎贺不准备继续等着,但也不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于是他想了想,找了个过渡。   他说:“昨晚你的胳膊是不是被压...”   可还没等着江雎贺说完,居影猛地抬起脑袋,厉声说道:“你放屁,我只是早上起来放松一下。”   江雎贺这才知道居影刚才为什么要低下脑袋,因为这少爷这会的脸蛋子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但他这面红耳赤急于辩解的样子,倒是比平常眼高于顶的模样顺眼得多。   江雎贺只好强忍着笑顺着他往下说:“好吧,我适才想起,江府里的事情有些急,估计需要立马启程。”   居影一愣,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江雎贺就是一个将他玩弄于床榻之间的混蛋,他昨晚被江雎贺贴着,一晚上没睡好。   江雎贺可倒好,一觉醒来就要走。居影觉得有点不甘心,但他又不想说自己昨晚所做的事。   毕竟江雎贺本就喜欢他喜欢的要命,倘若他再次开口,岂不是在暗示江雎贺,告诉他你还有机会?   江雎贺见居影脸红了又绿,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倒是生气还是恼怒,但总归不是什么好情绪。   这少爷眉毛一挑,整个面部透出一股邪气,他指着床边,然后倚在榻上,吊儿郎当地说:“汤言今日没跟来,换你来帮我更衣。”   这完全就是居影在无理取闹了,暂且不说汤言一直在院子外面候着,只要居影吩咐一声,他就可以进来。   他堂堂一个即将成年男子,站起来要比江雎贺高半个脑袋,不会穿衣服,还要叫江雎贺来帮他,显然就是在甩大少爷脾气了。   江雎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也觉得好笑,但是在这个要回家的节骨眼上,并不准备和他计较。   于是他扭身往床头走去,将居影昨日换下来的衣衫拿了起来,一回头,却发现居影正巴巴地看着他。   说实话,这眼神有点像居影送给他的那只金丝雀。那金丝雀眼珠也是乌黑,只要它和江雎贺共处一室,它的眼神就不会离开江雎贺,生怕江雎贺不理他,时不时就飞到江雎贺的肩膀上。   江雎贺有一瞬间都怀疑居影是那金丝雀成精了。   他余光一瞥,发现金丝雀正把脑袋插在后背的羽毛里,这小宝贝睡得正香。江雎贺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念头从脑海里剔除。   居影说完就后悔了,他只是头脑一热,这话也是没经过脑子。他因为听到江雎贺刚才要回去的话,心里莫名的不爽快。   江雎贺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何必惦记着那个破江府,他在那破地方受的欺负还不多吗?   可他金口玉言,话都说出口,必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倘若他收回自己刚才更衣的话,反倒让江雎贺多想,觉得自己对他心思不正,这才不敢坦坦荡荡地让他替自己穿衣服。   于是这少爷继续梗着脖子,脸上更是滚烫,道:“还不快来,难道还要我等着你吗?”   江雎贺木着脸,他站在床边看着居影,十分疑惑地发问:“你准备,躺着穿?”   “我知道了,穿个衣服怎么这样麻烦?”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满脸嫌弃地站到江雎贺身前。   江雎贺没干过这些事,于是动作总是有些不熟练,比如在整理居影里衣领口的时候,他的指尖总会不经意划过居影的脖子。   但江雎贺这个人天生畏寒,人也好似玉做的,指尖更是发凉,划过居影颈间皮肤的时候,就好像是寒玉与火炭的相遇。   居影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也知道江雎贺是无意的,而且这时候他不可以反应过激,不然江雎贺肯定又要多想。   于是他往前伸了伸脖子,似乎是想要逃离江雎贺无意的触摸。但江雎贺似乎没有感觉,他在理完领口之后,就低头拿起内衫。   他比居影矮一些。   江雎贺的下巴刚好到居影的锁骨,不对,还要再高一些,他给居影穿内衬的时候需要踮起脚。   这个人的下巴稍稍地扬起,眼睛却是往他背后看,居影知道,他是在看自己后面的衣服是否整齐。   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居影可以看清江雎贺嘴唇上的纹路,但江雎贺并没有发现他的注视。   可江雎贺的嘴唇离他那么近,近得让他心烦意乱,同时又有些心猿意马,仿佛只要他微微一动,便可以撞到江雎贺的嘴唇,从而获得一个无意的吻。   居影犹豫了。 第二十四章 落水   江雎贺费劲地将居影身后的衣服褶皱抚平,这少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他身前杵得就跟棒槌一样。   等到他好不容易将居影衣服穿上,不禁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可就在他准备往后拉开与居影距离的时候。   这少爷却跟随着江雎贺的动作晃了晃,然后顺着惯性猛地往前扑去,而他身前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江雎贺。   江雎贺没有防备,眼睁睁地看着居影越来越近,其实按照两个人的身高差,居影就算摔下来,顶多磕在江雎贺的额头上。   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居影在往前扑的那一刻突然低了低头,阴差阳错之下,这少爷温热的唇瓣就压在了江雎贺的嘴唇上。   江雎贺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居影。但他却发现居影双眼紧闭,而居影的眉头还紧紧皱着。   江雎贺活了二十四年,还从来没和一个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   由于居影的动作太猛烈,江雎贺嘴唇上先是感到一阵冲击带来的疼痛,短暂的疼痛消却过后,泛上来的便是一阵细细的麻。   这麻痒蔓延地很快,穿过江雎贺薄薄的皮肤,途径他滚烫的血液,继而迅速地占据了他的心脏,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居影的唇瓣柔软又干燥,和他这个人完全不同。当他压在江雎贺的唇上的时候,江雎贺感觉浑身的毛孔都收缩起来,仿佛是在抗拒,但又好像是在接受。   于是江雎贺就这么睁着眼睛,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推开他。   这个吻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可即使是意外,但落到江雎贺唇上的重量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不断地在提醒江雎贺,他们两个人的嘴唇现在正紧密地贴在一起。   江雎贺的心里突然泛上一股不自在,可还没等他动作。一直双眼紧闭的居影突然睁开眼睛,紧接着,这少爷便伸手将江雎贺从自己身前推开。   这少爷起得匆忙,所以还未束发,他一转身,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不少发丝拂过江雎贺的脸侧,落下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江雎贺呼吸一窒。   他的呼吸随之错了一拍,出于内心难以言明的想法,江雎贺特别想去看看居影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   可江雎贺站在居影的身后,只能看到他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居影正对着窗口站着,刚好有光漏了进来,散在他乌黑的发丝上,像是披上一层橘黄色的暖纱。   江雎贺一直都知道居影很高,但他之前一直把居影当作一个还未成熟的娇贵大少爷。可现在,江雎贺恍然地意识到居影已经这般大了。   这少爷站在他身前的时候可以完全将他罩过来,肩宽腿长,即使江雎贺年长他几岁,也远远比不上他身上肌肉健壮。   不管居影心智是否深沉成熟,但他的外表着实已经分化完美。如果不是因为脾气顽劣、行事荒唐,恐怕得引的不少姑娘芳心暗许。   可还没等江雎贺继续往下想,他就听到居影的声音传来。这少爷的声音平稳,好似没有被刚才的意外的吻所影响。   他说:“你既那么着急,便快走吧。”   居影将这件事越了过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其实江雎贺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可妹妹的事毕竟更重要一些,江雎贺只好将心中的不舒服压下去,低头应了一声。然后他就感到身前一阵风扫过,脚步声也渐离渐远。   等到江雎贺再抬头时,居影已然不在屋内。他打量着空荡荡房间,床榻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看起来乱糟糟地。   他的心中像是被石头压着,沉甸甸地喘不过来气。   可留给江雎贺郁闷的时间并不多,等到他穿好衣服洗漱完,就见当归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当归谨慎地将手中假的舍利子递给江雎贺,一边说:“公子,后湖居延落水,但由于后湖伺候的人少,大家正着急往那边赶。”   江雎贺将假舍利子攥在掌心,皱着眉头问道:“居延没带侍从?”   当归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虽然荒唐,但的确如此。”   “公子,咱们还是快走吧,再晚些,恐怕再生事端。”   江雎贺点了点头,下一秒便抬起脚步往外走。但还没等他走出院子,他忽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当归,说:“居影必然也在?”   当归一愣,看着江雎贺坚定的神色,瞬间明白了江雎贺的意思,他脚步一转,领着江雎贺就往后湖走。   居延落水,作为居家被寄予厚望的嫡子,后湖必然被围的水泄不通,而最靠近后湖的便是居影的院子,所以说,居影必然在场。   就算居影不在场,江雎贺也只需转身离开,费不了多大功夫。但如果居影在场,他就可以在回江府之前,顺利地将居影身上的舍利子调换。   江雎贺很快就到了后湖,但居延已经在水里被泡了好一会,眼下这小少爷正抱着一块浮木,颇为狼狈地看着他们。   后湖周边的人很多,可都是些女眷,根本没法下场去救居延。江雎贺拨开几个侍女走到湖边,一低头,就发现居影正面色煞白地蹲在湖边。   这少爷蹲着也是巨大一坨,他双腿膝盖曲起,而他把下巴压在膝盖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朱红色的外衫。   江雎贺心头有些不自在,但并不强烈,他只好暂时将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了下去。   众人看到江雎贺,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凑了上来,他没搭理这些人,反而往后招招手。   当归一点头,便砰的一头钻进湖中。   江雎贺知道居影怕水,但也不至于害怕到这种程度。居影现在看起来面色煞白,额头上已经沁出点点冷汗,嘴唇也被咬出了血。   可还没等江雎贺问出个究竟,就看到刘氏带着一大帮子人着急地赶了过来。这里原本就人多,现在更是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   刘氏一挥手,好多仆人便跳入水中,这人一动,场面便再次变得慌乱起来,江雎贺都险些被挤到下面。   江雎贺垂下袖子,早就准备好的舍利子随之滑到他手心,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居影,攥紧了手中的舍利子。   可还没等到江雎贺做出动作,就看到居影滚进湖中,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大家都着急地望向湖中央,根本没人注意这边的情况。   居影明显不会水,他掉进湖中之前就处于一种极其恐惧的状态,一掉进去,顿时六神无主。   刘氏正满脸焦急地看着趴在浮木上的居延,周围的人一股脑地围在刘氏身边,居延很快被救上来,江雎贺还可以听到她们正在焦急的询问二少爷的情况。   没人管居影的死活。 第二十五章 软弱   浑浊的湖水钻进居影的口腔,他下意识地挣扎,却没想到踩到水草,他的脚腕很快就被水草缠住。   一股蛮力将居影往下拉,而他被迫拉入湖中,他艰难地在浑浊的水中打量着周围,胸腔中的空气所剩不多。   除此之外,噩梦再次在居影的心头涌现,这感觉就像毒蛇吐着蛇信子,而它滑腻的鳞片正慢慢地攀上你的脖颈。   居影疯了一样拼命挣扎,终于将自己的脑袋抬出水面,可就在他刚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已经被救了上去。   所有人都簇拥在他弟弟身边,即使隔着这么远,居影也还能听到那些人嘘寒问暖地询问和关心。   根本没有一个人发现居家的大少爷,他现在也困在湖中。两相对比,居影破天荒地有些丧气。   恶寒顺着冰凉的湖水刺入他的脊背,居影张了张嘴,可喉中仿佛被塞上了棉花,令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居家居大少爷风光无限、嚣张跋扈,他拥有父亲宠爱,又有嫡长子身份,试问哪个人不羡慕?   但其中苦楚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现如今他已经年近二十,弱冠年纪,比不上弟弟饱读诗书,见多识广。   父亲的宠爱更是浮于表面,他的所有动向都被父亲牢牢把握手中。   居影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早已身心俱疲。他自暴自弃地放弃抵抗,任由湖水将他整个人淹没。   永远也望不穿的湖底,是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噩梦。无孔不入地忽视和打压,如影随形地跟着居影走了小二十年。   湖水带着一股鱼腥味,四面八方地将居影包围起来,水流涌向他的口腔,让他几欲干呕。   就在居影失去意识地前夕,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心头一动,鼻头突然有点发酸,想看看救他的那人是谁,于是费力地睁开眼睛。   由于角度问题,居影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只能看到那人的耳廓边上有一颗褐色的痣。他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个人似乎是察觉到居影的视线,但他没低头,反而是用力将居影往上提了提。大概是发现提不动,这才低下头。   只是在他低头的那一刻,居影便知道那股熟悉因何而来了。   原来是江雎贺。   只是这个人这么瘦,又那么怕冷,他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跳进湖中。如果不是太过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落入湖中的自己?   只是居影肚子里已然灌了不少水,眼下只能勉强维持清醒,而他的脑袋也不支持他思考这么多。   他只能感受到江雎贺将他脚腕上的桎梏摘去,然后搂着他的腰艰难地往水边游去,他本该与江雎贺保持着安全距离。   可居影太累了,铺天盖地的窒息已经将他压垮。他只想找个树枝稍微停顿一下,休息一会。所以他没再管江雎贺是否会多心,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江雎贺的脖颈。   再之后,居影用头顶轻轻地蹭了蹭江雎贺。   江雎贺并没有察觉居影的异常,只是以为居影失去了意识。他想尽快地游到岸边,于是加快了速度。   居影没有感受到江雎贺的推拒,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只是他脸上全是湖水,没人发现异常。   这少爷一向狂妄招摇的面目示人,而这片刻的软弱还要藏在浑浊的湖水之后。   可这湖中常年没人打理,除却茂盛的杂草之外,还有许多边缘锋利的石子。江雎贺见居影昏迷,心中不免更加焦急,再加上途中许多锋利的石子杂草。   江雎贺的衣服很快就被划破,其他倒还好说,就是后背和膝盖上的伤,被凉水一冲,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好在他们距离湖边并不是很远,江雎贺将居影托上岸之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的小腿突然开始痉挛。   江雎贺一皱眉暗道不好,可还没等他下一步动作,便感到小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抓住石块,看着岸上昏迷不醒的居影。   紧接着,江雎贺猛地上前,一把将居影脖子上的舍利子摘了下来,然后将自己早就准备的假舍利子甩到居影身上。   刘氏见居延已无大碍,就吩咐人把居延扶了回去。她这才起身,而当归被众人围住就看不到江雎贺这边的情况。   “夫人,江主也落水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刘氏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刘氏一愣,便想起几天前宴席上江雎贺的所作所为。   她扶了扶耳饰,笑着说:“慌什么,那孩子命大,死不了。”   当归自然也是听到了这句话,便一把推开了众人,谁知道周围都是刘氏的人,察觉到当归的意图,便纷纷上前按住了他。   “若不是我家公子,小少爷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救上来,夫人,上天可都在看,过河拆桥的人,定不会有好下场。”当归被人按在地上,气的脸都红了。   可刘氏并不为所动,直到江雎贺因为疼痛松开了最后依靠的石子,慢慢地沉入湖中,刘氏这才慌乱起来。   纵使她再不喜欢江雎贺,也不能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居家若失去江家的助力,对她和小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刘氏原本只是想让江雎贺吃点苦头,谁知道江雎贺这么没用。   当归将江雎贺从水中救出来的时候,江雎贺已然昏迷不醒。他抱着江雎贺往前走,在路过刘氏的时候,稍一停顿。   他说:“夫人厚此薄彼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老爷若是知道,当家主母只顾自己儿子安危,却对长子长媳的死活视若无睹。”   刘氏脸上的表情一僵,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见当归带着江雎贺离开了。   汤言匆匆忙忙地带着人来,却发现只有刘氏和几个仆从站在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以为居影先回去了。   谁知道站在刘氏身旁的仆人朝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汤言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对。于是扭头一看,就发现居影正躺在岸边。   “夫人,这...”汤言连忙将居影扶起,说。   刘氏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背对着汤言说道:“影哥儿重情重义,为救小延落水,等老爷回来我定要好好夸奖他。”   “影哥儿向来明事理,想必不会同居延计较,我在这替小延谢过影哥了。”   汤言无话可说,只好恨恨地低下头。这种事在居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每一次他都要忍气吞声,不然就会连带着居影遭到老爷的责骂。   刘氏一手遮天,只是苦了少爷。   但好在居影身强体壮,即使被灌了不少水,在经过汤言简单的急救之后,居影咳嗽几声,便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少爷醒来的第一件事,发现眼前的人是汤言,眉头一皱,语气格外冲,说:“怎么是你,江雎贺呢,他怎么样?”   而他胸膛上的舍利子随之滑落,将居影的注意力夺去。 第二十六章 心软   居影将草坪上的舍利子拾起来,却发现这舍利子上的绳子被扯断了。还没等他想明白原本好好挂在脖子上的舍利子为何突然掉落,就听到汤言开口。   “江主正昏迷着,眼下应该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居影在水里泡时间长的缘故,此刻他的脸显得比以往白了许多。所以当居影一激动,情绪就特别容易上脸。   这少爷再次抓紧了汤言,眉头紧紧皱着,焦急地问道:“他怎么会昏迷,明明是他将我从湖中救出。”   说到这,居影便顿了顿,复又开口道:“他能将我救出,便说明他水性不错。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落水昏迷?”   汤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其中关窍。   一直跟在汤言后面的侍从突然开口道:“少爷,江主将你托到岸边之后,便也准备上岸。可谁知,江主突然停住,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   “我站在后方看不真切,只知道江主似乎低头在水里找什么东西。没过一会,江主便把什么东西抛了上来。”   “眼下看来,大概是您手里拿的宝物罢。”   居影闻言一愣,继而缓缓地低头看着躺在手心里的舍利子。这小骨头倒是多灾多难,前有刘氏觊觎,后又差点丢失。   如果不是江雎贺,这小骨头大概率会沉入湖底。毕竟在居家,只要居延在场,所有人就不会在意他,就更别说他身上的东西了。   只有江雎贺会将他所有的话都放在心上。   居影突然想起昨晚上江雎贺问他的话,他问自己在不在意舍利子,自己似乎说了一句在意。   可江雎贺竟然这么重视,他明明已经把自己救出来了,何必再去冒险,只是为了他一句话,就搭上自己半条命,真的值得吗?   可居影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这少爷怎么也没料到,原来世上真的会有人喜欢他到这种地步。   但江雎贺也太笨了,舍利子再珍贵也不过一个死物。纵使他再重视,也不值得江雎贺用命去找。   居影攥紧了手心的舍利子,恰好这时候日头升了起来,他被湖水泡湿的头发就被烈日蒸干。   他原本极其厌恶夏日里的太阳,可现在却觉得无比温暖,将他整个人从冰冷的噩梦里拯救出来。   汤言连忙上前将居影扶了起来,问:“少爷咱们先回自己院子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居影却摇了摇头,他一边大步走,一边回道:“无妨,咱们先去看看江雎贺情况如何。”   汤言一顿,惊奇地看了居影一眼,但也没发表意见。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江雎贺的院子,居影一进去,就发现当归冷着脸站在门外。   “我,”居影看着当归的冷脸,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汤言上前替他解围,说:“多谢江主的救命之恩,另外,今日若不是江主,老爷送给少爷的舍利子,恐怕就...”   当归原本还冷着脸,一听到舍利子,表情僵硬了片刻。然后他想起江雎贺手中的舍利子,便知道江雎贺的计划已经成功。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当归便开口道:“这舍利子多生事端,这么珍贵的物件,还望少爷不要再带出来,引得歹人觊觎。”   居影皱眉想了想,发现最近这几件事皆因舍利子而起,便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扭头将舍利子递给了汤言,嘱咐汤言找个地方好好收着。   当归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侧身给居影让开了位置。   居影身上还带着湖水特有的腥味,头发也是凌乱的,就连身上的衣服有很多被划破的地方,看起来和以往体面精致的样子不太一样。   当归见他这么焦急,心中的不满便消了几分。他跟在居影后面,说:“公子身子一直不好,身上原本的伤便没好全,再加上呛水受寒,便一下子爆发。”   居影脚步一顿,再抬腿的时候就加快了脚步,说:“伤,他身上还有其他伤?”   当归叹了一口气,刚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冒了起来,但他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他说:“之前夫人让公子在雨中罚跪,再之后又故意刁难,别的也就罢了,可今日的事,夫人未免也太过分。”   居影这次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当归,说:“今日又怎么了,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当归神情极冷,说:“如果不是公子吩咐人去救小少爷,小少爷绝不会那么快获救,可刘氏过河拆桥,她明明知道公子抽筋,不救公子也就算了,竟然也不让他人去救。”   “如果不是夫人,公子怎么会呛水,又怎会昏迷。”   当归越说越气,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低头退到一边。   居影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江雎贺还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一直恐惧水,这种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早已成为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所以居影知道被水淹没,自己拼命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的那种绝望。而江雎贺的绝望却是他带来的,如果江雎贺没有去找舍利子,以他的水性,他根本不会抽筋,更不会呛水。   这个人是因为自己深夜里不经意的一句话,所以才做了那么多。   居影无话可说,更没立场去指责当归。他沉默了一会,便再次转过身走向江雎贺。他一边走,脑子里一边走马观花地略过他对江雎贺所做的一切。   那日江雎贺在雨中跪着,其中也有他拱的火。更别说新婚那一晚,自己对他是何等的粗暴。如此种种,江雎贺却全都视而不见。   只是因为敬茶的那天早上,居影没有推开江雎贺。   居影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原地等了他一会,为了骗过父亲,便没推开江雎贺的牵他的手掌。   江雎贺这个人太笨了,也不懂收敛情绪。他一直强调要放下自己,还说斩断那些多余的心思,可那些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深夜床榻上意识地靠近。   还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江雎贺他该如何去证明,又该如何去狡辩呢?   以前的居影只觉得长痛不短痛,一刀下去,便可以斩断江雎贺的情思。可今日的居影却犹豫了,他真的要那么直白地拒绝江雎贺吗?   他心软了。 第二十七章 糖果   “居少爷?”   居影的脚还没迈进去,就听到当归疑惑的声音传来。他一顿,不自在地开口问道:“江雎贺情况如何,还是没醒?”   当归暗自腹诽,心道你才走了没俩时辰,江公子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但他表面却恭恭敬敬地回答:“公子好似做了噩梦,还没醒。”   居影闻言眼皮一动,继而撩起衣摆,抬腿便往屋里走去,他一边走,脑袋里却在回想江雎贺之前说的话。   江雎贺好似说过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汤言看着居影匆忙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居影轻车熟路地将一旁的椅子拉到江雎贺的床边,随即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江雎贺躺在床上,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双手交叉搁置胸前,整个人没有活力,恍若假人一般。   江雎贺的领口有些乱,隐约可见他凸起的锁骨,居影下意识地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因为他记得江雎贺怕冷。   当归见到居影此举,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居影对江雎贺的态度过于温和。居影的这个举动未免太亲近了点。   可还没等当归想太多,便听到居影开口道:“江府出了什么事,江雎贺为何执意要回去?”   当归不好透露太多,便含糊不清地回道:“好似是小姐出了些事情。”   居影又问:“小姐?”   “小姐与公子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公子却将小姐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说到这,当归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原先在江府的时候,小姐还有公子庇护,可如今公子离府,小姐孤身一人在主母眼皮子底下,生活不可不谓艰难。”   居影略一思索,猜测江小妹大概是被主母欺负,然后托人告诉了江雎贺,江雎贺这才要着急地赶回去。   可等到居影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却觉得不太舒服。他抿了抿嘴,扭过头看着江雎贺,再次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法子。”   “当归是随着江雎贺一同来到居府的,想必对江家的规矩更熟悉些,另外我记得居家后院还有好几个妹妹,便由妹妹们带着当归上江家拜访。”   “当归去把江妹妹接来在居府住几天,有后宅几个妹妹作伴,想必江家主母也不会拒绝。”   当归一愣,着实没想到居影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颇为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居影背对自己摆了摆手,意思是他可以退下了。   站在一旁的汤言也朝当归一笑,当归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居影,觉得现阶段的居影也不会对江雎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这才弯腰退下,不管怎么样,只要江流兮还在江家,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屋子再次安静下来。   居影知道当归已经离开,屋子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江雎贺、站在他身后的当归以及他自己。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居影并没有让汤言离开。   只不过他背对着汤言,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雎贺,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现在有点走神,因为他看到了江雎贺的嘴唇。   居影突然想起昨天,也就是在江雎贺还没落水之前,他脑袋一热,要江雎贺替他更衣。江雎贺踮着脚替他抚平身后衣服的褶皱的时候,他们的角度刚刚好。   距离也很近。   但江雎贺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他只是在认真地替自己穿衣服,但他不知道,他身上有很清淡的芸香味,嘴唇离自己又那么近。   近的让居影有些混乱,他觉得江雎贺好似一颗裹满了甜汁的糖果,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纵使居影知道吃掉他会让自己牙齿坏掉,不断地警告着自己不要被他诱惑,不要靠近他,但居影还是忍不住。   他总想将这颗糖果据为己有。   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   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猛地倒在江雎贺的身上,江雎贺没有防备,在感受到自己压到他身上的时候,他那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讶。   居影都能看到江雎贺睁大了双眼,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居影难以忘记的是压上去那一瞬间的感觉。   江雎贺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自己每每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冰凉,仿佛什么东西都捂不热他。   但奇怪的是,江雎贺的嘴唇却是出乎意料的温热,和他这个人的外表完全不同。由于是居影他自己伪装成无意摔倒的模样,他便不敢再进一步。   直到居影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自己都控制不住,脸上的温度也烧了上来,如果再不推开江雎贺,他必定会发现异常。   于是居影猛地将江雎贺推开,因为心虚,还有脸上滚烫的温度,他也不敢看江雎贺。只好背过身去,狼狈地出声,让江雎贺先回江府。   居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明明不喜欢江雎贺,可是看到江雎贺离他那么近,他却又克制不住。   大概是他内心深处的劣根性作祟,又或者是因为江雎贺一醒来就对他说要离开居府,他有点不开心,所以要惩罚一下江雎贺。   居影其实能够感受到江雎贺停在他后背的目光,似乎要将他射穿。但居影并不敢回头看江雎贺,总觉得一回头,就会将自己最不堪、最恶劣的那一面暴露在江雎贺面前。   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接下来就是自己心烦意乱地离开,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与江雎贺明明应该势不两立,又或者针锋相对。   他总不该对江雎贺做出这些事的。   居影盯着江雎贺的嘴唇慢慢地回神,他摇了摇头,想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即使效果并不明显。   汤言看着自己少爷魂不守舍的模样,再一联想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汤言说:“少爷,您既然已经喜欢上了江主,何不去求老爷,废了那两年之约?”   居影心头一震,立马回头看向汤言,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上江雎贺?”   汤言早就习惯了他发火,见居影这个样子也不害怕,只是低下头,回道:“其实喜欢不喜欢,少爷心里明明都清楚,并无需小人多言。”   居影心头一凉,仿佛蛇被捏住了七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这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江雎贺却动了动,仿佛是要醒来。 第二十八章 示范   居影对此仿佛有感应,江雎贺一动,他就连忙扭头转了过去。可等这少爷贴近一看,却发现江雎贺刚才只是眼皮动了动,并没有醒过来。   可他这个举动却让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汤言笑出了声。   居影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连忙退后好几步,拉开了与江雎贺的距离。他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般大,竟然也敢嘲笑主子了?”   汤言笑着摇了摇头,回:“小的不敢。”   “小的估摸着江主也快醒过来了,就让小的先替江主收拾一下,擦擦身,喂一些水吧。”   居影虽然有些恼怒,但汤言说的并无道理,于是他憋着一股气给汤言让了一步,可等他看到汤言毫不避讳地扯开江雎贺的衣领的时候。   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把拽住汤言的手臂,黑着脸问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扯他的衣服?”   汤言无辜地睁大眼睛,格外欠揍地问:“可是少爷,江主与小的同为男子,大家又有什么避讳的?”   “反正,少爷您又不喜欢江主,就算让小的看到江主又能怎样,您反正不在意。”   汤言说完,就灵活地推开居影,紧接着转身去外面拿洗漱的用品。他独留居影和江雎贺两人在房间,居影扭过身,再次将视线移回到江雎贺身上。   他的注意力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江雎贺所夺去。   居影想不明白,他并没有龙阳之好,见过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为何独独对江雎贺反应不同。   难道他真就如汤言所说,早就喜欢上江雎贺了?   否则他该如何解释他对江雎贺的种种异常,扪心自问,他真的是因为可怜江雎贺吗?   居影不知道,但他看着江雎贺白皙的皮肤,颇有些心烦意乱,他为了遏制这些躁乱的情绪持续地蔓延,便上前将江雎贺敞开的衣衫合上。   在这过程中,居影不小心划过江雎贺的胸口。他的指尖温热,而江雎贺的皮肤一如既往的冰冰凉凉。   居影触电一般收回手,可就在这一刻,江雎贺却突然皱了皱眉,低声嘟囔了几句。居影一愣,缓缓地俯下身去,想听听江雎贺在说些什么。   可江雎贺眉头微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更显的左眉眉峰处那颗红痣颜色鲜艳。他看起来很痛苦,好似是做了噩梦。   居影刚靠近江雎贺,还没等到江雎贺再次开口,便看到江雎贺的眼角突然滑出泪,眼泪顺着太阳穴***他乌黑的鬓角。   这少爷怔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江雎贺好似并没有在他面前落过泪。这个人样子冷冰冰,性子又格外内敛,仿佛什么都打不倒他。   江雎贺将他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一个小匣子里,喜欢不说,难过不说,就连生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即使他喜欢自己,也是一直藏在心底,如果不是那一晚上,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将喜欢说出口。   居影从来没想过江雎贺也会有软弱的时刻,他印象中的江雎贺,总是神情冷淡,对所有的事情胸有成竹,好似什么事情都无法使他伤心难过。   像他这般要强的男人,又怎么会哭呢?   可事实摆在居影面前,由不得他不信。但他也是大姑娘坐花轿,人生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一时间只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正当他在为难之际,出去拿东西的汤言恰好回来,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   而江雎贺也开了口,但由于生病,所以江雎贺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完全不同。他对着居影开口,说:“能不能别走。”   江雎贺声音很软,里面带着浓浓的祈求意味,很像一个得不到糖糕的小孩子在摇着大人衣角撒娇。   居影咬了咬下唇,有点犹豫。   可汤言越走越近,居影不免有些紧张,他狠了狠心,猛地起身,并没有理江雎贺的那句话,反而拉开了与江雎贺的距离。   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看着汤言,扭头示意汤言可以动作。   于是汤言有条不紊地推开居影,然后将江雎贺的被子掀开,继而缓慢地解开江雎贺的衣扣,而他的动作落到居影眼里,就无限的放大。   可奇怪的是,等到汤言一靠近江雎贺,江雎贺那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并没有刚才那般痛苦。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落到居影眼里却不是那回事,他总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是当汤言看江雎贺皮肤的时候,他总想把汤言的眼珠子从他眼球里扒出来。   可目前为止,汤言所做的一切,居影虽然不舒服但都可以忍耐。直到他看到汤言拿着帕子将手伸进江雎贺胸前,这少爷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汤言拽了下来。   “你平常就这么照顾我,毛手毛脚。还有你这帕子从哪找的,咱们府里怎么会有这种料子,你偷的抹布?”   居影黑着脸越说越起劲,一边说着还低头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帕子,然后俯下身给汤言做示范。   只是这小少爷没料到,就在他将沾湿的帕子伸到江雎贺的胸口的那一刻。   一直昏睡不醒的江雎贺突然睁开了眼,江雎贺的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握紧了居影的手腕。   场面再次静下来。   还是江雎贺先开口,他顿了一会之后,平复了一下自己惊讶的心情,这才开口问道:“你刚,”他说到这,因为嗓子有点干,便停了下来。   汤言颇为有眼色的将茶水递给江雎贺,江雎贺却摇了摇头,轻咳一声,这才再次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居影的手腕被他攥着,能感受到他的掌心温热,只不过还是不如自己的体温高一些。他闻言微微一愣,不知为何,脸上的温度升了上来。   可能是因为他刚才对江雎贺的动作,也可能是汤言说的话,又或者是因为江雎贺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松开。   心虚、恼怒、窃喜,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把居影的脑子搅成一团糟,以至于他根本没法正常思考,更别说回答江雎贺的问题了。   这少爷一慌,就容易冲动。居影盯着江雎贺苍白的脸颊,脑子里也在回想,江雎贺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将手伸到他的衣服里。   居影心烦意乱地移开视线,胡乱地回答道:“要不是汤言太蠢,我何故要做这些?再说,我在你眼里就是那般不讲情义的人。”   这少爷说到这里,心里更加膈应,心想自己虽然对江雎贺算不上好,但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怎么江雎贺会对他的出现这么惊讶?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 第二十九章 梦境   这少爷越想越气,一点也不想看江雎贺。但江雎贺还握着他的手腕,使他不能动弹半分。   他刚想开口让江雎贺放开自己,却看到江雎贺咳嗽一声,说:“对不住,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若有冒犯,实在抱歉。”   这江雎贺刚刚醒过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声音更是有气无力。他的样貌俊秀,即使是病重,也独有一番清雅的风味,像是在寒冬朔月里,重重积雪也没能压倒的腊梅枝。   居影心里虽然郁闷生气,但一想起他这个样子全是因自己而起,天大的火气也就随之覆灭了。   但他并不想让江雎贺误会,所以还是梗着脖子,冷着脸说道:“你知道就好。”   江雎贺点了点头,还没等他开口,一直没出声的汤言突然上前,说道:“江主,这次多亏了您。”   “若不是您,这次少爷恐有性命之忧。除却救命之恩,那宝物也会因此沉入湖底,有了这次教训,少爷以后定会多加小心,并吩咐小的将此物妥善收好。”   居影感到江雎贺捏住自己手腕的力道突然变大,他一愣,不解地去看江雎贺,可他却并没有从江雎贺的脸上发现什么异常。   因此他也没想太多,只是将江雎贺的异常归于被自己发现心思的紧张。毕竟江雎贺对自己的心思自己一直心知肚明,即使江雎贺一直叫嚣着要放下自己。   但居影知道,江雎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下他的。这也是他一直对江雎贺有恃无恐的原因,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居影知道,江雎贺是绝对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毕竟江雎贺那么爱他。   居影想到这,不禁微微有些羞愧,利用一个钟爱自己的人。这对于居影来说,并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事情。   这少爷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腕,想着不能再因为一己私欲让江雎贺误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居影并不愿意主动放开江雎贺。   但最后居影还是动了动,示意江雎贺可以放开他。   江雎贺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握着居影的手,于是连忙松开他的手,并随之将视线从居影身上移开。   因为居影刚才的动作和他梦里的如出一辙,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破天荒地有点不自在,所以第一次不敢注视居影的眼睛。   总感觉是在玷污人家小孩。   梦里他和居影的关系太过亲密,可能是江雎贺禁欲时间太久,以至于他看居影这种没长大的毛头小子都感觉眉清目秀。   江雎贺竟然梦到居影穿着朱红色的长衫,在自己面前舞剑,这少爷耍了一顿威风之后,竟然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然后将脸颊送到自己面前。   梦里的江雎贺清楚地知道居影这个动作意思是什么。   居影是在索吻。   江雎贺因为这个念头而吓了一跳,所以往后退了一步,而居影对此有些不满,继而猛地将他环腰托了起来。   江雎贺下意识地抓紧居影的手臂,好让自己不掉下去。居影见他难得的惊慌失措,便不怀好意地将脑袋拱到江雎贺的胸前。   从江雎贺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居影身后的槐花树。这花开得正好,奶白的花絮在阳光下微微晃着,再配上深绿色的树叶,夏意的招摇扑面而来。   江雎贺看的有些出神,而一直托着他的居影自然能感觉出来。他有点不满,于是就仰头吻了吻江雎贺的下巴。   这少爷的动作无比自然,就好像在此之前练习了无数遍。   梦里的江雎贺自然惊讶至极,便想着从居影手臂中挣脱,谁想这少爷察觉到江雎贺的动作之后,他就格外不满地撇了撇嘴。   再然后这少爷伸出一只手扣住江雎贺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按下来。另一只手则是托着江雎贺,这样看起来竟也毫不费力。   江雎贺莫名的心里发慌,声音不自觉地变大,说:“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这少爷得意地一笑,格外恶劣地吻了吻江雎贺的嘴角,说:“你别想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你要记清楚了。”   居影说完,作势还要继续刚才的吻,而江雎贺则猛地一颤,然后从这个令人恶寒的梦中醒来。   梦里江雎贺停在了最后一步没敢继续,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发现居影竟然将手伸进他的衣领,这直接和梦境不谋而合。   这才有了刚才他捏住居影的手臂不让他继续的情景。   江雎贺实在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孩子做出那样的梦。纵使江雎贺极力开导自己,可面对居影的时候,还是能感到不自在。   这俩个人心思完全不同,但表现却离奇的相似。两个人颇有默契地移开视线,江雎贺打量一圈,发现当归并没有待在房间里。   于是他清了一下子嗓子,问:“当归呢?”   汤言自然能感受到他俩之间奇怪的气氛,于是想主动开口替自己少爷说几句好话,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居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让他说话。   江雎贺没听到回复,稍稍有点尴尬,但这点尴尬刚好可以将他从刚才荒诞的梦境之中拯救出来,好让他别在胡思乱想。   居影瞪了汤言一眼之后,就慢慢地调整过来。只是他心里对江雎贺的情意又产生了新的认知,他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故意装作随意的模样。   紧接着,他就从江雎贺的床上起来,说:“你不必担心当归,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便是。你要记得,纵使东西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子骨。”   江雎贺一愣,不知道居影这云里雾里的又在说什么。   居影说完,竟然转过身来,格外地恨铁不成钢看了他一眼,说:“就真的那么喜欢吗?竟然连命都不顾了,你明明都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样子,还...”   江雎贺面无表情惯了,所以当居影再次语出惊人的时候,他表面上的确是没什么波动。也不懂居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由于自己心虚,所以并没有反驳他。   毕竟自己救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调换他身上的舍利子,要不是最后腿抽筋,也不至于后面呛水昏迷。   可居影好像误会,而且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救他,是因为自己很爱他? 第三十章 丽格海棠   这少爷微微侧脸,此时有光落进屋子,恰好落到他的脸颊上,以至于江雎贺可以看清居影脸上短短的绒毛,还有他的神情。   他在很认真地劝告江雎贺。   江雎贺因此有些出神,他心想这少爷虽然恶劣,也做出许许多多出格的事,可到底没真正的伤害过人。   居影很像江雎贺小时候见过一种花,那花颜色艳丽,深红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格外地引人注目。而且它的风姿极其出众,即使是在百花之中,竟也毫不逊色。   可与之相配的是它脆弱的习性,它被花匠精心地养在花棚,需要的是温和舒适的温度,不多不少的阳光以及恰到好处的水分。   但就算是这样精心的呵护,这花还是极容易在半路夭折。   它活在温室之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它。所以它骄纵,招摇显眼,有一种小孩子才有的残忍和天真。   半是成熟半是天真,对于居影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这少爷看似成熟,可实际内里并没有长大。他不甘心父亲的偏心,但又割舍不下对弟弟感情,于是不断挣扎,又在不断退让。   江雎贺从前一直认为居影这种纨绔子弟,娇气又事多。如果要讨他欢心,并且和他拉近距离,肯定会很难。   但事实并非如此,居影虽然骄纵,但内心却是极其渴望关心和爱护。你只要给他一点点好,他就会一直记在心中。   然后将自己的关心夹杂在冷言冷语和口不对心的行动之中。   可江雎贺却完全不同,他的成熟早已经刻在骨子里。算计和冷漠早就成了他的武器,促使着他劈开荆棘,因为只有毫无障碍,他才能一往无前。   他对居影的好有愧疚,但更是有目的。   江雎贺的每一步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即使在这过程中他会不忍和挣扎,可相对于自己的目标,这些不忍和挣扎却又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以至于江雎贺只是需要犹豫一会,便可以毫不迟疑地下定决心。   他毕竟年长一些。   江雎贺将自己的视线从居影身上收了回来,他觉得是刚才的梦让自己产生了许多错觉,这才对居影生出许多不忍出来。   可居影再不济,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大少爷。自己只是借他的舍利子一用,很快就会将这物件送回他手中,想必并不会伤害到他。   毕竟居影并不喜欢他,这少爷喜欢的是像花儿一样的姑娘,而不是一个年纪大且硬邦邦的臭男人。   想到这,江雎贺才感觉胸口的气舒畅了一些。他将视线从居影身上收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居影手中的帕子。   那帕子是鹅黄色,露出的那一角上面有一点点深绿色。江雎贺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居影见他不回答,以为他继续固执己见,但见他低着脑袋,单薄的肩胛骨将白色的里衣顶出一块,看起来一推就可以将他推倒。   这少爷想了想,还是没说话,因为他总害怕将话说重了,江雎贺就会因此心情抑郁。他心情一旦抑郁,肯定又不会好好吃饭,身体必然变差,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雎贺。   而江雎贺现在很混乱,但这一步棋是必然要走的,且居影并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等到当他看到居影眼神中的担心,他又觉得如坐针毡。   那担心太重太真,像是干燥的秋天里足以燎原的烈火。只需一刻,便可以烫的江雎贺心口发热。   江雎贺可以骗刘氏,也可以伤害居道,但他独独不愿意去骗去伤害居影。   这个小少爷,看起来难惹又骄纵,但又是江雎贺目前为止,见过最纯粹的一个人。纵使别人对他再不好,只要给他一杯热茶,同他说几句话,这少爷便会将你之前所有的不好,全部感概地抹去。   他的上一辈子应该是世上最娇贵的花,有着让人一掷千金的外表和最干净纯粹的内在,但同时有着世界上最软的心肠。   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将自己的真心袒露在外。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垂下头看着自己被褥上的花纹,含糊地说道:“居影,原本就是我对不住你。”   居影闻言猛地皱眉,继而将身子转了过来,看着江雎贺这幅模样,便觉得格外头疼。自己刚才已经将话说的足够委婉,可江雎贺看起来却还是很伤心。   江雎贺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在难过。居影猜想,他肯定是因为放不下自己而愧疚,毕竟他之前承诺过要放下对自己那些多余的心思。   “你不必太过愧疚,这其中也有我的错。倘若实在...”居影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江雎贺打了一个寒颤。   于是这少爷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弯下腰,格外强势地将一把江雎贺按回床上,最后再熟练地替江雎贺把被子掖好。   居影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感觉自己太过紧张,不自在再次涌上来,但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说:“你刚醒,并不适合多说话。我吩咐当归出去一趟,你不用担心,他最晚今晚就会回来。”   “先睡吧。”   居影说完就要作势就要起身,江雎贺一直看着他,自然察觉到他这个意图,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可等他抓住居影,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见江雎贺张了张嘴,可最终只是说了句谢谢。   居影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这个动作,看起来颇为无奈,这少爷缓下声音,轻声安慰江雎贺,说:“睡吧,你不用害怕,我不走。”   这样的居影给了江雎贺一种错觉,仿佛两人之间,居影才是年长的那一位。   江雎贺有点想笑,可心里却又觉得酸涩。他顺着居影的话,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只是刚才说了这么多话,嗓子有些干,睡也睡不着。   他也不扭捏,开口道:“我想喝些水。”   汤言闻言便将手中的茶水递给居影,因为居影挡在江雎贺面前,他没法绕过居影,只能通过居影才能将茶杯递给江雎贺。   居影也没觉得有多大问题,将茶杯递给江雎贺,只是江雎贺在接过来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居影。   这种程度的触碰,他和江雎贺不说十次也有八九次了,居影以为自己应该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松了手。   江雎贺没料到居影会突然松手,他没做好准备,虽然将杯子接住,但茶水还是撒了一些,再之后他就看到居影从袖子里拿出那张鹅黄色帕子。   他突然怔住,愣愣地看着居影动作。 第三十一章 记得   江雎贺终于知道自己对这帕子眼熟的原因,并不是他之前在哪见过,而是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绣的。   可居影的表现还令江雎贺记忆犹新。   那时候他们两人初相识,关系远没有现在这般和谐。这少爷对他还十分厌恶,甚至不惜为了折腾自己,竟然屈尊站在刘氏那边。   拜这少爷和刘氏所赐,他在雨中跪了很久,膝盖也因此留疾,到现在也不见好。江雎贺还记得居影将金丝雀送了过来,目的是为了嘲讽他。   这些江雎贺都可以忍耐,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等到他看到居影一脸嚣张将他的帕子踩在脚底下,然后再来回的碾轧。   他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积压,终于积累到了瓶颈。即使江雎贺脾气再好,也控制不住地冷下脸。   那种感觉难以描述,仿佛居影踩在脚底下并不是帕子,而是江雎贺的自尊。   这少爷一直有着一股天真的残忍,他一定要剥开江雎贺冷硬的外壳,看看江雎贺内里是否也如他冷淡的外表一般。   江雎贺便如他所愿,可真正等到自己生气,再也维持不住原本冷淡外表的时候,居影却突然咬了咬唇,在自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这少爷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即使江雎贺没回头,也猜到居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自己比居影年长那么多年,为什么要和他生气。   退一万步讲,在这场联姻之中,居影原本就是牺牲品,他并没有过多的刁难自己,所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同他生气呢?   所以江雎贺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但在这过程中,他并没有看向居影,只是动了动手腕,但他知道,居影可以感觉到。   果不其然,居影松开了他的衣袖。江雎贺刚准备抬腿往前走,却听到居影突然开口,于是他又停住,想听听这少爷想说什么,但这少爷只是发出几个没意义的音节。   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江雎贺对居影生出许多怜惜之情。   居影这种笨拙又迟疑地试探,小心翼翼说不出话的模样。对于江雎贺来说,胜过任何花言巧语地哄骗和道歉。   江雎贺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从来没想过,居影竟然会一直留着这帕子,毕竟在那时候,居影对他是万分的厌恶和嫌弃。   他怎么会留着呢?   居影自然也察觉到江雎贺的视线,他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可等到他看到自己手中的帕子,瞬间就明白江雎贺为何神情怔愣。   滚烫的温度爬上他的脸颊,他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着的不是脑袋,而是一块火炭。事已至此,他破罐子破摔地用这帕子在江雎贺的胸口擦了又擦。   然后粗声粗气地说:“你看什么看,不是要喝水吗,喝完了就快睡觉。”   但江雎贺就是根木头,他根本没察觉出居影的窘迫,反而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还留着?”   “我不喜欢。”居影立马回答,根本没给江雎贺任何反应的机会。   居影一紧张说话就会很快,他总喜欢抢答,明明江雎贺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俩个人总是说不到一块去。   这少爷说完之后,便转过身去。江雎贺盯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实在是蠢,不管居影出于什么目的留着帕子。   他也不可能从仅仅凭着几句话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江雎贺即使这么想,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再加上先前那个荒唐的梦,使他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对待居影。   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就在江雎贺思考的时候,居影带着那鹅黄色帕子匆忙地走了出去,背影是说不出的慌乱。   等到江雎贺回神的时候,却发现居影已然不见踪影。   汤言见状笑了笑,他上前接过从江雎贺手中接过杯子,然后开口说道:“江主,少爷口不对心。”   江雎贺皱了皱眉,看向汤言的时候,却发现汤言一脸愉悦。江雎贺自然是万分的不解,于是问道:“何以见得。”   “江主觉得少爷喜不喜欢金丝雀。”汤言却答非所问。   江雎贺想了想居影对金丝雀的态度,然后摇了摇头。   汤言笑道:“可少爷平日里最稀罕的便是这鸟了,这鸟不好养活,它刚来的那几日,少爷几天几夜地盯着,每日精贵地照看着,这鸟才活了下来。”   “但少爷平时却对这鸟鼻子不是鼻子,似乎格外嫌弃它。但小的知道,少爷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江雎贺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汤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江主,你还是没能理解小的意思。”   “少爷不会说话,更不会表达。少爷从小就没见过夫人,老爷忙于商务,更是无暇顾及少爷。”   “少爷虽然纨绔,可本质到底是好的,也没见过什么肮脏东西。在少爷的心里,任何人或物都是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少爷喜欢丝绸的软被,喜欢和田玉做的枕芯,我一直以为,少爷没有这些是睡不着的。”   “直到那日他同江主...”   江雎贺做了个手势示意汤言停下,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汤言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不求江主对少爷多么无微不至,只希望在外的时候,江主可以多护着少爷一些,小的人微言轻,帮不了少爷多少的。”   “少爷不擅长表达,但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记得的。除了帕子,那日家宴后的牡丹花,少爷也一直留着,虽然那花早就枯萎了。”   江雎贺费力想了一会,这才记起那日家宴之后发生了什么,但这又和牡丹花有什么关系。   汤言似乎看出他的不解,于是开口替他解惑道:“没有别的缘故,少爷留着那花,只是因为江主。”   “为了我?”江雎贺更加不解,声音都因此稍稍拔高。   汤言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因为您那日对少爷说过。”他说到这,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居影的神情,因此露出一点无奈的笑。   “您说少爷拿着花的时候很好看。” 第三十二章 陪伴   江雎贺被汤言这几句话震住了,连带着自己先前对居影的猜疑也产生了怀疑。他并不知道居影性情如何,只能在他们短短几日相处的时光中,猜出一二。   他觉得居影不过孩子脾性,而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新厌旧。哪怕他当初多么喜欢这一个物件,但不过几日,就会随之抛掷脑后。   喜欢来的快,自然去的也快。   所以江雎贺是万万没能料到居影会留着这些东西,也没曾想到,居影竟然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这小少爷一直贴身收着那帕子,说明他起码并不讨厌它,甚至说,他可能还很喜欢这帕子。可这少爷当初的神态,可是清清楚楚地摆明了对这帕子的厌恶。   江雎贺以为那日家宴过后,居影最多就是对自己的印象改观,自己以后在居府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哪曾想,自己出于愧疚和怜悯,无意说的那一句话,想借此来哄一下看起来情绪低落的居影。   这少爷竟然就这么记在了心里。   这些细细碎碎的珍视,意想不到的留意和关心,让江雎贺感到些许的无措。居影所做的这些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所以遇到的时候,不免会坐立不安,甚至还会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是阴差阳错,而居影并不知道江雎贺对他的忍让和维护都是有目的的,所以这些善意都是对江雎贺的回报,可江雎贺还是很感激他。   江雎贺伸出手想去碰碰胸膛,因为胸膛处的这块皮肤刚才被居影碰过,他说不出原因,只是想去碰碰。   可还没等他动作,站在一旁的汤言再次开口,打断了江雎贺的动作,他说:“江主,小的适才说多了,您身子还未痊愈,早些休息吧。”   江雎贺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他故作平静地将抬到一半的手放了回去,然后朝汤言点了点头。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江雎贺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脑子里全是汤言说的那些话,更是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居影做完那些事之后的神情和动作。   这感觉像石子突兀地扔进了湖面,平滑的水面也因此泛起阵阵涟漪。   终于在夜深的时候,江雎贺才有了点睡意,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浅眠。可能是因为江雎贺心里挂念的事情太多,即使他好不容易睡着,梦却一个接着一个。   江雎贺走马观花地看着梦里的一切,因为睡的浅,所以还有一丝意识遗留在现实。他一会拽着母亲淡蓝色的衣摆,可一转眼,他又潜游在湖中。   梦里的江雎贺是不害怕的,但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大概是夏季,湖里很多水草,由于温度高,许多小鱼都在水面来回游。   江雎贺已经察觉到不对,但他并不能控制梦里的场景。从他现在的视角,只能看到许多小鱼围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好被动地往前游。   他一过去,小鱼便纷纷散开,心跳越来越来快,他甚至都能感到一股腥膻味滚入口腔,未知的恐惧很快将他包裹起来。   江雎贺拨开杂草,一具被湖水泡白的女尸便随之浮现出来。   坐在床边的居影感到江雎贺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就看到他的左手在微微晃动,居影以为他不舒服,便连忙抬眼去看他。   这少爷刚升起来的那点困意也随着江雎贺的异常很快消散,他的心不自觉地悬了起来,因为他看到江雎贺的嘴唇泛白,额头上覆上一层汗珠,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居影没照顾过人,所以看到江雎贺这副模样更是手足无措。慌乱之中,他一把按住江雎贺乱动的左手手腕。   但江雎贺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他看起来仿佛被逼到极致,即使被居影按住手腕,也在极力地挣扎。   居影有点不忍,可能觉得自己的力气可能太大了,于是就稍稍抬高了自己的手,谁知道江雎贺便抓准了这个机会,趁机一把攥住居影的手指。   这少爷眼睛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雎贺。他脑子里想的是推开江雎贺,因为江雎贺正在病中,根本没多大力气,只要他一用力,便可以从江雎贺手中逃脱。   但他没有。   居影将这些归结于江雎贺正在病中,而江雎贺这副模样正是他造成的,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他才没有推开江雎贺的手。   找好理由之后,这少爷便心安理得地坐了回去,他换了个姿势,这样就可以将江雎贺的手完全的握在自己掌心。   江雎贺的手和居影的相比,要小一些,但胜在修长白皙,指节也生得恰到好处,指甲修的很整齐。   居影看着自己将江雎贺的手完全覆盖住,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满足感。居影其实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但他并不想承认。   奇怪的是,当居影握住江雎贺的手时,江雎贺也随之平静下来,就连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痛苦。   居影见状松了一口气,如果江雎贺再出现异常,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可还没等他将悬着的心完全放下来,他就看到江雎贺的嘴唇动了动。   他以为江雎贺是口渴想喝水,便理所当然地要起身去拿杯子,但他一动,江雎贺就紧紧拽着他的手指,根本不让他动半分。   居影有点无奈,但江雎贺还在病中,所以他并不准备同江雎贺计较,于是转过身弯下腰,停在一个距离江雎贺很近的位置。   他这才说道:“好了,不要再任性,我要去给你倒水,听话。”   江雎贺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他胡乱地晃了晃脑袋,手指也攥地更加用力。居影被这个样子的江雎贺搞地说不出话,只好耐着性子准备继续哄。   可下一秒,居影却再也说不出话,因为他看到江雎贺眼角突然滑了泪,嘴里也在含糊的呜咽。他凝神去听,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们距离很近,但居影却觉得这样的江雎贺很陌生,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模样。即使自己和他的距离不过分毫,却好似根本碰不到江雎贺。   他什么也做不了。   居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挫败,他有些丧气地盯着江雎贺的眼睛。江雎贺似乎察觉到居影的挫败,更加有力地抓着居影的手。   江雎贺又开了口,但他这一次说的清楚,居影听的也清楚。他说的是,让居影不要抛弃他,因为他只有自己了。   这少爷一愣,其实他知道,江雎贺说的可能不是自己。但仔细去想,他又觉得绝大概率就是自己,毕竟两年之期过后,自己就会抛弃他,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这一切都很符合。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居影喉结动了动,趁着夜深人静,屋子里又只有他和江雎贺两个人,所以他可以说一些话。   他盯着江雎贺苍白的脸颊,迟疑地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居府。”说到这,居影顿了顿,脸上浮起淡淡的红,又说道:“我也不会走,更不会抛下你。”   “但你如果没听到,我说的就都不算数。”   江雎贺大概是累了,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会,然后就慢慢地松开居影的手。居影见状皱了皱眉,竟然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这少爷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江雎贺一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才将手从江雎贺的手中抽出,他看了江雎贺一眼,神情有些挣扎,但还是扭头走了出去。   即使江雎贺没听到那些话,但他也不会将之忘记。倘若两年之后,江雎贺真的无处可去,自己养着他也并无不可。   江雎贺前半夜睡的浅,但是乱七八糟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他隐约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可等到他睁开眼时,却床前却空无一人。   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失落。 第三十三章 兄妹   当归领着江流兮进来时,两人见到得便是这幅画面。   江雎贺脸上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都能够察觉出来江雎贺的异常,因此两人都有些惊讶。   尤其是江流兮,她和江雎贺待的时间最长,除却那年的事,江雎贺在她面前还从未露出其他的情绪。   所以当她看到江雎贺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让江流兮惊叹不已,甚至有一瞬间,她都要去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哥哥吗?   江雎贺很快察觉到不对,于是抬头去看,发现当归领着江流兮正站在门口。他突然想起昨日他问居影,当归去了哪里,居影却避而不答。   原来是让当归替他回江府,将他的妹妹带了回来。   “是居影吩咐你回去的吗?这都是他的主意?”江雎贺理了理领口,然后低下头看着左手,却突然发现手腕上有压痕。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昨晚做噩梦导致身体乱动,也就没放在心上。   当归回道:“是的。公子这步棋走的极妙,不仅拿到了舍利子,更是赢得了居影的信任,也方便咱们以后行事。”   这些明明都是事实,但江雎贺听了却没有觉得多舒服。前途一片大好,可他的心里却郁郁,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反而是一股令他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大概是出于逃避,所以江雎贺挥了挥手,示意当归退下去,但当归在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话,令他眉头一皱,当归说:“我出门时,碰到了居道。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并没有阻挠我,只是问了我几句。或许是我多想了,但以后我们行事应更加谨慎。”   江雎贺心一沉,觉得居道可能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可他为什么没有阻挠当归,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站在一旁的江流兮看着他俩打哑谜,也不说话。这姑娘个儿高,长相和江雎贺是一挂的,兄妹俩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当归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兄妹两人。   江雎贺看向江流兮,率先开口道:“身体没出现什么异常吧?早上来的时候吃饭了没有,我记得你肠胃不好,怎么又瘦了这么多,自己一个人在江府里有没有受委屈?”   这人平时像座冰雕,不声不响的就跟根木头一样,谁知道到了妹妹面前就变得这样话多。   江流兮原本没什么感觉,只是当兄长像往常问她有没有吃饭的时候,她那些情绪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但她平时独惯了,即使很难受,但依旧只是僵着脸摇了摇头。   江雎贺了然地点了点头,心还没放下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当归对自己说的话,眉头随之皱了起来,气势也凌厉下来,说:“你在说谎!”   江流兮却倔强地扭过头,知道根本瞒不过江雎贺,她声音闷闷的,说:“我只是不想让兄长担心。”   “如果不想让我担心,就先把事情全部告诉我。”江雎贺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   江流兮见江雎贺是真的生气,心里有点害怕,也不敢再隐瞒,遂将江雎贺离府之后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雎贺。   若说,江雎贺平时只是看起来有点冷淡,那他现在的模样就十分恐怖,周边散发着低气压,江流兮都怕他下一秒要失控。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想压下自己翻涌的怒气,但尝试了一会,发现效果并不明显。于是他静了一会,才开口道:“若不是你从小学武,你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就要被他们毁了,是吗?”   “哥,但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江流兮攥紧了自己灰色长裙,面上却很平静。   江雎贺没说话,过了一会,声音才恢复正常,说:“居影让你在这住着,你也不必推脱,住着便是,其他的交给我。”   “行了,你先出门等着我,我带你去见见居影。”江雎贺说完就抬抬下巴,示意江流兮先去门外等着。   江雎贺看着江流兮离开的身影,心里却在盘算,他想扳倒江府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倘若再放纵江府那群酒囊饭袋嚣张下去,他和江流兮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的脑海里却突然闪出居影的面孔,他穿衣服的手一颤,心里愈加烦躁,竟然因此生出许多犹豫出来。   江雎贺又想起那少爷故作冷淡,刻意隐瞒自己当归已经回到江府的事情。居影这人别扭的很,似乎很不愿意承认对别人的好。   但这少爷真的一直记挂着自己说的话,他之前和居影说家里出事,这少爷知道别人信不过,便吩咐当归去。   “哥,要不要让当归帮你。”   江流兮的话打断了江雎贺的思考,他猛地清醒过来,狠狠心将心中所有的迟疑舍弃。然后他开口回应江流兮,告诉她不用人来。   他自己静静地站了一会,继而缓缓地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可即使再不忍,江雎贺也必须去做。   因为他心里还有许多不能放下的东西。   江雎贺病还没好,只是草草地睡了一觉,身体根本没得到充足的休息,所以脚步十分虚浮。他只觉得一脚深一脚浅,像是踩在云端。   他走到门口,顿了一会,像是在平复情绪,之后才猛地推开门,屋子外的阳光一下子散在他身上,烈日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于是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可江流兮又叫了一声哥,她的担心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江雎贺克制住了自己想往后退的欲望,然后安抚性地朝江流兮弯了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   但江流兮并不是很放心,她小跑着到江雎贺身边,江雎贺看她伸出手臂,意思是要扶着自己。   江雎贺并不抗拒她的好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小妹已经长大,但男女之防不可。,若给旁人看到,便会引出许多非议,于你的名声不好。”   但江雎贺见江流兮一脸愤愤,便知道他这个妹妹又要说什么,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但哥哥想让你好,我不想让我的妹妹遭受他人的非议。”   江流兮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兄妹俩和以前一样,江雎贺走在前面,替江流兮挡去许多麻烦和祸患。江流兮眼睛酸涩,但她强行遏制住,并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江雎贺这次没带着当归,他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因此多绕了些路。就当江雎贺以为再绕过这条小路就可以到达居影院子的时候,他却突然在这里停住。   江流兮感受到江雎贺的呼吸错了一拍,她觉得奇怪,也随着江雎贺的目光去看,可下一秒,她的神情也愣住了。 第三十四章 雎贺   居延率先反应过来,手中拿着的石子也因为主人情绪太过激动而掉落在地。他猛地起身,神情颇为激动,但就只是那么站着,并没有说些什么。   居影自然也察觉到居延的异常,于是稍稍侧目,发现江雎贺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还带着一位长相出众的姑娘。   他原本流畅的动作忽的一顿,但还没等居影继续往下想。   这少爷便听到一道清澈的女声,可他并没有带侍女,所以那女声只能是江雎贺身旁的那位女子。   他没仔细听,可还是隐约地听到几个模糊的节音。这女的大概再问江雎贺自己是谁,但真正让居影神情一震的是,这女孩竟然开口叫江雎贺哥哥。   即使女孩声音偏冷淡,但哥哥这几个字,总是能显现出许多缱绻的意味,还带着满满的依赖和信任。   居影这才知道,原来是江雎贺的妹妹到了。   果不其然,身后的江雎贺便开口回答女孩的问题,这人平时格外惜字如金,到了妹妹面前倒是和以往不同,显得话多了起来。   居影有些不舒服,他待在江雎贺身边一整夜,甚至当江雎贺拉他手的时候,他都没推开,并且还主动安抚江雎贺。   可这些郁闷,居影并没有人可以倾诉,江雎贺也不知道。他长呼一口气,企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他握着剑柄的手因此更加用力,翻身随意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众人的注意力随之又回到了他身上,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的目光也到了自己身上。   居影有些得意地动了动嘴角,但并没有等他得意太久,就听到一旁的居延大喊,他脚步因此错了一拍,为了防止出错,他就停了下来。   于是居影冷着脸扭头看向居延,神情十分恼火,却看到居延神情激动,他这不争气的弟弟手指还在微微哆嗦。   居影就顺着居延的方向去看。   然后江雎贺就站在那个方向。   这个人站在烈日底下,可就算是这么高的温度,似乎也捂不热他,这个人还是一副冷淡异常的模样。   他今天穿着淡蓝色长纹外衫,因为还在病中,所以头发并未完全束起,还留着一半散在身后,其余则用蓝色的发带简单绑住。   江雎贺容貌气度皆属上乘,可平时气势太冷,显得不好接近。现在这副装扮倒是显出许多烟火气,没有了以往那种清理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居影看的心烦意乱,于是烦躁地皱了皱眉,神情很是不耐,然后将剑收于身后,这才开口问向江雎贺,道:“来这有什么事?”   江雎贺与他的距离大概是两米多一些,而他又站在树底下,树叶的阴影细细碎碎地遮住了他的表情,令江雎贺看不真切。   他只能从居影的语气中模糊地猜测居影的神情,也不知为什么,江雎贺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居影剑眉微蹙、神情冷淡的模样。   江雎贺没敢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就在他准备开口回答居影的问题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了拽,于是他侧目去看。   原来是江流兮,他这妹妹只比他低半个脑袋,所以拽他衣袖的时候并不费劲,但看起来像是在牵手。   “哥,我认识居少爷身后的那个人。”她说。   江雎贺不解,因为江流兮自打中毒之后就一直在江府里待着,怎么可能认识居家的人呢?可还没等他问清楚,就感到身前洒下一片阴影。   他扭头一看,却发现刚才还与他隔着两米多的居影,眼下已经到他跟前了。   江雎贺果然没猜错这少爷的神情,居影果然是一脸不耐烦,眉目之间也带着邪气。他不禁惊讶于自己竟然这么了解居影,竟然只是听到他说话,便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轮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居影虽然是在问话,但眼神却十分强势地看向江雎贺的衣袖。   江雎贺自然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他一愣,顺着居影的视线往下看,却发现江流兮还没松开的他的衣袖下摆。然后他看向江流兮,示意她松开自己的衣服。   江流兮自然知道江雎贺的意思是什么,也顺从地放开了江雎贺的衣服下摆。   就在江流兮松开他衣袖的那一瞬间,居影的那股压迫的视线随之消失,江雎贺不太理解居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只以为这少爷过于注重男女大防。   江雎贺抬眼看向他,说:“我思来想去,还是想来亲口对你说声谢谢。”   这少爷闻言脸却突然可疑地红了起来,他先是瞪了江雎贺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然后扭头对居延说道:“你先领着江家小姐到处转转,我与,与,雎贺有些话要说。”   雎贺两个字在居影唇间反复挣扎,迟疑着不敢轻易出口,对于他们两人而言,这个名称总感觉太过暧昧,又或者太过放肆。   居影之前觉得不合适,可自从昨晚那番话之后,他就又觉得这个名称对于他俩之间,也并无不可。   虽然表面上居影只是迟疑了一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雎贺这俩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真正的感受。   但居影并不准备将这些迟疑的靠近和接纳展现给江雎贺看,或许是这少爷从小到大的真心从没被重视过,所以当他每次捧着自己真心的时候,总是会显得小心翼翼。   他害怕被辜负,所以总是在犹豫。   江雎贺并不知道居影这些挣扎和试探,但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所以当他听到居影这么叫他的时候,不禁有些怔愣。   他的心里被居影这一声叫的酥酥麻麻,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有些不敢看居影的眼睛。   不知何时,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流兮已经被居延带走,他知道江流兮会武,且她认识居延,所以江雎贺并不是很担心。   江雎贺披风有些歪,所以有些透风,他刚想将披风扶正。谁知道,居影竟然也主动给他整理披风。   阴差阳错,两人的手指就碰到了一起。可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弹开,江雎贺垂下眼,因此没看到居影的神情。   江雎贺退了一步,然后将披风拢好。   然后他又顿了一会,而身前的居影也没说话,整个院子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树叶微微晃动的声音,他捏紧披风边缘,再次开口说道:“谢谢。”   江雎贺突然有些脸热,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幸好他低着头,居影也看不到他的异常。   “若不是你施以援手,替我将妹妹接来,恐怕我妹妹又要受许多委屈。”江雎贺继续开口。   可居影好似并不愿意听这些,因为江雎贺听他半响没说话。紧接着,他就听到居影开口道:“你过来谢我,只是因为你妹妹?”   江雎贺不解,于是抬头去看他,却发现这少爷神情有些疲惫,眼底甚至还有血丝。适才远看看不出来,眼下江雎贺和他的距离这么近,这才察觉到他的状态十分疲惫。   可还没等到江雎贺想好如何回答,便看到这少爷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他皱着眉头又补了一句,说:“没有其他的了吗?” 第三十五章 界线   江雎贺看着居影有些疲惫的神态,心里有些异样,想了想开口道:“我看你舞剑舞的极好,可你刚才的步伐略有迟顿,且你的眼底有些血丝,是昨晚没休息好?”   少爷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他身边的低气压也散了许多,显然是江雎贺刚才的这些话起了作用。   但这少爷并不能说导致自己的疲惫源头是他,就只好骄矜地点了点头,然后颇为期待地看了江雎贺一眼。   明显是希望江雎贺再问些什么。   遗憾的是,江雎贺并没有了解到他的想法。他只是看着居影点了点头,而且这少爷点完脑袋也不说话,他就以为是居影的私事,出于尊重,也就没继续往下问。   江雎贺想起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在心里组织了一会语言,说:“虽然多有冒犯,但我还是想麻烦你。”   这少爷将剑背于身后,而握着剑柄的手指一直在期待地乱动,可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配上他略显邪气的面庞,气势自然格外凶。   江雎贺刚才所说,并不是居影心中所想。所以居影听完之后,满怀的期待自然落了空,一直乱动的手指一顿,也随之停了下来。   可居影昨晚已经做出决定,所以现在他对江雎贺要比之前柔和的多。即使心中有些失落,但居影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嘴唇动了动,说:“想让我干什么?”   江雎贺还在考虑怎么同居影说这件事,却没想居影这么直截了当,于是他也不再扭捏,直接开口道:“我小妹性子冷淡,得罪江家主母,她孤身一人,令我十分不安,故我想让她在这里留宿几日。”   他说完之后,颇为忐忑地看向居影。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略有缓和,但是这少爷毕竟没有义务帮他解决家中杂事。   即使江府那边有沈默帮衬着,可沈默毕竟不是江家人,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见得能护得江流兮事事周全。   所以江雎贺还是想让江流兮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要等着沈默那边拜见完玄冥大师,得到她身上的追云毒的解毒方法,江雎贺才算是真正放心。   江雎贺能察觉到居影的态度软化,但他并不知道居影会让步到哪种程度,所以他心里还是没底。正当他在心里设想着如果居影拒绝,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时,便听到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嗯。   江雎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居影的回答。等到他意识到居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不禁微微抬眼看向居影,不可置信地说:“你同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居影的错觉,他总感觉现在的江雎贺眼睛变大了,这人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估计心里还想了许多说辞,可眼下都用不到了。   然后江雎贺就见居影点了点头,这小少爷眼睛还带着笑意,但大概是嘲笑自己刚才惊讶的模样。   但江雎贺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毕竟这少爷以前对他的排斥的模样,他现在也是历历在目。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次事件而略有缓和,但他还是不太适应居影现在这副好说话的模样。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江雎贺只好佯装低头整理披风,可这披风刚被他理好几遍,根本就不需要再整理。   从居影的角度去看,能看到江雎贺低下头,然后他左眉处的红痣刚好对着自己。居影握着剑的手动了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攒着一团火,让他控制不住的躁动。   紧接着,这少爷突然一僵,就连握着剑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因为刚才他的脑子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刚才竟然在如果自己上前碰一碰,或者说,再大胆一点,吻上去的话,江雎贺会是什么反应,还是会和之前一样波澜不惊吗?   这俩个人心思各异,但相同的一点就是,此时的他们都不敢抬头看对方,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异常出来。   江雎贺的担心事又解决了一件,按理说,他的心情本应该轻松,但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因为居影的做法而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压力。   大概是为了排解自己心中对居影的愧疚,也是为了替妹妹表达对居影感激,江雎贺再次开口道:“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定当竭尽全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在谈话时,已经不再用敬词,而是用最没规矩的你我来代替。   居影当然也没察觉,但这少爷听完江雎贺这番话之后,心中却感到怪怪的,总觉得江雎贺对他妹妹太过在意了点。   但江雎贺在居影面前向来没有眼力见,他并没有察觉居影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像根木头一样,继续说些感激的话。   这些话落到居影的耳朵,无外乎几个字,那就是妹妹、妹妹。他越听越烦,攥着剑柄的手背都因此绷出青筋。   江雎贺还没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他没有准备,自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他一愣,发现原来是居影的剑落到了地上,于是不解地看向居影。   这少爷刚才还好好的,但现在又变回之前那种面无表情且十分嚣张的模样。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怎么还说不完了。居延像她那么大时,我可没和你这般上心,还一直念叨。”居影语气十分冷淡,神情也看起来有些不耐。   江雎贺不知道居影情绪为什么变化的这么快,只以为是他昨晚没休息好,还一直站在这里听到自己念叨,自然心情不好。   他想通之后,也不准备继续打扰居影,就开口让居影先回去。   居影听完之后,脸色不禁更僵,他***了***后槽牙,不冷不热地说了声好。然后就转过身准备拿起地上的剑,可他的手刚放到剑柄上,就又听到江雎贺开口。   这人又开口说:“我记得你喜欢即墨的画,这次当归回江府,顺便将即墨的画也带来了,既然如此,我就将画送给你吧。”   居影心头一窒,涌上一股火。他憋着气将剑拾起,然后转过身对着江雎贺,语气有点冲,道:“倒也不必这么快就划清界线,留你妹妹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太过在意。”   紧接着,这少爷嗤笑了一声,再次说道:“我帮你,你紧接着就要给我谢礼,你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又不会因此要挟你。” 第三十六章 炫耀   江雎贺看他这模样,也不生气,心中反倒生出一股好笑出来。   刚才心中那些难言的情绪也随之消散,于是他很快将自己调整过来,抬眼看向居影,开口道:“怎么就成了划清界线,我先前不就已经答应你,要将即墨公子的画送给你。”   这人站在骄阳之下,白玉似的脸颊泛着莹白的柔光,眉目更是柔和下来,隐约带着一股纵容和笑意。   尤其是当他目光放到居影身上的时候,这目光在居影身上略过的每一寸地方,居影都感觉好像是被细微的火星燎过。   那是一股说不出的不安。   居影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但他随即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幅模样过于草木皆兵。   于是这少爷及时制住自己想要扭头的欲望,反而是故作平静的看向江雎贺,但也只有他知道,他那藏在肋骨之下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提醒着他的主人。   你并不是表面这般平静。   江雎贺微微歪了歪头,虽然他脸上仍旧没多少表情,可眼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再次开口道:“我记挂着你,你又何须这般生气?”   这和居影一模一样的反问,居影他本应该直截了当的回答,可当他听到江雎贺说到记挂着自己的时候,他又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乱了几拍。   所以居影想,他应该是不排斥江雎贺记挂着自己的。   可居影又有点迟疑,觉得不能在江雎贺面前丢了面子,他顿了顿,开口道:“你总是喜欢胡搅蛮缠,我说不过你。”   江雎贺这下彻底憋不住了,轻笑着摇了摇头,说:“怎么又成了我胡搅蛮缠,送你东西,怎就变得这么麻烦?”   这少爷原本还有点不自在,但当他看到江雎贺笑了起来,自己的心情竟然也控制不住变的愉悦。   居影扬了扬下巴,企图压住自己往上翘的嘴角,可他忍了一会,还是没绷住,就这么笑了起来。   抛开别的不谈,这少爷皮相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像是仲夏时节挂在枝头上的青梅,吐着一股将熟未熟的青涩气。   与他即将成熟的外表相比,他的眼神还带着一股单纯的莽撞,对于江雎贺这种从小生活在阴谋算计的人来说,居影的这副模样,不可不谓一颗格外诱人的果子。   居延带着江流兮回来的时候,两人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紧接着,这俩人对视一眼,眼睛里均是不可置信。   虽然居延不想打断居江两人这难得的和谐场面,但父亲托他去叫大哥,他也不敢违抗。最主要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在旁边,他可不能丢面,让江流兮以为自己是个怕哥哥的软包子。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身旁的江流兮主动开口道:“哥。”   江雎贺果然扭过头看向他俩,发现自己的妹妹已经回来,脸上的笑也随之止住,朝江流兮点了点头,说:“稍等,我马上就好。”   居延却感到身旁的江流兮一愣,她似乎很惊讶,于是他扭头看了一眼她,可她又垂下了脑袋,所以居延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眼看着江雎贺要走,居延连忙开口道:“大嫂稍等,父亲刚才托我传信,说是要你们去书房候着,他有话要问。”   江雎贺闻言微微皱眉,转过身看向居延,说:“我也要去?”   居延点了点头。   因为江雎贺刚才转身太急,所以后衣领略有些歪,露出半截瓷玉似的颈子,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可居影看到了,这少爷第一时间上前将江雎贺后面的衣服提了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姿势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是何等的暧昧,就听到居延再次叫了一声大嫂。   居影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被打断的郁闷也没了,他甚至还离奇地弯了弯嘴角,颇为和善地朝他那不争气的弟弟点了点头。   居延看他哥跟个守财奴一样站在江雎贺身后,仿佛江雎贺是他那宝库里最珍贵的宝贝,舍不得他风吹日晒,更不允许别人觊觎。   江雎贺自然能感觉到居影突然的靠近,但由于他俩刚才的气氛实在是好,他就放松了几分,想着回头谢谢他。可等自己一回头,却猛地对上居影的脸。   他俩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江雎贺看着居影略带笑意的眉眼,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愣愣地看着居影,好一会,才讪讪地开口道:“谢,多谢。”   再没了那会反问居影时游刃有余的气势。   居影也没动,他其实可以在江雎贺转身的那一刻往后退一步,这样等江雎贺扭过身的时候,他俩的距离也不至于这么近,但他没那么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少爷很喜欢看江雎贺吃瘪、生气、脸红、迟疑这些情绪,那副样子的江雎贺与平时冷淡自持的江雎贺判若两人。   而居影便可以透过这些细枝末节,窥到江雎贺最真实的一角。   江雎贺反应过来就想往后退一步,可谁知道,居影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想往后退的欲望,然后对他说:“正好一起,走吧?”   可江雎贺总感觉不太自在,于是晃了晃身子企图从他手中挣脱,可这少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扶着他的胳膊,还装作很亲近的模样和他一起往前走。   江雎贺发现居影是故意之后,也不再做无用功,他想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探探居道那边的情况,于是看向江流兮,说:“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等过些时候,再来找我。”   江流兮看着江雎贺,眼神暗了暗,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俩正说着话,但身旁的居影似乎很不满意。下一秒,他放开江雎贺的胳膊,转而捏着江雎贺的肩膀将他转了过去,冷冷地说:“走路时候要好好看路。”   江雎贺不明白这少爷为何情绪能转变的这么快,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又变成这副模样,难道是因为不想和自己一起?   居影可不管这么多,只是一味地将手扣在江雎贺的肩膀上,也不知道再向谁炫耀。 第三十七章 脱离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大堂,又恰好赶上午膳,居道就吩咐下人多准备了几副碗筷。   江雎贺一路上被居影推着,神经一直紧绷着。等他好不容易见到居道,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居影会向往常一样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可事实却并非江雎贺心中所料,这少爷除了将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距离非但没拉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现在几乎是紧贴着江雎贺。   两人的衣袖宽大,且距离又近。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两人的衣袖相叠,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猜测这层层衣布之下,两人的手指是否也是如此的纠缠相抵。   居道见状眉头微松,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满意的笑,他朝居影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坐吧。”   江雎贺扭头看了江流兮一眼,示意她此时应该开口。   两人不愧是兄妹,江流兮瞬间明白她哥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江雎贺听到江流兮的回应,便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了拽,他一愣,缓缓地看向居影,发现这少爷正视前方,表情是无比的严肃。   江雎贺迟疑地低头,却再次确认拽着自己衣袖的人就是面前这位少爷。可眼下面对的是居道,江雎贺并不好表现出什么异常,只好故作无意地动了动肩膀,企图借此提醒一下居影。   居影却好似什么也没察觉到,这人找到自己座位之后,拽着江雎贺就坐了下来。   吃饭的桌子是圆桌,居道的位置是主位,而居影作为长子坐在他的右手旁,江雎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他直接被这少爷拽到旁边。   江雎贺对此万分惊讶,觉得这少爷的态度过于异常,但按照规矩,又挑不出什么错。他惊讶于居影的主动的模样,因此没仔细听江流兮刚才说了什么。   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流兮跟着居延坐在一旁,不禁有些懊恼。而一旁的居影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似没察觉到江雎贺的异常。   只是他的嘴角的弧度泄露了点他当下的情绪。   江雎贺悬崖勒马,及时将心思从居影身上收回,他抬眼看向居道,主动开口道:“父亲万安。”   居道一愣,似乎没料到江雎贺会在此时开口,但他又对江雎贺恭敬态度感到十分满意,所以颇为和善地应了一句,说了几句场面话。   居延一反常态地没说话,只是一味地低头吃饭,只是仔细看去,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好似在紧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错觉,他总感觉居道的目光在江流兮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但每次当他看向居道时,居道却又将放在江流兮身上的视线收回。   这让江雎贺心生警惕,虽然居道人到中年,但也纳了不少通房。他看向江流兮的眼神,让江雎贺不得不多想,总不能让他妹妹刚出虎穴,再入虎口吧?   可还没等他想出如何警告居道的方法,便听到居道开口,他说:“江家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言行举止更是端庄稳重,不愧是江家的女儿。”   “雎贺应当好好照看,平日里免不得多注意你妹妹一些。”   江雎贺一震,心中大惊,察觉到居道似乎言外有意。他先是低头敛下自己所有的情绪,平静之后,这才抬头望向居道,回道:“雎贺明白,多谢父亲嘱托。”   居道笑着点了点头,他眼神清明,其中丝毫不带情欲和贪婪,这倒出乎江雎贺的意料。可居道这副模样,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江雎贺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脱离掌控,又或者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中。   很快,为了避免居道起疑心,江雎贺要将自己的目光从居道身上移开。只是他在低下头的前一刻,突然略过居道的高高束起的领口。   此时正是夏日,层层的相叠的衣服不免让人更加燥热,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穿过多的衣服,更不会束起衣领。   江雎贺一愣,一个想法飞快地在脑海中窜过,可还没等他抓住这个想法仔细分析,便看到眼前的盘子突然多了许多菜和肉。   但他身边只有居影,刚才也没有仆人上前,所以这些菜和肉只能是居影替他夹的。   说不出什么滋味,除了感动之外,他更多觉得居影像吃错药,好似就是江流兮一来,这少爷就跟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一样。   江雎贺暂时将居道的话搁置一旁,再次琢磨这少爷前后的态度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将他从水中救起?   要早知道这么容易,江雎贺之前何必费那么多功夫去讨好他?   不知不觉之间,江雎贺的注意力再次被居影夺走,只是这次,江雎贺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异常。   江雎贺好奇心不多,但仅有的一点,便被他身旁的居影勾了出来,他想了一会,忍不住侧头去看居影。   他这一侧头,正好就对上了居影的视线。而居影似乎一直在等着江雎贺扭头,要不然就算是再巧,怎么会一次就抓住江雎贺的偷瞄。   江雎贺略微有些慌,毕竟自己偷瞄他被发现,但居影仿佛没有察觉,甚至还光明正大地看着他说:“你身子弱,多吃些,这次若不是你相救,恐怕...”   这少爷有时候精明的很,就比如现在,他刚才的话显然是在提醒居道。   如果刘氏隐瞒了这次落水事件,他可以通过欲言又止的话术,将话头引到落水上。但如果居道知道,居影的这番话便是在提醒他,江雎贺在这次事件中的功劳,以及刘氏的过失。   居道神色不变,然后将筷子放下,拿起桌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此次的确是你母亲的过失,可她毕竟是妇人,遇事犹豫迟疑,倒也正常。”   江雎贺见他将脑袋转了过去,然后这少爷直视着居道,直接开口,说:“的确如此,可母亲这般糊涂,以后若遇到什么,恐怕就要吓破了胆子。孩儿认为,家中事务繁忙,母亲一人难免劳累,倒不如让母亲休息一段时间。”   “孩儿还记得母亲喜欢佛文,正好还可以趁此机会,多抄一些。”   “父亲以为如何?” 第三十八章 反差   居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摆明要让刘氏付出代价。居道作为一家之主,并不能坐视不理,他只是没料到,原本对后宅之事毫不关心的居影,这次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他原本想着像往常一样糊弄过去,可居影这不依不饶的模样,拒绝的结果可能并不能让居道满意。   刘氏向来嚣张,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他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居影这次的反应也太出乎他的意料。   到底是因为怕水,还是因为他身旁坐着的江雎贺。   想到这,居道的脸色便缓和下来,他看着居影,说:“此事的确是你母亲处理不当,这样处理也不无不可。”   居影这才将视线收回,继而看向愣在一旁的江雎贺,说:“孩儿明白,等下回去就让当归传话给母亲,母亲劳累,这下总算有机会休息。”   他看到江雎贺还是没吃菜,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于是开口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秒,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格外恶意的揣测,这个猜测让他眉头皱的更深,虽然这个想法令他难以置信,可他越看江雎贺,就越觉得这个想法或许是真的。   江雎贺迟迟不动筷,这少爷耐心地等了一会,可这不识好歹的江雎贺竟然就这么放下了碗,然后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质问时,却发现江雎贺站了起来。这少爷随之扭头一看,这才明白江雎贺突然站起的原因。   原来他刚才一直在猜测江雎贺的心中所想,生气这人的木讷,甚至还带着一点对自己多余举动的羞恼,以至于他错过了刚才居道几人的交谈。   想必江雎贺就是因为刚才的交谈而突然站起。   仆人很快把菜撤了下去,因为江流兮初来乍到,并不宜在此地多待,于是找了由头先行离开了。   居延见状,扭头和居道说明缘由,跟在江流兮的后头离开了屋子。   大厅里一下空了下来,居道也随之回神,他也起身站到江雎贺的一旁,脑子里却在想这人今日吃的这样少,加上这人的身子又虚弱。   他再这样任性下去,身上的病该什么时候才好?   居影想着居延江流兮几人已经离开,便也准备拉着江雎贺走,还没等他动作,便听到居道开口道:“雎贺留下,有些话要对你说。”   江雎贺闻言点了点头,可下一秒他便抬眼看向了居影。   居影见到江雎贺这副模样不禁一愣,继而格外不耐烦地回瞪了他一眼,这才扭头看向居道,说:“雎,贺身子还没好全,此次又没带仆人,他孤身一人实在让孩儿担心。”   说实话,居影觉得念江雎贺的名字的时候,总是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以至于每次开口的时候,他总是要犹豫一会。   居影见居道神情凝重,想必是不愿意让自己待在这里,他等了好一会,甚至都想好如何应对居道的拒绝时,就听到居道开口:“既然你执意要陪他,那就留下来吧。”   这少爷松了一口气,他一想起江雎贺刚才那副可怜模样,便忍不住生气。明明他自己没有应对父亲的本事和胆子,还非得逞能,甚至还当着父亲的面,毫不羞耻地朝自己的撒娇?   他刚才竟然还在费心思猜测江雎贺不吃他夹的菜的原因。他甚至还以为,江雎贺对自己产生厌恶,毕竟自己之前对他过于冷淡。   男人伤透了心,总要做出些荒唐的事。   可当居影看到江雎贺那祈求的眼神,便觉得自己果真可笑,这人哪有厌恶他的模样?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江雎贺被自己伤透了心,不愿意搭理自己,可他遇到不确定的情况,第一时间却还是看向自己,祈求自己对他施以援手。   居影见父亲已经答应,不由得有些得意,然后他偷偷地望了江雎贺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居影总想在这时候,看一看江雎贺的脸。   一想到他一向冷若冰霜的脸露出其他表情,而这些变化是由他而起,居影就会忍不住的兴奋。   可江雎贺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甚至还在居影看向他的时候,他将视线主动移开。这让居影的期待扑了个空,不由得有些失落。   “江家最近宽裕不少,算起来,还要多亏雎贺的识大体。要不是雎贺主动,咱们两家又何来这层关系。”   居影闻言一愣,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虽然这些话他早在联姻之前便在他人嘴中听过无数遍。   他当时也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以为江雎贺只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工具,所以对江雎贺抱有偏见。   除此之外,居影甚至还认为,江雎贺愿意以男子的身份嫁给他,肯定是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显而易见,是居家显赫的财力,又或者是自己居家长子的身份,这些让江雎贺觉得嫁过来有利可图。   但居影知道,江雎贺不是这样的人。   通过这些日的相处,居影了解到江雎贺在江府的情况,这场婚事对他而言,才是压迫和枷锁,他后背上的伤便是证据,要不是江家拿捏着江雎贺的把柄,想必,江雎贺也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吧?   “影哥也大了,我适才说的这些话也该懂一些,省着连自己枕边人怀着什么心思都不知道。”   居影喉结动了动,脸色冷了下来,并没有接话。   “雎贺愚笨,没能明白父亲的意思。”江雎贺微微垂下头,开口道。   居影侧头看向江雎贺,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雎贺的下巴。但他总觉得,江雎贺会因为父亲的这一段话而崩溃。   居道再次开口道:“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若你你心思正当,自然是最好。居府的风水养人,必不会让你玉殒香消。”   香消玉殒向来是形容女子,可居道却用在江雎贺身上,他虽然看起来比刘氏好相处,可实际上还是想彻底把控住江雎贺。   居道此人笑里藏刀,远比刘氏直来直往的刁难更难令人琢磨。 第三十九章 同意   江雎贺却早已习惯这种明刀暗箭的生活,左不过一句嘲讽而已,他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形容而生气。   只不过他到底还没痊愈,语气就不免有些虚弱,他感觉喉咙有些痒,所以竭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咳嗽的欲望。   于是说话的时候有些停顿,他说:“雎贺明白。”   居影见状眉头皱的更深,他沉沉地侧目,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江雎贺,浑身的气压极低,看起来就不好惹。   “雎贺容貌姣好,脾性又是难得的温和。服侍影哥儿我自是放心,不过到底还是男子,想必很多时候放不开,需要多加揣摩钻研。”   居道话锋一转,继而笑吟吟地看向江雎贺。   江雎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居道话中要义,心中忽的反上一股恶寒。居道不可能不知道居影对自己的态度,所以他这些话又在暗示什么?   居影虽然纨绔,但毕竟没有龙阳之好。江雎贺见过不少富家子弟,他们私底下会养几个侍从玩弄,但绝大多数都是出于猎奇。   江雎贺也曾遇到不少人,他们对断袖之流厌恶痛绝,这些人身上那种对男人的排斥和恶心是完全由内而发的,令江雎贺至今难忘。   想到这,江雎贺扭头看向居影,他并不确定居影是否也属于“这类人”。可从居影对自己的态度上看,他一开始对此的确是厌恶至极。   只不过这少爷心软又天真,他和江雎贺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所以江雎贺并不敢轻易地去定义他。   居影原本是正视着前方,可说来奇怪,每次只要江雎贺一动,他就总会发现。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江雎贺只是稍稍侧目,他便已经察觉到江雎贺的视线。   少爷堂而皇之地扭头看向他,也不管居道的反应,甚至还胆大包天地朝着江雎贺微微挑眉。   刚才身上那股阴沉的气压,也随着他看向江雎贺这个动作,慢慢地消散。   江雎贺没料到居影会发现自己,一时间就怔住,但在短暂的几秒中,足够让他看清居影眼中的担心和维护。   “只有你们两人和睦,我们两家便可获利,江大人才能在官场无往而不利。雎贺要明白自己的地位,为人做事不要失了分寸,若是搅得府里鸡犬不宁。”   “我自会安排人管教,居府可不比江府,雎贺好好掂量掂量才是。”   居道的话让江雎贺猛地回神,可由于居影眼中的情绪太过真诚,烫的他心头一窒,让他有些慌乱地离开居影的视线。   于此同时,他也没错过居道所说的话。   江雎贺明白居道的意思,他这是在提点自己做事不要张扬,自己不过一个联姻工具,对于江府而言,更是可有可无。   更何况,如今他身在居府,所有动向握在居道手中,要想过两年安稳日子,自然要是是顺服居道,不能有一点逆反之心。   至于居道为什么是现在才说,必然是在“提点”江雎贺,他在此次落水事件之中,做事太为突出,导致刘氏失权。   又或者是居影刚才的表现出乎居道的意料,让居道觉得有人要脱离他的掌控,这才有了刚才的长篇大论。   江雎贺深知容忍之道,再加上妹妹也在府中,自己任务还未完成,此时并不宜与他多过纠缠。   可还没等江雎贺作出反应,手臂便一紧,紧接着,他就被居影拉到身后。   这少爷开口道:“父亲不必担心,孩儿与他本是一体,若不是,雎贺,此次孩儿也不会顺利脱险。”   “若他这样也算行事招摇的话,孩儿便要委屈死了。”   江雎贺在他身后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上前拽了拽他垂下的衣袖。这少爷却好似没察觉到江雎贺的提醒,只是一味地看着居道,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这个时候,江雎贺是看不到这少爷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清瘦的后颈。这少爷今日束着高马尾,穿着朱红的外衫,因为他是在和居道说话,所以身体稍稍前倾,做出一个恭敬的姿势。   江雎贺却难以想象出这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少爷,此刻却为了他卑躬屈膝。这人明明在意极了他父亲,眼下却一直和父亲对峙。   而这少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江雎贺有些心酸,他向来是守护别人的一方,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也没能料到。他更没想到,第一个为自己挺身而出的人,竟然是那个对自己厌恶痛绝的居影。   这小少爷以为的救命之恩其实是江雎贺为了调换舍利子的筹划,他深信江雎贺对他的靠近是喜欢,所以有时候会显得局促。   江雎贺也能看得出他的不安,可那又怎么办,他并不会因为一时的不忍,从而破坏自己的计划。   出于意料的是,居道并没有因此生气,甚至还拍手笑了起来。   居影做好被斥责的准备,可居道这副模样却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有些不满,顿了顿,复又开口道:“父亲,孩儿并不是在说笑。”   居道开口道:“为父刚才还在担心你们两人,如今看来,倒是为父多心了。影哥儿果然长大了,明白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   “你们二人相处不过几日,关系就这般近,若是再近一些,岂不更妙。影哥儿既然这么喜欢雎贺,不如让雎贺搬到你院子里。”   “平日里多相处相处,雎贺有什么不懂,尽管去问影哥儿。”   江雎贺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原本居影只是三两天来住一次,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住在其他屋子里。   看居道这个意思,是想让他俩同床共枕,甚至还要白天也要待在一起。江雎贺下意识觉得不妥,他们两人晚上住在一起,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如果再加上白天。   江雎贺想到这,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开口拒绝。只不过,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居影也同时出声拒绝。   这少爷听到江雎贺的拒绝一愣,继而扭头看了江雎贺一眼,但又在江雎贺回视的那一秒将视线收了回去。   居道见他俩异口同声的拒绝,笑了笑,说:“既然如此,我即刻着下人将雎贺屋子里的东西移到影哥儿院子里头。”   江雎贺还想在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出声,身前的少爷却早他一步开口,说:“那孩儿便听父亲的。”   这少爷说的话让他身后的江雎贺大吃一惊,就在江雎贺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居影好似察觉到他的疑惑,便再次开口重复了一遍。   这就由不得江雎贺不信。 第四十章 不准乱动   江雎贺看着走在前面的居影,这少爷自打出了房门就一言不发,走路也带风,活像谁欠他几百两银子一样。   此时正是一天中日头最烈的时候,即使江雎贺畏寒,但也架不住外面温度太高,再加上居影走得快,他跟着有点吃力,所以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他后背上的鞭伤,得益于居影的金疮药,眼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只不过他因为救居影,又在水里泡了一通,有些还没好全的伤口便因此复发。再加之刚才后背上新出的汗,这些鞭伤便变得又痒又疼。   江雎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后背一片通红。可他见居影这幅架势,最终还是决定隐瞒不说。   就当江雎贺以为他会极力反抗居道的决定时,他却主动松口让自己住进来,着实是反常的要命。   两人很快到了居影的院子。   江雎贺原以为居影会让自己住在侧室,或者其他房间。可他看着仆人们在居影的院子里进进出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居影的卧室。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是假的,江雎贺顿了顿,发现居影正在自己斜前方,然后抬腿往居影的方向走去。   这少爷正站在桂花树下乘凉,见江雎贺过来,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直直地看着江雎贺。   江雎贺走近了才察觉到居影的情绪不对劲,但他也没空管那么多,开口问道:“为什么仆人将我的东西搬到你屋子里?难道我要住在你的卧室吗?”   这少爷闻言沉了沉脸,周身的气压好似变得更低,乌黑的眼珠就这么盯着江雎贺,过了好一会,才回:“怎么,你不愿意?”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与江雎贺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雎贺,说:“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江雎贺听完就知道这少爷又要误会,便连忙开口道:“我早就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不必担心。”   可这少爷的脸更黑了些,他俯视着江雎贺,冷冷地道:“最好如此。”   但他还是没回答江雎贺的问题,于是江雎贺再次开口问,却被他不耐烦地一把拽起。紧接着,江雎贺就踉踉跄跄地被居影拉进屋子。   江雎贺绕过屏风,第一次见到居影的卧室,不禁被眼前的装饰惊呆了。   入目便是床榻,这少爷的床幔层层叠叠地围着,旁边坐落着装杂物的小柜,上面摆着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屏风后面竟然是一面巨大玻璃镜。   奢靡骄纵的气势便扑了满脸。   其他的稀罕物暂且抛开不谈,他这屋子里还熏着香,着实是讲究的要命。江雎贺的余光瞟了一眼这少爷的衣柜,不禁暗自心惊。   这少爷该有多少衣服?   江雎贺还未站稳,就见居影指着床,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说道:“住在这里,你现在满意了吗?”   他觉得这少爷生气的有些无厘头,不是这少爷先松口的吗?怎么成了自己上赶着和他住一起呢?   “你何须生气,要是心里不满,我去辞了便是。”江雎贺也冷下脸,说道。   居影则是抓紧了他的手腕,恨恨地说道:“你为何就这般避嫌,难不成是心里有鬼?还是说,男人都是这般三心二意?”   “再说,若不是你故作可怜,我又怎会留下,父亲又怎么会记起这件事?”   江雎贺皱起眉头,竟然被居影气笑了,他说道:“我什么时候故作可怜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刚入府的时候,不是还很会勾引人,怎么到现在反倒拿捏起来,如今知道要面子了?”居影越说越气,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大。   江雎贺被他攥着,感受着这少爷莫名其妙的怒火,而且这少爷力道越来越大。他也不想坐以待毙,便主动挣扎,企图从居影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可他这个行为却彻底惹恼了居影,让这少爷误以为江雎贺要离开。居影原本只是有些生气,但越说越慌,觉得江雎贺真的可能将自己放下。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江雎贺竟然在挣扎。   他一恼,便一把将江雎贺拽到自己怀里,然后扣着他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至于自己另一只手,则是环住了他的腰,好让他不能动弹,只能被自己圈在怀里。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那你现在又在扭捏什么,明明你心里很想靠近我,却一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这少爷侧头在江雎贺的耳边说着,一边还用力扣着他的后颈不让他动弹。   江雎贺气的脖子都红了,先前那些对这少爷的恻隐之心在此刻全部消失殆尽,他手脚并用地挣扎,可这少爷就是不动如山。   由于他挣扎的幅度过大,后背上那些没好全的伤也随之撕裂,不一会,血就浸湿了衣衫。而他刚才嫌热,便把披风脱了下来,眼下就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居影当然能感觉到江雎贺的反抗,可他越抵抗,自己便忍不住更生气,还有一抹难以言说的慌乱和恐惧,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让他更加混乱。   那就自然不会轻易地放开他。   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散开,居影这才察觉不对劲,继而缓缓松开江雎贺。可江雎贺被气的神志不清,下意识攥起拳头就要打他。   居影一侧身,随之张开手掌,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拳头裹了起来,然后盯着江雎贺毫无血色的嘴唇,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你身上有伤口裂了。”   江雎贺皮肤白,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上脸,此刻他被气的满脸通红,连带着脖子那一片也泛着薄红。   虽然居影是在关心他身上的伤,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搭理居影,于是冷笑一声,说:“关你什么事。”   居影根本不听江雎贺的气话,反而不容拒绝地将他翻了过去,果然在他后背的衣服上,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为了防止江雎贺挣扎,居影便扯下自己的发带,然后将江雎贺的双手绑起,这样自己就可以用一只手控制住他。   江雎贺羞耻难忍,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制住不能动弹,顿时觉得男性尊严碎了一地,于是反抗的更加激烈。   居影发现不好控制他,便开口威胁道:“你要是再乱动,我就在这里亲你,反正你就喜欢这些东西,梦里也想着,不是吗?”   “你胡说!”随着江雎贺的厉喝,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江雎贺后背一凉,心也随之一凉,他猛地扭头看向居影,脸色像寒冰,骂道:“你又要干什么?”   可这少爷却更加生气,他阴沉沉地看向江雎贺,说:“就你这幅模样还不自量力地挣扎,这下可好了,血淌了一背。”   “不过也没事,你反正也不知道疼,就只想离着我远一点,然后想让我发现你的异常,你这些欲拒换休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雎贺这下气的冒烟,他从小到大还从没这么生气过,他用力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冷笑着说道:“那你可真是厉害。”   居影见他冷静下来,遂放开了他的手腕,只不过并没有把绕在他手腕上的发带扯下。再之后,他一把扛起江雎贺往床边走。   左不过几秒钟,江雎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居影搁在了床上,他愣愣地看着居影起身走到床边的小柜。   这少爷俯身找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一个小瓶,他攥着小瓶走到江雎贺的身前,把正在怔愣当中的江雎贺翻了个身,好让自己能更好的看着他后背的伤口。   然后,江雎贺的脸便贴在柔软的床褥之中,而自己的双手被居影的发带绑着不能动弹,只觉得居影落在自己后背上的视线就跟火燎一般。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却被居影一把按住。   居影刚准备给他擦药的时候,便察觉到这衣服太碍事,可他又害怕江雎贺误会挣扎,所以开口道:“我要帮你擦药,衣服有点碍事,我帮你整理一下,你不准乱动。”   江雎贺因为贴在床褥里,所以声音有点闷闷的,可还是能听出来他在生气,他说:“我自己来就行。”   可这少爷仿佛没听到,他将双手绕到江雎贺身前,然后试探性地解他扣子,企图让他的衣服松一些。   突然,江雎贺猛地颤了一下。 第四十一章 衣扣   江雎贺艰难地侧过脑袋,可由于居影的手还在自己胸前,而且自己整个人被居影按着,所以他脑袋转动的幅度并不能太过剧烈。   可他想确认一下,这少爷到底是真心想替自己上药,还是故意捉弄自己。可他刚动了动,这少爷便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居影以为江雎贺又要乱动,于是他解扣子的手一顿,继而惩罚似地用力压了下去。   江雎贺的脸刚从被褥中抬出,根本没有防备,他也没有料到居影会突然发力。再加上,那地方又过于敏感,他一时不察,就泄出几声零碎的轻呼。   只是他叫的这几声,太软太暧昧。   勾引味太重了些。   这仿若一股电流,顺着皮肤就直冲居影的天灵盖,使得这少爷的身子一下子就麻了。他放在江雎贺身前的手也颤了颤,随即恼怒地开口:“你又发什么情?”   这下江雎贺真的要羞死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发出过过这样的动静。   可他的双手被绑着,根本没办法推开这少爷,只好恨恨地扭过头看着他,道:“我说我不用你,可你在乱摸什么?”   居影看着江雎贺脸颊微红,头发因为挣扎,所以有些凌乱的散在脸侧,平时淡漠之极的眸子,如今倒像含着春水,水光盈盈般,好似要将人的魂魄全部勾去。   他心底突然涌上一股燥热,让他原本复杂的心情更加混乱,再加上江雎贺的话,一切都在刺激着他。   于是这少爷冷笑着开口道:“你到底在任性什么?难道你后面长了眼睛,还是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独门秘籍,能自己上好药?”   “你刚才叫的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现在却非得嘴硬,你不让我帮你,难道你心里早已属意别人?”   居影越说越慌,也就没注意手下的动作。就更不会注意他的双手此时正搁置在江雎贺的胸前,好巧不巧就放在江雎贺胸前最刺激的两点上。   但这可惨了江雎贺,为了防止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他便猛地扭过头将脑袋再次埋入床褥,难耐着咬住床褥。   居影见他不回答,却以为他默认自己刚才的问题,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怒气,还有一丝掌控不住的慌乱,嫉妒几乎已经将他的理智灼烧殆尽。   他冷笑一声,半天没解开江雎贺的衣襟前的衣扣,心中烦躁尤甚,也不再管江雎贺的反应,双手发力,猛地将江雎贺胸前的衣服撕开。   下一步,他拿起放在床边的小瓶,颇为粗鲁地往江雎贺的背上抹。   这少爷一边擦药,一边颇为残忍地开口,说:“就算你心里已经属意别人又怎么样,你只要还呆在居府一日,就永远还是我的妻子。”   可他越擦越心惊,江雎贺后背上竟然满是斑驳的疤痕,新伤覆在旧伤上,在白皙的皮肉上尤为可怖。   这少爷用力闭了闭眼睛,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觉得满腔都是怒火,还有一丝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心疼。   居影原本只知道江雎贺在江府过得不太舒坦,但并不知他被虐待成这副模样。   江府那群人怎么敢?   少爷虽然在嘴上不留情,但手上却还是仔仔细细给江雎贺的背上好了药。只不过居影实在太生气,力道要大一些,仿佛要让江雎贺记住,此时此刻,是谁给他擦的药。   但江雎贺却一反常态,他既没挣扎,也没反驳,只是沉默地趴在床榻上。   居影给他的后背上完药之后,侧目看了一眼江雎贺,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冷着脸叫了他一声,但江雎贺却没有反应。   这少爷这才慌乱起来,惊恐地想起江雎贺似乎刚才就没了反应,他于是连忙低下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掰着江雎贺的后颈,企图将他的脸翻过来,好让自己能看清他现在的状况。   江雎贺脖子都红了,但就是一动也不动,居影心里急得要命,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在眼前的这人还这么不识好歹的情况下。   他狞笑道:“江雎贺你给我想好了,你要是还装死,我就让你妹妹滚出居府。”   江雎贺这才卸下力道,任由居影将自己的脸转过去。可他现在这副模样,他一点也不想睁眼,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当江雎贺准备闭着眼睛面对居影的时候,但这少爷好似早察觉到他的意图,威胁地说道:“睁开眼睛,不准装死。”   江雎贺索性自暴自弃地睁开眼看向他,然后冷冷地开口:“您满意了吗,居少爷?”   原来江雎贺刚才因为居影“无意”的解扣子,因为他想着反正自己趴在床褥里没人看见,所以也就没控制自己,任凭眼泪淌了一脸。   哪曾想居影这个少爷这么不依不饶。   此刻他的眼眶泛红,再加上皮肤白,下巴到鼻子那一片都泛着红,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眼睫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与他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完全相反。   居影咬了咬下唇,咽了口水,然后猛地伸出掌心盖住他的眼睛,气急败坏地说道:“哭哭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这么点疼你就是受不住,难不成,你以为你做出这副模样,我就会因此心软吗?”   他盖住江雎贺的眼睛,这样的话,江雎贺就看不到自己的神情,自己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他这个举动很蠢,掩耳盗铃一样,以为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   可他盖住江雎贺的上半张脸,便只能看到江雎贺的下巴,以及他的嘴唇。这个人大概是在被子里哭久了,所以嘴唇的颜色变的深了一点。   可半隐半现却更能让人浮想联翩。   这很像他今天早上舞剑的时候见到的花瓣,整朵花的颜色由浅至深,所以花蕊的颜色要比周边深一些。   因此吸引了很多蝴蝶驻留,大概这些花朵太过娇嫩漂亮,所以见过它的蝶虫都想吻一吻它,企图在它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居影便是那些路过驻足的蝶虫,或许对于江雎贺来说,自己注定只是过客,能让万人簇拥的他记住已是万幸。   他又能奢求什么呢?   但居影还是不甘心,他想让江雎贺永远记住他,尽管他现在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这个奇怪又执着的念头到底从何而来。   但他一定要这么做。 第四十二章 没有别人   温热的手掌覆在江雎贺的眼睛上,他就看不到居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平静。   因为这少爷的声音已经将他的情绪泄露。   江雎贺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狼狈,便想摆脱这种现状,于是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眼睛,细长的眼睫便扫过这少爷的掌心。   这感觉又湿又痒。   当他的眼睫掠过居影掌心时,仿若蜻蜓点水,明明是极轻的力道,可对于居影来说,又实在太重,就好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层层积雪压在细弱的枝头。   跟那枝头一样,居影现在也好似要支撑不住。   这少爷的手掌一抖,下意识想要将自己的手掌收回,可他最后并没有这么做。他顿了顿,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说:“你别哭了。”   江雎贺立马开口,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流泪的原因,可是刚吐出一个字,就即刻闭上了嘴。   因为他现在还带着鼻音,大概是刚才趴在被褥里太放肆,任凭眼泪淌的太凶,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带了那么严重的情绪。   他现在带着鼻音解释的话,反倒像是睁眼说瞎话。如此一想,还不如闭上嘴巴,等着这一阵情绪过去。   但江雎贺忘记了,他和这少爷距离这么近。即使他及时止住声音,可对于居影来说,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少爷见状顿了顿,继而缓缓地垂下了眼睛,冷着脸粗声粗气地开口:“你别哭了,刚才是我不对,我没控制住好自己的情绪。”   可江雎贺还是没说话。   居影见状便更加烦躁,想昏天黑地的发一通脾气,可他一看江雎贺现在的模样,又得强逼着自己把情绪憋回去。   这少爷原本像森林里那种极其霸道的猛兽,自由自在的嚣张自在,可现在却被人在颈子上栓了条绳子,处处受到限制。   但其实只要居影一用力,他便可以挣脱,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害怕自己用力挣扎的样子会伤害到面前的这个人,又或者,自己凶狠的模样会吓到看起来这个一捏就碎的人类。   所以猛兽选择垂下自己的头颅,然后从喉咙里发出特有的呼噜声,借此表示自己不会伤害到他。   过了好一会,这少爷感到自己手臂发酸的时候,才听到江雎贺开口。   这人淡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贝齿在其中若隐若现,但他下巴上的印子还是很明显,显然是因为皮肤太薄了。   “你先把我手解开,绑着很麻,而且还很不舒服。”   虽然江雎贺平静了好一会,但还是没缓过来,听起来鼻音还是很重,他索性也不管了,察觉到居影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就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   居影闻言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不情不愿地放下盖在江雎贺眼睛上的手掌,一边还开口威胁道:“那你闭上眼睛,不准看我。”   江雎贺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就顺从地闭上眼睛。   但江雎贺不知道,他这副样子落到居影眼里是多么乖,简直精准地戳到这少爷的萌点。   居影咬了咬下唇,控制住自己想要摸他头顶的欲望,然后再伸手给将绑在江雎贺手腕上的发带揪下来。   果不其然,江雎贺的手腕上有了许多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这少爷看了一眼便不再看,继而起身离开床边,他走到屏风后的镜子处,先是将皱巴巴的发带抻直,然后对着镜子胡乱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江雎贺这才得以重见光明,可他睁开眼一看,却发现居影已经不在他身前。原来那少爷正站在镜子前整理发饰,等到江雎贺一抬眼,他的动作便一滞。   可居影并没有转身,因为他通过镜子就可以将江雎贺的神情和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就没必要转过身对着他。   但居影心里还是团着一股火,他盯着镜子里的江雎贺,烦躁地道:“看什么看,整天就知道盯着我,你那破身体都什么样子,还非得逞强,快给我睡觉。”   江雎贺刚上了药,刚才又和居影闹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少爷没说之前自己还没什么感觉,他一说,困意就随之涌了上来。   可江雎贺并不就想这么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他懒懒地撑起眼皮,十分困倦地开口解释道:“我没想那么做,而且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怎么会故意装可怜来博取你的心软呢?”   居影却听不进去这些话,可他的眼睛却没离开镜子,视线牢牢地锁住镜子里的江雎贺,敷衍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释,快睡吧。”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想着这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完完整整听完自己说话,恰巧后背上的药也起效了,敷在背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除此之外,这药似乎还有助眠的作用。江雎贺再也抵抗不住睡意和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居影还是站在镜子前没动。   大概过了半炷香,居影突然听到脚步声,他猛地一颤,随之回神,抬腿绕过屏风,却发现是汤言进来了。   “少爷,小的来给江主擦擦身。”汤言说。   居影猛地皱起眉头,脑海中便想起江雎贺刚才的样子,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能容忍其他人见到江雎贺的那副样子。   所以他就一把夺过汤言手中的东西,然后开口道:“你太笨了,我来就行。”   汤言回道:“可少爷...”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居影一个眼刀逼了回去,他顿时不敢多说,低着头退了下去。   居影端着木盆又绕了回去,他先是将东西搁置在床榻旁边的小柜上,然后直接掀起衣袍坐在榻前的台阶上。   这少爷趴在床边盯着江雎贺的睡颜,颇为不解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睫,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因他而起波动。   然后居影的视线下移,发现江雎贺的手腕处的红痕还没消,便很自然地攥起他的手腕,一边给他揉一边胡思乱想。   这少爷揉了一会,又害怕自己力道太大把他弄疼,于是就格外小心地控制着力道。这少爷那么一大坨跪坐在床榻前,动作就显得十分笨拙,却也显得那么珍重和小心翼翼。   可居影心中还是压着一块大石,江雎贺先前的反应令他耿耿于怀。这人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难道他的心里真的已经有别人了吗?   这少爷心里一直想,一时间没控制住嘴巴,他连忙低头去看江雎贺,特别害怕这人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这人的眼皮动了动,但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居影继而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泛上一股失落。   居影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乱想,而是继续自己手下的动作,就当他起身准备抬起江雎贺另一只手时,却听到江雎贺小声嘟囔了几句。他于是俯下身,想听听江雎贺说了什么。   江雎贺说的含糊不清,居影仔细听了好几遍,才能勉强地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只是在居影听清楚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一窒,继而疯狂地跳动起来。   因为江雎贺说的是:“没有别人。” 第四十三章 共白头   自那天之后,居影对待江雎贺就格外仔细,生怕他磕着碰着,恨不得天天跟在他后面。   江雎贺对这少爷的反复无常表示习以为常。   只是江雎贺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那天这小少爷发狂的模样属实令人心惊。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那股不自在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江雎贺年纪大些,脸皮自然也厚一点。只要居影不提起那天的事,他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毕竟自己趴在被窝里哭,而且还被居影发现了。这对于江雎贺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两人用过晚膳之后,居影就提议到院子里走走。   居影的院子要宽敞的多,植被花枝都是府里最好的,但夺目的还是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   仲夏已过,天气也转凉。两人站在门前的走廊处,正遥遥地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   桂花一般都是秋季开花,但居影这院子的桂花被主人极其精细地养着,一年四季都会开花,只是不如秋季开的那般奔放热烈。   这花刚开过一轮,大概是不甘心,如今又在枝头上冒出许多乳白色的花苞,配上之前还没完全凋零的残花,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江雎贺这几天心情不错,见此美景不禁兴致大发,侧头看向居影,主动开口道:“我去看看那桂花。”   这少爷比江雎贺高半个头,这个角度看江雎贺需要稍稍垂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居影的神情与以往有些不同。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脸上,柔和了这少爷原本锋利的五官,他垂眼看人的模样更是格外的温柔。   江雎贺微微一滞,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是这少爷很快就打破了这种氛围,因为他在听完江雎贺的话之后,根本没做出回答,反而抬腿就往院子中央走去。   江雎贺盯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刚才竟然因为居影而失神,真是糊涂日子过多了。   他也不再多想,连忙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一同站在桂花树前,谁也没开口。微凉的秋风掠过,便将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残花扫了下来,落在了两人的肩头和发顶。   真正到了这里,江雎贺赏花的兴致反倒没有刚才那般强烈,他并没有料想居影也要同他一起过来,本以为这少爷会呆在门前的走廊,又或者直接回到屋子里。   居影总是做出一些出于自己意料的事情。   江雎贺发现有乳白色的花落到自己肩头,便准备伸手将其拂去。只是在这途中,他的余光瞥到了居影,惊讶地发现居影散在后背的黑发,也落上了许多乳白色的小花。   他一愣,便转过身拍拍居影的脊背,企图将这些残花从居影身上扫下来。只是他的手刚碰到居影的脊背,手腕便被居影攥住。   这场景似曾相识,前几日屋子里的场景再次在江雎贺的脑海中浮现,让他头皮微微发麻,甚至觉得居影攥着他手腕的那块皮肤也在发烫。   可居影的视线却没落到他脸上,反而是盯着江雎贺的发顶,他似乎有些出神,顿了好一会,才说:“你发顶上落了花,肩膀上也有不少。”   这少爷说到这,停了停,再次开口道:“而且都是白色,很像...”   江雎贺有些不解,便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不管居影还抓着他手腕的事,说:“像什么?”   居影却停住了,他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像雪。”   于此同时,这少爷的视线也移到江雎贺的脸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很像雪。”   不知为何,江雎贺却觉得居影此刻的视线太过炙热,灼的他脸颊发烫。   因为身高的原因,所以他看向居影的时候需要抬眼。由此,江雎贺的脑袋也动了动,那些落在他发顶上的白花,便随之他这个动作滑了下来。   几乎就在花落的这一瞬间,江雎贺便明白了居影刚才所想表达的真正含义。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江雎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趁着居影不备,将手腕从他掌心挣出。他心虚似的扭过头,看向桂花的树干,故意装糊涂,说:“确实,这花的颜色很像雪。”   可居影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刚才的那句话,只是他的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少爷怔怔地收回手,目光却凝在江雎贺的侧脸,随口应和道:“的确如此。”   可居影越是如此,江雎贺便越觉得心烦意乱,顿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江雎贺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居影一个错身挡在了他的面前,然后这少爷就伸出手将江雎贺发顶上的小花拂去。   可江雎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什么计划、舍利子。在这一刻,江雎贺通通将它们抛之脑后,只能记得眼前替他拂花的人。   做完这一切,这少爷才往后退了几步,开口说:“走吧。”   江雎贺嗯了一声,然后抬起眼去看他,却发现这少爷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两人并肩往回走,可江雎贺心事太多,路上就没有说话。本以为会是一路寂静,但他没想到,居影竟然主动开口了,这少爷状似无意地说:“两年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江雎贺一愣,叹了口气说:“没想好。”   居影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把背挺的特别直,眉头也紧紧皱着,样子看起来很紧张,可说话的语气却是格外的平稳,说:“如果你没想好,也可以现在居府里继续住着。”   “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养一个你,对居府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可江雎贺没有看他,所以并没有看到他那副紧张的模样。只是听到他的语气平稳,似乎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雎贺心底一动,一边走一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你不会介意吗?”   这少爷立即回道:“我怎么会介意,咱们两个清清白白,肯定不会让人多想的,你若无处可去,尽管留下就好。”   但江雎贺却猛地清醒过来,他加快步子与居影拉开了距离,笑着说道:“那还是不了。”   我不能再妨碍你了。 第四十四章 标准   居影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淡淡地看着江雎贺走远,先是放慢了步子,继而缓缓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初秋的夜风落到两人身上,仿若一道透明的屏障,无情地将两人隔开。   他们很快就回到房间,江雎贺抖了抖身上的残花和灰尘,紧接着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   居影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江雎贺动作,就在江雎贺以为少爷不会说话时,他却突然开口道:“那我还能见着你吗?”   江雎贺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于是扭头去看居影。但居影却在此时垂下了眼,错开了江雎贺的视线。   “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江雎贺故意装作无意的模样,蹙起眉头去看居影。   江雎贺他在撒谎,他明明清楚居影想要问什么,但他却不想回答。   两年之后,这少爷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生性高傲聪颖,还有居家的财富加持,肯定会在京城大展光彩。   那时候,他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然后趁着年纪尚小,好好拼搏一把。   江雎贺只是这少爷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俩本应该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却阴差阳错做了两年表面夫妻。   这少爷心软又善良,所以愿意让江雎贺留下来。可江雎贺却不会那么做,他已经耽误居影两年多,就不能再拖累他了。   于是江雎贺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擅自掐断了这少爷的好心。   居影这下却松了一口气,他猛地抬起头,大步走向江雎贺,回答说:“没什么,就是问你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江雎贺点了点头,说:“多亏你的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江雎贺一边说,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未落下,便突然踮脚,然后伸手拂了拂居影的肩膀。   这人的动作很快,居影还没从惊讶中回神,便发现江雎贺已经收回了手掌,恢复成原本的站姿。   紧接着,江雎贺将右手握成拳抬到居影眼前。居影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雎贺,内心却在猜测江雎贺将要做什么。   江雎贺缓缓地展开右手,一朵乳白色的桂花正躺在他的掌心。   大概是今晚的灯光太温柔,落到眼前这个冰雕似的人物身上,平白地生出许多细腻缱绻的意味。   居影咽了口水,可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他还没说话,就听到眼前这个木头桩子开口道:“礼尚往来,你替我拂花,我便把‘雪’送给你。”   这少爷的耳根子彻底红了透,他一把夺过江雎贺手中的花,然后推着江雎贺往床边走,胡乱地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倒是精通,就你这身子骨,还是快睡觉吧。”   这桂花是很小的一朵,原本就是江雎贺的一时兴起,随意从居影肩膀上拿了一朵,自然不会很精美。   此刻这朵花正攥在居影的手心,又被他掌心的汗濡湿,原本就不漂亮,如今显得更加普通。   江雎贺也不在意居影的反应,顺着居影的力道往床边走。他其实多少也是有些不甘心,毕竟居影刚才的话和动作,将他搞得心烦意乱,浑身上下都十分难受。   公平起见,居影也应该尝尝这种滋味。   做了这么多,江雎贺也累了,他强忍着自己没打哈欠,然后颇为顺从地爬到床的内侧,好给居影留出位置。   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江雎贺睡外面。可这一次他搬到居影住处时,这少爷却皱着眉头说不行,因为他睡觉不老实,如果继续睡在外面,万一再一不小心滚下去可怎么办。   江雎贺听完颇为无语,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睡觉不老实,但他看着居影一脸严肃的模样,也不准备和居影争辩。   因为自己反驳也没用,指不定到最后,这少爷又给自己扣上什么帽子。与其到时候被气个半死,还不如躺下睡觉。   江雎贺有点累,他身体原本就不太好,好不容易逃过江府的明刀暗箭,却一头闯进居府这个龙潭虎穴。   可居影还没上来,江雎贺害怕他又出幺蛾子,就强撑眼皮克制着自己强烈的睡意,说:“你也快上床睡觉吧。”   居影看着江雎贺乖乖的躺在床里边,然后还邀请自己一起睡。这少爷的耳根子就更烫了,他先是将手中的小花搁置到一旁,然后匆忙地脱下自己的外衫。   很快,江雎贺就感到身边有人躺下,他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江雎贺?”   江雎贺闭着眼睛没动,从鼻间发出一个音作为回答,意为自己还没睡。   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身边的人就将身子侧了过来。别问江雎贺闭着眼睛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颈边有热风呼过。   “你,在进入居府之前,有没有特别中意的人?”这少爷一边在微暗的月光下看着江雎贺的侧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只是语气有点小心翼翼,透露出主人并不是如表面上那么潇洒。   可江雎贺有点困,不太想和他聊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所以他连眼皮都没动,敷衍地开口否认。   居影却好似上瘾了,他故作惊讶地拔高声音,说:“怎么可能,你比我大四岁,怎么会没有中意的人?”   江雎贺被问的烦了,就开口反问道:“那你呢,你现在有没有中意的人?”   这少爷却一下子噤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雎贺原本就不在意这个答案,察觉到居影安静下来,就准备睡觉。   就在江雎贺将要睡着那一刻,居影却又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一下子把江雎贺惊了起来。   江雎贺这会心里也有了点火气,但也不好朝居影发火,只好继续闭着眼酝酿睡意。   这少爷似乎很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又开口问了一遍:“江雎贺,你难道心里就没有标准吗?”   江雎贺无奈地睁开眼,强捺住自己的火气,问:“什么标准?”   这少爷见江雎贺有回应了,立马喜笑颜开,说:“当然是喜欢的标准,你心里总该有个模子,比如你会比较喜欢哪一种人,年纪小的还是大的,皮肤白的还是黑的?”   江雎贺觉得居影在他耳边就跟蚊子哼哼一样,让他刚刚消下去的睡意再次涌了上来,他根本没思考,随口就说:“年纪小的,个子要高的,最好爱打扮一点。”   居影闻言一愣,然后他的脸便迅速地烧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勾引   等到居影脸上的温度消下去一点的时候,再看向江雎贺时却发现这人已闭上眼,此刻呼吸正均匀,明显是睡着了。   居影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人刚说的这几句话在他脑海里来回的盘旋,搅得他心绪不宁,满眼满心全是枕边这人。   可这人却躺在自己身旁睡得正香,全然不知自己正情绪翻滚。   居影侧着身子看着他,目光停在了他左眉眉尖处的小痣,然后一寸一寸地掠过他的乌黑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以及紧紧闭合的嘴唇。   这少爷心又开始砰砰跳,那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躁动起来,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所以居影决定放肆一回。   他望着江雎贺咬了咬下唇,像是在挣扎。   过了一会,居影试探性地动了动身子,缓缓地靠近江雎贺。在移动的过程中,他还不忘记观察江雎贺的反应,发现江雎贺的确是睡的沉,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靠近。   即使确保江雎贺不会醒来,但这少爷的动作依旧是小心翼翼,他的一边看着江雎贺,一边慢慢地伸出手,然后将江雎贺轻轻地搂紧怀里。   做完这一切,居影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将下巴抵在江雎贺的发顶,感受着怀里真实的触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便填满了他的胸腔。   居影第一次想,如果时间永远停留不动该有多好。   他用下巴蹭了蹭江雎贺的发顶,发现这人的头发与平常男子不同,格外的柔软顺滑,倒是和他平时冷淡自持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个人看起来像木头一样硬,可又不是这样的,比如此刻他的头发,又比如他的心肠。   居影永远也忘不了,在湖水即将把他淹没,冰凉的脏水呛进他的鼻腔,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探出湖面,举目四望,却发现所有人围在他的弟弟身边。   他根本没察觉江雎贺是什么时候来到湖边,更不知道江雎贺一直注意着他。这人竟然在噪杂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这人拼了半条命把自己从湖中救了出来,他自己却因此旧疾复发。   居影想到这,搂着江雎贺的力道不禁更大了一些,他低下头环住江雎贺的脊背,然后光明正大地在江雎贺的额头留了一个吻。   这少爷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他明明并不喜欢男人,对江雎贺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只是此时此刻的情境之下,他的本能驱使着他去这么做。   而江雎贺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乖巧地任由居影摆弄,他对此十分满意,便心满意足地搂着他新得的宝贝闭上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居影突然察觉怀里的江雎贺动了动,他以为江雎贺要醒,便连忙放开江雎贺,然后翻过身。   身后传来江雎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居影屏住呼吸继续装作熟睡的模样。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到江雎贺绕过他下了床。   居影偷偷睁开眼睛,却发现江雎贺摇摇晃晃地拖着木屐往外走。这人明明刚才在后面穿衣服穿了很长时间,可现在去看,却发现这人的衣领大开,露出后颈处大片白皙的皮肤。   只是居影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此刻他最担心的是江雎贺,这人根本没睡醒,迷迷糊糊出去的话,再受凉可怎么办?   这少爷想明白这一点,立马翻身起来,拖着木屐就往外走。等到他走出屋外,他想都没想,就往卧室旁的浴堂走。   他似乎早就确认江雎贺会去洗澡。   果不其然,居影刚走到窗户旁,就看到江雎贺脱下了松垮的外衣,露出漂亮的躯体,这人后背的皮肤瓷白又光滑,肩膀平直,远远望去,便让人感到口干舌燥。   居影愣愣地看着江雎贺的脊背,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只是在他愣神的这段时间,江雎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窗外偷窥,这人猛地扭头,然后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   江雎贺的脸色被浴堂里的热气一熏,就带上了桃色,尤其是左眉眉尖处那颗红痣,此刻就跟染了血一样,说不出的惑人。   这少爷哪见过这场面,顿时一愣,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江雎贺仍觉不够,他的眼神好似带着钩子,只是稍稍扬起下巴,眉头一挑。居影就鬼迷心窍一般抬起腿往室内走去。   浴堂里热气弥漫,居影与江雎贺隔着层层雾气,他根本看不清江雎贺的面容,只隐约地觉着江雎贺嘴唇颜色比平常鲜艳。   突然,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明明屋子极热,可抓住自己的手臂的手却温凉,居影一个激灵,然后抬眼看向他。   果然是江雎贺。   居影有些慌乱,不禁气急败坏地喊道:“江雎贺你疯了吗?”   江雎贺却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拉着他的手臂不松开。他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臂,修长的指节也因此泛起薄红。   这少爷不知如何是好,只以为江雎贺是睡觉睡糊涂了,又担心着江雎贺身体弱,也不敢轻易碰他,只好任由江雎贺拉着。   江雎贺伸手试了试水,然后松开居影的手,抬腿进了木桶,他将自己身子埋进水中,乌黑的头发飘了上来。   这让居影看得胆战心惊,生怕江雎贺出什么事,可他刚才看到江雎贺没穿衣服,也不敢轻易动作。   可江雎贺却半天没了动静,居影害怕他出什么事,但他又不想冒犯江雎贺,内心不禁天人交战。   这少爷站在桶边犹豫了一会,刚要下定决心把江雎贺从水里捞出来时,就见江雎贺猛地伸出脑袋,然后这水珠便崩了居影一身。   这人猝不及防的动作将这少爷的里衣打湿,居影因此气得脸色发青,他也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上前就准备把江雎贺从水里捞出来。   就在居影俯身的那一刻,江雎贺却猛地伸出手,然后环住居影的脖子,他微微歪着头看着居影,肩膀和手臂上还带着水珠。   居影一僵,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刚要问江雎贺发什么疯。这人的唇便压了上来,其中勾引的意味极重,带着成年人特有的欲望。   这少爷一颤,浑身好似被电流穿过,他顿了顿,也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但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开口问道:“江雎贺,你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吗?”   江雎贺没有回话,反而用力扣住居影的颈子,将他拽的很低一点,继而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   这个时候,居影也忘记自己不喜欢男人的这个事实。这少爷立刻反守为攻,捏住江雎贺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继而用力压了上去。   紧接着,噗通一声,木桶里的水便溢了出来。   江雎贺的指节泛红,死死地扣着居影的后背,他用力咬住嘴唇没出声,居影见他忍的可怜,便主动俯身亲了亲他。   这人也能察觉到居影的退让,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眶里还盈着泪,见居影不肯再退一步,眼泪就委屈地顺着脸颊凝在下巴尖上,说不出的可怜。   居影便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安抚地说:“刚才已经抱了,不能再抱了。”   江雎贺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抓紧了居影,然后赌气一般扭过头不去看他。居影见状笑了笑,轻车熟路地放下手,然后摸了摸他眉间的小痣,轻声道:“别哭了,我的好哥哥,嗯?”   天色刚亮的时候,江雎贺便差点因为喘不过气醒了过来。他刚醒,发现自己竟然被居影紧紧地扣在怀里,这少爷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做了个好梦。   江雎贺被他搂着不舒服,就想着自己悄悄起来,谁知道他一动,就察觉到下面有个东西戳着他。   都是男人,江雎贺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正是如此,他心中不禁涌出更多的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居影现在正应该在酒楼里呼朋唤友,美女环绕。   可事已至此,江雎贺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只能尽力保持居影的颜面。   为了居影醒来之后,为了让两人不那么尴尬,他就慢慢地往后移。可他一动,居影就皱起眉头,江雎贺暗道不好,正准备一鼓作气从居影怀中溜出去时,居影却猛地一用力,继而紧紧地把他扣在怀里。   江雎贺无奈地趴在居影的胸膛,感受着这青春少年蓬勃的生命力,以及火热的躯体。他虽然不喜欢男人,但也没喜欢过女人。   这还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和人靠的这么近,江雎贺甚至都能清楚地听到居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对于江雎贺来说,自然是万分的不自在,而且他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那种人,一计不成就再生一计,他低下头用力掰着居影的手臂。   只是由于江雎贺低着头,所以他就没察觉头顶的居影已经睁开了眼睛,此刻这少爷正盯着他后颈处瓷白的肌肤,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侵略和占有。   居影静静地看着江雎贺折腾,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看着江雎贺的模样,不禁心中悸动,在江雎贺抬头的那一刻,他便旧计重施,像昨晚那般扣住江雎贺的颈子。   他只是想吻一吻江雎贺。 第四十六章 烦躁   嘴唇相贴对于江雎贺来说,是一次极其新奇的体验。   这大概是人身体上最柔软的部位,就连颜色也与众不同,搁置在表面上,令人一眼就可以注意到。   即使像居影这样的小少爷,嘴唇也是软的可怕。   江雎贺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推开他,反而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要永远记住这种感觉。   这就给了居影错觉,让原本就不清醒的居影更加混乱,昨晚的经历仍然在他脑海中徘徊。醉仙欲死的感觉,更是让他着迷。   这少爷像昨晚一样扣住江雎贺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是不容拒绝地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可今天江雎贺似乎有些不同,就在居影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嘴的时候。江雎贺却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一把推开了自己。   居影对此有些不满,所以他强硬地把江雎贺拽到自己怀里,无视江雎贺的反抗。   江雎贺憋得脸蛋通红,他这幅宁死不屈的模样,倒是更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居影当然也不例外,看着江雎贺这幅模样,眼前不禁又浮现出江雎贺昨晚如何在他怀里求饶、哭泣。   这少爷一顿,觉得江雎贺未免也太过虚伪拿捏。他们做都做过了,江雎贺还故作清纯,怕是忘了昨晚是谁主动勾引。   想到这,居影眼神沉了沉,想自己还是太心软了,若是一下就将江雎贺做服,他就不会这么不自量力。   于是居影开口道:“怎么,你昨晚做过的事,今日就不记得了?”   江雎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头皮发麻地抬眼看他,不解地问道:“昨晚?”   因为居影的东西此刻格外精神,此刻正硬邦邦地戳着江雎贺,而江雎贺又被这少爷死死的扣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感受着有东西直直地咯着自己的胯骨。   居影盯了他一会,却发现江雎贺是真的疑惑,可昨晚的场景依旧让他记忆犹新。尤其是江雎贺湿着身子,毫无廉耻地勾引自己的样子,居影这辈子可能也忘不了。   想到这,这少爷神情缓了缓,他想着江雎贺还能嘴硬到何时,但江雎贺却一直和他对视,显然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与此同时,居影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不禁耳根泛红。可他又想,两人昨晚的时候,已经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再因为这些小事羞耻,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可这令人的尴尬的对视,江雎贺却再也受不住了,他猛地发力,一把将正在走神的居影推开。   即使江雎贺的力气比不过居影,可他到底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居影想要彻底地控制住他,也并不容易。   居影一怔,随之彻底清醒过来。他看着江雎贺头发凌乱,衣襟半开,以及锁骨连着后颈处那道颜色浅淡的疤痕,所有的异常便都说的通了。   昨晚过后,他并没有给江雎贺穿衣服,而江雎贺的身上也没有这些疤痕,他锁骨和后颈上应该满是自己的印记,又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光滑如初呢?   居影眼皮一跳,几乎要就此昏厥过去。   他都能不敢想象,刚才江雎贺伏在自己腿上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那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怪不得江雎贺一脸迷惑,怪不得江雎贺问他昨晚,怪不得江雎贺一下子把他推开,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这让被人羞辱吧?   居影恨不得打死刚才的自己,但这少爷表面倒是纹丝不动,他故作平静地咳嗽一声,然后看着江雎贺,正想说什么,却又被江雎贺的嘴唇夺去了注意。   原来刚才的时候,因为自己太过用力,没把握好力道,此刻江雎贺的嘴唇已经被蹂躏地通红。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再次涌了上来,还夹带着刚才亲吻时的触感,居影一僵,顿时心虚地移开视线。   人一慌乱就容易做错事,即使是阅历丰富的老人也避免不了,更何况居影这个毛头小子。   这少爷不敢看江雎贺的反应,他猛地掀开被子,然后把被子扔在江雎贺的脸上,趁着江雎贺被被子蒙住视线,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等到江雎贺反应过来,把自己脸上的被子拽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早就没了人影。   过了好久,江雎贺才叹了一口气,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事,这少爷亲完就跑可还行。想到这,江雎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难为他了,正是最活跃的年纪,却得天天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可这少爷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江雎贺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许多时候,点到为止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一厢情愿的猜想,只会给自己徒生烦恼。   更何况,江雎贺还有一堆事情没解决,他本就深陷泥沼,又何苦再拉一个干净的小少爷下水呢?   江雎贺拢了拢衣领,准备下床洗漱,就在他刚换下外衫,正准备束发的时候,就看到当归带着金丝雀进屋。   “公子,居影让小的把这个带给你,原本这鸟要被刘氏夺了去,但那少爷说,他记的你很喜欢这玩意。”当归将金丝雀搁置一旁,然后开口道。   江雎贺一愣,没料到居影竟然观察这么细,他正想着,就又听到当归开口道:“公子,他还说,您搜集即墨真迹,必然也是仰慕即墨公子,他就将库房里即墨所有的画挑了出来,说是要借给您看。”   “除此之外,咱们院子里的月例银子也多了不少,而且这少爷见公子后背的伤迟迟不好,已经派人去请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了。”   当归一口气说完,神情也颇为惊讶,想必也是不适应居影的转变,毕竟此前居影煽风点火、不近人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江雎贺听完一愣,突然想起今早上,居影神志不清一把扣住自己要亲吻,然后清醒过来又一脸通红,然后手忙脚乱地把被子丢在自己脸上,他自己倒是跑了。   想到这,江雎贺敛眉笑了笑,与平时刻板冷淡的模样不同,在清晨微光落到了他的眉眼,透出一股灵动和温柔。   他转过身继续束发,一边束发一边开口道:“先把东西放一边吧,待会先去看看流兮。至于即墨的画,原本就是我画的东西,看与不看,作用不大。”   当归开口答应,等到江雎贺收拾好,又开口道:“公子,主子那边已经得到消息。”   江雎贺步伐一顿,扭头看向当归,道:“玄冥大师?”   当归点了点头,低头一边想一边说:“主子此次前去拜见玄冥大师,得到的讯息却十分模糊。”   “怎么说?”江雎贺皱起眉头。   “咱们先前已经知道居道也中了追云毒,而他却一直能抑制毒性,其奥秘就在他的儿子身上。”当归说。   “居影和居道?”江雎贺停住脚步,刚才的灵动也被沉思代替,他又换上了那一副冷静面具。   与之前敛眉微笑的模样不同,他这会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机器,正在精密地计算自己的得失。   当归回道:“居影。”   江雎贺猛地看向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说:“你怎么确定是居影?”   “玄冥大师的信物就在居影身上,而玄冥大师却不肯透露其他信息,但主子已经明白玄冥大师的意思,知道居道能活这么长时间,必然与居影脱不了干系。”当归垂下头,说。   江雎贺闭了闭眼,继而抬腿往外走,说:“此事迫在眉睫,我已无暇去辨别那个人才是关键,只能盲人摸象一般,成与不成,就是命了。”   说到这,江雎贺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玄冥大师不肯透露给沈默,但居道怕是已经得知如何解追云毒了,是吗?”   当归快步跟上江雎贺,道:“是。”   江雎贺伸手遮了遮有些刺痒的阳光,随之脚步一转,扭头去了库房。当归一愣,不解地问道:“公子,您不是要去看江小姐吗?”   “居影的心意,不好辜负,还是去看看吧。”江雎贺的声音有些小,散落在初秋的微风里,让人听不真切。   只是外面晴空万里,树影摇曳,乳白的花絮在风中抖动,明明是一副极好的景象。江雎贺却觉得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片刻的欢愉过后,就是喘不过气的压抑。   风雨欲来。   江雎贺在库房里待了一天,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要不是当归来喊他吃饭,他恐怕连饭都忘记吃。   当归问他何必这般认真,做做样子给居影看即可。   江雎贺却摇了摇头,胡乱地敷衍过去。因为他总觉得现在如果不去看这些东西,等到以后居影知道真相,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回应他的好意了。   他想着这少爷别扭一天也该拧回来了,但江雎贺坐在桌边等了很久,直到饭菜都凉透了,也没见居影回来。   当归刚想开口劝一劝,却见居影身边的贴身侍从小跑着进来了,他神情一松,就闭上了嘴。   谁知道,汤言半天没说出话里,好一会,才破罐子破摔地开口道:“少爷说今晚上歇在玄月轩,让您不要等他了。”   江雎贺一愣,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笑也笑不出来。只好维持原有的表情开口道:“我知道了。”   可桌子上的菜早就凉透,江雎贺皱眉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第一次有了烦躁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那股焦躁的情绪还是没能消却,他顿了顿,用左手撑着额头,轻声吩咐道:“你去托沈默问问,居影今晚上和谁在一起?” 第四十七章 野男人   江雎贺一开口便后悔了,他阖了阖眼,又开口道:“不用去了,你先去把库房里的东西收好。”   当归低头说:“可公子不是还没看完吗?”   “原是我想多了,太过在意他的一时兴起,却忘记了他原本的习性。这些物件,是他送与我的谢礼,并不值得细看。”江雎贺盯着眼前冷掉的米饭,淡淡地道。   他的侧脸在橘黄的烛火下,倒是显出一股冷淡的质感。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跑进屋内,附耳与当归说了几句。当归面色一变,扭头看向江雎贺,道:“主子请公子过去小聚。”   江雎贺眉头皱紧,侧目看向当归,说:“现在?”   当归点了点头,说:“主子说趁着居影正在外面,正是商讨的好时机,因为大家的注意力不会在我们身上。”   “还是在玄月轩?”江雎贺问。   当归回道:“是。”   “可居影现在不正在玄月轩,我们过去,万一被他发现,便无法解释,这个地方不稳妥。”江雎贺想了想,否决道。   “公子不必担心,玄月轩暗室多的是,主子早已安排妥当。”当归弯腰回道。   江雎贺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好点头答应。他刚准备找一件披风,等他一拉开衣柜,却发现自己原本空荡的柜橱,眼下已经填满。除却披风,还有许多新的常服。   这些衣服的花纹、质地,都是一等一的好。   江雎贺见状一愣,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谁做的。但他略过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衣衫,反而匆忙地拿起自己从前那件淡青色披风,然后将柜门闭上。   当归已经在门外候着,等到江雎贺一出来,就有一个和江雎贺身形相似的男人溜进屋子。紧接着,当归就把房门关上,说江公子已经休息,吩咐其他仆人安静下来。   安排妥当之后,当归领着江雎贺坐上了马车。   江雎贺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感受着街道寂静,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缓缓地垂下了眼睛。   自从来到居府之后,他已经许久不出来了。   其实在江府时,江雎贺守着规矩,步步为营,也不会经常出府。只有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废物怂蛋,不会威胁到其他人,他才可以在水深火热的后宅里活下去。   可江雎贺从前是有盼望的,只要他等到小妹长大,就可以完成杨氏的遗愿,他会把小妹送回草原。   然后他再找个村子,又或者找座山,随便一个地方,江雎贺都可以活下去,他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   不要有算计,更不要有争斗。   可现在不行,江雎贺已经进入旋涡中心,他也就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他。就连这种自怨自艾的时间,也不能太多。   马车停了下来,江雎贺及时止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用力皱紧了眉头,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可心中的郁闷仍是半分未解。   但他难以纾解的抑郁难受,真的只是因为面前错综复杂的局势吗?   江雎贺不敢往下想,现在的他,似乎并没有资格谈情说爱,而他的理智也不允许拖其他人下水。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一眼就看到沈默立在门边。   这是条乌黑阴暗的巷子,底下的石板错乱的排布,导致有许多积水排不出去,就形成了潮湿的青苔。   沈默见江雎贺掀开帘子,轻车熟路地伸出右臂,然后朝江雎贺挑眉一笑,说:“好久不见了。”   江雎贺点了点头,抓紧了沈默的手臂,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只是路太滑,沈默怕他摔倒,就伸手扶了一把他的腰。   “多谢。”江雎贺皱起眉头,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沈默的手。   江雎贺不太喜欢和别人靠的太近,尤其是这种贴着身子,会让他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沈默显然也是知道他这个毛病,因此并不在意。只是率先迈开腿,拿出袖子里事先准备好的火信,一边照着前路,一边走。   相较于江雎贺,沈默的身形要高一些,再加上沈默对这一片熟悉,所以走的就快一些。   江雎贺一边要跟着沈默,另一边还要注意脚下的青苔,防止自己滑到,因此跟的有些吃力。   现在江雎贺才知道,原来居影同他一起走的时候,竟然一直是放慢脚步等着他的。即使这少爷一直嘴硬嫌弃他,但却从来没有丢下他。   这些细枝末节的照顾,在平日里的时候,总是不显山不露水,可等它们慢慢的积累起来,却又是那么触动人心。   前面的沈默察觉到江雎贺没有跟上,就扭头看他,说:“江兄,你这不行,你得加快步子,才能跟上我。”   江雎贺因此加快了步伐,说:“我知道了。”   前面一片灯火通明,江雎贺不适地眨了眨眼睛,问:“玄月轩不是高雅才子才去的地方,怎么会这般华丽奢靡。”   沈默停了下来,闻言一顿,笑着说道:“那是白天,晚上的时候,自然是要极尽奢靡,就是要那种酒肉池林的感觉才好。”   “男人嘛,别管是文人雅士,还是风流少爷,骨子里都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听完沈默的话,江雎贺便沉默下来。沈默和江雎贺自幼相识,对他的脾性也能摸个三四分,自然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可沈默却以为江雎贺是因为当前的局势而烦恼,于是他上前拍了拍江雎贺的肩,道:“流兮的毒,我已经知道如何解。”   江雎贺抬眼看他,一把拽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怎么说?”   “你先别急,先随我来。”沈默安抚性地朝江雎贺一挑眉,说。   只是沈默站在江雎贺身前,他的手也搁在江雎贺的肩膀上,而江雎贺又抓住他的手。如果从楼上看,这两人的姿势就颇为暧昧。   居影原本就心烦意乱,在院子外面溜达了一天,根本不敢进去见江雎贺。晚上的时候,他又听到江雎贺在库房里研究了一下午即墨的物件。   这少爷就更加慌乱,因为江雎贺竟然这么在意自己送与他的物件,自己不过随意说了一嘴,他就这么在意。   那他肯定对清晨的那个吻耿耿于怀。   居影逃避似地跑到了玄月轩,敷衍地找了几位姑娘,让她们坐在屋子里弹琴,可这靡靡之音,却让居影更加烦乱。   因为他心中烦躁,所以就单独要了一个包厢。由于要求是安静,人家就给这少爷配了个阴面的房间,窗后面就是小湖,寂静又荒凉。   居影坐着听了一会,实在是坐不住。他就起身走到窗边,刚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男人在湖边拉拉扯扯。   这少爷出于猎奇的心态,趴在窗户边看着下面这俩人如何动作。天色阴暗,再加上他在二楼,距离隔着远,他并不能看清下面两人的面孔。   他只觉得穿着披风的男子有些眼熟,这人腰板挺直,很合居影的眼缘。只是居影仔细看了一会,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居影心头一动,然后砰砰地狂跳起来,他迈开步子往外走,一把推开这些碍事的姑娘们。   “居少爷,还没听完,怎么就走了?”   居影头也不回地往下窜,就跟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着急去见他的心上人一样,他急得仿佛后面有人撵着他。   虽然他忐忑的了一整天,不敢去见江雎贺,可等到他一见到江雎贺,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欲望。   什么别扭、羞耻,还有那些让他火燎般难受的猜想,与此刻要见到江雎贺相比,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可等到居影跑到楼下的时候,激动的心情也平静下来。这少爷脑海中突然浮现刚才的画面,他皱了皱眉头,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一边期望那个穿着披风的人是江雎贺,但又不期望那个人是江雎贺。   居影走到湖边的时候,却发现刚才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一顿,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的握了起来。   其实除了失望之外,居影心中更多的是那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像江雎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但他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说:怎么不会,你不是已经让汤言告诉他了吗?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偷偷来看你的。   尽管已经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但这少爷还是没走。他固执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江雎贺难道真的不在意自己来青楼,真的不关心自己与其他人过夜。难道他真的已经将自己从心中剔除了吗?   居影下意识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缓缓地回神,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后方有异动。   此时居影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妙,他不耐烦地扭头看向出声处,然后一下子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江雎贺也愣在了原地,没料到会碰到居影,他抬头看了一眼沈默,意思是说不是不会被发现吗?   沈默耸了耸肩,显然是没把江雎贺的话当回事,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把居影这个纨绔子弟放在心上。   居影看他俩人眉来眼去,只觉得一股火直冲脑门。 第四十八章 修罗场   可江雎贺却一点也没察觉到居影的异常,他甚至都没穿自己送给他的新衣服,还穿着那件破旧的烂披风。   这俩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尤其是他们眼神之间的交流,那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默契,才是居影真正生气和心慌的点。   怎么能有人一出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江雎贺的视线。   这少爷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现在就连江雎贺身上那件披风,他也觉得有些异常。他想,其实江雎贺根本看不上自己送给他的东西,这人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又怎么会把注意放在衣柜里呢?   或者再大胆一点,江雎贺身上那件衣服,可能就是沈默送的。   短短几秒,这少爷脑海里已经翻山倒海,不知略过了多少奇葩的想法。   他等了一会,却发现江雎贺还是没回应他。只觉得一桶凉水灌了下来,使得他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我刚才在楼上看到你们了。”居影听到自己这么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只是执着于一个答案,一个江雎贺不喜欢不在意沈默的答案,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江雎贺眸子暗了暗,继而抬眼看向居影,说:“朋友有要事相告,邀我前来,我实在难以推脱,不想却被你撞见。”   居影冷笑一声,站在原地望着江雎贺,道:“是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大晚上在荒凉的湖边拉拉扯扯,不如说来我听听。”   一旁的沈默听不下去,他原本就看不上居影,若不是形势所迫,他绝不会让江雎贺进居府。   如今沈默听到居影这幅捉奸的语气,这少爷好似已经把江雎贺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他觉得十分可笑,所以上前挡住江雎贺,回答道:“自然是居少爷在玄月轩里寻花问柳的风流雅事。”   “江兄自幼与我相识,他堂堂男儿,委身居少爷身下,已属荒唐,要是再了瞎眼,错付了心思。我自然是看不过眼,总得警醒他俩句。”   居影眼皮一跳,十分不喜欢沈默的语气,更不喜欢一个外人掺和到他和江雎贺之间。可他抛下江雎贺来玄月轩的确是事实,找了姑娘弹琴也是事实。   这一点,居影无可辩解。   可居影并没有做其他的事,现在没有,从前也没有。他的第一次亲吻、牵手、拥抱,甚至第一次同床共枕,都是与江雎贺一起。   所以这时候居影不准备辩解,因为辩解了反倒像心虚,他做过的事情都会承认,可他没做过的事情,他一件也不会认。   反正江雎贺还要在居府里待两年,如今才过了几个月,他们还有很长时间,足够居影用行动解释这一切了。   想到这,居影突然一下子有了底气。纵使这玄月轩的老板再嚣张,他和江雎贺的关系再近,可江雎贺如今是他的人。   而反观江雎贺,他听完沈默的话之后,悄悄地看了一眼居影的反应,却发现居影并没有辩解,显然是已经承认了这些事。   江雎贺突然有些失落,但也不是特别难过,这种情绪像那种飘在水面上很浅很小的泡沫,虽然有点碍眼,可一戳就破。   总归不能影响他。   居影刚准备开口,就听沈默道:“居少爷何苦做出这幅生气的模样,您忘记大婚之日,是谁抛下江雎贺,又是谁,宁愿在玄月轩的包厢里坐一宿,也不愿意给江雎贺一个脸面,让他在婚后遭遇非议。”   “您既已经摆明了对江雎贺的态度,又何苦再做出一副被背叛心痛的模样?”   江雎贺见沈默越说越起劲,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憋了这么大火气。为了维持住场面,他就拽了拽沈默的衣袖,示意沈默收敛一点。   但沈默没回头,反而装糊涂一般提高音量,道:“你拽我袖子作甚,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   “你俩人都是男人,凭什么只准他出来风流潇洒,你出来见个朋友,就要被他这般盘问?”   居影就见不得这种小动作,仿佛自己被他俩人隔离在外。即使相距不过几米,却好像不在一个世界。   他用力皱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沈默,好似沈默抢了他最重要的宝贝一样,他缓缓地开口道:“江雎贺。”   江雎贺一愣,然后下意识应了一声。   “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可实际上,居影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他的声线是在微微发颤。   这少爷在害怕。   说来荒唐,居影活了小二十年,从来没怕过什么东西,可每每遇到江雎贺,就觉得格外忐忑,那种既害怕又期望的感觉,恐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江雎贺没想太多,他不愿意情况再坏下去,这少爷眼看就要失控了,他也不准备与这少爷作对。   沈默说的这些话,一方面是替他解围,将居影的注意力从谈话的内容转移到他们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另一方面,沈默却是在警醒自己。沈默这人心思细腻,必然是刚才在路上察觉到了什么。要不然,他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   江雎贺明白他的好意,主动与他错开,然后往居影的方向走去。只是在经过沈默身边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心中有数。”   沈默闻言一顿,没说话。   与此同时,居影看着江雎贺往自己的方向走,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几分,也抬腿往江雎贺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沈默却突然扣住江雎贺的肩膀,其力道之大,让江雎贺觉得这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江雎贺皱起眉头,刚想回头问沈默要做什么。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右手被拽起,他一愣,止住回头的想法,而是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   原来在这短短几秒,居影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就在沈默扣住他肩膀的同时,居影也拉起了他的手腕。   沈默没放手,反而是用力扣紧江雎贺,然后扣着他往自己方向带。居影当然不甘示弱,一把拽住江雎贺的右手,也把他往自己方向拉。   江雎贺被前后夹击,他被两人扯的有点疼。一时间没控制住,开口嘶了一声,然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居影听到江雎贺的疼呼,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然后他又看到江雎贺脸上不适的神情,就彻底松开江雎贺的手。   于是沈默得偿所愿,由于居影的放手,他那一边的力道消失,江雎贺便一下子仰倒在沈默的怀里。   江雎贺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然后嘴唇动了动,说:“你发什么疯?”   其实沈默也不是非得让江雎贺过来,只是一时胜负心起来,他刚才望着江雎贺的背影,总觉得江雎贺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头看他。   可他和江雎贺认识的时间那么长,他也只有江雎贺这么一个朋友。而居影又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草包混蛋,凭什么江雎贺要走向他。   所以沈默笑了笑,然后吊儿郎当地说:“没事,只是有点不爽而已。”说完,他又顿了顿,盯着江雎贺的眼睛,低声道:“不要忘记咱们的任务。”   江雎贺皱了皱眉,一边起身一边嗯了一声,他刚准备抬腿,就又听到身后的沈默开口道:“他不值得。”   可这一次,江雎贺却没应声。   值不值得,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必摊出来告诉所有人。   居影听不清沈默的声音,当然他也不在意。因为自始至终,他关注的只有江雎贺一个人。   这少爷不喜欢江雎贺倒在沈默身上,但他更不喜欢江雎贺皱起眉头。所以他率先松开江雎贺的手,看着江雎贺被外人拽走。   可好在,江雎贺最终还是选择走向他。   居影站在江雎贺身边,然后抬眼看向沈默,其神色颇为得意,大概是因为计较刚才江雎贺倒在沈默怀里的事。   沈默见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摆了摆手,道:“玄月轩正忙,在下告辞。”说完,就转身离开。   湖边就剩下他们两人,酒楼的灯光漏了一点,落在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居影自然看到两人的影子,由于两人靠的近,影子纠缠在一起,仿若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   这少爷每次和江雎贺在一起,脑子便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是情就是爱,横竖找不出其他。   江雎贺却从来没想过这些,他年纪大一些,心里藏的事也多,这些类似于姑娘家的小心思,从不会占据他太多心神。   此刻他正在想沈默刚才告诉他的讯息,解追云毒的关键,就在居影身上。只要居影踏进红尘,与人交合,便可以解毒。   这个法子听起来实在荒唐,可沈默却不会骗他,而且居道中毒多年却从未毒发,这便是最有力的论据。   江雎贺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前几天与居道吃饭的场景,怪不得居道一定让他俩人住在一起,他原先还想不通这是为何。   原来是为了解毒。   只是这件事依旧是迷雾重重,为何非要等到现在才让居影与他人结合,之前就不可以吗?以及为什么是居影,这少爷生龙活虎,怎么也不会跟追云毒沾上半分钱的关系?   江雎贺正在想,脸上的表情也不多。一旁居影见状却以为他在生气,就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我不会再来这里。”   江雎贺闻言一怔,还没完全回神,不解地看向他,问:“什么?” 第四十九章 肺腑   居影咬了咬唇,面色涨的通红,十分扭捏地拽着江雎贺的袖子,说:“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其实,你不用同我说这些的。来与不来,都是你的选择和自由。”江雎贺百感交集,也不知道居影意欲何为,只好找了个最妥善的说辞。   由于江雎贺没什么表情,而他的气质又偏冷淡,在此刻看起来,好像丝毫不在意居影的想法。   居影看完江雎贺的反应,心里却突然有些委屈,他捏紧了江雎贺的衣角,说:“你不要做出这副表情,我很不喜欢。”   江雎贺闻言一愣,继而漠然地勾了勾嘴角,说:“非得我笑脸相迎吗?”   这少爷现在的委屈都要溢出胸膛,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雎贺收回放在居影身上的视线,说。   “我不喜欢那些姑娘,找她们只是让她们在房间里弹琴,我们绝对没做越轨的事情。从前没做过,现在就更不会做。”居影盯着江雎贺冷淡的侧脸,语无伦次地说着。   江雎贺闻言一怔,那块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忽的随着居影的这几句话碎成粉末。就像阴霾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让江雎贺心头一松,心情竟然抑制不住的好了起来。   但这少爷还没说完,他见江雎贺没有反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而且我也不像你,有那么多青梅竹马,还非得大晚上在湖边谈话。”   这人越说越气,说完竟然松开江雎贺的衣角,转过身背对着他。   居影比江雎贺足足高了半个头,肩宽腿长,站在一边颇有压迫感,可他的动作又跟小孩子一样,十足十的幼稚,但又惹得江雎贺发笑。   初秋的晚上风大,而居影又好美,嫌弃穿多衣服会显得臃肿,所以他穿的衣服不多。从江雎贺的角度去看,能看到这少爷颈子裸露出来的皮肤泛出许多粟粒。   于是江雎贺解开自己披风上的扣子,而后踮起脚披在居影的身上。   居影眼球微转,偷偷看向江雎贺。他察觉肩膀一重,随后芸香浅淡的香气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   然后居影就转过身看着江雎贺,这少爷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格外认真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玄月轩,那你以后也不要晚上和他出来了。”   居影专注地盯着江雎贺,说到这,他顿了顿,又开口:“好不好?”   其实居影这个人很好哄,他脾气虽然来得快,但去的也快。只要有人稍微耐心一点,递给他一块糖,又或者其他随便一个物件。   这少爷就可以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掉。   江雎贺没料到居影情绪转变的这么快,刚才还气冲冲,如今又扭头过来询问他的意见。   居影见江雎贺没反应,以为江雎贺不答应,眉头就又皱了起来,他想了想,妥协一般地退步道:“晚上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得和你一起。”   江雎贺一愣,没想到居影会改变决定,他看着这少爷眉头紧皱,可又不得不让步,心头微暖,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点了点头。   居影这才松了一口气,感受着江雎贺披风上的余温,心头有些发热,就连脸上的温度也高了几分。   这少爷想了想,觉得江雎贺此举虽然贴心,可他身子也经不住风吹,万一又染上风寒怎么办。   于是居影就毫无预兆展开披风,然后把江雎贺整个人裹在了怀里。这少爷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已经够丢脸,他亲都亲了,现在做这些,就更不怕江雎贺多想。   反正江雎贺长得那么好看,自己大不了养他一辈子。   江雎贺全身都僵住,他属实没想到居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且他俩现在距离这么近,他甚至都能听到居影的心跳声。   居影似乎预料到江雎贺要挣扎,于是提前扣住他的腰,说:“不准乱动,我搂着你,这样你就不会生病了。”   江雎贺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腰,几乎一碰就麻,更别说有人使劲扣住,这下他可以说一点力气也没有,又痒又无力。   他用力忍了一会,却发现自己确实是忍不住,这感觉太难受了。于是就自己伸出手去掰居影的手臂,一边开口道:“我不动,你先放开我,其实不用那么用力的。”   居影从后面看,却发现江雎贺耳垂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就连右耳耳廓边上淡褐色的小痣也变得生动起来,不禁心中起了点坏心思。   这少爷一笑,继而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搂着江雎贺的腰就把他抱了起来。江雎贺突然悬空,全身的着力点竟然在居影的手臂上,而且还是在腰上。   江雎贺眼睛都忍红了,他脖子微微后仰,生无可恋地呼出一口气。   可居影仍然不准备放过江雎贺,他就着这个姿势,让自己的脑袋贴近江雎贺,他刚准备开口。   后方却突然窜出一个人,看着居江两人的动作,不禁睁大了眼睛,然后猛地捂住眼睛,大声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两位雅兴。”   原来从这人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江雎贺靠在居影的肩膀上,而居影贴在江雎贺的耳畔,似乎在亲吻江雎贺,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在调情。   这小伙计在玄月轩里混的时间久了,什么花样没见过,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在这席天幕地之下做这些事。   这伙计说完就跑了,根本没给居江两人反应的机会。   江雎贺还没生气,倒是这少爷先红了脸,经过这一遭,他心中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他连忙放下江雎贺,然后规规矩矩地环着江雎贺,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过了好一会,居影才开口道:“对不住,我刚才昏了头。”   江雎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没说话。而居影大概察觉到江雎贺的气闷,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想到会有人来。”   “我也很烦,你别生气了,又没人知道,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别生气了不行吗?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是我刚才没规矩。”   江雎贺还是没说话,但却迈开腿往前走,他一走,就撞到居影的手臂上。居影一愣,跟着江雎贺的步伐往前进。   这少爷盯着江雎贺面无表情的侧脸,也赌气一般不再说话,纵使这次是他的不对,可江雎贺也太冷酷无情。   居影想,要是江雎贺不理他,那他也不会主动和江雎贺说话。   江雎贺果然沉得住气,他路上一句话没说,直到马车停到两人身前,他直接推开居影的手,径直上了车。   可居影却忍不住了,他盯着江雎贺的背影,说:“你就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江雎贺掀帘子的手一顿,然后弯腰进了马车,并没有回答居影的问题。   居影对此十分气闷,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但他刚开始的初衷也是好的,江雎贺未免太不识好歹。   江雎贺确实有点生气,但也不至于气的这种程度。他纯粹是发现,自己一旦给居影一点好脸色,这少爷就要上纲上线。   所以他准备冷一冷居影,让他自己平静一下,待会再同他说话。   居影随后也上了马车,坐在江雎贺的身旁,不过两人之间隔的距离挺远。但江雎贺能察觉到居影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没准备搭理。   江雎贺闭上眼,静静地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解毒之法已经明了,只要破了居影的处子身,再取他几滴血,剩下的就好办了。   可江雎贺万万没想到,这少爷竟然是个纯情货。他每次去青楼,真的只是听曲作画,别说上床交合,就连越轨的事也不会做。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江雎贺听到居影这样说之外,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如果居影真的流连花丛,怎么会因为一个吻,就谎成那副模样。更不会因为一朵花、几句话,就变得脸颊通红。   可他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位少爷与他人交合。   居影见江雎贺闭眼沉思,半响也没说话,心里实在没底,就偷偷地往江雎贺的位置靠了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做完这些之后,他抬眼看了一眼江雎贺,发现江雎贺没有反应,就胆大包天地捏了捏江雎贺的手心。   江雎贺果然眉头一皱,可还是没睁开眼,但他也没做出其他动作,一副超脱世俗的态度,根本不搭理居影。   于是这少爷用力地捏了捏江雎贺,但江雎贺还是没反应,他无计可施地垂下眼,垂头丧气宛如一条失意的狗。   “江雎贺,你别不看我,也别不理我。”居影轻声道。   没等到江雎贺睁开眼睛,就又听到居影开口,说:“你这副模样,让我有点难受,我已经知道错,我也道歉了。”   “你能不能别不理我?”   这小少爷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开口,也是第一次这么委屈和心慌。可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又少又难得,是这少爷为数不多的退让。   只是因为他面对的是江雎贺。 第五十章 纳妾   江雎贺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居影,可真等他看到这少爷垂头丧气的模样,内心却突然涌上一股心疼。   这少爷不应该是垂头丧气,他本来应该是意气风发,招摇嚣张的一个人物,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他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雎贺手指蜷缩起来,眼珠微转看向居影,发现这少爷正裹着他的披风,与他靠的极近,手里还捏着自己的衣角。   他垂着眼闷闷不乐的样子,很像江雎贺从前见过的那种未出阁的大小姐,再加上这少爷模样生得好,尤其一双眉眼,仿若匠人一笔一划精心雕刻出来的杰作。   于是江雎贺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衣角从居影手心中拽了出来。在这之后,江雎贺就紧紧地盯着居影,果然发现这少爷抬起了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少爷的眼眶好像在泛红。   样子更委屈了。   “嗯。”江雎贺其实没什么想说的,而且他也不会哄人。他把人家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却半天说不出话,只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居影却一下子找回了精神,如果他的现在幻化成狗的话,肯定是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朝江雎贺卖乖求抱了。   江雎贺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只要你别误会我,其他的就都不重要。”居影好无边界感地往江雎贺这边靠,两人肩膀碰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在狭窄的马车上显得理所当然。   倘若马车一个不稳,居影就会倒在江雎贺的身上,他那高高束起的马尾就会无意的扫过江雎贺的脖颈,然后他会趁机嗅一嗅江雎贺的身上的味道。   反正江雎贺也不会察觉。   这少爷索性就放任自己的心脏乱动,仅凭本能靠近自己的猎物,可等他真正近距离接近自己的猎物时,又会小心翼翼地收起獠牙,生怕划伤自己的宝贝。   可江雎贺真的察觉不到吗?   这人表面上没什么波动,就跟高山上长年累月未化的寒冰一样,即使靠着太阳那么近,也不会撼动他分毫,仿佛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   始终的高高在上,永远的面不改色。   可只有江雎贺自己知道,这少爷的每一次靠近。对自己来说,无异于煎熬和酷刑,几乎是汗毛乍起,血液倒流,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只要居影一靠近,他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江雎贺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的节奏,好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幸亏居影不会碰到他的皮肤,不让他就可以察觉到自己的皮肤温度早已变得滚烫。   一等马车停下,江雎贺几乎是逃一般率先下了车,只留下匆忙的背影。居影倒是没察觉到江雎贺异常,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和江雎贺待在一起,尤其是在马车这种地方。   他在马车里停了一会,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可江雎贺走了,他自己待在马车里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这少爷一掀帘子,手撑着挡板,长腿一迈,就跳了下去。   只是他没找到江雎贺,而说要好在门口接应他的汤言,此刻也没见踪影。居影皱了皱眉头,绕开守卫,挑了条小路往回赶。   可还没等他进自己院子的门,就见早该灭烛熄灯的屋子,现在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居影暗道不好,加快了步伐。   他刚一进去,就发现汤言垂着头跪在一边。居影脚步一顿,然后迈开步子走到汤言身边轻轻地踢了他一脚,轻声问:“怎么回事?”   汤言抬了抬下巴,悄悄地说:“老爷带着一大帮子人来了,还有,江主刚进去,估计正在被老爷训话。”   居影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能让父亲知道江雎贺出府见沈默的事。他在外面站了一会,想好如何应对父亲,这才抬腿迈进屋子。   屋子里江雎贺垂着头站在一边,气氛很是凝重。居影不知道两个人说的什么程度,只好率先开口道:“父亲。”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毕恭毕敬地对居道,说话的时候语气尊敬,也规规矩矩地行礼。他的这副做派让居道微微吃惊,他上下扫了居影一眼,不冷不淡地道:“知道回来了,两人玩的不错?”   居影直起腰,将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侍女,一边开口道:“儿子闷在府里无趣,这不出去玩一会,又忘了天气冷,多亏着雎贺来找儿子。要不是他的件披风,儿子肯定会得生病。”   “江雎贺你也是好脾气,看着丈夫去酒楼竟也不生气,还主动去送衣服。相比之下,居影着实令人不敢恭维。”居道拿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变化,让人猜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在关心。   江雎贺当然不傻,自然知道居影是站在他这一边。只是他有些不敢置信,毕竟这少爷刚才还对他和沈默的见面颇有微词,现在竟然主动帮他打起掩护。   可他又不能惊讶太久,于是连忙接着居道的话往下说:“居影闲来无事,去酒楼坐坐也无妨。”   居道冷哼一声,然后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成婚不过两月,就已经学会寻花问柳。小小年纪,竟也知道去酒楼解闷。老夫养你二十多年,就只教会你这些东西吗?”居影呵斥道。   居影低下头,回道:“儿子不敢。”   江雎贺刚要开口,就被居道打断,居道说:“你身为妻子却做不好分内之事,让丈夫浑身精力无处发泄,竟然去酒楼作乐。说出去,真是丢我们居家的脸。”   这少爷听前半段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直到居道将话题牵扯到江雎贺身上,他这才神情一变,抬头说道:“此事与雎贺无关,是儿子荒唐惯了,管不住自己的腿,儿子甘愿受罚。”   居道一愣,皱眉看向江雎贺,说:“如此看来,你们关系倒也不错。可...”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再次开口道:“可到底是雎贺做的不够好,要不然影哥儿也不会出去找其他人。”   江雎贺低低地嗯了一声,想搞清楚居道此次前来的目的。   一旁的居影见江雎贺竟然应了下来,他没法继续往下圆,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但江雎贺却没看他。   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去维护江雎贺。   居道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看向居影,道:“原本是想着居江两年联姻,两年内不准你纳妾,可眼下看来,这样的规定只能让夫妻不睦,反倒不妙。”   江雎贺一下子明白了居道的意思,结合沈默刚才对他传达的讯息。江雎贺垂下眼,想必居道也已经得到信息,知道追云毒的解决方法。   可居道刚才的欲言又止是表达什么,江雎贺皱着眉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攥起手掌。   居道他知道自己与居影两人未曾行房!   “那父亲的意思是什么,雎贺愚笨,还望父亲指点一二。”江雎贺抬起眼,开口问道。   居道很喜欢江雎贺这样明事理的人,他用指腹摸了摸杯沿,开口说:“影哥儿年纪小,身强力壮,合该多几个人来伺候。”   “可咱们原本定下规矩,两年之内不准纳妾室。可雎贺到底是男人,许多时候不如女人精巧细心,我已经问过亲家,只要挣得你的同意,影哥儿就可以纳妾。”   “雎贺,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雎贺还没说话,身旁的居影却猛地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居道,下意识地提高声音道:“父亲,我不愿意。”   居道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笑着说道:“事关居家子嗣后代,容不得你任性。”   于是两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江雎贺身上,居道是打量和试探,而居影则是期望。   江雎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第一次迟疑了。   适才他还在想,如何让居影与他人交合。只要破掉这少爷的童子身,那解他妹妹身上的毒便不成问题。   可现在居道已经亲手将机会送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把握定夺的时候,江雎贺却犹豫了。   他真的要亲手给居影纳妾吗?他真的要亲手把这个捏着他衣角说:“你不要不理我”的小少爷推给别的女子吗?   江雎贺侧目望向居影,而这少爷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见江雎贺看向他,便立刻朝着江雎贺摇了摇头。   这少爷眼里的期望意味太浓,令江雎贺不敢再看。   大概是江雎贺迟疑的时间太长,居道等到有些不耐烦,他再次伸手敲了敲桌子,将神游天外的江雎贺拉了回来,然后开口道:“雎贺觉得如何,若是心里不舒服,直说即可。”   江雎贺一愣,他知道居道这是在逼他做决定,可居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会实现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居道的下一句就是:“雎贺的妹妹身子也不大好,看起来与寻常女子不同,可是早些年受伤留疾?”   居影不明白居道的这几句话的意思,可他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江雎贺的变化,只见这人的脸色猛地一白,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这少爷心中突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可他又坚信江雎贺不会答应。毕竟这人从前那么喜欢他,他俩见的每一面,这人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即使现在他说着要放下自己,可所有感情都不是一蹴而就,更不会忽然一下子就消失。所以居影相信,江雎贺绝对不会接受的。   可事不遂人愿。   江雎贺的下一句话,便让原本满怀信心的居影如坠冰窖。 第五十一章 赌气   居影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寒气也一寸一寸刺进他的皮肤里。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世界上大概没有一种语言能精准地描述出来。   他只觉得那一刻血液都冻成了冰块,大脑也随之当机。耳畔只剩下江雎贺的那句话,来回的、反复地缠绕着他。   居影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信。他缓缓地扭头看向江雎贺,张开口,却半天没说出话。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江雎贺,你,你确定吗?”他的声音有些迟疑,可不仔细听,也是听不出差别的。   江雎贺没有看他,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盯着居道。从居影的角度去看,他只能看到江雎贺白皙的侧脸,在烛火之下,透着一股白玉的质感。   居影有些混乱地想,这个人是真的这样想,还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可江雎贺这副毫不留情的模样,突然让居影产生一股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这少爷不禁想:这个人真的还喜欢自己吗,还有他这些天以来的猜测,那真的是江雎贺的想法吗?   居影原先一直想让江雎贺断了对自己的心思,可真正等到江雎贺变得冷淡,甚至还亲手将自己推给别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   原来他的冷淡、任性、嚣张和毫不留情地拒绝和打压,真的会让一个原本那般爱他的人失去所有爱他的热情。   这少爷有点软弱,他既无法抵抗父亲,又无法说服自己。于是他就经历了一场格外漫长地挣扎,他望着江雎贺,期望江雎贺开口收回刚才同意的话,又或者临时反悔。   可江雎贺与他不同,他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改变。   居影没等到江雎贺的回答,可他明明看了江雎贺很久很久,但江雎贺却好似根本没察觉。他由刚开始地期望变成失望,又再次换成漠然,最后涌上了满腔的怒气。   于是他不再看江雎贺,他朝着父亲一低头,格外冷静地说道:“既是父亲的话,雎贺也无意见,儿子自然不会拒绝。”   居道大笑一声,道:“不愧是我的好孩儿。”   居影站在江雎贺的身前,自然看不到江雎贺此刻的神情,其实就算看到了,居影心里也只会是畅快。   明明是他主动放开自己的手,将自己推向别人,又有什么理由作出这副伤怀悲秋的模样,他有什么资格难过和失望呢?   江雎贺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本能一般伸出手指,可又在距离居影衣摆的几厘米处停了下来。   他如梦初醒一般垂下了眼睛,然后缓缓地退了一步,抬起的手掌也随之他的动作慢慢地落了回去。   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是疯了吗?   可还没等江雎贺想太多,便再次听到居道开口。   “雎贺不必担心,这姑娘是江府的人,就是随你来的那一波人。我见其中有个出挑的,叫绿娆,听说原先也是在你院子伺候的。”   居道说到这,便缓缓起身,走到居影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眼睛却是望着江雎贺,道:“她是个安分,雎贺尽管放心。”   江雎贺稍稍皱眉,总觉得居道这些话意有所指,可此刻居道与江家在一条船上,总不会对他不利,况且他身上的毒还需依靠着居影。   可还没等江雎贺完全想清楚,就见居道扭头和一旁的仆人低语几句。这仆人就低头出去,不一会,仆人就带着一个姑娘进了屋子。   江雎贺此刻不太想看这个姑娘,因为他觉得居影与这姑娘站在一起的画面十分刺眼。但这姑娘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朝江雎贺行礼。   她微微抬眼,可只一瞥,眸子就再次垂了下去。   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娇小,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她穿着青绿色的外衫,再配上白皙皮肤,娇嫩的红唇点缀,那一双眼睛更是一绝,好似含着盈盈春水。   只是一抬眼,就足够让男人麻了半边身子。   “奴婢绿娆,见过公子。”声音也不差,含羞带怯,满是小女人的娇柔。   江雎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荒唐至极,他抚了抚额,装作平淡的模样,冷静地道:“嗯。”   绿娆见江雎贺格外冷淡,她好似还不死心,刚要开口继续往下说,便被居道打断,只好恨恨地垂下头。   “今夜就我做主,让你伺候大少爷。雎贺身子乏累,便先去偏房休息吧。”居道说完,就看着江雎贺,示意江雎贺同他一起离开。   江雎贺一顿,然后点了点头,只是在踏出房门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扭头看了一眼居影。   可居影没回头。   江雎贺视线只停留了几秒,很快就收了回来。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此举意欲何为,当居影不回头时,他从心底里感到失落。   可若是居影回了头,江雎贺绝大概率也会像此刻这般扭过头。   江雎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好似有几根小刺扎进了他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只是因为居影与别人在一起了吗?   可这小少爷从一开始就警告他,让他不准乱动心思。这小少爷不喜欢他这样硬邦邦地老男人,人家中意的是绿娆那种娇柔的女孩。   江雎贺认真地审视自己,可内心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让他如何理也理不清楚。   “雎贺?”   江雎贺一惊,将心神抽回,然后看向居道,说:“在。”   居道抬了抬手臂,手臂处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露了出来。江雎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居影手臂处上的疤痕,这疤痕形状可怖,像是火烧的。   “雎贺不必忧心,影哥儿有他自己的心思。再说,纳妾已是必然,往后只多不少,雎贺习惯便好。”居道说。   江雎贺低低地嗯了一声,但他没接居道的话茬。   居道笑了笑,道:“雎贺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怪我,此事过后,怕是还会感激吧。”   听到这,江雎贺才抬起头。他半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与居道对视,可居道只是眉眼含笑,竟是一丝破绽也未露出。   直到外面的仆人喊了一声江雎贺,他这才收回放在居道身上的视线,缓缓地拱了拱手,沉声道:“自是如此。”   居道大笑,拍了拍江雎贺的肩头,而后抬腿大步离开。   江雎贺盯着居影的走远,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用力地压了压自己的胸口,可结果仍然于事无补。   他头一次觉得前路这么难,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好重,棋局还未过半,他便已经喘不过气。   当归替江雎贺取回了屋子里的披风,见江雎贺站在门口半响没动,便上前将衣服扣在他的身上。   江雎贺一愣,下意识扭头,可却发现来人是当归,就缓缓地垂下了眼,然后拉紧了披风的扣子,道:“多谢。”   披风上似乎还有那少爷的体温,在这微凉的秋风中,成了慰藉江雎贺唯一的支撑。江雎贺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居影刚才在路上的场景。   这少爷就是个纸老虎,看起来唬人,实则一戳就破。自己只是将披风脱下来给了他,这少爷便高兴的不得了,就好似他给的不是披风,而是什么宝藏。   想到这,江雎贺嘴角才算是有了点笑意。可这点笑意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很快又被冷淡覆盖。   可经此一事,居影怕再也不愿意要他的披风了吧。毕竟这少爷什么衣服没有,哪会看上他的破烂又陈旧的披风呢?   江雎贺其实能察觉到刚才居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居影在生气。   这少爷桀骜不驯,向来不喜欢他人替他做决定。他刚才帮了自己,可自己却倒打一耙,顺着居道的意思将他不喜欢的人塞给了他。   江雎贺觉得,若是居影以后喜欢上了一个人,便会恨死现在的自己。可其实就算这少爷以后没喜欢上他人,此刻怕也是厌恶极了自己吧。   毕竟这少爷刚才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朋友,为了维护自己,不惜与居道对抗,甚至还掩瞒下自己与沈默见面的事。   他眼里的祈求是真,期望是真,失望和怒气也是真。   所以江雎贺不敢看他,只好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心里却是惊天骇浪,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不让居影发现。   江雎贺加快了步伐,逃避似地离开这个地方。可他住的偏房,与居影的卧室也不过隔着几个屋子。   他控制不住的心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愣愣地看着床帏,脑袋晕的厉害,可还是胡思乱想。   那小少爷第一次与人水乳交融,肌肤相贴。那人还是一个陌生女子,他心里是抵触还是无所谓呢?   江雎贺觉得居影刚开始肯定是不愿意,可鱼水之欢向来让人欲罢不能,甚至忘乎所以。这少爷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整天与他这样的不解风情的男人在一起,怕是委屈了他。   如今佳人在怀,肯定是春风得意。 第五十二章 爱意   这一晚似乎格外难熬,江雎贺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直到天刚亮的时候,才稍稍地眯了一会。   可他刚睡着,乱七八糟的梦便一拥而上。   江雎贺又梦到小时候,他站在槐花树下,浓密的枝叶紧紧地排在一起,再加上阳光一打,显得格外枝叶漂亮。   梦里的他觉得无聊,就往湖边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喧闹的江府在此时格外空旷安静。江雎贺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本应该站在他身后的下人在此刻全部消失。   他的心毫无预兆地狂跳了起来,冥冥之中,湖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江雎贺缓缓地顿了下去,却发现湖水中正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江雎贺见状缓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拨了拨湖水,水面因此起了涟漪。他觉得有意思,可还没等他继续动作,便发现水中似乎有个人。   他的手一僵,下意识想扭头逃离。可他的脚却好像被钉在原地,竟然一步也迈不开,只能看着看着湖中的人脸缓缓地浮了上来。   那是一张令江雎贺很熟悉的脸。   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蚊虫发出的声音,以及树叶摇摆发出的沙沙声。江雎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怔愣在原地,只觉得凉气顺着脊椎骨一直窜到心头,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可下一秒,江雎贺便被一把推入水中。   与此同时,江雎贺也睁开了眼睛,猛地咳嗽了几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可还是觉得胸口沉闷。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发现院子里的桂花树开得正好,奶白色的花絮与浓绿色的树叶相衬,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晨光,一片生机盎然。   可江雎贺见状却顿了顿,神经质一般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   不一会,淡淡的血腥气就飘了出来。   江雎贺摇摇晃晃地起身,啪的一声将窗户闭上,堵住了外面的一片生机勃勃。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可这阴暗又封闭的空间,却给了江雎贺足够的安全感。   他衣襟凌乱,头发也散在颧骨两侧,又因为沁出的汗珠,此刻正黏成一撮。如今江雎贺的样子,才是真正的狼狈不堪。   可还没等到江雎贺彻底平静下来,便听到有人敲了敲门。他一愣,手指用力扣紧了窗沿,白皙皮肤下藏着的青筋似乎要暴起。   过了好一会,敲门声才停了下来。   江雎贺抬腿走到床边,然后拿起披风简单地把自己裹了起来。正当他准备歇息一会的时候,门口却传来嘭的一声。   他一愣,皱着眉头看向门外。   绿娆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她身后的两个侍女正提着礼品。这架势,显然是来拜访江雎贺的。   绿娆见江雎贺没事,脸上焦急的神情才缓和了下来。她朝江雎贺一欠身,慢慢地垂下眼睛,白皙的皮肤好似要发光,说:“妾身绿娆,见过公子。”   只有八个字,却被绿娆拖长了音调,仿佛早在舌尖辗转了千百遍,终于在此刻得以脱口而出,所以听起来又娇又软,好似格外满足。   江雎贺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只是微微眯了眯眼,想起自己如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实在不宜见客。   于是江雎贺伸手拢了拢头发,因为这个动作,他瓷白的手臂就露了出来,而他的肌肉清瘦又不失力道,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绿娆虽垂着眼睛,可却没错过这么好的风景。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起,雪白的牙齿压了压舌尖,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就听到江雎贺开口道:“我之前好似见过你,但并不相识,你如今到了居影身边,受了委屈便同我说。”   绿娆听着江雎贺的声音温和,一如往常。她不禁鼻头一酸,脑海又想起江雎贺刚才神情憔悴,顿时感觉十分难受。   于是这姑娘抬起了眸子,湿漉漉的眸子好似带着钩子,满眼都是委屈,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强撑着。   江雎贺见状微微一愣,顿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绿娆对他的注视才停止,江雎贺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姑娘哭,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   “妾身卑贱之极,却得公子这般关心,可妾身见公子神态倦怠,似有烦心事困扰,可妾身却帮不上忙。”绿娆始终站在门外,恪守着男女之间的分寸。   这也是让江雎贺感到舒服的地方,他闻言一怔,倒是没想到绿娆竟然观察地这么仔细,说:“无妨,都是些陈年旧事,昨夜又出来烦心罢了。”   说到这,江雎贺顿了顿,看着绿绕道:“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困扰,可他们却并不能解我心中之困,只会让我徒生忧虑。”   绿娆摇了摇头,轻声道:“可公子已经许久未曾噩梦,为何偏偏是在昨夜,难道是与居妾身有关吗?”   江雎贺闻言眉头一皱,眼神也锐利了许多,开口道:“你怎知我许久未曾噩梦?”   “公子忘记妾身一直陪伴公子左右,只是公子虽然不在意妾身,可妾身作为奴婢,却不得不在意。”绿娆见江雎贺神情冷淡,语气也低落下来。   江雎贺沉默了一会,并不想继续与之纠缠。于是摆了摆手,开口道:“行罢,若是无事便先退下,你的心意我已明白。”   “公子!”绿娆猛地抬起眼,拔高声音道。   江雎贺一愣,不解地看向她,却发现此刻的绿娆已经眼含热泪,正委屈的要命,她开口道:“公子刚才说的,可还算数?”   江雎贺见她实在委屈,便点了点头。   可事实上,江雎贺却并不想继续与她往下谈。那小少爷昨晚和她春宵正美,自己却翻来覆去没睡着。   江雎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绪的确被居影带动着。   出于一种鸵鸟心理,此刻的他并不想面对绿娆“诉苦”似的炫耀,可绿娆抓住了他刚才话中的漏洞,再加上他现在着实是不清醒,应付她更是难上加难。   绿娆见他点头,便缓缓地往屋子里踏了一步,而后才开口道:“少爷脾气怪异,又是年轻力壮,妾身一晚上都没睡着。”   “公子,妾身真的很害怕。少爷扣着妾身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妾身的眼睛,让妾身滚到床上待着,妾身根本不敢违抗。”   “后来,少爷弄得满床都是血,还威胁妾身不准说不去,可,可妾身真的是怕极了,再也不敢和少爷同居一屋。”   江雎贺听完胸口更闷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累的要命,但情绪又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情绪仿佛到了一个临界值,但却发泄不出来。   他于是转过身,尽力保持语气温和,可听起来还是冷冷的,他说:“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帮你多少。”   绿娆见他生气之极的模样,她的眼泪掉的更凶,可嘴角却微微翘起,显然是在得意。她拿帕子擦了擦脸,道:“妾身已无路可退,毕竟在昨晚,妾身已经成了少爷的人。”   她这一句话,无异于往江雎贺的心头插刀,只觉得初秋的凉气一股脑地顺着那道口子留到他的心里去。   江雎贺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说几句的时候,突然有帕子拂到了他的脸上,他一怔愣,伸手将帕子从脸上拿下。   这绣着金丝雀的帕子此刻带着女儿家特有的脂粉味,中心处稍稍濡湿,大概是因为绿娆刚刚哭了的缘故。   江雎贺猛地转头看向绿娆,道:“这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少爷昨夜丢在地上的,妾身问少爷是否重要。少爷回答,不过一张帕子而已,库房里多得是,便将这帕子送给了妾身。”绿娆没看江雎贺的眼睛,但她说话的语速却稍稍加快。   江雎贺心中异常复杂,他其实不是很明白,这帕子曾经被居影视若珍宝天天带着,如今却被弃之如敝,多看一眼都嫌烦。   人的想法真的会如此的变幻莫测吗?   江雎贺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上前走了两步将帕子还给了绿娆,他顿了一会,开口道:“帕子脏了,左右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换个新的吧。”   绿娆点了点头,她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在这待着只会让江雎贺多生疑心,便低头离开了房间。   江雎贺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经过刚才一闹,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莫名地提不起精神。   他懒懒地闭上房门,听着初秋的北风呼呼响,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紧接着,江雎贺便觉得眼眶湿润,可他没擦也没动。反而是轻轻地哼起了歌,明明是柔和的调子,愣是听出一股浓重的难过出来。   门外站着的居影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两个人之间明明只是隔了一扇门,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这其中又横跨着血肉心脏,所以谁也不明白对方的想法。   可那些藏在血肉心脏之间刚刚萌芽的爱意,却不会因此消失退却。它们只会越长越烈,直到爬过万水千山,穿透对方血肉,抵到心底才会罢休。 第五十三章 坦白   江雎贺最终没察觉有人站在门外,而居影也没有发出动静。直到江雎贺停下来哼唱,这片空间便再次重归于平静。   居影抬眼看着门框,这少爷灼灼的目光似乎要穿过这张薄薄的窗户纸,然后再在江雎贺的身上穿个洞。   他很想看看江雎贺这副云淡风轻的外表下,藏的是不是铁石心肠。   但居影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江雎贺并没有要出来的欲望,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今日之后,居影的院子便被低低的气压覆盖,每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到这阴晴不定的居少爷。   除了居影不对劲,江雎贺看起来也有些异常。   比如总是神游天外,脸色也比前几天憔悴的多。尤其是现在,江流兮叫了好几声哥,而江雎贺还是纹丝不动,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前的桂花树。   江流兮猜不透江雎贺在想什么,可她最近也是烦闷,但江雎贺这副模样,显然不适合倾诉。   她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总是细腻一些,而且她身在居府,很多传闻她都知道。但江流兮不太敢信,毕竟她的哥哥一向冷淡自信,甚至于有些不近人情。   若不是自己母亲对他有恩,且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江雎贺,他恐怕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所以江流兮一直认为居府里的传闻都是无稽之谈,可她今日来见,却发现她那一向对所有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哥哥,竟然真的如同传闻一般变的神色憔悴。   难道真的是因为居家那个荒唐至极的大少爷吗?   还没等江流兮想清楚,便见到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领着几个侍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女人原本笑容满面,可一见到江流兮也在这,她脸上的笑便立马垮了下来。   江流兮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此女并非善类。可她毕竟如今身在居府,为人处世不可太过张扬,不然会给江雎贺惹麻烦。   所以她没出声,想看看这女人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这女人直接忽略江流兮,而是朝着江雎贺稍一欠身,开口道:“妾身来给公子请安,昨日妾身见公子消瘦不少,便做了许多小食。”   这就是绿娆,那个搅得居府上下流言纷纷的小妾!   江流兮并非看不起小妾,她母亲也是一个侧房,所以她一向是知道妾侍生活不易。但绿娆这副姿态,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总觉得绿娆很厌恶自己。   绿娆她仗着有居影的宠爱,竟然也不知道男女之防,天天往她哥这边跑,到底意欲何为?即而他哥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长此以往,必定对他声誉有损。   直到听到绿娆的声音,江雎贺这才回过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开口道:“我胃口不好,怕是吃不下,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绿娆闻言捂嘴一笑,然后说:“可居少爷昨夜可是吃不少,妾身觉得他腰身都胖了不少。”   江雎贺闻言一僵,缓缓地抬眼看她,可还没等自己开口,便又听到绿娆道:“昨晚上少爷吩咐妾身去卧室伺候,妾身见窗户边有一鸟,想着去看看。可谁知道妾身一靠近,那鸟便飞了出去。”   “妾身害怕少爷责罚,便连忙出屋找去,终于在院子里的桂花枝上发现了它。还没等妾身有所动作,便察觉到少爷来到妾身身旁。”   江雎贺心一沉,他似乎要猜出绿娆和居影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的心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所以并没有打断绿娆。   绿娆说到这,似乎是害羞,脸上都浮上淡淡的桃色,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紧接着,就听她又开口道:“少爷替妾身摘去落在发间的小花,他看着妾身,然后对臣妾说了句诗。”   江雎贺缓缓地垂下了眼睛,轻声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绿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开口道:“妾身忘记了,公子饱读诗书,妾身怎能与之相比。”   江雎贺没说话,似乎默认了绿娆这番话。绿娆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想到江雎贺会这么不给她面子,但也无妨,她此行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一点一点耗尽江雎贺心中对居影的好感。只有这样,江雎贺才不会停留原地,更不会为居影那种纨绔耗费心神。   一旁的江流兮听的云里雾里,可她见江雎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大概能猜出江雎贺是因为居影而难过。   绿娆见江雎贺不再回应自己,就颇为敷衍地行了个礼,连看都没看江流兮,直接扭头离开了。   江雎贺捏着桌沿,手背都绷出青筋,看起来很用力。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但心中却还是抑郁非常。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用天气来描述的话,大概就是炎热夏季时暴雨来临之前的沉闷。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却让人心情苦闷,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江雎贺盯着门前的桂花发呆,手上的力道也卸了下来。他漫无天际地想,原来居影做的那些事,不仅仅只对他一个人。   可居影的脸红心跳是真,迟疑羞涩更是真,这些青涩又莽撞的试探是做不了假。   他其实早就该料到的,虽然居影年纪不大,可他到底是富家公子,又喜欢去酒楼。对于这些风花雪月的作秀,这少爷向来有一套。   可能只是气氛正好,而这少爷面前恰好站的是自己,所以他才对自己做出那些举动。如果没有自己,也会是别人,比如绿娆,又或者其他人。   自己不是那个特定的人,只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人。   明明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了这少爷的一时兴起,还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这才平白惹了这么多笑话。   真是荒唐。   江雎贺想到这,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大居影那么多岁,竟然还像女儿家一样为这些暧昧情思而困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他尽管这么想,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那日清晨居影落在他唇上的吻,还有那晚居影突如其来的拥抱。   他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些道理江雎贺都能明白,理智阻止他前进,可他的心却欺骗不了自己。这失控的心跳就是在清楚地提醒他,驱使着江雎贺去见那个人。   可江雎贺的理智又在阻止,于是两者不断拉扯,却又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江流兮自然能察觉到江雎贺的异常,可她毕竟不了解江雎贺与居影之间的事,但她能确定一件事。   就是她那禁欲高冷的哥哥,对那个纨绔的居家少爷动心了。   江雎贺现在明明那么难过,还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生气。可江流兮早上刚来的时候,他却不是这副模样。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绿娆到来之后发生的。   江流兮不忍她的哥哥变成这副模样,于是主动开口道:“哥,你是因为居大少爷纳妾而不开心吗?”   江雎贺一愣,刚想开口说不,可嗓子里却好似梗着什么东西,导致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索性就继续沉默,没有应声。   可江流兮下一句话却让江雎贺心头一紧,她说:“还是说,哥,你是因为居少爷和绿娆在一起而难过、吃醋?”   江雎贺猛地抬起眼,脱口而出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流兮被江雎贺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一颤,等她缓过来,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吃醋,哥又何必这么着急的反驳,这可不像哥平常的作风。”   她顿了顿,没等江雎贺回答,便又继续往下说:“可是哥,我从居延那听来的消息却是哥你主动松口给居影纳妾,人家居影原先不愿意,可为了照顾的哥面子便如哥所愿,怎么反倒最后,哥却难过伤心起来了。”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愿意听这些话,他逃避似地开口道:“这次你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江流兮却不给他这个做缩头乌龟的机会,她直直地盯着江雎贺,开口道:“哥,你在逃避。”   “江流兮,你真是越发出息了!如今你哥的事,你也要管吗?”江雎贺睁开眼睛与她对视,语气也带了点火气。   但江流兮知道那怒气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他被揭穿过后自欺欺人的掩饰。   江流兮再次开口道:“哥,你喜欢他。”   江雎贺闻言一愣,可他心中却并没有被人戳穿真相般的难堪,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其实他早就察觉,所以承认对居影的喜欢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反倒是一种本就如此的感觉。   江流兮没管江雎贺的反应,只管自顾自地往下说:“可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居少爷对你也有好感,你这么做,就是亲手把他推开。”   “绿娆到底是第三个人,许多话是听不得的,你得去问居少爷,然后刨根问底地搞清楚。”   江雎贺眉头缓缓地松开,他看着江流兮,第一次这般迟疑,道:“要我去问吗?”   只见江流兮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点心,她闻言微微一顿,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当然,哥如果不问,便永远不知道居少爷的心思。”   “只有彻底的坦白,才能对得起此刻的自己,更对得起以后的自己,不然过后想起,只能是遗憾。”   她说完,便一把拎起绿娆带来的小食,然后说:“这些东西来路不明,我就替哥扔了。我的话,哥你好好想想。” 第五十四章 决裂   “他真的一口也没吃?”居影有些失落地问道。   绿娆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公子递给了江小姐,但江小姐没吃。不过奴婢有些奇怪,公子对江小姐是否太过照顾了些。”   居影转过身,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显然是对绿娆的话并不在意。   绿娆咬了咬唇,往前走了几步,她盯着居影的后背,眼神微沉,也不知在算计什么。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跪了下去。   膝盖与地板相撞发出嘭的一声,由于是毫无预兆,所以居影被吓了一跳。这少爷皱着眉头转身,不爽地开口道:“你又要干什么?”   绿娆垂着头,慢慢地说:“其实刚才奴婢骗了少爷,那些点心,公子非但没吃,还直接扔了出去。”   居影身形一僵,眉头因此皱地更紧,心中虽然掠过千万个想法,但表面上却没什么变化,说:“那又怎样。”   “公子心中已有所属,还望少爷不要误入迷途。”绿娆猛地抬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好一幅惹人垂怜的美人落泪图。   居影心中一紧,周围的气压不禁更低,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爷您知不知道,当初便是公子让奴婢到老爷身前,奴婢才有到少爷身边伺候的机会。可此事除绿娆与公子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绿娆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居影呼吸错了一拍,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绿娆,语言能力在此刻好像全部丧失。   可绿娆并没有停下,她继续往下说。居影多么希望她能停下,可此刻他的喉咙里仿佛塞着东西,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绿娆说到江雎贺早就心有所属,江雎贺说喜欢自己不过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自保。居影不愿意相信,可江雎贺的反应却让他不得不信。   他如果真的喜欢自己,又怎么会轻易地将自己从身边推开。   再往后,居影只能看到绿娆的嘴唇一张一合,依稀听到江雎贺几个字。但他已经不能思考,从心底上涌上一股疲倦,他摆了摆手,示意绿绕退下。   居影不知道绿娆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自己在桌旁坐了很久。那只被他送给江雎贺的金丝雀,此刻飞到他的肩头停住。   这小畜生,之前对他总是爱搭不理,此时却颇有人情味地歪了歪头看着他。它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居影,肉色的尖喙轻轻地敲了敲居影,好似在安慰这少爷。   居影捏着它后颈的毛,一把将它了过来,这鸟的爪子可怜的垂下,翅膀也无助地在空中晃了晃。可它见挣扎无果,也就安静下来与居影对视。   一人一鸟对视了很久,最终还是居影率先败下阵来,他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想他了。”   “那我去帮你把他叫回来,好不好?”   这短短两句话,居影却说得很慢,好似在心底里揣摩过千百遍,但却一直不敢出口。金丝雀听完咛了一声,它仿佛听懂了居影的话,所以高兴地叫了起来。   可还没等到居影起身,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汤言进来收拾屋子,所以并没有在意。   只是当居影一抬头,却发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   江雎贺脸颊微红,呼吸很粗重,他的发丝也有些凌乱,像是刚剧烈活动过一样。   不过他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常服,还是自己之前送给他的,这件衣服衬得他的气色比以往好一些。但居影还是有点不满意,因为他发现江雎贺瘦了好多。   这个人原本就不胖,晚上搂着睡觉的时候,只觉得抱着咯人。眼下倒好,又瘦了这么多,以后该怎么将他养回来。   居影这边正漫游天外,但江雎贺却不准备与他周旋,单刀直入道:“居影,我想向你坦白一些事。”   这少爷一愣,颇为怔愣地看着江雎贺,半响没说话。   江雎贺却以为他默认,于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之前骗过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男人,为了...在居府活的顺心一点,我便想和你打好关系。”   由于见居影是一时冲动,所以江雎贺并没有深思熟虑。他说到目的时,便难以控制地卡顿了一下。   “可我现在却改变想法。因为我发现,我并不能忍受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原先以为我并不在意,后来我才发现,或许我并不像表面那般冷静。”   江雎贺越说越冷静,将自己的异常一条一条地阐述出来。可还没等他说完,没等他主动表白自己的心意,便看到居影猛地起身。   除了初相识那会,江雎贺再也没见过居影这般冷淡又不耐烦的神情。他一愣,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少爷冷笑一声,开口道:“我原先还不信,总觉得你不像那样的人。可眼下看来,你与旁人并无不同。”   江雎贺眼皮一跳,他的心跳仿佛都在此刻停止。过了好久,江雎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真的以为我稀罕你的喜欢吗?”居影静静地看着江雎贺,突然开口道。   这一句话仿若一桶凉水从江雎贺头顶灌下,将他刚才还悸动不已的心彻底浇凉。可居影却又并不止这一句话,他先是扭头将江雎贺送给自己的画扔到江雎贺身前,又开口道:“你的东西我也不稀罕,如果不是那日你救了我,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如果不是父亲的命令,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又算得了什么?”   居影说到这,竟然捧腹大笑起来,眼角似乎都因此沁出泪珠。他望着江雎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你不过是我无聊时解闷的玩具而已,你算计我又怎样,让我纳妾又怎么样,骗我又怎样?”   这少爷大概是说累了,所以顿了顿,再次开口时,猛地拔高音量,道:“江雎贺,你真的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吗?”   他一步一步拉近与江雎贺的距离,眼神也牢牢地锁住江雎贺,根本不给江雎贺逃离的机会,整个人显得无比的阴骘。   莫名的让人后背发寒。   江雎贺已经彻底从自我感动的美梦中醒来,他站在原地没动,缓缓的垂下眼睛。那句我喜欢你,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而且他觉得,这句话大概要烂在心底,这辈子也不会说出来了。   居影见状并不满意,他的话恶毒又直白,一字一句宛如利刃穿过江雎贺的胸膛,捅得江雎贺满身都是血,只觉得心口都破了一个大洞。但江雎贺没动,也没应声,只是静静得听着居影所说的话。   因为他得让自己永远地记住这一刻。   这一刻的失望、难堪与痛苦,江雎贺要一辈子铭记在心,最好刻进骨血,方便以后时时警醒着自己,再也不要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其实江雎贺最坏的打算,也只是居影把自己当做朋友或兄长,着实没想到这少爷只是把自己当做解闷的玩意。   毕竟他们两个人经历了许多,由对立到缓和再到暧昧,江雎贺控制不了事态发展,更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江雎贺在试探中反复地挣扎,将自己不该有的心思不断掐断,但这些感情怎么可能是想收回就能收回的呢?   可等到江雎贺真正下定决心,抛下所有的羁绊,只凭一腔热血和激情来到居影面前,他想对居影坦白,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可若是从源头细细地去探究,却又觉得这一切都合乎常理。   居影是年轻的富家公子,他爱去酒楼,又喜欢漂亮姑娘和衣服。更是从一开始就坦白自己没有龙阳之好的事实,这一切不都是自己的猜想吗?   他若是心情好时,又或者看自己顺眼时,自然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江雎贺。也就是这一点点的关心和好意,却让江雎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江雎贺却忘了,这少爷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自己只记得他心情好时待自己的模样,却忘记若是他心情不好时,对自己又该是何等的冷淡和无情。   况且自己来到居府还有任务在身,如今追云毒未解,自己却被女儿家的情思所困,着实是不像话。   可江雎贺还是很难受,在此之前,他是真的把这小少爷当做朋友去看待的。纵使他做了最糟糕的打算,也没料到对方根本没看上自己。   别说恋人,朋友都算不上。   江雎贺突然觉得十分可笑,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冰冷的联姻,本就是各取所需,自己竟然生出这么多不该有的想法。   这不就是犯贱吗?   于是江雎贺顿了顿,而后缓缓地抬起眸子。他眼睛中的冷淡深深刺痛了居影的心,可居影话已说出,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雎贺先告退了。”江雎贺微一拱手,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根本没给居影说话的机会。   居影愣愣地看着江雎贺的背影,发热的头脑终于在此刻平静下来。   因为江雎贺已经很久没对他行礼,这些天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好像在这一刻全部重新回到了原点。   这少爷脑海中涌现出自己刚才说的话,继而心头一窒,然后砰地坐了下去,他扭头看向肩膀上的金丝雀,破天荒地无措,像跟做错事却又不知道怎么弥补的小孩子一样。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糟了。”他听到自己说。 第五十五章 主动   “公子何须伤心,迷途知返,难道不是好事吗?”当归见江雎贺精神郁郁,不免开口安慰道。   江雎贺没说话,好一会,才眺望门外,回道:“果然人不能过得太得意,不然只会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心事已了,左不过是一件小事,不值得我放心上。”江雎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江雎贺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心里的千般滋味。   当归见状开口道:“公子,东西已经收拾好,咱们是现在搬走吗?”   江雎贺一愣,继而缓缓地转头看当归,却发现当归早就垂下脑袋。他一顿,开口:“早就收拾好了?”   当归回:“是的。”   江雎贺一顿,自嘲地笑笑,而后说道:“你早就料到我此次的结局,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失败?”   可说到这,江雎贺又停住,摇了摇手,说:“罢,到底是局外人看得清楚。”   当归却回了他原因,道:“欺瞒和设计掺杂其中,又怎会得到干净的感情呢?”   江雎贺的身躯僵在原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难堪地点了点头,而后轻声开口道:“也对,这样也好,省得最后各自伤心。”   “既然如此,咱们便走罢。”   当归不知道江雎贺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态如何。但也不重要,江公子只是在居府暂居两年,实在不必和一个小少爷勾连太深。   于是他点了点头,连忙跟着江雎贺离开居影的院子。   *   “少爷,奴才刚才见江公子带着当归回自己的院子了。”汤言着急地跑了进来,声音也大,震得居影一颤。   这少爷猛地扭头,将手中的金丝雀连忙放下,而后开口道:“怎么会?什么时候走的?不对,父亲不是不让他走吗?”   居影的声音有点大,脸都因为神情激动而泛起薄红。   汤言摇了摇头,回道:“奴才刚才亲眼所见,必定属实。大概午时离开的,至于老爷的那边,奴才就不知道了。”   居影一屁股坐了回去,半天没缓过来,他用力按住胸口,可心口还是止不住地发慌。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那江雎贺有没有带走什么?”   “只是拿了一些衣物,不过奴才见当归的神色不好,好似对我们很有意见。”汤言说到这,艰难地停了一会,然后又开口道:“少爷,您和江主吵架了?”   居影原本就心烦的很,而汤言这话无异于往他痛点上戳,他不想搭理汤言,可眼下实在心慌的厉害,便颇为烦躁地点了点头。   汤言看居影这副模样也是干着急,急的在原地来回打转。   “不是,少爷您刚和江主的关系有所缓和,怎么又没控制住自己和江主吵架。江主脾气那么好,轻易不会生气。”   居影抬头瞅了一眼汤言,汤言便立马噤声。   这少爷心浮气躁地拍了拍金丝雀,说:“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况且,是他骗我在先,我怎知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奴才知道事情出在哪里,您不觉得,自打绿娆来到咱们院子,事非就格外多吗?”汤言垂着头说。   居影抿了抿嘴,神情复杂,说:“我又何曾不知,府里风言风语较以往更甚。可这不是江雎贺与父亲的意思,绿娆既是他们送来的,那我便顺他们的意。”   “可少爷,许多时候,缘分就是这么散的。”汤言叹了一口气,说。   这少爷闻言顿了很久,半响没说话,但汤言知道他在思考。居影这人虽然年纪小,但许多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汤言见他还在犹豫,就再次加了把火,说:“少爷不主动迈出一步,而江主又被伤透了心,自然也不会主动。但若真等两人的间隙大到无法修补,少爷与公子两人,便真成了假面夫妻了。”   居影侧目看他,眉头死死地皱起,说:“假面夫妻?”   没等汤言回答,就见这少爷猛地站起,继而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走。汤言就连忙跟上去,不出他所料,居影果然是往江雎贺的院子走。   可这少爷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看江雎贺,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当归站在门口,冷淡地挡着居影,说:“公子身子不适,刚刚歇下,眼下不宜见客。”   居影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拒绝,但也知道江雎贺为何身体不适,虽然对当归有些生气,但心底更多的是心虚。   “那就麻烦告诉你家公子,我有些话想同他说。”居影低声下气地说道。   当归回:“小人明白。”   居影知道自己这会是见不到江雎贺,而且他心中刚刚升起要见江雎贺的勇气,也随着当归的这几句话而全部消失殆尽。   于是这少爷转身欲走,但又听到身后当归开口,他说:“居少爷,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若即若离,这些玩弄人的把戏,还希望少爷不要再在公子身上多费功夫。”   居影的身形一顿,但他没回头,好半天才开口道:“我知道。”   “当归人微言轻,不过一个小小奴才,但小人还是想说,江公子身上担着东西太多,先前过得又太苦,所以一点点好就足以打动他。”   “但是,公子心里藏的事太多,实在是没心力同您玩这些风流把戏。”   “不管您出于何种目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靠的太近,只会两败俱伤。何不维持如今的关系,不近不远,正是最好。”   居影这一次没回答,不过他倒是在原地停了一会,想必是在思考。   直到当归扭身回了院子,居影才回过神,抬腿便往前走。   汤言则战战兢兢地站在居影身后,无辜地被这少爷身上剧烈的低气压所波及,简直苦不堪言。   这一晃就又是好几天,居影每天雷打不动地就见江雎贺,就连拜见的理由也懒得编,根本把当归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江雎贺这几天格外嗜睡,吃完饭就犯困,一直懒懒地提不起精神。尤其是午膳过后,直接睁不开眼睛。   两人阴差阳错之下,就一直没见上面。   江雎贺倒没什么,只是苦了毫不知情的居影,他这几天觉也睡不好,饭更吃不进去,硬生生瘦了不少。   幸亏沈默托人来传话,意思是让江雎贺今日午后去老地方小聚。   江雎贺这才堪堪遏制住强烈的睡意,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一边穿衣服,脑海却浮现出自己上一次与沈默见面的场景。   江雎贺迟疑了一会,因为他好似答应居影,如果再出去见沈默,要同他说一声,或者带着他一起。   那少爷委屈之极的模样,江雎贺至今也忘不了。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没接触过那种爱撒娇的生物,所以对这种委屈又娇气的人或物格外招架不住。   但江雎贺一升起这个念头,便自嘲一般地摇了摇头,想着这少爷那副模样也是伪装出来。只是想逗自己,不过是为了寻开心罢了。   所以告不告诉他,对于如今的江雎贺来说,并无所谓。   更何况,沈默要见他,必然要说一些别人听不得的事。   江雎贺做好决定,先是拢了拢衣襟,随意挑了件披风就走出去。他一出去,迎头就撞上了居影带着汤言站在院子门口。   他一愣,紧接着看向当归,用眼神示意这是怎么回事。   当归见江雎贺出来,瞬间走到江雎贺身边,说:“居少爷来了,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外。”   江雎贺皱了皱眉,于是将视线移到居影身上,对这少爷说:“进来便是。”   当归一急,道:“可主子...”   江雎贺用脚踢了踢当归,示意他不要多说。当归也知道自己失言,就连忙后退两步,不再说话。   居影倒是没注意当归的异常,他只是惊讶于江雎贺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变得如此平静,明明那天还是那副即将要崩溃模样。   这少爷不敢在回想,自从江雎贺来到居府,他一直都是冷静自持。只有那天情绪失控,看起来万念俱灰,似乎都要哭了。   可江雎贺刚才答应让自己进去,这少爷又等了好几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他二话没说,立马走到江雎贺身边,好似生怕江雎贺在下一秒反悔。   可居影真走到他身边,又不知道说什么,但他一到江雎贺身边,便觉得这些天令他神思不宁的情绪,奇迹般的在此刻烟消云散。   居影站在江雎贺身边,频频转头看他,但他好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站着,而居影向来沉不住气,他看着江雎贺面色冷淡,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和好。   居影伸出手想去拉江雎贺垂下的长袖,但他伸出手,却只碰到江雎贺的披风边缘。   原来江雎贺察觉到他的意图,在他伸手的前一刻,往右靠了靠。两人的距离因此变大居影自然没拽到他的袖子。   这少爷的手悬在半空,可并没有人在意,只好缓缓地垂了下来。   居影这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衣袖,并不会轻易让别人碰。   刚开始江雎贺是为了自保才接近自已,所以他会主动牵自己的手。   后来的时候,江雎贺对自己萌生了点喜欢,所以允许自己碰他的衣袖。   可现在,江雎贺好像不准备继续喜欢自己,所以他就将那些纵容收回,就连袖子也不准自己碰了。   他想要喜欢自己的时候,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对自己无限纵容。可若不想喜欢自己,也能干脆利落地放下。   江雎贺冷静地看着他,那些伪装的喜欢也没有,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淡漠。   明明是午后,日头正烈,但居影却好似身处冰窖,只觉得骨缝里都冒着寒气。 第五十六章 不甘心   江雎贺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槐花树,但槐花树的花期在夏季,而现在是初秋,枝头上只剩下深绿色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莫名显得有点可怜。   这少爷缓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看向江雎贺,他仗着自己个子高,于是眼神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扫过江雎贺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仿佛要把这几天没看到的全部补回来。   江雎贺很喜欢这种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会让整个人的心情都明媚起来,可以让他暂时性地忘掉一些事情。   可即使现在江雎贺身处阳光之下,但并不觉得轻松,仍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他自然能察觉到身旁居影的目光,那目光一如既往的炙热和单纯,但江雎贺却不敢在轻易乱想。   居影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哪怕江雎贺刻意忽略,但还是被这少爷看的有些脸热。   江雎贺哪有居影想的那般厉害,感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怎么可能轻易地拿起又放下。江雎贺也是凡人,自然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并没有居影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可江雎贺在水深火热的生活久了,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伪装。   要想装作成豪不在意的模样,首先要骗过自己,然后才能骗过其他人,但江雎贺觉得他此刻的演技很拙劣,只要居影仔细地看一看他,就能发现他的呼吸不对,眼神不对,甚至说,心跳的频率也不对。   可居影太笨,他只看到江雎贺神色冷淡,仿佛对自己失望之极。   许多事情就是在着阴差阳错的一瞬间,两人心思各异。一个害怕自己情绪暴露,再得到居影的轻视;另一个则是在心慌,害怕他们两人的关系便止步于此了。   居影看着江雎贺冷淡的侧脸,没话找话道:“今天的午膳吃了吗?”   江雎贺连动都没动,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话毕,两人之间再次归于平静。居影很不喜欢这种气氛,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他绝不会轻易放弃,于是再次开口道:“怎么没去休息,身子好一点了吗?”   江雎贺皱了皱眉,微微侧目看向居影,面无表情地说:“居少爷,您到底有什么事?”   居影被他一噎,半天没说出话,脸都泛起薄红,在麦色的脸颊上显得有点可爱。   可说实话,居影却并不生气,即使他知道江雎贺在有意堵他,但从另一个角度去说,江雎贺并不像面上那么平静。   他至少,至少,还有一点点在意自己。   只要江雎贺对他还有一点舍不得或在意,对于居影来说,就足够了。因为居影会抓住这一点点机会,慢慢地再次撬开江雎贺的心门。   可坏就坏在,居影的年纪太小,他的心智足以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决策,可却没给他相应的勇气。   年轻的男孩,绝大多数都心气大也好面子,居影当然也不例外。他现在就想道歉,就算消除不了江雎贺心中的芥蒂,但至少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生硬。   但居影一看江雎贺冷淡的眼神,便控制不住地打退堂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居影觉得真是奇怪,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忐忑、这般害怕过。   江雎贺身上好像有魔法,让人想靠近,可靠近了又不安,但退离又不舍。   江雎贺迟迟没等到居影的回答,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以为居影又在寻自己开心,而自己竟然又上当。   想到这,江雎贺立刻转过头,不再看居影,再次开口道:“如果没事,居少爷还是先回去吧。”   居影一听这话,再加上江雎贺此刻的语气,下意识觉得江雎贺肯定又生气了。   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走,但他也不想惹江雎贺更生气,憋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说:“你别生气。”   江雎贺一僵,顿时更恼,厉声说道:“你少给我扣帽子。”   眼下这少爷的功夫还没磨到家,脸皮还不够厚,既不想上贴着恭维江雎贺,也不想反驳江雎贺,就只好站在一旁不说话。   居影直接用行动证明,我是不会走的,你死心吧。   江雎贺见状都要被气笑了,他实在没想到这少爷会这么没皮没脸,但江雎贺这一点就想错了,因为这时候的居影的确是脸皮薄,根本不会在言语上反驳江雎贺。等江雎贺以后见了这少爷修炼到家的功夫之后,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这少爷见江雎贺没反应,以为江雎贺的气消了,脸上的笑意瞬间蔓延开来。他顿了一会,有点扭捏地说道:“金丝雀还在我屋子里,也不知道为何,它最近总是不吃食。”   只见江雎贺懒懒地抬起眼皮,修长的手指梳了竖披风边,然后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居少爷差人把那鸟送回雎贺这边便好。”   居影见江雎贺不上当,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而后又不死心地问:“何不去我屋子去看看它,自打你搬走,它就变得有些不大对劲。”   江雎贺冷冷地勾起嘴角,并不看他,反而看向不远处的树,慢慢地说:“我们对于居少爷来说,不过都是些取乐的玩意,居少爷又何必费心思。”   居影下意识想反驳,但他看到江雎贺满脸嘲讽,却又不知从何解释。因为他的话已经出口,伤害也已经造成。   现在这种场景,无论居影解释什么,看起来都像是掩饰,更像是想继续作弄江雎贺,目的是为了看江雎贺的反应,然后继续以此为乐。   江雎贺的余光察觉到一旁的居影僵住,心中的自嘲更甚,更坚定要舍去这段心思的想法,尽管现在他还无法完全做到,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狠下心,什么就都能成功。   毕竟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居影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当归昨日还告诉他,金丝雀被居影养得极好,哪里有居影说的这般惨。江雎贺不知道居影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敢再去胡乱猜测。   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江雎贺觉得,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就连自己不是也被这小少爷蒙骗。   原来那些青涩又莽撞的举动,都可以是欺骗。   想到这,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极其认真地看向居影,缓缓地说:“居影,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你是不满意这门婚事的。”   居影心头一紧,潜意识里觉得江雎贺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可能并不想听。这少爷想开口打断,于是抬起眼睛看着江雎贺,因此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少爷一直都知道江雎贺的眼睛很好看,他的瞳孔的颜色很淡,乍一眼看去只觉得像那种摆在精贵柜橱里的玻璃球,漂亮但是没有生命。   可现在居影却不这么觉得,他这双眼睛里明明藏着天下里最复杂又最难以猜测的七情六欲,怎么会没有生气?   于是这少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江雎贺,明明自己比江雎贺高出半个头,甚至江雎贺看向自己的时候,他还得稍稍扬起下巴。   可居影却觉得身居下位的那个人是自己。   倘若不知情的外人一看,绝大概率会觉得两人中,居影才是强势的那一方。可事实上,江雎贺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   江雎贺稍稍停顿一会,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但他没让居影等太久,就开口道:“先前是我抱有目的接近,被你轻视也是咎由自取,但所有的事情,都应该适可而止。”   说到这,江雎贺勾了勾嘴角,故作坦然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能在居府待多长时间,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对你说声抱歉。”   居影听完只觉得心都凉了一半,他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等他反应过来,便立刻拽起江雎贺的袖子,而这次的江雎贺也没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再无半点波澜。   这少爷竭力压了压嗓子,企图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点,可效果并不明显,听起来还是有点哽咽,他说:“你什么意思?”   一字一句,仿佛利刃从居影的喉间划过,割得居影生疼,以至于他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江雎贺见状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年长者特有的语气安慰道:“你不必这样做的,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困扰你,我很抱歉。”   “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你放心就好。”   居影死死地攥住江雎贺的手,无意识地拔高音量,道:“江雎贺!”   江雎贺没动,仿佛早就猜到了居影的反应,他平静地应了一声,道了一句我在。   “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怎么可以这样,凭什么,凭什么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居影眼眶通红,因为这几天一直惦记着江雎贺,脸颊也消瘦了不少,让他原本脸部轮廓变得更加锋利。   江雎贺与他对视了一会,无奈地笑道:“你看,你还是在生气,以为我耍你?还是说,是因为这些话是我向你提出的,而不是你主动拒绝我,所以你感到不甘心了?”   “我不是!”居影语无伦次,大脑早就当机,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反驳江雎贺。 第五十七章 夫君   可还没等江雎贺回答,居影便听不远处有调笑声传来。   两人俱是一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惊讶。江雎贺的手腕动了动,示意居影放开他的手。   居影虽然生气,但毕竟外人在场,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这少爷还是不希望其他人过多的干涉。   于是居影顺从了江雎贺的意见,而后立马站到江雎贺的身旁。   江雎贺不解地蹙起眉头,稍稍抬眼看向调笑声音的发源处,待他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人竟然是沈默!   沈默脱下了那一身吊儿郎当的行头,头发规规矩矩地梳成马尾,换上了蜀锦样式的藏蓝色常衫,一条深黑色的衔花纹皮带系在腰间,加上炯炯有神的双目,说不出的俊朗非凡。   他的腰背挺直,右手持着纸扇,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江居两人。此时正午,沈默背靠烈日,阳光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整个人透出一股干净利落的帅气。   江雎贺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深夜,江雎贺根本没看清他的相貌。眼下看来,这几年,沈默倒是变了许多。   距离江雎贺最近的居影自然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江雎贺的变化,但这少爷却不高兴,差点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   江雎贺竟然因为一个破开酒楼而惊讶。   这少爷刚才还生气,眼下倒是平静许多,只不过垂在两侧的手掌紧紧攥起,看向沈默的眼神中也好似带着刀子。   沈默极其自然地走上前,他站在江雎贺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遍,开口道:“怎么又瘦了这好些?”   江雎贺对沈默突然的嘘寒问暖感到十分不适,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沈默,用眼神交流,说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沈默好似根本没接收到江雎贺的信号一样,他一把揽过江雎贺的肩膀,朗声道:“咱们兄弟好久没见,让当归收拾点小菜,今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由于居影站在江雎贺身体右侧,而沈默要揽着江雎贺,居影自然得往旁边靠一靠,但这少爷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可沈默也不是吃素,人家直接忽略居影,他一下子就撞开了居影,自然而然地站到江雎贺的身边。   居影从小到大从来没遇到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他何曾料到沈默竟然会这么放肆,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眼下已经尽失先机,自己若是再把沈默撞开,只会让江雎贺觉得自己爱斤斤计较和不成熟,倒是显得沈默稳重又大气。   这少爷自然不会这么蠢,但他看着江雎贺和沈默两人喜笑颜开的模样,又格外的不甘心,可他此刻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一来,他与江雎贺的隔阂还未完全消除,若是他与沈默起了冲突,无法保证江雎贺站到自己这一边。   二来,江雎贺显然没察觉到沈默对自己的恶意,若是自己愤愤不平,只怕江雎贺心中对自己印象会更差。   但居影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望着沈默那不知好歹的爪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见前面两人并没有反应,这少爷的脸顿时又黑了一个度。   他和江雎贺的关系还未完全修复,刚来一个绿绕,又要再掺和进来一个沈默,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少爷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江雎贺是不愿意来他院子,那他就去江雎贺的院子。   这时候的居影倒是不在意什么面子里子,他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两步就走到江雎贺面前,拦着两人不让他俩往前走,说:“我早就让汤言备好了菜,马上就让他差人送过来。”   江雎贺觉得这俩人简直莫名其妙,尤其是沈默,自从来到居府就跟脑袋不灵光一样,他这么招摇,就不怕惹得旁人注意吗?   这少爷也来凑热闹,看样子是不准备让他俩单独相处。江雎贺对此倒也理解,毕竟一个酒楼老板和江家庶子是旧相识,若是密谋一些不利居家的事,岂不是大祸。   江雎贺想通了这一点,对于居影的建议也没反驳,而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大家便先去屋子里。”   居影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说:“沈公子流连花丛,即使对待朋友也是如此的花样百出,当真是风流潇洒。”   不得不说,居影在酒肉赤林里混的时间长了,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少爷明面上是夸沈默风流潇洒,实际则是暗暗贬低沈默举止轻浮,与朋友相处毫无分寸。   沈默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他并不在意,反而弯起眼睛,笑着说:“多谢据少爷夸奖,我与雎贺多年朋友,他早就习惯我没规矩的模样。”   居影一听,心头顿时更堵了,他看着沈默这小人得意的模样,愈发觉得眼前的沈默不是好东西,来到他家肯定不是和江雎贺叙旧这么简单,肯定另有企图。   一行人来到屋子坐下,沈默自顾自地找个位置坐下,大概是因为关系太熟,江雎贺也没察觉什么异常。   只是居影眼皮跳了跳,他遏制住自己想要把沈默扔出去的欲望,然后一屁股坐在江雎贺的身旁,惹得江雎贺微微侧目。   居影见江雎贺终于舍得把目光分给自己一些,心中的郁气才堪堪消除一些,他想对江雎贺笑一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只好无奈作罢。   可从江雎贺的角度去看,却只能看到居影嘴角抽搐,仿佛吃错了药。   由于现在才刚过中午,并不到晚膳时间,三个人围在桌子旁,开始谈天说地。沈默到处跑,见识广,又会说话,很快就将气氛热了起来。   就连一向冷淡的江雎贺也控制不出泄露出几分笑意,居影原本也听的津津有味,但江雎贺的笑声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少爷扭头去看,发现江雎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沈默,他心中颇不是滋味。再回头听的时候,就怎么也听不进去。   等到沈默说累的时候,天刚好也暗下来,汤言带着几个侍从端着菜就进来了。   等汤言把这些菜安顿好,并没有着急撤下,反而是垂下头,说:“公子,绿娆姑娘让小人通报一声,说她有事要同公子说。”   江雎贺一愣,不解地看向汤言,问:“绿娆要见我吗?”   汤言回道:“是。”   一旁的居影却皱起眉头,缓缓的开口道:“听你的语气,绿娆姑娘,经常来见你吗?”   还没等江雎贺开口,便听到一旁的沈默出声道:“绿娆姑娘,难道就是居少爷的通房吗?”   居影听沈默这种惊讶的语气,就觉得一股怒气直窜天灵盖。无论是与不是,这也是他和江雎贺之间的事,和沈默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什么事他都得掺一脚。   于是这少爷冷冷地瞥了沈默一眼,然后又将视线移到江雎贺身上,眼神中带着一股委屈。江雎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由于屋子里的气氛属实诡异,江雎贺轻咳一声,率先起身,说:“既然绿娆有事相告,我就出去看看她的情况,万一再生出什么意外。”他说完,逃似地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就只剩下汤言一行人,以及居影和沈默。   居影摆摆手,示意汤言先退下,然后扭过头看向沈默。只不过这少爷一扭头,就发现沈默也在盯着他。   此刻江雎贺不在,两人遂也不在伪装,目光相对之处,仿若刀光剑影。   沈默率先移开视线,起身倒了一杯茶,送到居影身前,说:“居少爷倒也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幼时相知相熟的玩伴而已,居少爷不必这么敏感。”   说到这,沈默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嘲讽和不屑,说:“不过利益相叠的假面联姻,居少爷又何必这般放在心上。再说,两年之约,只不过眨眼一挥间。”   居影接过沈默的茶,然后一不小心抖了一下,茶水就撒了出来。这少爷也不慌乱,他缓缓地拿出帕子,格外细致得擦了擦手背。   其实沈默看得真切,茶水根本没撒到居影身上,他这一举动便显得格外奇怪。   紧接着,就见居影就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说:“沈老板急什么,两年过去,就算是石头也能焐热,又何况是人呢?”   这少爷看着沈默迷惑不解的模样,十分不屑地补充道:“这张帕子,便是江雎贺亲自绣给我,这天下只此一份。”   沈默这才明白居影刚才的举动是为何,顿时格外无语,可还没等他反应,便又听到这少爷开口道:“只要足够真心,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可若是虚情假意,真情也早晚有一天会被消磨殆尽。”   沈默一愣,他看居影这架势好像是要来真的。他顿了顿,神情也认真下来,仔细地看着居影,道:“居少爷对雎贺动真心了?”   居影脸部表情一僵,好似被人戳中了心事,所以看起来有点羞涩。他格外不耐地盯着沈默,冷笑道:“管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雎贺是我挚友,他与我相伴多年,对于....”   还没等沈默说完,这小少爷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说:“沈老板不就早认识他几年,何必多次提出。”   “雎贺是沈老板的挚友没错,但他也是我的丈夫,更是我后半生的伴侣。”   沈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头一次如此失态,居影见他这幅模样,便更加不屑,继续补充道:“所以还是请沈老板与雎贺相处的时候注意分寸。”   “他先是我的夫君,然后再是你的朋友。” 第五十八章 亲到   江雎贺回来的时候,便觉得屋子的气氛有些凝重。   于是他抬眼看着沈默,却破天荒地发现沈默竟然垂着脑袋,一反常态地闭上了他那张嘴巴。   “怎么突然不说话,刚才在聊些什么?”江雎贺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口问。   只见沈默双目无神地盯着他,嘴里神神叨叨地重复,说:“在谈你到底是居影的媳妇,还是我的朋友?”   江雎贺险些喷出一口凌霄血,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沈默,声音猛地拔高,说:“沈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默木着脸点头,再次开口道:“居影刚才就这么说的。”   江雎贺于是扭头去看居影,却发现这少爷满脸通红,见自己扭头看他,顿时一僵,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梗着脖子回道:“你看我作甚。”   可这少爷实在怂的很,他只是和江雎贺对视了一会,就败下阵来。   他狼狈地将脑袋扭到一边,只露出滴血一般的耳垂,音量也低下来,说:“你只要还在居府一天,就摆脱不了我,我们的确就是夫妻!”   江雎贺第一次从心底感到乏惫,他静静地看着居影,半天没说话。他现在根本不敢相信居影的话,因为居影他根本就没长大。   这少爷今日把你捧在掌心,明日就可以将你扔在一旁置之不理。   居影真的能分清好奇和喜欢吗?   这少爷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肆无忌惮地搞乱别人的心。但江雎贺又不一样,他作为年长的那一位,更应该有担当一些。   于是江雎贺将视线从居影身上收回,而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看向沈默,声音平稳,说:“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分寸。”   沈默闻言一愣,觉得江雎贺这反应不对。因为他俩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雎贺对居影分明已有动心的迹象,怎么只经过短短几日,这俩人的关系就变成这幅模样?   可他一向看不上居影,而且江雎贺嫁到居府这件事,自己本身就十分不满,但迫于现实,又什么也改变不了。   眼下江雎贺和居影恼了,他恨不得举旗高呼。   于是沈默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居影见江雎贺这副反应,神情也有些黯然,他缓缓的垂下眼睛,突然想要和江雎贺坦白一切的冲动。   什么面子,什么不喜欢男人,都是假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少爷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对江雎贺的感情。   那些不甘、郁闷、难过全是因为嫉妒。这些情绪缓慢却又坚定地蚕食着自己,直到把自己内里全部掏空,再把江雎贺放进去。   分明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愿意江雎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离开,更不愿意江雎贺的注意力分给别人。   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其实这少爷又不傻,很多时候,其实他能察觉出来江雎贺的错懵和不解,但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反正江雎贺那么喜欢着自己,即使他脑子有点笨,自己也可以包容。   可也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不断的叫嚣,说,万一人家是骗你呢?   不知不觉,居影已经喝了不少酒,麦色的脸庞变得通红,半醉半醒地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还拽着江雎贺的袖子,委屈地说:“你刚才都不让我碰。”   沈默见居影这幅小绵羊的姿态,暗道不好。   因为江雎贺从小就吃这一套,这人平时一副木头样,但偏偏生了一颗喜欢娇软玩意的心。   果不其然,江雎贺刚才的表情还十分冷淡,但等他看到居影满脸委屈,这少爷修长的手指还拽着自己的衣袖,脸上的表情顿时温和下来。   沈默好不容易把居影干趴下,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抓紧和江雎贺说近来江家的现状。   待到说的差不多的时候,沈默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雎贺,感情此事,还需慎重。”   “咱们的前路看不清,自保尚且艰难,再把其他人卷进来,显然不妥。”   江雎贺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有分寸。”   沈默见他心意已决,便起身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得先回去。”只是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猛地顿住,再次转身走了回来。   只见他一把按住江雎贺的手,神情激动说:“等到江妹妹的事情解决,你就可以离开居府了。”   这件事江雎贺早就考虑过,只是不明白沈默为何这么激动。紧接着,沈默便再次开口道:“你万不可以用身涉险,一旦和他有什么勾连,就是走也走不掉了。”   可刚等沈默说完,就见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然后极其用力地把沈默的手从江雎贺的手背上扒下来。   江雎贺见状一愣,也顾不得回答沈默,连忙扭头去看居影,却发现这少爷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沈默。   “他是我的!”居影就跟一头没长大的小狗崽,爪子和牙齿还没长齐,就已经有了护食的意识。   在居影的概念里,江雎贺已经是他的东西,所以谁也不准碰。   沈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挑衅似地拍了拍江雎贺的肩膀。这小狗崽便猛地呲起自己的小尖牙,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好似下一秒就要张开嘴咬上去。   还没等沈默动作,便见江雎贺就跟护崽的老母鸡一样,颇为不耐地啧了一声,然后把居影拽到身后护着,说:“你和他计较什么?”   这少爷喝醉了酒,眼睛也亮晶晶的,原本两眼里好似冒火,眼下被江雎贺拉到身后,顿时一愣,眼睛里的怒火也变成星星。   居影咬了咬唇,然后小媳妇一样跟在江雎贺身后,他偷偷拉着江雎贺的腰带,然后探出脑袋,得意地朝着沈默眯起眼睛。   江雎贺身形一僵,居影抓腰带的这个动作好似在他心头来回挠,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沈默在心底默念一百遍,他现在还不能和居影撕破脸,这才堪堪抑制住想要打肿居影脸的欲望。   江雎贺根本看不到居影的表情,只能看到沈默怒气冲冲的模样,也十分不解,开口道:“居府不宜久留,你还是先跟着居延回去吧。”   沈默摇了摇头,朝着江雎贺说道:“行吧,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多待在这里一日,对咱们就越不利。”   江雎贺点了点头,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只不过他走到门口处时微微顿住,转过头看着江雎贺,说:“你真的不在画...”   可还没等江雎贺作出反应,沈默便止住了话头,扭头踏出了房门。   江雎贺心头一紧,他自然知道沈默刚才话中的含义,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的他,怎么还配提起笔呢?   由于江雎贺半响没说话,身后的居影察觉到异常,缓缓地从江雎贺的身后绕道前方,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小狗崽的眼眶还是通红,可他看向江雎贺的眼神与沈默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又软又依赖、好似他的全世界都是江雎贺的感觉。   江雎贺受不了这种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小少爷喝得晕晕昏昏,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想亲近眼前的这个人,见他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就往前走了一步。   居影高出江雎贺半头,此刻看着江雎贺需要微微低头,他见江雎贺似乎很排斥自己,便不满意地撅了撅嘴,然后弯下腰搂住江雎贺的腰,一把将江雎贺抱了起来。   江雎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骂道:“居影,你又在发什么疯?”   这小少爷被江雎贺一凶,不禁更委屈了。他仰着头看着江雎贺,眼眶里竟然慢慢地聚起了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语气也是带着哭腔,好似江雎贺欺负他了一样。   “你不让给我抱,但你让他碰!”   江雎贺满脸疑惑,低下头看着居影,说:“什么他?”   居影却又不肯回答,倔强地扭过头,让江雎贺自己猜测。江雎贺想了一会,觉得应该是沈默。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秉承着不跟酒鬼一般见识的原则,好声好气地跟居影讲道理,谁知道居影就跟听不到一样,就是不放他下来。   到最后,江雎贺都被他气笑了。他狠下心去掰居影的手指,可这小少爷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死也不撒手。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睛,说:“到底怎么才放我下来,别装死。”   居影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嘴里嘟囔道:“可是我想多抱你一会,我已经很久没抱你了。”   “咱们以前是天天睡在一起,我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你的。”   江雎贺头皮一麻,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怪不得居影每天早上醒来的神情都十分别扭,原来是这个原因。   紧接着,居影突然眼睛一亮,说道:“要不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下来。”   江雎贺脸一木,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说:“居影,你要是再逼我,我以后就再也不会见你。”   这少爷这下倒是听懂了,吓得他连忙把江雎贺放了下来。   江雎贺终于落到实地,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完全放松神经,便感到脸颊上一热。   江雎贺一愣,抬眼看向居影,却发现这少爷脸颊通红,眼睛也亮晶晶的,正开心地看着自己,得意地说:“我亲到了!” 第五十九章 哥哥   江雎贺一蒙,反应来过来时候,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说:“居影。”   居影脸颊通红,扭扭捏捏地看着江雎贺,回答道:“哥哥我在!”   这小少爷喝醉的样子着实幼稚的可怕,可莫名地戳到了江雎贺的萌点。   江雎贺其实很喜欢那些软乎乎的东西,但从小到大,他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喜欢这一套。   好不容易有个妹妹,却整天喜欢打架遛马,真论起打架,自己可能都打不过她。   这小少爷生的模样好,麦色的皮肤格外光滑,仔细地去看,竟然一点瑕疵也没有。   江雎贺一下子就熄了火,他看着居影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去说狠话。   这少爷见江雎贺不开口,便猛地往前一靠,江雎贺则是警觉地往后一退。居影见江雎贺这防备的模样,他一愣,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   他也不说话,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江雎贺,只是任由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这小少爷明明比江雎贺高,肩膀也比江雎贺宽好多,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将江雎贺整个人环过来,酒醉的小少爷力气大,更没有理智。   无论他对江雎贺做了怎样过分的事,事后,他都可以用酒醉来解释。   可居影没这样做,他选择乖乖地放手,江雎贺让他停下他就停下,江雎贺不让他靠近,他就听话地站在原地。   唯一越轨的举动,大概就是刚才亲江雎贺的一下。   因为居影实在是忍不住了,自从那天江雎贺负气离开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江雎贺,他就是想离着江雎贺近一点。   再近一点。   虽然他们的婚姻因利而起,居影却不想让这段关系因利而散,他想让江雎贺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哪怕用最卑劣的手段。   纵使居影有多么坚定的决心,又或者多么无坚不摧的防线,但只要他一见到江雎贺,看到江雎贺毫无波澜的侧脸,心中便涌出一股无力。   那种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接近他的无力,足够击垮一个对爱情抱有幻想的青年。   这小少爷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或许江雎贺根本就没喜欢过他,从前是为了在居府自保,所以故意伪装成喜欢自己的模样。   后来,江雎贺或许对自己有一点点喜欢,但是这点喜欢既比不上他的亲人,也比不上他心里藏着的那些事。   更何况,自己在气极之下说的那些话,也足够消磨掉江雎贺对自己的那一点心动。   你看,不过短短几天,江雎贺就又恢复成那副冷淡模样,可自己却是辗转难眠,哪怕自己在他院子外面站着,他也不愿见自己一眼。   可居延、沈默,哪怕是绿娆,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见到江雎贺,所以根本不是不能见,而是江雎贺根本不想见他。   这少爷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江雎贺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再糟糕一点,他来到自己身边时怀有其他目的。   从小到大,居影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夸奖他,所以他总是格外期待认同和赞赏,可现实总是落空。   这小少爷曾经做过一个美梦,里面有个道士说,等他长大之后,会有一个人来爱他,会给居影数星星、摘月亮,只要居影想要,那个人就都会满足他。   居影无比期望这个梦是真的,他更希望,这个人会是江雎贺。   最好江雎贺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可居影现在发现,江雎贺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人年长又理性,对于不适合自己的东西,总是能那么精准又残酷地从自己身上剥离。   江雎贺的眼睛里藏的东西太多,心胸又宽广,所以可以装下许多人。   但居影不同,他年纪小又脑子笨,脾气还差,心胸又狭窄,因此他的心里只能装下江雎贺一个人。   江雎贺那样理智的人,肯定不愿意替居影数星摘月。那就换居影来,他可以给江雎贺数星星摘月亮,哪怕赴刀山下火海,他绝无二话。   但居影不知道,也不确定,江雎贺是否愿意接受。这少爷在背地里想了许多计策,比如挟持江流兮,又或者打压沈默家的生意,这样就可以把江雎贺永远地留在他身边。   可江雎贺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自己从身边推开,居影就觉得无比难受,甚至于有些喘不上气。   所以如果江雎贺被迫留在他身边,他又怎么与江雎贺相处,毕竟现在的他,连江雎贺冷淡的眼神都无法面对。   这少爷的甚至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他脑子刚清醒不久,便再次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所掩盖,他越想越慌。   与之相应,他的眼泪仿佛洪水冲开了闸门,接连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   江雎贺不知如何应对,他从来没见过男人哭成这样,尤其是这位,几天还嚣张的不可一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   而且江雎贺从小接受的理念便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是再委屈,也应该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或者藏在角落里偷偷哭一场。   何曾见过居影这种肆无忌惮哭泣方式,江雎贺皱着眉头,手掌抬起又放下,想安抚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他原本就不爱说话,更别说安慰人。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居影这小少爷为何这么委屈?   江雎贺见居影的眼泪根本没有要停下的趋势,顿时也有点头疼,他扶了扶额,说:“别哭,怎么突然哭起来,难道喝多了吗?”   居影闻言摇了摇头,他先用手臂擦了擦眼泪,然后看着江雎贺,支支吾吾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喜欢我了。”   江雎贺一愣,其实顺着居影的话往下说,把他哄住,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江雎贺看着居影眼睛里的期待,还是不想骗他,狠了狠心道:“是的。”   但他又害怕居影再闹脾气,于是连忙开口补充道:“你年纪小,对我只是分不清一时好奇和喜欢,而且你以后会遇到自己中意的人。”   而且会比我好一百倍。   但这句话江雎贺没说出口,他只是温和地看着居影,再次将心底的遗憾和动摇敲碎,然后伸出手替居影擦去脸颊上的泪。   可居影一把攥住他的手,声音还带着哭腔,说:“可是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是想要你。”   江雎贺摇了摇头,不在和他继续纠缠,他既没反驳,但也没答应,反而是顺着居影的动作,把他领到床边。   居影乖乖地跟着江雎贺往床边走,见江雎贺停下,眼睛猛地散发出奇异的光芒,高兴地说:“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   江雎贺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起身让居影先进去,但居影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这少爷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你要睡在里面。”   江雎贺看着居影双颊泛红,一字一句说话的模样格外可爱,也起了一点好奇的心思,说:“可以前我都是睡在外面,你说我睡觉不老实。”   居影猛地睁大眼睛,一脸惊讶,他顿了一会,似乎是再回想是否有这一回事,等他想通了,就一板一眼地回答:“那是因为我之前不喜欢你,后来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就让你睡在里面了。”   “真是喝多,得了,你快去睡吧。”江雎贺有点狼狈地扭过脸,但这个动作又被居影错认为逃避。   居影微微撅起嘴,他就跟一头大型犬一样,个头大但又脑袋笨,他见江雎贺扭过头,便十分气愤,说:“因为你是我的夫君!”   江雎贺眼皮一跳,觉得再放任居影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今晚上都不要睡觉了。于是他率先爬到床榻内侧,然后抬眼看他,说:“好了,你快上来休息吧。”   其实江雎贺原本想等着居影睡着,自己出去再找一间房,可他见居影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单纯。   居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开始解自己的衣扣,但由于昏昏沉沉,半天没解开一个扣子,倒是把自己起了个半死。   江雎贺见他迟迟不动,以为他又要作妖,心累地开口道:“你又怎么了?”   居影早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一听到江雎贺的回应,便立刻回头,他盯着江雎贺,委屈地开口道:“哥哥,我解不开衣服。”   江雎贺听到哥哥两个字,头皮顿时一麻,下意识开口道:“你别这么叫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叫法,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居影闻言神情变得黯淡,他不安地垂下脑袋,说:“可我见江流兮就这么叫你,所以我也想这样叫你。”   “可我不想叫你的名字,也不想叫江兄,也不想叫兄长,我只想叫哥哥。”   江雎贺看居影这副可怜样,好似自己不答应他,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反正居影喝的多,明天起来肯定记不得这些事,自己现在哄哄他就罢。   于是江雎贺点了点头,说:“你想叫就叫吧,你往这边走一走,我先替你解衣服。”   居影没料到江雎贺这么好说话,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哥哥不能反悔。”   江雎贺有点不大适应,但为了早点让居影安定下来,他还是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说:“不会反悔,你先过来。” 第六十章 小偷   居影顿时什么都忘了,立马乐颠乐颠地跑到江雎贺跟前。他猛地蹲下身去,然后伸着脖子看着江雎贺,满眼都是期待。   江雎贺见他这个样子,脑子一蒙,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只好木木地伸出手指替他解开领口。   等到要解腰带的时候,明明自己的手指还没碰到他,就见这小少爷猛地一颤。   然后这少爷便一把扣住江雎贺的手,他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就连脸颊也变得通红,支吾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江雎贺不知道这少爷又怎么了,且自己的手此刻还挂在居影的腰上,但居影眼下这副模样,他动也不是,不动好像也不大好。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就见居影突然反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另一只手则是猛地发力,将这条不长眼的腰带抽出。   可居影做完了这一切,还是没放开江雎贺的手。   这少爷的手心很热,手掌又很大,刚好能将江雎贺的手整个裹起来,只留江雎贺白皙的指尖露在外面。   江雎贺有点脸热,继而不适地动了动,企图将自己的手指从居影的手里抽回,可这少爷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企图,格外用力地攥着他的手。   紧接着,居影就上了床。   只见这少爷半跪在江雎贺身前,右手还握着江雎贺的手指,他似乎找到了江雎贺的弱点,发现自己只要一哭,他便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这少爷酝酿了一会,泪眼朦胧地看向江雎贺,小心翼翼地说:“哥哥,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睡觉。”   江雎贺皱了皱眉,看起来很为难。   居影立马放松自己手掌的力道,但手还是没完全离开,而是虚虚地缠着江雎贺的手指,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却像是主动妥协。   他缓缓的垂下头,眼泪就打在江雎贺的手背上。   其实从居影的脸,再到江雎贺的手背,两者相间,隔着一段距离。再滚烫的眼泪,经过这一段空间也应该冷却,但江雎贺却不这么觉得。   他只觉得居影的这滴泪打穿了自己的皮肤,烫得自己皮下的血肉发颤。   江雎贺顿了一会,然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无奈地开口道:“快睡吧。”   这少爷听到江雎贺开口,便知道江雎贺默认了自己的要求,于是他立马抬起头,又哭又笑地点了点头。   可江雎贺一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更加心软。   时隔几日,两人再次躺在一张床上。   可这次两人的感觉却和以往完全不同,尤其是居影,今夜的他好似格外不同。   当江雎贺不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锋利又格外具有存在感。可一旦江雎贺看向他,他的目光就变得乖顺又依赖。   出于男人的劣质心态,江雎贺其实很喜欢居影这副喝醉的模样。   这小孩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自己,而且他喝醉之后,又格外喜欢撒娇。这极大地满足江雎贺的私欲,因为他很喜欢那些软乎乎的、没有攻击力的东西。   可江雎贺又知道居影的这副模样只是一时,等他明日醒酒之后,又会变成那副眼高于顶、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居影。   他突然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居影消失。   江雎贺想到这,叹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居影,却发现居影也精神奕奕地看着自己。见自己终于看向他,居影就傻乎乎地一笑,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手。   “哥哥早点睡,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雎贺闻言一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内心十分混乱,这些天刚压下去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转头闭上了眼睛。   居影见他真要睡觉,格外不舍地又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居影觉得江雎贺大概已经睡着了,就悄悄地撑起身。   可江雎贺根本没睡着,自然能察觉到身边居影的动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江雎贺并没有睁开眼睛,反而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居影的呼吸洒在江雎贺的脸上,江雎贺觉得有点痒。可还没等江雎贺想太多,突然感觉唇上一热。   是居影。   但居影的这个吻停留的时间太短,并没有给江雎贺反应的时间。   就像一直流连花丛的蝴蝶,忽然短暂地在花瓣上停留了一会,但还没等到花瓣呼应,它便展翅飞走,只留花瓣留在原地胡思乱想。   可对于居影来说,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他认为这个吻意味太重,所以并不敢停留太长时间。   毕竟这是他偷来的,根本没经过江雎贺的同意。他就是一个卑劣又懦弱的小偷,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变得无比的胆怯又迟疑。   因为他觉得心上人已经不再喜欢自己。   居影颇为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再次俯下身去,在江雎贺的额前落下一个吻,而后又附在江雎贺的耳边,轻声道:“我很喜欢哥哥。”   也好想和你过一辈子。   江雎贺呼吸的节奏没错,沉睡的样子宛如一尊精美但无情的冰雕。可他的心跳早就变得不对劲,只要居影再俯下身听一听,自然就能发现异常。   可居影没那么做,他说完之后,就躺了回去。大概是今晚上闹得太累,又或者是,江雎贺再次躺在了他的身边,他久违的睡意冲了上来,压得他眼皮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只不过,黑暗之中,江雎贺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应居影刚才的那句话。   *   江雎贺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空如也。他心头一窒,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宝贝一样。   但等到江雎贺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便知道那少爷是酒醒了。可纵使他早就有心理建设,可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去一块。   当归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江雎贺坐床上发呆。他一想,便知道这又是那少爷搞得鬼,心中对居影更加不满。   不过他倒是没表现出来,而是照常地开口道:“公子,外面绿娆求见,说是昨日同您讲的话,还没说清楚。”   江雎贺皱紧眉头,强制自己去想眼下的事,可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怎么又是她?算了,你先让她坐下,我马上去见。”   当归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江雎贺放弃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而是起身洗漱,等到穿完衣服之后,江雎贺也基本清醒过来,只不过眼前还是能时不时浮现出昨晚上居影的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想道自己真是昏头了。   绿娆等了一会,一看到江雎贺出来,便立马凑上前去,梨花带雨地道:“公子,您千万不要因为妾身的话,而对少爷失望。”   可她哭成这副模样,江雎贺却没起半分恻隐之心,脑海里倒是再次浮现出居影昨晚眼眶泛红,委屈至极的模样。   绿娆今日穿了一件娇粉无光纺凤仙裙,下衣微微摆动的是一件绣飞花布撒花裙,微微垂眸的模样,更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江雎贺不理解绿娆日日跑来自己这边到底意欲何为,而且整天说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时不时还要哭一哭。   江雎贺对此已经习惯,因为即使自己借口不见,她就锲而不舍地坐在门外一直等着,直到江雎贺愿意见她为止。   到了最后,江雎贺也没办法,只好每日抽出一点时间见她。   “我不会这样想的,你尽管放心就好。”江雎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盯着她的肩膀看。   江雎贺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这身衣服,是从哪里得来的?”   绿娆一愣,没料到江雎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找外面的铺子做的。”   “这粉色倒是很衬你,你穿着很漂亮。”江雎贺听完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回答道。   可还没等绿娆回答,便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可等两人抬眼一看,见到来人之后,俱是一愣。   居影来了。   这少爷话只听了半截,只听到江雎贺说粉色好看,于是连忙开口问:“哥哥原来中意粉色吗?”   江雎贺头皮一麻,一时竟然没能分清,到底是居影叫他哥哥吓人,还是居影说他喜欢粉色吓人。   可绿娆到底还在一旁,江雎贺暂时略过称呼这个问题,回答道:“倒不是不是喜欢粉色,只是每每见人穿粉色时,便忍不住多看两眼。”   居影完全没看出江雎贺的异常,跟个棒槌一样,不解地问道:“哥哥为何这样做?”   江雎贺看了居影一眼,却发现这少爷似乎很喜欢哥哥这个称呼,并没有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劲,而他也不想和这少爷在这争论。   于是,江雎贺就敷衍地回答道:“因为他们穿着很漂亮,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居影没听出江雎贺的敷衍,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绿娆,见两人相处甚欢,脸上的假笑险些维持不住,指甲都嵌进掌心里。这是她第一次见两人如何相处,根本不像流言所说的那般,而且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   明明三个人站的很近,但绿娆却觉得隔着很远,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好似也无法走进他们的世界。   居影刚想开口,余光一瞥,却发现绿娆的眼神不对。他一愣,于是仔细地去观察绿娆,却发现绿娆的目光一直落在江雎贺的身上。   她望向江雎贺的眼神,让居影无比熟悉。绿娆眼中的那种势在必得,让居影感到十分不舒服。   这少爷猛地想起,自打他与江雎贺闹僵之后。绿娆就一直来找江雎贺,先前自己没有在意,可现在看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居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想法十分离奇,可他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想法是真的。   绿娆她到底是想嫁给自己,还是想通过嫁给自己而接近江雎贺呢? 第六十一章 知难而退   绿娆似乎察觉到了居影的视线,于是扭头看向居影。两人目光一对,瞬间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这少爷开始回忆,自己与江雎贺闹僵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居影仔细地去想,可大脑每每想起那一天晚上,就下意识的发胀,似乎在阻止他去回想当日的事。   因为他那时候真的是伤心,以为江雎贺害怕父亲威严而将自己推了出去,且第二天早上他又从绿娆口中得知所谓的真相。   他当时,整个人正是处在最不理智的时候,江雎贺却一头撞到枪口上,还坦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自己便下意识相信了绿娆所说的话。   可事实是怎样的,绿娆在话中掺杂了多少水分,居影都无从得知。   可见他们两人真是没有缘分,好不容易冲动一次的江雎贺,却遇上了一个理智尽失的居影,结果之惨烈,居影不愿去回想。   这少爷多么想时间倒流,在江雎贺开口的那一刻,就牵起他的手。   可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无论居影如何懊恼,他也无法改变过去。   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没碰绿娆,但由于当时正在气头上,他并没有拒绝绿娆的邀请,可两人最越轨的举动,也不过是躺在一张床上。   由于当时的居影,并不知道绿娆的心思,且当时情况复杂,他满脑子都是江雎贺,根本没注意绿娆早起去了哪里。   江雎贺为何突然冲动,自己的情绪如何被煽动,为何这么巧,偏偏就在那一刻爆发,居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居影暗自心惊,这少爷在没意识到绿娆的想法之前,原本是想利用绿娆,然后让江雎贺心生醋意。   只有这样,江雎贺才能意识到对自己的感情。   可这少爷如今隐约能猜到绿娆真正目的,如果真按照自己刚开始的想法,岂不是将江雎贺越推越远,两人之间的隔阂只会更深。   居影想通这一点之后,便朝绿娆扬了扬下巴,不屑的勾起嘴角。   绿娆见状一愣,她自小聪慧,唯一的不妥当就是在江雎贺身上。如今她隐藏不住情绪,竟然还被居影这个草包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哥哥,公子。”   江雎贺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谁,只觉得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现实没有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绿娆很快开口道:“公子的意思是说,妾身很适合穿粉色,能让公子眼前一亮,对吗?”   居影嘴角一僵,微不可察地瞥了绿娆一眼,却发现绿娆满脸羞涩,活脱脱一副小女儿家姿态。   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得意的模样。   居影连忙再看向江雎贺,却发现江雎贺竟然顺着绿娆的话点了点头。这少爷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火气,但他又不敢表现在面上。   因为自己一旦和江雎贺吵起来,就是白白便宜了绿娆。   只好安慰自己说,江雎贺只是喜欢穿粉色的人,又不是喜欢绿娆。可他越想,就愈发觉得绿娆的威胁大。   只要绿娆在一日,江雎贺的心神必然会被她分走一部分。而一旦自己做错事,绿娆就会到江雎贺这边煽风点火。   这少爷暗自下决心,早晚有一日,他要将绿娆打发走。   由于居影已经错失先机,就想开口夺得江雎贺的注意力,谁知道自己一抬眼,就发现江雎贺的目光竟然还停留在绿娆的身上。   居影用力地皱紧了眉头,再联想江雎贺刚才所说的话,原来要夺得江雎贺的注意力,竟然这么简单,只要穿着粉色衣衫就可以。   但居影这么想,着实是冤枉了江雎贺,他之所以一直看着绿娆,原因是件粉色衣衫不错,但倒不是绿娆多好看。   而是江雎贺觉得他妹妹江流兮,整天的衣服颜色过于单调,若是她穿上这种颜色的衣裳,自然是极好。   江雎贺想着他妹妹穿粉色的样子,这才多看了绿娆两眼。   可居影并不知道江雎贺心中所想,只是暗暗下定了决心。眼看着江雎贺和绿娆的关系越来越好,这少爷心中越来越慌,有一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被人夺走一样。   “哥哥。”居影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开口道。   江雎贺终于忍不住,他扭头瞅了居影一眼,然后再转过脑袋看着绿娆,道:“既然已经问完安,你就先回去。”   绿娆其实不愿意让江居两人单独相处,但显然江雎贺已经做好决定,而她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于是她只好欠了欠身,先行离开了。   江雎贺盯着绿娆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继而转身看向居影,道:“酒还没醒?”   这少爷似乎没听懂江雎贺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笑道:“没有,昨晚的事,我都记得。”   江雎贺眼神一顿,继而皱起眉头,说:“酒后失态而已,不需要在意那么多。”   居影闻言却急了,只见他低下头看着江雎贺,语气慌乱,说:“哥哥是不承认昨晚的事,对吗?”   “不是,你都这么大人,为什么要叫人,哥,哥哥。”江雎贺说到哥哥的时候,艰难地停顿了一下。   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字格外难说出口。   居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眼睛明亮地看着江雎贺,说:“可我想叫。”   “而且咱们是夫妻,你又不愿意叫我夫君,但名字听起来太生硬,那就只好换我来叫哥哥了。”   这少爷越说越委屈,如果是幻化成形态的话,他刚才就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主人。   可由于主人的态度太冷淡,大型犬的耳朵就耸拉下来,眼角也垂了下来,样子委屈的要命。   江雎贺不明白居影只是喝了一次酒,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他这架势倒是与以往不同,只是堵人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变。   “这事怪我,原本就是我没说清楚。可眼下我已经想清楚,不会再叨扰你,希望你,也不要再来招惹我。”江雎贺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但他并没有盯着居影。   他说完,也不给居影回答的机会,只自顾自的往旁边走。   居影连忙跟上,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江雎贺的脊背上,然后将双手穿过江雎贺的手臂,绕到江雎贺的身前。   这小少爷猛地从背后环住江雎贺,委屈地开口道:“对不起,那天的话,是我的气话。我居影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   “我当时只是昏了头,就是想气一气你。对不住,哥哥。”   江雎贺被他扣住腰,半分都动弹不得,闻言微微一怔,心中确实有松动的迹象。可他一想起沈默对自己所说的话,便再次清醒过来。   像自己这样的人,早就没了谈情说爱的资格,又何必拉别人下水呢?   不论居影是真心,还是假意。江雎贺都不应该再与他产生任何纠缠,于是他狠了狠心,然后用力地掰开了这少爷的手指,说:“居影,请你注意分寸。”   这少爷黯然地垂下了手掌,孤孤单单站在江雎贺的身后。   虽然失落,但他没放弃,毕竟江雎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内。   既然江雎贺不相信他的话,那他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于江雎贺的感情,绝对不是仅仅嘴上说说。   *   江雎贺木着脸看着仆人在自己的房间来回进出,多次想开口,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旁边的当归皱着眉头,冷哼一声,说:“不过雕虫小技,便想收买人心,简直太可笑。”   不一会,汤言便弯着腰将手中的东西送到江雎贺身前,说:“这是少爷房中所有关于即墨公子的东西,眼下都送到您这边了。”   江雎贺一愣,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从而来。   这些东西,原来都是自己年少时用过的物件。时隔多年,竟然又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江雎贺不理解居影的意思,这少爷不是最在意即墨的东西,他怎么舍得送给自己?   汤言似乎察觉到江雎贺的疑惑,他回答道:“少爷说,他要将最重要的东西,送到公子这边。”   汤言说到这,叹了一口气,而后再次开口道:“望公子再给少爷一个机会,奴才刚开始便说过,少爷年纪小脾气不好,希望公子以后多包涵。”   江雎贺摆了摆手,并没有回答汤言的话。   因为他哪怕再给居影无数次机会,他们俩人最后的结局也不可能善终。从一开始,江雎贺的目的就不单纯,若居影真是对他动了真情,才是不妙。   这少爷只是知道了一点点的真相,便已经让他怒火冲天。   江雎贺很难想象,若是居影知道自己嫁给他,只是为了他脖子上那块舍利子。之后的落水,目的也是调换他脖子上的舍利子。   还有绿娆,妹妹,解药。   江雎贺怎么愿意,又怎么敢,对着居影说:咱们在一起。   汤言没等到江雎贺的回答,心中略微有些失望,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听到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有人踏进了江雎贺的屋子。   居影穿着暗粉独梭绢常衫,月牙色祥云纹角带系在腰间,黑发利落地束在身后,只是他的皮肤呈麦色,穿暗粉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别扭。   可这少爷平日里最在意自己的衣着相貌,又怎么会穿着与自己气质不符的衣物呢?   这少爷兴高采烈地走到江雎贺身前,乌黑的眸子满是期待,说:“哥哥,我换了一件衣服,快同我说说好不好看。”   他好似忘记前几天两人分离时的尴尬场面。   可江雎贺看着居影穿着这夸张的粉色衣衫,却莫名觉得鼻头发酸,不理解居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知难而退,不好吗?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和冷淡,说:“不好看,也不适合你。”   可他的心里,却在偷偷反驳自己。   江雎贺想,居影明明就是他见过,穿粉色最好看的人了。 第六十二章   居影脸上的笑一僵,眼睛里的光也暗了下去,可他还是强撑着,笑着说道:“可是哥哥从前说...”   江雎贺站起身,冷淡地注视着他,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人的感觉本就是千变万化,不会永远不变的。”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居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可居影一想,便发现自己并不想反应过来。   于是这少爷就自动忽略江雎贺的这句话,他低下头在袖子里掏,似乎在找些什么。   终于,居影从袖间找出一张月牙白的手帕,上面绣着兰草,针脚细密又认真。看得出来,绣娘一定花费了很多功夫。   江雎贺看了一眼,就匆匆将视线收回。   居影仿佛并不在意江雎贺这副冷淡的模样,他自顾自的将手帕塞进江雎贺的手掌里,然后才开口道:“哥哥从前送我的东西,我总是不在意。”   说到这,居影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往事,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怀念,很快又开口道:“这下,换我送给哥哥,权当给过去赔罪。”   江雎贺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有要翻涌上来的欲望,他连忙扭过头,以防居影发现他的异常。   过了好一会,江雎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身外之物而已,况且送到你手上,便就是你的东西,如何处置,便与我无关了。”   居影心一沉,继而垂下头轻轻嘶了一声,将被受伤的手掌偷偷地藏进袖子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居影并不愿意让江雎贺发现自己刻苦学习绣花,还被针扎了满手的事情。   总感觉太卑微,又或者,像是在绑架江雎贺。   居影不愿意那么做,他只是想为江雎贺做一点事情,哪怕江雎贺对此毫不关心,他也不会难过。   可江雎贺并不容易被糊弄,他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尤其感知一个人情绪的变化,对江雎贺来说,格外简单。   于是,他余光一瞥,就看到居影的动作,再联想居影送给他的东西。几乎是一瞬间,江雎贺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可居影越是这样做,江雎贺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暂且抛去之前的事,居影从未对不起他,就算是把他当做玩物,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对江雎贺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居影不应该因为落水而对他动心,也不应该因为自己之前提的喜欢动心,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就对自己产生愧疚。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紧接着,江雎贺转过身,猛地拽住居影的手,却发现这少爷的手掌上满是细小的针孔,许多已经结痂,但还有很多青红交加,显然是多次累加的结果。   居影下意识想抽回手掌,但江雎贺牢牢拽着不让他动。   这少爷见江雎贺半响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于是连忙说道:“哥哥,我不疼的,只是我有点笨,绣了半天也没绣好。”   可江雎贺还是没说话,这少爷更加慌乱,他顿了一会,声音听起来都好似要哭了。   “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江雎贺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他没看居影,尽量维持语气平和,但还是有一点抖,说:“以后不要这么做,多不值得啊。”   他语气里的这一点抖,让居影察觉到了。   居影连忙笑了笑,眼睛里重燃起火光,讨好地说道:“很值得。因为我想为哥哥做一点事,不多,一点点就可以。”   江雎贺很不喜欢居影变成这副模样,他原先以为居影只是图新鲜,等过几天兴趣下去,自然而然就会放弃。   可事实不是如此,这少爷执拗又蠢笨,丝毫不懂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原来,喜欢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江雎贺不愿意,他不想看这个从前把骄傲刻在骨里的少爷因为自己,而变成眼下这等卑微的模样。   江雎贺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居影。”   居影一愣,下意识应了一声,道:“我在。”   “你何必为我做这些,明知我不会领情。你变成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加痛心。咱们之间,不是早就说清楚了,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江雎贺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总是理智又冷淡。   居影心一沉,继而开口打断他,说:“哥哥,你明知道我不愿听这些的。”   “我想着哥哥生气,倘若我也将哥哥所经历过的事情都做一遍,哥哥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雎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这少爷无法忍受江雎贺这样冰冷的目光,以前他总觉得文人整天吟诗作赋,着实酸的要命。   可这下,居影才算真真切切地体会到。   原来一个人的情绪转变真的可以那么快,只需要心爱之人的一句话,又或者,只是一道目光,就足以让他的心冻成寒冰。   居影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江雎贺的反应,于是自顾自的打圆场,说:“哥哥不给也没事,反正咱们以后的时日还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大概是居影的模样太可怜,江雎贺并没有告诉他,其实他们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江流兮的毒一解,自己身上的担子,便轻了一半。   江雎贺放开了居影的手,但眼睛还是盯着他,缓缓地开口道:“你先在还不清醒,你既然叫我一声哥,那就听哥的话,回去睡一觉,好吗?”   居影摇了摇头,他弯下腰,把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再次塞进江雎贺的掌心,说:“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这帕子丑的很,哥哥绣的比我好多了,亏我从前还笑话哥哥,说绣花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情。”   “其实不是的,这不是女孩子做的事情。”   “只是我想为你做的事情。”   江雎贺这次没松手,愣愣地看着手心的帕子,半响没说出话来。   居影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看着江雎贺,说:“既然哥哥让我回去,我就先回去。这几日家中祭祀,按理,哥哥不能同我见面。”   “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少爷说完,扭身离开,连带着那一群仆人也跟着离开了。   只留江雎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雎贺突然重重地坐下,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其中的遗憾和挣扎,大概只有江雎贺才能明白吧。   转眼到了祭祀的那天,正值深秋,天气早就凉了下来。   天空也阴沉沉的,沉沉的雾气占据大半空气,只让人觉得心中沉闷又压抑。   乌压压的人在大厅站成一片,为首的是居道,旁边就是刘氏。再往下一排,便是居影居延一行人。   江雎贺站在居影身后,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今天要有大事发生。   仪式过半,大家都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异常。江雎贺吊着的心才放下大半,只不过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居道突然停了下来。   居道扭头看向居影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错觉,他总觉得,居道好似透过居影,看了自己一眼。   居道朝居影招了招手,而居影好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抬腿就走了过去。   江雎贺下意识想开口,可被身后的人一碰,理智瞬间回笼,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居影的动作。   居影拿起桌前的小刀,往手心划了一道,挤出一小半碗血。紧接着,他身旁的居道,也学着他的样子,和他了同一件事。   江雎贺心神一震,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凉,因为他知道居道想干什么了。   追云毒的解药,就活生生的摆在居道面前。   再加上居影前段时间刚和绿娆圆房,他体内的血蛊已经催化成熟,已经成为解毒的最好良药。   江雎贺后背布满了冷汗,突然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他的一切行动,都被人牢牢地监视着。   相对于居道游刃有余,他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江雎贺不知道,此刻他的脸正苍白的吓人,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江雎贺控制不住的开始回想,自己进居府的时间,知道追云毒是的时间,都恰好晚了那么一步。   这到底是他们自己得到的讯息,还是,居道为了让自己的解毒之路更加顺利,故意透露给自己的信息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见沈默的事,恐怕也早就在居道的掌握之中。   怪不得,居道会卡在那个时间节点到他们院子里。怪不得,沈默能这么轻易的进入居府。   如果这一切,都是居道的授意,那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居影回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江雎贺,却发现江雎贺脸色苍白,神态不太对劲,但由于江雎贺身体一向不好,而且今天又是阴天。   可能是因为季节更替,才导致江雎贺变成这副模样。   这少爷想到这,就暗暗下定决心,准备回去吩咐汤言,让他做几道菜,然后给江雎贺送过去。   仪式结束之后,居道让所有先行离开,只让江雎贺留了下来。   居影皱眉看了一眼,觉得父亲有些不对劲,但今日并不适合争辩,还是退到门外等着江雎贺。   等到居影离开之后,大堂里面,就只剩下居道和江雎贺两人。   居道没说废话,只是随意拿起周边的一个碗,堂而皇之地当着江雎贺的面,将居影的血往这个空碗里倒。   如此,居影的血只剩下一半。   紧接着,居道就仰头喝下这这一半血,然后把另一个碗推到江雎贺的面前,笑着说道:“这样,你的目的便达到。”   “管好你的手,少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江雎贺心头一震,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十三章 松动   居道的嘴角沾上了一点血,再加上他的皮肤苍白,在此刻的情境之下,愈发显得神情阴鸷。   江雎贺没伸手接那半碗血,只是静静地站在居道的身前。   他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居道见状微微一笑,然后猛地发力,将手中的碗向下摔去。   只听清脆的一声,淡淡的血腥气便在大厅散了开来。   江雎贺突然有点反胃,他缓缓抬眼看向居道,却发现居道面色红润,相较于刚才苍白的面容,眼下他的气色,显然要好多了。   “这碗血,老夫原本想留给江姑娘。”   江雎贺闻言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居道话中真正的含义。   可紧接着,居道便再次开口道:“可是,因为你犹豫迟疑,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要想等到居影心甘情愿地放血,便不会这么容易了。”   江雎贺很难想象,这是一位父亲说出的话。   天下间,竟然真有这样的父母,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骨肉当作工具,根本不在意自己孩子的感受。   居道的神情丝毫没有愧疚,对于他来说,这些事情本就是理所应当。   退一万步讲,其实只要居道堂堂正正地开口,要求居影放血救他,居影也不会不答应。   只是,这天真浪漫的小少爷,就会从居道精心给他制造的虚假幻想中醒过来。他会发现敬爱的父亲是假,疼爱也是假。   江雎贺觉得依照居影敏感的性格,他肯定会钻牛角尖。   这少爷他会想,这些年的忽视是为什么,会猜测这些明目张胆的偏爱,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居道是不是一直在等他长大,就是为了取他这一碗血。   如果真按照这个事态发展,江雎贺觉得,这少爷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不管居道处于什么目的,要以这样麻烦的方式解毒,但这样却恰好瞒过了居影,还能保留居影最后一分天真。   这样想来,江雎贺又觉得居道做得对。   毕竟这样的话,居道在居影的心目中仍然是一位严肃但又不是慈爱的父亲,虽然偶尔会忽视他,但也会用其他的方式去弥补。   如今江雎贺的目的已然暴露,也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居道牢牢掌握在手心。   于是,江雎贺冷静地看着居道,缓缓道:“多谢老爷好意,可这碗血流兮着实喝不下去。至于其他事,雎贺心中自有分寸。”   江雎贺说完,下意识地侧头往外看去。   那小少爷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对屋内的事情一无所知。江雎贺觉得今天有点冷,但那少爷穿的极少,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冷。   居道自然能察觉江雎贺的变化,顺着江雎贺的目光去看,发现了门外的居影。   居道一愣,说:“因为他?”   江雎贺没说话,缓缓地垂下脑袋,似乎是默认。   “缘多福薄,江公子,你这步棋,下错了。”居道走到江雎贺的身旁,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膀,意味不明地道。   江雎贺却猛地抬起头,一向冷淡的眼睛,此刻满是讥讽,他勾起嘴角,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无论如何,都是我选择罢了。只不过,原来外界盛传的宠爱,竟也都是假象。”   “父子之情,真的可以淡薄至此。”   居道对此毫不在意,他挪开手,云淡风轻地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又有谁分辨的清。”   就在这时,异象突生。   只见面色红润的居道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一道黑色的长线,从他衣领中爬了出来,顺着他的脖子爬上他的下巴。   这道黑线隐在居道苍白的皮肤下,此刻格外明显。   没过多久,居道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他闷哼一声,竟然有黑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江雎贺,气若游丝地说道:“居道竟然没圆房,他仍然是童子身?”   江雎贺一愣,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他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少爷仍然站在门口。   居影还没走。   江雎贺突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郁气突然散了好多,可能是因为知道居影根本没同绿娆圆房,又或者,是因为他发现那少爷一直站在门外等着自己。   在此之前,江雎贺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情绪竟然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剧烈的起伏。   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但好在江雎贺并不讨厌。   他缓缓地看向居道,却发现居道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竟变得格外苍白。   居道说完之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倒在江雎贺的肩膀上。   江雎贺被他一砸,险些没站稳,他看着居道这副模样,并不适合见人,毕竟这道黑线纵跨在整张脸上,属实可怖。   江雎贺不知怎么办,先把居道搁置在地板上,暗暗期盼这黑线快些消下去。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江雎贺的祈求,很快,这道黑线便从居道的脸上消失。   江雎贺见状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叫人,便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还没等江雎贺回过神来,就感觉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前,紧接着,自己整个人便被他搂了过去。   江雎贺有些怔愣,因为靠的近,他甚至还能听到居影急促的心跳,以及身上浅淡的兰花香气。   居影在紧张。   江雎贺看不到这少爷的表情,可这少爷放在他后背的手实在用力,仿佛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要从他身边离开了一样。   “哥哥为什么一直不出来,是父亲又为难哥哥了吗?”   居影的声音里面藏着浓重的担心,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江雎贺有些难受,他很想抛下所有,不管不顾地和眼前这位单纯又娇气的大少爷,说清楚。   可不行。   于是江雎贺狠了狠心,伸手推开了居影,开口道:“父亲突然昏倒,先去找人救父亲。”   这少爷原本因为被江雎贺推开,神情略有些失落,可他一看到居道此刻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顿时也慌了神。   居影连忙叫人,趁着人多,江雎贺偷偷地碰掉剩下的几个碗,掩盖掉了原本的场面。   等到将这些事情全部解决好之后,这少爷已然额头冒汗,但还不忘记回头看一眼江雎贺,发现江雎贺脸色苍白,顿时眉头一皱。   这少爷开口道:“哥哥不要怕,这是父亲的老毛病,每当祭祀之后,父亲总会昏迷几天,没想到被哥哥碰上。”   居影说完,便脱下自己的外衫,然后罩在江雎贺的肩头上。   江雎贺闻言一顿,并没有拒绝居影,反而问道:“老毛病,每年都是如此吗?”   居影却以为他在害怕,连忙开口安慰道:“的确如此,找了许多大夫,也都无济于事。”   这少爷见江雎贺冷着脸思考的样子有点迫人,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趁着江雎贺不注意,悄悄地牵起了江雎贺的手。   “哥哥的手很凉,是刚才吓着了吗?”   居影先声夺人,率先抛出一个问题,根本没给江雎贺拒绝的机会。   可江雎贺却不会那么容易被他带跑偏,他知道居影藏的什么心思,但他并没有推开居影,反而开口问道:“我有事问你。”   居影正因为江雎贺没推开自己而高兴,闻言点点头,一边牵着江雎贺的手,一边往门外走去。   待两人刚出大厅门口,江雎贺便出声道:“你没同绿娆圆房。”   这少爷脸颊一红,颇为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然后偷偷地俯下身贴在江雎贺的耳畔,说:“我们不要在这里说这个,好羞人。”   江雎贺被居影吹的耳廓发痒,十分不适地偏开脑袋,说:“不用靠这么近。”   可这少爷却仿佛听不到,他拽着江雎贺的手往后花园走,模样十分急迫。   若是论力气,三个江雎贺要比不过一个居影,江雎贺又不傻,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和他争输赢。   两人走了一段路,江雎贺还没站稳,就见这少爷猛地停住,而自己因为惯性,下意识地往前走,砰的撞在居影的后背上。   江雎贺皱起眉头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鼻子,骂道:“你又干什么?”   居影也急了,着急地来回转圈,但又因为江雎贺捂住脸,自己看不到江雎贺此刻脸上的神情而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江雎贺没理他,但脸色冷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往下掉渣。   这少爷见江雎贺这副模样更慌了,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补救,只好俯下身哄道:“哥哥不痛。”   江雎贺被他气笑了,于是抬起眼看向这少爷。   居影见江雎贺面色缓和下来,这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连忙回答江雎贺之前的问题,说:“我对绿娆毫无感情,又怎会与她同房。”   说到这,居影脸颊再次烧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江雎贺一眼,模样说不出的娇羞。   江雎贺顿时头皮一麻,觉得居影接下来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这少爷红着脸开口道:“我只想和哥哥同房,也只愿意和哥哥同房。” 第六十四章 变脸   其实江雎贺也不是非得要问,因为居道刚才倒地不起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居道身上的追云毒没解,便证明居影那天晚上并没有和绿娆同床。   对于这个问题,江雎贺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可他还是问了,无关其他,他只是想听居影亲口说。   虽然江雎贺一直警告着自己,对待感情要干脆利落,必要的时候,绝对不能拖泥带水。   可到底放没放下,恐怕只有江雎贺自己才知道。   如果江雎贺真的如同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坦荡,又怎么会不愿意见绿娆。一个无关紧要的妾室而已,像江雎贺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   可事实上,江雎贺每见她一次,便觉得胸口闷闷,心情都会抑郁下来。   因为绿娆太漂亮了,举止又温柔,天下间哪个男人不会为她而心动呢?   江雎贺根本不敢想象,也不愿意去想,如果居影和她待在一起时,该是什么模样。   那么纯情的一个小少爷,他面对女孩时,模样应该是嚣张还是得意,又或者羞涩?   而且天下间绝大多数男人,都会期盼自己未来的伴侣,应该是那高洁不染尘埃的雪莲花,最好是一点情欲也不要碰。   江雎贺也不例外。   这人从小活在阴谋算计之中,何曾动过心。男女之间的情爱,更是知之甚少,他没心思,更不想耽误那些对丈夫抱有幻想的女孩子。   所以说,江雎贺真的会不在意居影的过去吗?   如果真的不会,那江雎贺为什么不愿意见他,而且对这少爷的讨好和道歉也是格外的冷漠。   毕竟绿娆每来拜访一次,都在明晃晃地告诉江雎贺,居影和她曾经做过什么。   可人实在是矛盾,绿娆明明是江雎贺居道联合,强塞给居影的妾侍,人家小少爷明明不愿意,甚至也十分生气。   可到头来,道歉的反而是居影。   江雎贺捂着脸看着居影,顿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居影这话虽然听得他头皮发麻,但出乎意料的,江雎贺并不讨厌。   深秋的景色实在萧瑟,光秃秃的枝头挂着几张枯黄的树叶,看起来实在可怜。再加上又是个阴霾天,阴暗的仿佛天地都蒙上一层灰纱。   可居影就站在江雎贺身前。   这少爷后面的乌云堆成一片,他旁边的灌木丛上面落了许多落叶。萧条之下,居影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俊朗的脸颊泛着薄红,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夺得他人的目光。   江雎贺的目光便停在了他的身上。   这少爷浑身上下都是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哪怕身处穷凶极恶的环境,也根本不能损失他半分风采。   大概是江雎贺半天都没有回应,这少爷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忐忑,再次开口道:“我不是在同哥哥说笑。”   江雎贺闻言放下手,眉眼也缓和下来,他摇了摇头。   居影见状一愣,十分难受地咬了咬下唇,声音低落下来,但他的眼睛还是盯着江雎贺,说:“哥哥总是不信我。”   “我是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的,即便是牵手也是不行的。”   江雎贺闻言继续摇头,他缓缓的勾起嘴角,眼角眉梢满是温和的笑意,说:“不是不信你。”   他这一笑,好似春水解冻,万物都在此刻复苏。   居影半响没回过神,因为江雎贺已经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尤其与他决裂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江雎贺这样笑过。   这少爷趁着江雎贺心情好,连忙追问道:“那是什么?”   江雎贺好似解开了一个心结,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轻松好多,他稍稍仰头看着居影,认真地打量居影的模样,过了半响,说:“你...今日的衣服颜色很素,看起来与往常不一样。”   居影没得到答案也不失落,毕竟江雎贺之前的回答,已经告诉居影,他是相信自己的,而且江雎贺刚才也夸自己。   所以江雎贺摇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在此刻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这少爷很珍惜和江雎贺待在一起的每一刻,以及江雎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江雎贺的每一个表情。   居影从前觉得自己不会在意,可自大自己意识到对江雎贺的感情之后,每每回想,却惊讶地发现,哪怕是江雎贺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能牢牢记得。   也不知道为什么,居影总觉得江雎贺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他也愿意去相信江雎贺。   哪怕江雎贺此刻让他去死,这少爷大概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江雎贺并不知道居影心中的所思所想,他穿着居影的外衫,看着这少爷红着脸傻笑,这小少爷明明穿的那么少,就跟不怕冷一样。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继而扬了扬下巴,说:“那咱们走吧。”   但居影看起来有些不太开心,可他到底也没反驳江雎贺,只是默默地跟在江雎贺的身旁,如果他有耳朵的话,恐怕早就耷拉下来了。   江雎贺自然能察觉到居影的不对,可又不知道居影为什么不开心。   明明自己看他穿的少,不让他在后花园里受寒,还带着他早回院子,但他却不开心,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雎贺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居影的脾性,肯定沉不住气。   果不其然,江雎贺还没走几步,身边的居影便再也按捺不住,只听这少爷生硬地开口道:“我最近正在练一套剑法。”   江雎贺继续往前走,只是出声应和,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居影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却发现江雎贺没有继续往下追问的欲望,后半句话就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梗着颇为憋屈。   男人这种雄性生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会下意识地想展现自己潇洒风流的一面,借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由于先前两人一直僵持,且江雎贺的表现又十分冷淡,这少爷当然不敢放肆。   这少爷好不容易等到他俩的关系略有回暖,这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本性,本能地想朝着江雎贺开屏。   就算是开屏之后,就会露出他那十分不雅观的屁股,居影也再所不惜。   这会见江雎贺心情很好,这少爷就浑然忘记了他之前是如何冷脸对着自己。   只可惜,江雎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江雎贺这个人十分奇怪,因为他十分善于观察周围人的情绪,但他却屡屡猜不到居影想表达什么。   江雎贺真的以为居影只是想告诉自己,他最近学了一套剑法。   至于这剑法叫什么名字,这少爷学得怎么样,江雎贺全然没有想问下去的欲望。   居影脸上的笑意有点僵了,但他没放弃,继续开口道:“我觉得这套剑法十分有用,学来可以强身健体。”   只见江雎贺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便没有下话,因为他心里害怕居影冻着,于是一味地加快步伐。   这少爷就误以为江雎贺根本不想听,且眼看着就快走到江雎贺的院子了。他心里更加着急,娇生惯养的性子也上来了。   再加上,江雎贺的温和的表情和动作给了居影极大的勇气。   于是,居影猛地停了下来,但由于江雎贺走得太快,根本没发现居影突然停了下来。   这少爷见自己停下来,非但没引起江雎贺的注意力,反而让江雎贺越走越快。   居影见状,脸顿时又黑了一个度,自己缓了一会,发现江雎贺根本没有回头哄自己的迹象,便十分憋屈地再次迈步跟上了江雎贺。   居影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一步顶江雎贺两步,很快就又回到江雎贺的身边。   这次,他也不想说话了,毕竟没人愿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既然江雎贺不在意,那居影也不在意好了。   可怀就坏在居影太年轻了,他根本沉不住气,又学不来江雎贺那股子淡然。只会自己生闷气,眼看着江雎贺的院子近在咫尺,再走两步,江雎贺就又不愿意见自己了。   居影简直要气死,但身旁江雎贺根本没有察觉到。   于是这少爷重重地哼了一声,继而十分别扭地开口道:“哥哥不想看直说就好,何必躲躲避避,一点也不坦荡。”   江雎贺脚步一顿,停下来扭头看他,不解道:“你在说些什么?”   居影见江雎贺终于舍得搭理自己,顿时有一种奴隶翻身成地主的爽感,他有点得意地看着江雎贺,说:“现在已经晚了,哥哥既然不愿意看,我便不会再说第二次。”   江雎贺抽了抽嘴角,一言不发地扭过头继续往前走,居影没料到江雎贺会这样,愣愣的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居影才反应过来,顿时十分羞恼。   也不知道这少爷哪来的勇气,他望着江雎贺匆匆往前走的背影,大声道:“我才不上赶着给你看。”   这少爷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恼怒,听起来十分吓人。   江雎贺闻言一愣,这才察觉到居影刚才似乎不太开心,但毕竟都回到院子这边,江雎贺也不准备和他生气。   于是江雎贺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对居影刚才嚣张跋扈的态度视而不见。   他朝居影招招手,开口道:“你傻站在门口做什么,穿的那么少,不冷吗?还不快进来。”   这少爷没听到其他,只精准地捉到江雎贺说让他进去这几个字。这少爷顿时喜出望外,也不计较江雎贺刚才的态度敷衍。   只见居影立刻抬腿走了过去,其速度之快,令人乍舌,生怕慢了一秒,江雎贺就会收回刚才说的话。   居影跑到江雎贺的身旁,眯起眼睛笑着说道:“谢谢哥哥!”   这少爷实在像那种摇着尾巴卖乖取巧的大型犬,一会凶的要命,一会又怂的要命,只要给他一块小骨头,他就会摇着脑袋高兴的要命,好似把之前所有的事都忘了。 第六十五章 决定   江雎贺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没等他想太多,便感觉这少爷猛地攥住了自己的手。   这少爷的掌心一如既往的烫,江雎贺没有防备地被他攥住,下意识地一抖。   “居影?”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居影刚才十分生气,可当江雎贺让他进院子,还关心他是不是冷。   这少爷顿时就忘记了江雎贺之前的冷淡,他听到江雎贺这样问,顿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回答道:“我怕哥哥冷。”   他说到这,停了一会,复又开口道:“哥哥不用担心我,我不冷。”   这少爷惯会顺杆子往上爬,见江雎贺刚才对他和颜悦色,这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话做事都飘了起来。   江雎贺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十分好笑,心想,这会倒是知道喊哥了,那会还信誓旦旦地说着不愿意给自己看的那股子神气劲也不见了。   想到这,江雎贺也起了一点逗弄他的心思。   他先是冷着脸扭过脑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从居影的掌心中抽出。   紧接着,江雎贺便开口道:“既然不冷就早点回去吧,我这院子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披着的外衫塞回居影的怀中。   江雎贺虽稍稍转身,但余光还是能将居影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于是,江雎贺就看到这少爷脸色猛地一变,整个人都失落下来。   这小少爷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衣服,然后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大概是看到自己的脸色太冷淡,想开口又不敢。   江雎贺有点犹豫,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没事逗他做什么,看他这副忐忑的模样,自己心里又不好受。   于是江雎贺抿了抿嘴唇,准备开口安抚他。   但就在江雎贺刚准备开口的那一刻,这少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雎贺用余光瞟到了,不知道这少爷心中在想什么,可他见到居影这副抵触的模样,心中着实不满,眉头自然皱的更紧。   而这少爷自然察觉到了江雎贺的神情变化,刚才那股神气劲便彻底烟消云散。   “哥哥,你别生气。你要是今天不愿意见我,没事的,我明天再来见你。”居影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门口走。   只是说归说,居影的脚步十分缓慢,与刚才步伐如风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江雎贺见状一愣,哪能不明白居影的想法,只觉得十分好笑,于是开口道:“行了,都这会了,吃完午饭再走吧。”   这少爷立马转过身,三步化两步走到江雎贺面前,急匆匆地拉起江雎贺的手就往屋子里走,说:“哥,那咱们快走吧。”   江雎贺被这少爷拉的一踉跄,险些撞在居影背上。   不过江雎贺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居影。   江雎贺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就不要轻易地去招惹其他人。   可是怎么办,江雎贺不想推开这个少爷,也不想把这个红着脸又怂又笨,但是单纯要命的少爷让给别人。   江雎贺之前厌恶极了那些朝三暮四、藕断丝连的人,可是到了最后,自己反倒成了这种人。   想推开舍不得,不放手却又道德上却又谴责自己,觉得自己耽误了一个好人。   说到底,江雎贺本质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不是,他大可在此刻撒开居影的手,对居影冷眼以对,好让这少爷彻底死心。   但江雎贺不愿意这么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他知道居影根本没和绿娆圆房时,他内心的震动。   那种由内而外所散发的喜悦,是江雎贺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即使他一遍遍警告自己,可居影每和他说一次话,每叫一次哥哥。   江雎贺的防线便被居影逼得节节败退。   世界上怎么会有居影这么难缠的人,不认识的时候只觉得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可接触之后,才知道根本不是外界传言所说的那般。   这小少爷娇气的要命,喜欢颜色亮丽的衣服,玉佩香囊换得最勤。   除此之外,他虽然脾气差,但似乎很喜欢撒娇,认准一个人之后,就怎么也不会放弃。   哪怕这小少爷认准的这个人可能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美好。   可那又怎么样,由于这个少爷的真心太真挚,又怎么会有人舍得拒绝他。   如果可以的话,江雎贺愿意找一个地方,然后把这位单纯,爱撒娇却又不自知的大少爷藏起来。   毕竟人活一世,能遇上这样一个单纯炽热的人,是多大的幸运。   江雎贺之前总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因为他看不清前路,也没有什么目标。   他得先完成杨氏的遗愿,然后再帮助沈默完成目标,而至于他自己,江雎贺似乎从来没想过。   毕竟单单完成这些事,就要耗尽江雎贺半生心力,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能完成。   江雎贺又怎么会畅想哪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呢?   可现在,江雎贺抬眼看了一眼居影,却发现这少爷后背微微濡湿,大概是刚才走的太急,路上枝叶上的霜水便落在了他身上。   因为这笨蛋把衣服给了自己,他就只穿着单薄的内衫,霜水自然更容易渗透。   这少爷都这样了,刚才还叫着不冷。   江雎贺用力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快步跟上了他。   可江雎贺却在心里悄悄地留了一个位置。   只要居影愿意,那个位置就只属于他。   江雎贺想,他以后可能得辛苦一点,因为除了江流兮之外,他还得再考虑一个人。   比如居影以后和他一起之后,许多事势必藏不住,他们以后肯定不能继续住在居府,也可能没有那么多钱。   这少爷受不了可怎么办,江雎贺虽然先前攒了一些钱,但要想长久地养这娇生惯养的少爷,肯定是不够的。   江雎贺还要再想一些其他的法子,为以后多做打算。   从今天之后,江雎贺的人生的规划中要多加一个居影。   这么想来,江雎贺的身体里仿佛凭空生出了许多的动力,促使着他不断往前走。   再也没了先前那些得过且过的丧气。   江雎贺想通之后,就觉得心中一片清明,缓缓地握住了居影的手。   只不过院子里却来一位不速之客,眼下正站在灌木丛边上,莹白的脸颊好似发着光。   她穿着淡粉续针绣箭鹤锦直裰和淡子抽丝绣媒染古香缎,下身是深天兰川绣拽花工丝缎裙,耳上挂着掐丝黑玛瑙玦,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织丝花玉手链。   居影猛地停下,而他身后的江雎贺对此感到奇怪,所以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待看到来人之后,江雎贺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可若仔细地去想,这绿娆每次所说的话都是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仿佛在刻意引导些什么。   除非你亲自去找当事人确认,否则就会被她高明的话术所误导。   可江雎贺不太理解她的做法,倘若她真的喜欢居影,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刺激自己。   但相对于天天来刺激自己,她为何不想其他办法去接近居影,况且这绿娆似乎是真的关心自己。   什么东西都可以伪装,可那些细枝末节的动作,以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眼神却做不了假。   不管怎么样,眼下江雎贺已经做了决定,对于绿娆,他心中的感觉就格外复杂。   一方面,江雎贺愧疚自己没有经过绿娆的同意,便将她拉入这趟浑水之中。另一方面,他又对绿娆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不赞同和生气。   虽然对不起这位姑娘,可江雎贺还是准备让她离开,给她一笔钱,或者替她指婚一位好人家。   总比在后宅蹉跎一生的好,可如果绿娆是真的喜欢居影,这件事便难做的多了。   江雎贺有些头疼,对自己之前做的蠢事感到十分无奈。可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   没等江雎贺说话,他便听到身前的居影开口:“你来这里作甚?难道你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吗,我怎么每次都能在哥哥这边见到你?”   居影的声音十分吧不耐烦,而且这次江雎贺站在他身后,这少爷说话便格外有底气。   江雎贺听着他这护犊子一般的语气,觉得十分好笑,也将自己刚才还未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   他准备看看这少爷是怎么应对绿娆的反正他自己面对绿娆时常没法下手。   “妾身没料到少爷也来了,妾身只是担心江哥哥身子不爽,便做了些药膳来,想着给江哥哥补一补。”绿娆脸上的笑意一僵,显然没意识到居影也在这里。   这位姑娘连连行礼,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惶恐不安。   若是江雎贺,他此刻就会停止对绿娆的追问,毕竟绿娆是一位姑娘。   但居影显然没有这个概念,他一边抓紧了江雎贺的手,一边开口道:“居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用不着你费功夫,再说,你叫哥哥什么?”   绿娆一顿,抬起眼睛看向江雎贺。她脸上霎时滚下两行清泪,配上她清纯可人的脸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居影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咬了咬牙,这人明明就是来勾引哥哥的,知道哥哥吃软不吃硬,还敢哭着看哥哥。   要是让她得逞了,哥哥会怎么想?哥哥肯定会觉得自己粗鲁不讲道理,倒是显得这女的聪明大方。   真是可笑,居影他是绝对不会让绿娆得逞的。   于是这少爷再次直白地开口道:“绿娆你要注意分寸,哥哥这种称呼还是不要叫的好。”   绿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模样十分失落。   眼看着这俩人要打起来了,江雎贺连忙上去开口道:“既然来了,就去屋里做一做吧。”   绿娆见居影也来,便知道此次目的难以达成,顿时艰难地勾了勾嘴角,说:“多谢,绿娆好似多余,还是先行离开吧。”   居影冷哼一声,手掌却更加用力地拽住江雎贺,讥讽地说:“你知道就好。”   六十六章 药膳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已被锁,请等待作者申请解锁后返回阅读~ 第六十七章 怎么不叫我夫君?   江雎贺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居影半跪在床边的场景。   这少爷此刻睡得正香,左侧的颧骨都被压出一道痕迹,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可即使在睡梦之中,他还是紧紧地攥着江雎贺的手。   就跟江雎贺是他最重要的宝贝似的。   江雎贺的手被这少爷捏麻了,他尝试着动了动。可他一动,针扎一般的细痒随之漫了上来。   他索性就不动,任由居影拽着他的手,然后稍稍侧目观察着居影。   此时正是晌午,但江雎贺的屋子里房门紧闭,半点阳光也没透进来,略微有些阴暗,空气也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大概屋子里是太安静,又或者是此刻的气氛太过不同寻常,让江雎贺有些不太自在。   江雎贺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那些旖旎的情事。   后半夜的时候,灯好似也都灭了,江雎贺迷蒙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这小少爷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紧紧地攀附着他。   其实,江雎贺从未思虑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甘居下位。可如果,这个人是居影,江雎贺却发现自己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是他的小少爷。   想到这,江雎贺心中略微平静了些,可他比居影年长许多,又是男子,根深蒂固的观念并不会这么轻易的消除。   可是昨晚是自己起的头,而自己力气又不如居影大,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到底是他自食恶果。   江雎贺下身有点酸疼,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更知道居影昨天晚上有多么疯。   大家明明都是第一次,可这少爷却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花样,尽数用在了江雎贺身上,显得江雎贺十分青涩。   江雎贺不想再继续想这些东西,于是稍稍起身,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半片白皙的肌肤,锁骨上还还带着杂乱的红色印记。   他面色一僵,没想到自己竟然没穿里衣。   江雎贺看着自己这幅躯体,略微有些恼怒,可他只是顿了一会,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突然,江雎贺察觉自己的手掌一紧,他一愣,继而低头去看,却发现这少爷不知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此刻他正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己,眼角眉梢俱是餍足。   江雎贺见状脸色却黑了下来,以为居影是在取笑自己,于是他冷笑着开口道:“还不放开?”   只不过,一开口,就能听到他的嗓音是沙哑的,根本没有说服力。   江雎贺立马闭上了嘴,然后颇为烦躁地扭过头。   居影听完一愣,看着江雎贺的模样,大致能猜出江雎贺为何如此,于是这少爷微微一笑,自以为掩饰极好地开口道:“可我不愿放开哥哥。”   只是语气里的得意,无论如何也掩盖不掉。   这少爷说到这,微微一顿,再次开口道:“昨晚哥哥与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哥哥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伤心。”   “哥哥,你不会是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江雎贺皱着眉转过头,他脖颈那片瓷玉一般的肌肤,上面红色痕迹还没完全消去,在阴暗的房间显得格外诱人。   这少爷呼吸一窒,他换了个动作,然后让衣服下摆落下来,好遮住自己的异常。他被江雎贺迷了个七荤八素,眼珠子都落在了这人身上。   过了一会,居影又按捺不住开口道:“哥哥是害羞了吗?”   江雎贺的脸又青了一个度,他压低声音,目光有些锐利,一字一句地道:“居、影。”   这少爷横竖是个不知死活的,明明江雎贺已经恼了,但他还是开口继续追问道:“现在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哥哥为什么不叫我夫君?”   江雎贺被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昨晚上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让他羞恼异常。不明白居影为什么会这么不知羞耻。   于是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滚出去。”   只不过他嗓音又沙又哑,一向白皙的脸颊如今泛着薄红,像是寒冬腊月之中,突兀冒出的翠色枝桠,竟是说不出的春色。   居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江雎贺这副模样,更是让他移不开眼睛。这少爷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到让自己神志不清,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居影还想再说什么,房间外面突然传来当归的喊声。   江雎贺一顿,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居影的嘴巴,这才开口回道:“先不用进来。”   他的手掌毫无预兆地罩住了居影的下半张脸,让这少爷一愣,大脑瞬间当机,只能感到江雎贺掌心的皮肤微凉。   大概是因为江雎贺的声音太过奇怪,而且他今日起的格外晚,当归有些担心,所以又追问了一句:“公子,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小的进去帮忙?”   江雎贺自然也能察觉自己的异常,不禁恨恨地瞥了居影一眼,可这少爷只傻傻地盯着自己,见自己看向他,甚至还弯起眼睛,朝自己一笑。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当归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雎贺不想开口,可他更不想自己这副模样被当归撞见。别无他法,他只好开口解释,可还没等到江雎贺说话。   就见跪在床边的居影突然发力,一下将江雎贺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拽了下来,另一只手则是扣住江雎贺的后颈,然后猛地将他压向自己。   江雎贺正想着如何应付当归,何曾想着这少爷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作弄自己。   他没有防备,直愣愣地看着居影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随之唇上一重,这少爷温热的唇就压了上来。   江雎贺心底一麻,惊讶之中又带着一点无措。   一时间,竟然忘记先推开居影。   站在外面的当归没有听到江雎贺的回答,不禁更加担心。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江雎贺甚至都能听到当归的手掌落在门框上的声音。   江雎贺猛地屏住呼吸,这才想起要推开居影。   可这少爷似乎早就猜到江雎贺的想法,就在江雎贺挣扎的前一秒,提前发力将江雎贺的手腕别在了身前。   很快,他狠狠地碾过江雎贺的唇,趁着江雎贺此刻不敢出声,又狠又凶地攻破江雎贺的防线,肆无忌惮地在他口中攻城略地。   江雎贺被居影亲的眼尾泛起薄红,好似抹了胭脂。   他看向居影的样子,说不出的惑人,他眼眶里好似含着泪,这让居影心头一跳,险些想把他按在床上再来一次。   可当归还在门外,江雎贺特别害怕当归下一秒就推门进来,然后看到自己现在这副难以言状的模样。   但小少爷就铆足了劲与他纠缠,怎么也不肯放手。   当归到底守规矩,江雎贺不发话,他便不敢轻易进门,于是暂且给了江雎贺反应的机会。   江雎贺这会只求居影亲的快一些,千万别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这少爷大概是觉得江雎贺这幅生气之际却与无可奈何的模样十分稀奇,他紧紧扣住江雎贺的后颈,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江雎贺后颈处凸起的骨头来回摩挲。   江雎贺后背的汗毛微微竖起,而且由于他上身未着衣物。一激动,脖颈到锁骨那一片便泛起粉红,只一眼,便让人得知,他此刻已经情动。   居影当然也能察觉,他轻轻一笑,动作轻柔地按了一下江雎贺,然后稍稍离开江雎贺的唇,若即若离地说:“哥哥别紧张。”   江雎贺心高高地悬起,可他的手腕又被居影紧紧地扣住,根本没法挣扎。   屋子外面的当归见江雎贺没了声音,便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推开了门,他缓缓地往室内走。   江雎贺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睛都红了起来,下意识地挣扎,可这少爷却丝毫不慌,大概是男人骨子中的劣根性。   毕竟大家都喜欢看原本高高在上的美人跌入尘埃。   居影紧紧地扣住江雎贺,然后精准地把控住时间,在当归即将迈进来的前一秒,猛地将江雎贺搂入自己怀里,然后用被子将江雎贺包裹起来。   只能看到江雎贺莹白的脚踝露在外面,上面还带着暧昧的红印。   这是居影昨晚搞得鬼。   事已至此,江雎贺便只好紧紧贴着居影,然后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只是两人靠的这么近,居影身体的变化,江雎贺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到。   可是,当归就在不远处,江雎贺就不敢发出其他的声响,以免让当归看了笑话。   这少爷就跟耍流氓一样,他感觉到怀里江雎贺的抵抗,但他并没有松开江雎贺,反而更加用力搂住他。   当归进来一看,只看到居影神气洋洋地坐在床边,他眉头一皱,想着自己就离开一晚上,这居家少爷又做了什么破事。   可还没等当归开口,他突然看到居影环着被子,他眼皮一跳,暗道不好,顺着被子往下看,便看到清瘦的脚腕暴露在空气中。   当归一僵,继而不可置信地看向居影,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对劲。   只见这少爷朝当归微微一笑,眉眼里带着得意,连说话的语气都增加了许多底气,说:“还不出去,江府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当归蒙蒙地垂下脑袋,神游似地走出房间,他终于知道,刚才江公子的声音为何那么奇怪,一向早起的公子为何在今日赖床。   门口的仆人神色为何那般异常。   这下,全说得通了。   原来是,江公子被这居家少爷玷污了。   等到房门一闭,江雎贺立刻从居影身上起身,他这会彻底冷静下来,只是嘴唇还有些麻,所以看起来有点红。   他冷笑着说:“居影,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这少爷闻言黯淡地垂下了眸子,同时也不忘记用被子把江雎贺裸露的肌肤裹起来,回答道:“哥哥不愿意负责也没关系,只是别冻着了。”   明明现在浑身酸疼的是江雎贺,可亏就亏在,江雎贺太老实,比不得居影这副委屈的模样。   江雎贺才想起自己上身裸着,并没有穿衣物,被居影提醒,这才想起来。只不过,他听完居影的话,心中却是更加恼怒。   可一个人的情绪积压到顶点,往往会失去所有的语言组织能力。   江雎贺此刻就是如此,于是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后咬牙切齿地开口道:“滚!” 第六十八章 捂热   居影立马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他眼眸弯弯,装傻一样看着江雎贺,说:“哥哥,我才不走呢。”   江雎贺抓紧被子,但还是有大片的肌肤露了出来,还带着一股泛着肉欲的粉,只看他微微合眼,神态十分冷淡。   “哥哥!”   少爷有点失落,大概是因为他的哥哥没有搭理他。   江雎贺环着被子的手指稍松,似乎在动摇。   居影再接再厉,他往前拱了拱脑袋,然后趁着江雎贺不注意,啪的一声亲在江雎贺的脸颊上。   “居、影!”江雎贺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江雎贺语气里便可以听出,他的声音里分明都是怒气,其实再仔细一些,还能听出里面夹带着几丝羞恼。   少爷先前吃够了好面子的苦,现在好似打通了七窍六脉,知道口是心非只会将他的心上人越推越远,便也学会自己从前最看不上的那副姿态。   只要他脸皮足够厚,便可以搂得美人归。   “好吧,我往后走一些就是。”居影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一步,表情是千万分的不愿意,活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江雎贺这才呼出一口气,以为这少爷就此罢休,没想到一睁开眼睛,便发现居影正站在不远处。   于是江雎贺再次皱起眉头,十分不耐烦地问道:“怎么还不走?”   这少爷一撇嘴,开口:“哥哥何必那么防备我,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说到这,居影微微一顿,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开口道:“哥哥还不更衣,眼下如今晌午,要吃午膳了!”   这少爷的尾音稍稍翘起,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不得不说,江雎贺很吃这一套。他看着居影十分委屈的模样,声音还软,简直是在自己的防线上来回跳跃。   江雎贺顿时被击中,天大的火气也没了。   接下来,他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好,那你先出去。”   只是表情有点冷淡,毕竟这少爷刚才着实没有眼色,气得江雎贺心口疼。   居影摇了摇头,十分不赞同地开口说:“可是哥哥现在没有力气,我不放心,哥哥,你真的能坐起来吗?”   少爷的话提醒了江雎贺,下身的酸疼后知后觉地蔓延全身,他顿时脸颊一黑,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往上冒的趋势。   但居影并没有说完,他那双眼睛挂在脸上,仿佛只是摆设,根本观察不到别人的情绪。   紧接着,就听他又开口道:“哥哥又不愿意让别人帮忙对不对,但哥哥自己又穿不了,若是哥哥愿意叫我一声夫君。”   话音刚落,居影脸颊上又泛起一股奇异的粉红,他小媳妇一样抬头看了一眼江雎贺,然后又立刻低下头,说:“别说更衣,就算...”   他还没说完,江雎贺便开口打断他的话,冷笑着说:“多谢你的好心,但你还是把这份善心留给别人吧。”   居影面色一僵,没料到江雎贺会是这种反应。   这少爷有点不甘心,但他见江雎贺面色冷淡,也不敢继续招惹,只能垂着脑袋转身,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便听到江雎贺轻轻嘶了一声。   他立马回头去看,却发现江雎贺眉头紧皱,脸色有些苍白,表情也十分奇怪。   居影顿时什么也顾不上,焦急地走到江雎贺身前,十分难受地说道:“哥哥,让我帮你好不好。”   江雎贺别无他法,因为他根本没人可以求助,只好格外屈辱地点了点头。   由于他点头的弧度太小,且没有发出声音,少爷便误以为江雎贺还在倔强,不愿意让自己帮他。   这少爷就有点急了,他将下巴抵在江雎贺的发顶上,声音有些抖,手臂却紧紧地环着江雎贺,说:“我不想别人看到哥哥这副模样。”   他微一停顿,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不再颤抖,只是有点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的是什么洪水野兽。   “哥哥,能不能别让别人进来。”   江雎贺被这一声一声的哥哥,雷的头皮发麻,只觉得居影老大不小,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也不知道害羞。   人总是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江雎贺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慢慢地习惯居影对自己的称呼,现在已经做到习以为常,甚至毫无波动。   他被居影搂在怀里,感受着这少爷失控的心跳,随机放弃挣扎,累极了一般地开口道:“那便拜托你。”   如果要是待会自己穿衣服闹出什么笑话,搞得居府上下人尽皆知,还不如现在直接让居影上手。   这少爷听完,立刻回答道:“我绝对不会乱碰,哥哥,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不想让别人...”   江雎贺闭了闭眼,然后用力捣了居影一下,这才把他的注意力要调了回来,无奈地说:“我同意。”   这少爷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江雎贺,说:“哥哥真的同意了!”   江雎贺已经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只好木着脸点了点头。   这少爷颇为害羞地咬了咬嘴唇,他匆忙地扫过江雎贺的露出的皮肤,脸颊霎时红了一片,也不知道脑子里又想起了什么。   他先是起身走到衣柜,然后挑出江雎贺今天要穿的衣服。只见这少爷停在衣橱前,看样子似乎很忐忑,磨磨唧唧根本不敢过来。   江雎贺不是很能理解,刚才还兴致勃勃,非要给自己穿衣服,怎么这会又变成这副模样。   还没等江雎贺想明白,这少爷就转过身,紧接着,三步化两步走到江雎贺床前。   只见他小心的捏起里衣,然后十分轻柔地将江雎贺身上的被子扒下去。   他把江雎贺当做不会说话的孩童一样照顾,但江雎贺现在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他也不挣扎,十分乖顺地跟着居影的动作走。   直到居影走到自己身后,然后从后面用双手绕过自己的腋间,江雎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觉得他在自己后面很没有安全感。   突然,有吻落在了江雎贺的后背微微凸起的脊骨。   江雎贺一颤,停顿一会,然后猛地回头看向居影。   按理说,明明隔着一层布料,江雎贺的反应本不应该这么大,但他好似着了魔,觉得后背处的肌肤正在发热。   这小少爷察觉到江雎贺的震惊和不适应,就缓缓地离开了江雎贺的后背,这才让江雎贺稍稍放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原本只是虚虚环在江雎贺胸前的手,便猛地按住江雎贺的腰,江雎贺没有防备,忽地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居影早将自己的承诺抛之九天云外,他贴着江雎贺的脸颊,细细地吻着江雎贺的脸颊,又长又密地睫毛略过了江雎贺的鼻梁。   有点痒。   江雎贺有些怔愣,昨晚确实是意乱情迷,可今天自己已经清醒过来,断然不能再放任这少爷胡作非为。   他动作轻微地往后一仰,躲开了居影这黏黏糊糊的亲昵。   这少爷一愣,继而垂下眼睛,只不过环着江雎贺的手臂更加用力,然后自己往前一靠,两人的距离便再次拉近。   该说不说,居影确实有一副好相貌,五官似刀刻一般,明明是锋利霸道的长相,可一做出委屈的表情,竟是让人无限怜爱。   江雎贺猜测,他大概是有点委屈,毕竟要他亲近的是自己,主动把他推开的也是自己。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时冷时热。   居影察觉到了江雎贺的动摇,继而缓缓地凑了上去,这次江雎贺没有躲开,于是居影有点高兴。   这少爷大型犬一样蹭了蹭江雎贺的额头,黑漆漆的眸子慢慢都是得意,他贴在江雎贺的耳边撒娇道:“哥哥。”   江雎贺心头一软,然后拍了拍居影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   居影没料到这次会有回应,但也不是很重要,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他用嘴唇碰了碰江雎贺的耳廓。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江雎贺一缩。   “可不可以啊。”居影听到自己问。   江雎贺闻言一僵,半响没说话。   居影也不着急,他没等到江雎贺的回答,就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江雎贺的肩膀上,模样有点委屈。   “可是已经天亮了。”江雎贺还是有点不愿意,大概是那点莫须有的男性尊严在作祟。   这少爷用力吸了一口江雎贺身上浅淡的兰香味道,然后才回答道:“没关系的,又没有人会来。”   “我只是害怕哥哥不想要我,转头就不愿意再见我了。”   江雎贺有点不知所措,毕竟这种场面自己从未遇到过,而自己如今这副做派,着实有些不负责任。   可江雎贺还是有点犹豫,情感和理智在他心头来回挣扎。   一边是同意,另一边又觉得十分难为情。   这少爷觉得差不多了,就试探性地吻了吻江雎贺的发梢,见江雎贺并没有抵抗的情绪,顿时心头一松。   这少爷缓缓地松开江雎贺,然后牵起他的手,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过程其实很浪漫,因为两个人的手指间的肌肤摩擦,会生出点点热度,还带着点细沙一样的抗拒。   江雎贺的手指有一些凉,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但居影不一样,因为他的手掌一直都很热。   如果江雎贺愿意的话,居影可以一直牵着他的手,这样的话,居影就可以捂热他的手指。   他不会让江雎贺冷的。   一直不会。 第六十九章 端倪   江雎贺这次是被饿醒的,他一睁开眼,便感觉胸前沉沉,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这少爷的手臂搭在自己胸前。   主要是这少爷死死扒住自己,江雎贺想起身都困难,只要自己一动,居影立刻收紧手臂,还用脑袋蹭自己的脸颊。   这少爷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沉。   江雎贺肚子饿的要命,抬眼一看,却发现外面竟然已经黑了。   他们竟然又在床上厮混了一天!   一想到这,江雎贺简直想立刻撞死,原本让当归撞见已经足够丢人,这下可好,全院子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了。   江雎贺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在过程中出声,但绝大概率肯定是出声,要不然嗓子也不会这么哑。   突然,居影的手臂一松。   江雎贺立刻动了动,发现居影没有反应,这才缓下表情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掀开他的手臂时,下身却传来不可言说的痛麻。   江雎贺表情一木,强忍着痛感起身,还没等他从床上做起,就再次被居影压了回去。   这少爷勾着嘴角,满脸都是得意,察觉到江雎贺的视线,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爱意。   粘粘腻腻的亲昵,对于居影来说,怕是永远也不会厌烦。   居影扣着江雎贺的手掌,上身稍稍撑起,靠在江雎贺的身前,他的低下头,颇为熟练地吻了一下江雎贺的鼻梁,这才开口道:“哥哥。”   江雎贺还是不太适应这么近的距离,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这少爷见状有点不太高兴,但他也不是很介意,毕竟江雎贺已经同意和他在一起,也答应不会轻易离开他。   其实眼下这种情形,对于居影来说,已经很好了。   可这少爷心里还是有些落差,毕竟天下间所有的人,都会期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对自己的爱意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可江雎贺似乎并不是那么热烈,表情也有些勉强。这一切都是居影求了很久,或者是,他利用江雎贺性格上的弱点才得到的。   居影不敢确定,因为江雎贺总是有些冷淡,他怕江雎贺对自己只是一时兴起。   而且仔细想来,好像江雎贺从来没对他表达过任何爱意,唯一的那次,也被愚蠢的自己掐断。   即使昨天晚上是江雎贺主动,居影也无法真正放心。毕竟那时候是晚上,正是男人最容易意乱情迷的时候,或者,江雎贺只是想解决需求也未可知。   这少爷在这段关系当中,总是有些患得患失。   江雎贺对他而言,总是很神秘。他既不知道江雎贺的过去,也不知道江雎贺心里想些什么,更不知道江雎贺心里在意哪些人。   江雎贺后背的那些陈旧疤痕是怎么来的,他既然不喜欢自己,又为何会嫁给自己。   像江雎贺这样的人物,倘若真的不想嫁给自己,绝对不会因为外力而屈服,他来到居府肯定,肯定是有他的目的。   这一切,居影都不知道。   江雎贺从来不会同他谈论这些,也从未说过未来会怎样。大概在他的计划中,从来都没有居影两个字。   居影记得江雎贺从前说,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人是,感情亦是。   就算他们现在情意正浓,可再过一段时间,江雎贺还会像现在这样纵容自己吗?更遑论,江雎贺现在如此冷淡。   这少爷不知道怎么办,但他确实离不开江雎贺。   于是,他只能虔诚地垂下头,将嘴唇小心翼翼地贴在江雎贺的耳边,说:“哥哥是饿了吗?”   没有其他办法,居影也没喜欢过其他人,不知道怎么让江雎贺喜欢上自己。只好竭尽全力的对他好,然后悄无声息地让江雎贺习惯自己的存在。   江雎贺不知道居影的内心变化,只觉得这小孩说话的声音变低了,神情也有点低落。   可他现在实在是饿的要命,暂时没空搭理这少爷满腹的小心思。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回道:“你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起来?”   江雎贺说到这,稍一停顿,表情十分疑惑,问:“你不饿吗?”   他是真的疑惑,昨天晚上也没见居影吃多少东西,怎么今日生龙活虎,到现在也不见疲倦,难道真的是自己身体太弱了吗?   但这少爷并不这么认为,他将江雎贺的这句话,自动归类为江雎贺对自己的关心。   只见他刚才还十分失落,可现在就立刻多云转晴,这也怪不得江雎贺对他的情绪变化不伤心,主要是他变得太快了点。   居影摇了摇头,猛地把脑袋埋在江雎贺的颈边,闷声闷气地回答道:“哥哥不用担心我。”   过了一会,他又补充道:“我早就吩咐人给哥哥准备好了饭食。”   江雎贺点了点头,他脖子有点痒,因为居影的脑袋正搁在上面,不过他见居影刚才好似十分失落,为了安慰他,江雎贺就强忍住把他推开的欲望。   大概是太饿了,所以江雎贺的肚子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   居影见江雎贺没有显示出抗拒,还想着继续在江雎贺身上趴一会,但江雎贺好像太饿了。   这少爷不情不愿地抬起脑袋,却发现江雎贺的脸颊微红,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动静而在害羞。   居影一愣,心脏继而疯狂地跳动起来。   可江雎贺的嘴唇没什么血色,而且眉目有些凌厉,居影不敢再继续招惹他,只好乖乖起身,说:“哥哥现在也没法见人,稍等一会,我将饭食端过来。”   江雎贺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在居影这里也没什么颜面了,倒不如实话实说。   这少爷似乎想做什么事,但又处于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不能做,表情十分挣扎,不过他也没挣扎太久,很快就披衣服下床了。   江雎贺顿时感觉身上一空,虽然这少爷刚才说的都是事实,但他听着还是十分别扭。   正当江雎贺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江雎贺皱眉去看,却发现原本早该离开的居影竟然又去而复返。   江雎贺有点不耐烦,开口道:“你怎么又回来...”   还没等江雎贺说完,便看到这少爷急匆匆地走到自己身前,然后再度俯下身来,猛地在自己嘴上啄了一下。   做完这些之后,居影立刻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少爷的身影十分匆忙,看起来有点紧张。   江雎贺一愣,过了好一会,他才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刚才的触感仿佛还残留了一些。   只见江雎贺稍稍勾起嘴角,眉梢也泛上一股纵容的笑意。   而做完这一切的居影心脏砰砰直跳,他刚迈出房门,发现今晚的月亮很美,但江雎贺又看不到。   居影有些遗憾,心里也突然生出一股特别强烈的欲望。   他很想吻一吻江雎贺。   所以他选择去而复返,急匆匆地亲了一下江雎贺,这才勉强罢休。   这少爷不敢看江雎贺的反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居影知道,江雎贺绝对不会抵抗,但他可能也不会回应。   可居影的目的到底也是达到了,即使有一点遗憾,但也无伤大雅。毕竟他们以后还有很长时间,他会等到江雎贺主动回应的那一天的。   居影想到这,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只不过,候在院子门外的不是汤言,而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绿娆。   这少爷顿时眉头一皱,瞬间想起之前的事情,他还没同这丫头算账,她怎么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绿娆见到居影,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僵硬,她还是穿着那身粉色的襦裙,看起来依旧清纯可爱。   “少爷,奴婢替汤言送些饭食。”   居影发现一个问题,就是绿娆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但如果江雎贺一旦出现,她的称呼就会改变,变成妾身或者其他。   但江雎贺如今正饿着,居影暂时忽略这些问题,也不准备和她纠缠,就顺势接过她手中的饭食,然后开口道:“男女有别,以后还是不要晚上轻易出门。”   绿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突然开口:“少爷,昨晚没回院子。怎么今天也,也没回去?”   她的话断断续续,神情也有点不太自然。   居影脚步一顿,继而转过身看着她,有些得意地炫耀道:“自然是与哥哥在一起,晚上不回去,自然是做该做的事情。”   绿娆闻言猛地收紧掌心,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她艰难地勾起嘴角,但仍然是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十分生硬。   “原来是这样,少爷与公子和好了?”   居影打量了她一眼,继而微微蹙起眉头,装作不解地模样,说:“我与哥哥一直都很好,何曾有过间隙?”   绿娆一噎,假笑着回道:“是绿娆多言了。”   眼看着居影要走,绿娆忽的开口道:“公子昨日吃了药膳才睡的吗?”   居影下意识想起江雎贺皱着眉头喝药膳的样子,他以为绿娆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嘱托,所以点了点头。   绿娆脸上的笑更僵,她死死地掐着掌心,这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那就恭喜少爷了。”她缓缓的垂下头,将眼底的阴暗和嫉妒藏了起来。   居影不明白绿娆这段话的意义何在,但他又着急回去见江雎贺,就也没搭理她,只是还没等他再次抬腿。就听到绿娆的声音再次传来。   “真心与否,少爷需看得清楚一些。”   但居影脚步没停,背对着绿娆大步走向江雎贺的屋子。   绿娆站在原地没动,等居影走远之后,她才缓缓松开自己的手掌,而后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掌心鲜血淋漓,心中突然有一股变异的畅快。   好半天,她才开口:“不能再等了。” 第七十章 不敢   “少爷?”   居影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抬起眸子。   “怎么?”这少爷皱紧眉头,不解地开口问。   汤言无奈地一笑,说:“夫人让您过去,时辰差不多,您别忘记了。”   居影了然地应了一声,而后起身问道:“哥哥...算了,咱们先去吧。”   这少爷今日的表现颇为奇怪,就连汤言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但他昨日明明还挺开心的,只不过才过了一晚上,就又变成这副多愁善感的模样。   汤言不敢再多话,只好默默地跟在居影的身后。   居影看起来心事重重,一路上一言未发,跟以往那个穿衣服都要嫌弃布料太糙的人完全不一样。   等到刘氏的院子前,却被告知刘氏并未在这里。   居影与刘氏一向不和,也并没把这些异常放在心上,只是照例坐在院子前等着,大概得三两株香的时间,刘氏却依旧没有回来。   居影不准备再等,只好起身离开,只不过刚走出刘氏的院子,他便看到他那便宜弟弟正在不远处,同江家小妹嬉戏。   这少爷脚步一顿,看着两人嬉闹,眉头稍稍松开,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然后转头去了居道的院子。   只不过,对着居道院子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便看到刘氏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这妇人向来注重体面,不知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居影眉头微蹙,往旁边一靠,想着给刘氏让开位置。   只见刘氏面色苍白,抬头一看,面前站的竟然是居影,顿时一踉跄,差点再次摔倒。   居影刚想伸手扶她一把,却不料,刘氏尖叫一声,然后狠狠地推开了他。   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很难描述,是那种从喉咙里,挣扎着发出的尖利吼叫。   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居影没有防备被她一推,自然是顺着惯性往后一仰,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他眉头死死皱起,不知刘氏今天发什么疯。   刘氏自知失态,但她没再继续说话,而是略带惊恐地看了居影一眼,然后立刻垂下眸子急匆匆地离开。   汤言看着刘氏的背影,颇为不屑地翻了白眼,说:“少爷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咱们还是先去看一看老爷。”   这少爷若有所思地盯着刘氏匆匆远去的背影,手指捏了捏袖口,听到汤言的话,这才转过身。   居影人高腿长,很快就走到居道的屋子前,他没着急进去,反而扭头看着汤言,说:“你说哥哥现在起了吗?”   汤言一愣,继而马上回答道:“应该是起的,不过您不在江主身边,江主可能还不太习惯。”   居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不知想起些什么,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哥哥才不会不习惯。”   这少爷微微一停顿,新生的额发落在他的眉骨上,打下一片阴影,倒是显出一股忧郁的气质。   “可昨天,是哥哥主动让我走,他神情又那么冷淡。”   汤言立刻回道:“少爷,咱们得慢慢来,您与江主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事,有一些事情还没说开,江主还没彻底向您敞开心扉。”   居影呼出一口气,他没应和汤言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是安慰。   他掀开了居道的屋前的帘子,抬腿迈了进去。   刚一进去,浓重的草药味就窜进了居影的鼻腔,他轻轻地咳嗽几声,再次抬眼的时候,就发现父亲已经倚在床边。   其实按照相貌说来,居影简直完美的复制了居道。   绝大多数人甚至可以从居影的身上窥见居道年轻时的影子。又或者,从居道身上看到居影年老时候的样子。   这一次昏迷之后,居道好似老了许多岁,发间也多了许多白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居影的错觉,他觉得居道的目光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大抵是生病的缘故,总觉得多了些慈爱。   居影有些受不住这种目光,于是垂下脑袋,恭恭敬敬地开口道:“父亲。”   他的语气有些疏远,听起来不像儿子对父亲的关心,反而像是下属对上司的生硬问候。   居道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瞥了一眼居影,只觉得这孩子与那个人越长越像,就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心软。   “你这几天同江雎贺在一起?”   居影仍然垂着头,但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点点笑意,说:“是的。”   这小少爷自小长在居道膝下,一有什么变化,居道自然一清二楚。那他如今语气中的欣喜和得意,当然也逃不过居道的眼睛。   居道不太能理解,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让这小子高兴成这样,他真的这么喜欢江雎贺吗?   一个怀揣着其他目的的外来人,也值得这小子付出这么多感情。   还没等居道开口,便看到这少爷抬起脑袋,目光直直地望向居道,说:“父亲身体也算好些,孩儿有事相求。”   “孩儿想撕毁那张契约。”   居道目光一凌,以为居影又要任性,冷笑一声回道:“为何又要撕毁契约,联姻又不是儿戏。”   “孩儿意思并非如此,而是,孩儿想要和江公子结成一辈子的夫妻。”   居道微微一怔,没料到居影会主动让步,原本还在动摇的心眼下愈发坚定,这小子的确是对江雎贺产生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其实对于居道来说,这本该是件好事。   但他又知道,江雎贺此人绝非善类,若是让居影与他对上,居影最后肯定被骗的连渣都不剩。   “你为何突然转变了心意,是因为这几日都与他待在一起吗?”   居影闻言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见他开口回答道:“孩儿与江公子已经成了彻底的夫妻,孩儿自然要对江公子负责。”   他话音刚落,就见居道猛地坐起,而后目光如炬,万分不可置信地看向居影,说:“你与他...”   “你可知你枕边人的想法,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情欲,就轻易地许下承诺。”   居影这下一顿,似乎是被居道的话戳到了痛处,过了好久,他才再次开口道:“父亲,我不知道哥哥的想法,但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   “你什么都不知道!”居道冷喝一声,道。   “我知道。”这少爷很少和他的父亲争论,眼下却为了江雎贺,梗着脑袋与父亲吵得脸红脖子粗。   居道似乎是气极,所以微微合眼,半响才开口,说:“这件事就此打住,今日你已经见过我,想必心中还惦记着江雎贺,就不要再在我眼前招人烦了。”   “你先退下吧。”   居道说完就摆了摆手,根本不愿意听居影再说一句话。   居影见状也不愿意与他继续僵持,只好听从居道的意见,只是还没等他踏出房间,就听到身后的居道开口。   “你不妨问问江雎贺为何来到咱们家,他对你百般维护,这其中有几分利益,又有几分真心?”后面的几句话,居道也带了点恨其不争的意味。   居影脚步稍一停顿,听完居道的话之后,心中微微一沉,但他没回答居道的话,反而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屋子外面很安静,汤言正在门口候着。   汤言见居影面色不佳,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言,只好垂着头跟了上去。只不过两人还未走出院子,就看到管家匆匆忙忙地往屋子里走去。   汤言余光瞥了一眼管家,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可眼下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汤言只好继续跟在居影身后,并没有上去追问。   居影当然也察觉到了问题,只不过他现在十分想见到江雎贺,特别迫切地想从江雎贺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即使没法给父亲看,那这少爷也可以证明,江雎贺也并非毫不在意自己,纵使他一开始怀有目的,可是那又怎样。   居影他只要最后的结果。   这少爷越走越快,他步伐如风,很快就把汤言抛到身后。等走到江雎贺的院子前,这少爷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以手指为梳,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遍。直到确保自己的形象整洁稳重,这才抬起脚,往江雎贺的院子走去。   他刚踏进院子,就看到江雎贺披着自己的外套站在桂花树前,大概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有存在感,所以江雎贺顿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看向了自己。   居影的心跳好似在这一刻停止。   他愣在原地不敢动,只能木木地看着江雎贺,心中的怀疑、纠结、失落,却都无法与他言说。   江雎贺活似一根木头,一点也没察觉出居影的异常。   他对居影来了,但又站在原地不动这件事十分疑惑,于是朝居影扬了扬下巴,开口道:“怎么不过来?”   居影用力闭了闭眼睛,心中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汩汩地往外流出。这少爷哪有那么坚强,他一点也不喜欢,江雎贺对他忽冷忽热。   他明明难受死了。   可他怎么敢说,他得时时刻刻守着分寸,生怕一越界,江雎贺就会对自己心生厌恶。   他又做不到像江雎贺那样收放自如。他自己那么笨,脾气又差,哪哪都不如江雎贺。   这少爷地鼻头有点酸,但他又不能让江雎贺看出来,于是他强忍住委屈,勉强地勾起嘴角,朝着江雎贺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应道。   “就来!”   他总舍不得让江雎贺失望。 第七十一章 承诺   居影走得有点急,再加上今日的风有些大,便将他刚才精心梳理的发型吹乱了。   他急匆匆地往江雎贺的那边跑,然后猛地顿在江雎贺的身前,然后弯起眼睛,笑着说道:“我来了,哥哥!”   只不过这小少爷一点也不会伪装,明明都委屈成这副模样,却又强颜欢笑,以为谁都看不出来。   江雎贺与居影相处了些时日,多少知道一些居影的性子。   这少爷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嚣张,更没有那么不堪。只是略微有些娇气,脾气有点大,又爱多想,芝麻点大小的事,就让他难受的要命。   江雎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好顺着这少爷的模样往下演。   如今的江雎贺已经适应哥哥这个肉麻的称呼,只见他点了点头,算是对居影的话表示回应。   居影依旧笑着起身,他虚虚地环着江雎贺,但又不敢过分靠近,因为他发现江雎贺并不喜欢与人失去边界感。   尽管这样,居影也感到十分满足。   可父亲刚才的话一直在居影的脑海中盘桓,让这少爷有些难受。   于是他稍稍侧目看向江雎贺,发现江雎贺的侧脸白皙,再往下,耳垂与下颚的交界处,还带着淡淡的红痕。   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居影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不想问了。   管江雎贺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反正自己又不会让他离开,只要江雎贺还呆在他身边,就算是全是阴谋算计,居影也不愿意放他走。   这少爷盯着江雎贺的脸侧,那上面残留的痕迹宛若红宝石,点缀在江雎贺瓷玉一般的肌肤上。   居影从未有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他想把江雎贺锁起来,最好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周围全是树林和鸟雀,漫山遍野的都是荒地。   这样的话,江雎贺便哪里都去不了。   然后他只能坐在自己建造的房子里,翘首以盼地等着自己回来。而自己肯定不会出去太长时间,所以他也不会等太长时间。   自己会很快回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吻一吻他眉尖上的小痣,伏在他耳边偷偷地告诉他,自己今天也很爱他。   可这些话有点肉麻,江雎贺肯定受不了,但没关系,只要居影持之以恒,江雎贺很快就会习惯的。   大概是居影愣神的时间太长,让身旁江雎贺有点不适应,毕竟这少爷以往一出现自己面前,就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今日也太奇怪了。   江雎贺扭过头看向这少爷,却发现这少爷眼神迷蒙,显然是在神游天外,可表情看起来又是心事重重。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颇为生硬地开口道:“今日当归去玄月轩买了些糕点,兴许你爱吃。”   这少爷这才一顿,继而回过神来,但他反应还是有点慢,呆呆地低头看着江雎贺,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江雎贺刚才说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雎贺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居影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后背也隐隐有些发寒。   江雎贺颇为警觉地蹙起眉头,看着居影开口道:“你今日怎么了?不舒服?”   居影连忙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环在江雎贺肩膀上的手臂也随之滑落下来,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神情看起来有点可怜。   江雎贺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不舒服,怪不得样子看起来那么奇怪。   可江雎贺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抚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哄妹妹的法子,他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   江雎贺轻轻地捏起居影的小指,明显感到居影身体一僵,还没等这少爷作出反应,江雎贺便立刻将自己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压在了居影的手背上。   这少爷这才缓缓地抬起脑袋,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惊讶。   江雎贺却敛下眉,乌黑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浅色的唇稍稍一勾,好似古画里走出的浊世贵公子。   可这位浊世贵公子紧接着开口,但他说出的话让人惊掉了下巴,他说:“居影居影不要怕,苦难总会飞走的。”   这些话太幼稚了,一点也不像江雎贺这种人会说的话,倒像是幼时哄小孩入睡的调子。   可居影听完之后,却心头发软,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俯下身环住江雎贺的肩膀,将下巴抵在江雎贺的肩窝。   江雎贺再不通人情,这会也能感觉到居影的难受,但他又不知道居影为什么难受,这小少爷不告诉他,他就不会去追问。   毕竟人与人之间,总要留一点空间。这少爷不主动告诉他,便意味着,这些委屈与难过,他要自己承担,又或者,江雎贺还没有资格去了解。   过了好一会,江雎贺觉得自己的肩膀都有些麻,才听到居影再次开口,江雎贺一愣,没料到居影会说出这些话。   因为居影问的是:“两年之后,哥哥会离开吗?”   江雎贺当然会离开,居府绝不是他的容身之所,但从他现在所得之的讯息,就可以知道,居道绝非善类。   这人以商人的身份与江府勾连,并借势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且身中剧毒,却依旧活到现在,心计之深,难以让人揣测。除此之外,他对于居影绝对不是真心。   这次祭祀便可窥见一二,居影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延续性命的工具。   江雎贺很难想象,倘若居影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居道会如何对待他,刘氏又会如何落井下石。   所以,江雎贺绝对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想到这,江雎贺坚定了自己的眼神,回答道:“会。”   到时候,他会带着居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最好让这个小少爷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居影就还会有一个完美的父亲以及很多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   居影环着江雎贺的手臂更加用力,也顾不上江雎贺介意别人与他距离过近。他看不到江雎贺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江雎贺心中所想。   这少爷垂下眼睛,心中倒是没太大惊讶,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用脸颊用力蹭了蹭江雎贺的脖颈,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江雎贺被他蹭的有点痒,没忍住笑了出来,有点嗔骂的意味的开口,说:“你干什么,快起来。”   少爷没笑,他转而用嘴唇胡乱磨蹭着江雎贺的脸侧,黏黏糊糊地朝着江雎贺撒娇,他很小声地在江雎贺的耳畔问了一句。   “那哥哥,是不是就打算,不要我了?”   江雎贺一愣,不知道这少爷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十分不解地回答道:“不会不要你,怎么会这么想。”   居影闻言却没说话,只是用力地贴近了江雎贺,他这架势,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黏在了江雎贺身上。   仿佛这样,他们俩人就可以永远不会分开。   江雎贺见他没回答,而且还更加用力地搂紧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更甚,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   居影敷衍地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和江雎贺争论这个问题,可他心里却在小声的反驳。   骗人。   刚才还说两年之后,就不会待在这里,这会又说不会抛弃自己。   “好了,你太用力,我有点不舒服,你快起来。”江雎贺被他这副模样搞得有点不耐烦,语气自然也冷淡下来。   这少爷明明在难受,他又不告诉自己怎么回事,只是一味的悲秋伤春。   这少爷闻言缓缓地放松力道,就在江雎贺即将挣脱的那一刻,他又突然反悔,再次将江雎贺搂回怀里。   江雎贺说让他放开,可是自己只是想,再抱一会,他又没强迫江雎贺一定要留在居府,也没质问江雎贺来到居府的目的。他就又变成这副样子,自己在他心里,真的就是这么的无关紧要吗?   可居影没将这些话说出来,反而是挑起了另一个话头,说:“哥哥,能不能再唱一唱刚才的小调,我有点想听。”   江雎贺很不喜欢这种云里雾里,猜来猜去的情节,于是他很直白地拒绝,并且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让居影放开自己。   可这少爷活像失聪了一般,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江雎贺的话。   他自顾自的开口说道:“哥哥就这么不情愿,一步也不愿意退让,我又不是别人,哥哥现在与我,应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吧。”   没等江雎贺回答,他又再次开口,说:“但哥哥是不是不这么觉得。因为哥哥有妹妹、当归、沈默还有其他好多人。”   江雎贺一顿,心中更加困惑,皱起眉头反驳道:“可你不也是有父亲、弟弟和朋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算了,我不想与哥哥吵架。”说到这,居影稍稍停了一会,而后又开口道:“哥哥总是不懂我的意思。”   江雎贺冷笑一声,回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哥哥,君子一诺值千金,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居影没回应江雎贺的问题,反而又挑起另一个话头。   “嗯?”江雎贺彻底跟不上居影的说话的速度,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吵了起来。大概是和居影相处久了,性子竟也变得和他差不多,怎么就生气了呢?   还没等江雎贺完全调节过来,便看到这少爷终于肯抬起头看着自己。   江雎贺这才看到居影脸上的表情,却惊讶地这少爷的眼眶竟然红了,就连声音也十分抖,仿佛万分的害怕   “哥哥答应过的,永远也不会不要我。”   “对吧?” 第七十二章 反驳   江雎贺稍稍一怔,这才明白居影刚才为什么表现的这么异常。   原来是怕自己丢下他。   江雎贺实在不是一位合格的恋人,他既没有察觉居影的不安,也没有给居影足够的安全感。   大概是生长的环境的不同,江雎贺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他是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诉诸于口。   所以,两年之后他要带着居影一起离开这件事,江雎贺并不准备立刻告诉这少爷。   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现在谈论这件事,为时尚早。况且,居影还并不知道居道的底细。   冒然说出,说不定倒引起他们两人的嫌隙。眼下他与居影刚刚和好,但也不是到可以彻底敞开心扉,彻夜长谈的地步。   江雎贺心里很清楚,居影与他之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   单单是绿娆,就足够让江雎贺头疼,更别说,江雎贺之前所做的那些事。   众多考量之下,江雎贺并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决定,只好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将居影暂时糊弄过去。   江雎贺看着这少爷万分委屈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于是他想了一会,却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安慰这少爷的法子。   他不会说话,更不会那些风花雪月的撩人手段。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这少爷怎么会喜欢上他。   江雎贺迟迟没有回答,而且脸上的表情也不多,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   这少爷轻轻笑了一声,而后缓缓地垂下眼睛,自顾自地说道:“没关系的,反正我又不会轻易离开哥哥。”   可他虽然是笑着说,但好似要哭出来了。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然后反手握住居影的手腕,认真地盯着他的脸颊,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就绝对不会说话不算话。”   他说到这,而后稍稍停顿了一会,在这过程中,他慢慢的磨挲着居影的手掌,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少爷也没抬眼,只是静静地等着江雎贺开口,只是模样有些过分可怜了。   “我有些话不能多说,也不敢多说,但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不要你。”   居影猛地抬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雎贺,似乎想要说话,但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江雎贺见状一笑,然后用力地扣住了居影的手,在行动上给予他安慰,这才开口道:“是我不对。”   居影不解地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开口,便又听到江雎贺开口道:“是我没照顾到你的情绪,让你难过了,我很抱歉。”   这少爷一愣,只觉得心中酸涩异常,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有委屈,但更多的是感动。   于是他连忙摇了摇头,回答道:“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哥哥的。”   江雎贺没应和他的话,反而开口说:“那你还愿意听刚才那个小调吗?”   居影一顿,似乎是在挣扎,但他没让江雎贺等太久,便又笑着开口道:“不用了。”   江雎贺不理解居影的意思,但没等他想明白,这少爷就又开口,说:“刚才是我魔怔了,哥哥别往心里去。有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少爷要的实在不多,只是江雎贺的一句话,又或者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牵手,就足够让他心满意足,并不需要江雎贺付出太多。   其实江雎贺很想在这一刻,将自己的隐藏的所有的秘密都告诉这个小少爷。这小少爷眸子那么亮,喜欢的那么真切,让江雎贺怎么忍心伤害他?   江雎贺暗暗下定决心,往后无论情况如何变化,他就是拼死,也要保住这位小少爷周全。   他握紧居影的手,眼神更加坚定,说:“咱们去屋子里吃些东西,我让当归去玄月轩买的点心,你肯定喜欢。”   “谢谢哥哥。”居影垂下眸子,反手握住了江雎贺,轻声回道。   *   “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那所有的困难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沈默轻轻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神情愉悦地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江雎贺则是稍稍皱眉,问:“怎么说?”   “那天我去拜见玄冥大师,得知追云毒的解药,既稀奇,但也不稀奇。只要从小养着一位阳气纯正的童子,待他成年,取血即可。”沈默放下杯子,继而抬眼看向江雎贺。   江雎贺闻言稍稍皱眉,看向沈默的目光有些锐利,说:“不稀奇?”   沈默一笑,回道:“那是自然,活生生的解药便摆在你面前,再说,你既然已经做出决断,却为何又来找我问这些话?”   江雎贺的表情有点复杂,听完沈默的话之后,好半天才回神,说:“可我的想法变了,居影不应该冒这个险。”   “我既无法保证,这个法子是真的,更无法确保,居影取血之后的安危。”   沈默脸上的表情僵了下来,他看着江雎贺,有些迟疑地问道:“雎贺,你不会,喜欢上那个草包了吧?”   江雎贺不太喜欢别人这么评价居影,于是脸色有点冷,说:“你管这些作甚,还有,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肤浅。”   沈默与江雎贺从小就相识,他早就对江雎贺的性情摸了个大概,如今江雎贺这副模样,让他心头一沉,知道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只见这玄月轩的老板一顿,脸上的笑也没了,十分讥讽地回道:“我肤浅?江雎贺,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居家这些年做得肮脏事还不多吗,像他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教出好儿子,再说,居影那草包,更是我玄月轩的常客,你与他才认识几天,能有我了解他吗?”   沈默似乎气极,也不像以往那般流利,说完之后,目光更是直直地落向江雎贺,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这位年少的好友清醒过来。   江雎贺丝毫不畏惧,更是与沈默直接对视,他一字一句地反驳,说:“若是照你这么说,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外界不也盛传,玄月轩老板是一副怎样的抠门德行,又是如何的欺诈百姓。”   “可我知道,沈默不是这样的。他明明做许多好事,但却从来不展露于外人面前,外人什么都不了解,却将他描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   江雎贺说到这,才停下话头,十分认真地看向沈默,说:“你说,我该相信他们吗?”   沈默被他的话一噎,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七十三章 出府   沈默看着江雎贺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他这位发小,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可事实上,觉得好似一头驴,一旦下了决定,便是谁也改变不了。   只不过,居府的危险程度并不亚于江府。   尤其是居道,此人阴险狡诈,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会放过,打小就往人家身上下蛊,目的就是为了以后能为自己解毒。   适才,江雎贺说的并无道理,谁也不知道,要破追云毒需要多少血,而作为解药的居影,取血之后,性命是否还能无虞。   没人能保证。   况且,玄冥大师曾经说,由于饲养蛊虫的饲主体质特殊。饲主为了自保,只有在饲主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这血才可能变成解药。   若是强迫取血,结果可能更加惨烈。   倘若运气好,那便是一碗普通之极的血,对你没什么伤害。但倘若运气不好,这碗血极有可能,当场便要了你的小命。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居道才会每年举办祭祀,让居家所有子弟放血,说是为了尊敬祖先,可真正的目的,恐怕只有居道一个人才知道。   可是,江雎贺为了解毒,已经付出那么多心血,他不顾自己的名声,就连自己的前途都放弃了,用一个男人的身份嫁给居影。   京城里有多少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嘲笑他。   江雎贺做了那么多,可到头来,竟然要因为一个居影,就要将之前付出的所有心血,全部丢弃吗?   再说,江雎贺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或许,取血对居影可能没有一点影响呢?   想到这,沈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妥协一般地摆了摆手,道:“我没法帮你,我得到的讯息便是如此,追云毒无可解,除非他的血。”   “我不知道你对居影是如何的感觉,也不知道,居影放血之后,是怎样的情况,可我唯一确定的是,倘若不放他的血,江流兮必死无疑。”   江雎贺闻言面色一白,手指紧紧攥着茶杯,白皙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似乎要飞出,足以见主人的情绪激动。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沈默摇了摇头,说:“这已经是损害最少的办法,还有,你若是对居影有情,许多事,就不要再隐瞒他了。”   紧接着,沈默又开口道:“比如这件事,你可以告诉他,让他来做决定,还可以通过他愿不愿意放血,来看出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江雎贺猛地抬眼,目光是说不出的锋利,回:“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来证明,对我的感情。”   沈默闻言一怔,继而失笑一般耸耸肩膀,说:“何必如此倔强,你若不说,一个谎滚着一个谎,就跟堆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最后,你肯定控制不住局面。”   “我经营玄月轩这些年,见惯了情人们的悲欢离合。越发觉得,感情这件事,有时候无坚不摧,好似什么都打不倒它,可有时候,却又脆弱的要命,只需轻轻一推,就会立刻塌倒。”   沈默一边说一边往江雎贺这边走,他说到这,就停了下来,卖关子似的看着江雎贺,但江雎贺没回应他,让他多少有点尴尬。   他嘴角一抽,但见江雎贺仍然是一副木头相,也就不卖关子,开口继续往下说:“隐瞒、欺骗,便是损坏感情最好的利器,嫌隙一旦存在,就再也回不到最初。因为,他们无法控制自己去猜忌,去揣测,而这些,足以让一对神仙伴侣变成怨侣。”   江雎贺吹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和沈默说自己所忧虑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居影对于自己感情能坚持多久。   只不过,江雎贺能保证自己,只要那小少爷还愿意,自己就愿意一直站在他身后,哪怕后来,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那也没关系,因为江雎贺已经决定要护着这少爷。   要护一辈子的那种。   好一会,江雎贺才抬起眼睛望向沈默,他眼睛里压着太多东西,以至于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沈默也说不出话,原本让江雎贺嫁入居府就是权宜之计,谁都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多谢你,你的建议我心里有数,只是再让我想想。我欠居影的东西太多了,若是再加上这一件,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了。”江雎贺开口回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显然已经有了要走的迹象。   沈默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知为何,内心多少有些怅然。他的这位极其优秀的朋友,以往总是有些冷淡,浑身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气质,好似什么东西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在,他好似也有了要守护的人。   在江雎贺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沈默没忍住喊了一句他的名字,江雎贺于是停住,不解地回过头,似乎是在询问沈默要干什么。   而沈默一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江雎贺接下来要干什么。他内心那点怅然突然在此刻烟消云散,不管怎么样,江雎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会丢。   江雎贺会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一边,而自己,也会无条件地支持江雎贺的一切选择。   于是,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儿时无二的笑容,说:“没事,就是叫叫你,感觉好久都没见了。”   江雎贺眼皮一抽,当下立即反驳回去,说:“你又在说什么鬼话,刚才不是才见过吗?”   沈默嘻嘻一笑,没说话。   江雎贺于是不再管他,扭头离开了房间。只不过他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居影,这少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怎么在这?”江雎贺问。   这少爷嘴角的笑意有点假,他稍稍俯下身,将手搭在江雎贺的肩膀上,颇为温柔地注视江雎贺,只是眼神有点让人发寒。   “我当然是来找哥哥,哥哥又不带我出来。”他十分委屈说道,可他的眼神却不是这么说的。   江雎贺不太喜欢他这种语气,但江雎贺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开口解释道:“我见你不太舒服,又在睡觉,就没叫你。”   “难道我以后出来,都得叫着你吗?”   说到这,江雎贺的语气已经有点差了,而居影自然也能察觉到他在生气,于是连忙收敛自己的语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哥哥不要生气。”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看到沈默推门出来,居影一抬眼就看到这位十分眼熟的男人。   这位玄月轩的老板·江雎贺的竹马·沈默。   这少爷放在江雎贺肩膀上的手顿时一紧,脸上的假笑也没了,颇为阴狠地抬眼看着沈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哥哥,怎么沈默也在这里啊?”   “哥哥,不会是背着我出来见沈默吧?”   江雎贺一怔,没想到沈默还没走,更没想到,沈默会和居影对上,这俩人一向不和,眼下这副模样,顿时头皮发麻。   为了防止事态失控,江雎贺连忙开口道:“你总管我出来作甚,你先把手放下来。”   可这些话没有夺走居影丝毫的注意力,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楼上的沈默,眼神中的敌意似乎都要化作实质,如果是箭的话,那么沈默现在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江雎贺见这少爷根本不看他,而沈默也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好似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于是连忙开口道:“居影!”   居影这才不情不愿的低头,刚才还很凶狠,但眼下却又变得万分委屈,他看着江雎贺,语气十分轻柔,说:“哥哥又要帮着他,不肯站在我这边了。”   江雎贺突然汗毛竖立,但居影的表现确实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他自己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居影便牵起他的手,而后看着他,眯起眼睛,笑着道:“但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对吧?” 第七十四章 很爱   江雎贺只觉得这副模样的居影十分可怕,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问题,但这少爷好似也并没期望江雎贺能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居影说完这话之后,并没有继续看着江雎贺,反而是抬起眼睛,看向尚还站在楼上的沈默。   由于角度问题,江雎贺看不到居影脸上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的眼神。   可站在楼上的沈默却将居影刚才的变化,全部收入眼底,心中顿时一阵无语,他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说:“哟,居少爷,怎么这段日子不来玄月轩了?”   江雎贺闻言眉头稍蹙,也扭头看向沈默,眼里有些警告。   这两人一同看向沈默,就连表情也是如出一辙。沈默看着江雎贺的表情,顿时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还没等他挽救,就见刚才表情还十分凶狠的居影,立刻换了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然后沈默就见这少爷垂下了脑袋,伸手拽住江雎贺的袖子。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少爷的声音格外大,似乎是想要自己听到。只听他说:“哥哥,沈老板在说什么?”   这少爷声音十分无辜,软声软气的,显然是抓准了江雎贺就爱这一套。   果不其然,江雎贺狠狠地瞪了沈默一眼,这才扭过头看向居影,发现居影的神情迷惑中带了些委屈。   他一顿,心中刚才涌现出的不适,顿时在此刻烟消云散。这少爷明明还是那副娇里娇气的模样,哪里有什么变化。   江雎贺按着居影的手背,声音也缓和下来,安抚着说道:“这次是我不对,贸然出府让你担心,沈默并没有其他意思,不要担心。”   居影点了点头,颇为不安地开口道:“可是,我自答应哥哥之后,就再也没进过玄月轩。”   还没等江雎贺回答,这少爷又立马补充道:“可我总觉得,沈老板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抢走哥哥。”   这少爷话说到这,神情略微有些迟疑,又再次开口道:“沈老板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所以才会在哥哥面前,才会这般的诋毁我。”   江雎贺看着居影这副清纯的模样,心头顿时一软,连忙开口安慰道:“并非如此,你不要想太多。”   居影却摇了摇头,神情十分黯然,乌黑的眸子里满是失意,说:“难道哥哥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吗?”   江雎贺暗道不好,若是继续按着这个话题往下谈,恐怕会没有尽头。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决定开口,说:“当然不是,对了,你为何也在这里?”   这少爷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僵,但他又立马开口道:“我想着哥哥与沈老板是旧交而玄月轩又在沈老板名下自然就想到这我答应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哥哥不会是怀疑我吧?”   江雎贺其实没听清这少爷说了些什么,因为他说的实在是太快了。这少爷有一个特点,就是在他紧张的时候,说话的语速就会很快。   所以这少爷在撒谎。   可这个毕竟只是江雎贺猜测,至于居影为何到这,怎么到这,又为何那么恰巧的遇上自己。   江雎贺并不在意,这小少爷浑身上下没几个心眼,就连撒谎也撒不明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异常。   就算居影是派人跟踪自己,但估计只要自己一追问,这少爷就会立刻全部交代。   江雎贺知道居影的小心思,包括他刚才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但江雎贺并不准备揭穿他。   既然这小少爷想要演,那江雎贺就陪着他,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少爷如果想要,江雎贺都可以满足他。   于是江雎贺微微一笑,眉眼处染上了温和的笑意,格外纵容地看着居影,说:“自然不会。”   居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生怕江雎贺看出什么异常出来。   但站在楼上的沈默看不下去,见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眉来眼去,顿时脸色一黑,十分不耐烦地开口道:“既然没什么事,就不要在我这里站着,还影响我家生意,更影响市容。”   江雎贺也没想继续在这里多待,听到沈默的话,便也准备起身离开,两人刚出玄月轩,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绊住了。   原来,此时是中午,正是一日之中最为繁忙的时候。   小贩在街头喊着包子两文一个,胭脂水粉的香气洒在空气里,还有许多带着面纱的姑娘。   有交谈声、木具瓷器的搬弄声,以及脚步的噪杂声。   江雎贺一怔,顿时愣在了原地。他先前的时候,一直待在江府,待他准备离开江府的时候,又一头扎进了居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这样热闹的人群,可以让江雎贺清楚地感知这人世间的烟花气,让他知道自己多么渺小,仅仅凭借他一人的力量,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   想到这,江雎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继而侧目看向这少爷,只是他一动,这少爷便能立马察觉到。   于是他们俩个人,就站在街道边上,互相静静地望着。   江雎贺觉得有点好笑,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太久没出来,乍一出来,便被外面喧闹的气氛所感染,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这少爷不懂江雎贺为何要笑,只是江雎贺一笑,他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等居影做出其他的反应,便感到自己的手掌被人牵起,他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   江雎贺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尤其是他站在阳光下,眉眼都好像在发光。   他瞳孔的颜色很淡,又很通透,所以看起来总是有点冷漠和不近人情。但这会,当他看向居影的时候,里面却又盛着温和的爱意,这双琉璃似的眼珠便染上了人情味。   居影的掌心有点出汗,大概是因为太紧张,也可能是因为太高兴,毕竟这是江雎贺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他很喜欢江雎贺这副模样,如果可以的话,居影愿意什么也不要,只和江雎贺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说些家长里短的垃圾话。   居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他或许根本不应该把江雎贺藏起来。因为江雎贺眉眼带笑的样子又好看又温柔,相对于让他活在深山野林,他更应该站在人群之中。   这位小少爷喜欢的人,可能有着令人瞩目的才华。他应该仰首挺胸地接受万人敬仰,而不是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   居影从怔愣中回神,继而反手握紧了江雎贺,他暂且抛下心中所有忧虑,只是望着江雎贺,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好喜欢你啊。”居影听他自己说。   其实他的这句话根本没经过大脑,但又好似在脑海里反复地排练多遍,以至于能让他在此刻毫无障碍地脱口而出。   居影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这件事,他却怎么也无法狡辩,因为他真的很爱很爱江雎贺。   很爱很爱。 第七十五章 算账   江雎贺不知道居影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觉得两个大男人在街上牵着手,而且还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傻,羞耻心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但江雎贺并没有选择放开居影的手,反而是轻轻地晃了晃居影的手,而后开口道:“咱们在街上走一走吧。”   居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根本没反应过来江雎贺刚才说了什么。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心中自然是一阵窃喜。   其实他觉得只是牵手,还是有些太隐晦了。   要不是江雎贺不愿意,居影甚至想抱着他在大街上走一圈,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江雎贺与他在一起了。   因为已经到了深秋,所以两人都换上秋装,而且巧的是,今日两人不约而同穿得都是广袖长衫。   由于两人站的近,袖子叠在一起,外人便看不到,层层衣袖之下,两人的手指正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居影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厚厚的茧子,江雎贺猜测,大概是因为长久的练剑才形成的。   江雎贺一想到这,就会想起这双手曾经拂过自己的后背,顿时一阵脸热,暗骂自己在大街上发了疯。   这少爷倒是没察觉江雎贺的异常,但他这副兴奋的模样,活似多少天没出来一样。他在一家衣铺前停了下来,有点激动回头看江雎贺,说:“哥哥,咱们进去看看吧。”   还没等着江雎贺回答,这少爷就立刻拉着江雎贺的手急匆匆地往里面走。   两人一进门,迎头就撞上了铺子里的老板,老板是一位中年男人,眼神中透着一股圆滑,但并不让人讨厌。   老板一看是居影,顿时眉开眼笑地领着居影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开口介绍道:“咱们这边新进了几匹布料,都是最新的样式,准保少爷您喜欢。”   居影轻车熟路地拉着江雎贺走,碰到障碍物的时候,他还会下意识地把江雎贺拉到身后,一边也不忘跟这老板聊着。   江雎贺也听不懂,只好跟在居影身后,耐心地听着少爷谈着布料的质地样式。   只不过,等到这少爷真正看到这几匹新的布料,却并没有感觉很满意,于是他扭过头征询江雎贺的意见。   江雎贺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这几匹布料的颜色差不多,并没有什么高低贵劣之分。所以等到这少爷问他,这几匹布料哪一匹好的时候,江雎贺自然是如实回答。   只见这少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没见过像江雎贺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竟然连布料的花纹质地都分不清。   任凭老板在一旁舌灿莲花,但居影仍然在迟疑,因为他觉得这几匹布料的颜色太沉,或许根本不适合自己。   老板还有点不甘心,试图想打感情牌,便开口道:“居少爷,你上次来我们这边买的帕子,便都是这一家绣娘绣的,上一次,您不是还十分满意那些样式。”   谁知道这老板话音刚落,这少爷立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但这老板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以为居影因为自己刚才的话动摇了。   于是这老板就继续往下说:“您买的那柳叶帕子,送给哪位美娇娘了?”   江雎贺一听,立马想起几天前,居影送给自己的帕子。当时自己还因为这帕子绣工精致问了一嘴,这少爷便得意洋洋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他绣的。   原来是从这里买的。   原本江雎贺就觉得,纵使居影再聪明,也不可能在几天之间,就可以精通女红。但那少爷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打消了江雎贺怀疑的念头。   似乎是察觉到江雎贺打量的视线,这下,居影的面子里子都没了,自然是千万分的羞恼。只见这少爷冷笑一声,说:“与你何干。”   说完,扭头拉着江雎贺就走了。   只不过,这少爷也知道自己谎言被戳破,所以不敢回头看江雎贺。可他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却完完全全地踩在了江雎贺的萌点上。   江雎贺顿时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但他又不敢笑,害怕自己一出声,这少爷就更恼,他又不会说话,也不会哄人,只会让场面更糟糕。   于是江雎贺强忍着笑意跟在他身后,但这少爷没走几步路,就又停了下来,闷声闷气地说道:“哥哥,你要笑就笑吧,不用憋着。”   江雎贺捏了捏他的手掌,顿了好一会,才压住自己的笑腔,说:“我没有想笑的。”   “只不过,你为什么要说那帕子是自己绣的,其实不管是你买的,又或者是你绣的,对我而言,都是一份心意。”   居影听完江雎贺的话,身形一僵,立马回答道:“那当然不一样。”   可这少爷说完这句话,就又停住,就当江雎贺以为他不会往下说的时候,却又听到这少爷开口,他的语气还十分不甘,透着一股隐隐的气愤,说:“可我就是不会收线,每次绣出来,都丑死了,那样的帕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哥哥。”   江雎贺一愣,笑着摇摇头,安慰他道:“哪有那么夸张,你之前绣给我的,不就挺好的吗?”   他话音一落,这少爷便再次闭上了嘴。   江雎贺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十分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那张帕子,也是你从店里买的?”   这少爷在原地站了一会,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转过身,赌气似地说:“都是都是,我就是不会绣,我就是笨。”   江雎贺原本还有点失落,因为他以为那些都是居影用心绣的,谁知竟然是这少爷花钱买的,心中自然会有一点落差。   可是当他看到这少爷这副憋屈的模样,又觉得十分好笑。居影这副被迫承认自己短处的模样,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大概也只有江雎贺觉得他可爱。   还没等江雎贺出口安慰他,就听着少爷开口道:“既然哥哥都知道了,那些我亲自绣的帕子,哥哥就也要收下。”   他这副模样实在霸道,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娇俏。   江雎贺十分纵容地点了点头,笑着开口说:“那是自然,我们家少爷绣的东西,谁敢说不好看。”   居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他再次皱起眉头,模样看起来又在生气,说:“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穿粉色不好看。”   江雎贺一顿,他还没从上个话题中回过神,一听居影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居影穿着粉色衣衫的场面,心头顿时一疼。   倘若他当时就认清自己的内心,就不会对这小少爷说出那些话了,白白地让这小少爷伤心。   是他的错。   为了弥补过去的遗憾,江雎贺便开口说道:“你穿什么都好看,粉色自然也好看。”   但由于江雎贺回答的太慢,中间还隔了一段时间,这便让居影再次误会,以为江雎贺是昧着良心说话,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这少爷怀疑地看着江雎贺,好半响,才开口说:“真的吗?可是哥哥上一次明明说粉色不适合我,但哥哥又说喜欢别人穿粉色,所以哥哥喜欢穿粉色衣服的人,而我又不适合穿粉色。”   “所以,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江雎贺眼皮一跳,发现每次和这少爷说话,最后的话题都会绕到这个上面,难道这少爷非得亲口听他说这些肉麻的话,才高兴吗? 第七十六章 足够   江雎贺显然是无法回答居影这个问题的。   好在这少爷早就习惯江雎贺的冷淡,因此对他没做大多要求,江雎贺也觉得有些疲惫,如果再继续逛下去,只会生出其他事端。   这少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到底也没有反驳江雎贺,只是神情有些幽怨,默默地跟在江雎贺的身后。   两人刚一到家,便被居府混乱的场景震惊。   江雎贺与居影对视一眼,发现这少爷的表情也十分不解,顿时心中有些警觉。于是江雎贺随意抓了一个过往的仆人,问:“发生什么了?”   仆人的表情原本十分不耐,一抬眼发现居影竟然也在身边,顿时一缩头,颤颤巍巍地说:“老爷旧疾复发,又昏过去了。”   江雎贺皱着眉头,并没有放开这位仆人,反而继续追问道:“那为何居府一片混乱?”   仆人试探性地看了居影一眼,而后飞速地收回视线,说:“夫人与老爷吵起来了,就连大管家也被牵连,全部被罚走了。”   这人还未说完,就见汤言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一见到居影,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万分焦急地说:“少爷,少爷,您替我父亲求求情,他真不是故意的。”   居影见汤言来了,神色这才有了点变化,说:“你别急,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合说话,咱们去那边说。”   汤言也是急得要命,听完居影的话,他一抹脸,跟在居影后面就走了。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江雎贺的院子,汤言立刻停了下来,万分无奈地看着居影,带着一股哭腔,说:“少爷,我父亲真的不是有意的,他一个老人家,怎么敢做出这般大不敬的事情呢?”   江雎贺伸手按住汤言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而站在江雎贺一旁的居影则是立刻上前一步,将江雎贺拽到一边,这才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一道来。”   汤言倒是没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闻言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   原来,在江雎贺和居影出去的这一段时间,汤言的父亲,也就是居府的大管家,被罚跪在门口。   还没等大家了解事情的缘由,就见居道出来,与汤东说了几句话,话音还未落,居道突然变的神情激动,一巴掌将汤东扇倒在地。   汤东早已年迈,又加上在烈日下跪了整整一个上午,怎么可能抵抗的了,居道这一巴掌,当场就被打的面色红肿。   不远处的仆人只能隐约听到解药、毒、兄弟的字样,而居道的神色越来越激动,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但汤东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好像,就好像,他抓着居道的把柄,所以才会这么有持无恐。   仆人不敢掺和这件事,连忙纷纷散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居道猛地踹了汤东一脚,而汤东吐出半口血,大声说道:“他才刚成年,你就忘了您哥哥居...”   汤东这副样子,显然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果然,居道厉声打断了汤东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脸色苍白,手掌死死地捂住胸口,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   到最后,双眼一翻,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居府顿时变成一团乱麻,而原本应该担起担子的刘氏,却缩在自己的院子不出来。大管家被居道打的奄奄一息,更是直接与主子对峙,大家虽知道是大管家的错,可碍于居道已经昏过去,其他的主子也没发话,仆人并不敢对汤东如何。   没人敢动汤东,当然也没人敢救汤东。   汤言被人拦着根本不知道消息,这还是刚从当归口中得知的消息,便立马赶来看,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居影。   江雎贺听完之后,努力地从记忆中寻找这位大管家的记忆。可他的记忆实在是模糊,再加上在居府生活的时日太少,便只能从断断续续地回忆中寻找他的身影。   但居影却完全不同,他毕竟在居府生活多年,了解大管家汤东的性格。这少爷觉得这件事定然另有隐情,而且这样出风头的机会,刘氏竟然没出现。   居影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去拜见父亲,进还未进门,便看到刘氏神情慌忙的离开,当时他就已经察觉出不对劲,可刘氏这妇人平时就神经兮兮,居影就没放在心上。   至于大管家,居影是在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他匆匆地进了父亲的房门,恐怕就在那时,父亲与他,就已经生出嫌隙。   父亲与汤东都是极其冷静的人,能让他们失控,绝对不是小事。   居影想到这,突然觉得心头发慌,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他看着即将要哭出来的汤言,敛住了自己的不安,上前开口道:“不要急,先带几个人去把汤叔带过来。”   汤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居影,嘴唇蠕动,说:“可是,老爷若是事后追问...”   谁知这少爷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说:“这你就无需担心,有什么事,本少爷担着,我了解汤叔的为人,更了解父亲的性情,此事必有隐情,你且听我的。”   汤言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没等江居两人反应,又迅速地磕了一个响头,十分激动地开口道:“小的感激不尽,多谢少爷,多谢。”   居影没料到汤言会是这种反应,毕竟这小子之前一直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让这少爷颇为措手不及。   站在一旁的江雎贺自然能察觉到居影的无措,他眉梢染上了点笑意,立马用手肘碰了碰居影,示意居影快让汤言起身。   居影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端着自己的少爷架子,立马低头将汤言扶了起来,说:“你快些去吧,净说些不争用的废话。”   汤言用力地点了点头,扭头跑出了院子。   这下,院子里就又剩下江雎贺和居影两个人。他们靠的很近,甚至只要秋风一起,江雎贺的发丝就会落到居影的身上。   这少爷甚至还可以闻到江雎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舒服的兰花香。其实居影之前不喜欢兰花,也不喜欢和人站在一起,但如果,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是江雎贺,那一切都会不同了。   因为居影无时无刻都想要和江雎贺在一起,只有江雎贺待在他身边,才可以让他浮躁不安的心脏得到片刻的安宁。   你看,他刚才还十分不安,可只要江雎贺站在自己身旁,即使江雎贺什么不说,什么也不做,但对于居影来说,就足够了。 第七十七章 有泪   “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吗?”   这次是江雎贺先开口,他的手还在居影的掌心,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亲密的动作,所以并表现出什么不适。   居影闻言一愣,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大概是因为刚才想的太多,这会冷风一出,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在思考,所以这少爷就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捏着江雎贺的手掌,他一边心安理得地揉着江雎贺手上的软肉,一边开口道:“父亲平时最信任汤叔,而且从不打骂仆人,这次绝对是事出有因,况且..”   一说到这,江雎贺立马回神,猛地抓住居影的手指,打断他的话,说:“咱们先去看看父亲,别让刘氏抓住你的把柄。”   这少爷没想到这一层,更没想到,江雎贺竟然一直在为自己考虑。他愣愣地看着江雎贺,感受江雎贺攥着自己的力度,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大概是居影一直没有回应,让江雎贺产生了点困惑,所以他用力握住这少爷的手指,示意他快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居影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垂下眸子,然后用自己的手掌比着江雎贺的手,回答道:“在没得到父亲的允许的之前,我是不可以去他的屋子,这是父亲从小给我立下的规矩,所以,哥哥不需要担心。”   江雎贺听完一顿,神情有点欲言又止,似乎在奇怪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规矩,竟然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去探望自己。   可这少爷对此好似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多奇怪。他垂着眼睛看着自己与江雎贺的手,发现自己的手掌刚好比江雎贺的手掌大一圈,恰好可以完整地握住他的手。   紧接着,居影就把手指强势地挤入江雎贺的指间,然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做完这一切,这少爷才抬起眼,微微一笑,说:“我一直都知道父亲的心意。”   江雎贺不解,微微蹙起眉头,发出嗯的一声。   这少爷虽然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哭,江雎贺不太喜欢这样的居影。在他的印象中,这少爷总是自信又嚣张,又或者,他会故意装作可怜模样讨别人喜欢。   总归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下一秒,江雎贺便听到居影再次开口道:“我的父亲并不喜欢我,甚至说,他并不在意我。”   江雎贺心头一紧,以为居影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去观察他的表情,却发现这少爷脸上满是淡然,好似早就对父亲失去了希望。   这少爷见江雎贺这副紧张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暖,随即开口:“其实,没有关系,反正他给了我足够的金钱,作为交换,其他的东西不要也罢。”   “他既然不愿意给,那我也不想要。”   江雎贺看着居影这副嘴硬的模样,这小少爷明明在意极了,但又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禁纠结更甚,倘若这少爷知道,居道做的其他事,那他该心寒成什么样子。   其实江雎贺也是万分的困惑,若是说居道冷酷无情,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可他又为居延铺好了后路,对居延心疼和偏爱,明眼人都可以看出。   可若是说他慈爱,可他对居影明晃晃的忽视,以及那些背地里做的肮脏事,简直是罄竹难书。   难道源头并不出在居影身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居影根本不是居道的孩子,可是见他们俩人如出一辙的长相,江雎贺却又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江雎贺一边想着,一边因为不忘记开口安慰居影,说:“兴许是你想多了,父亲只是太过严厉。”   居影摇了摇头,并没有反驳江雎贺,而是缓缓地握紧了江雎贺的手。   就在这时,汤言带着一帮人回到了院子。江雎贺一顿,抬眼看着这少爷,然后稍稍挑眉,示意他出去询问一下事情的情况。   居影见状一愣,待反应过来,又忍不住高兴地点了点头,说:“咱们一起。”   这小少爷一说完,就拉着江雎贺的手往外冲,还因为走的太急,江雎贺一踉跄,险些没倒在居影身上。   此时汤东已经恢复过来,只是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有些可怖。他见居影走到自己身前,严肃的神情顿时一缓,下意识就要弯腰。   居影连忙扶住他,并开口道:“汤叔毋须多礼,咱们快去屋子里坐着。”   可汤东却看着他身旁的江雎贺,然后摇了摇头,继而站直身体,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我有些话相同少爷单独说,还望江主回避一下。”   站在汤东身后的汤言一顿,继而有些担心地看向居影,生怕这少爷对父亲的话生出什么不满。   果然,汤言看到居影皱起眉头,似乎是对这些话感到十分不满,顿时心中一沉,求助似地看向江雎贺。   江雎贺虽然也想知道事情经过,可倘若自己在场,这汤东反而不自在是,甚至可能隐藏事实,对于整体局势来说,反而不利。   正巧他又看到汤言求助的视线,于是后退一步,主动开口道:“我正想去看看流兮,过会再回来。”   这少爷的余光见江雎贺往后退了一步,自己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拉近了他们两者之间距离,并且开口道:“哥哥不必如此,我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着哥哥的。”   江雎贺闻言一怔,没料到这少爷竟然这么相信自己,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这少爷实在是单纯的要命,此刻正是最喜欢自己的时候,无论做出什么荒唐事,江雎贺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可居影越是这样,江雎贺就越不想伤害他。   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沈默所说的话,江雎贺一顿,缓缓地对上这少爷乌黑发亮的眸子,却发现他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   江雎贺看他这副眼巴巴的模样,顿时一笑,笑着拽了拽他的手掌,安抚着说道:“我知道,但没关系。你好好听着,我又不是不回来,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便等我回来,一并告诉我就是。”   这少爷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可江雎贺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他从来不会反对江雎贺的决定,于是点了点头。   只是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江雎贺的身上,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开,直到江雎贺的身影没入拐角,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汤东见居影这副模样,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顿时,整个人好似老了好几岁。   居影被汤东的表现吸引了注意力,于是扭头看他,问:“汤叔,现在便可以说了吧。”   汤东指了指屋子,然后一言不发地领着居影往屋子里走去,而站在汤东身后的汤言颇为有眼色地没跟上去。   这少爷迟疑地看了汤言一眼,然后抬腿跟了上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发生的事情可能不太好。   大概等了几炷香的时间,日头都弱了不少,汤言才看到居影满脸失意,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汤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从未见过居影这副模样,顿时心头也慌了,立刻上前扶住居影,关心地问:“少爷。你怎么了?”   居影却推开了他的手,双目无神地盯着他,语气十分虚浮,说:“哥哥,他如今在哪呢?”   可还没等着汤言开口,就见江雎贺急速地从拐角处走来。这少爷便立马推开汤言,迈开长腿往江雎贺那边跑去。   这少爷好似失了魂,见到江雎贺的时候才像重新活过来一般,他猛地抱住江雎贺,然后将脑袋抵在江雎贺的肩窝上。   他没说话。   江雎贺察觉到不对劲,刚想开口,却突然感到自己肩膀的那一片皮肤发热,他一愣,扭头看向居影。   原来是这少爷的泪。 第七十八章 前夕   “哥哥。”   江雎贺没由来的心头发慌,他看着居影这副模样,只觉得心头一疼。   这块木头从来没喜欢过人,也从来没尝过心疼是何滋味。   直到现在,江雎贺才敢真正的去相信,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因为一个人而心神不宁,乃至于心疼万分。   他终于在此刻明白冲发一冠为红颜,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因为现在江雎贺就想冲到居影的前方,把那些欺负过这少爷,让这少爷难受的人全部清理掉。   于是他平静地应了一声,同时手掌放在居影的脊背上,借此表达自己的安慰。   过了一会,江雎贺才开口道:“告诉我,怎么了?”   去他的秘密。   谁要是欺负了他家的小少爷,江雎贺就是拼死,也要让他们好看。   居影却一反常态地没说话,只是一味的流眼泪,这倒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江雎贺稍稍皱眉,还没等他再次开口,便听到居影开口道:“哥哥,你有没有骗过我。”   这少爷的声音虚浮,好似飘在半空中,带着一股无言的绝望。”   江雎贺闻言一怔,放在居影后背的手一紧,然后开口道:“我一早就告诉过你的,我当然骗过你。”   可这少爷似乎并不是要他的答案,因为他说完之后,就没再说话。   江雎贺觉得他这个状态不对劲,于是用力扣住他的后颈,然后有节奏地缓慢抚摸,说:“哥在这里呢,不要怕,告诉哥,好不好。”   这少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崩溃,他用下巴用力抵住江雎贺的肩膀,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在意的,哥哥,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在意的。”   “可是哥哥,所有人都要骗我,就连你也要骗我。”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居影的状态到后面已经呈疯魔状,根本听不进外界的话,只是在自言自语,越说越激动。   他紧紧扣住江雎贺的腰,就在江雎贺的院子里。这少爷的身后还站着汤言,而自己的身后则站着当归。   这少爷浑然不顾地发着疯。   江雎贺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他拉着居影进了屋子。   这少爷人高马大,按理说,江雎贺原本根本按不住他。可这少爷虽然发疯,但潜意识里仍然不愿意违背江雎贺,结局自然是乖乖地跟着江雎贺往里屋里走。   汤言一见江雎贺来,心中悬着的气便吐出了一半。他拉住想要跟着江雎贺进屋的当归,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当归不要进屋。   当归虽然担心,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所以皱着眉头在门外等着。   另一边,江雎贺一进屋便合上了房门,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了什么,对吗?”   这少爷的模样失意,眼眶微红,碎发黏在额头两侧,显得十分狼狈。   他闻言一愣,说:“哥哥也知道吗?”   可江雎贺并不敢轻易说出那个名字,万一汤东对居影说的是,另有其人,那江雎贺所说,岂不是引起这少爷的怀疑。   就在江雎贺迟疑不定之时,突然传来阵阵的脚步声。   可汤言和当归守在门外,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   居影表现的仍然是浑浑噩噩,没有丝毫的缓解,活似撞了鬼一样。   江雎贺简直进退维谷,仿佛走哪一步都是错的。   这个时候,也由不得江雎贺迟疑太久,果然,屋子的门被猛地推开。   进来的人竟然是绿娆!   江雎贺一愣,随即皱起眉头看向绿娆,问:“你来作什么?”   这其实是一个无用的问题,但江雎贺却不得不说,企图通过这些无用的话,得到些许的讯息。   绿娆白皙的脸上露出淡淡是笑容,她从身后拿起一根红绳,然后用这根红绳在江雎贺的身前晃了晃。   江雎贺有些不耐看着她的动作,直到红绳的出现。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江雎贺的心速大概飚至很高。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和居影说,因为在迟疑,在害怕。   可偏偏是这个节骨眼,让绿娆发现了异常。   居影的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若再加上这一件事,更是雪上加霜。   江雎贺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可纵使这样,他还是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   在害怕。   江雎贺害怕居影知道这些事情,更害怕自己利用居影的事情被全盘托出。   这件事,若是自己亲口向居影说,这叫坦白,冰释前嫌。可若是被他人揭露,就成了不得不认,还会平白生出许多嫌隙。   可这些,对江雎贺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江雎贺害怕居影的情绪就此崩溃。   这少爷已经那么可怜,就不要再有人来折磨他了。   绿娆却听不到江雎贺的内心请求,这位年轻的姑娘胸有成竹的拿起红绳站到江雎贺的面前,自以为胜券在握。   “江公子还曾记得本物?”   江雎贺的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湿,他看着绿娆的动作,嘴唇微微蠕动,但还是半响没说出话。   绿娆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她稍一欠身,绕过江雎贺走向居影。   她的步伐大气又优美,一点也不像是奴仆出身,反倒是养在深闺中的大户小姐。   一步一步,轻敏的脚步声好似落在江雎贺的心头上,她每走一步,江雎贺的心便紧一分。   就好似头顶上悬着的刀,一寸一寸地往下落,可江雎贺并不知道几时能落到自己脖颈处,让自己彻底地碎成两半。   这种未言的恐惧,往往才最为致命。   江雎贺好似等待宣判的罪人,事已至此,他并没有办法可以补救,只能静静地等待发落。   终于,他听到绿娆开口,说:“江公子此行,另有目的,这目的便是少爷身上的舍利子。”   居影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垂下头,由于这少爷五官锋利,而此刻眼眶微红,倒是营造一种难以言说的癫狂气质。   过了好一会,这少爷才开口,与刚才颓废的语气不同,现在他的语气稍显阴沉。   江雎贺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居影这般说话。   这少爷对着绿娆问:“你要说什么?” 第七十九章 欲来   绿娆闻言一皱眉,脸色黯淡,看起来十分担心。紧接着,她将手中的红线举起,说:“少爷可还曾记得这个。”   居影垂眸看了一眼,面上没什么波澜,回答说:“记得,你有话不妨直说,我没空和你搞这些弯弯绕绕。”   这少爷除了对江雎贺温言悦色,对其他人都是冷淡和不近人情。   绿娆一顿,似乎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居影这副模样。   但由于此行目的太重要,绿娆便将心中不满暂时压了下去,说:“可少爷却不知,这物件是绿娆从江公子的奴才手中得来,绿娆十分疑惑,就仔细盘问了这个奴才。”   她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微微抬眼看向居影,好像在期待他的反应,但这少爷不旦没有泄露出一丝异常,反而神色如常,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话。   绿娆神情一僵,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往下说:“原来,这宝物竟是江公子偷来的。”   这少爷闻言不屑地一笑,大概是对绿娆的话感到十分不屑,说:“说什么鬼话,我的东西我自己收的好好的。”   “再者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大帽子就已经扣在哥哥头上了,绿娆,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绿娆脸上的笑有点维持不下去,她没想到居影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直白地噎自己。   江雎贺就从来没有这么对过他,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自己不喜欢居影的原因。   可绿娆不会让事情就此止住,她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江雎贺的变化,一边开口应对居影。   她说:“少爷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若是不信,少爷倒不如拿来自己的舍利子与之一对,真相自然大白。”   居影闻言一顿,继而皱着眉头冷冷地注视着绿娆,说:“为什么我与哥哥的事,你总是那么关心?”   “我与哥哥再如何,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做这些是想让我开心,还是想让我舒坦,别说为了我好,倘若真的为了我好,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这少爷下巴稍稍扬起,点了点门外站着的人,然后极其恶劣地一笑,说:“今日的话,谁要是说出去一点,我明天就要让他变成哑巴。”   他这个动作有点像是江雎贺,但他的话却又完全不像。   门外站着的人下意识一颤,然后互相望了望,暗自下定决心不能乱说话,这少爷是出了名的混蛋。谁要是落他手里,才是真的完蛋。   大概天底下,只有江雎贺这种人才觉得这少爷单纯又心软。   绿娆原本掐着时机来的,基本是江雎贺刚来,汤东刚走,这少爷情绪最崩溃的时候,她再来添上一把火,就可以直接搞乱这少爷的神智。   运气好的话,绿娆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居影与江雎贺决裂的场面。   再不济,因为她对这件事的揭露,居府里肯定留言纷纷,多少能让他俩心中产生一点隔阂。   可是居影竟然这么油盐不进,这是绿娆意想不到的,她以为天下间,所有男人,包括江雎贺,都是极容易被动摇的。   不需要太多的算计,只要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又或者,点到为止的推动,就足以引导男人的想法改变。   可即使这样,绿娆也不会轻易放弃,她一顿,继而再次开口道:“少爷若是真的毫不担心,又何必这么急着反驳,少爷不妨看一看自己收着的宝物是真是假。”   “又或者,少爷也可以直接问一问江公子,他在居少爷失水之日,到底做了什么。是真的想救少爷,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缘由呢?”   绿娆说到这,猛地将视线移到一直未曾发声的江雎贺,果然发现江雎贺面色苍白,这才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她刚才因居影而积攒的不满,在看到江雎贺如今苍白又无助的脸色之后,顿时烟消云散。   这少爷知道绿娆的心思,也烦绿娆一直提江雎贺,更烦绿娆落在江雎贺身上的目光。   于是他当然不会答应绿娆的要求,不管江雎贺对他如何,倘若自己真听了她的话,这才是真顺了她的意。   居影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即使他现在神志不清,甚至隐约地因为江雎贺的表现而有些心慌,但他还是不会去相信一个外人。   所以,居影稍稍一顿:“我会和哥哥谈谈,这件事不用你管了,你先回去吧。”   这少爷别的不会,但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确实一顶一的好,他很会敷衍别人,尤其是这些他不在意的人。   绿娆信心满满地来,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她本以为能借着居影情绪崩溃,就可以趁机做一些事情,但没想到这少爷竟然会这么敷衍。   就算她证据再充足,只要居影不信,或者不愿意去查,那她就无计可施。   她看着居影毫不动摇地样子,只能很恨地咬紧牙关,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那是绿娆多嘴了,可...”   还没等绿娆开口,就听到这少爷不容拒绝地开口,说:“既然你知道,那就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和哥哥谈。”   绿娆这才不情不愿地垂下头,道了一句是。   只是她前脚才迈出门口,后脚就听到居影开口,这少爷故意提高音量,说:“把哥哥院子的奴才都清理一遍,那些不守规矩,到处乱跑,还容易被人盘问的,就不必再留了。”   绿娆的脚步一顿,脸色发青,但她的地位让她无从改变,于是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情绪已经变回平和。   她已经埋下隐患,拉绳就在居影手中,只要居影心思一动,那江居两人之间必生嫌隙。   那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一半。   江雎贺脸色发白,看着绿娆慢慢走远,他刚才将居影的话仔细地回味了一遍,可越是回味,他便越觉得对不起居影。   这木头又有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自己接近他,然后再喜欢他,对于这少爷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第八十章 堵住   可这个问题,谁也没办法告诉江雎贺。   就在江雎贺迟疑之际,却听这少爷开口:“哥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江雎贺一顿,继而缓缓地转过身,将视线移到居影身上。   可当他看到这少爷眼中的期待时,江雎贺却猛地一滞,灵魂好似也被重重一锤。   大概是江雎贺的反应太过缓慢,让这少爷有些等不及,又或者说,冥冥之中,居影已经隐约猜到事情真相。   可他只是望着江雎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追问。   恐怕只要江雎贺说一个不字,这少爷二话不说,就会点头。   他愿意信。   只因为这个人是江雎贺,是这个少爷多年来第一个为止心动的人。   这少爷没看到江雎贺的反应,即使再怎么安慰自己,心里难免也有落差。他见江雎贺半响没有说话,便开始自顾自地打圆场,说:“我本不该问的,哥哥千万别多想,我绝对没有怀疑哥哥的意思。”   可他眼前的江雎贺却一顿,直直地望向居影。   居影看着江雎贺的眼神,顿时心里一沉,逃避似地抢先开口,好似根本不愿意面对现实,他说:“哥哥今日累坏了吧,我今日身子也不大舒服,就先回去了。”   江雎贺却咬了咬牙,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雪球越滚越大,倒不如在此刻彻底全部坦白。   他将选择权交给居影,若是这少爷还愿意,江雎贺就是拼死也会陪着他身边。   可若是这少爷不再愿意。   江雎贺想到这,目光眷恋似地在居影脸上掠过,他要牢牢地记住这少爷的长相。   因为倘若居影知道真相之后不愿意再见自己,而自己也没了继续陪在他身边的理由,那江雎贺就换一个方式,随便躲在一个角落,然后偷偷地看一看这少爷。   总之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江雎贺总要护着这少爷的。   江雎贺下定决心,直直地看着居影的脸,说:“都是真的,我先前确实一直在骗你。”   他大概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赌气意味,只一味的描述自己的不好,好似要把自己最阴暗最恶毒的一面露出给这少爷看。   江雎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只是自己这样做,很像是在试探这少爷的底线,看看这少爷到底能退让妥协多少。   所以江雎贺的目光一直没曾离开这少爷,他认真地注视着居影,不放过这少爷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知道自己是在逼居影,但换一个角度,他也是在赌。   江雎贺在赌这少爷不会轻易离开他。   有些人天生脾性慢,做事不紧不慢,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条不紊,还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和见解,他们绝不做没把握的事。江雎贺就属于这一种人。   可他今日做了没把握的事。   江雎贺静静地望着居影,他刚才已经回答了居影的问题,现在换江雎贺他自己来问,他问:“我该怎么办,之前那些事情,我很后悔,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这少爷脸色一白,没想到江雎贺会这么说话。   他明明居于优势地位。可一旦对上江雎贺,气势便一下子弱了下来。   可下一秒,江雎贺便再次开口道:“若我不那么做,咱们之间或许什么也没有,没有纠葛,更没有关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居影,一刻也不曾离开。   可这少爷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的脑袋昏沉,他望着江雎贺熟悉的眉眼,却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原来江雎贺救自己不是喜欢自己,不对   ,他大概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之前的时候是自己自作多情,中间的时候是他虚情假意,阴差阳错之下,才有了这些孽缘。   可最可悲的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居影也不愿意放江雎贺离开,更舍不得伤害江雎贺。   这少爷的根被连根拔起,如今则是漂浮无所依存。但居影再次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刚才汤东的话,又或者说,是江雎贺刚才的举动。   他一直尊敬的父亲暗地里却是那般虚伪,对自己的好,则是另有所图。而他的心上人江雎贺,对自己的好,竟都是利有所图。   居影此时此刻很想问一句,江雎贺这块木头,真的喜欢过人吗?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居影不知道答案,更不敢去追问,他害怕得到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他是个胆小鬼,对于这一切,他既不敢乱看,更不敢乱问。   这少爷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意看,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江雎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只见江雎贺往前走了一步,他的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冷淡,还带着一丝隐隐的锐利,只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江雎贺的不同。   比如他的声音是在害怕,垂下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这少爷愣愣地看着江雎贺靠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心里疯狂喊着,想告诉江雎贺不要再过来了。   江雎贺不知道,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一边走,一遍开口道:“其实不止这一件,还有其他的事,我不想一一瞒你,我之前担心,但我又的确不敢和你说。”   这少爷看着江雎贺的嘴唇一开一合,鲜红的舌尖与雪白的牙齿相应,场面十分好看,可说出的话却不是十分动听。   居影他不愿意听,更不愿意知道江雎贺是如何骗自己,自己又是如何上钩的。   这少爷搞不明白,自己只是喜欢江雎贺,这件事情本不应该这么复杂。   他才不会在意江雎贺说的这些话。   他听不清江雎贺说了什么,当然他也不在意。   因为居影只是想和江雎贺在一起,想和他亲吻,上床,乃至于肌肤相贴,最好永远也不分离。   但江雎贺似乎不这么想,居影不会让他继续下去。   这少爷的眼眶有点红,大概是情绪激动的原因,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癫狂,他准备堵住江雎贺的嘴。 第八十一章 安全感   他吻上去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江雎贺是错懵的。   因为江雎贺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倒着居影脸颊的倒影。   居影狠狠地扣住江雎贺的后颈,然后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城门。   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上了。   这少爷现在根本不想听江雎贺说话,他只想让江雎贺闭上嘴。   ......   他明明是在威胁,但又像是在害怕,他将脸颊贴着江雎贺后颈处。语气又缓又慢,他缓缓地开口道。   “那哥哥不说话,我就当哥哥答应了。”   我永远不要放开你了。   后面长夜漫漫,旖旎落了一地,动静也响了一晚上。   可这次大概是居影太过分,又或者这几天江雎贺心思劳累,再加之他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次过后,竟然一直没醒来。   居影慌了,他守在江雎贺身边一直没合眼,饭也不吃,脸也不洗,只是一直盯着江雎贺。   江雎贺面色如常,甚至比往常多了几分血色,看起来气色要好很多。   这少爷头一次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他胡茬都冒出来了,也不去修剪,只一味地坐在江雎贺的床前。   他拉起江雎贺的手掌,将江雎贺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颇为期待地看着江雎贺,语气有点像撒娇,他说:“哥哥之前答应过我,是不会离开我的,怎么,这会不愿意见我了。”   这少爷没等到回应,但他好似早就习惯了一样,他用脸颊蹭了蹭江雎贺,讨好一般的妥协道:“好吧,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哥哥不愿意实现自己的承诺也没关系。”   他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强忍什么情绪,再次开口时,语气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他对着江雎贺说:“那我就当没听过,哥哥快醒来就好了,我都不在意这些的。”   “快醒来,快醒来,就,就好了。”   他的声音颤抖,好似挂在悬崖陡壁之上,所以被来往的烈风穿过,所以显得十分可怜。   这少爷哪敢祈求什么,他将之前的郁结、生气,全部抛之脑后,他看着江雎贺毫无波动的面孔,什么也不敢要了。   居影只想让江雎贺能够醒来,其他的,这少爷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他真是太害怕了,从小到大,这少爷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这种恐惧在此刻化作利刃穿透了居影的心脏。   他看着江雎贺的脸,却发现,即使两人靠的这么近,他还是有一种抓不住江雎贺的无奈感。   可纵使居影心中天人交战,万千思绪掠过,躺在床上的江雎贺却一无所知。   过了好一会,这少爷缓缓地垂下脑袋,将脸颊抵在江雎贺的掌心,感受着江雎贺较常人低的温度,控制不住般的抽了一口气,颓废地垮下肩膀。   他该怎么办,谁可以来教一教他。   江雎贺迷蒙之中,似乎察觉到居影的异常,所以手指稍稍地动了一动,但并没有醒来。   这少爷没有感受到,又或者察觉到了,但将此当做自己的幻觉,所以并没有在意。   在江雎贺昏迷的这些时日,足够消磨到一个青年人全部心力。   所以他一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察觉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而是看到这少爷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的青茬也冒出来一部分。   这少爷看起来样子有些狼狈,和平常体面又精致的样子不太一样。   江雎贺一愣,皱着眉头想开口,可又因为很久没有开口,所以忘记自己嗓子干涩,结果自然只是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可这少爷却慌了神,他一把扶住江雎贺的肩膀,让他起身,一边开口,问:“哥哥想要什么,告诉我就是,我什么都可以替哥哥取来。”   江雎贺察觉出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心中疑惑顿时更甚,毕竟对于他来说,自己只是疲惫过劳,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却发现这少爷哪哪都不对劲,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被风吹走了似的。   于是江雎贺用力咳嗽一声,这才抬头看向居影,说:“你先告诉我,我睡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只见这少爷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敢对江雎贺太用力,扶着江雎贺肩膀的手显得十分小心翼翼,他回答道:“没有的。”   江雎贺眉头一皱,立马反驳道:“可若是什么也没发生,你为何变成这幅模样?你不必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哥睡得太久,久,久到,我险些以为哥哥不会在醒过来了。”   居影每停顿一次,都仿佛用刀划在江雎贺的心尖上。   可这仍然不算完,只见居影勾起了嘴角,再次开口道:“哥哥,我好怕,真的很怕。”   江雎贺一愣,下意识地问:“怕什么?”   这少爷明明是笑,但却比哭着还难看,他缓缓地加重力道,说:“怕哥哥不愿意再见我,然后不愿意醒过来。”   看他这副模样,江雎贺的心都要碎了,原来是自己睡得太久,让这小少爷担心了。   可江雎贺想到这,不禁头皮一麻,因为这次的场景还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最后变成这副模样,难道不是因为这少爷纵欲过度导致的吗?   自己腰酸背痛还没得来及哭诉,这少爷倒是会抓先机,先装起可怜来。   可他能怎么办,于是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满是暧昧的指痕,霎时一顿,也不知要不要继续这个动作。   这少爷倒是察觉到江雎贺的意图,顿时蹭了上去,他年龄小,许多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要撒娇。   江雎贺静静地看他动作,即使这少爷故意离着自己近,他也没说什么。   这少爷惯会得寸进尺,但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无感,所以他在极力地确认,江雎贺是不是真的醒过来。   这一切并不是自己在等待间隙中的美梦,这少爷的声音还是有些飘,听起来像是有点后怕。   他看着江雎贺,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哥哥,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两者永远不可以混淆。”   江雎贺也看着他,没过多长时间,他点了点头,反手握住这少爷的手掌,用一种极其干涩的嗓音开口道:“对不起。”   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伤心了。 第八十二章 和离   紧接着,江雎贺就主动抓住了他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道:“居影,咱们的婚约,还是不要再继续了。”   这少爷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似乎是不敢相信江雎贺所说的话,他勉强勾起嘴角,说:“为什么,哥哥很讨厌我,还是,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说到这,居影猛地一顿,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攥紧了江雎贺的手指,说:“哥哥,你还没取我的血。”   “江小姐的毒还没有解,哥哥,我还是有点用的。咱们先不和离好不好,再呆几天,好吗?”   江雎贺的表情没变,看起来还是很坚决,根本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他坐起身,垂眼看向居影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汤东告诉的话,就是这些吗?”   居影连忙点头,根本不敢反驳江雎贺。   “你之前那么生气,还有,你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全部都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吗?”江雎贺若有所思,他缓缓地坐起身,身上的被子因此滑落了下来。   因为江雎贺这个动作,依稀可见他清瘦的锁骨,以及白皙皮肤上暧昧的红痕。   这少爷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动作看起来有点混乱,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看着江雎贺,神情都要哭出来,颤抖着开口:“哥哥,我没想生气,只是太害怕,昏了头,我....”   江雎贺突然攥紧了他的手,打断了居影接下来的话。   “对不住,我做了这么多,没想到都是些无用功,之前想着隐瞒,后来又不敢开口告诉你,总害怕造成误会,可是犹豫迟疑的后果,反倒是被旁人逼着说了出来。”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你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原本就是我对不住你,你无论对我作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雎贺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早在心里排练的千百遍。所以开口的时候,就显得那么胸有成竹。   可这少爷却越听越害怕,他紧紧地抓住江雎贺的手指,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安,说:“哥哥,我不生气的,你别这样,哥哥不是想要我的血救江小姐吗?”   说到这,他就撸起袖子,然后露出自己麦色的手腕,伸到江雎贺的身前,有些着急地说道:“要多少都没关系的,我都可以做到的,我又不疼,哥哥尽管取血就好了。”   江雎贺闻言眉头死死地皱起,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碍于嗓子的问题,不得不停下轻咳一下,这才开口道:“你为何要这般贬低自己,怎么不疼,你知道要取多少血,你只顾别人的死活,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吗?”   “别人都这么对你,你难道就一点也不生气,你,居影,你,咳咳。”江雎贺的嗓子实在是太哑了,话说到一半,就迫于无奈停了下来。   可这少爷却摇了摇头,说:“哥哥,我不是这样的。”   江雎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那你是怎样的?”   这少爷缓缓的垂下了眸子,盯着江雎贺白皙的手背,过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我才不会对哥哥生气,至于其他人,我才不在意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可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江雎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少爷除了这句话,却也没什么异常之处。于是江雎贺只能将此归结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并不准备继续打击居影。   “居影,你说实话,我先前做的事情是不是让你寒心,你是不是觉得,我与你父亲一样,对你的好,都是另有目的。”江雎贺想了想,而后才开口问。   江雎贺问的十分认真,显然是让这少爷实话实说。   这少爷犹豫了一会,似乎是在迟疑,但他又不想骗江雎贺,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只要自已一说谎,江雎贺就能看出来。   索性他也不在挣扎,直接回答道:“是有一点,可是,我也不是很伤心,因为我之前也做了许多让哥哥伤心的事,两者相抵,哥哥又不欠我什么。”   江雎贺不喜欢居影这副模样,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他不喜欢任何人为了感情卑躬屈膝。   于是江雎贺了然的地点了点头,然后十分认真地盯着居影的头顶,说:“既然如此,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咱们就此和离,怎么样?”   这少爷听完江雎贺的话之后,却再也掩盖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见他猛地甩开江雎贺的手,然后起身。   他就在江雎贺的床前,像一只陷入困境的猛兽,在原地来回地打转。   “哥哥为什么总是要和离,和离。哥哥就那么讨厌我,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我,非得马上就离开我吗?”   这少爷的语气带着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委屈不解。   他不理解,江雎贺明明前几天还那么主动,甚至还安慰他,主动亲吻自己,可到了今天,就又变成这副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样。   只是因为昏迷了几天吗?   江雎贺倒是一愣,看着居影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这才开始回忆自己刚才的话,发现这些话是多么容易惹人误会。   于是江雎贺低下头,有些忐忑地捏了捏自己衣角边缘的褶皱,似乎是不太适应说这些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想,这婚约在身,总是让你我回忆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些东西存在。”   “或者更加直白地说,我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与你成婚,而不是掺杂着利益纠葛,可能是我敏感了,因为那样的话,我总觉得配不上你。”   居影停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耳朵里所听到的,他只好呆呆地看着江雎贺,半响说不出话来。   江雎贺等了一会,发现这少爷根本没反应,心中不禁更加忐忑,于是抬起眼睛看着他,开口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这少爷突然感到一股酸意涌上鼻头,他扭了扭头,不想让江雎贺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但嘴上也没落下,赶忙回答道:“愿意。”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哥哥要好好地讨好我,要不然我是不会松口的。” 第八十三章 不愿   江雎贺说的好听,但居影在自己的屋子等了好几天,也没见江雎贺来找他。   他们两人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江雎贺去找江流兮,恰巧和居影碰上了,两人一照面,也没什么话说。   尤其是江雎贺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少爷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之前所说的话。   可是,明明是江雎贺说要主动追求自己,可到头来,竟又是自己上赶着上去,这少爷有点不甘心。   好在江流兮在一旁,她穿着深灰色的襦布长裙,打扮的十分朴素,如瀑的长发仅由一根浅色的发带扎起,再加上高挑的身材,以及清冷的面容,根本不像姑娘,反而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她见居影神情迟疑,立即猜到这少爷在烦恼什么。然后她又扭头看了一眼江雎贺,却发现江雎贺面色如常,只是垂着眼睛,稍稍抿着嘴唇。   江流兮内心一阵无语,只觉得这俩人实在别扭的很,尤其是自家哥哥,明明紧张的要命,在此之前再三叮嘱自己,告诉自己,居影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要对他心怀感激,切不可出言冒犯。   可人家真到跟前了,他又不说话,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面孔,若不是自己提前知道的事情的始末,恐怕这会自己都要怀疑,自家哥哥与这少爷关系了。   她决定推他们一把。   于是她开口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说:“嫂子,快进来坐吧。”   江雎贺一愣,然后抬眼看向江流兮,似乎是在惊讶江流兮的所作所为,等他反应过来,就又扭头看向居影,想看看居影对此有什么反应。   只见这少爷猛地一僵,既没应声,但也没拒绝,只是在麦色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浓烈的红色。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似乎是受不了江雎贺的视线,很没出息地扭头离开了,这少爷大步往前走,耳边便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早已失控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居影的错觉,他似乎听到身后的江雎贺,轻轻地叹了一声。   居影想到这,便猛地回过神来,然后盯着窗户边上的金丝雀,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可能因为我而难受,想必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大概是他的样子太可怜,一向看他不顺眼的金丝雀也有点不忍心,于是叮咛了一声,似乎是在安慰他。   紧接着,这少爷就又开口道:“我之前就以为他喜欢我,后来更是一错再错,人家何曾喜欢过我,那些不过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事到如今,我再也不敢多想,他做什么,我再信什么。”   这少爷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实在是难过。   正当他说完这些话,闲着无事盯着金丝雀走神的时候,前方突然有声音传来,这少爷一顿,继而不可置信地看向发声处。   他竟然来了!   居影顿时手不是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他愣愣地看着江雎贺,心里却在想自己今日穿的什么衣服,早起的时候有没有认真束发。   下一秒,江雎贺扬了扬下巴,对着居影说道:“你的头发。”   这少爷一愣,可还没等他动作,就见江雎贺伸出手,这少爷以为他要替自己整理额发,便没有动作。   谁知道江雎贺的手就停在他的面前,就没有再动作,反而是碰了碰金丝雀的脑袋。   这少爷心头涌出一股失落,但更多的是委屈,语气不免也带上了不满,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开口:“我头发怎么,不管我梳成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   江雎贺闻言动作一停,纵容地点了点头,回道:“你说的自然都对,是我多嘴了。”   他的语气没什么其他意思,但居影一听却不对,下意识地看向江雎贺的侧脸,却意外地发现江雎贺神色温柔。   只不过这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金丝雀。   这少爷原本还有些慌乱,可他见到江雎贺这副模样,内心的不满和委屈又压过了忐忑和不安。   他明明是来自己院子,可到现在为止,与自己也不过只说了两句话,连好脸色都没有给自己,反而是对着这破鸟和颜悦色。   “我要休息了,你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这少爷就后悔了,因为江雎贺好不容易来这一次,下一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然就这么被自己赶走了。   可话已经出口,这少爷就不能再改变什么,大概是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作祟,又或者是江雎贺先前承诺的话,让这少爷有了点底气,他不愿意在自作多情。   况且,若是以后他与江雎贺天天在一起,自己也不可能时刻伪装着自己的性情。他就是脾气不好,也爱生气,江雎贺要是真心喜欢自己,这些毛病,他以后都要忍受。   可就算是这少爷这么安慰自己了,他心里还是忐忑,所以还是不安地望向江雎贺,生怕他下一秒就冷下脸扭头离开。   好在江雎贺没那么做。   他只是一顿,终于把自己手指从金丝雀的脑袋上移开,然后看向居影,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可我实在不想走,我已经许久未曾见你了。”   这少爷闻言冷哼一声,大概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毫不留情地回道:“胡说,你若是真想见我,只需走几步路,便到我的院子,明明是你不愿来,还故作惋惜的模样说许久没曾见面。”   他说到这,稍稍停顿一会,没等江雎贺作出反应,就再次开口道:“你看,就算是你现在来了,眼睛根本没看我,一直在看这只鸟,由此可见,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这些话只是你哄骗我的借口。”   江雎贺被他连珠炮的话语击中,他似乎不适合争论,所以并没有立即反驳这少爷的话,反而是停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解释。   他看着这少爷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泛红的脸颊,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不愿意见你,只是我有些害怕。”   居影才不信他的说辞,有些不屑地开口问道:“你怕什么?”   江雎贺敛下眉,他的气质一向都是温和又宁静,可此刻却显得的有些紧张,他慢慢地回答。   “我是怕我的心上人不愿见我。” 第八十四章 不敢   居影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江雎贺,更不敢相信江雎贺此刻说的话。   可这时,江雎贺却突然抬起眼睛看着他,直白地说:“我今日要出去一趟,若你闲着无事,不如同我一起。”   这少爷的掌心发热,应该是出汗了,他知道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应该是答应江雎贺。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非但没有答应江雎贺,反而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江雎贺。   后来居影回想这件事,才想明白,那时候的自己潜意识里还是不自信,他想试探江雎贺的底线。   看看江雎贺愿意为自己退让到何种地步。   江雎贺闻言眉头一皱,神情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从未被居影拒绝过,头一次被这少爷拒绝,滋味有些新奇,但更多的自然是失落。   他垂下眸子,白玉似的脸颊带上了点失意。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   这少爷看着江雎贺这副模样也有些不忍心,心想自己为何又别扭,像江雎贺这样性子的人,能主动来着自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可正当居影要开口的时候,却又听到江雎贺开口。只听他说:“可我很想和你一起,我定好的厢房,也点好了你想吃的菜,你若不去,我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江雎贺说完,就抬起眼睛看着居影。   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尤其经阳光一照,清澈地好似一眼就能望到底,而且他的左眉眉尖上还带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可现在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请求,说话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稍稍皱眉,眉尖的那颗小痣就变得格外明显。   这让居影怎么舍得拒绝他。   况且居影也只是一时上脑,并非真的不愿意同他前去,这下,江雎贺主动递给他台阶,这少爷便立刻顺杆往下爬。   可能是江雎贺的姿态让居影有了底气,他那股骄矜气就又涌了上来,只见他装作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好像施舍一般地开口,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与你同去。”   江雎贺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示意居影走到自己身边,可这少爷却会错了意,他见江雎贺伸出手,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手搁置在他的手心上。   温热的皮肤相贴,虽然他们最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但当居影手掌放上来的时候,江雎贺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是那种心跳猛地错一拍,不敢抬头看他的感觉。   江雎贺虽然心跳加速,但自己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而且他见这少爷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手的迹象,索性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并肩往前走,江雎贺的身高要比居影矮一点,但牵手的角度倒是刚刚好,走路的频率也十分和谐。   毕竟其中有一个人可以放慢了脚步,而另一个人有意识的加快了步伐,他们都在没告知对方的情况下,努力地靠近对方。   这次是江雎贺主动开口,他说话的声音有点生硬,居影猜他大概是有点紧张,他说:“父亲这段时间没找你,还有,汤管家没什么事吧?”   居影原以为他要问些其他的事,谁知道他开口,又是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但这少爷还是十分耐心地回复。   这少爷的目光正视着前方,看起来似乎在专注前路,但他的余光却偷偷瞥着江雎贺,说:“父亲还没找我,至于,汤叔,我让汤言先回去照顾他,父亲也并没有为难他。”   江雎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静了一会,而后又开口问:“那你都知道了,还愿意给他解药吗?”   其实江雎贺话一出来,他就已经知道了居影的答案。   这少爷肯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这少爷眉头皱起,他看起来有点不耐烦,说:“当然,左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又死不了,再说,他毕竟生我养我,这是应该的。”   江雎贺猜到答案,所以没怎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这少爷有点逃避这个话题,他也不想继续往下谈,总感觉继追问下去,事情的真相总会显得更加残酷。   正当苦恼如何转移话题的时候,就听到身旁江雎贺猝不及防地开口,问:“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这少爷顿时被他打断了思路,就连脚步也随之停了下,一时间脑袋当机,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半响才开口道:“你不是不愿意听吗?”   江雎贺闻言一顿,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尴尬,没想到居影竟然将自己之前的不适应看了出来,而且眼下还摆在明面上说了出来。   不过江雎贺很快就反应出哪里不对,他立马反问道:“可你当时为何还要一直坚持,既然都看出来了?”   江雎贺真的不会说话,尤其是面对居影这类心思多的人。   只见这少爷憋红了脸,立马甩开江雎贺的手,不管不顾地抬起步子就往门口走,江雎贺见状一懵,毕竟他在此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待他反应过来,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这少爷自顾自的往前走,脸黑的好似谁欠他几百两银子一样,就算江雎贺这会跟上来,他也不愿意扭头看他。   江雎贺皱了皱眉,然后停下步子,对着这少爷的背影开口道:“居影!”他的语气有点凶,很像训诫不听话孩子的父母。   这少爷一听到江雎贺的话,便好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但他还是倔强地不肯回头,背影看起来有点委屈。   “我为什么要说,当然是因为我自作多情,我以为这样就会打动你,哪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我就是想叫,纵使知道你不情愿,我也想叫。”   这少爷越说越委屈,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江雎贺的心顿时一软,也有些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江雎贺往前走了几步。   他想牵起居影的手,可这少爷却不愿意让他再牵。这小少爷扭过脑袋,让江雎贺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江雎贺却能看到他的眼尾有点红。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拽了拽他的袖子,第一次妥协地开口道:“对不起。”   这少爷冷冷地回道:“你对不起什么,原本就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想叫的,与你有什么关系。至于我现在为什么不叫,因为我不敢了。”   说到这,居影扭过脑袋看着江雎贺,他的眼眶果然红了,可明明他的神情很平静,却让江雎贺感觉到他有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既然不愿意,我就不会再上赶着了。” 第八十五章 游船   江雎贺的心底倏的一疼,这少爷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是寒冬凌冽的冷风一股脑的冲到自己的心头,只觉得满心都只剩下刺痛。   明明是中午,阳光也很好,但江雎贺就是觉得浑身都凉透了气。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开口挽救什么,但思来想去,到底都是自己做的孽,好似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可事到如今,江雎贺又怎么可能放开居影的手。   就算是居影不情愿,江雎贺也得试一试,他往前走了几步,主动伸出手,而后将手心朝上。   他没敢看居影,垂下眼睛,眉头稍稍蹙起,很慢很慢地说道:“从前是我的不对,那现在,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说到这,江雎贺停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居影,这才开口道:“我真的记得咱们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先前我虽然骗你,可那句话,我没有说谎。”   江雎贺的眼神很坚定,看起来也很真诚,似乎是很怀念之前的那段时光。   居影有些犹豫了。   这少爷望着江雎贺的手心,很想将自己的手指搭上去。这就好比将一块热乎乎的糕点摆在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面前,可又劝诫孩子不准碰这糕点。   孩子怎么可能忍得住。   左不过也就这一次,居影自暴自弃地想。他一边攥着江雎贺的手指,一边大步往外走,同时又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退让。   明明之前下好决心要让江雎贺受一受罪的。   可这少爷虽然这么想,但攥着江雎贺的手却很用力,哪有他心中那么懊悔的样子。   这一次是江雎贺选的地方,这少爷也不知道在哪,但这也不重要,只要是江雎贺在他身旁。这少爷的注意力,就不会再落到其他人身上。   地点是在游船上,里面摆好了饭食和糕点,窗饰也都是居影先前喜欢的风格,可见江雎贺是下足了心思。   只是这木头到底是木头,他做了这一切,但却什么也不说,要不是先前这少爷来过这里,都要以为这里原先就是这个样子的。   居影的脚步一顿,很快将心中的讶异压了下去,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钻进船厢。   其实江雎贺原先心里有点期待,以为这少爷多少会开口评价一下,可这少爷却没什么表示,江雎贺的心里便不免有些落差。   可这次的目的不在此,江雎贺很快就调整过来,他领着这少爷落了座,将泡好的茶水递给他,然后才开始解释周围的风景。   这木头的声音实在好听,不紧不慢,说话有很有条理,而且除此之外,他的脸长得实在好看,尤其一双眉眼。   只是这木头也不说其他的话,领这少爷出来游船,就真的是游船,其他不相干的话一点也不说,可居影想听的又不是这些,他在京城活了小二十年,什么地方没去过,根本不关心这里有几棵树,又或者,那边有几只鸟。   他只是想和这木头呆一块,看这木头能有什么招数来挽回自己,可这个木头就知道说这些毫不相关的事,难道他说这些,就会让自己回心转意吗?   江雎贺则是完全没察觉到这少爷的想法,他正想着这少爷整天赖在府里也不动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好好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可这少爷始终沉着脸,似乎对江雎贺讲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而江雎贺讲了这么久,自然是口干舌燥,也没见这少爷半点反应。   江雎贺没办法,只好停下来和居影一起吃饭,而当江雎贺安静下来的时候,这少爷的情绪却奇迹般地变好了。   他竟然主动开口同江雎贺说话,这让看了他一路冷脸的江雎贺颇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少爷也不在意,继续若无其事讲着自己的话,但眉眼处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江雎贺一愣,然后缓缓地垂下眼睛,没敢继续看居影的脸。因为这少爷如今的笑意晏晏的模样,让他有些心疼。   就在这时,江雎贺突然放下筷子,然后从小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块丝绢。   居影没看懂这木头想干什么,直到这木头将丝绢展开放在他面前,他心头一震,继而抬头看向这木头,问:“这个是从哪里找到的?他不是已经封笔了吗?”   原来,这丝绢上画了鲤鱼戏水,明明是最普通的取景,但由于作画者技艺高超,几笔之间,就将鲤鱼戏水的动态描绘的栩栩如生。   这个作画的人,不管是对于居影,还是江雎贺,都是无比的熟悉。   他是即墨。   可江雎贺听完居影的话之后,他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忐忑。   大概是江雎贺停顿的时间太长,让这少爷有些等不及了,而且他的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念头,但他又没有证据。只能无奈地等着这木头开口解释,这少爷最沉不住气,见江雎贺在沉思,就忍不住开口催促。   江雎贺听到这少爷急切的追问,抬起眼睛看向居影,可神情还是有点迟疑,但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说:“这一次,我要主动坦白一件事。”   居影的心毫无预兆地狂跳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到这木头开口,说:“很谢谢你能一直喜欢我,即使我早就封笔,你在外一直维护我的声誉。”   这少爷的心落到了实地,他看着江雎贺,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激动、惊讶各种情绪融合在一起,却最终变成了原来如此。   他猜对了。   原来自己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年少时敬仰的目标,并且不断为之努力,目的就是想离他近一点,那个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   怪不得,怪不得。   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居影本以为他们会是一对毫无感情相互利用的契约夫妻,可谁知道,自己在第一眼望向他的时候,结局其实就已经确定了。   江雎贺看这少爷的情绪没有多大的波动,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对不住,原先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可眼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居影有点惊讶,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只见这人一笑,乌黑的眉眼动了起来,在白玉似的面颊上显得格外精致。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了。”这木头的语气一如往常,但却让这少爷僵在了原地。 第八十六章 台阶   居影等这一天等了很长时间。   其实也不是很长时间,毕竟他们两人认识也就不过半年,怎么会等很长时间。可居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江雎贺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竟然忍不住的鼻腔发酸。   真的很久很久了。   如果在他没喜欢上江雎贺之前,居影可能根本不会在意,可是他已经喜欢江雎贺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是自己一个人。   即使江雎贺在尽力伪装,但居影还是能从细枝末节察觉到,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自己。   因为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人,是不会表现得那么自在如常,七情六欲构成一个人,所以倘若江雎贺真的喜欢自己,居影是一定能察觉到的。   可居影没有,因为江雎贺在这段关系之中始终保持冷静,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走的每一步路,都要进行反复的揣摩。   江雎贺是有目的,这些,居影他都知道。   他刚开始毫不关心,也不在意,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会栽在江雎贺身上,更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陌不相识的男人。   可随着相处的时间渐长,居影发现自己的目光在江雎贺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开始观察江雎贺今日穿的什么衣服,佩戴什么配饰,喜欢吃什么,等到他察觉到自己异常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居影知道无法挽救,但也不想就此认输,于是嘴硬不服输,做了许多荒唐事,却是将江雎贺越推越远。   这块木头原本就不喜欢自己,待自己做完那些荒唐事之后,恐怕会更不喜欢自己。就当居影懊悔不能自已的时候,却发现这木头装作无事人一样,竟然主动找自己说话。   也就是在那时候,居影察觉到了异常。   可他享受江雎贺的主动靠近,便对江雎贺身上的异常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享受片刻的满足。   江雎贺对他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纵容。   好到居影以为他们已经心意相通,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绿娆入府,再接下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让居影混乱至极。   他一直都知道江雎贺有很多秘密,可江雎贺不说,他也就不问,因为他要等到江雎贺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可是好难等,因为江雎贺的心房的门却始终紧闭。   直到绿娆将事情的真相摊开在阳光下,逼得江雎贺不得不开口,他这才愿意向自己坦白一部分。   其实这少爷有些难过的,虽然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并不足以让江雎贺完全相信自己,而这些道理,居影都能理解,可是心里还是难受。   毕竟自己对于江雎贺来说,还是一个外人。   可就算是这样,居影也不愿意放开江雎贺的手,他从小就不聪明,也知道自己心思多,更知道江雎贺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倘若江雎贺选择与自己一刀两断,居影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的。所以,居影不敢说,更不敢放肆,他害怕绿娆再多说一句,事情就兜不住。   当所有的假象破碎,江雎贺也将离开自己。   这少爷兢兢战战害怕了那么长时间,到头来,却发现这木头早就喜欢自己,只是碍于许多事,一直未曾表明心意。   那木头以为自己生气,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他只是有了底气,所以恃宠而骄。他知道江雎贺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所以才敢对他表现的这么冷淡。   今日只是开始,居影会一步一步地让江雎贺离不开自己,他才不会揭开江雎贺的伤疤。因为他要等着江雎贺主动开口,等他将过去全部说与自己听。   想到这,居影才回过神,他的心思早已千回百转,但在脸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江雎贺与居影差不多,明明心里忐忑的要命,但脸上却仍然是十分平静,好像这对于他并不重要。   这少爷抿了抿嘴,看着江雎贺,说:“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江雎贺点了点头。   很快,就听这少爷又开口道:“你为什么不继续画了?”   这少爷一开口,江雎贺的心便重新放了回去,知道这少爷并不在意自己的隐瞒,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随意地说:“发生了些事,觉得这些东西实在无用。”   可这些话,又不知道戳到江雎贺心中哪块地方,只见他稍稍停顿,似乎是在回忆,脸上的表情,居影看了有点难受。   “这些其实都是次要,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没有想继续往下画的毅力和欲望了。”江雎贺垂下了眼,看起来有点落寞。   居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追问:“可还有很多人欣赏你的画技,惋惜的你的天赋,为什么不愿意继续画了?”   江雎贺闻言一怔,苦笑着抬眼看向居影,说:“恐怕也只有你这么觉得。”   “江郎才尽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总感觉过于自大,可事实便是如此,我的画已经没有灵气,与其让世人惋惜我,倒不如让他们始终记得我的最辉煌的时候。”   说到这,江雎贺朝居影挑了挑眉,这个动作有些轻浮,但放在江雎贺身上却又显得那么和谐。   “你看,你就一直记得我。”   居影不知道江雎贺此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绝对不信江雎贺说的这些说辞,那位名动京城、惊才艳艳的即墨公子,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少爷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江雎贺,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我与你做一个交易。”   江雎贺闻言一愣,不知道这少爷这话的意思,于是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这少爷继续往下说:“我来救你妹妹,你来为我重新作一幅画。”   这少爷说完也不管江雎贺的反应,就自顾自地转过身,然后大步地往前走,只留江雎贺一个人留在原地。   江雎贺心头酸涩难忍,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少爷的意思。这少爷是给自己台阶下,这件事是江雎贺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但这少爷不会让江雎贺为难,也不会让江雎贺开口。   可江雎贺怎么配得上?   这少爷的情意太重了。 第八十七章 害怕   解毒这件事,居影没准备让江雎贺知道。   在那天游船之后,居影就偷偷去找了江流兮,与她说了些话。   他和江流兮商量,这姑娘性子也格外的干脆利落,和她的哥哥很像,她在听完居影的话之后,沉默良久,最终选择答应了居影。   因为他们两人的目的一样。   江流兮终于明白江雎贺此前说的话,为什么哥哥让自己要把居影当救命恩人看待。   她一直都知道江雎贺担心自己身上的毒,可自己对此早已看开,追云毒药性虽大,可也毒发缓慢,至少还可以再撑个三两年。   况且,她对于哥哥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累赘,倘若不是她,哥哥恐怕早就离开江府,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居影这少爷的想法,无非是不想让哥哥纠结担心,他知道江哥哥肯定要救自己,但也知道,哥哥对他早有情意,届时必然难以做出抉择。   与其到时候纠结,倒不如在此时就做好决定。   江流兮决定自己接受,这让一来,便会让哥哥以为,是自己想要活下去,因而答应了居影的要求,多少能减少一下哥哥的负罪感。   她欠哥哥的已经很多了。   可是,江流兮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居影,淡褐色的瞳孔流露出不解,问“嫂子,你,知道解这个毒,需要放多少血才能成功吗?”   居影闻言一愣,似乎是不太适应嫂子这个称呼,然后摇了摇头,他面色沉静,好似对江流兮的所说的话毫不在意。   江流兮见状一顿,感觉这时候的居影,似乎与自己从前见得那个矜贵少爷不太一样,她一想,然后惊讶地发现,似乎只要哥哥在身旁,这个少爷做事就会显得幼稚许多,不似现在沉稳。   他应该很依赖哥哥。   可是,这是关于生死的大事,再次之前从未有过先例,居影难道就不怕吗?   居影似乎猜到了江流兮的想法,稍稍敛眉,神情温和地盯着她,说:“你不必太过担心,人各有命。”   江流兮想了想,好像是在考虑如何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口,过了一会,才说:“可我记得哥哥曾告诉我,你很怕疼,那你现在就不怕了吗?”   居影闻言一顿,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讶,他连忙追问:“你哥哥还说些什么,一同告诉我罢。”   “以后的时日还长,哥哥会告诉你的。”江流兮没回答居影的话。   这少爷也不意外,这句话对他来说,本就是意外之喜。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听到江雎贺对自己的评价,惦记着自己的喜好,这感觉很不错。   可听不到其他的,这少爷还是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我当然不怕,现在,我唯一怕的就是你哥哥难受。”   江流兮更加困惑,说:“那你们现在....?”   这少爷闻言一笑,笑中带了点得意,看起来有点幼稚,但又让人感觉他现在十分满足,他望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回道:“我只是在吊着你哥哥。”   说到这,他低下头看了江流兮一眼,说:“只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我得让你哥哥,永远记住我不是吗?”   居影见江流兮还是一脸困惑,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不愧是兄妹俩,果真是一样的不解风情。   这少爷也不再继续解释,而是对她叮嘱好解毒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将江雎贺引开。   江流兮点了点头,然后也按照这少爷吩咐的去做,可是却不知为何,事情会发生成现在这样。   她倒是没多大事,只是此刻应该在外面与沈默吃饭的哥哥,此刻却坐在桌子边,面色阴沉。   江流兮一看哥哥的脸色,便知道今晚的计谋失败。   因为江雎贺面无表情,浑身的气压低的要命,他先是沉沉地扫了江流兮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等到江流兮进主厅,他这才一言不发地起身,然后转身进了室内。   江雎贺要发火的时候很吓人,他绝对不会暴跳如雷,也不会歇斯底里,他只是什么话也不说,很像那种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室内飘着浓重的血腥气。   江雎贺的脚步一顿,只见他用力闭了闭眼,竭力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再气什么。   这不就是他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你看他们多省心,一个心甘情愿的放血,一个帮衬着什么也不说,搞得就像吃饭撒尿的小事一样,只有自己担惊受怕。   江雎贺没让江流兮进来,只是自己一个人,他每走一步,就好似走在刀尖上,无比煎熬。   因为他能听到这少爷难耐的喘息声。   这少爷多么娇贵的一个人,明明平时划了一道口子就要喊疼的人,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傻愣愣地什么也不怕,愣是自己一个人咬牙抗了下来。   他怎么敢啊。   江雎贺越走越近,与此相应的,血腥气也越来越重。深绿色的床帏层层地围着,让江雎贺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江雎贺却突然不敢掀开帘子。   算起来,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四年,可像现在这么怕的时候,他却从来没遇到过,他从来没这么恐惧过。   万一他掀开帘子,却发现居影面无血色的躺在里面,然后这少爷一句话也不说,就像个假人一样躺在里面,就跟多年前的母亲一样。   江雎贺以后万一再也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这少爷是江雎贺在这个世界上亏欠最多的人,他答应过这少爷的事情,从来没做成功过,他还没来得及带这少爷去江湖,也没来得及经历过那种油盐酱醋茶的乏味日子,更没有感受过那种相伴而眠的平静。   就连几天前,他答应给这少爷作的画都还没来得及画完。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现在一想,回忆里竟然全是欺骗和争吵。   江雎贺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这少爷早就表明了心意,自己明明也察觉到,却还是犹豫迟疑。他为什么要瞻前顾后,倘若他们一早就说开,是不是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 第八十八章 意识   就在江雎贺愣神之际,却见墨绿色的床帏突然被掀开,紧接着,一只手无力地垂了出来。   江雎贺立刻回神,再也不敢想其他,连忙俯下身去看这少爷。   “你怎么样?”江雎贺的语气有点抖。   遗憾的是,这少爷并没有发现。   他看到来人是江雎贺,神情不禁微微一愣,继而了然地一笑,有点无力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没去找沈默。”   说到这,他一顿,再次开口时,语气带了怅然,说:“果然还是骗不到你,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江雎原本难受的要命,可他一听居影这话,险些被他气笑,于是又气又无奈地地说:“居影。”   其实他还没完全平静下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还有点抖,腿也有点发软。   居影这次没回他,这少爷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只见他脸颊苍白,嘴唇跟还是毫无血色,江雎贺的眼睛向下移,终于在这少爷的手臂上发现了伤口。   很深。   足以见这少爷的决心,江雎贺突然毫无预兆地扬了扬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伤口的那一刻,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差一点就要被这少爷发现异常。   过了好一会,江雎贺才开口,明明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可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难过,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少爷躺在床上,闻言轻轻地嘶了一声,然后抬起湿漉漉地眸子,小狗似地看着江雎贺,说:“我有点疼,你看。”   江雎贺顺着他动作去看,却发现那口子深都可见白骨,看起来十分可怖,顿时更加难受。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想立刻捧起这少爷的手,但又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弄疼这少爷。   所以他又尴尬地停在原地,神情有点手足无措。   这少爷却没管,他看着江雎贺这幅模样,脸上竟然生出许多笑意,说:“不必想太多,你先前曾经救过我,就当报答你的恩情了。”   江雎贺闻言,面色立刻变得煞白,显然是想起之前的事。   居影一看江雎贺这样子,就知道他将那事忘记了,不禁无奈地一笑,说:“你果然不记得了。”   “那是好多年前,我那时候好小。跟着父亲刚来京城,不幸落了单,然后被一群流氓赖皮围堵,是一个叫即墨的人,将我救了出来。”   江雎贺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毕竟过了那么多年,他哪还能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不必再想了,你记不记得并不重要,我记住就行。”居影看起来有点无奈,但也有点遗憾。   江雎贺的心神还在居影的手上,他看着这少爷的手,说:“你不是最怕疼了吗,怎么这会就变得这么莽撞了。”   “也不让我知道,你们真是长本事。”这木头越说越气,脸色也不禁变得冷淡。   可居影实在没力气,他现在累得很,只是闭上眼睛睡一觉,只是江雎贺还在这里,他就还想多看江雎贺几眼,再同他多说几句话。   说什么不重要,反正只要江雎贺在这里就好。   他听着江雎贺的语气,不禁也有些委屈,半合着眼睛,轻声回道:“可我又不想让你为难,你不要再生气了。”   江雎贺见居影这副模样,心顿时一沉,连忙让外面的当归去叫大夫,自己则是低下头与居影说话,企图不让他陷入昏迷。   大概是因为害怕,所以这时候,江雎贺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可即使他说了很多,居影还是很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现在惨白地好似一张白纸,江雎贺的眼皮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   他扶住居影的后颈,然后让居影倚在自己身上,就着这个姿势,江雎贺搂着居影,然后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背,就跟哄小孩一样。   江雎贺鼻头有点发酸,他强忍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稍稍侧过脑袋,然后贴在居影的耳边,祈求似的说道:“先不要睡,好不好。”   “咱们什么都不管了,总会有其他的办法,不放了,好不好。”   居影无力地笑了笑,他躺在江雎贺的怀里,梦呓一般说道:“不行的。”   这少爷刚一说完,便再也抵抗不住沉沉地睡意,就这么昏死了过去。江雎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然后愣愣地看着居影的侧脸。   房间突兀的安静下来。   突然,一滴热泪打在居影的颧骨上,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了下去。   原来是江雎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没过多长时间,江雎贺的泪却淌了满脸,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过去的二十几年,江雎贺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可在这一刻,江雎贺却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嘴唇慢慢地摩挲着居影的额头,表情是说不出的凝重,而他的手指则是用力地扣紧居影。   “都是我没用。”   明明心中藏着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可到头来,最终只化成这一句话。   直到现在,江雎贺才意识到居影在他心中的重量,此前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爱慕居影,可也不知道倘若离开居影,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现在看来,江雎贺根本离不开居影。   那些喜欢早就他心里偷偷地扎根,顺着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液,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早就深入他的骨髓,成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的存在。   很快,大夫就进了门,江雎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也将居影放下,只不过在松开这少爷手的时候,这少爷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在不满。   江雎贺一顿,俯下身柔声地安抚好一会,居影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做完这一切,江雎贺才转过身,将居影的情况同这大夫一一地说清楚,大夫点了点头,便上前查看居影的伤情。   只是待他看到居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禁叹了一口气,扭头说:“多亏天气转凉,要不然定要生出炎症。”   大夫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多少有些无奈,而后又说:“怎么不多照看着些。”   江雎贺苦笑着敛下眉,回:“本就是我的错。” 第八十九章 要挟   不过就此一事,江流兮身上的毒,算是已经解了。就是代价有些大,江雎贺想到这,不禁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扭头看他。   可他却依旧闭着眼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向江雎贺。   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泛上江雎贺的心头,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走到居影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右手。   江雎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少爷睡着的时候最安静,但江雎贺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但却无力改变。毕竟这少爷变成这幅模样,都是为了自己这个混蛋。   就在江雎贺出神这个空当,门外的当归匆匆地赶了进来,对江雎贺说居道要找他过去。江雎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居影,闻言眉头一皱。   他顿了一会,示意当归低下头,然后在当归耳边说了几句,当归点点头,而后朝江雎贺一拱手,说:“既然如此,小的先去做这个,万望公子小心。”   江雎贺依旧没放开居影的手,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朝当归摆了摆。   当归不再客套,扭头走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江雎贺与居影,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江雎贺才能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居影,不会有外人来打扰。   可眼下,江雎贺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松开了居影的手指。   昏迷之中的居影也好似察觉到江雎贺要离开,有意识地捏了一下江雎贺的手掌,江雎贺一愣,心脏似乎都在此刻停止。   很快,狂喜就涌上他的心头。   江雎贺回握住居影的手,但又不敢太用力,他的神情是难得的激动,连忙俯下身说:“要醒来了是不是,居影,对不对。”   居影没回答他,就连手指也无力地垂了回去。   江雎贺的神情即刻黯淡下来,就好似一朵开得鲜花瞬间枯萎。但江雎贺还是强撑着精神,笑着拍了拍手,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不会抛下你,更不会离开你的。”   可回应他的只是居影有些虚弱的呼吸声。   江雎贺突然仰起脑袋,因为眼眶有点酸,他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更不知道这少爷还要昏迷多久。   *   居道的脸色有点苍白,双鬓两边也生出许多白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很多。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江雎贺,没说话。   屋子里的熏香的味道有点奇怪,江雎贺皱了皱眉,但居道也在这里,他总不会自己害自己,江雎贺想通这一点,才稍稍放下心来。   气氛有些焦灼。   江雎贺当然知道居道变成这副模样是为什么,不过是常年的解药不愿意再继续做解药,脱离他的掌控,他不满,却无对此无能无力。   因此有些恼羞成怒罢了。   尤其是当江雎贺从汤言口中得知些许真相,可就这冰山一角,便足以让江雎贺不寒而栗,他甚至不敢想象,居影知道那些真相的时候,他心中该作何感想。   这也就怪不得居影那天会变得那么失控。   江雎贺正想着,便听一直沉默的居道开了口,说:“阁下当真好本事,老夫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就这么让阁下拐了去。”   但江雎贺不准备开口,他倒要看看居道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   果然,居道见江雎贺纹丝不动,再也按捺不住,再次主动开口道:“怎么不敢说话了,真当老夫不知道阁下来到这的真正目的,你说,倘若老夫告诉居影,他会作何感想。”   江雎贺这才一笑,他看着居道,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老爷竟不知道,您塞到居影身边的绿娆姑娘,早早地就替您做了。”   居道脸色一僵,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他望着江雎贺,冷笑一声,说:“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江雎贺见居道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反倒放下心来,居道他这幅模样,显然是已经被逼到极致。   他已无计可施。   很快,就又听到居道开口,说;“阁下别忘记,江姑娘尚还待在这里,阁下做事的时候还需谨慎。”   他这会连江雎贺的名字也不叫了,反倒是叫做阁下,显然是已经将江雎贺放在对立面,彻底撕破假面的和平。   江雎贺闻言果然脸色一白,神情也变得有些紧张,显然是被居道拿捏住了痛处,他冷冷地望着居道,说:“你要干什么?”   居道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想着江雎贺也不过黄头小儿。他这下有了底气,慢悠悠地拿起桌边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咱们来谈一个条件如何。”   “你竟然拿我妹妹要挟我。”江雎贺神情有些激动,一向白皙的脸上都因此泛上了薄红,显然是很生气。   居道见状却松开了眉头,神情也更加放松,心底对江雎贺的警惕也放得更低了点。   “阁下别急,不过一个小事,只要你动动嘴皮子,老夫便将江姑娘原封不动地送回江府,可若是阁下又存了什么其他的心思。”   居道说到这,便停下来,与此同时,手突然一松,茶杯也没了支撑,顺着桌沿砸到了地上,瞬间摔了个稀碎。   清脆的响声便在屋里回荡。   居道则是看着江雎贺,眼睛里还有着笑意,说:“那老夫就不能保证江姑娘的安全了。”   江雎贺猛地往前走了一步,但又碍于理智,再次停了下来,用力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平息怒气。   “可我怎么确定,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此事要挟我。”   居道闻言不屑地一笑,说:“你不确定又怎样,那你现在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江姑娘意外身亡吗?”   他加重了意外两个字,语气也有点揶揄,很轻视的样子。   江雎贺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地开口道:“什么条件。”   居道对此并不意外,说:“很简单,只不过想让你劝一劝居影,让他再放一次血。”   “绝不可能!”   江雎贺几乎是脱口而出,根本就没经过大脑思考,可对面的居道脸色猛地一黑,说:“怎么不行。”   “居影已经放过一次,如今还在昏迷,倘若再来一次,恐怕性命不保。”   可居道并不关心这些,他轻轻地笑了笑,而后望向江雎贺,说:“可这,管老夫什么事。”   “老夫养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却不想被你捷足先登。” 第九十章 失忆   “什么意思?”   居道看着江雎贺这副惊恐无奈地表情,心中不屑更甚,调笑似地开口道:“口头意思,要不是汤东的那个废物,老夫何至于求你,恐怕只需要招招手,居影那个蠢货,就会心甘情愿地为老夫去死。”   江雎贺不知汤东到底说了什么,但也不能露怯,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如今要我做什么?”   居道这会不慌,慢斯条理地开口,说:“只需像前几日那般,哄得居影自愿为老夫解毒即可。”   “你能确保我妹妹的安全?”江雎贺皱着眉问。   居道了然一笑,说:“那是自然。”   江雎贺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他刚出院子门口,就见汤言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说:“江主,刚刚少爷醒过来了。”   江雎贺被这个消息一震,顿时高兴到不知道天南地北,他一把抓住汤言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听起来还有点抖,说:“你说的可是真的。”   汤言连忙点了点头,他怎么敢骗江雎贺。   江雎贺立刻扭头往居影的院子走,虽然是走,但也同小跑差不了多少。说实话,江雎贺还从未有过这么雀跃又期待的时刻。   只是可怜居道,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主人公早就将此抛之脑后。   江雎贺停在院子门前,紧张地吐出一口气,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一会,再回来的时候,这少爷竟然就醒了过来。   这木头的额头有点湿,大概是因为刚才走点快,所以出汗了,但也有可能是他太紧张了。明明天天都能看到这少爷,但江雎贺还是紧张,心都要跳出来了。   下一秒,江雎贺就推开了房门,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这少爷正倚在床头,脸颊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有点苍白,大概是因为昏迷太久,所以看起来恹恹的不精神。   他听到门响,就抬起脑袋看向来人,眉目之间有些怔愣,似乎是不解,但狂喜之中的江雎贺并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而是快步走了过去。   江雎贺担心地看着居影,没等这少爷作出反应,开口问:“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这少爷从未和人这么近,而且靠近自己的这个人容貌过于出众,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耳垂也红的吓人。   只见居影颇为羞涩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睛不敢看江雎贺。   江雎贺却是没察觉他的变化,只是扭头吩咐汤言去将一早准备的饭食端进来,他不说还好,一说,这少爷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尤其江雎贺与他靠的这么近,他一有什么动静,江雎贺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但江雎贺当然不会调笑他,只是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说道:“饿坏了吧。”   居影却觉得无地自容,羞得脸色都好了许多。他看着江雎贺的淡褐色的瞳孔,连呼吸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打扰了他。   可接下来,当江雎贺把勺子递到居影嘴边之后,居影吓得眼睛都睁大,连忙摆手说自己来。   江雎贺皱了皱眉,把碗递给了居影,他总觉得醒来之后的居影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对自己好像客套了好多。   只见这少爷颇为豪横地将碗里的稀粥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江雎贺,神情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什么话,但又不敢。   江雎贺就耐心地等他开口。   居影察觉到江雎贺的善意,这才敢鼓起勇气,盯着江雎贺的眼睛,说:“你是谁啊,为什么要在我家啊?”   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江雎贺的脸色忽的变得惨白,身体也晃了晃,过了好一会,江雎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居影原本就不敢开口,现在见他这个样子,更不敢说话了,他缩了缩脑袋,湿漉漉地眸子里满是害怕。   江雎贺不敢再刺激他,只好勉强地勾起嘴角,说:“没关系,记不得就算了,那你现在听好就可以,我叫江雎贺,是你明媒正娶的伴侣。”   这少爷闻言惊讶地啊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江雎贺,然后低头想了一会,再次抬头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江雎贺的情绪却低落了下来,以为居影不愿意接受自己,毕竟他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不喜欢男人,只喜欢漂亮的女孩。   要不是他们之间发生了的那些事,居影又怎么会喜欢自己,而现在,他却将那些全部忘记了。   就在江雎贺出神之际,却听到这少爷咳嗽一声,说:“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对吗?”   江雎贺回过神点了点头。   可紧接着,这少爷的手就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江雎贺一怔,而后看向居影,却发现这少爷脸色通红,说:“你既然跟了我,那我就一定不会辜负你,但你也要守好本分,不要同其他人不清不楚。”   “我虽然不喜欢男人,但是,你既然嫁了过来,我也不会为难你。”   江雎贺的心又沉了回去,苦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刚醒,大夫来过了没有?”   居影点了点头。   “那便好,你先休息。”江雎贺开口。   这少爷眉头一皱,黑着脸说道:“你要去哪?”   还没等江雎贺回答,这少爷捏了捏他的手,但没敢太用力,说:“你是我的妻子,我生病,你不应该在床边照顾我,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不见你,现在就连我要睡了,你也不陪着我?”   江雎贺没敢告诉他,他们两人早就达成单方面的和离,在此刻其实已经没有关系。   这少爷口口声声的妻子,让江雎贺意识到,这层原本让他受尽轻视的关系,竟然成为他与这少爷最后的牵连。   江雎贺于是坐了下来,看着居影,说:“那既然这样,你睡吧,我看着你,不走。”   可这不让江雎贺走的是居影,到头来,羞得睡不着的也是他,江雎贺的目光就跟火燎的一样,尤其是停在他脸上的时候。   真是叫人恼火!   江雎贺却是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居影这副心智大退的模样,不仅愈加烦躁,更加确定不能让居影放血。   还有,他一定要搞清楚,居家父子之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九十一章 胡说   “属实奇怪,你确定他此前脑袋未曾受伤?”大夫问江雎贺,脸上十分不解。   江雎贺摇了摇头,他已经问过汤言,这少爷近些天除了那次落水,再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这奇了怪,怎么会失忆呢?”大夫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才提笔写了个方子。   江雎贺连忙伸手接过方子,然后问:“大夫,那他这个症状还要维持多久,难道要一直记不起来吗?”   “这只是温补的方子,居少爷先前失血太过,须得好好补一补身子,至于,失忆,我倒是觉得这是他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大夫捋了捋山羊胡,一本正经地说道。   江雎贺手指一紧,问:“怎么说?”   “就像是手指碰到火会下意识缩回,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居少爷有一段让他十分痛苦的回忆,那他的身体就自动替他屏蔽,好让他不再痛苦。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这就要看他自己了。”   “他什么时候能够坦然接受过去,记忆自然会恢复了。”   江雎贺敛眉应是,只是眉目之间有些愁思,似乎是在思虑什么事情。待大夫离开之后,他望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居影,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汤言正满脸担忧地站在门口,见江雎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问:“少爷怎么样,大夫怎么说的,为什么会失忆呢?”   “大夫也没解释清楚,只说时候到了,记忆自然会恢复,况且,居影现在这副模样并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咱们等等看情况吧。”   江雎贺都这么说,汤言也不好再问,只好垂头叹了一口气。   “你父亲,如今怎么样?”江雎贺突然开口。   汤言一怔,不知道江雎贺为何突然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开口回道:“自打上次那次事情发生之后,父亲就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是有些忧心事。”   “那天,汤管家,究竟对居影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那么反常?”   汤言摇了摇头,回答道:“父亲从来不对小的说这些,只是让小的好好保护少爷,说少爷对我们有恩,一辈子也回报不了的恩情。”   “老爷没为难汤管家吧?”   汤言迟疑了一会,皱着眉头思索道:“这小的不知道,但老爷的确去见过父亲,但少爷那时候也去,所以最后,父亲还是回来了。”   江雎贺目光一冷,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不知道?”   “就是前些日子,对,在游船之前的时候,少爷躲着不肯见您,整天神神叨叨,小的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果然,江雎贺闻言心中一痛,可随之而来的又是怅然,在这少爷知道真相之后,最艰苦最难熬的时候,自己却没陪他,自以为是给他缓冲的时间。   殊不知,这少爷每天都在怀疑难过,可江雎贺却一点也不知道。   可汤言越是这样说,江雎贺就越知道汤东那日中午,到底对居影说了什么,这少爷虽然心思敏感,可骨子里到底还是坚强,怎么会被一言两语所击倒。   其背后的真相,肯定比自己猜想的更加残酷。   就在这时,当归匆匆地从门口赶来,见到江雎贺一弯腰,恭恭敬敬地说:“公子,事情已经办好,尽管放心。”   江雎贺点了点头,而后又扭头看向汤言,说:“如此,待我改日要去拜访尊上。”   汤言连忙垂下头,说:“不敢当。”   紧接着,屋子里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江雎贺一愣,立刻知道是这少爷醒了,便让汤言先进去,毕竟他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就差这一刻了。   汤言对此十分感激,立刻抬腿走了进去,然后江雎贺扭头吩咐当归,说:“你先去小厨房热一热粥,再把这方子上的药也熬了。”   做完这一切,江雎贺才呼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进了屋子。   只是他还没见到居影,便又听到金器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加快了步伐,可当他看到居影,却发现这少爷正满面红光,哪有还有虚弱的模样?   尤其是江雎贺一进来,这少爷立刻噤了声,原本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如今变得更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   “你怎么来了?”   江雎贺步子一停,脸色变得有点白,情绪瞬间失落下来,说:“我以为,你醒来想见我,所以就没走。”   “胡说八道。”这少爷闻言猛地一顿,继而冷笑着回道。   “你分明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要不然我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赶过来,别找什么借口,我也不会信。”   “我这几日,问了我身旁的仆人,他们都说,每次都是我去找你,你几乎不会主动来我这边。”   可这满地狼藉,看起来着实不太雅观,江雎贺眉头皱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落脚。   居影一摆手,说:“汤言你先出去,我要同我的妻子说几句话。”   “您叫江主叫什么?”汤言眼睛瞪得老大。   这少爷十分不耐,黑着脸回道:“他是我的夫人,你整天关心我叫他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汤言一顿,麻利地准备走,只不过走到一半,再次震惊地扭过头,说:“少爷还记得小的?”   居影没说话,只是脸色很黑,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火。   汤言不敢再惹他,只好大步离开屋子,只是走的时候,嘴角都快撇上天去。   可一旁的江雎贺却是说不出的失落,原来这少爷的记忆只是断了自己那一片,其他人,都还没忘记,只是与自己相关的那一段,全部都忘记了。   可江雎贺不说话的模样,反倒这少爷心头一慌,但他故作冷淡,说:“你怎么又不说话,怕不是没什么话可说了吧?”   “还是,我这副暴躁的模样让你看到,你害怕?不满意?不想继续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告诉你江雎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你现在反悔,也是没有用的。”   眼见这少爷越说越离谱,江雎贺连忙开口制止他,哄着他说:“我今日吩咐小厨房做了瘦肉粥,马上就热好了。” 第九十二章 称呼   居影一顿,继而皱起眉头,看着江雎贺说:“你为什么不说,害得我以为你不在这边。”   “我这不是说了,而且你这幅模样我早就见过,你也不用再刻意伪装。”江雎贺弯下腰,开始捡居影刚才丢的东西。   别看响的声音大,但碎的东西倒是没几个。   居影下意识直起身子,说:“你别碰,都是不中用的小玩意,划伤人怎么办?”   江雎贺的动作却没停,一边捡一边回答,说:“我还没你想的那么笨,倒是你,快躺下吧。”   “确实如此,你一向比我聪明的多,尤其是玩弄人这一方面。”居影这句话没经过思考,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江雎贺果然一滞,呼吸都不顺,但由于他低着头,所以居影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从他的动作上看,他似乎有些难过。   “你,都记起来?”江雎贺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倒刺,艰难的从自己的嗓子中划出。   居影闻言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在说你糊弄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江雎贺抬起头看向居影,他静静地盯着居影,半响没说话。   这少爷的眼睛里确实满是疑惑和不解,江雎贺这才收回视线,心中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高兴。   失落是他没记起来,庆幸的也是他没记起来。   于是江雎贺又开口道:“是我老毛病又犯了,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咱们要出去走一走吗?”   这少爷点了点头,探究似地看着江雎贺,说:“我平常都怎么称呼你,难不成天天你我他的吗?”   江雎贺一怔,脸上神情未变,他先是将手中的东西归拢到一边,然后这才看向居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年岁比你大一些,你是知道的。”   居影目光一直未曾离开他,闻言点了点头。   江雎贺一本正经地看着居影,说:“所以你平常多叫我哥哥,以表示亲近。”   这少爷一顿,在心底将哥哥这俩个字来回地碾磨了一遍,只觉得这里头包含的意味太多,即使自己此刻还未说出口,便已经觉得无比熟悉。   尽管这样,居影还是抬起头看着江雎贺,说:“你没再骗我?”   江雎贺眉眼微微舒展,眉尖上那颗淡红色的小痣就显得格外明显,诱导似地回答道:“我们已是夫妻,称呼自然与旁人不同。”   “我总归是年纪大一些,纵使是你的妻子,但直呼本名总是不合礼数,故你常叫我哥哥。”   居影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却发现这人面色十分坚定。   就在这时,当归端着粥走了进来,两人一同将视线转到他的身上,场面略有些尴尬。   江雎贺率先开口,伸手从当归的手中接过粥,而倚在床头上的居影,看到这副主仆相处甚好的画面,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哥哥。   江雎贺闻言手一颤,险些将碗给打翻了。   当归则是黑了脸,大概是难以忍受这种场面,低着头说了句先退下,就自行离开了。   “你,你,罢了,先吃饭吧。”江雎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乍一听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居影则是看着江雎贺微微发红的耳垂,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伸手接过粥,说:“哥哥不会生气,对吧?”   江雎贺还能说什么,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是。   可这远远还不够,正当江雎贺准备转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又听到这少爷开口道:“那哥哥称呼我什么?”   “总不能是居影弟弟,难道是阿影、小影。”说到这,这少爷一顿,再次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说:“还是叫夫君啊?”   江雎贺有些无奈,大概是因为居影说的话,太过幼稚,又或者是,居影说的话他从来没想过,所以有些愧疚。   “那你想,我叫你什么。”江雎贺回道。   这个皮球踢来踢去,又回到这少爷的头上,果然,这少爷一顿,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装死一样地垂下脑袋喝粥,只是余光还在看着江雎贺,却发现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红。   居影猜,他大概也是有些害羞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脸红。   “我记得你还未取字,对吗?”江雎贺终于不再管地上的东西,将注意力集中到居影身上。   可这少爷却猛呛一声,红着脸一口气把粥喝完了,说:“你靠的太近了。”   江雎贺这才发现距离确实有些近,于是就准备往后移一移,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就感到自己手臂一紧,抬眼一看,原来是这少爷。   “不是你说...”   话音还未落,这少爷就开口打断,说:“怎么这时候你耳朵又好了,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雎贺眉头微皱,正准备回答时,这少爷就红着脸,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说:“我尚未取字,怎么了,也没有乳名。”   这一下子就将江雎贺的注意力移走,他果然不再纠结刚才的插曲,这少爷见状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担囊仗剑何纷纷,英雄尽是山西彦。”江雎贺很喜欢前半句,所以说这句诗的时候神色很温柔。   居影不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不解地看着江雎贺。   “我虽不是你的长辈,但也是除了父母之外,与你最亲的人,你的小字,就叫长彦,怎么样?”江雎贺认真的时候有一股奇异的魅力,是那种让别人无法反驳的能力。   居影故作不在意地抿了抿嘴角,说:“都随你。”可和少爷的神情虽是如此,但耳垂却是红的要命,显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江雎贺这会平静下来,脸上的薄红也随之散去,他缓缓地说:“长彦,长彦。我以后便这么称呼你,纵使有了其他字,也总归不会忘记这个。”   居影听着这俩个字有点脸热,但他又很喜欢这种超越边界的亲近感,他看着江雎贺白皙的脸颊,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他现在想,倘若能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第九十三章 通房   这少爷想得极美,但江雎贺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伸出手,示意这少爷快起来。   居影还是有些脸热,他定定地望着江雎贺的掌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江雎贺的手心上。   小少爷的手掌很大,刚好能完全将江雎贺的手掌罩过。   可没等这少爷想太多,他便感觉自己的手背一紧,抬眼一看,却发现江雎贺正眉角含笑。   居影一怔,心头有些发麻,便连忙垂下头去,说:“你不要那样望着我。”   “为什么?”江雎贺问。   “你不要再问了,总之不要再那样看我。”这少爷气急一般地说道,眼看着又要生气。   江雎贺不想老让他生气,只好哄着他道:“好好,那我不看你了。”   谁知道这少爷又一顿,再次开口时,声音却变得更加愤怒,活像谁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一样。   “答应的这般爽快,说不看就不看,恐怕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吧,你是不是就等我这句话了?”   江雎贺哭笑不得,连忙说:“那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怎样,还能要你怎样,你若不想来,以后就不要来这边见我了。”居影以冷笑结尾,然后扭过头去,模样是万分的阴阳怪气。   屋子里静了下来。   居影盯着被褥上的纹路,眼皮突突地直跳,但他又觉得此时扭过头服软,显得太没面子,可若是不服软,他真的不来了怎么办。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际的时候,却感到自己的下颚一凉。   原来是江雎贺俯身贴了下来,他没松开居影的手,另一只手却扶着这少爷的下颚,他靠的极近,近到居影可以感受到,他睫毛开合时留在自己脸上的触感。   有点痒。   “不气了,是我的不对,咱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江雎贺的声音顺着耳畔钻进居影的大脑,他耳朵有点痒,脸肯定也是有点红,但江雎贺离他这么近,自己却也没法掩藏。   所以这少爷气急败坏地回道:“自然是都怪你,难不成还要怪在我头上,你既然是我妻子,自然就要天天同我在一起。”   江雎贺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了声好。   这少爷便没有话可说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然后紧紧地攥着江雎贺的手往外走,只是刚到门外,外面的日头一晒,居影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   他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江雎贺的手。   “我听闻你喜欢作画,现在日头正好,不如你替我描一副像,让我看看你的技艺如何。”居影低头看着江雎贺修长的手指,突然开口道。   江雎贺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就好像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并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这少爷对江雎贺的表现有些不满,但还没等他说话,就见江雎贺猛地转过身,说:“就在这边画,你坐在树下,也不会太晒。”   居影皱了皱眉,负气一般甩开江雎贺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到树底下坐着,他倒要看看江雎贺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可江雎贺却完全没意识到居影在生气,只见这人转身进了屋子,过了好一会,才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   居影冷冷地勾起嘴角,看着江雎贺这副嘴脸,他自以为目光足够强烈,但结果却并没有引起江雎贺的注意。   这少爷差点一口气没顺过去。   但不不远处的江雎贺却垂着脑袋,神情格外认真,显然是再画他的小像,居影自我安慰了好一会,觉得江雎贺这副认真的模样,勉勉强强还能说得过去。   可过了好长时间,居影一直维持一个动作,身体都快僵硬了,但江雎贺却根本没抬过几次头。而且就算他抬头,看的也不是自己,这点居影心里很清楚。   这少爷忍了一会,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的怒火,趁着江雎贺没抬头,大步走到江雎贺身边,一把拽过江雎贺的画笔,说:“你别画了。”   江雎贺沉浸画中,被他打断显然有些怔愣,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居影的意思,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还知道为什么,那我先问问你,我让你来这做什么?”居影气势汹汹地开口。   “要我给你作一副小像。”   居影大笑一声,然后又开口道:“原来你还知道,谁家画师作画不看人,你不看我,如何替我作画?”   江雎贺终于反应过来这少爷生气的原因,只好侧了侧身,将身后的画呈了出来,这少爷便顺着他的动作去看。   只见居影猛地一僵,脸色再度涨得通红,还是不肯认输,嘴硬得回答道:“只能说尚还能入眼。”   这画的男人神情逼真,画师技艺精巧,将他巧妙的与天地揉合在一起,一点也不显突兀,但这些都是次要,最令人震撼的是,画师笔触温柔,仅仅只是这么去看,便觉得他一定是很珍惜画上的人。   江雎贺却还是有些遗憾,他也看着画,说:“还是技艺不精,没把你的神韵画出来。”   “你没看我,自然不知道我的样子,这又能怪谁。”这人不说还好,一说,居影刚消下去的怒火便再次翻涌了上来。   江雎贺破天荒的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故意装作不在意地模样看向远处,说:“你的样子我早已铭记在心,又何须一次一次地重复去看?”   “只有那些我不在意的花草树木,才会让我浪费心思去看。”   这木头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影立刻被他的话击中,他一下子噤声,半天没说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站在日头底下,谁也没先开口。   直到当归过来,见着这俩人气氛怪异,以为两人又吵架,但他对此早习以为常,因此见怪不怪,开口道:“公子,外面绿娆姑娘候着,说是要见居少爷。”   江雎贺闻言还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居影倒是警惕地皱起眉头,开口问:“绿娆,这又是谁?”   当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您这么快忘记了,绿娆姑娘不是您的通房吗?” 第九十四章 慢慢   “你不要污蔑我,我怎会凭空多出一个通房出来,那人是谁,怎可能配得上我?”   居影闻言一顿,余光扫了一眼江雎贺,生怕这人不满,但却发现江雎贺表情并无异常,他心中略微有些诧异,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而当归一拍额头,说:“抱歉,忘记居少爷生病。”   江雎贺目光一凌,收紧了手指,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   “长彦丢了点记忆,不记得自然也正常。”   当归意识到江雎贺的不悦,就低下头退了下去,省得多说多错。   居影将目光移到江雎贺身上,皱着眉头,脸颊还憋得通红,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江雎贺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居影这个问题。   “是我自己找的吗?”居影听完还是不信,确认一般再次追问。   “不是。”江雎贺颇有些心虚地移过头,根本不敢看他。   居影还想继续问,但江雎贺已经作势要转身,这少爷顿时被他的动作迷惑。   “你画不拿了吗?”   江雎贺步伐一顿,微微侧脸,停下来说:“笔在你手中,我没法再画了。”   这少爷有点不爽,说:“你在怪我吗?”   “不是怪你,我已经画好,再添笔只是画蛇添足。”   “况且,你离我这么近,我拿笔的手恐怕会抖,原本就画的不好,你一来,就更不好了。”   “我既已经画完,就将这画赠予你,便是你的东西。”   “再说,绿娆还在外面,想来,我已经许久未曾见她了,有些事,需得当面问问。”   江雎贺刚开始说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红,居影猜他大概是害羞,毕竟让一个木头说这些话,属实是为难他了。   可这木头下面说的话却让这少爷一顿,觉得这木头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因而心头对绿娆的警惕更甚。   “那你等一等我,我先把这画放到屋子里去,然后在同你一起去见他。”居影见江雎贺还是要走,于是一把抓住江雎贺的手腕。   “就等我一会,也不可以吗?”居影皱起眉头,语气带了点不耐。   江雎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沉默下来,然后默默地走到居影身边,和他一起将画搬到了屋子里。   在这期间,居影看了他好几眼,但到底也没开口。   两人做完这一切之后,就一起往院子外走,刚一出去,居影便看到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少女站在门口。   没由来的,居影的心中对这个女孩的印象不好,甚至隐隐地升起一阵厌恶,但这又的确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正当居影出神之际,绿娆见他俩出来,连忙弯腰行礼,开口道:“妾身问安。”   江雎贺其实并不想居影在场,毕竟此时的少爷并没有完全记起过去,而失忆这件事,除了江雎贺、当归、汤言等身边人知道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这少爷极其冷淡地嗯了一声,倒是没表现什么异常。   绿娆显然是捉摸不透居影的心思,再加上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居影,而是居影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   于是她顿了顿,开口道:“江公子,妾身知道绣娘的消息,若公子愿意,妾身便即刻告诉公子。”   “什么绣娘?”江雎贺问。   绿娆看起来有些无奈,她微微一笑,说:“公子忘记了吗,你之前还夸过她绣的不错。”   “就是江姑娘。”   江雎贺闻言一怔,垂下眼睛,说:“什么时候?”   绿娆一笑,说:“自然随公子,毕竟着不着急,还是要看公子的心情。”   这姑娘说完,再次福了福身,对居影一行礼,也不等江雎贺回应,扭头就离开了。   居影离着江雎贺最近,他的一举一动,自己自然最清楚,虽然绿娆所说的话模凌两可,但显然,他们二人之间有事情瞒着自己。   果然,江雎贺下一秒抬起脑袋,眼睛并没有半分担心,而是对着居影开口道:“大夫说不宜吹风,咱们出来逛的时间也挺长的了,倒不如,先回去吃午膳怎样?”   居影却不想就这么过去,他直直地盯着江雎贺的眼睛,说:“你瞒着我什么?”   江雎贺一顿,干脆利落地开口道:“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吗?”   这少爷摇了摇头。   江雎贺并不意外,继续说:“是为了救我的妹妹,你昏迷,醒来之后就忘记我了。”他此时说的轻巧,只是语气中还是有些失落。   他并不想看起来那么坦荡。   “突然问我,我倒不知从何说起,又害怕突然提起,在迫使你恢复记忆,对你的身体不好,所以我不敢说。”江雎贺继续说。   居影一怔,倒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没等他说话,江雎贺就牵起他的手,然后慢慢地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至于她,我不好透露太多,总之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所以她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我害怕,说得太多,会让她起疑心。”   居影侧过脸看着江雎贺的鬓角,发现他的太阳穴处往下的骨头,随着他说话而鼓动,看起来有点可爱。   这少爷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江雎贺嘴唇开合,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想到这,居影就有点想笑。可江雎贺还在讲,居影又把笑憋了回去,但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也不重要,就算江雎贺骗了他怎么样,反正他都嫁给自己,大不了同他吵一架,最后总是要和好的。   “就是这么多,总之,你以后就会慢慢想起来的,不急在这一时,你也不要担心我,这些事情我早有对策,不会被他们蛊惑的。”江雎贺最后长舒一口气,说。   居影则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好在江雎贺并没有发现他的走神,只以为他是累了,加快步伐领着居影往那个屋子里走。   “你走得太快,我有点跟不上。”居影也加快了步伐,因为他还牵着江雎贺的手。   这少爷没等江雎贺开口,就又开口说:“你记清楚了,以后走路的时候要慢一点,不管到哪里,都要等一等我。”   这少爷怎么可能跟不上江雎贺,他明明人高马大,和江雎贺站在一块就要高出他半个头,他这么说的原因,无外乎只是想和江雎贺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   他想和江雎贺慢慢地走。 第九十五章 失踪   江雎贺点了点头,随即应了下来,他并没有像居影那样想太多。在这种小事上,江雎贺向来不会与他有太多争执。   两人一同用完午膳之后,江雎贺见居影脸上略有疲意,便主动开口道:“你尚未痊愈,不如先休息一会。”   居影打了个哈欠,眼角顿时溢出泪意,也不勉强自己,朝着江雎贺点了点头,说:“那你晚上不要忘记来看我。”   江雎贺笑着点了点头,回答道:“那是自然,我肯定不会忘记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雎贺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少爷闻言冷哼一声,怀疑地说道:“那你前天怎么没来,要不是我派汤言去找你,恐怕你就在屋子里睡下了。”   “哪里还会记得我。”   江雎贺听到他怨气满满的话,眼皮顿时一抽,而且这件事着实是自己没顾及好,是自己的错。只好赔笑着回道:“是我的错,向你赔罪可好。”   居影原本也没想在这件事多做纠缠,见江雎贺态度还算不错,便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说:“算你识相,那我先休息一会,待会再见。”   江雎贺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好。”   可居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以为醒来的时候,江雎贺就会坐在桌子边等着自己一起用饭,又或者,那木头会站在院子的树底下,研究树干的纹路。   事实上,江雎贺并没有如期出现。   这少爷娇生惯养的,一觉醒来就发现那人没在身边,心中的烦躁被放到了最大,以为江雎贺又忘记约定。   “他呢?自打我睡了就一直没来吗?”   汤言连忙回道:“公子或许是有事耽搁了。”   居影冷笑一声,将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十分不耐烦地开口:“他能有什么事,你确定他没在小厨房里?”   “江公子一下午没来咱们院子,倒是小的从其他奴才口中听到,江公子,今下午好似去了绿娆姑娘的小院。”汤言说。   这少爷皱起眉头,眼前顿时又浮现出绿娆那张姣好的面孔,一想到江雎贺竟然背着自己独自去见了绿娆,他这心中便是说不出的烦躁。   况且,江雎贺今天同他解释的那些话,对现在的他而言,更是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明白,只能知道,绿娆不是个好人。   “那你还不快去将他请过来。”居影特意加重了请这个字,言语之间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嫉妒。   汤言连忙应是。   可还没等汤言走出门口,身后的居影再次开口,说:“你的话多斟酌些,不要说是我的意思,明白吗?”   汤言听完一踉跄,苦笑着扭过头,道了句是。   居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柜子前开始挑选今晚的衣服,毕竟是要见江雎贺,总要穿的齐整一些,想必江雎贺也喜欢。   正当居影迟疑今日的配饰如何搭配,到底是要淡金色的荷包,还是玉佩,就听到汤言粗声粗气地跑了进来。   居影顿时十分不耐地扭过头,说:“你慌什么。”   还没等汤言开口,居影就又开口:“你先让他在外面等一会,我马上就出去,饭食都准备好了是吧。”   汤言艰难地咽了一口水,说:“少爷,不好了,江公子不见了。”   居影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也不管手中的配饰,立刻转过身看着汤言,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江雎贺怎么可能不见了。”   只是这少爷虽然这么说,声音却微微颤抖,显然也是在害怕,纵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这少爷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变得焦躁起来。   居影死死地皱着眉头,人好似都魔怔了,他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不可能,他不久前刚答应我,不会轻易离开我。”   说到这,他一顿,语气又变得愤愤不平,隐隐地幽怨起来,说:“但他总是说话不算话,我不敢信他。他肯定又在骗我。”   “对,他肯定是在骗我,我才不信他会心甘情愿地陪在我身边,都是假象,都是为了哄我。”   居影的气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暗起来,他停下脚步,然后望着汤言,万分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怎么敢?”   汤言被居影的模样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他平时一直都知道居影疯,但从没见过居影变成这个样子。   江公子对少爷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汤言后背的冷汗正缓慢的浸湿着衣衫,他不知道如何作答,但除了不知如何回答之外,居影的眼神才更让他惧怕。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当归的声音。   屋内的两人俱是一怔,汤言找到救星一般,连忙开口道:“快进来。”   当归一进来,就看到居影这副模样顿时心头一惊,但他没有时间诧异,立刻直白地开口:“此次前来纯属无奈,劳烦解答,公子今日下午在没在居少爷的院子?”   汤言睁大眼睛,说:“你也不知道江公子去哪了吗?”   汤言话音刚落,眼珠一转,说:“不对,我听其他仆人说江公子不是去绿娆的院子里吗?”   “不会,江公子一向讨厌绿娆姑娘,怎会主动去绿娆姑娘的院子,再说,适才我经过绿娆姑娘的院子,并未发现其中有何异常。”当归立刻反驳。   居影在一旁幽幽地开口道:“怕不是你家公子不愿意在这里待,觉得本少爷委屈着他,自己悄声地走了。”   当归不假思索地回道:“不会,公子多么喜欢居少爷,之前那样的处境都未离开,怎会突然离开。”   居影闻言一怔,身上的煞气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理智也随之回笼,但眉头还是没有松开,说:“那他去哪里了。”   “你确定他没在绿娆的院子里?”   汤言连忙回道:“千真万确,而且绿娆姑娘也没在院子里,小的去找了伺候绿娆姑娘的几个姑子,都说绿娆姑娘一下午都没在院子里。”   “小的刚开始也没当回事,可当小的派人将所有的院子都问了遍,甚至就连夫人的院子,小的也着人去问了,都没有江公子的身影。”   这时,当归突然开口,说:“那江姑娘还在吗?”   当归没等汤言回答,立刻扭头说:“居少爷,此事绝对与绿娆脱不了干系。” 第九十六章 前夕   绿娆望着江雎贺,手指慢慢的在桌沿敲打,脸上也不复之前的卑微,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江公子,你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为何还要留在居府?”   江雎贺被喂下软骨粉,双手又被绑着,闻言眉头皱起,道:“果然是你。”   绿娆笑了笑,道:“不错,江公子一向聪明,我便也不卖关子。”   “若你肯愿意同我站在一路,一同指认江家所做的肮脏事。作为条件,我会将江流兮带出,并保证居影恢复记忆。”   江雎贺一怔,问:“居影失忆的事情,可以恢复?”   绿娆笑了笑,点头称是。   江雎贺似乎很是犹豫,过了好一会,开口道:“那你先把我妹妹带走,不然我不敢信你。”   绿娆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江雎贺的额头,说:“江公子可不要太得寸进尺。”   与此同时,官府的人已经抵达居府。   居影此刻变了一副模样,他站在居道身后,表情晦暗莫名,阴恻恻的盯着官府的人。   “来人,封府!”   话音一落,官兵便把居家围了起来,一向冷静的居道此刻也失去分寸,他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对着领头人道:“官爷,咱这是犯了什么事?”   领头人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回道:“勾结官员,贩卖私盐,其罪当诛。”   居道身影晃了晃,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说:“官爷,这这这这,鄙人从未做过这些胆大妄为的事。”   可领头人却不管这些,按照指令将居府包围起来。   居影趁着慌乱之中领着当归汤言两人绕到后院,分别嘱咐道:“先去绿娆的院子,把江雎贺带走,官府的事,跟绿娆此人脱不了干系。”   还没等他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是沈默。   居影缓缓的转身,两人对视,似有刀光剑影。   “其实居公子,早就恢复记忆了,不是吗?江雎贺总觉得对你有愧疚,但其实,你就是利用他的心理,你真的,是喜欢江雎贺吗?”   “还是想借江雎贺的手,来为自己报仇?”   居影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这位娇气恋爱脑一样的小少爷,远不如他表面上所展露的那么简单。这些天来的失忆,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想利用江雎贺,做些什么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他的血是解药。   他的父亲不是他的父亲。   他的爱人不爱他。   居影是个要糖吃的小孩子,只是一直要不到,他就不再稀罕了。既然江雎贺对他是利用,那居影只是稍微欺骗一下他,便可以引出幕后的敌人。   你看,居府不就马上就落败了。   居影应该很高兴才对,只是为什么心头那么慌,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可那个木头此刻却不见身影。   沈默沉默的注视着他,好久,才开口道:“江雎贺,对你并非只是利用,他也是迫不得已。”   居影讥讽的抬起眼。   “你若是不信,江雎贺在获得解药之后,大可远走高飞,可他却为了你留在居府,你觉得,像他那样敏感的人,会察觉不到,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居影一怔。   沈默继续往下说:“可他并不在意,就像你当初明明知道他在利用你,你也不在意一样。”   “绿娆原是我安排进去的人,后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便与我们决裂,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混进居府,但我知道,她恨极了江府,更恨极了居道。有她在,居道绝不会好过,你尽管放心。”   沈默说到这,叹了一口气,说:“江雎贺,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只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钱财存在吉祥财庄,你后半生无需担心。”   “至于居府的事情,他告诉我,这次官府过来,全部的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当归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人心难猜,他原以为,居影是真的对公子好。   公子这些年,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沈默说完,将信物扔到居影身旁,然后开口道:“当归,咱们该去官府,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个了解。”   居影猛地收紧信物。   “江雎贺在哪,我要去见他。”   沈默的背影一顿,似乎很惋惜,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江姑娘的毒已解,江居两府的苟且肮脏之事也会在今日暴露于烈日之下。”   “江雎贺是那把刀,他会劈开那块遮羞布,他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居影眼前一黑,跌跌撞撞的起身,他知道江雎贺在哪里了。   江雎贺坐在大牢里,头上的冠已经散了,衣服也换成囚服,脸上灰扑扑的,看起来狼狈的紧。   绿娆坐在角落里,她看起来要比江雎贺干净的多。   这时候,两人倒是出奇的和谐,两人也不在伪装,绿娆靠着墙,手指无聊的敲着膝盖,开口问道:“江雎贺,你怕死吗?”   江雎贺梳了梳自己的长发,闻言一顿,开口道:“早死早解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绿娆直起身子,好奇的看着他,说:“居家小少爷你不管了?”   江雎贺稍稍弯起眼睛,眉目看起来十分温柔,纵使灰尘沾面,也掩盖不了骨子里那份从容。他静静的望着绿娆,说:“他已经长大,你也察觉出来了,不是吗?”   绿娆耸了耸肩。   紧接着,有官兵打开了牢门。   两人对视一眼,江雎贺抖了抖自己袖子上的尘土,起身道:“该我们出场,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绿娆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官兵前面,路过前面逼供台,鲜血已经把地面浸透,发出一股难以抹除的腥臭味。   可两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坦然的走向他们的战场。   江雎贺与绿娆两人被人强迫的跪压在地上,膝盖发出沉闷的响声,而江居两家的主门人站在一旁,脸色均是青紫。   与此同时,沈默带着一队人也站到了公堂外面,等待判官决断。   “江雎贺,私盐贩卖,拐卖人口,奸杀百姓之罪,你可愿一一招来。”   江雎贺直起身子,然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额头上顿时流出鲜血,说:“贱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九十七章 结局   “江雎贺,你可要慎重。可不能连累家人,不是吗?”居道此刻彻底慌了神,说话也有些不知分寸。   可江雎贺不为所动,居道心中暗道不好。   江雎贺扫一眼居道,然后望向台上的人,开口道:“我有居道勾结江家的证据,绿娆亦可佐证。”   “几年前的松民镇大火,便是居道为了毁灭证据,如今,他的手臂仍然有伤痕,沈默,便是当年的幸存者。”   “绿娆是街头刘氏的女儿,街头刘氏被江家大儿子江川奸杀,后被分尸,尸骨沉入护城河,刘氏一家惨遭灭门。”   可这只是冰山一角,居道身中追云毒,为了解毒,做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   等着江雎贺一件一件的说来,大家的脸色也纷纷变了,看向居道的眼神也是十分复杂,而一旁的江家家主也坐不住了。   他起身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做的事,却要推到江家身上,我果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肃静!”   公堂顿时安静下来,   江雎贺笑了笑,缓缓的弯下腰,开口道:“贱民说完,要惩要罚,全凭大人处置,只求还这些可怜人一个清白。”   很快,沈默等人也出堂作证。   物证、人证,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众人面前,由不得大家不信,场外的人喧哗起来,喊着让大人主持公道。   剩下的事,江雎贺便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价值,被官兵推搡着走回了大牢。   反正其余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江流兮此刻应该也在路上了吧,唯一有些不大放心的是居影,那小少爷嘴硬心软,真的会忍心丢下居家一大家子吗?   江雎贺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大牢外面,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他作为江家的儿子,活着的时候被人欺负,好歹看着江家坏事做尽遭报应,却又因为这可笑的血脉,遭受牵连。   他果真是命不好。   如果可以,江雎贺想在下一辈子当一只鸟,被富贵人家关在笼子里,不愁吃不愁喝,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这案子整整判了四天。   最后的结果便是,居家老爷居道午时抄斩,居府全部财产收归官府,而江家抄家并撤掉全部官职,三代不可进仕,参与其中的奴仆全部流放,受害者则是予以金钱安慰。   这个结果差强人意,但也足够平息怒火了。   江雎贺不知道外界的腥风血雨,但听看守的官兵闲聊,便也将结果猜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大石也就放下来了。   身上的弦一松下来,这些年积压在身上的病痛也渐渐浮现出来。   江雎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又要发烧了,但他扫了一眼简陋到极致的房间,茅草还带着一股汗臭味,根本无处可做,江雎贺便无奈的呼了一口气。   这天下午,看守的小兵突然打开江雎贺的牢门,然后给江雎贺带上手铐脚链。   江雎贺一怔,问道:“大人是要将贱民流放吗?”   官兵没说话,只是机械推着江雎贺往前走,路过旁边的牢房的时候,江雎贺发现里面的绿娆竟然已经不见身影。   江雎贺脚步略有停顿,后面的小兵猛地推了他一把,说:“瞎看什么,还不快走。”   江雎贺被他推的一踉跄,险些倒在地上,他用力闭了闭眼,可还是觉得额头发烫,强抑制住自己的不适。   外面烈日正盛,江雎贺穿着一身囚服,与一群流放犯人走在大街上。   街上有不少百姓来看热闹,见其中有江家人,便纷纷拿出烂菜叶臭鸡蛋砸在江雎贺的身上,不一会,江雎贺身上满是恶臭。   江雎贺赤着脚踩在石板地上,太阳将地面烤的极热,江雎贺每走一步,就感觉像是踩在火炉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江雎贺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旁边看守的官员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江雎贺的领子,发现是江家人,便表情嫌恶的啐了一口,指着旁边的小兵,说:“找个地方埋了,不用管他死活。”   看守的小兵人高马大,低着头称是,便将双手穿过江雎贺的咯吱窝,托着江雎贺往郊外走。   官员望着小兵的背影,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陌生,但因为时间紧迫,也没管这些小事,扭头让退伍继续前行。   江雎贺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开裂,头发也一绺一绺的打成结,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除此之外,江雎贺的身体烫的厉害,显然是在高烧。   小兵走了一段路,确保远离退伍之后,便连忙摘下帽子,露出那张英俊的脸,他一言不发的拦腰抱起江雎贺,也不管江雎贺身上的恶臭。   江雎贺将脑袋搭在他的肩窝,轻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居影闻声俯下身,想听一听,江雎贺再说什么。   “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不待在你身边的,我是你的妻子,不会轻易离开你的。”   居影的手指一紧,随之加快了步伐,抱着江雎贺走了不到一刻钟,便看到沈默驾着马车蹲在不远处的路上。   江雎贺在马车上也睡的不安稳,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的身体这些年消耗的太多,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更何况他这几天接连高烧,如今的情况,就是强弩之末。   沈默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居影嘴唇抖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将额头轻轻地抵在江雎贺的鼻梁上,小声的乞求道:“好哥哥,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江雎贺眼皮动了动。   沈默无奈的开口道:“这是舍利子,你带着它去找玄冥大师,或许他还有办法,但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活着,这是雎贺嘱咐我最后要完成的事了。”   “其实他离开也好,他这一辈子过的太苦,太累了。”   说完,沈默便走出了马车,给了两人足够的空间。   居影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过江雎贺了。他发现江雎贺瘦了很多,身上也脏兮兮的,和江雎贺平常体面整洁的样子完全不同。   眼泪突兀的砸在江雎贺的脸颊上。   这已经不是居影第一次在江雎贺面前落泪,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醒不过来,,我一辈子不原谅你,你不是让我好好活着吗,我偏不,我也得跟着你到下面。”   “让你死也死不安生。”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江雎贺淡淡的啧了一声。   居影如遭雷劈,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发现江雎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江雎贺开口道:“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的身体什么样我自己清楚,暂时还死不了,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的嗓音还很沙哑。   居影猛地把他扣紧怀里,像是扣住失而复得的宝贝。   江雎贺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揽住居影的后背,轻轻的安抚道:“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那些误会、嫌隙、猜忌,似乎都被这几天的思念冲散,那些横跨在两人之间的纠缠爱恨,也随着真相的浮现,化作另一种方式重新爬入两人的心头。   江雎贺是块木头,而居影是个娇气包。   两人天造地设,本就应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即使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但你看,到最后,他们还是相拥在一起。   “我把我的命就交给你了,居影。”江雎贺突然开口。   居影还是抱着他,闻言重重的嗯了一声,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江雎贺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努力活的长一些,毕竟咱们还没去过其他地方,我想出去看看。”   居影鼻头发酸,不争气的嗯了一声。   没关系的,反正以后的时间那么长,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很长很长的时间。   久到两人黑发变成白发,老眼昏花再也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再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