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奇书网下载:http://www.qisuwang.com ========================================================== 侯沧海商路笔记 作者:小桥老树 内容简介:   《侯卫东官场笔记》兄弟篇,大神作家小桥老树潜心五年突破之作!   一部民企教父的商路传奇奋斗史,也是每一个人的命运打拼史。   翻开本书,在中国跌宕起伏的时代变迁20年中,见识一个民企教父的热血发家史。   山南省首富侯沧海传奇创业故事。   主人公侯沧海出身于国营企业工人家庭,1999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政府工作。   从政府辞职后投身商海,每一次挫折都成为他前进的动力。   经过十年创业,最终成为山南省首富,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心心相印的真心爱人。 第一卷 黑河岁月 第1章 拜访女友家人   1999年5月13日,星期六,山南省。   一辆长途客车从江州市开往秦阳市,正在翻越巴岳山。   盘山公路从坚硬山体中开凿出来,一侧是坚硬的花岗岩石山,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车辆翻下山谷,定然无人能够幸免。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年轻驾驶员跳出驾驶室,抓住悬崖上的一棵树,侥幸捡回性命。   翻山之时,熊小梅一直把头埋在男友侯沧海怀里,做起鸵鸟。   客车开出巴岳山以后,沿着一条弯曲狭窄的滨江公路行驶,岸边零散而稀疏的灯光映照在江面,随着江水涌动不停破碎又复合,在寒风下显得很是孤寂。   下山以后,熊小梅睁开眼睛。从车窗朝外望去,宽阔大江似乎就在脚下,她又紧张起来,道:“公路距离江面至少有一百米高,我还是很害怕。”   “没事,敢在这里开客车的都是老司机,肯定不会出问题。”   “下次我们坐火车,安全一些。”   “汽车一个多小时,坐火车要五个小时,而且又挤又乱。”侯沧海右手紧握女友的手,另一只手以提包为掩护,悄悄放在女友腰间。   五月初,气温已经升至二十六七度。姑娘们换上了夏装,将藏了一个冬天的身材展现出来。熊小梅身穿连衣裙,连衣裙腰间有一条拉链。此时这条拉链被拉开了两三厘米,侯沧海左手两根手指从这两三厘米乘虚而入,虽然只是手指与腰间肌肤小范围亲密接触,仍然让浑身翻腾菏尔蒙的热恋男女乐此不疲。   虽然昨天才做过爱,可是年轻的身体总会以最快速度积蓄能量。两人坐在客车尾部,随着车辆上下左右抖动,很快就生出不可抑制的火花。熊小梅看着前排乘客,吓得够呛,隔着衣服抓住侯沧海的手,低声道:“有人,不要。”   “你的皮肤好烫。”   “放手,你这人胆大包天。”   熊小梅很想阻止男友侵略,可是男友手掌如有魔力一般,发出滚烫热量。她咬紧牙齿,身体深处发出颤抖。   良久,侯沧海面带微笑坐直身体。熊小梅大羞,伸手猛掐侯沧海胳膊。掐胳膊是很痛的,往常侯沧海必然会挣扎,此时他不想挣扎,任由女友掐自己的胳膊。   熊小梅停止掐胳膊,低声道:“沧海,你这个坏蛋,我爱你,永远爱你。”侯沧海道:“小梅,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长途客车终于驶过了最危险的沿江路段,熊小梅内心升起强烈不安。她和男友都在江州师范学院读书,面临毕业。这是第一次将男友带回家。她想起家里糟糕的状况以及爸爸的暴脾气,心里一阵阵发紧,依着男友肩膀,道:“我爸脾气烈,没有经过他们同意把你带回家,他肯定会暴跳如雷。你见势不对,就要赶紧跑路,千万不要打起来。”   侯沧海开玩笑道:“如果在未来老泰山面前当狗熊,一点没有英雄气概,肯定会深深地影响到女婿形象。”   熊小梅道:“我爸是老钳工,手上力气大得狠,你不跑,会被打得满地找牙。”   侯沧海道:“那不一定,我是校散打队成员,打架水平一流。当然,为了不影响与老泰山的关系,我会低下高贵的头,不还手,直接跑路。”   客车到达秦阳客车站,近乡情更怯,熊小梅愈发紧张。侯沧海搂着女友,鼓劲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必须要过这一关,躲是躲不掉的。”   尽管有男友鼓励,熊小梅依然没有摆脱紧张感。走进国营铁江厂时,她更加忐忑不安。铁江厂萧条破败,听不到机器轰鸣,看不到忙碌工人,院子里长满杂草,窗户玻璃近半破碎。走过一车间和二车间,沿着一条坑洼水泥路走了不到两百米就进入工厂家属区。   家属区是连片青砖房,分布在水泥路两旁。布局虽整齐,却陈旧破败。   走进家属区后,沿途都有熟人与熊小梅打招呼,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侯沧海。侯沧海身高一米八二,长期练习武术,身形挺拔。他迎着众人眼光,收腹挺胸,弄得和语文课本里的白杨村一样矫健。   来到标有七幢的楼前,熊小梅道:“我家住在四楼。厂区家属院是八十年代修的,当时意识落后,每一层只有一个共用的卫生间,条件不太好。”   侯沧海道:“不用解释,我也是厂里面长大的,厂区都是这个条件,差不多。”   将男友带回家,这对一个未毕业的女大学生来说很需要勇气,特别是明知家长坚决反对的情况下。这些年,在市场经济冲击下,国营企业多数不景气,波及到每一个国营企业员工。熊家被前些年国营企业大破产大下岗弄怕了,明确要求女儿不能找外地男友,也不能找厂里男友。侯沧海恰好就属于外地人,也属于厂里人,还属于师范专业。   后一点也是熊恒武不喜欢的,但是没有明确提出要求,属于机动掌握的要求。   踏进门洞,熊小梅不由自主放轻脚步,拉长呼吸。走到四楼,迎面遇到一个中年妇女。熊小梅主动招呼了一声温阿姨。   温阿姨满脸愁容,声音绵软无力,道:“二妹,你爸妈回老家看你外公去了,明天才回来。”她扫了侯沧海一眼,弯着腰朝楼下慢慢走。   侯沧海和熊小梅鼓足勇气来到秦阳与熊小梅父母见面。一路上,两人充满了“刺刀见红”的勇气和决心。谁知刺刀刺在了空气上,软绵绵使不上劲。虽然有遗憾,但是更多的是轻松和兴奋。   进了家门,侯沧海道:“小梅,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熊小梅摇头。侯沧海搂紧女友细腰,道:“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在你的闺房和你做爱,很有成就感啊。”谈恋爱两年时间,两人早就品尝禁果,深深体验到男欢女爱的欢娱,对做爱这件伟大事情充满了不断重复的乐趣。熊小梅犹豫道:“在寝室做爱,怪怪的。别急,我要洗澡。”   这幢老式楼房没有专门卫生间,熊恒武充分发挥钳工精神,在厨房里安装了简易洗澡室。洗澡时,把折叠的铁板拉起来遮住天燃气灶,就构建出一个极为狭窄却功能齐全的洗澡室。   洗完澡,侯沧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心仪很久的闺房。   闺房贴着两位当红女星,有演《倩女幽魂》的小倩,还有女扮男装十分英俊帅气的东方不败。侯沧海指了指墙上生动、漂亮、性感的当红女星,道:“小梅,聂小倩和东方不败看着我们做爱,这滋味很酸爽啊。”   “你想得多。不过,她们看着我们那个,确实有点难为情。”熊小梅穿了一件宽松睡衣,衣襟略为散开,每当电风扇转过来时,玉白色山峰若隐若现,很要命,弄得侯沧海鼻血差点流了出来。   侯沧海低声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采用另一种姿势,你就看不到这两个美女。”熊小梅道:“坏家伙,就想着换姿势。”   就在两人达到即将达到天人合一境界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锁声。开锁声音比孙悟空的定身术还要厉害,顿时让两人呆若木鸡。   两分钟前,提着药袋的温阿姨弯着腰,慢慢地出现在楼梯口,对归来的熊恒武和杨中芳说了一句:“二妹和男朋友回来了。”又低着头朝家里走去。她原本是一个活泼且好管闲事的女人,如今工厂长期亏损,发不起工资,老公得了癌症,没有钱去医院,只能在家里吊盐水,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苟延残喘,等待死亡。她被生活重担压跨了,对外界所有事情失去了兴趣,见到老邻居,依着惯性打了声招呼。   “二妹和男朋友回来了”和“房门被反锁”,这两件事情拼接在一起,熊恒武和杨中芳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熊恒武一股怒火猛地冲上头顶,拳头砸在门上,道:“开门,开门。”几拳下去,木门发出咔嚓声,声音难听极了。   熊恒武后退一步,用力猛蹬木门。   这时,木门打开,熊恒武摔了一个狗吃屎。   衣冠不整的熊小梅猛推男友,道:“快跑,回学校再说。”   从地上爬起来的熊恒武顺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擀面杖,朝闯入自己家庭的男人打去。侯沧海早就听说老泰山是个暴脾气,今天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拨脚就跑。   国营铁江厂这些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距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星期六早上十点多钟,往日勤劳的工人们无所事事,在树荫下聚在一起或打牌、或下棋,或摆龙门阵。这时,他们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飞叉叉地从身边跑过,后面是手持擀面杖紧追不舍的熊恒武。熊恒武跑不过侯沧海,眼见着年轻男人越跑越远,就停了下来,跳着脚骂道:“狗日的,你再敢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熊恒武后面则是跑得气喘吁吁的杨中芳。杨中芳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喘粗气,道:“回家,回家,你还不嫌丢人现眼。”熊恒武道:“下次看到那个娃儿,老子打死他。”杨中芳道:“看样子,二妹是铁了心的,刚才他们锁了门的。”   提到这一点,熊恒武重重地将擀面杖敲在身边一棵树上。这是建厂时种下的老树,长了几十年,根深叶茂,树干粗壮,对于擀面杖捶击无动于衷,叶子都没有掉下一片。擀面杖受到老树反击,脱手而出,飞得老远。   杨中芳捡起擀面杖,道:“老头,不要在这里使气了,教育二妹才是老正经。”熊恒武气鼓鼓地道:“我们赶紧回去,把二妹堵在家里。”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杨中芳道:“二妹跟那个娃儿肯定那个了,怎么办?”熊恒武道:“上个月二妹回家讲了那个娃儿的事情,我就表了态,不得行。就算那个了,还是不得行。”   杨中芳想起女儿衣衫不整的样子,道:“那个娃儿也是大学生,既然二妹喜欢,我们就捏着鼻子认了,否则我女儿不能和喜欢的人耍朋友谈恋爱,不晓得好难过。”   熊恒武哼了一声,道:“你的心太软了,要不得。二妹找的男朋友确实有点孬,他们两人都是读的师范学院,出来要当老师。到时一个在秦阳,一个在江州,两地分居来回跑要多花钱,不是个牌。那个娃儿爸爸妈妈都在世安机械厂,世安厂和铁江厂是难兄难弟,铁江厂熬不过今年就要破产,世安厂情况好点,最多还能熬两年,也是死的多活的少。我们不是要图大富大贵的人家,至少要是一个过得去不受拖累的家庭。” 第2章 被父母捉个现形   “老熊,拿擀面杖打毛脚女婿?”以前一个车间的工友站在树荫下抽烟,打趣道。   “屁个女婿,你龟儿子爬开。”熊恒武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熊恒武和抽烟的工友都是技师,技术顶呱呱。现在工厂基本歇业,大家都由勤劳工人变成无所事事的闲人,有点热闹事,就围在一起看稀奇。   国营铁江厂在计划经济时代红火了二十年,从九十年代初期开始日益显出颓势。如今大部分工人只能拿到两三百块钱,勉强饿不死。隔壁家老康得了肝癌,现在都不敢去医院,在家输点药,精壮汉子瘦成一把骨头。楼下莎莎妹到广东当了二奶,每个月寄钱回来,让左邻右舍羡慕得紧。三楼赵大哥家里有两个娃儿,都是厂里工人,如今下岗在家,无所事事就打牌打媳妇。   熊家所住的七幢有二三十个年轻厂二代,熊小梅是唯一考上大学的,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引起了全幢楼轰动。再加上熊小梅长得高挑漂亮,算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在工厂和家属区交界处,熊小梅被父母堵住了。她提着侯沧海落在家里的小包,里面装着三十块钱,还有师范学院的饭票菜票。熊恒武大吼道:“熊小梅,不要跑,跑了就不要回来。”杨中芳上前一步,紧紧拉住女儿,不让女儿外出。   分文皆无的侯沧海沮丧地坐在铁江厂大门外。   原本的风流旖旎场景猛然间就变成狗急跳墙,他多次听熊小梅说起自己父亲是一个暴脾气,今天总算领教了。他想起熊恒武二话不说就举起擀面杖的悍勇,眼前的天空出现一个大写的“服”字。   在厂区外坐到了下午,又坐到吃晚饭时间,侯沧海肚子饿得咕咕乱叫,眼睛里冒出无数个旋转的大白馒头。   傍晚,晚霞在天边消失以后,他站了起来,下定决心再探虎穴。   工厂走下坡路,保卫自然懈怠,形同虚设。侯沧海长驱直入,来到了家属区。他在七幢家属楼转了两圈后,准确定位了熊小梅的寝室窗户。   老式家属楼外面有一根生铁下水管道,距离熊小梅窗台约有一米多距离。侯沧海如猿猴一样顺着生铁管道爬了上去。他抱住生铁管道侧耳细听,没有听到熊小梅寝室有异常动静,便将手搭在窗台上,轻巧地从水管跃到窗台下。   他刚刚把头探向房间,就与胡须汉子熊恒武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   熊小梅寝室里坐着四个人,熊小梅、熊小琴姐妹坐在床上,熊恒武站在窗前,杨中芳夫妻坐在窗前椅子上。熊家聚集所有力量,正在苦口婆心地做着熊小梅的思想工作。当侯沧海抱住铁管偷听时,家庭谈话陷入僵局,屋子里一时没有声音。   侯沧海反应最快,趁着熊恒武还没有发作时,朝里屋喊了一声:“熊小梅,我先回学校了。我爱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   这是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熊恒武顺手抓起一本杂志,朝窗外砸过去。侯沧海动作如灵猫,转眼间从下水管滑到地面,朝着工厂大门溜去。   熊恒武提着擀面杖又要出门找侯沧海算账,这一次被杨中芳死死拉住。夫妻两人在客厅里较劲,随后吵闹起来。   熊小琴是被杨中芳叫过来当说客的。她原本对父亲偏激言行颇不以为然,见到准妹夫居然从下水道爬上来,贼头贼脑伸出头,终于没有忍住,噗嗤笑了起来,“二妹,你这位男朋友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他就是一个傻大胆。”熊小梅叫苦不迭:“他的包在我这里,里面装着钱,他现在身无分文,没有钱买票,没有钱吃饭。”   熊小琴想起在窗台外露出的亮晶晶眼睛,道:“我那位妹夫胆子大,没有钱也能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侯沧海的脑袋又出现在窗口上,叫了一声大姐后,对大姐和熊小梅喊道:“我把话摞在这里,我以后肯定会是全家人的英雄,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熊小梅正要弯腰将抽屉里的小包递给侯沧海,就见到侯沧海的脑袋消失在窗口,因为,父亲拿着一根扫帚从客厅冲了过来。侯沧海三番五次来骚扰家庭,将熊恒武气得吹胡子。他怒火上头,踩着桌子准备从窗口滑下去。被三个女人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死死限制在桌前。   厂区外,侯沧海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乱逛。被未来老泰山毫不客气地追打之后,他还是有小小的沮丧,更加让人烦恼的是即将到来的分配。   根据97年国家教委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工作暂行规定》,98年首批并轨改革后招收的大学生毕业进入社会,除少数定向招生、民族生在国家规定范围内就业,绝大多数毕业生实现了自主就业。毕业生们根据分配政策总结道:“没有关系的统一分配到乡村学校,有关系的自主择业。”   侯沧海和熊小梅两家都是工人家庭,最好的毕业分配结果自然是侯沧海和熊小梅分到一起,不管是江州还是秦阳都可以。但是,最好的情况往往最不可能发生,最坏情况发生率才最高。经过充分讨论,侯、熊两人清醒地认识到双方家庭所在工厂几乎都陷入“破产”境地,两边父母皆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想将两人分到一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一次侯沧海来到秦阳拜见未来的老泰山,是两人慎重商量的结果,目的并非是要求双方家长一定要超水平发挥搞定两人工作,而是向双方家长表达两人就算分居两地也一定要在一起的决心。   决心没有表达出来,侯沧海还被暴脾气的熊恒武拿着擀面杖追打了大半个厂区,这个结局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咕、咕、咕’,侯沧海肚子不停地发出抗议,特别是他经过餐馆之时,抗议之声就变得更大。   侯沧海沿着街道走了一圈,找到两个茶馆,里面都没有下棋赌钱的。通过下象棋赢钱回家的想法只能暂时作罢。在忍无可忍之际,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侯沧海做出了扒火车回江州的决定。侯沧海成长于江州世安机械厂,八十年代,世安机械厂生意红火,家长们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管教子女。特别是工厂实行计件工资以后,家长们更是拼命干活赚钱。一帮工厂长大的小孩子在暑假缺乏家长管束,聚集在一起,做出过许多‘胡作非为’的事情,比如,一帮半大小子扒火车从秦阳到江州,又从江州回秦阳,与售票员斗智斗勇,乐此不疲。   有过年少时的这段经历,侯沧海决定混进从秦阳到江州的慢车。客车从秦阳到江州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慢车从秦阳到江州就需要近五个小时,不管快慢,总是离江州越来越近。   来到秦阳火车站,站内结构与多年前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侯沧海大摇大摆地推开秦阳火车站一道毫不起眼的木门,轻车熟路地转了几个弯,沿着工作人员通道进入火车站。在站内四处溜达,等到晚上十一点钟,一辆逢站必停的慢车终于停靠在站台。   侯沧海非常镇静地混上了慢车,靠在两节车箱的连接处。伴随着火车咣当声,他的饥饿感越来越高。最可气的就是站在身边一个光头小伙子拿着一个馒头在用力地啃,从留在馒头上的牙齿印来看,肯定是有嚼劲的老窖馒头。   流了无数口水以后,侯沧海拍了拍光头小伙子的胳膊,道:“哥们,饿了一整天,给我一块。”光头小伙子斜着眼睛问道:“没钱买?”侯沧海道:“一毛钱都没有。”光头小伙子乐了,道:“居然还有比我穷的。”他扯了半边馒头给侯沧海,道:“你是做什么的?”   “待业,找工作。”侯沧海摸出口袋里瘪瘪烟盒,递了一枝给光头小伙子,道:“抽杆破烟,最后两枝了。”   抽完烟,侯沧海陷入沉思之中,没有再与光头小伙子说话,他同时还眼观六路,防止有乘务员查票。光头小伙子闷头坐在地板上,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大腿。   车行半个多小时,即将到达一个城郊小站。这个小站主要以货运为主,服务周边厂矿,只有慢车才停靠。眼看着就要到站时,突然有十几个青壮小伙子同时提刀出现,堵住列车两头。一人持着近三十厘米砍刀在空中挥舞,道:“我们只要钱不要命,把钱全部拿出来。”   车匪路霸是铁路线上的顽疾,报纸上屡禁不止,侯沧海以前遇到过零星车匪,但是没有遇到过如此嚣张的情况。   光头小伙子也抽了一把长刀,两眼放出恶狠狠的凶光。   十几个拿刀青壮就开始依次搜身,有一个大汉心有不甘,动作稍慢,屁股就被捅了一刀,捂着带血的屁股大哭。见血以后,所有乘客都在长刀下放弃了抵抗,乖乖地把钱包、手表、首饰拿了出来。一名大汉来到了侯沧海面前,威逼着拿钱。侯沧海非常镇静,摊了摊手,道:“我是打烂仗的,混票上的火车。”光头小伙子过来帮腔道:“这人穷得咬卵,刚才还找我要馒头吃。”持刀大汉很鄙视地对侯沧海道:“你这人肯定是好吃懒做,白长这么大的个子,以后多赚点钱,别当穷光蛋,老婆都找不到。”   侯沧海被劫匪教训一番,哭笑不得。   车至小站,拿刀青壮迅速下车,消失在城郊小站。   有一位被抢走钱包的中年人气得双腿跳,将随身带着的蛇皮袋仍在地上,就去找列车长。侯沧海站得累了,干脆坐在蛇皮袋上。蛇皮袋里面应该是装的铺盖,坐起来软硬适中,让屁股十分舒服。   被洗劫一空的乘客们有的哭有的闹有的骂,两个乘警过来时,被愤怒的旅客们吐了一脸唾沫。火车启动不久,从县城方向来了大批警车,闪着警灯,响着警笛。   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次严重的抢劫事件反而是一件好事,他由逃票者演变成受害乘客。来到江州以后,凡是被抢车箱的乘客全部下了火车。   首先被带到站内,发放了饮料和餐盒。侯沧海吃着火车盒饭,喝着饮料,觉得这两样东西是人世间真正美味。   其次有大批警察过来作笔录,然后就开始分别安置。凡是到江州的乘客都统一由一辆大巴车送到市中心,每人发五十块钱路费。   侯沧海在江州体育馆下车时,天刚蒙蒙亮。他本来是混车票的,没有料到不仅白吃白喝还白拿钱,临行前对铁路方面的陪送人员深表感谢。铁路方面搞接待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文静青年,对侯沧海客气地道:“车匪路霸猖獗是我们铁路公安的耻辱,当然也不仅仅是铁路一家的事情。请你相信,在铁路公安和地方共同努力下,车匪路霸是秋后的蚱蜢,绝对活不长的。”   从星期六出发到秦阳是一趟奇妙之旅,侯沧海坐在体育馆外面的豆花馆子旁边,吃了一碗豆花,发出一连串感慨。   在星期天晚上,侯沧海在学校操场见到了熊小梅。   操场没有灯光,借助操场外的路灯光线才有些须光线。这种接近黑暗的环境正适合青年男女相亲相爱,每一个黑暗的适合藏身的地点都有一对青年男女拥抱在一起。   侯沧海和熊小梅拉着手来到经常约会的单杠旁边小平台。小平台位于三米高石保坎顶端,不太好爬,爬上去就不容易被发现,正是约会的极好地点。两人经常爬这个石保坎,不用光线就能轻车熟路上去。   来到了小平台顶端,熊小梅扑到侯沧海怀里,道:“你是怎么回来的,钱全部在小包里。”   侯沧海紧抱女友,不停亲吻,抽空讲了混进火车站的经历。听到在火车上遇到车匪路霸,熊小梅紧张得不行,道:“你下次别逞强,多来几次,我准会被吓出心脏病。”侯沧海道:“我把包落在家里,得出一条重要经验,鸡蛋不能装进一个篮子里,否则容易出事。” 第3章 各自的前程   坐在平台顶上,能俯视来来往往的情侣们。侯沧海和熊小梅两人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居高临下,将走过单杠的情侣们的亲密动作尽收眼底。他们在三米高的黑暗石保坎上,俯视和偷窃不断经过的情侣们,慢慢地拥抱在一起,皮肤与皮肤如正负电极紧密相吸,发出碰撞的火花。   激情之时,几枝手电筒出现在操场边上。这是由保卫科以及老师们组成的学校巡逻队,每天夜晚巡视校园。   巡逻队出现频率并不高,但是总会不定时出现在操场上,主要目的是维护校园秩序,增加威摄力,免得情侣们在激情时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   电筒灯光逼迫下,无数情侣如被水淹的蚂蚁一样,从各自躲藏的黑暗角落里出来,或并行或搂腰或牵手,在操场散步和谈心。   电筒灯光从操场口来到了操场深处,接近角落的单杠。   熊小梅咬牙承受强有力冲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在如此紧迫情况下,她再次感受到了在长途客车上才能体验到的激情,身体仿佛悬停在空中,从天空上俯视正在激情中侯沧海和自己。这种感觉很是玄幻,却又格外真实。   手电筒们来到单杠处。六七个老师站在单杠下面,抽起烟来。他们一只手拿着红亮烟头,一只手拿着手电。几支手电光纵横交错射向黑暗夜空,多次扫过三米高的石保坎。   熊小梅吓得脸色发白,紧紧躲在石保坎靠山体的部分,不让手电光扫到自己。侯沧海在耳边低声道:“我做过实验,在下面用手电照射,绝对不能看清楚上面,存在视线死角。”   熊小梅担心说话声被下面老师听见,用手掌捂住侯沧海嘴巴,不准他说话。侯沧海脸上全是笑意,促狭地亲吻着捂嘴的手心。   终于,手电筒走向远处,熊小梅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这人胆大包天,跟着你迟早要得心脏病。”   任何人的生活都有阴和阳两面,阴和阳两个矛盾对立面合在一起这才构成生活。侯沧海和熊小梅浑然天成的校园生活同样如此,他们在享受性爱和青春之时,也被前途和命运深深地折磨。   随后日子是大学毕业季,校园内流传着“谁、谁、谁分到某个好单位”的传言,这些传言极大地刺激了所有毕业生的神经,让没有过硬社会背景的学生异常焦灼。   熊小梅属于焦灼大军中的一员。论家世,侯沧海也应该焦灼,只是他神经大条得多,焦灼归焦灼,生活依然要继续。   侯沧海正在参加散打队训练,见到母亲周永利来到场边,便向教练员请了假,走到母亲身边,开心地道:“妈,你来欣赏儿子打拳。”   看着生机勃勃、壮壮实实的儿子,周永利猛然间有些心酸,觉得当父母的没有本事,让儿子到现在都没有落实工作。她没有将愧疚表现出来,而是埋怨:“分配没有搞定,你还有心思打拳。”   侯沧海道:“我发了四十封求职信,参加了三场面试,一无所获。难道没有搞定工作,我就成天双泪挂腮边,你儿子还没有这么脆弱吧。是金子总有发光的地方,你儿子这么优秀,肯定会有一份好工作。”   周永利开启了祥林嫂模式,道:“你这人总是正做不做——豆腐拌醋。在高考关键时刻,你瞒着大人天天晚上读棋谱,读棋谱又不能保送进大学,结果怎么样,周水平成绩不如你,考上了政法大学,你平时成绩比他好,考上了江州师范学院,小周已经分到了检察院,你还要到处去求人。”她其实还想说一说梁勇,梁勇成绩远不如侯沧海,高考没有上专科线,结果读了江州师范的自费本科。按照周永利的理解,自费本科和统招本科还是天差地别的,谁知到了本科毕业,靠着当副厂长的爹,梁勇已经在江州建行信贷科上班,自家儿子这个正牌本科生还在四处联系工作。   每次听到母亲唠叨,侯沧海就特别理解那一只被戴上了金箍咒的猴子,任你心比天高,在唐僧式的唠叨下都得崩溃。   侯沧海道:“妈,你不会专程来给我念咒语吧?”   周永利道:“这一段时间,我和你爸把能够利用的社会关系全部都求了一遍,我和你爸从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厂里上班,认识的人全部是工人老大哥。工人老大哥说起来光荣,其实没有什么卵用。现在工人老大哥比起农民兄弟都不如,农民兄弟好歹还有一块地,工人老大哥破产以后就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侯沧海忍耐不住,道:“妈,说重点。”   周永利道:“我和你爸找到你爸以前的徒弟,是你没有出生前你爸带的第一个徒弟,他也混得不怎么样,后来调到另一厂里当技术员。工厂以前那些专心搞技术的都是些木锤子,技术学得好,就要留在第一线。那些不钻研技术专门溜须拍马的家伙都成了领导,比如梁勇他爸,论技术,你爸甩他五条街,现在他成为销售副厂长,你爸还在车间第一线。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所以厂里女工都说,宁嫁二流子,不嫁木锤子。”   周永利嘴皮子十分利索,用语丰富,是侯家最有名的话匣子,只要家里有周永利,永远都能听到叽里呱啦的说话声音。   侯沧海脑子里浮现了唐僧在半空中喋喋不休的画面,道:“拜托拜托,老妈,你说重点。”   周永利道:“你周叔,就是爸的第一个徒弟。他有一个亲戚在市里当领导,是比较亲的那种亲戚,两家长期都在走动。他答应带你爸和我去找一找市领导,如果能安排进政府机关,那就是最理想的。”   能进政府机关自然是极好的,侯沧海顿时心动,道:“能不能帮熊小梅一起考虑?”   周永利不停摇头,道:“能解决你的问题,我和你爸都使出了吃奶力气,熊小梅的分配我们确实扛不动。等你有本事,自己办熊小梅的调动。”   侯沧海突然道:“妈,你别动。”他伸出手,逮住了母亲的一根白发,道:“妈,你有白头发了!”   周永利道:“我这个年龄有几根白头发很正常,儿子啊,爸妈没有本事,只能先顾自己的娃儿了。”   侯沧海知道提起熊小梅的事情确实是给父母出了一道难题,就搭着母亲的肩膀,道:“我已经成年了,这事原本应该由我自己解决,还要由你们出面,这是当儿子的不行,不是父母不行。”   周永利欣慰地道:“我就知道儿子懂事,不会怪爸妈。江州是传统社会,比不上发达地区,找工作还得讲究关系,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如果能够成功分到政府机关,你要不蒸馒头蒸口气,好好工作,争取出人头地,不要让我的孙子吃二遍苦受两茬子罪。”   母子准备离开校门时,侯沧海道:“你一直没有见过熊小梅,今天既然来到学校,你们还是见一面,我先把话说清楚,谈恋爱是我的事情,让你见面是给你的面子。老妈不准说三道四,不准甩脸子。”   周永利上前掐儿子胳膊,道:“你这个家伙,没大没小的,快点,叫熊小梅出来,我还真想看一看。”   侯沧海揉着胳膊抱怨道:“你们这些女的,怎么都喜欢掐胳膊。胳膊是我的,凭什么你们想掐就掐。老妈等着,我去叫人下来。”   望着儿子背影,周永利骂道:“谁说胳膊是你的,从小到大,胳膊都是老娘掐的。”她想起从今往后胳膊多半由另一个女人来掐,不由得黯然神伤。   侯沧海来到女生楼,站在楼下扯长脖子喊道:“202熊小梅,有人找。”喊了几遍之后,熊小梅出现在走道,探出头望了一眼,然后朝下挥了挥手。紧接着,三个女生出现在熊小梅后面,望着以扯嗓子喊人而闻名全女生楼的侯沧海。   侯沧海站在底楼,朝楼上众女生作了两个飞吻。除了熊小梅以外,所有女生都回以热情的飞吻。陈华感叹道:“熊小梅读大学很划算,找了一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就算不成,也值了。”听到后面一句话,另外两个女子一致批评是“乌鸦嘴”,陈华朝着楼下呸呸两声,道:“刚才口误,我收回。”陈华是寝室四个女生中长得最为丰满的,趴在栏杆前,栏杆把胸部挤得更加隆起,露出一大片雪白。   “什么事啊,又在外面大喊,寝室同志都要笑话我。”熊小梅下了楼,埋怨道。   侯沧海笑道:“她们不是笑话你,是羡慕嫉妒。刚才她们飞吻多积极。”   提起众女生飞吻,熊小梅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欲掐。侯沧海早有预料,跳着躲开,道:“说就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熊小梅威胁道:“我不是君子,是小女子,快点把手伸过来,我要掐。”   侯沧海将手伸过去的同时,道:“我妈在操场,要见你。”   熊小梅原本正兴致勃勃与男友玩闹,听到这句话,顿时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不早说,真的一定要见面?”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急切地道:“今天脸色不好,头发乱七八糟的。你等一会,我要去化妆,换一件衣服。还得洗澡。”   侯沧海拉着熊小梅的手,道:“你又不是去面试,搞得这么隆重做什么。你这个打扮就挺自然,走,见我妈去,再丑的媳妇也要见公婆。”   “我哪里丑了,话要说清楚。”熊小梅自然不肯穿着随便去见未来的婆婆,飞快跑上楼。   三位同寝室女生知道侯沧海妈妈来了,顿时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帮助熊小梅作形象设计。熊小梅换了新衣服,化了淡妆,穿上皮鞋,在三位女生目光注视下来到楼下。陈华大喊道:“小梅,你要买一份糕点,第一次见面总得提点东西。”   周永利在黑暗操场等着儿子,看到不少学生情侣在身边走过,自然就感受到儿子平时的状态。她瞧见从亮处走来的儿子和儿子身边的女子,女子身材瘦高,倒配得上有一米八二的儿子。   “阿姨好。”熊小梅来到了周永利身边,怯怯的,心里如有一万只野鹿在乱撞,她将糕点袋子递过去,道:“阿姨,这是学校做的小薄饼,挺好吃的。”   周永利接过小薄饼,吃了一口,道:“真的挺好吃。沧海,你到学校这么久,从来没有想到给我买点东西,还是小梅想得周到。”吃着小薄饼,她对熊小梅增添了几分好感。   三人聊了几句,周永利直奔主题,问道:“小梅啊,这次分配你有什么想法?”   提起分配,熊小梅心情顿时黯然,道:“我爸妈都是工厂工人,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学校没有更好的分配推荐,我只能回秦阳,秦阳规定我们这种师范院校必须先到乡镇学校,我不想到乡镇,估计就回厂里子弟校。”   周永利本身就在厂里工作,对这些情况熟悉得如自己手掌,道:“子弟校依附在厂里,厂里不景气,子弟校也不怎么样,随时要下岗,工资也低。”她见熊小梅低头不语,又安慰道:“其实也无所谓,现在是新时代了,条条路都通罗马。只要你们两人是真心想在一起,我们家不会反对。但是,你们必须要考虑两地分居的困难,分居不是一年两年,是很多年。困难很多,你们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但是,活人不会被尿憋死,现在就算没有工作,一样能找口饭吃,年轻人肯定有年轻人的活法。侯沧海的妹妹侯红旗在山南大学读大三,我也给她说了,谈恋爱最关键是两人真心喜欢对方,就算条件一时不行,还可以共同奋斗嘛。”   听到周永利鼓励的话,熊小梅眼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相较于自己的父母,周永利要通情达理得多,这是分配和家庭诸多难题中的唯一值得庆贺之事。   回到世安厂的家里,侯沧海有些闷闷不乐。   周永利道:“儿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分配的事情。”   侯沧海道:“如今这么多人都在自谋职业,我完全可以独自闯一片天下。熊小梅有固定工作,我们不至于饿死,我正好可以闯自己的事业。”   这正是周永利夫妻俩最担心的事情。在无数次深夜讨论时,老练的侯援朝强调一定要采取“哄”、“骗”、“劝”以及亲情牌等招术,否则儿子真有可能为了女朋友不要工作。作为老一辈人,在单位里活了一辈子,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第4章 社会上的办事规则   周永利见儿子出现了“想辞职”的不好苗头,劝道:“不管你有多么大的想法,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就算以后闯天下,也不影响先找一份好工作,到时候随时可以辞职。找工作很难,辞职容易,真要辞职,没有谁能拦住你。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什么东西拿到手里才稳当的道理。更何况,你这次有可能分到政府工作,凭你的能力肯定会当官,到时将熊小梅调过来也就不是难事。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辞职,也得看你和熊小梅谁的工作更好。我不是干涉你的选择,只是作为当妈妈的,有权利提出我的建议。”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周永利最疼爱儿子,也最了解儿子,知道如何说服这个犟拐拐。果然,母亲说出这一番话,侯沧海没有再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   回到厂里,周永利安排道:“明天中午周叔要过来吃饭,下午到那个领导家里去,你去买几瓶啤酒和烟,拿一包袋装花生,好下酒。”   厂区里有福利社,专卖各种副食,是以前国营老厂矿的便民措施。如今福利社早就垮了,名字被继承下来,经营者也是以前的人。侯沧海在五六岁便开始承担家里打酱油任务,当时是买两三毛钱的散装酱油,后来逐渐承担起更多购物任务。这是很多厂矿子女都有的成长经历,是不是厂矿子女,问一问有没有打散装酱油的经历便清楚明白。   与福利社老阿姨打了招呼,正在等着老阿姨拿货,一个性感丰满的女子走了进来,叫了声姐,要买一包烟。侯沧海见到来者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叫了声“高姐”。高姐有一个非常洋气的名字,叫高克芊,她上下打量侯沧海,笑道:“沧海,还在打酱油啊。”   听到这声招呼,侯沧海微弱的尴尬便消散了,道:“高姐,还抽烟啊,现在抽烟不流行了。”   高克芊撕开香烟,放了一枝叼在嘴上,道:“老姐抽烟不是为了时髦,是生活需要。”   侯沧海提着烟酒和花生走出福利社时,高克芊站在门外似笑非笑望着他,道:“这几年很少见到你,大学要毕业了吧,大学毕业不要分回厂,这里就是一个大染缸,跳进来,以后就难说了,爬出去都是一身蛆。”   侯沧海道:“如今大学毕业分配是双向选择,我正在联系工作,暂时没有回厂的打算。”   高克芊吐了一串漂亮烟圈,道:“回厂的时候,有空到姐家里来玩,还是原来的老房子,没有搬家。一个人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侯沧海道:“听说你出去一阵子,怎么又回来了?”   高克芊红色嘴唇撇了撇,道:“我以前办的是停薪留职,现在时间到了,自然回来。外面世界不好混,还是在厂里舒服,虽然钱少一些,但是没有太大压力。人这一辈子,就得对自己好一些,天天累成狗,不划算。”   侯沧海如今有了心爱的女朋友熊小梅,自然不会到高克芊家里,敷衍了两句,便与高克芊分手。走了一阵,他回头望了一眼。高克芊应该已经满了三十岁,仍然腰身苗条,胸膛丰满。想起几年前的事情,他忍不住咽了口水。   高克芊在厂区有一个响亮的绰号——公交车。侯沧海至少在十岁时就在餐桌或其他场所听到青工们或神神秘秘或明目张胆地谈论这个绰号。最初听到这个绰号时,侯沧海深为不解,为什么会把高克芊叫做公交车。后来才知道公交车的意义是谁都可以上。   在自己十五岁那年,侯沧海更是明白了这个绰号的意义,在明白这个绰号意义之时,他也将人生中真正的第一次挥洒在高克芊身上。每次想起当年的那件事,他就深为惭愧,因为人生第一次他做了送奶工,送奶工也是厂里的典型譬喻,实质上就是严重早泄。送奶工每次来到厂区,总是将牛奶放在订奶户大门外的小纸盒子里。厂里人用这种行为来形象地比喻早泄者还未进入要害处便一泄如注。   当时场景在侯沧海头脑中清晰得如刀刻一样。   侯沧海当了送奶工以后,高克芊伸手拿纸将身体擦干净,笑道:“你是童子军,第一次这样不稀罕。”侯沧海长期混迹于青工楼,知道送奶工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转头坐在床边,垂头生气。高克芊伸手摸着侯沧海腹肌,道:“姐再来帮你。”侯沧海望着饱满的梨状隆起,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   高克芊脸如桃花,又俯身过来。   年轻人的不应期非常容易克服,再次崛起时,侯沧海便勇不可当,让一阵阵尖叫声音响彻在小小空间里。   这是一次永远难忘的经历。后来,侯沧海无数次回想当时情景,对于如何来到高克芊房间都有些模糊了,只是记得阴阳结合无比美妙的时刻。   第一次以后,侯沧海再也没有来到高克芊房间。   这一次经历便以永远储存在记忆中,成为侯沧海最隐秘最深刻的回忆。他对高克芊有一种奇异感受,并非鄙视,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晚上,侯沧海作了一个梦。梦中与一个女人在战斗。女子面目不清楚,身材丰腴,极似高克芊。但是有时候又变成熊小梅。在猛烈进攻时,最终对象定格在高克芊格外妖娆的脸上。由于最终对象并非熊小梅,侯沧海在换内裤时心情十分复杂,觉得对不起女友。虽然梦境不由他本人主宰,可是他仍然觉得这就是对女友的不忠诚。   上午没事,侯沧海睡到九点钟,起床到世安厂里的茶馆坐了一会,看许多老工人下棋。这些老工人都是下野棋,将象棋砸得砰砰作响,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他看了一会便索然无味,在厂里胡乱闲逛。厂还是那个厂,随着时代变化,厂区似乎发生某种程度的空间扭曲,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包括昨天相遇的高克芊都与以前似是而非。   逛到上午十一点,回到家,狭窄客厅里,父亲侯援朝正在和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在一起喝酒。   侯援朝见儿子回家,道:“快叫周叔。”   周安全笑嬉嬉道:“不能叫周叔,我是你爸的徒弟,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侯沧海挠了挠头,道:“若是论与我爸的关系,我应该叫一声大师兄,可是大师兄满头白发,让我叫不出口,还是叫周叔算了。”   周永利从厨房探出头来,道:“你们两人都乱讲,不要叫叔,也不叫大师兄,应该叫舅舅。”   有求于人必低于人的道理,侯沧海还是知道的,何况还是热情帮助自己的人,于是笑着叫了一声舅舅。   周安全抚着满头白发,道:“我给你爸当徒弟的时候,经常过来喝酒,那时你还不到三岁,背了一个小红书包,里面放了一本红宝书,胸口别着厂徽,得意洋洋在家里走来走去。时间过得真快,侯沧海大学都要毕业了。”   侯援朝道:“侯红旗大三了,明年也要毕业。她考在山南大学,分配要好办一些。”   周永利在厨房里利索地做着午餐。厨房传来高压锅喷气声、锅与铲的对决声、热油和食材撕打声,空中散发着墨鱼炖鸡汤的浓烈香味,其间穿插着郫县豆瓣炒肉丝的辣香。   一样样菜摆上桌,侯援朝道:“沧海,给你舅敬酒。”   等到儿子敬了酒,侯援朝道:“这次分配工作,你舅帮了大忙,今天下午我们就去拜访市领导,你跟着一起去。你先到楼下等,如果需要见面,你再上去。”   周安全端着酒杯,长长地喝了一口,道:“我经常到表弟家里去,学了些政策,据我表弟说,以后公务员法实施以后,逢进必须要考。现在还有分配政策,只要我表弟点头,就能进去成为干部,旱涝保收。凭着沧海的机灵劲,弄个一官半职也不在话下。而且,我听说除了政府机关,就算是事业编制,以后也要考试,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周永利将一大盆墨鱼炖鸡汤端到桌上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安全,我们两人碰一杯,下午办了事情,晚上我们好好喝一顿。”   吃过午饭时,趁着周安全到福利社给表弟打电话的空隙,侯援朝和周永利到卧室做准备。   侯沧海推门进入卧室,恰好看到父母凑在一起数钱。绿油油的百元大钞摆在桌上,仿佛变成一把把绿色小刀,深深地刺进了侯沧海心窝。   侯援朝不愿意儿子看到阴暗的事情,道:“你出去等一会。”   周永利阻止道:“儿子长大了,应该让他知道社会上的办事规则。”   侯援朝道:“以前办事讲究老关系,现在不仅要有老关系,还得送礼。我和你妈准备了烟酒,还有一个红包。”   侯沧海追问了一句,道:“送了礼,就能分配到政府机关?”   侯援朝道:“如果对方收了烟酒,那不一定。如果收了烟酒和红包,事情就靠谱了。对方是大领导,肯定看不起这点小钱,全靠了你舅的面子。”   那个领导是经常在电视里亮相的,相貌堂堂,不怒而威。侯沧海无法想象这么大的领导会收自己家的这些绿色钞票,是的,完全无法想象这件事。他暗道:“如果他真收了这些钱,我在学校受到教育形成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会崩塌。”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夫妻两人很容易就将这些大钞数清楚,郑重地装进信封里。周永利见儿子神情严肃,道:“儿子,你到政府机关后要脱胎换骨,不要老想着下棋和打拳,得干正事,努力掌权就是正事。你以后掌了权,要凭良心办事,千万不要收别人的钱财。我们这种工人家庭,存点钱不容易。”   侯沧海道:“凭良心办事,那掌权有什么意思?”   周永利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有意思了,掌了权,我们不会吃拿卡要,但是自己办事总要方便一些,用不着事事求人。”   侯援朝见儿子脸色变得难看,害怕儿子矫情而拒绝送礼,连忙制止道:“这个时间,你说这些有屁用。”   侯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爸,我都满二十二了,有足够心理承受能力。我妈说得对,我就是要掌权。如果掌不了权,我就要赚大钱。”   门外传来敲门声。周安全进屋后道:“我表弟下午有事,晚饭有应酬,他叫我七点半以后给他打电话。时间还早,我先回家休息,吃过晚饭再联系。”   侯援朝拦住周安全,道:“你别走,我们三人正好拱猪。好久没有拱猪了,正好你在。”   周永利不由分说就到五斗橱里拿了一幅半新扑克牌,哗哗地洗牌。   三人以前经常在一起玩拱猪,水平很接近。周安全听到牌响心里十分心痒,也就不再提回家的事情。   七点半,四人趁着黑夜前往市领导家里。月黑风高原本是杀人夜,现在是用来掩藏送礼人行踪。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个高档小区。在小区门口作了登记以后,四人来到小区中庭花园。   周安全道:“师傅等一会,我先上去找表弟,如果表弟家里方便,我再下来找你们。”   侯援朝、周永利和侯沧海一家三人就在中庭花园等待。周安全就如送灯塔的王小二,进入门洞就没有了消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慢得如裹小脚老太婆走路速度。   “你们找谁?”一名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在巡逻,见中庭站着三人,便拿着强光手电走了过来,有意无意朝来人脸上照。   侯沧海有点发火,道:“不要照脸。”   保安见来者牛高马大,脸带凶相,退后一步,道:“你们找谁?”   周永利怕爱惹事的儿子与保安起冲突,就站在他们之间,道:“我们来串门,等一会就上去。”   这个小区住了不少非富即贵的人,保安经常见到相似情况,转身离开,拉长声音哼着小曲,道:“又是一个送礼的,为儿为女为那般啊。” 第5章 周永利的先见之明   保安所哼小曲弄得侯沧海特别尴尬,恨不得上前踢他几脚。只是有要紧事情办,必须得忍下这口气,无法和自以为是的保安计较。   保安走后不久,下起雨来。江州六月天,雨水充沛,每一场雨后就能带走酷热,深受江州人喜爱。今天侯沧海格外反感这场雨,他们三人原本可以在中庭花园等待,现在为了避雨只能站在楼门洞。楼门洞不断有来往的人,看着三人表情总带着轻视。   时间如低档电影里故意卖弄的慢镜头,每一刻都是尿点,让人无法忍耐。   侯沧海觉得每分钟都在受折磨,悄悄拉了拉母亲手臂,朝门洞外走了几步。周永利跟了出来,道:“沧海,什么事?”   侯沧海道:“我肯定不能和熊小梅分到一起,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出去闯。看着你们为了我遭这罪,我受不了。”   周永利道:“以后进了社会,大风大浪多得很,这算什么事!”   听到母亲犀利语言,侯沧海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伸手抓了一把从天而坠的雨丝,道:“当年外祖父曾经一无所有闯江湖,赚得盆满钵满,我为什么就不行。外面世界这么精彩,肯定有我一席之地,凭我的能力一定能和外祖父一样赚大钱。”   周永利道:“那是什么年代,没有可比性。最终,你外祖父在长江的商船还不是给鬼子炸弹炸沉了。他的儿子你的外公倒是享了些福,文革又跟着遭了罪,早早就走了,丢下我们三个,吃的苦头多了去。现在这事,比起当年的事完全不是事,所以我说你是小心脏。我若不是遇到你爸,也进不了世安厂。你爸若不是遇上我,肯定会比现在混得好,他当年的技术可是顶呱呱的,又红又专。”   若是平时听到母亲啰嗦地讲家史,侯沧海准会不耐烦,今天这种情况下听母亲唠叨,倒能让时间好过一些。   周永利把手放在儿子肩头,道:“你就算想学外祖父,也得在毕业前先有一个稳定工作,再慢慢想办法。当年你外祖父当了三年学徒又为师傅效劳五年,这才出师。你读四年大学等于外祖父三年学徒,在单位干几年增长经验,积累点资金,等于为师傅效劳。有了这七八年的经历出来才有点戏,否则就是一只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妈,你是乱形容,绿头苍蝇是围着屎在飞,用它来形容儿子有点过份啊。”   周永利一本正经地道:“从大学出来不经过实践就想发财,等着吃屎吧,所以我形容你是绿头苍蝇没错。我其实支持你出去闯,呆在单位里实在没有意思,我和你爸年龄太大了,闯不动了,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必须要有计划有步骤,所以今天得低头,把这个工作先拿到手再说。”   侯沧海道:“妈,你绕了半天,还是想让我先有一个正式工作!”   “我家儿子真聪明,终于听明白了。老娘刚才说的也是真心话,几十年人生总结。”周永利仰头让雨丝飘在脸上,道:“不聊了,回去陪着你爸,他是最要面子的人,挺了一辈子的腰。”   侯沧海自嘲道:“为了我才弯了腰。”   晚十点半,周安全终于出现,道:“师傅,师母,刚才有外人,不方便。现在我们三人上去,沧海在下面等。”   不用到楼上面对市领导,这让侯沧海一阵轻松,随即又心生忐忑,不知事情到底办得如何。事情办得成,进机关,事情办不成,就分配到市教委,然后到乡镇中学教书。从这个角度来说,今晚送礼决定侯沧海命运。   同时,侯沧海又深深地替父母感到难过。父亲是极为要强的人,总是把“人不求人一般高”挂在嘴上,如今为给儿子找到一个好工作,抹下脸皮,拿起存款,弯腰,软膝盖,跟徒弟去求一个陌生人。   十来分钟以后,父母和周安全出现在中庭,父亲提在手上的烟酒都没有了。   周安全挺高兴,拍着侯沧海的肩膀,道:“事情应该办成了,等到明年工作的时候,你就能成为国家干部了。有了我表弟罩着,前途一片光明。”   侯沧海脸上笑容很是僵硬,道:“谢谢舅舅。”   帮师傅办成一件重大事情,周安全挺高兴,拉着侯援朝啰嗦地谈起了往事,到了十一点这才走到小区门口。周永利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硬塞了二十块钱给出租车司机。出租车远去以后,侯沧海把母亲拉到一边,道:“那个大领导收钱没有?”   周永利摇了摇头,道:“大领导眼界高,哪里看得起这些小钱。原本他连烟酒都不肯收,要让我们提出来。我和你爸赶紧就先离开,由你舅断后。好歹把烟酒留在家里。如果他连烟酒都不收,我估计事情就悬了。可惜,他没有收钱,如果收钱就有可能留在城里,收了钱,城里估计留不住。”   侯沧海用力揉着脸上僵硬的肌肉,道:“不能留在城里是什么意思?”   “大领导谈了很多大学生到基层的事情,说是到了基层能得到锻炼,成长得更好。”周永利直白地道:“这是哄鬼,如果基层真这样好,为什么市里区里大老爷们的子女不进基层,都挤在机关里。我这些年看得明白,大老爷们路子比我们平头老百姓要宽得多,以前国企红火的时候,他们的子女都进国企,现在国企要垮了,他们的子女全部调到机关工作。然后,他们开始号召我们这些人的子女下基层锻炼。”   侯援朝低声道:“你硬是没完没了,给儿子灌输一肚子负面东西。”   又有一辆出租车过来,将三人脸色照得十分苍白。   解决工作有望,且是政府机关,但是侯沧海没有太多欣喜,一来如此安排注定要与女友分居两地,二来一家三口站在小区中庭带给他很强耻辱感。   周永利对于儿子情绪掌握得十分准确,为此深有担忧。她不等儿子在睡了一觉后提出反对意见,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坐了厂车进城,然后直奔江州师范学院。   男朋友离开学校回家找工作,虽然时间很短,熊小梅还是有了度日如年之感。一方面是考虑到两地分居带来的麻烦,现在无法想象长时间不与男友见面将如何渡过漫漫长夜;另一方面也焦心自己工作,爸爸熊恒武是非常棒的钳工,缺点是不会交际,唯一几个朋友都在厂里工作,根本没有关系网为自己找一份好工作。自己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十有八九就是回子弟校。子弟校奄奄一息,是秦阳最不好的学校之一,也正因为如此,江州师范院校毕业以后才能够回到子弟校。换一句话来说,如果不是子弟校境遇太差,自己也不可能轻易地回到子弟校。   如果放弃到子弟校,自己的分配就会变成布郎运动,会被随机分配到乡镇学校。想到这里,熊小梅有深深的无助感。   吃过早饭,她刚准备去上课,忽然上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   熊小梅看清楚来人,吃了一惊,道:“周阿姨。”周永利笑了笑,道:“小梅,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听到这一句话,熊小梅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颗心孤立无援地被吊在了半空中。在电影里有很多这样的情节,男主角妈妈总是扮演棒打鸳鸯的角色,会单独约见女主角,提出让两人分手的郑重建议,建议背后往往有威胁和利诱,更关键的说服理由往往很强大,往往与男主角的前途命运有关系。   熊小梅喜欢看电影,脑子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被无数人演绎了很多遍的情节。她默默地低着头跟在周永利身后,不知不觉进入电影情境之中。   来到楼下书报亭外,两人站定。周永利直奔主题,讲了昨天去面见领导的情况,道:“小梅,我想请你帮个忙。”   得知男友有机会进入政府机关,又听到这一句话,熊小梅一颗心冰凉冰凉,还以为下一句话就是让两人分手,眼泪差一点就落了下来。   周永利道:“沧海这个人很重感情,他当前最担心就是两地分居,因此有可能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你们两人谈恋爱,我们家里是支持的,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这是一句温暖的话,犹如阳光从重重阴霾中杀出无数个孔,空中变出千万根光柱,十分绚丽。熊小梅笑了起来,憋了半天的眼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周永利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什么时候到家里去一趟,我给你们煮腊排骨,味道很不错。你们两人极有可能会暂时两地分居,两地分居很难受,我们这一代人普遍经历过。说实在话,凭着沧海机灵劲,只要下定决心,到政府机关工作肯定能够发展起来。等到他发展起业以后,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就水到渠成。”   她又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道:“擦擦眼泪,别哭红了眼睛。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配合阿姨,劝沧海先接受这一份工作。安稳下来后,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如果不要工作,刚毕业到社会上能做啥。在外面漂泊,生活就会变得很动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说不清楚。为了你们小家庭稳定,必须先要把工作拿下。”   对于熊小梅来说,只要不是让两人分手,其他事情都能够接受。如今周永利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熊小梅咧嘴而笑,道:“阿姨,放心,我一定让沧海接受安排。我们是师范院校,能分到政府机关,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永利达到了目的,心情着实不错,道:“沧海回校后,你不要说我来过。我们两人配合一下,让沧海接受工作安排。”   熊小梅点了点头,道:“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暂时两地分居也没有关系。”   周永利笑道:“古人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听到阿姨掉书袋,熊小梅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在上午课堂时,她不停地走神,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工作以及每周见面时的浪漫和酸楚。   侯沧海同样满腹心事。中午吃饭时,在第一食堂等到了熊小梅。经历过早上的情感震荡后,熊小梅恨不得扑进男友怀里亲热一番,此时人多眼杂,她控制着情绪,与侯沧海一起走到了食堂外面。   食堂外面还有些架子车,里面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这是学校教职员工没有工作的家属们搞的流动摊点,校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开会都规劝大家不要让家属们在校内当小贩,实则上没有任何取缔行为。侯沧海来到一家味道很对胃口的摊点前,叫了一声师母,打了一份红烧肉,然后倒了一半到熊小梅碗中。   咬着厚实的醇香红烧肉块,侯沧海不停地感慨这真是良心商贩。端着饭碗走到足球场,找了一个阴凉处,两人坐在石梯子上,边吃边聊。   “沧海,昨天回去搞定工作没有?”熊小梅恪守诺言,隐瞒了周永利上午来过这事。   侯沧海恶狠狠地大口吃饭,吃了三大口以后,道:“事情倒是有眉目,只是我充满了屈辱感。为了我的工作,从八点不到直到十点半,我们一家三口站在领导所在的小区花园里,等着领导家里客人走完。其间还下了雨,把我们都淋湿了。我爸是极要强的人,素来不喜欢求人,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事情求过人,可是为了我的工作,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想到这里,我胸口就被一股气塞住了。凭什么,有些人就位居高位,我们就得求人办事。”   他将一口饭吞进肚子,道:“我不要工作,自己创业。”   熊小梅暗叹阿姨有先见之明,问道:“如果你要创业,具体做什么,有没有规划?”   侯沧海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6章 辅导员当说客   熊小梅安慰道:“换个思路想,你还是幸运的,我们很多同学,包括我,连受这种屈辱的机会都没有。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有家里人全力支持你。”   侯沧海道:“有可能要分到乡镇工作,我不太想去。”   熊小梅道:“你应该去。一般人不容易到政府机关,这是一个好机会,说不定就是成功事业的开始。如果不适应,以后拍屁股走人就行了。”   “进政府机关是我的事业吗?”在江州师范学院这四年,侯沧海最喜欢做几件事情,一是练散打,二是下象棋,三是谈恋爱,还根本没有考虑到事业问题。如今听到女友说起事业,觉得事业就如天上的星星,和自己毫不沾边。   熊小梅道:“你得收一收玩心,想想正事。你们班上的陈文军,优秀学生会干部,学校推荐他到了江州市机关。虽然你觉得他心思很重,为人不纯粹,可是他凭着自己努力,解决了工作问题,能力还是很强。”   陈文军和侯沧海是同班同学,关系不错。只是两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完全不一样。陈文军进校就主动找到辅导员,要求当学生干部,为班集体贡献力量。这些年主动要求进步的学生已经不多了,辅导员很是高兴,立刻让他当了班长。从此,陈文军进入学校培养体系,加入学生会,入党,到这次被推荐到党政机关,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侯沧海和陈文军关系不错,却瞧不上陈文军一天到晚在辅导员屁股后面,经常讽刺其为系里的忠实走狗。   侯沧海在脑子里过了陈文军的形象,道:“到政府机关工作,当大领导肯定是陈文军的事业,可是,我没有发现这是我的事业,最多就是第一份工作,而且,我还真不愿意去。我更想创业,创业才是自己的事业。”   熊小梅道:“那你的事业是什么?”   侯沧海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想好。练武术,下象棋,我都是玩票,在校内算是高手,放在市内也还行,可是与更高层次高手相较,就完全不能看。我没有想好我的事业是什么?”   熊小梅道:“我的事业很简单,就是赚钱。我受够了没有钱的生活,我们楼里的温阿姨,原来是很漂亮很开朗很活泼的一个人,还在厂里当过播音员,现在家里有了癌症病人,没有钱医治,她整个人都垮掉了。现在的温阿姨可以用行尸走肉来概括,完全和年轻时代是两个概念,所以,我的事业很简单,先当老师,把自己安稳下来,但是,我终究还是会做生意,赚很多钱,心里才能平安,否则没有安全感。”   侯沧海道:“你觉得多少钱才能有安全感?多少钱才算是事业成功。”   “不知道,越多越好吧。”熊小梅父亲脾气暴躁,在家里是绝对权威。他对于自己没有儿子的事情很在意,因此对少女时代的熊小梅总是横眉冷对,这让熊小梅从小缺少安全感。   大体上解决了侯沧海的工作,接下来自然就是熊小梅的工作问题。熊小梅和侯沧海一起精心设计了自我介绍,打印成精美印刷册,不停地投给任何有可能接收自己的单位,有政府、有企业、还有教育机构。这些简历如小石头抛进大海,被波涛吞没,没有一点涟漪。   除了投简介以外,她在江州还参加了无数场招聘会,招聘会比较操蛋的是总有“工作两年”的设定条件,将刚毕业的大学生挡在了门外。   第五次走出人山人海的招聘会场,熊小梅拖着沉重脚步,慢慢地行走在街道上。侯沧海跟随在身后,安慰道:“不设条件的都是些孬单位,与其到这些单位,还不如当老师。”   熊小梅道:“我不甘心,苦读高中,终于考上大学,结果大学毕业又回到厂里,奋斗了整整七年,绕到了起点。刚进学校的时候,陈华总说学得好不如生得好,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终于相信了。如果我有个好爸妈,哪里还用得着我这样四处奔波,而且还没有着落。”   说着话,眼泪奔涌而出。   熊小梅所言尽管有些偏激,却是事实。侯沧海无法作出有力劝解,只能自嘲道:“我以后进了政府机关,就要痛改前非,好好工作,争取早点当官掌权,这样就可以将你调到江州。而且,我们的儿女一定不能受二遍苦吃二茬罪。”   如此自嘲无法解决熊小梅心中的郁闷,从人事局组织的招聘市场出来,步行回到学校的路程中,她一路沉默寡言。侯沧海不停地逗女友说话,从学校笑话讲到民间段子,从素的讲到荤的,都无法让女友展颜,最后自己也变得郁闷起来。   回到学校,在女生楼前分手时,侯沧海建议道:“杨老大弄了点河鱼,晚上我请你吃酸菜鱼。就算没有搞定单位,饭还是得吃吧。”   熊小梅道:“我先回寝室睡觉,等起来后或许就有了精神。晚上六点在报刊亭见面。”   拖着沉重脚步回到寝室,闺蜜陈华开玩笑道:“招聘会怎么样?你为了爱情,一心想要留在江州,老天应该受感动吧。”她见熊小梅神情低落,不再开玩笑,说起正事,道:“上午杜老师来过,让你下午抽时间到办公室去一趟,说是有事找你。”   “什么事?”   “杜老师没有说,只是让你去一趟。”陈华跟着叹息一声:“你好歹还留在秦阳,江州是省内第二大城市,秦阳是第三大城市,转来转去,都是全省前三甲。我家在小县城,全省排名至少三十位以后,我宁愿不要工作都不会回小县城。”   陈华和熊小梅是202寝室有名的两朵鲜花,这些年引来无数俊男折腰。陈华在大二谈过一次恋爱,是体育系帅哥,但是在大三就分手,从此一直没有谈恋爱。   熊小梅深知陈华胸中块垒,道:“你的工作有着落没有?”   陈华摇了摇头,态度坚定地道:“我有了充分思想准备,如果毕业前搞不定,我宁愿不要工作,也不会落后闭塞的小县城。如果回到小县城,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熊小梅来到辅导员杜老师办公室。   杜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见到熊小梅比往常热情许多,招呼其坐在沙发上,还热情地倒了一杯水。杜老师为人厉害,特别是一张嘴如刀锋一般锋利,在大一时所有学生都畏其三分,当然,到了大四以后,大家不再畏惧她,自然也不会亲近。   “分配有着落没有?”杜老师坐在熊小梅身边,亲切地问道。   熊小梅端着水杯,没有喝,道:“今天到人才市场参加招聘会,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合适的。”   杜老师道:“你家在秦阳,分回秦阳也不错。”   熊小梅道:“我们这种师范院校,回到秦阳肯定要进乡镇教书,要不然就是进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子弟校。”   杜老师拍了拍熊小梅手背,道:“人生关键的就是那么几步,考大学算是一步,找工作是一步,女生谈恋爱是另一步。其实转换思维,往往会发现天宽地阔。”   熊小梅没有理解到这是什么意思。   杜老师继续深入道:“小梅是我们系里很优秀的女生,完全有留校资格。校总务处冷处长的儿子也是我们学校大四的,他对你很有好感,想和你交往。冷处长是总务处长,总务处长在学校很有地位,和校领导关系很好,要搞一个留学指标容易得很。”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总务处冷处长的名片,递给熊小梅,道:“你可以考虑一下,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留在大学工作,以后读研、考博,条件都很好。”   直到此时,熊小梅这才惊讶地想明白杜老师这一次是为自己介绍朋友。她把名片放在桌上,道:“杜老师,我有男朋友了。”   杜老师微笑道:“有男友也没有关系,没有结婚都是自由的,你可以慎重考虑此事。你坐一会,冷小兵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可以见见面。”   熊小梅正和侯沧海好得蜜里调油,如何能够接受另一个异性以如此方式介入,正要拒绝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小胖子将头探了进来,笑嬉嬉的。杜老师道:“冷小兵来了,快进来吧。”   熊小梅对冷小兵的名字没有一点印象,进来的小胖子倒是见过面。在学校舞厅跳舞之时,还和这个小胖子跳过一曲。熊小梅觉得这个小胖子跳舞时总是有意无意缩短身体距离,拒绝了小胖子的再次邀请。这一次见面,小胖子衣冠整齐,西裤、白衫衣、领带,构成了一副白领打扮,比较可惜的是小胖子鼻子里有一撮鼻毛意外地伸出来,非常刺眼,极其简单彻底就破坏了整个相貌。   “小梅,你好,我是冷小军,美术系的。我们见过面,只是没有机会自我介绍。”小胖子冷小军肚子微微往外凸,这种形象在中年人里面比较常见,在学生中则很少见到。他的声音撕哑,是个破嗓子,极有特色。   熊小梅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离开办公室。她站了起来,对杜老师礼貌地点了点头,道:“杜老师,我先走了。”   杜老师给冷小兵使了一个眼色,将熊小梅送到了门口,道:“冷小兵是忠厚人,家庭条件很不错,你可以放开思维,仔细考虑一下。”   熊小梅道:“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不会考虑冷小兵。”   在办公室时,熊小梅被突发情况弄得有些发懵,回到宿舍渐渐回过味来,十分惊讶平时非常严肃、一身正气的杜老师怎么会做这种“红娘”,她反复想着这个问题:“杜老师肯定知道我在谈恋爱,百分之一百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装着不知道,介绍那种歪瓜裂枣给我。”   等到陈华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情讲了出来。   陈华同意了熊小梅的判断,道:“杜老师肯定知道你在谈恋爱,有一次她到我们寝室没有见到你,直接说又和中文系的大个子谈恋爱去了。”   熊小梅气愤地道:“她为什么能这样?”   陈华冷静地分析道:“冷小兵爸爸是当官的,杜老师肯定有所求,这也不奇怪。她只负责介绍,成不成是你的事情。”   两人正在聊着,寝室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女生寝室素来被阿姨守得如铁桶一样,特别是在夏天,极少有男子上来。男子道:“请问,熊小梅在不在?”   熊小梅听到这个破嗓子,紧张地道:“是那个人,你就说我不在。”   陈华对敢于大胆通过官方渠道追求女生的男人感到十分有兴趣,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穿着衬衣、打着领带的小胖子,小胖子正好迎着阳光,整个人看上去油光水滑,如刚出笼的肉包子。   “你找谁?”陈华微微扬着头,一幅高傲神情。   冷小兵最喜欢坐在一食堂前面石凳子前观察美女,对校内众多美女都有印象,陈华相貌出众,身材火爆,也曾经进入其视线。他没有想到陈华居然和熊小梅住一个寝室,结结巴巴地道:“请问,熊小梅在不在?”   陈华道:“不在。”   冷小兵拿出一封信,道:“麻烦你转交熊小梅,谢谢了。”   陈华接过信,转身进屋,顺手将寝室门关上。冷小兵站在门口略有二三十秒,这才离开,离开时,脑子里又浮现起陈华高傲的脸,暗道:“这是什么世道,美女太多,男人不够用。”   这封信写得很直接赤裸,放出了“如果同意谈恋爱就在江州师范学院解决工作”的大招。这个大招非常有力,把看到信件内容的侯沧海气得直踢大树。   “妈的,这是什么人,挖墙角挖到我的头上,真是老鼠别左轮——起了打猫的心肠,必须要迎头痛击,否则我不是男人。”   这是侯沧海看罢来信后的真实反应。   熊小梅当着他的面将信件撕掉,然后嘲笑小胖子心思猥琐,是一个奇葩。   侯沧海一点不想开玩笑,想着如何痛揍这个太岁爷上动土的家伙。 第7章 陈华挺身而出   侯沧海是说干就干的性格,立刻来到校散打队,找到来自美术系的散打队队友方门板,准备摸摸冷小兵的底细。   方门板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肩宽腰粗,如一幅门板,因此学校江湖上浑号就是方门板。他得知冷小兵居然敢撬侯沧海的墙角,挽着袖子道:“冷小兵的爸爸是学校总务处长,仗着爸爸关系,在系里牛皮哄哄,目前是我们系学生会主席,听说分配到市政府机关。这人我最看不惯,我们去收拾他。”   听说冷小兵将要分配到市政府机关,侯沧海立刻想到自己站在花园中庭四五个小时的屈辱,再想起其撬墙角的恶劣行为,不由得恶从胆边生,道:“就凭着他想利用家里权力谈恋爱的手段,这人当官以后必然会是贪官,老子今天就要提前打贪官。方门板,我在哪里弄他最合适?”   方门板道:“冷小兵喜欢跳舞,每次校里舞厅都不会错过。他曾经吹嘘过,他爸爸是总务处长,进学校舞厅如履平地,一分钱都不会花。要想收拾他,最好的地方就在舞厅外面。”   侯沧海道:“那我就在舞厅外面揍他。”   方门板道:“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揍他,我来帮忙。”   侯沧海不想把事情搞大,道:“不用,揍一个小白脸不需要帮忙,一个人足矣。”   晚上恰好在音乐系小舞厅里有一场舞会。侯沧海找借口没有与熊小梅约会,直奔音乐系小舞厅。小舞厅素来美女众多,再加上门票在校内舞厅最贵,在这里跳舞的都是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学生和校内校外社会人。   冷小兵最喜欢在小舞厅跳舞,一场没有落下。   今天他将一封详细分析利弊的求爱信送到了熊小梅寝室。凭着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对社会的认识,熊小梅这个工人子弟很大机率会选择自己。至于中文系的大个子就是一个工人子弟,在学校可以牛逼,离开学校后屁都不是。   有了这个自信,冷小兵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意外的是在202寝室看到了另一个让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个女子与熊小梅相比起来更加丰满,更妖娆一些。在前往音乐系舞厅的那段林荫道上,冷小兵幻想着将熊小梅和陈华一起搞到手的幸福时光——齐人之福,真过瘾。   “可惜,我是讲道德的,不会脚踏两条船,否则就真可以享受齐人之福了。如果,她们实在要一起爬上我的床,那我也不能违背女方意愿,要做出自我牺牲,勉强笑纳吧。”正在自我陶醉之时,冷小兵被一条黑暗拦住了去路。   在黑暗中,冷小兵看不清来者是谁,便向左移动一步,准备从侧面绕过黑影。   冷小兵移动,黑影也移动。   在移动中,冷小兵借着路灯光认出来者正是熊小梅的大个子男朋友,道:“让开。”   侯沧海道:“冷小兵,你不撒泡尿来照照自己,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熊小梅的男朋友,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了。”   说实话,冷小兵体力不佳,最怕野蛮人,如果侯沧海二话不说就动手,他就要吃亏。如今侯沧海开始讲道理,他根本不怕,挺了挺胸膛,道:“从法律上来讲,你和熊小梅没有任何关系,具体来讲,你和熊小梅,我和熊小梅,关系是平等的,凭什么你能追求熊小梅,我就不能追求。”   在侯沧海心目中,自己站在冷小兵面前义正严词地斥责他时,冷小兵必然会在自己正义之光下显得无比狼狈,变得特别矮小。侯沧海没有料到冷小兵不禁没有狼狈,反而挺起胸膛侃侃而谈,谈话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侯沧海克制住愤怒,道:“熊小梅不愿意你去纠缠,听明白了吗?”   冷小兵反驳道:“熊小梅是否愿意,不是由你来说,而是要熊小梅亲口告诉我。我再重申一遍,你和熊小梅,我和熊小梅,关系是平等的,除非是有婚姻。我们都是学生,没有婚姻,因此我们都有追求熊小梅的权利。”   这是典型诡辩。   侯沧海和熊小梅正在热恋之中,好得蜜里调油,如胶如漆。而熊小梅和冷小兵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绝非什么狗屁等距离关系。   讲道理是越讲越扯不清,侯沧海准备动手了。在动手时,他脑袋变得格外清醒,目光锐利。他不再说话,用一个毫无预兆的鞭腿,狠狠抽在冷小兵小腿上。   冷小兵是个没有体力的小胖子,根本无法抵挡这个异常凶猛的打击,如肉口袋一般倒在地上,大声惨叫起来。侯沧海决定动手以后便不再客气,俯身又狠狠地打了一拳。这一拳若是打得实在,冷小兵的脸肯定会严重受伤,说不定会惹麻烦。因此,拳头即将打在脸上之时,侯沧海变拳为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冷小兵脸颊上。   冷小兵只觉得被一根木棒抽过,脑袋昏乎乎的,如一只破烂自行车在脑子里晃荡,发出极不和谐的乱响声音。   侯沧海打倒冷小兵后,一点都不觉得兴奋,心情复杂地回到女生楼下,大吼道:“202,熊小梅,有人找。”   一身长裙的熊小梅很快就出现在走道上,对着黑暗楼下挥了挥手。   在报刊亭下,侯沧海道:“我刚才找到冷小兵,踢了他一脚,扇了他一耳光,估计以后他不敢再来找你了。”熊小梅紧张地道:“冷小兵的爸爸是当官的,你打了他,肯定要惹大麻烦,我们正在分配,这事会不会影响分配?”   侯沧海哼了一声,道:“这是他先来挑衅,活该挨打。再说,我收了力,绝对不会打出问题。”他想到冷小兵的背景,做出一个决定,道:“如果真有谁找你询问这件事情,你就一口咬定不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你都咬定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事。你确实也没有看见我打人,不用撒谎,撒谎容易穿帮,记忆就从与我们这一刻相见开始。”   熊小梅抓着侯沧海胳膊,道:“同学打个架,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侯沧海道:“你刚才提醒得对,他爸是学校当官的,还是实权派,我得有所准备。两人面对面做的事情,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打人。”   两人在操场边散了步,要到熄灯时才各自回寝室。   侯沧海刚进寝室,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两个汉子是保卫处干部,专程来处理冷小兵被打之事。侯沧海有了足够心理准备,不加辩解,跟着两个汉子来到保卫处。面对保卫处干部,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坚持没有打人。   在保卫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保卫处头头梁处长和冷处长在保卫处楼上见面。   冷处长道:“老梁,怎么样,应该能把侯沧海扣了吧。冷小兵被打成脑震荡,现在还在呕吐。”   保卫处梁处长道:“那个叫侯沧海的学生是个老手,死硬分子,坚决不承认打过冷小兵。”   冷处长急眼道:“老梁,总务处这些年很支持保卫处工作吧,你们要什么东西,我是一次折扣都没有打过。如今我娃儿在学校被人殴打,你们居然袖手旁观。侯沧海就是一个学生,吓他一吓,绝对会承认。”   梁处长下楼后,拍响桌子,又给侯沧海戴了手铐,吼道:“你不要死猪不怕开水烫,痛快承认了,学校会酌情处理。”这是他的故伎,只要承认打人,就算是个死硬分子,也得由着保卫处来拿捏。   侯沧海依然不为所动,道:“没做就是没做,就算给我戴上手铐,我还是这一句话。留置只有二十四小时,到时还得放我回去。放我出去,我就要去找学校党委书记、校长告状,你们凭着一面之词,将无辜学生关押二十四小时。”   “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讲我的权利。你把手从我鼻子拿开,有理讲理,不要这么凶恨地对待学生,你们是学校保卫处,是保卫我们的,不是欺负我们的。”侯沧海讲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到了恶劣环境,语言反而丰富起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保卫处长扬起手臂,准备扇人。手臂在空中扬了扬,又收了回来,梁处长道:“你不要自己以为聪明,学校到处都有监控,你的所有行为都有录相。”   这一点让侯沧海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若真有录相,保卫处的人就不会和自己啰嗦了。他笑了笑,道:“有监控,请拿出来,我们一起看。”   梁处长以前在地方派出所工作过,若是以前,早就抡起了拳头。调到学校派出所后,他吸取以前教训,将脾气收了起来。他转身出门,又上楼,找到冷处长道:“侯沧海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承认错误,要想点其他办法。”   熊小梅与侯沧海分手以后就回到寝室,压根不知道男友在保卫处关了一个晚上。早上按照以前的习惯,吃过早饭,拿着书,来到教学楼。   杜老师叫住了熊小梅,脸色十分不好看,道:“你认识侯沧海吗?”   熊小梅想起男友“不说假话”的交待,坦然承认道:“认识,侯沧海是我的男朋友?”   “侯沧海昨天晚上殴打了冷小兵,冷小兵脑震荡,住进医院。你知道侯沧海为什么打人吗?”杜老师一边说一边观察熊小梅,熊小梅脸上表情已经充分显示她是知情者。   熊小梅道:“我昨天和侯沧海在一起,但是确实不知道杜老师说的事情。”   杜老师威胁道:“侯沧海被学校派出所拘留了。校方对打人事情很重视,按照以前惯例,肯定要开除侯沧海。侯沧海即将毕业,面临分配,被开除以后,前途就毁了。”   “校方”传递的压力让熊小梅觉得窒息,愣了神,道:“真会开除吗?”   “肯定会。”杜老师肯定地点了点头。   “杜老师,有什么办法没有?”熊小梅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   杜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要看当事人冷小兵是什么态度,他不追究,或许事态没有这么严重。他坚持追究,只能开除。冷小兵就是校医院三楼七号房。”说了这句话,杜老师转身就走,走路时高跟鞋打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刺耳声音。   熊小梅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回到寝室以后就躲在床上默默哭泣。闺密陈华最先发现熊小梅异样,赶紧陪在身边安慰。   “侯沧海家里人帮他联系到政府机关工作,如果被开除,他的前途就算完了。”熊小梅这时将男友叮嘱忘在脑后,脑里只是想着杜老师所言。   陈华不是当事人,脑袋要清楚得多,道:“这事要和侯沧海商量,问清楚再说。”   两人来到男生楼,得知侯沧海晚上被保卫处的人带走,一直没有回来。熊小梅顿时慌了神,脑子里想起侯沧海被关在保卫处的悲惨模样,直抹眼泪。   两个女孩又来到校保卫处。   校保卫处梁处长正在喝茶,见到两个漂亮女学生进门,猜到与侯沧海有关。他冷眼瞧着两个女生,心道:“难怪冷小兵会争风吃醋,他娘的,这两个年轻女孩子当真漂亮。”   熊小梅在校园内素来没有将保卫处看在眼里,相较学生处等部门,保卫处在学生眼里是一个冷衙门。此时男朋友被关在里面,冷衙门就散发出不比寻常的威严,眼前胖胖的干部变得格外强大。   “请问侯沧海在这里吗?”   “你是哪位?”   “我是侯沧海的同学,女朋友。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他犯了什么事情,保卫处自然会通知相关部门处理。”   “我能见一见侯沧海吗?”   “你们是大学生,难道不知道规定吗?我明确告诉你,侯沧海殴打同学事件是严重的,性质恶劣,必须严肃处理。”   杜老师和保卫处的人说法一致,让熊小梅失了分寸。离开保卫处时,她眼泪刷刷往下流。看着闺密慌了手脚,陈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帮你去找一找冷小兵,看他是什么态度?”熊小梅道:“侯沧海说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打人。”陈华道:“我到医院去探探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华和熊小梅到菜市场买了水果,由陈华提到校医院3楼。3楼7室,冷小兵正在看电视。他原本以为是熊小梅进门,没有料到来者是性感又漂亮的陈华。他连忙理了理衣服,道:“你怎么来了?快,请坐”陈华盯着冷小兵,道:“你不是被打成脑震荡了,怎么活蹦乱跳的。我有话和你谈。” 第8章 恋爱合约   二十四小时以后,侯沧海走出了校保卫处。他的判断基本准确,冷小兵肯定没有什么大事,只要自己不承认打人,校保卫处拿自己没有什么办法。   侯沧海在保卫处该睡觉就睡觉,该吃饭就吃饭,神经大条得让保卫处经常丰富的几位同志都觉得“此子不凡”。走出保卫处,他自由地行走在校园里,在阳光照耀下直奔小面馆。保卫处东西确实不好吃,硬邦邦馒头咬起来实在没有滋味,一碗汤水几乎没有油星子。   “二两杂酱面,多放点碗豆。”侯沧海坐在小面馆,对着正在灶上忙碌的龚大哥喊道。   “晚上有空没有,到我这里整两盘。沧海就要毕业了,以后找人下棋都麻烦。”面馆老板龚大哥是象棋迷,被侯沧海虐待和蹂躏无数次,仍然不改初心,逮到机会就要和侯沧海下棋。他打好面条佐料时,特意多加了杂酱和碗豆。   侯沧海端着面条,深深吸了口气,香气浓郁得如人参果一般,调动了全身饥饿细胞。他吃了七八口,才缓过劲来,道:“我让你一个车一个马,如何?”   龚大哥棋艺不行,自尊心强得很,道:“谁要你让棋,人活一口气,输棋不输人品。”   侯沧海突然想起龚大哥父亲曾经是学校领导,灵机一动,就将红鼻头龚大哥拉到角落,讲了自己遇到的事情。   听罢离奇之事,龚大哥满脸怒火地道:“他妈的,现在当官的都是什么人品。你不要怕,冷屁眼虫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侯沧海道:“如果解决不了问题,我来找你。”   龚大哥满口答应,道:“老爷子虽然离休多年,脾气仍然倔,现在校长书记见着都得笑脸相迎。他这人是老古板,当初说我没有城市户口,不肯解决我的工作,所以害得我只能开面馆,否则,我也弄个处长当当。老爷子正义感强,听到这种龌龊事,绝对要拍案而起。只不过,你有一点要注意,不能说在学校谈恋爱,他最讨厌大学生不好好学习,在校内谈恋爱。他就是这种老古板思想,一辈都改不过来了。”   离开面馆,侯沧海信心十足地来到了女生宿舍。熊小梅听到招呼声以后立刻飞奔而出,如果不是来往同学多,肯定就如小鸟一样扑进侯沧海怀里。   “你终于出来了,把我吓坏了。”熊小梅说起这话,鼻子开始发酸。   侯沧海警惕地道:“谁来找过你?”   熊小梅道:“杜老师找过我,说是保卫处拘留了你,学校要开除。这一次全靠了陈华,她代表我到医院去找了冷小兵,双方达成谅解。等会我们找个馆子,请陈华吃饭。”   侯沧海道:“陈华代表你,到医院给冷小兵赔礼道歉了?”   熊小梅道:“冷小兵住进医院,陈华去看望,我觉得没有什么。现在你出来了,事情就圆满解决了。”   听罢事情经过,侯沧海如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他不能责怪女友和陈华,这两人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如今他最烦的是杜老师。作为老师原本应该保护自己的学生,却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肯定要感谢陈华,不论如何,她愿意挺身而出。冷小兵以后还要纠缠,我照样收拾他。”   熊小梅道:“陈华转述了冷小兵的话,冷小兵说既然我不愿意,他肯定不会再来了。我估计他也许被打怕了。”   侯沧海脑中闪过陈华,又闪过冷小兵,总觉得事情有点怪,怪在什么地方,一时又想不明白。   与冷小兵莫名其妙的争斗算是大学毕业前的点缀,在随后日子里,所有人把精力集中到毕业分配上,多数毕业生都对前途充满了担忧,满是迷茫。   6月30日,这是一个让很多毕业生都留下忧愁的夜晚。熊小梅和陈华在寝室聚餐以后,独自漫步在校园内。   “你是不是在和冷小兵谈恋爱?”得知陈华留校以后,熊小梅敏感地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截了当问起此事。   陈华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嘴唇涂有口红,散发一种素雅的性感。她沉默地望着黑暗校园,道:“我不想回小县城,那里没有任何机会。在小县城里,只有进了政府机关才有一点点小机会。可是,进了机关又如何,还是在小县城里,我不想奋斗多年,从终点又回到起点。”   熊小梅激动地道:“难道为了工作就放弃爱情?冷小兵用这种手段来谈恋爱,人品不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跳进火坑。”   陈华情神平静,道:“这是我的选择,与冷小兵没有关系。冷小兵就是我的一个跳板,留校以后肯定就要和他分手。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我利用了她。”   熊小梅道:“当初你要替我到医院去看冷小兵,是有意图的。”   陈华没有否定这个说法,很深沉也很尖刻地道:“是的,我就是这个意图。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大家都不能免俗,杜老师为什么这么卖力地拉皮条,对,就是拉皮条,原因很简单,杜老师的老公做生意,有求于校总务处,无法拒绝冷小兵父亲提出的要求。我最初很看不起杜老师,现在想起来,大家都是可怜虫,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而已。”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陈华能获得留校资格就必然要付出代价,熊小梅最初很愤怒,然后慢慢开始悲哀起来,“我还以为读了大学,就能有一个好的人生,谁知大学毕业我们仍然看不到美好人生,还得用这种办法来留校,想起来就非常悲哀。”   陈华双手环抱在胸前,道:“我做出这种选择,你肯定瞧不上我,但是,我不后悔,如今留在江州师院,先当辅导员,再想办法读研。冷小兵开出的条件,让我无法拒绝。”   熊小梅道:“冷小兵先找我,然后轻易就换成你,他不是找女朋友,就是想找个美女,这不是爱情。”   陈华叹了口气,道:“我的傻小梅,这个时候还相信爱情?我反正不相信。当然,你和侯沧海和我这种情况不一样,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功利色彩,纯粹是两人相爱。”   “我们以后日子也挺艰难,两地分居,天涯一方,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解决。”熊小梅想起破破烂烂的子弟校,叹了一口气,道:“也许隔不了多久,我就会辞职。到子弟校当老师,根本就不是老师。”   陈华看了看手表,道:“我要到冷小兵家里去,你也去和沧海约会吧,这是大学最后一天,你要过得美好一些,要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夜晚。”   分手之夜,熊小梅用力与陈华拥抱在一起。熊小梅喃喃地道:“你要机灵一点,找机会摆脱他们。既然都是利用,也就不要把自己彻底陷进去。”   陈华笑了笑,道:“我记得沧海说过一句话,生活就是强奸,不能反抗,就要好好享受。”   熊小梅站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小道,望着陈华背影百味陈杂。一阵风起,陈华长裙随风摇曳,带出一阵悲凉的美。   独自在往常约会的报刊亭等了半个多小时,侯沧海终于如约而至,满身酒气。他见到女友神情忧郁,就趁着夜色先悄悄地摸了一把,道:“走,我们到操场走一圈。今天是在校园最后一夜,我们一定要留下深刻记忆。”   熊小梅神情郁郁地伴随在侯沧海身侧,不说话。   侯沧海道:“今天不对劲啊,就算明天离校,你也用不着伤心欲绝。”   熊小梅将头靠在男友肩膀,道:“陈华留校的原因和冷小兵有关,她埋葬了自己的爱情,与冷小兵谈恋爱了。”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你不要瞧不起陈华,她也是没有法子。”   “哼,用这种方法来找女友,冷小兵就是一个没有卵蛋的人。陈华终究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选择后悔。”侯沧海打心眼里瞧不起依仗父亲权势的冷小兵,也不能完全理解陈华的选择,他伸手挽住女友细腰,道:“从大学毕业开始,我就要洗心革面,不贪玩,天天做正事。两年时间,我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把你调到江州。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说起最后一句话时,他把自己想象成常山赵子龙,匹马单枪,纵横曹营。   男友的甜言蜜语总是治愈伤痛的良药,熊小梅在石保坎上仰望深遂夜空,细细体会男友在身体里强烈冲刺,身体慢慢悬浮在空中。到兴奋的高点时,每个细胞都发出欢畅的浅唱低吟。   这是一个分手之夜,操场处处充分了离情别意,无数情侣在离校前争分夺秒进行最后的欢爱,给自己大学青春一个圆满结局。   与女友分手以后,在短时间做了两次运动的侯沧海拖着疲惫脚步回到寝室。寝室里满是酒味,已经醉倒了一人。杨兵爬在床上,将头伸到床外哇哇大吐。   侯沧海道:“杨兵怎么喝这么多?”   “杨兵和女朋友所签协议到期,明天协议正式分手,从此天各一方,无牵无挂。”全何云光着上身,肋部排骨如钢琴的黑白键。   侯沧海道:“既然签了恋爱协议,就有心理准备,真要分手时何必要死要活,喝这么多酒。”   “说起容易,做起来难。”全何云向窗外弹出一个烟头,仰天长叹:“问情为何物,让人生死相许。”   这是全何云式抒情方法,弄得侯沧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全何云,闭嘴,最听不惯你发骚。”   全何云道:“为什么听不惯,我说的是实话。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们不能媚俗,也不能为了反媚俗连正常情感也不能抒发,这是另一种媚俗。”   全何云越是说得正经,侯沧海越是起鸡皮疙瘩。起了两层鸡皮疙瘩以后,他直接塞了一枝烟到全何云嘴巴里,这才算堵住了抒情之嘴。   胖子刘楚鬼鬼祟祟地进了屋里,提了一个大桶。他进屋后将房门关掉,然后将大桶放在桌上。桶里收集了许多饭盒、杯子和墨水杯,这些东西都是附近几个寝室的,陪伴大家多年,均十分眼熟。胖子刘楚将这些“武器”倒在桌子上,又溜出房门,去附近寝室偷偷寻找武器。   一个寝室四人,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侯沧海和杨兵在学校谈了恋爱,全何云和刘楚则一直单身,刘楚未谈恋爱的原因是年龄偏小,进大学时刚满十七岁,一直被当成了小弟弟。他也没有辜负小弟弟的称号,始终调皮捣蛋,对男女之事没有明显兴趣。全何云则全然不同,每当熄灯夜话时,他必然唾沫横飞地谈论爱情,因为谈得太多,反而在四年都没有任何进展。   刘楚又提了一桶武器回来时,熄灯音乐响起。熄灯音乐就是号令,所有同学都聚集在窗口,江州师范学院一年一度的大狂欢即将开始。   无数撕碎的书本从天而降,化作满天飞雪。无数饭盒在空中挣扎,倾吐着四年来的怨气,砸在地面上怦怦作响。极短时间之内,地面上就铺了一层残物。若是没有楼上众学生拼命撕吼,会给人一种乱世逃亡之感。   校方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保卫处同志和老师们深入学校,做着无谓劝解,或者准确地说是起着灭火器的作用,防止事态扩大。   今年反应最激烈的却是女生寝室,一大串鞭炮被点燃,从楼顶上扔了下来。鞭炮在半空中爆炸,发出绚丽火光和刺耳响声。   男生们激情被鞭炮点燃,有几个激动的男生将板凳和椅子扔出窗外,发出震天轰响。这个行动超出了狂欢范畴,立刻引来保卫处关注。保卫处锁定了扔板凳和椅子的寝室,拿着大电筒就上楼劝阻。   杨兵在狂欢中又吐了一次,吐完之后,想起貌美如花的女友从此要投入另外男人的怀抱,心情激荡,悲痛难言,翻身而起。   全何云等人都在快乐地将杂物扔出窗外,没有注意到杨兵痛苦绝望的表情。杨兵站在距离窗子不足一米远的桌子上,朝窗外跳了出去。   侯沧海扔完两个墨水瓶,无意中回头,恰好看到杨兵站在桌面屈身下蹲,动作极似短跑的起跑姿势。侯沧海吼了一声:“杨兵,不要。”话声未落,杨兵如一只大青蛙一般朝窗外蹦了出去。   侯沧海眼疾手快,跳起来双手去抓这只大青蛙。   大青蛙跳得很坚定,身体已经离开了窗子。   侯沧海搂住了大青蛙左腿。下坠之力巨大,差点将侯沧海也拖出了窗口。侯沧海蹲下身,将身体死死靠住墙壁,这才没有被带出窗外。   杨兵跳出窗子之后被侯沧海抱住小腿,整张脸重重地撞在了墙上,鼻血哗哗直往外涌。鼻血来得凶猛,糊住了眼睛,他不停地擦眼睛,头脑一片模糊,奇异地没有害怕。 第9章 离校前的疯狂   全何云、刘楚急忙奔到窗外,抓裤脚、抱小腿,将杨兵从窗外拖了回来。   将杨兵拖回屋子后,侯沧海骑在他身上,抡起手掌,“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大餐。刘楚跟随侯沧海行动,上前对着杨兵一阵猛踢。他踢的部位也有讲究,专踢屁股和大腿等肉多的地方。   全何云是寝室里最温柔的男人,见侯沧海打得狠,怕出事,双手抱住侯沧海胳膊,道:“沧海,不要打了,再打要出事。”   侯沧海又扇了杨兵一个耳光,这才停手,恨恨地道:“找根绳子来,今天要将他绑起来,等到酒醒以后,再放开他。”   由于事发突然,再加上整个学生楼处于黑暗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差点经历了一场惨剧。侯沧海寝室的狂欢因为杨兵跳窗而戛然而止,三人撕了被单,做了绳子,绑住杨兵。他们坐在绑得如猪蹄一般杨兵身边,点燃香烟,聊着春青话语。   全何云得知他梦中情人陈华居然为了留校委身于冷小兵,再次仰天长叹:“这个世界没有比女神坠落更让人痛苦的事情。杨兵,我的女神都变成乌鸡了,你又有什么想不开。”   他吸了一口烟,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刘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断道:“老全,打住,打住,说人话,就是好白菜被猪拱了,让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全何云道:“读了四年大学,刘楚还是不解风情。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句话说得多好。”   侯沧海听得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骂道:“滚。”   被绑在床上的杨兵也跟着骂了一句:“滚。”   听到杨兵骂人,三人围了过来,侯沧海道:“想通没有?”杨兵被侯沧海打成了猪头,脸肿了一圈,鼻子结着血枷,道:“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想通了。”全何云道:“刚才为什么要跳楼?”杨兵道:“一时想不开,我再也不会了。把我解开,我要小便。”   侯沧海恶狠狠地道:“不解,明天早上再说。”   杨兵苦着脸道:“我真的要方便,等会要尿裤子了。”   侯沧海就将杨兵拉了起来,松开他的一只手臂,又找了一个还没有丢下楼的盆子,让杨兵对着盆子方便。   “拜托,我方便,你们不要围观。”   “谁稀罕看你,我只是想看一看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你会不会变成硬汉。”全何云光着上身,露出一身排骨,叉着腰,站在杨兵身旁。   杨兵哀求道:“你们都走开,站在旁边,我真的拉不出来。”   三人这才退后两步。杨兵酝酿半天,终于方便出来。   四人情绪已经从整个毕业狂欢中脱离出来,围坐在一起抽烟,谈及未来,有着淡淡忧伤。   这时,整幢楼的狂欢浪潮演变成男生楼和对面女生楼歌曲大对唱,双方极度兴奋,男生唱《真心英雄》,女生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男生唱《朋友》,女生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男生唱《亲亲我的宝贝》,女生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后来,双方合在一起集体大合唱,唱的歌曲全部是在军训时同时学会的歌,比如《打靶归来》,《壮志在我胸》等,这些歌曲平时大家并不唱,可是真要到了合唱之时,这些歌比其他歌都有气势。   四人情绪不高,没有加入对唱大军,坐在一起打最后的双扣。   不知不觉,天亮。起床广播响起时,四人将牌丢下,准备到龚大哥面馆吃最后一次分手面。杨兵一直坐着打牌,早就忘记双腿还被绑着,结果刚迈步就摔了一跤,痛得直吼:“沧海,给我解开绳子了。”侯沧海打的绳结很牢靠,又有意放到腿后,杨兵昨夜解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侯沧海道:“再问一遍,想通没有?想通了我才解绳子。”   杨兵道:“真想通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以前没有料到和女朋友分手会这样难受,真的很难受,当时心灰意冷。现在我都死过一回,大彻大悟了。沧海,我没有说假话,你以后和熊小梅分手的时候,自然知道我的感受。”   “你这个乌鸦嘴,我怎么可能和熊小梅分手。”侯沧海骂了一句,蹲在杨兵身后,解开绳子。   被解开双腿以后,杨兵来到窗口,将头伸出去看了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垃圾,双腿软得不行。他退后几步,坐在床上,对紧跟在身后的侯沧海道:“我太傻了,昨天没有你们几个,我就玩完了,而且完得实在窝囊。”   侯沧海拍了拍杨兵肩膀,道:“过了这个坎,你这辈子肯定火得一塌糊涂。”   四人到了龚大哥面馆,要了最顶级的杂酱豌豆面,正在沉默地吃着,窗外响起了“同桌的你”的歌声。他们端着碗来到门口,望着一辆辆大巴车正在朝广场开来,离校同学拖着行李,胡乱唱歌。   杨兵看见了合约到期的前女友。前女友站在汽车旁,拖着拉杆箱,穿着熟悉牛仔短裤,隔着无数人望向龚大哥面馆。两人眼中神情复杂,有爱有恨,但是遵守了约定,没有在开车前靠近。   十点,大客车启动,“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的歌声在校园内回荡。   杨兵假装很勇敢,上车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杨兵哭声具有极强传染性,众多女生潸然泪下。   侯沧海跟随女友熊小梅前往秦阳。   客车翻过巴岳山,然后顺着大江前进,途中多险途。一个半小时以后到达秦阳。下了客车,熊小梅挽着男友,忧伤地在街道闲走。以前他们来到秦阳时还是学生身份,今天走在秦阳街道上两人不再是学生。人生绝大多数时间都不是学生身份,但是此时这个阶段,他们人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学生身份渡过,突然间没有了学生身份,让他们失去了学生身份的束缚和保护,一时之间颇不习惯。   “我们到哪里?不可能回家,我爸不讲道理,肯定会发火。”   “反正没有地方可去,就到铁江厂子弟校看一看,这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   “那地方破破烂烂,有什么可看。”   “看一看吧,反正没有地方可走。”   铁江厂兴旺之时,厂子弟校在全市学校排名不低,进入九十年代,铁江厂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子弟校的教学水平在全市已经排不上号了。熊小梅以前读过子弟校,认识守门师傅。今天她不愿意与守门师傅打招呼,绕道后门进入学校。   学校教学楼被称为官帽楼,主楼五层,两侧附楼四层,状若官帽。教学楼主体颜色是灰色,柱子是红色,和国营企业气质完全相符。   侯沧海道:“教学楼还不错啊。”   熊小梅道:“这是九十年代修的教学楼,我在这里读初中,没有想到辛苦读了这么多年,又回到原点。现在仍然留在子弟校的学生都是成绩最差的和家庭环境不好的,他们只是想把小孩关在学校里,不出去惹事就行了。子弟校没有升学任务,教学压力不大,就是待遇差。”   两人走进教学楼,寻找熊小梅曾经读过的教室。来到五楼,走进一间标有“初三”的教室,黑板上方有一面五星红旗,红旗两边写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褪色标语。侯沧海同样来自工厂,对子弟校并不陌生,走进教室便产生了时空穿越之感。   客观地说,子弟校状况不容乐观,让熊小梅心有悲凉。偶尔她会想起室友陈华。陈华若不是与冷小兵迅速谈起恋爱,肯定会被分到全省排名靠后的小县城,小县城和江州师范学校确实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难怪她会为之心动。   侯沧海握紧女友的手,道:“我工作以后绝不贪玩,两年之内肯定要把你调到江州。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最后一句话是侯沧海常说的话,以前总是拿来调侃自己,今天确实是想给熊小梅打气。   熊小梅道:“你什么时候回江州?”   侯沧海道:“我暂时不回去,你们家对面有一家旅馆,我开个房间,你随时过来欢喜。”   熊小梅伸手掐了男友胳膊,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侯沧海被掐得直吸凉气,道:“我没有开玩笑,太阳每天都会升起,面包总会有的,生活如强奸,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好好享受。”他刻意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可是轻松时光很难刻意营造,迷茫和忧伤构成了熊小梅情绪主调。   在子弟校转一圈,到小面馆吃了面条,侯沧海在宾馆和旅馆之间选择了更为便宜的旅馆。旅馆一间单人房间每天要三十块钱,对于两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穷学生来说也着实不便宜。为了能够获得“性福”,只能要单间,这笔钱是刚性开支。   上楼时,熊小梅道:“你开的单间,能住几天?”   侯沧海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住到三穷水尽,我自然会离开。”   关上房门,侯沧海就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然后将房门反锁,空调打开,道:“天太热了,衣服都打湿了,干脆,我们洗个澡。”   走上楼梯时,熊小梅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一颗心怦怦乱跳。她故意道:“我家在对面,要洗澡就回家去洗,为什么要在这时洗。”   侯沧海笑道:“回家洗是一个人洗,没意思,一起吧。”   熊小梅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站在镜前,通过镜子注视对方。镜子里的对方更具观赏性,有一种海妖般的魔力。侯沧海和熊小梅将沫浴液挤在手掌里,帮助对方清洗。   烈火渐渐燃烧,两人没有离开浴室,通过镜子注视对方,噼、啪之声在狭小空间里疯狂奔驰,又被墙壁碰得头破血流。   熊小梅原本以为在卫生间里没有悬浮感,当幸福来临时,她又产生了强烈的悬浮感,身体仿佛飞到半空中,深情地凝视那个健康帅气的年轻男子。   运动之后,两人躺在床上,拥抱着聊闲话。熊小梅道:“你猜,冷小兵和陈华到了什么程度?”侯沧海道:“这个还用猜。冷小兵这人不是善茬,不发生实质行为,只是嘴巴说说,凭什么要给陈华办留校。”熊小梅感叹地道:“陈华一直没有和男人好过,为了找工作就这样把第一次交给不喜欢的人,太不划算了。”   “这没有办法,要有收获总得有付出。”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想起身材丰腴的陈华居然为了工作而与猥琐的冷小兵成了一对,这让侯沧海发自内心觉得不舒服。   下午三点,熊小梅离开旅馆,回家。   侯沧海站在窗台看着女友背影。等到背影消失,他赶紧拿出钱包,清点钞票。钱包是女友送的生日礼物,不是皮质钱包,是女孩子喜欢的布钱包,便宜,充满着温馨。为了应付毕业,父母额外给的现金损失殆尽,钱包里面只剩下三十七块钱。要想在秦阳坚持得久,必须要有钱,而找钱的办法,侯沧海已经有了基本思路。   侯沧海在旅馆附近转悠,很快找到一个大茶馆,茶馆里有人下棋,其中有一局棋围了七八个闲人。下棋者是两个年轻人,劲头十足,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棋子在棋盘上砸得砰砰直响。听到棋盘被敲响的轻脆声音,侯沧海如同听到仙乐一般。   旁观几分钟,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围观的人多,实际上真正参加战团的是三人,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两个年轻人。茶几上摆开一副象棋,两个年轻人杀得难解难分,中年人聚精会神观战,确保没有人在观战时胡乱支招。   此时,双方老帅老将都已经离开原位,车、马、炮三军奋力攻王,老巢皆不设防,谁动作快谁将取得胜利。轮到黑方走子时,执黑年轻人没有发现一招顿挫妙用,跳马将军,失去了一举致胜的好机会。   中年人大为惋惜,下意识轻轻摇头。   棋落到盘上,执黑年轻人发现情况不妙,怎么走都跑不过对手,想了一会,待要走一步退车回防。棋还没有离手,中年人喝道:“臭棋啊,他将军抽你的车,怎么办?节约点时间,你的死了死了的有。”   执黑年轻人不服,继续苦思,却始终无法破解败局。   在中年人裁定下,执黑年轻人认输,拿出二十块钱。   侯沧海看到二十块钱,咧着嘴笑了。他仿佛看到茶馆里一张张十元正朝自己飞来。 第10章 再登熊家门   第二局开局,执黑年轻人走了一步——卒7进1。   红方青年信心十足地走了一步——炮2平5。   看到如此开局,侯沧海哑然失笑。这两人都是纯粹不看棋谱的业余爱好者,黑方卒7进1,红方炮2平5,红方这是茅房里打手电——找死啊。   两人大局感不强,总是在局部无谓纠缠。纠缠中,红方青年走了一步明显漏着,遗憾地是黑方压根没有看出对的漏着,走了一步无用棋。   侯沧海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裁判的中年人看到了那个漏着,还敏锐地看到了侯沧海在摇头。等到两人这一局结束,中年人对侯沧海道:“这个小伙子棋力不错啊,刚才就看到你在摇头。来一局,知不知道规矩?”   这正是侯沧海希望发生的事情。他假装矜持,微微点头,道:“知道。”   中年人道:“现比现,二十块。”   侯沧海道:“好吧,试一试。”   两个年轻人对中年人挺顺从,闻言让出棋盘。中年人指了指旁边一个面色阴沉的长发哥,道:“你来。”   双方摆好棋子,也不客套,立刻开始较量。   第1回合:长发哥执棋先行,架上中炮,侯沧海应以屏风马。   第4回合:长发哥冲起中兵,此手直攻中路,勇猛有余,失之冒进。侯沧海立即飞炮过河封车,限制对方盘头马。   第9回合:长发哥冲了五步兵,结果亏先。   侯沧海原本以为长发哥棋力高超,下到这个时候知道长发大哥棋力还是不行,对布局没有研究,更喜欢凭借中局格斗决定胜负。其实这种下法开局就吃亏,在高手面前根本没有什么机会。   此局实在谈不上精彩,长发大哥开局吃亏太多,必无幸理。那一帮看棋者都知道长发哥是高手,以为新来年轻人必然会输钱,是一个送钱傻瓜。   侯沧海收住棋力,几次可以结束战局时都忍住没有下手。他故意采取守势,而且守得很是辛苦,最后拼到双方兵力损失殆尽,才用双兵逼宫获得胜利。   这一局,赢了二十块钱。   由于双方纠缠得太久,大家都认为侯沧海侥幸获胜,强烈鼓动长发哥再战一局。这一局侯沧海开局就占了上风,然后开始进攻,几次有了杀者都故意放弃,终局时又搞成险胜。   第三局,侯沧海还是险胜。   长发哥下得十分郁闷,对方是个小年轻,棋力明明一般,自己却总是赢不了。他归结于昨夜进了卡厅,害得手气太潮。   中年人也不说话,苦苦思索着小年轻的棋力。   三局之后,侯沧海暂时收兵,离开了这家茶馆,去寻找下一家能下棋的茶馆。半个小时后,他锁定了目标茶馆,又连赢三局。   至此,侯沧海在秦阳开启了象棋和性爱之旅。   在投入到秦阳象棋界之前,他经济窘迫,住的是小旅馆。在秦阳各大茶馆反复扫荡之后,他以战养战,换了条件更好的宾馆。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就不心疼。   每天早上,他在宾馆里等着以晨跑为幌子的熊小梅过来约会。上午在宾馆约会以后,中午吃碗面条,或者来一碗豆花饭,然后轮换到三个象棋爱好者聚集的茶馆收割现金。时间长了,秦阳茶馆象棋届回过神来,眼前这个小年轻棋力不凡。   第十四天的时候,秦阳象棋协会的高手们被本地象棋爱好者请到茶馆,与外来者侯沧海进行决战。   这是侯沧海第一次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最初侯沧海准备示弱,可是遇到真正高手,不服输劲头被激发出来,发出全部火力与号称秦阳第一高手的象棋冠军决战。两人花了四个小时下了三局,侯沧海以二比一取得胜利。这一次胜利让大家认识到侯沧海的真正实力,也就意味着侯沧海基本丧失了在秦阳收割现金的可能性。   下棋结束后,侯沧海独自在宾馆里面长叹:“小不忍则乱大谋,赢了一局大棋,失去了重要财源。”   从这天开始,他只能坐着公共汽车到秦阳下属几个县下棋,总算没有让财政枯竭。   日子过得快乐,则前进速度便很快,似乎一转眼就到了八月。侯沧海回到江州,到人事局报到。一个旧时代结束,新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   99年9月份,侯沧海成为江州市江阳区黑河镇政府驻村干部,天天卷着裤腿跑田坎,被称为田坎干部。   熊小梅分到凄风冷雨的铁江厂子弟校。刚上班不久,天上居然真会掉下林妹妹,铁江厂子弟校正式移交给地方,和重点中学秦阳二中合并,熊小梅成为秦阳二中正式老师,其人生发生了奇异转变。   秦阳二中是位于市中心的重点学校,凡是老师要调进秦阳二中必须得分管副市长点头同意。这一次调整得益于宏观政策,按照国家对企业子弟学校划归地方统一管理的要求,秦阳市政府直接将铁江厂子弟校所有教师和学生都移交给秦阳二中。如此调整引起了地方教育界的广泛非议,但是有效地缓解了铁江厂厂方和工人对系列改革的抵触情绪,被当成了成功的典型经验刊载到省委研究室简报。   最高兴的莫过于熊恒武和杨中芳。得知子弟校正式调整方案后,熊恒武特意切了卤肉,提了白酒,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回。   凡事情有利必有弊,侯沧海得到这个消息很是牙痛。从政治正确的角度来说,必须要庆祝这一次天降意外之喜。但是从小家庭角度来说,如果熊小梅在半死不活的子弟校工作,熊家同意熊小梅调到江州可能性会很高。此时熊小梅进入了秦阳二中,所有人的期望值都必然上升,熊小梅要调动,则要考虑与秦阳二中规模、效益和等级相当的学校。   侯沧海是刚刚参加工作的菜鸟,尽管在极段时间迅速获得了黑河镇党委书记杨定和的认可,可是要办理这种级别的调动还是超出其能力。   自从调到秦阳二中,熊小梅立刻变成了抢手“货”,不仅同事们给她介绍对象,铁江厂的同事也纷纷给她介绍对象。为了此事,熊小梅和父母屡屡发生冲突。每次冲突以后,熊恒武和杨中芳都躲在寝室里为女儿错失良缘而长吁短叹。   99年元旦,星期五,侯沧海请了假,提前来到秦阳,在秦阳二中门口与熊小梅汇合,准备与熊恒武和杨中芳摊牌。   从99年8月到如今已经过了4个月时间,这让好得如胶似漆的恋人尝到了两地分居的巨大压力。见面之后,两人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有相聚时的欣喜,还有着短暂相聚后必然要分手的失望和忧伤。   初见面时,两人稍显隔阂,神情不自然,客客气气,也不偷偷摸两把。挽着手走了一段时间,略有几分尴尬的客气才渐渐烟消云散。   “我和镇党委书记杨定和关系很不错,争取尽快成为党政办副主任,目前有缺额,就是我参加工作时间太短了。”侯沧海参加工作以后就如变了一个人,工作勤奋主动,什么事情都做,迅速赢得了镇党委书记杨定和信任。   熊小梅知道男友倔强又喜欢自由的性格,无法想象他围在领导身边拍马屁献殷勤的场景,道:“你以前分配工作时找过一位市领导,这一次还是可以找他。”   侯沧海道:“除了那一天晚上找过他,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县官不如现管,我现在主要策略是紧跟杨定和。”   现实是有秩序的,秩序具有强制力,很难挑战,侯沧海对此深有感触,作为一名乡镇干部,他实在没有信心踏入市领导的家门。   熊小梅在学校工作,对地方事务没有直接了解,仍然道:“我觉得还是可以通过你爸的徒弟去找那位市领导,市领导比一个镇里党委书记还是要强得多。”   “你要相信我,两年之内,绝对能把你调到江州,不敢说市重点,至少是区重点。”   江州辖五县三区,侯沧海在江阳区黑河镇工作。通过与杨定和接触,侯沧海发现任何事情的难和易都是相对而言,对于黑河镇党委书记杨定和来说,要全力办这件事情还真非难事,关键是凭什么让党委书记帮你办这件事!   熊小梅小心地道:“我不想调到黑河镇中,你不会有意见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如今是秦阳二中的老师,调到黑河镇中确实太委屈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而且,你爸妈肯定不愿意你调到乡镇中学。”侯沧海还有一句话忍住没有说出来:“你爸妈一辈子都在工厂里工作,人脉不宽,眼界也受限制,自然不会知道有些领导办调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两人紧紧挽在一起,朝家里走去。前一次进家门发生了意外,导致侯沧海一直未能再次登门,今天登门,又将是“刺刀见红”的一次见面。   得知侯沧海要到家中,熊恒武和杨中芳严阵以待,还特意给大女儿熊小琴打去电话,寻求大女儿支持。熊小琴在电话里一阵苦口婆心地劝解,终于让老夫妻俩稍稍松了口,决定与来自江州的“王八蛋”会会面。   熊小梅推开门房门,站在其身后的侯沧海立刻就感受到房内弥漫着逼人冷气。这是比零度气温还要逼人的冷气,冷气制造者正是熊恒武和杨中芳。夫妻俩脸上没有表情,准确地说是被迫面对不想见之人而满脸愤怒和无奈。他们坐在沙发上,根本不朝门外看一眼,只是盯着不停闪动的电视机屏幕。电视画面如一只妖怪,从眼睛钻入,从耳朵钻出,没有在脑中停留,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爸,妈。”熊小梅打了一个招呼,肚子里的话似乎被冻住,堵在喉咙里,没有办法说出来。   踏进熊家后,侯沧海就有一种豁出去的心态,大大方方地道:“熊叔,杨阿姨,你们好。我是侯沧海,和熊小梅是大学同学,我们在谈恋爱。大学毕业以后,我分配到江州江阳区黑河镇政府工作,目前在党政办。”   熊恒武和杨中芳都没有说话,眼睛仍然盯着电视机。   侯沧海将尴尬扔到一边,继续道:“我和熊小梅是真心相爱,肯定要结婚,请熊叔和杨阿姨成全。”   熊小梅紧张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腔迸将出来,脑中浮现出父亲暴起打人的画面。从小到大,父亲无数次从沙发上跳起来打人,多数时间打姐姐熊小琴,少数时间打自己。她对父亲感情非常复杂,有疏远,也有亲情。   杨中芳紧紧拉住了丈夫胳膊,主动道:“小侯,你坐吧。现在时兴自由恋爱,当父母的管不了你们。当父母的又不能不管,你说是不是?”   “是的。”侯沧海坐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时,他发现熊小梅家的沙发也是自制的,与自己家的沙发很接近,水平都很高。通过这一套自制沙发,他感到自己家庭与熊家其实血脉相通,两个家庭面临的问题是所有国有企业工人家庭子弟面临的共同问题。   杨中芳继续道:“熊小琴嫁到外地,如果二妹又嫁到外地,我们老两口怎么办?生了病谁来照顾?我们要求不高,如果你能来到秦阳工作,我们就没有意见。”   这个招术并非由他们夫妻原创,而是熊小琴出的主意。如今杨中芳采用了大女儿建议,将难题踢到侯沧海这边。   侯沧海想了想,道:“在熊叔和杨阿姨面前,我不想说假话。我们家是工人家庭,和熊叔家庭差不多,没有宽厚的社会背景和人脉,我在近期要调动到秦阳工作基本上不可能。”   熊恒武火气腾腾地升了起来,道:“我给你讲清楚,熊小梅肯定不会调到江州。你要是能调到秦阳,那就没有话说,欢迎你进家门。如果不能调到秦阳,我们绝不会答应。”   侯沧海道:“如果现在到秦阳,我只能辞职。”   杨中芳紧紧拉住想要站起来的熊恒武,道:“辞了职,你没有工作,难道让小梅来养你?我们家的条件很简单,你调到秦阳,我们立刻就同意。否则,我们不同意。”   这是一个无解的扣,让侯沧海很是头痛。他继续努力道:“熊叔,杨阿姨,当前最稳妥的解决方案就是将小梅调到江州城里学校,市重点只有两所,难度太高,我保证至少将小梅调到区重点。等到我和小梅安定下来,你们两老也退休了,可以到江州和我们一起住。”   杨中芳道:“我们这一代人讲究落叶归根,老了还要离乡背景,投靠到女儿家,亲戚朋友怎么看我们?”   熊恒武用手指着侯沧海,道:“我给你说清楚,我们哪里都不去,就死在秦阳。”   在熊家谈了一个小时,双方无法达成一致。   熊小梅对父亲暴怒之前的往往征兆太熟悉,敏感地发现父亲已经到了发火边缘,赶紧拉着男友离开家。 第11章 偷户口本   熊家要求其实不高,就是想让小女儿跟在身边,过上安稳生活。老两口最不能理解和原谅的是:秦阳四百多万人口,条件好的年轻男人满街都是,为什么熊小梅非得找个江州人,置父母于不顾?   对于侯沧海和熊小梅来说,他们是另一种观点:两人真心相爱,为什么非得要分开?就算暂时有困难,难道不能克服?   这一次侯沧海到熊家得到了待遇比第一次强太多,不仅可以坐在沙发上沟通交流,甚至熊小梅还可以将侯沧海送出家门,没有因为谈判不成功而发生暴力冲突。   “你怎么急着走,我还想和熊叔、杨阿姨谈一谈。”   “再谈,我妈拉不住我爸了。早点走,免得冲突。你这次住哪里?”   “我是镇里新闻通讯员,写了稿子有奖金,还能住宾馆。”   “你还到茶馆下棋赢钱吗?”   “在江州不敢,毕竟是政府干部,怕惹麻烦。到秦阳也没戏了,秦阳象棋迷都认识我,防贼一样。他们以为我是秦阳人,还让我加入秦阳象棋协会,很好笑吧。”   两人步行回到宾馆房间,熊小梅抱紧男友,想起父母提出的难以完成的简单要求,泪水婆娑。侯沧海轻抚女友后背,道:“你不要只看到悲伤的一面,事情正在朝着好方向发展,至少熊叔准我进屋,还可以谈判,这就是巨大的飞跃和进步。”   “以前姐夫进家门时,睡在客厅里。他们没有让你住到家里,这就表示还没有接纳。”熊小梅抹掉眼泪水,眼神坚定地道:“干脆我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将户口本悄悄取出来,先去结婚登记,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这样也行?”   “我姐以前就是偷户口本结婚的,当初因为两地分居,爸妈反对得很厉害。偷出户口本结婚以后,他们也就默认了。”   侯沧海抱紧了拳头,道:“我同意这个方法,先结婚再说。”   提起户口本,熊小梅颇为懊恼,道:“我当时犯了一个错误,脑筋没有转过弯,应该把户口放到子弟校,不应该回到家里。”   大学毕业之时,每个人都有一个户口迁移证。迁移证上指定的迁入地或是原籍,或是工作单位。熊小梅工作单位是铁江厂子弟校,所办户口时,她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将户口回到父母户口所在地。如今要结婚,才发现没有户口很麻烦。   次日上午,熊小梅一直在家里等着父母离开,谁知父母完全没有离开家的迹象。平时买菜时都是父母一起去,今天杨中芳一个人提着篮子出去,熊恒远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熊小梅知道父亲用意,只能怏怏而出。   侯沧海敏锐地发现了熊家父母对自己的微妙不同,再次安慰道:“你别光顾着怄气,其实家长也在调整,他们虽然没有让我住到家里,可是也没有阻止你和我见面,这就是关键转变。你是家里人,我是外来人,所以我反而对每一点细微转变都很清楚。”   熊小梅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   随后几天时间,熊小梅一直在等待获取户口本的时机,终于有一天,父母同时离开家。她站在窗台边瞧着父母背影消失在工厂小道尽头,立刻来到里屋,拉开立柜里面的小抽屉。在她的印象中,家里户口本等重要证件都放在立柜小抽屉里,平时没有上锁。   她拉开小抽屉,翻了好几遍,户口本不见踪影。   她接着搜遍了家里所有可以放户口本的地方,一无所获,唯一可能藏户口本的地方就是母亲珍爱的一口皮箱,这是外婆送给母亲的结婚礼物,几十年来一直放在床下。熊小梅将皮箱拖了出来,放在卧室中间。她望着带着大锁的皮箱发愁,就如一只狗望着乌龟,找不到下口的方法。最后,她决定明天找借口到车间去借母亲的房门钥匙,这样就有可能拿到开皮箱的钥匙。   谁知父亲和母亲下班以后,很快发现了破绽。   熊恒远黑着脸推开熊小梅卧室,道:“你今天在我房里翻什么?”   熊小梅道:“我没有翻。”   杨中芳站在门口道:“小抽屉每样东西都有顺序,绝对不会错,不是你翻,就是小偷进来翻。里面的钱没有丢,只能是你翻了。你是不是想找户口本,你姐当年偷偷拿了户口本,你也想有样学样。”   熊恒武闷声道:“我们又不傻,难道不会把户口本藏起来?我告诉你,侯沧海没有调到秦阳来,结婚就没有门。”   熊小梅和侯沧海悄悄拿户口本结婚的努力被轻松击败。   侯沧海在电话里得知女友没有拿到户口本,安慰一番后,心中有一股失望的怒火在燃烧。他走出镇政府办公室,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充满挫折感。平心而论,他参加工作只有半年时间,就深受党委书记杨定和赏识,成为党政办第一笔杆子,还被任命为镇团委副书记,应该来说很不错。但是他毕竟资历浅,职务低,办理干部的跨市调动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要辞职!”侯沧海在院子里如驴子一样转圈,胸中升起了强烈念头。   一辆小车开进了院子,党委书记杨定和从车上走下来。车灯扫进院子时,他就瞧见了站在院子里的侯沧海,招呼道:“小侯,寒冬腊月,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侯沧海迅速调整了情绪,笑道:“刚才在办公室看了工作总结,里面涉及的部门有点多,把脑袋看晕了,出来透透气。”   杨定和体型偏胖,为人和气,平时并不把党委书记的架子摆在脸上,乐呵呵地道:“你工作有半年时间了吧,半年时间就要写全镇的工作总结,要求有点高啊。人都是有潜力的,用重担压一压,潜力就出来了。等今年把这个总结写出来,明年就轻松了。我听区委办同志说,这半年来你写的新闻稿子排到所有乡镇通讯员第一名,这说明你勤快,水平也不错,年轻人好好干,前途肯定会很光明。”   受到领导鼓励,侯沧海还是挺高兴,道:“今年写镇党委工作总结确实难度高,要把所有部门总结消化掉。请杨书记放心,再难也要啃下来,最多就是被领导骂两次。”   杨定和很欣赏侯沧海乐观积极的工作态度,道:“在宿舍楼七楼还有一套房子,以前是计生办库房,现在计生服务中心单独修了房子,库房空了出来。明天你去把房间收拾出来,就搬到里面去住。你的工资低,在外面租房子不是个事。”   一起分来的年轻同事大多租住在黑河镇上,杨定和如此安排充分表达了欣赏之意。侯沧海也没有假模假样推辞,赶紧表示感谢。   “听说你下象棋不错?”   “水平还行吧,曾经在江州师范学院获得过象棋比赛的冠军。”   “好,好,改天我要请张书记吃饭。张书记是有名的象棋高手,在江阳区没有对手,独孤求败啊。你陪张书记多下几局,让张书记过过瘾。”   张书记是江阳区的区委书记,很有威信,是让侯沧海举头仰望的人物。如今有机会与区委书记下棋,顿时让侯沧海暗自激动起来。他如今受到来自女友家里的强大压力,强大压力变成了向上的动力。有了动力,他比同时期分到黑河镇的大学生表现得更加积极。正因为表现得更加积极,立刻就让他在其他大学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比其他同时期大学生更多的机会。   杨定和离开前又叮嘱道:“你既然是江州师范学院冠军,那水平肯定不低。与张书记下象棋时要懂得起,该输的时候要学会输棋。但是,也不能输得太明显,明白吗?”   侯沧海道:“杨书记,你放心,我明白分寸。”   杨定和道:“你现在进入社会了,要懂得社会的复杂性。张书记高兴了,政策稍稍倾斜一点,黑河镇十来万人民就可以受益。这是公事,不能带有私人情绪。明白吗?”   侯沧海道:“杨书记,我会以大局为重。”   隔了一个星期,星期五,距离春节已经不远了。黑河镇党委书记杨定和要请区委书记吃饭,侯沧海需要作陪,没有到秦阳与女友相会。   下班前,侯沧海抓紧时间对着电脑一阵狂打,五指灵动,快捷如飞。键盘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节奏分明,颇为欢快。   “叮、叮、叮”,办公楼响起下班铃声。这个铃声与以前子弟校老式下课铃声一模一样,尖锐、刺耳,能有效刺激耳膜。铃声结束时,侯沧海恰好敲下工作报告的最后一个字。他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美美地喝了一口江州毛峰。   杨定和走到门口,道:“小侯,时间差不多了,回来再写。拿上象棋,跟我走。”   侯沧海道:“杨书记,我已经写完了。花两分钟打出来,您晚上看看。”   杨定和道:“那就打印出来吧。我先去方便方便。”   汇报材料有四页,正反两面打印,用了两张A4纸。侯沧海依次关掉电脑、开水器和日光灯,拿着材料走出办公室。出门前,他抽空看了一眼挂在门背后的四方镜子,用手理了理刚刚剪过发型。参加工作以后,为了显得成熟,侯沧海特意留了一款适合鸭蛋脸型的偏分式短发。镜中人剑眉星目,神采奕奕,风华正茂,正是干事业的大好年龄。   身体肥胖的杨定和前列腺有毛病,每次方便都滴滴答答尿不净,还经常要尿湿裤子,这让他格外烦恼。侯沧海在卫生间外面等了一会,杨定和才从卫生间走出来,鞋面上有隐约水滴。侯沧海知道其隐疾,自告奋勇地道:“杨书记,你晚上少喝点,我顶上。”他取了纸巾,递到杨定和手前。   杨定和接过的纸巾,擦了擦手,道:“今天张书记和鲍常委都要来,我是月母子遇到老情人——宁伤身体也不能伤感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顿酒喝了以后,以后少喝点。”   黑河镇是江阳区重镇,小车从黑河镇出发,十来分钟就开进江州市区,来到铁梅山庄。铁梅山庄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山庄老板曾经在政府机关工作过,九二年下海经商,折腾几年后,开了这一家铁梅山庄。铁梅山庄环境幽雅,味道正宗,成为了机关领导喜欢来的地方。   侯沧海提前预定了有大块落地窗的一号房。一号房位于植被丰富的小山坡上,透过落地窗能近距离看到原生态茂密植被和草丛中的小动物,又因为玻璃阻隔不被蚊虫骚扰。   侯沧海点好菜后,陪着杨定和喝茶,说些黑河镇的闲话。   等了二十来分钟,外面传来说话声,侯沧海赶紧跟随着杨定和出门。区委书记张强、鲍大有常委和委办副主任詹军已经走进一号房小院,张强背着手,听鲍大有在耳朵说事,詹军提着一个黑色手包,手里端着不锈钢茶杯。   杨定和上前几步,肥胖身体微微弯曲,与区委书记张强握手。   三位来者衣着各有特色,年龄最长的张强身穿中式绸衣,自由随意。鲍大有约四十六七岁,穿了一件梦娇牌T恤,潇洒大方。詹军依然如上班一样穿衬衣打领带,中规中矩。   按照江州市委组织部规则,处级领导到了五十五岁就要由领导职务改为非领导职务,俗称改非。张强担任两届区委书记,根深叶茂,德高望重,一呼百应。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明年他就到了改非年龄。近期传闻满天飞,还一天三变,有说张强要到市人大工作,也有说到市政协,还要一种说法是张强在江阳区成绩斐然,有可能成为市委领导。   侯沧海是黑河镇党政办工作人员,距离区委书记的位置相当遥远,自认为不管传言如何变化都和他没有关系,于是将传言当成笑话。   当张强伸出手时,心情激动的侯沧海跨上一步,双手紧握区委书记温暖的大手,真诚地道:“张书记好。” 第12章 进入区委书记法眼   张强远比会场和电视上要平和,握手之后,问道:“小侯,听定和说你下棋水平不错,今天我们痛痛快快地杀几盘,你不能放水,大家凭本事,真刀真枪地干。”张强被评为江阳区象棋第一人,纵横驰骋,未尝有对手。每次棋瘾发作难忍时,总觉得好对手难求。遇尔遇到一个好手,总觉得如六月喝了冰水一样舒畅。   最初得知要和威严的区委书记张强下棋,侯沧海心有忐忑。见面后发现生活中的区委书记很是本色,没有把架子端起来,这才放下心来。他将棋盘摆好,抱拳道:“张书记,我的水平不高,请多指教。”   区委常委、委办主任鲍大有笑道:“小侯别客气,全力以赴地下棋,给张书记增加点障碍,只要张书记赢得不太轻松,你的水平就算不错。”   侯沧海道:“我全力以赴,争取让张书记多消耗点脑细胞。”   张强哈哈大笑道:“小侯不错,有点意思。”在他的经验中,这种没有职务小年轻见到大领导必然手足无措,拘谨异常,这个叫侯沧海的小伙子言谈举止有礼貌,但是神情落落大方,并不紧张,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棋局摆开,鲍大有安排道:“詹军,你去点菜。”   詹军接受任务后就要朝外走,杨定和急忙道:“詹主任,何劳你这位大主任费神,小侯已经安排好了。”   詹军还是出了门,去看一看侯沧海点的饭菜是否合张、鲍两位领导的胃口。作为区委办副主任,他一直小心翼翼,总是担心某个地方做得不好,会让领导心生芥蒂,影响自己的前程。   他一直将“一个马蹄铁改变一个国家命运”的故事作为自己在单位办事原则的隐喻。   这个故事大体如此:1485年,英国国王理查三世面临一场重要的战争,这场战争关乎到国家生死存亡。在战斗开始之前,国王让马夫备好自己最喜爱的战马。马夫立即找到铁匠,吩咐他马上给马掌钉上马蹄铁。铁匠先钉好三个马掌,在钉第四个时发现还缺了一个钉子,马掌还没牢固。马夫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国王,眼看战斗即将开始,国王根本就来不及在意这第四颗马蹄钉,就匆匆地上了战场。战场上,国王领着他的士兵冲锋陷阵。突然,一只马蹄铁脱落了,战马仰身跌倒在地,国王被重重地摔了下来。没等他再次抓住缰绳,那匹受惊的马跳起来就逃跑了。一见国王倒下,士兵们就自顾自地逃命去了。整支军队瞬间土崩瓦解。敌军趁机反击,并俘虏了国王。国王这时才意识到那颗钉子的重要性。这便是波斯沃斯战役。这场战役,理查三世丢失了整个英国。   在脑海中想了一遍这个故事,詹军暗道:“侯沧海这人在政府机关混还嫩得很,居然大模大样坐着下棋,让鲍常委站在一边,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侯沧海在落座时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棋盘是方的,他坐在张强对面才能下棋,只能让鲍大有常委站在一边。他在落坐前,给鲍大有找了张椅子。鲍大有笑道:“你别管我,站着看下棋才过瘾。”   在最终坐下后,侯沧海想起了跪着为慈溪太后开车的那位悲摧司机。   张强和侯沧海都是高手,摆开战局后,头三步走得很快,象棋打在棋盘上啪啪作响。鲍大有和杨定和都站在张强身后,为书记加油鼓劲。他们知道张强最讨厌下棋时旁人支招,只看棋,不说话,当真君子。   侯沧海极喜下棋,高考前学业最紧张时,迷恋上读棋谱。他经常关在屋里悄悄读谱,读到三更半夜。父母以为儿子在认真学习,走路轻手轻脚,还在半夜煮鸡蛋犒劳。侯沧海知道在高考前读棋谱很不靠谱,可是棋谱读上瘾,经常情不自禁。   高考前读棋谱的后果很严重,原本成绩优秀的他只考上省内普通本科,没有考上重点本科。92年高考是独木桥,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考上,侯沧海考上了普通本科,比世安厂多数子弟都强。因此其父母只是觉得没有上重点有些遗憾,没有过多责任儿子。他们压根没有想到儿子没有考上重点本科的原因是晚上经常偷读棋谱。有了长期读棋谱和大学鏖战四方的经历,侯沧海棋力实际远超张强,能够自如地控制场上局面。   侯沧海知道张书记棋力不凡,开局时采用一位象棋特级大师的手法,以增加张强的新奇感。象棋中的车四通八达,威力无穷,一般下法总是先要“亮头”,以便迅速出车。侯沧海开棋后走出——车1平3,把威力巨大的车放在三路马与三路兵二重阻碍之后,结成一个怪阵。   张强下棋极有天赋,却是野路子,对棋谱没有研究,自然不知道这是特级大师的独有手法。当他看到侯沧海走出“车一平三”后,拿棋的手在半空中稍有停顿,随即将棋子响亮地扣在棋盘上,道:“这招新鲜啊,很少有人用,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下了几步,他评价道:“效果一般嘛。”   侯沧海不敢说这是特级大师的手法,装作郁闷地道:“这是我研究了很久的招术,以为很厉害。”   张强指点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很灵,任何新招都只有经过检验才知道是否真厉害。”   “张书记说的是辩证法,我要回去好好领悟。”侯沧海不停点头。十几步之后,他突发神威,兑掉三路兵,跃起三路马,棋风凌历,杀得张强狼狈不堪。站在背后的杨定和看到张强紧张神情,不停地对侯沧海眨眼睛,希望他手下留情。侯沧海心中有数,对杨定和提醒视而不见,继续调兵遣将追杀区委书记。到了关键时刻,他又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张强慢慢扳回局面。   詹军提着茶壶,来回给在座诸人添茶倒水,殷勤得很。他偶尔将眼光扫向端坐在棋台上的侯沧海,目光如弹球,触碰到侯沧海以后又迅速从其身上弹走。倒完茶水,他暗哼了一声:“侯沧海扯虎皮做大旗,一个小小的黑河镇普通干部还要让我这个委办副主任倒茶,真他妈的不懂事。”腹诽之余,他也羡慕侯沧海能够在张强面前轻松自如。自己虽然一直在领导身边工作,还真不敢跟张强开玩笑,想潇洒一些都办不到。   詹军和侯沧海除了同在江阳区工作以外,还有一段特殊的历史渊源。   两人是世安厂子弟校的校友。世安厂是位于江州东郊巴岳山,在计划经济时代,厂区里学校、医院、电影院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子弟校的教育水平明显比周边学校要高,甚至可以和江州一中比肩。子弟校原则上只为世安厂子弟服务,有原则就意味着有特例,为了与地方搞好关系,也接受了少量地方关系户子女。   世安厂要照顾地方关系,子弟校学生则没有这个责任。根红苗正的工厂子弟瞧不起这些地方子弟,特别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对农村学生有着不太友好的称呼——农民娃儿,“农民娃儿”的衣着、口音都会被工厂子弟嘲笑。   詹军是当地青树村村支书的儿子,在子弟校读了小学和初中,比侯沧海高两级。他在读世安厂子弟校时曾经就受到过工厂子弟的“侮辱”。   子弟校规模不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在校读书的同学大多互相认识。   侯沧海与一帮同样年少的工厂子弟,比如周水平、吴建军、梁勇等人,就曾经对“农民娃儿”不太友好。有一个叫李从俊的农村子弟,父亲是青树村村委会主任。他由于和工厂女学生谈恋爱,受到工厂子弟的敌视,女学生的哥哥更是视之为辱,叫上了侯沧海和周水平等少年人,揍了李从俊一顿。   詹军和李从俊是同村同社,关系很不错。李从俊挨揍时,詹军恰好在场。   从那一天起,詹军对世安厂以及世安厂子弟产生了难以磨灭的仇恨。他成绩不错,初中毕业后考上了江州第一师范中专学校,教了一年书后调到了区教育局,再调到区委办,还在今年当上了副主任,仕途相当顺利。   此时,张强——杨定和——侯沧海是一条线上的人,这让詹军将所有情感隐藏起来,与侯沧海见面亲热得紧,经常聊世安厂子弟校的往事。   象棋第一局下了四十来分钟,苦战之后,张强险胜。   险中求胜,让张强欢喜得紧。他指着侯沧海大笑道:“小侯水平还不错,确实消耗了我的脑细胞。你再下几年,我应付起来就费力了。”   鲍大有哈哈笑道:“虽说奇正相变,可是奇兵毕竟难以战胜堂堂正正之师,小侯要赢张书记,还得多学几年。”   侯沧海擦了额头上的汗水,道:“张书记是江阳第一高手,我这点水平还差得远,今天已经用了吃奶的力气。”   杨定和喜笑颜开地道:“等会好好敬张书记一杯酒,拜个老师。”   张强抚了抚渐渐隆起的肚子,道:“不能拜师,我好不容易找个对手,弄成徒弟就没有了趣味。”他吩咐杨定和道:“以后我想下棋了,你就将侯沧海喊起。但是不能太频繁啊,太频繁了影响年轻人谈恋爱。”   詹军见张强对侯沧海是如此态度,不由得心生嫉妒。   鲍大有亲切地问道:“侯沧海,你谈恋爱没有?”   侯沧海道:“读大学时有一个女朋友,分在秦阳。”   棋局结束,侯沧海立刻回归黑河镇政府普通机关干部本位,接过区委办副主任詹军手中茶壶,道:“有劳詹主任倒茶,我是诚惶诚恐啊。”   詹军顺势将茶壶递了过去,淡淡地道:“我们都是为领导服务,谁倒茶都一样。”   铁梅山庄的菜很有特色,俗称茶菜。菜里伴着江州毛峰,以茶入菜,既雅又香。酒是用梅花泡制,酒色微黄,梅香扑鼻。詹军知道张强和鲍大有都喜欢吃张氏腊肉排骨,特意到黑河总店买了四斤。饭局开始,喝梅花酒,吃茶菜,啃腊排骨,大家连呼过瘾。   酒足饭饱,张强与侯沧海又摆开战场。这一局侯沧海再次变阵,他将头炮摆好以后,几步后又主动卸掉中炮。象棋布局中,头炮摆好后,除了打出去或者为了防守,一般很少自己卸掉,更没有必要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主动卸掉。   张强最初以为对手走了一步废棋,仔细考虑却发现这手废棋让自己的马处于不利位置,他想了一会,调整了马的位置。   一番龙争虎斗,张强再次险胜。他畅快地喝了一口浓醇的江州毛峰,夸道:“小侯怪招迭出,真是后生可畏。你是那个学校毕业的,文笔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在一旁的詹军脸色数变。工作以来,他一直在近距离观察张强,知道张强这句问话中大有深意,说明侯沧海通过两盘棋进入了区委书记法眼,嫉妒心更是大起。   杨定和不失时机地道:“小侯是江州师范学院毕业的,文笔很不错,虽然工作时间很短,可是发了好几篇通讯稿。在市委那边也发过一篇信息,就是写黑河镇基层组织建设那一篇。”   张强恰好看过这篇发在市委办简报中的信息,频频点头。   在区委办分管信息工作的詹军立刻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再用侯沧海送过来的任何信息,把他的材料屏蔽掉。   詹军是一只老虎,天然地想要维护自己在区委办的领地,尽管侯沧海地位还很低,可是已经有了侵略自己领地的苗头,他必须要将这个苗头踩在泥泞里。   杨定和是老资格,且注意力集中在张强身上,没有在意詹军面部细微表情变化,笑嬉嬉地道:“小侯要多向张书记讨教,那样才进步得快。”   侯沧海拍着自己脑袋,道:“那是自然,只是跟张书记下一盘,要死好多脑细胞,我有点怕。”   张强笑得十分开心,道:“你怕什么,死了脑细胞自然会长新的,头脑越用越活,不用就成笨蛋了。”   众人笑得十分开心。十点钟,聚会方散。   铁梅山庄的小坝子里停了三辆车,张强道:“老杨,你坐我的车,陪我说说话。”   区委来了两辆车,杨定和坐上了张强书记的车,詹军自然就上了鲍大有的车。上车后,他递过去一盒苹果醋,道:“老大,苹果醋解酒,今天您喝得不少。”鲍大有喝着苹果醋,头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   独自回到家中的侯沧海分析了今天与区委书记张强见面的整个过程,在日记本里写道:“没有料到,我还有演戏的天分。今天留给张强的印象肯定不错,爽朗、大方又有才华,这就是我的形象设计。” 第13章 机会靠自己争取   因为下棋与区委书记张强有了接触,让侯沧海幸福感爆棚。如果有一天能成为区委书记心腹,或者进入其法眼,在江阳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调熊小梅到江阳是小菜一碟,甚至将熊小梅由教师编制变成行政编制都不算难事。   他再次想起了熊小梅父母。这一对老工人是以国企营业工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个社会,从最低层往上看,自然是万事都困难,因此特别想要保持住当前所获得的一点点优势,不敢稍稍有所改变。但是,换一个新视角,站在社会更高层面来分析问题,这对老工人夫妻的人生坚持就变得目光短浅,十分可笑。   侯沧海与区委书记亲密接触了一次,仿佛突然间得了人生和世事的顿悟,以前看不清的事情变得清晰起来。   他很想将今天的事情与远在秦阳的女朋友能小梅分享,只可惜熊小梅没有手机和传呼机,家里也没有电话,只能靠写信来保持联系。写信是一种别有意思的古旧恋爱方式,能用信纸长时间保存住浪漫色彩,毕竟有漫长延时性,难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在回到寝室写信之时,在结尾表达了一个心愿:“……现在传呼机价格很便宜,春节将至,我们争取配一个传呼机,这样好联系。另外,春节将至,我想去给张强书记拜年,可是又觉得两人地位差距太大,贸然而去,说不定反而会误事。亲爱的小梅,你要相信我,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在江阳区获得地位,一定会将我们的事情办好,请你相信我,给我两年时间,你的沧海一定能成为能乘风破浪的好沧海,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另,我以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没有入党,没有加入学生会,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失策,当时觉得很酷,看不起入党和当学生会干部的人,现在真正进入社会,才发现他们其实要比我们更成熟。我们说他们是傻瓜,其实我们才是真正的傻瓜。再另,你可以将我的情况给杨阿姨说一说,让他转话给熊叔,尽最大努力寻求他们的支持。”   写完信以后,他取出信封和邮票,细收地将信封封上,贴上邮票。   完成这个有象征性的动作以后,与区委书记下了象棋的激动心情这才慢慢平息下来。侯沧海躺在床上,脑中浮现起到黑河镇报到的情景,想起最初分配到黑河镇的关键一步,这一步是自己争取来的,也是今天能够与区委书记下棋的原因:   黑河镇有不同部门,部门不同,则待遇不同。侯沧海初毕业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和分到市委办工作的同学陈文军聚会时,陈文军多次强调,侯沧海这才醒悟过来。醒悟过来以后,他立刻将陈文军的强调应用到实践中去。   侯沧海一门心思要尽快将熊小梅调至江州,作为镇政府普通干部很难实现这个目标。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迅速在单位获得地位,而最容易受到领导关注的好单位自然就是领导身边岗位或者组织人事等管事部门。   作为没有任何关系的新员工,要独自完成这个目标难度极大。侯沧海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没有提前报到,而是借着工作报到之机,有意识地多次前往镇政府大楼,在机关大楼走上走下,仔细观察,将整幢楼结构和功能弄得一清二楚。   如何不被分到一般业务部门,而直接成为领导身边人,真是一件难事,初入社会的侯沧海并没有头绪。   第二天,碰运气的侯沧海又来到行政楼,到二楼党政办去询问一件完全可以不询问的小事。他刚刚走到二楼时,听到一个胖子正在发出怒吼,道:“标语,为什么在大门口不挂一幅欢迎市领导的标语?没有标语,就是对领导不尊重。一点点小事情没有交代,你们就办不好。”   挂在底楼的相片已经泄露了镇政府领导组成情况,眼前的胖子正是最大的一条鱼——镇党委书记杨定和。侯沧海一直在寻找打入领导身边的机会,听到杨定和怒吼就如鲨鱼闻到血腥,竖着耳朵,睁着眼睛,寻找这渺无踪迹的机会。   一个双手戴着袖笼子的中年眼镜畏畏缩缩地解释道:“领导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来了,现在制作标语来不及了。挂在外面的两幅标语太大,不能挂在大门口。”   杨定和根本不听解释,批评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找红纸,手写标语。”   中年眼镜为难地道:“杨主任请假了,没有人能写毛笔字。”   听到这里,侯沧海眼前一亮,在心里欢呼:“这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机会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不管不顾在挺着胸大踏步地来到杨定和面前,道:“杨书记,我能写毛笔字,让我试一试。”   杨定和脸带疑问,道:“你是谁?”   “我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正准备来办报到手续。”侯沧海拿出派遣证递到杨定和手里,又道:“我是江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毛笔字写得还可以,可以写标语,不会让杨书记失望。如果写得孬了,杨书记不满意,我就把纸一卷,灰溜溜走掉。”   杨定和被逗乐了,道:“好吧,你试一试。”   等待中年眼镜男裁纸时,侯沧海主动向杨定和介绍自己,还将随身携带的各种获奖证书全部摆了出来。这些证书都是江州师院颁发的,在杨定和眼里没有太大价值,唯独一个江州师范学校运动会象棋冠军的证书让他眼前一亮,心中一动。   看到校艺术节书法比赛第一名的获奖证书以后,杨定和对来者的书法水平也不再怀疑。事实证明江州师院的书法比赛第一名不是假货,侯沧海写的标语不是呆板的印刷体,而是很有味道的书法体魏碑。   写完魏碑标语,侯沧海见杨定和挺高兴,抓紧机会提出自己的想法,道:“杨书记,我想做一个毛遂自荐,可不可以?”杨定和很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新来的胆大的大学生,道:“说吧。”侯沧海道:“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到办公室给领导服务?”杨定和没有明确表态,态度和蔼地道:“让我考虑考虑。”   这是一次成功的自我推销,没有任何关系的侯沧海居然在报到后顺利地分到了党政办公室。侯沧海以新人调入党政办公室后,很多人都在推测他的背景,最后有人居然信誓旦旦地将侯沧海和一位市领导在一起。   今天,侯沧海陪着区委书记张强下过象棋以后,他有点醒过味来。自己能很轻松地调到镇政府党政办公来工作,不完全是书法水平高,更和长得帅没有半毛关系,而是江州师范学校运动会象棋冠军的证书让杨定和有了浓厚兴趣。杨定和敏锐地意识到这项技能会赢得区委书记张强的青睐,事实也证明了这个判断。   进入党政办公室是侯沧海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从正式调入办公室那一天起,他就穿上了西服。西服具有进入仕途的象征意义,虽然第一件西服质量不高,是一件大众西服,却依然是一件西服。穿上西服后,西服演变成一根根绳索,将他性格中的自由不自由不羁天性牢牢锁住。   次日上班,侯沧海将早就准备好的通讯打印出来,向杨定和报告以后,便前往区委办,准备交给分管信息的区委办副主任詹军。詹军以前只是世安厂子弟校一个借读的农村子弟,被世安厂正宗子弟们瞧不起,现在成为了区委办副主任,是领导身边人,很重要的人,比当时瞧不起的绝大多数人都混得好。   侯沧海准备发扬曾经同校的这层关系,为自己再搭上一条向上的阶梯。   来到了区委办,找到詹军办公室。   与铁梅山庄热情相比,在办公室的詹军显得相当冷淡。当侯沧海将通讯稿子递过来之时,詹军放下手中的笔,推了推眼镜,道:“报信息吗?直接送到信息科就行了,他们审过以后,自然会送到我这里来,你不要越级送,坏规矩的。”   侯沧海本来还想和詹军套点近乎,但是见到詹军一幅公事公办的表情,将原本想说的话吞进了一半进肚子,道:“詹主任,春节有空没有,我们世安厂几个同学想聚一聚,请你参加。”   “春节忙啊,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有空。”詹军又冷冷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侯沧海就很郁闷地走出了詹军办公室。他将通讯稿交给信息科以后,开始回味在詹军办公室受到的冷遇:“我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和区委书记下了一次棋,就成为圈子里的人,其实在詹军眼里,我啥都不是。”   在詹军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侯沧海原本隐隐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詹军比侯沧海只不过大了二、三岁,如今侯沧海刚刚大学毕业,他就是区里重要干部,这个差距实在有些大。   詹军初中毕业考入中师,中师毕业后工作。侯沧海高中毕业后考入了江州师范学院,读了四年大学,也就是说詹军比侯沧海多工作七年就当了区委办副主任,算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侯沧海想起了以前听到的关于詹军的传闻:在六十年代末,有一个市里的大干部就躲在青树村,受到过詹姓族人庇护。这个大干部官复原职后,对青树村多有关照。青树村村干部子弟就近到质量好的世安厂子弟校读书,就是这位大领导协调的。   “詹军这么快就当上了区委办副主任,肯定与那位大领导有关系。”侯沧海做出这个推断以后,心理稍稍平衡一些。   在区委办碰了钉子,侯沧海在街道上行走一段,眼见着要吃午饭,便给同学陈文军打电话。   陈文军初到市委办,还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色,正在忙碌地在爬格子。接到电话后,道:“中午哪里有时间,晚上找地方聚一聚。我等会跟陈华打电话,让她一起出来。”   侯沧海有些吃惊,道:“你怎么和陈华有联系?”   陈文军看到主任身影出现在门口,故意换了另一种口气,道:“好了,就这样,按照要求办吧。”   侯沧海和陈文军有过默契,知道突然换口吻必然就有异常情况,他简短应答了两句,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几分钟,陈文军又打了过来,道:“刚才主任经过。陈华在校宣传部,也在负责做新闻稿,我们有业务往来。以前在学校时没有接触过,陈华挺有才气,写的稿子很老练。”   约好晚餐,侯沧海便回单位。整个下午,他时常想着为什么陈文军会约陈华一起来吃饭。想来想去,没有明确答案。   下午侯沧海在办公室重新整理黑河镇工作制度。各种制度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十多页,杨定和交待了任务,要在春节前弄一个简单点的工作制度,制度简单点,管用就行。   杨定和上下嘴唇动一动,交待了一个看似容易的任务,侯沧海这个新人望着一页页制度只觉得头大无比。他拿着制度本子来到财政所所长室。   所长冯诺道:“财务是一个单位的核心,财务制度全是区政府规定的,最好不要轻易改动。”   侯沧海数了数黑河镇财务制度,一共六十六条,厚九页。分为总则、预算管理、银行存款账户管理、现金及银行存款管理、账套管理、资金收入管理、经费管理、项目资金管理、固定资产管理、财政票据管理、公务卡的使用规定、制度执行监督及违规责任和附则。   另外还有村级财务管理制度等。   冯诺业务精熟,逐条为侯沧海讲解。讲完之后,他将制度拿在手上不停地抖动,道:“侯沧海老弟,你觉得哪一条能删除?”   侯沧海老老实实地道:“不能。但是,杨书记看着这么厚的制度就烦,必须要删除。”   冯诺笑道:“杨书记到黑河八年时间,第一年就在说这事,没有料到这个难题交到了你的手里,那就慢慢磨脑筋吧。”   拿着制度册子回到了办公室,侯沧海苦恼地在办公室转圈子。要想将繁杂无用的制度修改成简单管用的制度,难度之大确实超出了菜鸟工作人员的能力。   下班以后,侯沧海正在等公交车。杨定和的小车嘎地一声停在了身前,司机陈汉杰向他招手。侯沧海弯着腰,凑在车窗前,道:“有事?”陈汉杰道:“老板吃饭去了,我要去接他。你到哪里,随便送你过去。”   侯沧海也不客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车就发了一枝烟给陈汉杰。   小车在江州城区奔驰,不一会就开出了江阳区,来到了另一个大区林山区,林山区是江州市政府所在区,今天吃饭的地点就在林山区。   来到约定的餐馆,侯沧海透过车窗看到了曲线优美的陈华。   陈华提着包,站在餐馆门口。 第14章 熊小梅相亲   时值寒冬,陈华穿着红色羽绒服,仍然没有遮住傲人身材。   侯沧海下了车,招呼了陈华一声,又与陈汉杰挥手告别。陈汉杰在车内打量了陈华几眼,按了按喇叭,这才笑嬉嬉地开车离开。   陈华笑吟吟地道:“不错嘛,现在有小车接送了。”   侯沧海道:“误会,这是我们党委书记的车,我只是蹭车而已。”   大学时代,侯沧海与陈华偶尔有接触,接触之时必然有熊小梅在场。这次是第一次没有熊小梅在场的聚会。   陈华问道:“小梅运气还真不错,居然由糠罗兜跳到了米罗兜,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侯沧海道:“她是从子弟校到了秦阳二中,听说你分在校宣传部,这才正真正高大上的部门。”   陈华很直率地道:“别说学校的事情,提起来就不爽。”   两人上楼,进了小包间。陈文军还是和在学校一样做事细致周到,打开空调,还给茶杯倒上茶水,让进门的两人感到春天般温暖。   陈文军一米七五,比侯沧海略为矮小一点。侯沧海常年练习散打,个子高大挺拔。陈文军模样清秀,浑身散发着书卷气。陈华将脱下的羽绒服挂在了衣架上,坐下来面对面看着类型不一样的两个帅男,不由得想起小胖子冷小兵。   想起冷小兵,头脑中第一个印象是伸出鼻孔的鼻毛,第二个印象是开始隆起的肚子,这两个形象都让她感到反胃。都说女人的身体通向女人的心,征服女人的心有捷径,捷径就是身体,冷小兵在这方面很失败,不仅长得世俗,而且能力也不行,几秒钟而己。   当陈华脱下羽绒服外套以后,傲然挺立的部位就将毛衣撑了起来,效果绝对超过撑起毛衣的模特衣架。侯沧海在秦阳有女朋友熊小梅,因此有意克制自己的眼光,越是压制,越是想偷偷地瞧几眼。他暗骂道:“冷小兵长得猥琐,为人猥琐,找个老婆如花似玉,这是个什么社会。”   陈文军给两人倒上了红酒,道:“我先申明,上次我们来吃饭,这瓶酒没有喝完,存在这里的,所以不是满瓶。但是,酒绝对是好酒,原装进口的。”   “现在喝红酒都是原装进口,全国人都在喝原装进口,国外肯定供应不上。”陈华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她笑起来很妩媚,眉毛弯弯,雪白牙齿轻咬嘴唇。   侯沧海一口就将红酒喝掉,叹息道:“你们都喝红酒,我在乡镇天天喝白酒,还是裸装的江州白。不公平啊,同是江州师范学院毕业的,凭什么你们就能喝红酒。”   陈华喝了红酒,雪白脸颊上有了红晕,变得如桃花般娇艳。   陈文军放下筷子,端起酒,和大家碰了碰,提出建议道:“我们三人都不是江州人,如今分到江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同在一个城市,以后大家多走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互相说一声。”   侯沧海不得不承认,跳出学校来看陈文军,与在学校时又不相同。陈文军当了三年多学生会主席,一举一动确实有了领导风范。自己与他相比,更草根,更草莽。他将红酒一口喝下,道:“我正要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黑河镇的信息,今年必须要再发一条在市委办的《信息摘选》上面,我能不能将熊小梅调到江州,全靠陈文军同学了。”   市委办《信息摘选》要送给每一位市领导,很有份量。陈文军恰好在市委办负责编撰这份简报,对于侯沧海来说,陈文军的位置重要得非比寻常。   陈文军道:“没有问题,只要区委办将黑河镇的信息送上来,我肯定就编进去,最后能不能采用就看领导了。”   侯沧海想起詹军眼镜后闪烁的眼光,为难地道:“区委办很麻烦啊。能不能越过区委办,直接送到你哪里?”   陈文军摇头道:“我们有规定,只能从各区送过来的稿件中选择来稿。”   侯沧海道:“没有其他办法?什么时候请你出面,请詹军吃个饭。”   陈文军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看了一眼陈华,沉吟道:“江州师范学院在江阳区,学院送过来的稿件我们可以用,你可以想办法通过江阳师范学院,这算是一条捷径。”   陈华满口答应,道:“我在校宣传部,学校有相关材料都是部里面往上送。我这个小人物也是干这种杂活的,承蒙文军照顾啊,多次采用我们的信息。我们宣传部的简报中有一个特别栏目,叫做校地关系,我可以将稿件发到校地关系这个栏目。最后能不能采用就看文军了。”   99年大学扩招以后,江州师范学院建了新校区,新校区有一部分在黑河镇的地盘上,所以校地关系这个板块出现黑河镇信息也很正常。   侯沧海只是站在黑河角度看问题,压根没有想到还可以通过江州师范学院这个渠道。他主动倒了一杯红酒,道:“这杯酒,我代表熊小梅敬大家一杯。”敬酒的时候,他在心里想着“文军”这个称呼,暗道:“这个称呼很亲密啊,莫非他们两人对上眼了?”   陈华碰了酒,幽幽地道:“小梅的命真好。”   陈文军自信满满地鼓励道:“每个人的命在前二十年是父母给的,以后就要靠自己,我们都还年轻,不要信命,要努力争取。”   三人一边聊着大学毕业以来的遭遇以及心得体会,一边喝着葡萄酒,这是以前在大学没有关系,是新型同学关系,互相帮助,团结才有力量。   吃过晚饭,送走了陈文军和陈华,侯沧海独自在街道乱走。他发现以前要两三千元一个的汉显传呼机变得很便宜,只要三四百块钱就可以买一个。为了确保与熊小梅的通讯联系,挑了一款摩托罗拉的汉显机,办好了相关业务手续。   虽然花了近五百块钱,消耗殆尽一个月工资,侯沧海觉得还是很值得。   到了周五,侯沧海下班以后坐上公共汽车,来到了江州汽车总站,买了前往秦阳的汽车票。七点半发车,到达秦阳接近九点钟了。   在秦阳,熊小梅一阵心烦意乱。   “小梅,今年是王阿姨家里请吃饭,他们是老邻居了,很难聚在一起。”杨中芳耐心地给熊小梅做起了思想工作。   熊小梅算了算时间,侯沧海要到晚上九点多才到秦阳车站,吃过晚饭,恰好可以到车站去接他。   临行前,杨中芳悄悄打量女儿,熊小梅穿了一件稍厚的棉服,由于怕粉笔粘在衣袖上还特意带上袖套,看上去和青春飞扬的女大学生有了明显分别。她忍不住提醒道:“那件薄型羽绒服挺漂亮,外面冷,换上那件羽绒服。”   熊小梅没有注意到母亲眼中的热切眼光,只是将袖套取了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粉笔灰,便跟着母亲一起出门。   来到了一家装修还算不错的火锅餐馆,杨小芳道:“王阿姨到雅间,等着我们。”按照工厂工人们的习惯,他们不太愿意到要加钱的雅间吃饭,这引起了熊小梅的注意,道:“有几个人,还要到雅间。”杨小芳道:“王阿姨现在条件好了,你还记得狄小鲁吗,他如今出息了,在建设银行工作。”   狄小鲁是一个长得有几分胡人模样的老邻居,深鼻高目,个子瘦高,因此被伙伴们取了一个叫“外国人”的绰号。他比熊小梅要大个六七岁,从小认识,读初中以后基本上就没有见过面。   熊小梅听到母亲絮絮地谈狄小鲁的情况,突然就意识到今天的火锅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心烦,就想要离开。   雅间门打开,身材同样高瘦的王阿姨出现在门口,笑着道:“这是小梅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如果走到路上,我都认不出来了。”   狄小鲁站在王阿姨后面,盯着熊小梅不转眼。在他的印象中,熊小梅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几年时间不见,黄毛丫头变成了大美女。他眼光热烈起来,越过王阿姨,笑道:“杨阿姨,熊小梅,菜都点好了。”   熊小梅只得停下脚步,用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狄小鲁。狄小鲁已经没有少年时代的模样,变得一个受到工作束缚的年轻人,或者说是向中年人过渡的年轻人。他身材还没有走形,依然削瘦,保持着狄家人的特征,关键是头顶闪闪发亮,居然秃了一大块。月亮不会发光,因为反射太阳光而发亮,狄小鲁的头顶同样如此。   看到狄小鲁的模样,熊小梅禁不住想笑。   围坐在火锅,王阿姨热情地为熊小梅夹菜,很巧妙地介绍儿子在单位的情况。熊小梅出于礼貌,耐着性子听王阿姨介绍情况,更多心思专心地品味着鲜美的火锅。   吃了一会,王阿姨和杨中芳相继找借口离开雅间,坐在外面大厅聊天。两人都很满意对方的子女,谈起来兴致盎然。   杨中芳唯一担心的是熊小梅还在和侯沧海谈恋爱,不会接受狄小鲁。这是她的隐忧,但是并没有向王阿姨提起。她的想法过介绍优秀男子,让熊小梅长了见识,产生了比较,自然就会做出正确选择。   雅间里只剩下熊小梅和狄小鲁。熊小梅专心吃毛肚和鸭血,只觉得味道好极了。沉默了一会,狄小鲁道:“熊小梅,你在秦阳二中教书?”   熊小梅道:“嗯,在秦阳二中初中部。”   狄小鲁道:“秦阳二中是重点中学,工资应该不错吧,你现在能拿多少,听说有的老师在家里开补习班,很赚钱。”   熊小梅望着发光的头顶,随口敷衍道:“学校禁止私下开补习班。”   “现在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狄小鲁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放在桌上,用很炫耀的语气道:“我这是新款的诺基亚,现在我们单位都流行用诺基亚,你别看芬兰是个弹丸小国,我们这么大个国家,一辈子都做不出诺基来这种产品,永远都做不出。你觉得是摩托罗拉好用,还是诺基亚好用?”   “都没有用过?”熊小梅办公室大多没有和手机,多数都在用以前的传呼机。她对诺基亚是久闻大名,没有用过,也就没有使用感受。   狄小鲁露出惊讶的目光,道:“秦阳二中是重点中学,收入应该不错,怎么没有会没有用过手机。我们这边手机都换过两三代了,从最早的数字机开始用,到新款诺基亚。你对以前的数字机有没有印象,齐厂长以前用过的那台数字机,就是开我的后门给他办的,否则他还拿不到,得慢慢排轮子。你也得用手机,否则联系起来很不方便。传呼机落时了,你不要再买,拿出来就显得很没有档次。”   熊小梅将一盘毛肚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两位长辈哪里去了?”   狄小鲁脸上有一些神秘笑容,道:“杨阿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很好,希望我们能走得更近一些。”   熊小梅想着侯沧海正在长途客车上,对这种交际方式心有不耐,反驳道:“我妈小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吧。她怎么能从小就看着你长大。”   “口误,口误,她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狄小鲁道:“我今年准备买小车了,就是那款桑塔纳两千,这是德国产品,质量非常可靠,你以后要回厂,就不要去坐厂车了,直接跟我联系,我开车送你。”   熊小梅将那盘鸭血倒进锅里,同时看了看手表。目前刚到八点,距离客车到达时间还早了些,于是决定将鸭血吃完就告辞。这次非典型相亲的对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虽然这个伙伴变得很讨厌,她还是得给共同生活经历一些面子。   正在吃鸭血时,狄小鲁道:“小梅,现在大学生都开放,很多人都谈过恋爱?不知你谈过没有?其实你谈过也没有关系,大学毕业就天南海北,不再联系就行了。”   熊小梅差点将一口鸭血喷了出来。她用纸巾擦了嘴巴,道:“外国人,你先吃,我到外面找阿姨。”义无反顾地走出雅间,她见到了正在谈笑风声的两位长辈面前,甜甜地道:“今天火锅真好吃,谢谢王阿姨了。”   王阿姨热情地道:“既然好吃,那就多吃点。”   熊小梅笑道:“我男朋友九点钟要到江州,我得去接他,谢谢王阿姨,火锅真好吃。”   杨中芳没有料到女儿会来这一手,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 第15章 双喜或将临门   熊小梅是故意在妈妈面前演这一出戏。她也不愿意让母亲难堪,可是如果不演这出戏,以后相类似的事情会层出不穷。走出火锅店时,熊小梅笑容立刻消失,埋头走在冷风之中,心情忧伤起来。   来到长途客车站,一家灯光昏暗的小店正在播放歌曲,是今年最流行的刘若英的《后来》,熊小梅听了两次,没有特别的感受。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   今天,站在街灯下听这首歌时,却莫名地感动了。她带着忧伤想道:“如果我和侯沧海分手,会不会也唱这首歌。”   九点十七分,长途客车到站。熊小梅望着铁皮怪兽吐出一个个面目不清的妖怪,终于,属于自己的妖怪出现在眼前。   “给你的礼物。”高高的妖怪带着兴奋劲,将一个包装盒子送到了熊小梅心中。   熊小梅拆开了盒子,拿出一台曾经无比想要拥有的汉显传呼机。前两年,这台汉显要值两千多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贵重特品。   侯沧海高兴地道:“现在传呼机卖得好便宜,我办了一个汉显,以后我们联系就方便了。”   拿着男友送的汉显传呼机,熊小梅没来由地想起了那部放在桌子上的诺基亚手机。   手机可以发短信,这就代替了汉显传呼机的最主要功能。此时汉显传呼机价格直线下降,不再是奢侈品,变成了极为普通的商品。虽然狄小鲁有意在自己面前显摆方式很拙劣,可是经济能力决定生活品质这个道理却是鲜活地摆在了面前。如果有可能,她希望由男友侯沧海送自己一台诺基亚手机。   她很快意识到瞬间出现的想法是不应该的,对双方感情有害,赶紧将思维转到正确轨道上,道:“谢谢,有了传呼机,以后联系就方便了许多。这台传呼机多少钱?”   “传呼机不值钱了,加上服务费也就550块。现在更流行的是手机,而且是数字机,不是以前的大砖头模拟机。以前港片中最牛逼的大老板一般都要手拿一个大砖头,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打电话,引得无数美少女掉口水。”   这是几年前还能见到的景象,如今大哥大成为历史,让人羡慕的是小巧的摩托罗拉和精致的诺基亚。   侯沧海兴致勃勃地道:“我多写点通讯稿件,拿奖金就可以买手机。你别小瞧通讯稿,如果被区委办、组织部、宣传部等部门选入简报,有五十元奖金,单位还有双倍奖金,也就是被采用一条就有一百五十元。我上个月被选中了五条,得了七百五十元。下个月继续发扬光大,就可以买手机了。”   熊小梅道:“为什么采用一条稿子奖金这么高?”   侯沧海做出一脸痛苦状,道:“你以为写一条稿子很容易,全区这么多单位,每月能上榜的也就十来条。我是爱财心切,拼命写,加上水平还不错,上榜率才这么高,全区第一。能下棋的脑子肯定不错,专注做事绝对做得好。杨定和书记非常重视宣传,区委办这几个要害部门弄的简报都要送给主要领导,上榜率高,黑河镇露面机会就多,杨定和是黑河镇书记,自然就会被领导关注。我给你讲一条经验,凡是注重宣传的领导多半会得到更多提拔机会,都是更加野心勃勃的领导。不注重宣传,说明领导进取力明显减弱,不能算是混日子,至少可以说是保守了。”   熊小梅道:“以前你在学校很清高,根本不屑于搞学生会工作,还经常嘲讽那些学生会干部。怎么参加工作以后,变化这么大,现在完全像个政坛老手了。”   侯沧海兴致还不错,道:“在学校时不懂事,没有生活压力。我们毕业不到一年,但是生活太现实,我们必须要改变。特别是我们这种家庭,面临两地分居的情况,不改变怎么能行。”   熊小梅道:“你的态度比我要积极一些。”   侯沧海见女友情绪始终不佳,道:“你有心事?”   熊小梅道:“累了,今年上了五节课,周五排课太满,嗓子完全讲哑。以前觉得老师很轻松,现在发现实际跟理想完全不一样。那句话很对,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两人有接近半个月没有见面,在冷风中遇到后依然产生了疏离感。凡是相隔半月之后,这种初见面时的疏离感就必然会发生。挽着胳膊走到近一里路,就要接近常住的宾馆之时,疏离感才彻底消散。   “沧海,你认识了区委书记,可不可能通过喜欢下棋的区委书记办调动。”熊小梅将头依着男友的肩膀。   如果没有到区委办与詹军见面,侯沧海还抱有这种幻想。在区委办被詹军冷处理以后,他一下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不过就是一个普通黑河镇机关干部,还真不能向下过棋的区委书记提任何要求。   侯沧海没有气馁,挺了挺胸膛,道:“既然区委书记喜欢下棋,这就有机会。我以后还要寻找各种机会和区委书记下棋,直到成为真正的朋友,至少要成为棋友。”   虽然有了这个想法,也有良好切入点,可是要改变与区委书记的关系并不容易。首先是区委书记工作很忙,没有太多休闲娱乐;其次是想和区委书记下棋的人挺多,很多人都在苦练棋艺,以便有机会陪着区委书记下棋;更关键是侯沧海距离区委书记的位置实在太远,只能通过杨定和来联系区委书记,没有主动权,必须被动等待。   侯沧海唯一优势在于高超棋艺。这个棋艺是长期磨砺出来的,非短期可以速成。所以,现在学棋的官员大多没有办法真正进入区委书记视线,能让区委书记下得过瘾的人还真是只有黑河镇的小年轻侯沧海。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从2000年春节开始,侯沧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与区委书记张强见了四次面,陪着这个棋迷大领导下过四局棋。   在每次下棋之前,侯沧海都会根据张强的下棋特点进行一番设计,既要让张强最终获胜,又要为其获胜设计障碍。能做出这种设计,在于侯沧海确实有超过张强的实力。   每次下棋后,区委书记张强都对侯沧海多了一分好感。   第四局是在好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日晚上,下完这局棋以后,区委书记张强非常过瘾,心情十分愉快,主动询问了侯沧海的家庭情况,得知侯沧海女朋友在秦阳,大手一挥,道:“这是小事,交给詹军去办,给教委打个招呼,看能不能调到江阳中学。最近一段时间的简报,有小侯不少文章,写得还不错。”   侯沧海在杨定和面前不敢居功,道:“主要是黑河镇在办实事和为民服务上有不少新招和实招,我不过是记录了下来。”   张强道:“不要谦虚了,能记录下来,说明你是一个合格的党政办工作人员。”   江阳中学是全区最好的中学,能调到江阳中学,勉强能和秦阳二中地位持平。这对于侯沧海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只可惜这一次下棋区委办副主任詹军没有参加,还得找个巧妙的方法将这个消息转达给詹军。   与区委书记分手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侯沧海还是难抑心中激动,在办公室里给熊小梅打了传呼。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接到回音。   “小梅,今天杨书记带我和张书记又下了棋。张书记心情很不错,主动问了我的情况,听说我们两地分居,主动安排区委办副主任詹军出面,给你办理调动。”   熊小梅声音提高了八度,道:“真的,调到哪里?”   “百分之一百的真,调到江阳中学,这是区里最好的学校。你可以给爸妈讲这事了。”   “太好了。这一年我真的过够了。不是说两地分居这一段时间过不下去,而是没有希望任何调动的希望。沧海,谢谢你的努力,让我们能够苦尽甘来。”   熊小梅兴奋声音顺着电话线直接亲吻到了侯沧海脸上,这让他很是骄傲和自豪,胸口挺得高高的,道:“我是男人,这些事当然应该由我来做。你可以给你爸妈谈一谈此事,让他们也放心。你要强调江阳中学是全区最好的学校,待遇不错。”   “我马上给他们讲。”   “你还要给他们讲,秦阳和江州即将修高速路,以后来往很方便。”   “他们都知道,新闻都播放了。”   打完电话,熊小梅回到家中。她开门时见到父亲紧绷着的冷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决定等到办好调动手续以后,再后父母谈起此事。以免两人变卦,不准调动,多生事端。   与女友通话以后,侯沧海仍然没有睡意,在办公室泡了一杯茶,翻开工作日志,对照日志仔细回忆上个星期发生重要事件,修改了《上周工作回顾和下周工作要点》,以供杨定和书记参考。《回顾和要点》是侯沧海出任办公室副主任以来首创的供领导们参考的小简报,深得杨永和赞赏。   星期一早上,侯沧海将《回顾和要点》送到了杨定和案头。正准备离开办公室,迎面遇上了春风满面的杨定和。   杨定和道:“小侯,你又有好事了。”   侯沧海没来由一阵狂跳,道:“杨书记,什么好事?”   杨定和道:“我刚才接到詹军电话,张强书记有意将你调到区委办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压抑着激动心情,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道:“从我个人来说,到区委办工作当然是好事,我愿意去。只是,我到了黑河镇工作以来,得到了杨书记大力栽培,说走就走,心里过意不去。”   杨定和呵呵笑道:“树挪死,人挪活,我不是那种气量狭窄的领导,把部下都握在手里。既然区委办想要你去,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以后到了区委办,黑河镇的事情要多多关照啊。”   侯沧海赶紧道:“杨书记开玩笑了,有什么事情,杨书记吩咐就是了。”   从昨天到今天,接连两个好消息让侯沧海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下午下班之后,他陪着杨定和和财政局同志喝了一顿大酒,然后罕见地要了单位的小车回到世安厂,带着醉意给父母讲这个难得的好消息。   侯沧海与母亲素来亲密,抚着母亲肩头,道:“今天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陪张书记下棋终于有了成果,张书记过问了我的私事,准备让区委办副主任詹军给教委打招呼,让小梅调到江阳中学,我们两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儿子与准媳妇两地分居一直是梗在周永利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这根刺终于要拨除了,她当即跑进寝室用力摇丈夫。   侯援朝睁开眼睛,道:“地震了?”周永利道:“没有。”侯援朝道:“那我继续睡觉,今天累惨了。”周永利道:“儿子刚回来,他说张书记同意调熊小梅到江阳中学。”侯援朝利索地翻身坐起来,道:“张书记同意,哪个张书记?是区委张书记吗?有调动文件吗?”周永利道:“没有文件,儿子说是张书记主动安排的,才安排,还没有办理。”   侯援朝坐在床上,道:“一把手亲自安排,那肯定没有问题,老婆,今天有好事,给我一枝烟抽。”周永利打开衣柜,从隐蔽处找来一枝烟,道:“就抽一枝啊,抽多了要咳嗽。”   侯援朝如变魔术一般拿出火机,点燃香烟,美美地抽了一口。周永利用手扇着空中袅袅上升的烟雾,道:“你不出去和儿子说两句。”侯援朝道:“事情办成了,我出不出去一个样。”周永利咳嗽两声,道:“我经常吃二手烟,以后得肺癌,你要付全部责任。”侯援朝道:“我天天抽烟,要得肺癌都是我得,你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一定会长命百岁。”周永利朝空中呸呸了两声,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去给儿子弄点酸汤,他喝得不少。”   周永利的酸汤在老六号大院远近闻名,有些老邻居喝醉了酒常常过来讨一碗。酸汤用的酸菜早就备好放在坛子里,抓出来扔在锅里就行,要点是用猪油,有大骨汤和鸡汤当然更好。   一碗酸汤入口,侯沧海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仿佛酒气顺着张开的毛孔呼呼往外冒,在身体外面形成一层酒精薄雾。 第16章 天有不测风云   周永利满心欢喜地看着儿子,道:“我光顾着高兴了,刚才你只说了第一喜,第二喜是什么?”   侯沧海道:“第二喜还是来自张书记,他看上儿子了,准备把我调到区委办,这是杨书记给我说的。”   周永利拍手感慨道:“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看来我们家开始走上坡路了。”   前些年侯家过得颇为艰难,世安厂效益不断滑破,工资不涨反降,更别提那把悬在头上的下岗铡刀。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工厂效益好转,周永利经常皱着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当儿子睡到床上后,她还坐在儿子床前舍不得走,道:“你最近什么时候到秦阳,家里做了些香肠,你给小梅带过去?”   “算了,她住在家里,没有单独开伙。”   “那你每次到秦阳,都住在哪里?”   “嗯,妈,我要睡觉了,喝了好多酒。”侯沧海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是住宾馆或者旅馆,翻了个身,假装开始打鼾。   周永利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儿子房间,等她再次进来时,儿子确实睡着了,平躺在床上,发出均匀鼾声,神情憨憨的,如二十多年前的小婴儿。   早上七点钟起床,侯沧海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用冷酷的神情看着镜中人,握紧拳头放在胸口,道:“爸妈都老了,我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把家庭撑起来。”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是所有三线人都熟悉的一句话,侯沧海自然也不例外。他进入社会不久,便敏锐地发现侯家和熊家的长辈已经失去了在这个社会上的闯劲,要将两个家庭都带出现在困难境地,走向这个时代应的新生活,只能靠自己。这种感悟就是从分配开始,到了办女友调动时感觉更加深刻。他在当前的人生理想很具体:就是作为两家人中的顶梁柱,带领目前境遇都不太好的两家人走出困境,过上美满富足的小康生活。   尽管这个人生理想很简单,实现却颇不容易,侯沧海有很多奇思妙想,可是困于现有的工作,只能想一想,而无法实现。他在卫生间鼓舞了士气后,推门而出,立刻就被厨房传来的秘制臊子面香味所吸引,大声道:“妈,给我多加两勺臊子。”这时,他就由卫生间的顶梁柱变成了妈妈眼中馋嘴的小男生。   吃过早饭后,侯沧海跳上公共汽车,来到了城区,又转了一辆车,准时来到了黑河镇。想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他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完全没有料到,此时在区委常委会议室,一场决定着许多人命运的会议正在召开。   镇党委书记杨定和在上班时间没有出现在办公室,接近十一点才现身。   杨定和经过党政办时,朝着侯沧海招了招手。   侯沧海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杨定和身后来到其办公室。   杨定和神情严肃地道:“我到区委开了会,市委组织来来人传达市委常委会的决定。区委班子发生了变动,张书记调到市政协任经济委员会。在新书记没有到位时,所有人事全部冻结,包括事业单位人员调动。”他补充了一句,道:“你也别太担心,鲍常委这次得到重任,如今是区委副书记。以前张强书记的安排他都清楚,应该影响不大。”   “杨书记,上次见到张书记,他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消息。”侯沧海脑袋有些发懵。   杨定和脸色罕见地难看,叹息一声:“张书记应该不知道自己的人事变动。这次市委常委会研究人事很突然,事前没有听到一点消息。你也别急,就算张书记离开了,我还在黑河镇工作。只是,调江阳中学怕有些困难,毕竟是全区最好的学校。如果你们真想要团聚,可以把熊小梅先调到黑河中学。如果愿意调到黑河中学,我就现在出面给教育局联系。等调到黑河中学以后,以后慢慢朝城里调动,这是曲线救国嘛。”   侯沧海实事求是地道:“谢谢杨书记。熊小梅是在秦阳二中工作,二中在秦阳是排全市前三名的学校。黑河中学是农村学校,把她调到黑河中学有心理落差。而且,熊小梅爸爸妈妈都是国营企业的工作,他们满脑子计划经济的老思维,恐怕不会认同这个调动。”   杨定和道:“这样啊,那就耐心等一段时间。”   这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不仅冻住了侯沧海的职务,还冻住了女友熊小梅的调动。侯沧海欲哭无泪,坐在办公室发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友。   整个行政楼空空荡荡,显得异样清静。一阵风来,吹起几张废纸,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呆坐办公室,直到日落,侯沧海终于拿起了沉重的电话,几句没有营养的废话后,他讲出让两人都无比沮丧的话:“区委张强书记调到市政协工作了。这是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我们事前都不知道消息。根据市委组织部要求,江阳区所有组织人事方面的变动全部暂停,包括我和你的调动。”   熊小梅最初没有听得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白过来以后,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道:“为什么?凭什么?这种事情别给我开玩笑,到底是不是真的?”   侯沧海语音低沉地道:“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我刚刚得到了准确消息,是杨书记亲口告诉我的。”   好消息在肚子里面还没有完全消化,紧接着就是坏信息,这让熊小梅一颗心直往下沉,沉啊沉,沉到了沟底,摔成无数碎片。她用力捏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   侯沧海听到女友急促呼吸声,赶紧安慰道:“以前的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鲍大有升成了副书记,鲍大有是张书记心腹,张书记答应的事,肯定不会变。等到新班子到位以后,应该就可以接着办理调动。”   “冻结总有个期限吧?”   “要等到新书记到位。”   “新书记什么时候到位?”   “不知道。但是应该很快,书记不可能长期缺位。”   男友的劝解声如子弹一般从话筒里射了出来,在耳朵边发出嗖嗖响声,就是不能进入耳朵。过了好一会,在耳朵尖叫的噪声才消失,熊小梅用苦涩声音道:“沧海,为什么我们的命运总是操在别人手里,为什么刚刚听到好消息转眼就变成坏消息?”   侯沧海道:“不只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握在别人手里。”   熊小梅哀伤地道:“我好想有经济自由,有了经济自由,至少能部分掌握我们自己的命运,多了选择权。我想辞职做生意,否则永远不得自由。”   “你别着急,机会是在等待中产生的。”提起经济自由,侯沧海觉得熊小梅是异想天开,两人依靠工资吃饭,根本没有经济自由,除非辞职做生意。对于两边家庭来说,不论谁辞职都不啻为一场地震,非到逼入绝境不可为。更重要的是即使两人中有一人辞职,百分之一百应该是自己辞职,男人在外面闯事业,女人有一个安定工作,这才是理想模式。   安慰了一会儿,熊小梅情绪稳定下来,侯沧海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放了假就过来。”   夫妻两人分居两地,按惯例,上课期间的周末都是侯沧海从江州前往秦阳。熊小梅住在家里,这就意味着侯沧海每个周末都得住宾馆。偶尔住宾馆是浪漫,长期住宾馆会觉是很不舒服。但是为了爱情,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每周前往秦阳。只有在寒暑假期间,熊小梅从秦阳到江州,小宿舍才能成为爱情小窝。   寒假将至,熊小梅原本早就盼着能到江州与男友团聚。得知调动被冻结后,她突然间变得意兴索然,前往江州的强烈愿意猛然间消失了,情绪低沉地道:“什么时候来,我说了不算,等老师放假再说。”   两人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侯沧海最怕熊小梅在远方独自生闷气。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侯沧海便觉得一颗心被百里之外的绳子揪住,动弹不得,就如被一根金属条困住的孙悟空。这时他特别想见面,见面时,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女友高兴起来,而分居两地,除了打电话安慰女友之外别无他法。   自从江阳区人事冻结以来,熊小梅情绪变得低沉起来,一直不开心。她放了寒假来到黑河镇,与男友见面之后,情绪才稍稍恢复正常。这种正常是建立在熊小梅忧郁的大心境之下,每当独处时,或者遇到烦心事,忧郁的底色显得特别明显。   区委书记张强的调动对于全市来说是一个小事件,对于侯沧海来说就是有着深刻影响的大事件。自从张强调走以后,他本人的调动和熊小梅的调动在无声无息中灰飞烟灭,成为水中花镜中月,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定和依然很看重侯沧海,一个多月后,也就是2000年3月毅然提拔侯沧海为党政办副主任。这是黑河镇在93年自从撤区并乡建镇以来最年轻的党政办副主任。黑河镇干部对这次提拔没有异议,都觉得侯沧海工作时间不长,却是党政办副主任的最佳人选。此时党政办原主任老杨当上了工会主席,办公室工作实际上是由侯沧海来主持。   杨定和本人是正科级,党政办主任以及副主任原则上连绿豆点的官位都算不上。但是,在黑河镇政府里,党政办副主任进入了二级班子,算是一个人物了。   侯沧海上任之时,恰好是新任区委书记李永强上任之时。   区委书记李永强是正处级领导干部,以前曾经担任过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在整个江州市干部体系上算得上大名鼎鼎。如今担任全市经济最强的江阳区区委书记,志得意满,信心百倍。   上任第一把火,照例烧向了环境卫生。   在省级卫生城市暨农村环境综合整治会议上,李永强发表了一个热情洋溢的讲话:“……制定了江阳区关于深入开展全区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工作的实施方案……一是贯彻落实省、市关于开展爱国卫生工作会议精神,动员全区人民立即行动起来,积极投入到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工作中来,大打一场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大会战;二是通过这次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创造干净、整洁、有序的环境,激发全区人民热爱创城、参与创城、清洁乡村、净化家园的主人翁意识,提升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   讲话是例行的讲话,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注意。但是随后一段话让列席会议的侯沧海身上汗水一下就竖了起来。   李永强讲到最后一段时,态度变得严历起来,道:“我在江州工作了二十年,对江州山山水水都很熟悉,江阳区是全市经济最发达的区,我自己也不陌生。但是,从市委来到江阳区,身份变了,角度变了,再看江阳区就觉得不是滋味。我一个人来到有些大镇,今天就不点名了,环境卫生很糟糕,公路两旁边垃圾成堆,镇政府所在地的路面坑洼不平,灰尘满天,沿街树木叶子全是灰,看不见叶子本色,所有绿叶子全部变成了灰叶子,明沟存满垃圾,建筑材料随意堆放,小商小贩占道经营,店铺外溢,摆满整个门前,交通秩序不畅,主街主路不能做到经常清扫,垃圾不能及时清运,雨天污水横流,行人无法行走,脏乱差现象非常严重;一些村院柴草乱垛、粪土垃圾长期不清运,动物粪便气味难闻。我描述的不是偏远乡镇,就是我们江州周边实力大镇。”   江阳区周边实力大镇第一就要数黑河镇,听到新来的区委书记反复提及实力大镇,侯沧海这个新任党政办副主任都觉察到异常。他坐在整个会场最后排,伸长脖子寻找书记杨定和和镇长刘奋斗的身影。杨定和和刘奋斗坐在前排,与众多乡镇长们在一起,这些乡镇长们从气质甚至相貌都有几分相似,很难准确定位。   找了一会,终于看到了杨定和。找到杨定和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头发花白,从来没有染过,这是他与多数乡镇领导的区别。   散会以后,侯沧海在会场外面的楼梯口等到了杨定和与刘奋斗。两个领导面色如常,没有特别表情。   杨定和上车以后,侯沧海坐上了杨定和的小车。   陈汉杰道:“现在到哪里去?”   “回镇上。”杨定和又安排道:“小侯出通知,下午两点钟。不,两点钟来不及,下午三点吧。所有科室负责人、村(居)两委负责人到大会议室开会,不准请假。”   从开会的规模来看,区委书记李永强的讲话肯定给黑河镇党委书记杨定和很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在张强时代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17章 督查通报   回到办公室,侯沧海立刻将党政办工作人员杜灵蕴叫到办公室,安排她赶紧出通知,特别强调:杨书记要求不能请假。   杜灵蕴甜甜一笑,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区委李书记对环境卫生特别重视,今天开了动员会,接下来的明察暗访肯定少不了。杨书记抓紧时间布置这项工作,免得被抓现形。黑河镇距离城区太近,在大家眼皮子下面,领导半个小时就能将黑河主要街道看完,绝对马虎不得。我预感近期领导肯定要来一次。”侯沧海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着“实力大镇”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明显指的黑河。这个事只能是杨定和、刘奋斗和自己知道,不能也不必传播出去。   杜灵蕴知道事情重要,赶紧去打电话出通知。   侯沧海在办公室坐了几分钟,总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办好,心里空荡荡的。他想了一会,拿起电话,随即又将电话放下,起身下楼,来到镇村镇建设办主任姚荣办公室。   听罢新任区委书记李永强讲话要点,姚荣叫苦连天,道:“我早就建议成立一个环卫站,城关镇有专门的环卫站,黑河为什么不能有?村建办只有五个人,要管国土资源、抓工程、抓村院整治,就是每个人长八条腿八只手都管不过来。我们的人最近一半在忙村道建设,一半抓污水管网,抽空抓一抓日常工作,让我们再管环境卫生,就算真变成蜘蛛都不行。”   侯沧海道:“我晓得这些工程重要,但是面子上的事情必须解决,万一李书记或是督查组来到黑河,见到大堆垃圾,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这一次如果要彻底整治,就成立一个黑河镇环卫整治小组,挂个副镇长当组长,把全部人员动员起来,这才得行。”姚荣知道侯沧海这个副主任和杨定和走得近,关系密切,说话管用,想通过侯沧海给杨定和提前做做思想工作。   侯沧海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们真应该建一个环卫站,就算没有编制,从各部门抽调几个人组建环卫整治小组也行。”   姚荣笑道:“侯主任这句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中午我们两弟兄去喝杯小酒。”   “哪里有时间喝酒,我来找你是另外一件事情。据我所知,我们和城关镇环卫边界始终没有扯清楚,你给我弄一份准确边界。如果真被领导巡查到了,我们不能背黑锅,如果城关镇搞不清边界,还可以让他们背黑锅。”侯沧海又特意强调道:“这事非常重要,最好今天之内拿出来,我们提前拿着边界图跑一跑。”   姚荣拍着胸膛道:“这些资料我们办公室都有,今天之内绝对拿得出来。”   姚荣说话还是算话的。下午刚刚开完会,他就将一份城关镇和黑河镇分界表送到了侯沧海手上。侯沧海拿到图表以后,复制三份,给杨定和与刘奋斗送去。走进杨定和办公室时,镇长刘奋斗恰好也在。   杨定和看了一眼表册,道:“这是什么意思?”   侯沧海道:“我有一个预感,李书记或者区委督查室近期肯定会来明察暗访环境卫生。我们和城关镇环卫划界是一本糊涂账,所有先得做些准备,免得到时说不清楚。”   杨定和与刘奋斗都参加了上午的会,知道环境卫生是新书记的第一把火,自然不敢马虎。杨定和道:“小侯很有预见性,等会我们三人坐一辆车,把边界处跑一遍。”   刘奋斗道:“侯主任草拟一份名单,黑河镇成立环卫站,从各部门抽调,原关系不变,做环卫的事情。”   侯沧海马上拿出一份草稿,是黑河镇环卫整治小组的建议名单。刘奋斗看了一眼这份建议名单,道:“嗯,将环卫整治小组改成环卫站,这几个人都合适。”   自从新书记讲话以后,黑河镇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当天招开动员会,成立了临时机构——环卫站,第二天党政领导班子分头进村入户检查,短时间之内,黑河镇面貌焕然一新,能够在车上看见的白色垃圾几乎全部被清理。   杨定和带着侯沧海专门暗查过一次环境整治工作,骨头里面挑刺,挑出不少毛病,同时拍了不少“脏、乱、差”的相片。在第二次所有科室负责人、村(居)两委负责人参加的大会上展示出来。   面对区委书记批评,积极响应,认真推动,这是杨定和习惯性做法,也是总结出来很有效的做法。   一个星期过去,侯沧海接到区委办督查通报,通报名字是《关于城乡环境卫生督查的通报》。看到这份通报,侯沧海对自己的准确预判还有几分自得。在他心目中,黑河镇环卫工作搞得扎实,效果明显,在督查报告中应该归入做得好一类。谁知,刚读几行,就在脏乱差名单中看到了黑河镇,而且排在第二位,非常靠前,极为显眼。   更关键的是区委李永强在通报上有明确批示:要求被点名的六个镇乡做出深刻检查。   侯沧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阅读了一遍。他重点看了区委督查办时间,区委督查办暗访时间是昨天,也就是黑河镇正在全镇大搞卫生的阶段。凭着自己对黑河环卫现状的了解,督查通报上提到了“脏、乱、差”至少在“昨天”应该不存在。   “杨书记,这里有一份督查通报,您先看一看。”侯沧海将通报送到了杨定和案头,又道:“我不知道督查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杨定和最初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通报,看了几眼后,脸色郑重起来。看完之后,他猛地拍了桌子,道:“督查室乱来。”说了这句话,他盯着这份督查通报半天不说话。   侯沧海试探着道:“李书记有批示,那我去写检查,给督查室送过去。”   杨定和摇了摇头,道:“你写检查,写完以后,我亲自送过去。督查室代表区委,我们态度要端正。”   经过党政办公室锻炼,侯沧海迅速掌握了写公文技巧,写这类检讨书轻而易举。只不过督查通报与实际情况相差甚远,这份检讨书写起来实在憋气。在写检讨书的时候,侯沧海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区委办副主任、督查室主任詹军的模样。他和詹军曾经是校友,也算旧识,在张强时代,两人还经常见面,见面总会有说有笑。但是两人始终只是场面上的交情,没有更深入的私交。   侯沧海总觉得詹军闪烁眼光背后藏有阴暗心思。   写好检讨书,杨定和带着侯沧海直奔区委。在车上,杨定和靠着椅背不说话。侯沧海透过车窗玻璃,观察黑河镇沿线地盘,经过这几天突击整治,治线公路环境卫生明显改善。可是,环境卫生是动态的,前些日经过整治的路段,又能看见明显的新垃圾。   来到区委办,找到詹军。   詹军见到杨定和后,态度还算热情,主动倒了水,请杨定和坐下。他知道杨定和所来何事,暗自得意,却稳住心神,不主动提起此事。   闲聊几句,杨定和道:“我今天过来,是来交检讨书的。”   侯沧海就将检讨书递给了詹军。詹军单手接过检讨书,迅速扫了一遍,道:“李书记对环境卫生综合整治高度重视,要求我们两办督查室立刻下来检查,每次检查结果都要向他汇报。这份通报是综合两办督查室的结果,送给领导审批后,这才发出来的。”   詹军的说法有三层意思,第一是督查是李书记要求搞的;第二是督查通报实质上是区委办督查室和区府办督查室联合搞的;第三发出前经领导审批的。这三层意思就是三张盾牌,让詹军自己能够躲在盾牌后面,随时刺向不听话的,自己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杨定和笑道:“黑河镇态度还是端正,看到通报以后,立刻就过来汇报,做检查。”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脸色平静地道:“为了下一步工作,我想了解督查具体情况,比如黑河镇脏、乱、差的具体位置,我们下一步好有针对进行整治。”   “两办联合督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有督查点都有记录,也有相片。否则领导也不会轻易签文件。”詹军对此早有预防,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个卷宗,打开,翻到了标有黑河镇字样的那几页。   这是一个小型聚居点的相片。相片里反映的情况确实触目惊心,聚居点外面有大堆白色垃圾,白色垃圾角落还在燃烧,冒着黑烟。除了白色垃圾外,不远处还有一大块污水,污水沿着小道直接流进了水田,水田被污染成了褐黑色。院内,鸡屎四处都有,到处堆着柴和煤,院内种着些花草,花草叶子都是灰朴朴的。   江阳属于浅丘地形,村民们大分散、小聚居,这种院落正是江阳农村最典型的形态。   杨定和沉着脸翻看相片和记录,翻完之后,道:“詹主任,这是王家院子。”   詹军低头看了记录,确实显示是王家院子。   杨定和道:“王家院子是城关镇的,怎么算到了黑河镇头上?”   詹军心里一惊,道:“王家院子是城关镇的吗?不对啊,应该是黑河镇的。”   杨定和道:“我在黑河工作了十来年,地界划分还是很清楚的,王家院子那一片在八十年代初归黑河,后来城市扩容,这一片直接划给了城关镇。区里开动员会,黑河天天搞环境整治,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比以前进步得太多。”   这是一个大不大小的失误,詹军作为督查室主任感到面子上很过不去。以前杨定和属于张强一系的人马,詹军不敢轻易得罪。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新书记对科级干部不了解,区委副书记鲍大有从内心深处不喜欢杨定和,所以,他对杨定和书记的尊敬就打了很大折扣。甚至为了讨好鲍大有,抓到黑河镇的把柄后,他立刻毫不犹豫就采用。   詹军眼光在镜光后面闪烁,道:“这个要核查。”   此时通报文件都发了出来,区委书记李永强还作了批示,黑锅肯定背定了。杨定和搞清楚事情原委以后,又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带着侯沧海离开了区委督查室。离开之后,杨定和坐在小车上又陷入思考状态,半天不说话。   回到黑河镇以后,杨定和长吁了一口气,道:“今天吃了个哑巴亏,小侯,你这一段时间要把精力盯在环境卫生上。我们吃过一个亏,不能再吃。”   侯沧海参加工作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把整个工作环境想得过于简单。今天才第一次见识了当前工作环境的复杂性。他暗道:“以前自己在整个江阳区顺风顺水,是由于有区委书记张强和镇党委书记杨定和这条线支持,这条线完整时,自己肯定会觉得在江阳区顺风顺水,什么事情都能办成。如今新来的区委书记不支持了,自然就会出现以前意想不到的困难。”   杨定和离开后,詹军赶紧将熟悉行政划分的同志叫到办公室。   区国房局一个主管城关镇村建的老同志道:“王家院子确实属于城关镇,不过,王家院子有大王家院子和小王家院子之分,若是小王家院子肯定是城关镇,若是大王家院子还在包括分界线小路对面的几幢房子。”   督查通报没有明确分出小王家院和大王家院子,相片也没有明确是小王家院子和大王家院子,有了这个模糊点,通报就不能算错。如果杨定和真要纠缠这件事情,也是自讨没趣。   随后的一个恰当时机,鲍大有和詹军坐在一起吃饭。詹军轻描淡写地对区委副书记鲍大有道:“前几天区委发了督查通报,黑河杨书记很不满,带着侯沧海过来兴师问罪。”   鲍大有道:“他有什么不满?”   詹军道:“督查通报中提到了黑河,当时为了怕有争议,我们把事情做得牢靠,特意拍了片子。王家院子有一部分在城关镇,有一部分在黑河镇,杨书记认为王家院子只能算是城关镇的,觉得黑河镇被冤枉了。”   鲍大有不满地道:“杨定和也是老书记了,工作没有做好,应该想办法把工作做好,不能找各种理由搪塞上级,这样下去,工作会越来越被动。” 第18章 此一时彼一时   詹军和鲍大有关系密切,知道鲍大有早对杨定和深为不满,不满原因和两年前的一起工程有关系。   黑河镇与江阳新区距离非常接近,是未来新区主要扩展地。正因为此,黑河镇基础设施建设力度非常大,有大量工程在黑河镇开工。   杨定和作为党委书记握有相当大的决策权,也成为商家追逐的对象。其中一项乡镇管网建设工程引来激烈竞争,众多商家各显神通,找到关键人物为自己站台。鲍大有是区委常委、区委办公室主任,是江阳区权力的核心人物之一。为了帮朋友拿到管网建设工程,鲍大有专门请杨定和吃过一次饭,原本以为凭自己的面子和两人关系,拿下管网工程不在话下。谁知最后此项工程被来自江州市的一家公司夺走。   公司老总陈跃武是江州有名企业家,颇有背景,与鲍大有也有几面之交。   此事之后,尽管杨定和特意做过解释,鲍大有表面上对此事持无所谓的态度,暗自记下一笔账。以前杨定和是区委书记张强的绝对亲信,他发作不得。如今各方形势发生了明显变化,此一时彼一时,鲍大有慢慢开始算以前的旧账。   詹军一直担任鲍大有副手,对其心思深为了解,因此迅速改变了对杨定和的友好态度。   杨定和是基层经验十分丰富的党委书记,窥一叶而知秋,从这件小事已经嗅到了不太好的风向。若是在一年前,不用自己找上门来,詹军只要发现有黑河镇的负面消息,第一,肯定是打电话联系,告之遇到什么问题;第二就是尽量压住,绝不会让负面消息传递到区委书记张强面前;第三若是压不住,也会尽可能做解释工作。   这一次环境整治,黑河镇工作已经非常主动,仍然被督查通报,这里面必定有问题。而问题的根源还是在鲍大有身上,十有八九是管网工程引起的后遗症。   “我都要满五十岁了,仕途就这么回事,干到五十二岁也就退居二线,不管这些屌事。”小车回到黑河镇时,杨定和把那口气咽了下去,开始自我安慰。自我安慰只是自我安慰,他还未满五十岁,还想趁着黄金年龄在黑河镇描绘属于自己的蓝图。   侯沧海年轻,想法更加积极主动一些。只不过他位置低,根本无法参加神仙们的斗法,站在一旁白白着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叮嘱新上任的环卫站长,这一段时间要把工作抓紧点,绝对不能再被明察暗访到问题。环卫站是新成立单位,可谓一穷二白,为了解决环卫站的困难,侯沧海亲自出马帮助环卫站协调镇财政资金。   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是新任区委书记李永强砍出的第一板斧,各部门相当重视。分管副区长管志牵头,成立了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片区评分组。城郊组由城关镇、黑河镇等靠近城郊的七个乡镇组成,由区委督查室、区政府督查室、人大和政协两个工委、环保、市政、规划、建设等部门组织专家进行现场打分,每一组前三名重奖,后面名次不奖不罚,但是成绩排名要报给区委区政府领导。   拿到这个通知,侯沧海脑门就开始摇头。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是他对各类现场评比颇有为头痛了,特别是年底时,各类评比、考核纷至沓来,光是接待就会花费不少,也要消耗掉很多精力。   正在办公室与杜灵蕴讨论即将到来的环卫评比,办公桌上电话响了起来。拿起电话,传来杨定和的声音:“到办公室来。”   侯沧海赶紧来了杨定和办公室。他见杨定和办公室房门虚掩,轻轻敲了两下,这才推门而入。   镇长刘奋斗坐在杨定和办公桌对面,桌上放了一张纸。他留着一个小平头,脸上肌肉紧绷着,仍然保留着几分军人模样。见侯沧海进来,微微点头,吐了一个烟圈。   侯沧海知道自己的位置和作用,进门后坐在旁边沙发上,拿出记录本。   刘奋斗道:“这是通过内线拿到的考评组名单,听说有的镇街已经开始活动,分别给考评组参加人打招呼做工作,还请客吃饭送红包。新书记上任,大家都希望留下好印象,自然不希望排名垫底。”   杨定和道:“现在风气啊,做正事不行,搞得歪门小道一个比一个行。”   “杨书记,上一次王家院子的事,我们就挨了砖头,这次不想点办法,又得挨砖头。我建议分头行动,杨书记去协调委办和府办,我去找市政、规划和环保的关系户,建设口就由林锋去,他平时长期跟建设口接触。”刘奋斗又道:“关系户太多,吃吃喝喝麻烦,我们直接送大红包,简单,直接,算起来还便宜一些。”   杨定和想了一会,道:“黑河镇最近的整治工作有目共睹,明显比周边几家要强,我就不信会被打到最后一名,第一名我们不要去争,保持个中游水平就差不多了。”   他又对侯沧海道:“镇里面成立一个环境整治检查组,让王主席挂帅,每天到各个点上督促,绝对不能掉链子。昨天市政局被吓出一通冷汗,在赵家桥附近有一段半干涸的河道,一个环卫工人在桥下将树叶和垃圾堆在一起,点把火烧了,烟雾马上就起来了。这个环卫工人运气太背,刚把火烧起,李书记的车就开了过来。他下车,看到桥下烧垃圾,打电话把市政局老邓狠批了一顿,要求老邓好好整顿队伍,彻查此事,做出处理。最后环卫工人被解除合同,老邓写检查。”   刘奋斗拿着那张“情报”甩了甩,拉长声音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风气变了,老实做事不一定讨到好。”   杨定和当了多年黑河镇党委书记,胸中自有一股傲气和自信,道:“不去做工作,正数第一肯定拿不到。但是,凭着黑河实实在在的工作,我就不信会拿倒数第一。”   侯沧海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到抽到的点上,准备点矿泉水,发点烟。”   杨定和否定道:“工作就是工作,我们不要搞得变了味。”   书记下了决心,定下调子,镇长刘奋斗就不再多说,离开办公室去安排具体工作。   侯沧海回到办公室,立刻草拟了人大主席王成纲挂帅环境整治检查组的文件。文件很快写好,交由杜灵蕴按程序运转。他正从杜灵蕴办公室出来,就见到背着手的王成纲,赶紧又将王主席请到了杨定和办公室。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三天后,考评组来到。杨定和和刘奋斗亲自参加接待,每到一个点上,由杨定和陪着分管副区长管志说话,刘奋斗和分管副镇长林锋带着考评组现场查看。考评组每个成员都有一个文件夹,来到现场后就在文件夹上写写画画。   文件夹有一个检查表,列了很多检查项目,发现有一项未达标,就在检查项目后面划勾。侯沧海陪同考评组到点上检查时,利用身高优势,偷偷看了好几个考评组成员划勾的情况。尽管黑河镇做工作算得非常认真了,可是毕竟是农村和城郊结合部,硬件条件不足,真要严格打表来划勾,问题也很多。   比如路边沟无积水这一条,检查点的路边沟有很多地方没有硬化,难免会有积水。一般情况下只要积水不严重,长度不超过三米就算过关。可是考评组严守标准,只要有积水,那怕积水长度在一米之内,也说明有积水。   再比如“农户住宅周边卫生进行清理,彻底整治私搭乱建、粪土乱堆、畜禽散养”这一条,尺度就可以放得宽,也可以收紧,全凭考评组成员的自由心证。   侯沧海看到考评组在不停地划勾,心一下就绷得紧紧的。   在元旦头一天,考评组结果正式出笼,让杨定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黑河镇居然真成为倒数第一名。   这些年来,黑河镇长期承包着各种先进,就算偶尔没有得到先进,也绝对不会掉入末流。多年来的成绩让杨定和产生了一种自信和错觉。今天这种倒数第一名的名次完全是破天荒。拿到这个结果,一向沉稳的杨定和终于发了火,用力拍了桌子。   侯沧海参加工作以来,基本上都跟在杨定和身边,在他的印象中,杨定和总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不慌张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杨定和发火。发火从某种意义是失态,失态代表着对形势把握出现偏差。   失态归失态,考评组代表的是区委区政府,出来的结果就算实质上不公平,从程序上却是公平的。杨定和明知道考评结果没有反映实际情况,也没有任何理由推翻考评组的结论。他一个人蹲在厕所里,脑子里回想起刘奋斗拉得很长的声音“此一时彼一时”,想起当前自己不明朗的前景,心情灰暗起来。   侯沧海作为办公室副主任,明显感到了微妙变化,以前黑河镇在重要场合发言的次数很多,写发言稿是一件苦差,今年发言稿数量至少降了一半。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少写发言稿自然是高兴的事情,作为深深融入了黑河镇的机关干部,他对于黑河这颗璀璨之星慢慢暗淡感到心忧,似图想要为黑河镇做些什么,无奈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办公室翻阅文件时,侯沧海看到了市委下发的简报,猛地拍了脑袋,自语道:“我太傻了,明明有现成渠道不知道使用。既然区委办觉得黑河环卫做得不好,我就让市委办出简报来表扬。”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侯沧海来到了黑河镇以后,受到杨定和书记颇多照顾,如今杨定和书记遇上这种倒霉事情,侯沧海感觉有一种义不容辞职的责任。   他想到办法以后,先给陈华打去电话。   陈华所在办公室有两个人。陈华对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干部,平时负责编校内的一份内刊。她听到电话铃声,道:“又是冷小兵吧,这个冷小兵硬是殷勤,一天至少要打个十七八个电话。”   陈华对冷小兵的电话早就烦得透顶,又不便在外人面前把真实心情表露出来,道:“不是,是一个陌生电话,不知找谁。”她放开捂着的话筒,道:“您好,江州学院宣传部,请问您找谁?”   侯沧海笑道:“我是侯沧海,大学确实不一样,接电话用语十分规范。在我们乡镇,接到电话都是大声武气地说你找哪个,根本没有礼貌用语。”   闲聊了两三句,侯沧海道:“上次和陈文军见面,谈到使用稿子的事情,我现在还真想在市委简报中上一篇稿子,具体内容见面谈,请你和陈文军出出主意。”   陈华豪爽地道:“没有问题,关键是看陈文军需要什么稿件。”   侯沧海道:“你今天有空没有,如果你有空,我再去约陈文军。”   陈华用眼角余光瞧了一眼对面办公桌,用简略的词语道:“关键是看他,我没有问题。”   侯沧海道:“那我马上跟陈文军联系,如果他有空,我们抽时间见一面,位置定在市政府旁边的一家火锅馆,我去订一个雅间。”   和陈文军联系的时候,陈文军正忙得焦头烂额,最初还有些不想出来吃饭,听说陈华也要来,这才爽快答应,道:“晚上不能喝酒,吃完饭,我还得加班,今天又得睡在办公室了。”   下班以后,三人在小火锅馆见面。陈华这次穿了一件淡黄色小西服套装,腰肢纤细,前突后翘,将傲人身材显示无疑。侯沧海再次在心中忏悔:“为什么每次见到陈华我都会想入非非,总是禁不住看她的身材突出部,我是有老婆的男人,老婆和陈华还是闺蜜,一定要管住眼睛,不能看不该看的地方。若是被陈华发现我在偷窥,那才真是无地自容。”   在火锅的香味和淡淡白雾中,三个初出校门的年轻人品味美食,互诉工作以来的喜怒哀乐。   侯沧海讲了发生在黑河的事情,直接提出想法,道:“我想在市委这边发一篇简报,从另一个角度给黑河镇正名,陈文军有什么建议?”   陈文军道:“要上市委简报很难,必须是典型事例,有推广和参考价值,你们搞个卫生要想上简报,难度太大。”   侯沧海道:“我来之前考虑过这一点,就从创卫角度来讲,江州市今年创卫,江阳区是重点区,所以才抓得这样紧,这应该是一个点。”   陈文军道:“创卫角度倒也行,但是由江州学院转过来,似乎又靠不上边。”   侯沧海道:“这一点我也想过,黑河这次大扫除范围很宽,把江州师范学院后墙的陈年老垃圾全部运走了,这一带是卫生死角,地盘是属于黑河镇,但是直接影响的是江州师范学院,我们搞整治的时候,江州师范的校报采访过。”   陈华道:“我有印象,上周发过这篇文章。”   陈文军想了想,道:“点子不错,但是我还得申明,最后能不能用还得主任说了算,我只是具体做事的。”   侯沧海举起酒杯,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要尽力了,实在发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能搬起石头打天。”   喝了几本,陈文军道:“你为什么和詹军关系搞得这样僵,我和他接触挺多,这人很谦虚,能力也强。”   侯沧海道:“一言难尽,我是想搞好关系,可是总是走不到一条道上。”   陈华接口道:“你是在市委办,位置不一样。媚上而傲下,这是人的劣根性。”   陈文军眼睛有意地意总是落在陈华脸上,听到此语,举杯道:“陈华看问题很深刻,为了这个深刻干一杯。”喝了酒,他又对侯沧海道:“李永强的秘书叫郑强,以前我很关照他,抽时间我叫他出来吃个饭,沧海也来参加。” 第19章 陈华的战斗   陈文军要加班,只喝了白开水。聚会结束后,匆匆回到办公室加班。   侯沧海和陈华各自喝了两瓶啤酒,站在市委大楼外面看着陈文军办公室亮起灯光,与出现在窗口的陈文军挥手告别。   “你是打车回学院嘛?”侯沧海问道。   陈华看了看手表,道:“时间还早,我想走回去。”她喝了啤酒以后,脸色绯红,艳若桃花,在路灯下增添朦胧之美,格外迷人。   华灯初上,灯光射透树叶,在街道上留下许多移动的豹纹斑点。侯沧海平视前方陆续亮起来的路灯,道:“那我陪你走回去,你进学院,我正好可以坐公交车,三站路就回黑河政府。”   陈华道:“你是住在黑河政府里面,分了住房吗?待遇真好。”   侯沧海解释道:“没有分房子,以前计生办的库房,算是一个套房,分给我暂住。老鼠多得很,天天在窗子边跳来跳去。”   街道上行人渐多,有许多饮料摊子摆在路边。摊子外面挂着满天星,满天星闪烁,将饮料摊子罩在光影之后。在一个咖啡馆前,侯沧海随口道:“喝一杯咖啡。”陈华道:“好啊,喝一杯。”   侯沧海只是随口邀请,没有料到陈华答应得十分爽快,便要了看上去还不错的咖啡馆门面的一个桌子。   自从进入大学开始,侯沧海基本上没有和除了熊小梅以外的女生在一起单独活动,今天与熊小梅闺蜜单独坐在江州街道喝咖啡,这种感觉很奇怪。另一方面,也看得出陈华对回江州学院有一种潜意识的抵触,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迟回到学院。   侯沧海对于陈华有一种深深的同情。任何一个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女孩子都希望有一个“王子”,为了分配到好单位,陈华被迫放弃了“王子”梦,非常现实地找了一个能安排工作的家庭,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用在这里十分恰当。   “你和小梅怎么办?”陈华坐在一串满天星下面。满天星的灯光不停闪烁,让她的脸上有一种淡淡忧伤。   “我们运气不好,如果张强书记晚调走,我和她的调动都办成了,在节骨眼上,张强走了,我们的调动就被无限期搁置。算了,不说这件事,再说我就变成了祥林嫂了。”侯沧海自嘲道:“我现在天天都要上新浪网,这个网站看新闻最快。新浪的创始人是67年出生的人,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们算是同龄人,他创办的新浪就要在美国上市,我还在为两地分居苦恼,为赚几百块钱通讯员稿费沾沾自喜。真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想起来令人憋气。真想什么都不管,辞职去江湖闯一闯。”   与熊小梅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更关注现实问题。而与陈华关系不一样,过于关注现实问题反而不太妥当,侯沧海在这种情况下能谈一些脱离现实的事,这些事反而是其内心真正向往的事。   “互联网是新兴行业,创始人当然年轻。真正成熟的企业家都在四五十岁。我们读的是内地的三流大学,接触不了与互联网有关的最新科技,天然比别人差一些。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坚持,肯定能成功。不管你信不信这一点,我是信的。”陈华目光在侯沧海脸上略为停留,道:“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你只顾着下象棋和打拳,在我们寝室眼里就是一个长不大的英俊少年,都觉得你和小梅大学毕业就会分手。没有想到你工作以后立刻就变了一个人,迅速成熟了。小梅比我有福气。”   侯沧海道:“和陈文军相比,我在大学的时候确实贪玩,是个没有长醒的小孩子。陈文军在大一就参加学生会,我还嘲笑过他。结果他抢先一步,分到了市委,我落后一步,就成为镇里的田坎干部。闯荡江湖的事情以后再说,还得把当前的事情做好,这篇稿子对我很重要,你也帮我多出点主意。”   陈华道:“你、我和陈文军,我们三人联手,肯定能把这篇文章做好。”   两人在闪烁的满天星下面聊天,闪烁的光有时明亮有时暗淡,就如迷茫的青春。在另一个摊子上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忙碌,从其摊子里放着一首老歌,歌声传达出九十年代初期的气息。   ……   我不是神仙也懂得逍遥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   ……   在这首歌风靡大街小巷时,陈华刚刚进入青春期,还多次在学校舞台表演这首歌。进入新千年后,新歌越来越多,这首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街头。陈华听得五味陈杂,思绪又回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成长的小区城里。   在九十年代初期,侯沧海生活在世安厂里,也曾经听过这首歌,却没有太多情绪,反而觉得有些吵闹。等到隔壁换了一首声音轻柔的歌,他道:“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陈华道:“还有一个弟弟,到了考大学的年龄,成绩一般,能考上江州学院就算不错了。如果我弟弟没有考到江州学院,说不定我就跳槽了,跳到政府机关,或者考研去。”   这句话明显透露出陈华的真正心思:一直在寻找时机与冷小兵断绝关系。   侯沧海、陈文军和陈华见面之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冷小兵,这是陈华的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大家都在保护这道伤疤不被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口子。   喝过咖啡,聊到九点半钟,侯沧海把陈华送到了学院大门口,这才离开。   陈华低头独自行走在熟悉的学院大道上,正准备回单身寝室。从一株大型鸭脚木后面闪出小胖子冷小兵,冷小兵带着满身酒气,道:“陈华,你和谁吃饭去了?”陈华停下脚步,道:“我和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冷小兵这一段时间憋了一肚子气,今天借酒发起疯来,道:“你忘恩负义,不靠我们家,你能留在学院,留在学院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在外面逗猫惹狗。我刚才看到了,你和那个杂种侯沧海在一起,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和他有一腿。”   “放屁,我没有你这么心理阴暗。”   陈华在学院分有一间教师单身宿舍,她坚持住在宿舍,不住进冷家。她不愿意和喝了酒的冷小兵争吵,转身就要回宿舍。   “不要走,跟我说清楚,是不是和侯沧海有一腿。”冷小兵跟在陈华后面,伸手去拉陈华胳膊。   这一段时间,冷小兵和陈华一直在进行冷战。今天喝完酒,坐车回学院,恰好看到陈华和侯沧海并排走在街上。看到这一幕,冷小兵嫉妒心大起,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当时车上有领导,再加上侯沧海打架实在凶狠,他就要跳下去捉奸。   “放开,你太卑鄙了。”陈华用力甩开冷小兵胳膊。   冷小兵上前一步,又抓住陈华的胳膊,两人就在昏暗的鸭脚木后面撕扯起来。冷小兵本身并不以“武力”擅长,更喜欢动脑筋耍心眼,与陈华拉扯撕打过程中,没有占到多大便宜。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愿意惊动其他人,就在茂密的鸭脚木后面咬着牙齿狠劲撕打。撕打中,冷小兵被陈华用皮鞋踢到小腿骨上,痛得忍不住抱着小腿直跳。   陈华转身要逃跑,被痛得泪水长流的冷小兵追上来抱住,两人扭倒在地上。   冷小兵双手握着陈华双手,紧紧压在草地上。陈华毕竟是女子,力气在撕打中消耗殆尽,无力挣扎,道:“放手,要不然我就喊了。”冷小兵道:“你喊啥子,我们夫妻打架,随便你喊,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丑。”陈华道:“我就喊强奸。”   她正在张口喊叫时,冷小兵俯下身,用嘴巴堵住了陈华的嘴巴。如此姿势非常暧昧,冷小兵被打斗激发出烧心烈火,用肩膀将陈华压住,右手拉开对方小西裤。   陈华嘴巴被堵上,身体被压住,不停地在地上扭来扭去。当某只手进入某个部位时,她停止了扭动,仰望满天繁星,眼角挂着点滴泪光。   冷小兵还是如往常一般迅速结束战斗。   陈华用手背擦掉眼珠,脸上挂着一丝冷笑,道:“今天进步了,二十一秒。”   冷小兵泻掉了所有火气,翻身起来,拉起裤子。他又将陈华拉起来,耸起肩膀看着这个自己未完全征服的女人整理衣裤。   陈华满腹心酸地往宿舍走,冷小兵灰头灰脸跟在身上。冷小兵小腿被踢得疼痛难忍,走路一瘸一拐。   陈华进了屋,没有让冷小兵进门,砰地关上了房门。回到寝室,她趴在床上哭了一会,等到心情平静以后就烧了热水到卫生间冲洗。她分到单身宿舍不久,暂时还没有钱买热水器。天冷时就到学生大澡堂洗澡,偶尔也到冷小兵家里洗浴。她脱掉衣服,发现手臂好几处青紫,左脸有手指印。   洗浴完毕之后,她下定决心要与冷小兵分手。只是如今她的弟弟正想要报考江州师范学院,然后通过冷家的关系网留校或者安排一个好单位。想到了父亲和母亲苍老无助的神情,她又犹豫起来。   犹豫只是暂时的,她分手决心甚为坚定,如今犹豫的是分手时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定要拿到最好的红利才分手,否则就是不成熟不冷静。   热水抹过身体,陈华想起了侯沧海,心道:“如果我遇到了侯沧海这种男人,会不会全身心投入爱一场,而不带任何个人目的。”想了一会,她觉得熊小梅比自己幸福。   陈华思考这个问题时,侯沧海正在办公室里写稿子。要写一条能够通过江州师范学院宣传部传到江州市委办的简报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难度极高,关键是切入点,没有好的切入点,市委办确实很难采用这条稿子。   他想了一会,都觉得没有好点子,就将市委书记的讲话稿拿了出来,仔细阅读。读了一会,他发现市委书记讲话稿中多次出现“新农村”三个字。他又将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读了一遍,《报告》中强调:我们必须始终把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工作紧密结合起来,统筹安排,协调推进。   市委书记所提到的“新农村”与《政府工作报告》的提法是吻合的,这正是当前的大政策,也就是题眼。   找到题眼后,侯沧海文如泉涌,一篇立意深刻、材料翔实的材料便摆在了面前。他反复修改之后,终于将这篇八百字左右的小文章完成。完成之时,接近一点钟。   次日早晨,侯沧海拿着经过三人合作的精心之作来到杨定和办公室,道:“我写了一篇简报,想要上报。”   按照组织制度,凡是上行文皆要杨定和签字,这是常规。杨定和还以为就是寻常文章,随意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精神一下就集中起来。读完之后,杨定和将文章放下,取下眼镜,道:“文章不错,立意高,材料实,文字精练,可是黑河在走背运,刚刚被督查通报,又在考评中得倒数第一,这篇文章不合适宜,估计区委办也不会发。”   侯沧海道:“区委办不发,市委办可以发。”   杨定和道:“市委办的稿子都来源于区委办,你不能越级发。”   侯沧海道:“我想以江州师范学院的名义发简报,再由他们报市委办。”   杨定和低头又读了一遍稿子,道:“能发吗?”   侯沧海道:“我有个同班同学在市委办工作,还有一位同学在江州学院宣传部,通过这个渠道,肯定能按照正常程序将稿子送到市委办,至于能不能用,则由市委办领导把关。”   杨定和将头靠在椅子上,没有表态。他自然明白侯沧海这样做的意思,可是与上级部门暗中较劲并非上策,这让他颇为踌躇。转念又想道:“我都是要满五十岁的人了,又当不了区级领导,何必畏手畏脚,任人拿捏。而且侯沧海选的角度巧,是以江州师范学院名义发出的简报,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   杨定和最终同意了侯沧海的想法,道:“既然是由江州学院发稿子,文章角度还要稍稍调整,多写几句江州学院参与情况。改好之后,再拿给我看。”   十点不到,文稿确定了下来。   侯沧海在办公室给陈华打电话,结果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他想到陈华有一个传呼机,又打了传呼,然后在办公室等待回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接到电话,从来电显示来看,并非江州学院办公室宣传部电话。   侯沧海道:“刚才给你办公室打电话,无人接近。稿子写完了,我给你送过来。”   “你明天送过来,今天我有事要出去。”陈华脸上留有几根手指印,晚上不明显,早上起来有些乌青,因此请了个病假。她戴着墨镜,在公共磁卡电话上给侯沧海回电。   侯沧海道:“什么病,听起来有气无力。”   陈华道:“感冒,要传染人,你今天不用来,明天过来吧。”   挂断电话,传呼机又叫了起来,仍然是冷小兵打过来的。陈华不想理睬他,这次直接就将传呼关掉。   第二天,侯沧海拿着稿子来到了江州学院宣传部,顺便还提来一个大西瓜,进门就笑道:“这是青树村产的早熟品种,地校联合,请品尝,味道很不错。”   陈华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戴着大墨镜,脸上涂着厚厚的粉。   侯沧海总觉得陈华脸上有些怪异,禁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道:“小梅说你最不喜欢化妆,今天有重要接待吗?”   陈华眼泪水滚落了出来。 第20章 辩证法的用处   陈华忍了一会,眼泪还是滚落出来,破开了浓妆包围,形成一条泪珠通道,非常明显。   侯沧海道:“你和冷小兵打架了?”   “嗯。”陈华摸了摸脸,道:“脸上肿了,是不是超级难看。”   侯沧海望着陈华白皙脸上的印痕,心中升起一股怒火,道:“怎么能够打女人,不是男人。”   陈华没来由想起了冷小兵经常性的二十来秒,极度轻蔑地道:“他只有打女人的本事,就是嘴皮子还马虎,其他事情都得靠家里,没有你和陈文军有出息。”   侯沧海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道:“你说一句话,需不需要把冷小兵揍一顿。如果需要,我去黑打他,绝对不让他发现。”   “你现在是国家干部,怎么还和大学生一样。算了,打一顿没有意思,我有办法。”陈华接过纸巾,没有擦脸,道:“脸花了,我去洗一洗。”   洗完脸,巴掌印子更明显,弄得陈华很不好意思,用手把脸颊捂着。   “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我来说,但是我如鲠在喉,不说不快了。你和冷小兵不合适,找机会分手,越早越好。”侯沧海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陈华道:“分手肯定是要分手,有些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当断不断,自食其乱,我觉得早点分了好。丢一只玉米,捡到的有可能是一片森林。”侯沧海本不想说这句话,因为这本是陈华的私事,作为局外男人最好闭嘴,更何况他还和冷小兵有明显过节。但是,面对熊小梅好友,他觉得不说出真话犹如被卡住脖子,极为难受。   “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陈华没有料到侯沧海态度如此鲜明,略有吃惊,抬头看了侯沧海一眼。这一段时间,她和陈文军接触得挺密切。陈文军知道内情比侯沧海更多,但是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表态。   “你的稿子弄完了吗,我拜读。”陈华将话题转到了稿件上。   侯沧海道:“昨晚我作了些调整,紧扣新农村这个点。”   陈华很快将稿子看完,竖起了大拇指,道:“写得很好。以前小梅老是说你喜欢下棋,下棋花了大量时间,要么就是打拳,从来没有说你业务能力强。我觉得你比很多市里秘书都写得好。”   侯沧海有意将气氛弄得轻松点,拱了拱手,笑道:“谢谢夸奖,这篇文章看起来不错,实际上是我熬夜才与出来的。杨定和书记对这篇文章也有贡献。”   侯沧海离开时,陈华将其送到楼下,道:“谢谢你,我是真诚的。多数老油条对我的事情都不敢说真话,只有你敢说真话。凭着这一点,你是值得交往的好人。”   侯沧海道:“保护好自己,需要我帮忙,随时招呼。”   到江州师范学院交了稿子,侯沧海在母校转了一圈。他特意去看了以前长期和熊小梅亲密接触的操场,回想着石保坎上的旖旎风光,小腹腾起一阵阵热流。他回到办公室,给熊小梅打了传呼,然后静静等待。过了良久,终于等到了女友电话。两人把所有相思化作了一个个信息片断,通过电话传至对方耳中。   “小梅,我是空有宝刀而无用武之地,你是空有刀鞘而没有宝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上次给你讲过曲线发稿,今天我把稿子交给了陈华。我本来说是昨天给她送去,谁知她请假,没有送成。今天我和她见了面,你猜怎么回事,她脸上有手指印,是和冷小兵打架造成的。”   “冷小兵只有打女人的本事,当初陈华做出一个错误选择。”熊小梅很气愤地道。   聊了一会天,稍稍解了思念之苦。放下电话后,他拿起了杜灵蕴送来的一大叠文件,聚精会神行使办公室副主任职责。   两天后,侯沧海接到陈文军电话,得知稿子通过领导审核,被采用了。   侯沧海兴冲冲地准备向杨定和汇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到办公桌前。   杨定和是镇党委书记,也是侯沧海进入社会的良老。他经常说过一句话:“正式文件没有下来之时,一切都可以改变。”这句话是根据现实生活总结出来的,针对性很强。侯沧海参加工作以后就常常听到这句话,耳濡目染之后,充分吸取了这句话的精髓:在事情没有落实之前,别急着嚷嚷。   四天后,侯沧海从江州师范学院拿到了市委办简报,上面登着自己的文章。他细细地读了一遍,简报基本原文引用,除了个别字句外,没有修改。这让侯沧海颇为骄傲,有角落悄悄自得:“象棋高手的脑袋,用来做正事,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杨定和拿到市委办简报读了两遍以后,直率地道:“文章写得好,不过还是稍显意气了。区委办是区委的门脸,我们就是区委管的一个镇,和他们争这口气不值得,也没有必要。当时我确实有情绪,人就是人,不管如何修炼,要完全控制情绪还是很难的。我是满五十的人了,有点意气之争无所谓,小侯前途远大,在这个问题上要注意。”   侯沧海原本以为杨定和看到文章会很高兴,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脸上表情正常,实则有些气馁。回到办公室后,他喝着茶,细细体会杨定和刚才一番话,慢慢能捕捉到杨定和的心思。   正在调整情绪时,杨定和走进党政办,道:“我刚才不是批评你,你能为镇里考虑问题,发挥主观能动性,这是对的,应该表扬。而且,用这种聪明的方式来证明黑河工作也不为过。但是,每个人有不同处事方式,每个时间段也应该有不同的处事方式,这就和中医一样,要察言观色,也要五味调和。”   这是一段不明确的话,需要体会。   侯沧海真诚地道:“杨书记,我能跟着你在一起工作,很幸运,学到好多东西,这些东西是书本上没有的。”   “不许拍马屁啊。”杨定和背着手,慢慢出了门。   市委简报肯定会送到区委领导手里,领导如何看待这个信息让侯沧海很好奇,却忍着没有打听。市委简报就如一粒扔进大海的石子,似乎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詹军看到这篇报道很是难受,市委简报是对黑河镇环卫工作的无声表扬,而表扬就是啪啪打在脸上的耳光。耳光响亮轻脆,让他又羞又痛。从内心深处,他不想将这份简报送给各位领导,可是他不能违反违则,书记李永强特别讨厌工作人员搞小动作,真把市委这份简报隐瞒了,以后若是被发现,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将文件给李永强送过去之时,财政局高局长正站在区委书记办公室旁边,没敢坐下。李志强在低头看文件,没有说话。   詹军道:“市委有一份急件,要请书记阅,在第一页。下面是一份机密件和市委简报。”   李志强脸色严肃,仍然低头看文件。   詹军看了一眼脸色紧张的高局长,准备退出办公室。   “砰”地一声响,吓了詹军一跳。李志强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斥责道:“你搞什么名堂,不经过集体研究,直接拨付大额财政资金给民营企业,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你这个财政局长知道吗?”   高局长嘴唇哆嗦,道:“李书记,这事有特殊背景。”   李志强声音依然十分严厉,道:“什么特殊背景,说清楚。”   詹军对这些事情挺有好奇心,又不敢在屋里久留,走出办公室,轻轻将房门拉上。走回自己办公室,想到曾经发出督查通报,暗自忐忑,担心领导会有什么看法。“心生忐忑”就如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中,让他寝食不安,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回到家里,和老婆吵了架,又动了手,仍然没有能够排除内心苦闷。   他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才俊,虽然得了父辈救助落难老领导的余荫,可是自己也付出了巨大努力。如今地位来之极为不易,是祖坟冒轻烟才得到,绝对不容许失去。正是由于太看重当前位置,他患得患失,心情极度烦躁。   就在他情绪渐渐败坏之时,鲍大有一席话拨云见日,让他心里亮堂起来。   鲍大有见到简报以后,笑容满面地对詹军道:“我要表扬两个部门,一是督查室,抓问题抓得准,抓得有成效,让问题暴露出来,暴露出来才能改正嘛;二是黑河镇,出了问题不要紧,只要能够及时改正,一样能走到前列。”   在市委办简报前页有鲍大有的批示。批示号召所有被督查单位向黑河镇学习,有一句来自左传的话用得特别精彩——“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并要求区委和区政府督查办再次明察暗访。巩固取得的成绩。   听了鲍大有对市委办简报的看法,看了批示,詹军觉得自己的水平距离鲍大有还差得很远,特别是辩证法上面更是没有办法比。   詹军愉快地哼唱起一首老歌,老歌名为《江湖行》,第一次听到就喜欢上这首歌,也是他在歌厅里最喜欢唱的一首歌,获得掌声更多的一首歌。   春天就匆匆的奔向北,秋天又慢慢走向南。   快也是千山和万水,慢也是万水和千山。   沿着一条乡村到城市的路,看到一片光明和飞扬的土。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出了很远,回头再也不见家的炊烟。   ……   每座山的每个水的每条路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每个地方。   人们挤在心爱的每个城市,牛也肥,花也香,每个村庄。   每座山的每个水的每条路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每个地方。   人们挤在心爱的每个城市,牛也肥,花也香,每个村庄。   ……   区委新书记李永强到任以后,各项工作压得很紧,基础设施建设有了一个新的高潮,区委办和黑河镇都面临着极大的工作压力,城乡环境卫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项由部门和地方负责的工作,不再纳入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目光。   到了4月,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再次热起来,推动者是市委市政府,在动员会上,市委书记再次提到了“新农村”。   12日,全市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大会召开,并要求在4月中旬各区拿出两个受检点名单。   在政府常务会上,江阳区市政局上报了三个推荐受检点名单。江阳区区长吴志武看了一眼三个推荐受检点,侧身问分管副区长管志:“你觉得哪两个受检点最保险?”   管志道:“市里检查要同时查看硬件和软件,硬件是基础设施和资金投入,软件是管理模式,要求很高,短时间都没有办法突击,建议城郊让黑河镇接受试点,普通镇就拿柳河镇作为试点。”   吴志武皱着眉毛道:“黑河镇上次因为环境问题被督查通报,还是评比倒数第一,老先进变成落后分子,我记得很清楚。黑河镇真能代表江阳区接受检查?”   管志解释道:“黑河镇在环境整治上投入很大,成效很明显。最近我去实地看过一次,确实很有改观。”   吴志武道:“上一次考评组打了分,黑河镇得了倒数第一。我就纳了闷,按理说黑河镇各项工作还是不错的,怎么会倒数第一。我抽时间跑了城郊两个街道五个镇,黑河镇无论如何也排不到最后一名,甚至恰恰相反,老管,你当时是怎么把控的。”   管志道:“考评组是各部门抽的人,严格按检查表打分,所有人的分数进行平均,就是每个镇的得分。我当时也没有想到黑河镇的分数那么低,凭着实际情况,黑河镇在那一次算好的。可是程序就是如此,我也不能改考评组的打分。”   吴志武语重心长地道:“同志们啊,考核考评一定要慎重,考核指标是指挥棒,考核结果是上级对各地各部门的评价,用得好,鼓舞士气,营造出你追我赶的气氛,促进工作。用得不好,伤了部门同志的士气。对于考核考评工作中存在的隐性不正之风,我们更应该警惕。上次简报出来以后,黑河排名倒数第一。但是,没有隔多久,市委办发了一条信息,专门表扬黑河新农村方面的工作。这是什么事啊!这是对考核工作的讽刺。”   这一席话很刺耳,副区长管志神情尴尬。   区政府常务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杨定和的耳朵里。听到区长对黑河的评价,他不禁感叹连连。在前任区委书记张强时代,他算是区委书记那条线上的人,与区长吴志武走得不近。谁知到如今,区长吴志武站出来为自己和黑河镇说了公道话,而以前关系密切的区委副书记鲍大有如今则嘿、嘿、嘿。 第21章 陈文军的爱情   不管诸人态度怎么样,黑河镇党委书记杨定和都不觉得快乐。他知道江阳政治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属于自己的时代必然要过去,或许就在很偶然的一天,一张调令将从天而降。他没有将自己的预感告诉任何人,还是如平常一样在黑河镇继续耕耘。   黑河镇这些年投入很大,基础设施日新月异,这里面花费了杨定和巨大心血,也带给他无数荣耀。他希望在很多年以后,还有人记得自己在黑河镇的开拓之功。这就和古时候县官希望离职时百姓送万民伞一样,明知里面有太多虚情假意,也还抱有幻想。   从区政府接受任务回来,他将侯沧海叫到办公室,递了一份文件给他,道:“市委组成督查组,查看各地城乡环境整治点,这是区委转发的文件,你先读一读,做一个我镇的工作方案,下午通知班子成员开会。”   侯沧海接过文件,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被杨定和叫住,道:“你一直没有驻村吧,下个月安排你驻村,在乡镇工作不驻村,等于没在乡镇工作过。”   侯沧海对驻村早有心理准备,道:“没有问题,随时可以驻村。杨书记,驻村有什么诀窍?”   杨定和道:“没有什么大诀窍,认真和勤快是任何工作的基础。团结好村支书和主任,这是驻村工作的基础。”   侯沧海道:“村里领导都是脱了毛的牙刷——板眼多,团结他们不容易,杨书记能不能讲具体一点。”   杨定和道:“有一个小诀窍。你要注意村干部个人困难,只要解决了村干部个人方面存在的困难,他会记你的情,记住了你的情,你的工作不用推就能动。如果村干部不记你的情,你就是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也推不动工作。”   这是一个不能上正式场合的经验,侯沧海立刻就将这条经验牢牢记住。   回到办公室,侯沧海见桌上放着一堆报纸,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一条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2000年4月13日,新浪在纳斯达克股票市场正式挂牌交易,融资6000万美元。”   这是一条极为简洁的新闻,没有多余的话,却在侯沧海心里激起了波澜。一直以来,在乡村工作的侯沧海心里有一种被时代抛在后面的焦灼感。虽然他在黑河镇工作以来颇受重视,是黑河镇最耀眼的政治明星,可是这点成绩与新浪创始人相比简直就是太阳光辉和莹火虫莹光的差距。相差不过几岁,别人做出了辉煌成就,自己还处在泥潭一般环境里,让潜伏在侯沧海内心深处的英雄心被搅动起来,五脏都感到了疼痛。   自从来到镇政府工作以后,这种与时代脱节的焦灼感就一直存在,时浓时浅,挥之不去。焦灼感如一株缠死树的藤,紧紧包围在他的心脏等要害部位。   “既要仰望星空,又要低头看路,更关键是每一步都要走稳。”这是毕业时同寝室同学全何云在笔记本上写的留言。侯沧海当时嘲笑他酸腐,这些日子不知中了什么邪,经常在脑海中想起这句话。   走了一会儿神,侯沧海将报纸丢到了一边,拿起区委转发的文件,看了几眼后,又回到杨定和办公室。   “杨书记,有个事情想跟你报告。刚才我翻看文件,看到市委检查组有一个工作人员是我的同学,大学同学,同班,关系还不错,就是帮我发文件那位同学,叫陈文军。我想和他提前沟通,在打分上不敢说能有多大照顾,至少在信息上我们来得快,知道检查组的工作重点和方法。”   杨定和以前自持是老资格党委书记,确实过于自信。黑河镇在前一次环卫评比吃过一次大亏后,他痛定思痛,慢慢调整了工作思路,将党委书记骄傲收了起来,道:“你找冯诺借一些钱,该请客就请客,该打点就打点。黑河镇这一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多,我们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泄药,必须要拿到好成绩。你那个同学位置重要,应该维持好关系。”   侯沧海解释道:“我那个同学是市委办一般工作人员,作不了主,我主要是想要打探点消息。”   杨定和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凡是上级部门的人,不管官大官小都不要忽视。”   离开杨定和办公室后,侯沧海就立刻准备给陈文军联系,打电话前,侯沧海不由得想起了上次见面时的情景,心道:“如果陈文军主动再叫陈华出来,他们绝对就有点意思了。至少是陈文军对陈华有那么点意思。”   电话接通,侯沧海开玩笑道:“我们聚一聚,这次可是公款,用来攻关,可以吃好点。”   陈文军道:“攻什么关?”   侯沧海开道:“你这次代表市委机关参加检查组,是钦差大臣巡视。我提前汇报工作,争取上级部门好感。”   “屁话。既然公款,今天吃大餐,找个环境好的地方。我等会约一约陈华,我们两人吃起来没有意思。”陈文军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总是小心翼翼,今天办公室无人,说话就随意许多。   侯沧海道:“你去约陈华,还是我去约?”   陈文军道:“我去约。”   在办公室等了几分钟,陈文军的电话回了过来,道:“陈华能参加,那就定在铁梅山庄,山庄顶上搞了个唱歌的地方,音响效果很不错,吃完饭我们唱歌。”   毕业前,侯沧海、陈文军和陈华三人不算是最要好的朋友,毕业后三人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了江州,在交往过程中渐渐成为两男一女关系颇佳的小团体。   接近下班时,侯沧海坐车前往铁梅山庄。每次到铁梅山庄,侯沧海都会想起前任区委书记张强。这位看起来根深树茂的区委书记在一纸调令之后便前往市政协担任副主席,从那一天起,江阳区报纸电视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张强的身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李永强的身影瞬间覆盖了张强的身影。   谁都能理解这个变化,侯沧海漫步在铁梅山庄的花花草草之中,思考起生活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陈华走进院子就看见在树下徘徊的侯沧海,道:“喂,你莫非是林黛玉,看落叶伤怀?”   “没有,在想以前的区委书记张强,他以前经常到这里。”侯沧海的思绪从前区委书记身上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瞧了瞧陈华的脸,脸上没有厚粉,白白净净,手指印消失不见。   陈华走了过来,道:“不要细看了,脸上伤大体上好了,否则我也不会出来。”   侯沧海原本想劝陈华与冷小兵赶紧分手,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陈华又道:“以前听熊小梅说,你大学毕业时,最初想要下海。现在还有这个心思吗?”   侯沧海很认真地想了想,道:“通过毕业后的工作证明,官场这条路,我也能做得不错。但是,我总觉得和整个黑河镇甚至江阳区有一种疏离感,和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也没有想得太清楚,迷茫啊。我们不谈这个沉重话题,走,到包间,聊点轻松的。”   两人在小包间聊了一会发生在大学寝室的趣事。   陈华听了男生寝室讲的黄色笑话,捂嘴笑道:“其实我们女生寝室也要讲色的,只是不告诉你们,先讲一个带色的,让她了解小梅的另一面。”   侯沧海道:“我先讲一个秘密,其实你们寝室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小熊都给我讲过。”   陈华摆出苦苦思索状,道:“那我就找一个你应该没有听过的。有一天,我们宿舍四个人同一时间做面膜,一个海澡的,黑色,一个绿茶去痘的,绿色,一个冰晶的,透明,一个药物的,红色。另一个同学推开宿舍门,看到我们四张脸,笑惨了。”   侯沧海微笑道:“这个我听说过,当天就知道。”   “恋爱的女人真的不能守住秘密,那我再想另一件。有一次,我们寝室几个女生突发奇想,到海产品批发市场买了些毛蚶子回寝室自己偷偷煮。我们都是第一次买蚶子,完全没有经验,大部分蚶子都是死的,煮了很久,只有十几个张开口,其余的都很坚强,打死不张口。后来我们决定把蚶子摔破了再吃里边的肉,李沫就往地上一把一把摔蚶子,一边摔一边骂,叫你跟别的女人,叫你跟别的女人。我们最初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想清楚以后笑翻了。”   侯沧海呵呵笑了几声,道:“我还是听过,李沫是你们寝室最幽默的,很有经济头脑。”   陈华道:“嗯,她出去就进了家里的企业,比我们思想要前卫。我们寝室在你眼里没有秘密,以后我要联合寝室女生批斗小梅。算了,应该轮到你讲了。”   侯沧海讲了几个发生在寝室的糗事,惹得陈华咯咯直笑。   “你们聊什么,这么热闹?”穿着白衬衣的陈文军推门而入。   侯沧海和陈文军在大学时代都是穿着近似的低档“学生装”,工作以后,侯沧海穿衣打扮朝着杨定和靠拢,夏天体恤,秋春茄克衫,几乎没有穿过西服。陈文军分到了市委机关,依着同事的穿着打扮对自己进行改装,在短时间内,他习惯了白衬衣、西服和皮鞋,习惯了把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   陈华望了望衣冠楚楚的陈文军,道:“在聊大学的事情,等会你也要讲两个你们寝室里的笑话。”   “我们寝室都老实,还是沧海寝室奇人异事最多。”陈文军落座之时,将椅子朝陈华身旁挪了挪。   人聚齐,服务员开始上菜,开了一瓶酒。   陈文军平时不怎么喝酒,每次喝了两三杯后就要用手捂住酒杯,不肯爽爽快快地倒酒。今天他放开了量,接连喝了十个小杯,脸红红的,说话也大声起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陈文军喝酒不是为了酒,而在于陈华。侯沧海作为一个谈恋爱多年的男子,将陈文军喝酒意图看得很清楚。虽然陈华有男朋友,侯沧海还是没有劝说陈文军甚至用行动在鼓励,原因很简单,冷小兵太不是东西,完全配不上漂亮、聪明又妩媚的陈华。   铁梅山庄顶部新开发歌厅效果很不错,器材专业,装修高雅,很适合江州高端人士或者喜欢假装为高端人士的人来唱歌。进了歌厅后,侯沧海顿时就由象棋高手和武术高手变成一只病猫,傻坐着喝啤酒,听着陈华和陈文军唱歌。   最初陈华和陈文军分别唱自己喜爱的歌。陈华喜欢唱《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一系列的歌曲,曲调婉转,浅唱低吟,充满着忧伤和优美。   陈文军则有些蒙古风,从《草原之夜》唱到《鸿雁》。他站在大屏幕前,望着草原,把自己想像成一个草原骑马上: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   陈文军当初参加过校园歌手比赛,虽然最终名列孙山,毕竟敢于参加歌手大赛就是实力体现。他的歌声在小屋里转圈,演绎出一片大草原风光。   “还要唱什么,我给你们点。”侯沧海拿了一瓶啤酒,坐在点播台上给两人轮流点歌。   陈文军道:“点一首,一双筷子哟,合唱的。”   “那首吗?”侯沧海想起与妇科疾病有关的那个广告,笑了起来。这个广告经常在电视里出现,三人都很熟悉,皆会心一笑。   陈文军道:“严肃点,这是艺术。”   这一首经典的男女声对唱。陈文军和陈华分别拿着话筒,面对屏幕,深情演唱。唱到后来时,两人在音乐声中牵了手。   侯沧海喝了一大口啤酒,决定等会就将这个爆炸性新闻告诉给熊小梅。   牵着手唱完歌,陈华面带红晕,目光格外温柔。侯沧海没有等待两人点歌,直接又点了一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首歌以前侯沧海听陈华唱过,当时觉得甚为惊艳,今天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就点了这首歌为背景音乐。   音乐响起,陈文军颇有风度地弯了弯腰,邀请陈华共舞。陈华嫣然一笑,将手掌轻轻放在陈文军手掌里。音乐声中,两人深情款款地慢慢跳舞,完全无视侯沧海的存在。   侯沧海不停地喝酒。这一曲跳完,他就喝了半瓶啤酒。   陈文军和陈华随后又跳了三曲,侯沧海则喝得满腹是酒,道:“你们自己放音乐,我放水去了。”   铁梅山庄在半山坡,外面是树林,侯沧海无处可去,在树林边上转了一会圈,找地方放了水,这才回到歌厅里面。小厅里,音乐响起,陈文军和陈华依然在跳舞。两人身体处于微妙的距离,能互相嗅到对方味道,又没有拥抱,偶尔身体能互相碰撞。   侯沧海感觉自己就是一颗大大的白炽灯,照亮了一对幸福的人。   十一点,三人从歌厅里走了出来。侯沧海准备到前台给陈汉杰打传呼,被陈华阻止了。陈华道:“我们走路下山,不远,半个小时就能下山,我走过的。”陈文军情绪高涨,附和道:“走路吧,等到司机开车过来,我们已经下山了。”   侯沧海道:“好吧,君子成人之美。”   三人沿着蜿蜒公路下山,不时有雪亮车灯刺来。每当这时,陈华就躲在陈文军身后,很有小鸟依人的感觉。对于侯沧海来说,黑灯瞎火,走在半山坡上,不时被大灯闪眼,这是一件苦恼的事情。对于陈华和陈文军来说,这是一段让人觉得幸福的路,是心灵沟通之路,唯一遗憾就是太过短暂。   下了山,走到大街。侯沧海道:“我坐出租车先走,今天由陈文军送陈华回学院。”   “好。”陈文军和陈华异口同声地答道。   侯沧海笑道:“那我就走了,你们慢慢享受这如花似玉的晚上。”   陈文军道:“乱形容。改天我和你联系。”   侯沧海坐上出租车,朝着黑河镇开去,在黑夜中留下了牵着手的陈文军和陈华。回到家时,时间太晚,侯沧海在女友汉显上留言:陈文军和陈华牵手了。   睡下不久,响起了敲门声音。陈文军在外面道:“我是陈文军。”   侯沧海睡眼朦胧地开了门,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陈文军进屋后仍然在心情激动地转圈,道:“把陈华送回学院了,过来聊聊。有茶没有,泡杯茶。”   侯沧海宿舍里有一个以前办公室用过的旧热水器,还能够正常使用。办公室换热水器时,这个旧热水器原本准备当废品扔掉。为了节约钱,他就带到了寝室。   陈文军将热茶杯抱到了手里,道:“我要正式追求陈华。”   侯沧海道:“你们不是已经好了吗?”   陈文军摇了摇头,道:“现在最多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之间还有些障碍。你要相信我,我会把所有问题解决。”   侯沧海望着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感叹道:“那就快刀斩乱麻,赶紧下手。”   当夜,陈文军留宿于侯沧海宿舍。陈文军躺在床上不停地谈论悄然而至的爱情,直到睁不开眼睛的侯沧海发出呼噜声,这才作罢。 第22章 醉至秦阳   早上陪着陈文军吃过早饭,让陈汉杰开车送其回到市委办。   送走陈文军时,侯沧海想起了书记杨定和曾经告诉自己的驻村小诀窍:帮助村干部解决个人困难,就等同于推动工作。   他脑洞大开,这其实是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比如自己这些天来自觉自愿地成为一颗白炽灯,照亮了陈华和陈文军牵着的那双手。其结果就是陈文军这位大学同班同学由普通同班同学一下就跃升为能一起睡觉的好朋友,友谊提升速度极快。   友谊提升速度加快,不是功利,而是一种人性。   随后而来的是市委检查组对各区县城乡环境整治推荐点的考察。由于有陈文军提供有用信息,黑河镇能够及时准确地了解到考察组动态,准备工作相当充分,也极具针对性。所以,这一次市委检查组对江阳区推荐的黑河镇评价相当高,在最后的综合报告中数次表扬了黑河镇。   在区委相关会议上,鲍大有再一次谈起督查工作的重要性。他着重谈起区委督查办对黑河镇的督查:黑河镇经过督查以后,及时把问题解决掉,从而由落后变成先进,还得到市委检查组的肯定。从这件事情,说明了督查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各单位应该如何对待督查。   杨定和对侯沧海在城乡环境整治工作中做出的突出贡献心中有数,修改了对于发表文章的奖励政策:凡是能在市委相关部门的信息、简报上发表了文章的,一律奖励五百元。   黑河镇的简报要登上市委相关信息和简报难于上青天,以前一年有一、两条就算不错了。大家对这条政策没有什么反响。侯沧海就不同了,每个季度都有文章在市委相关部门的简报上露露脸,既赚名气,又拿奖金,还讨领导喜欢,这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星期五下午,青树村包青天书记来到办公室。包青天真名叫包大海,是一个很有气魄的名字。他担任了多年村支部书记,由于办事公道,得了一个绰号叫包青天。包青天这个名字很有说服力,代替了那个很有气魄的包大海真名。   “侯主任,你要到青树村驻村?”包青天声音很大,进门就直截了当地发问。   “杨主任最近身体不太好,走路困难,所以我就来驻村。”侯沧海赶紧给包青天倒了水,又发了一枝烟。   包青天坐了下来,道:“以前杨主任当驻村组长,杜灵蕴是组员。现在是你当驻村组长,还是杜灵蕴当组员。晚上有空没有,青树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   侯沧海道:“包书记太客气,这顿饭我来请。”   包青天道:“你请啥子哟,青树村穷是穷点,请你们吃顿饭的钱还是有,就到张氏腊排骨总店,晚上喝一杯。”   周末没有公事,侯沧海原本准备下班以后到秦阳与女友会面。但是这一次与包青天的晚餐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拒绝,否则会给青树村两委会一班人留下不良印象,后患极大。   侯沧海满口答应了包青天,又通知了杜灵蕴。在前往黑河张氏腊排骨总店前,他给女友发了汉显信息:晚上有事耽误,明天到秦阳。   熊小梅天天计算着时间,希望早日能和侯沧海相见,接到传呼机信息之后,失望,又伤心,吃罢晚饭,无心看电视,关了房门,拿了本琼瑶的书随意翻看。书中爱情在几年前曾经深深地打动过她的心扉,今年在房间里看起来,每个字都认得,就是难以进入脑中。   她决心给侯沧海买一个汉显传呼机。如今自己有个传呼机,所以侯沧海总是能联系到自己。侯沧海没有传呼机,没有手机,只要不在办公室里,自己根本无法找到他,就如风筝断了线,无法联系。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她放下书,到外面溜达。   大部分星期五晚上,熊小梅都要出去和侯沧海相会,熊恒远和杨中芳对此心知肚明,装作不知道。今天熊小梅出去以后,夫妻俩坐在沙发上议论。   “侯沧海来了?”熊恒武发问。   杨中芳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道:“应该不是,侯沧海来到秦阳一般在九点钟左右,往常二妹都是八点半钟才出去,现在太早了。老头,既然二妹铁了心要和侯沧海耍朋友,干脆就让他住到屋里,就住客厅。”   熊恒远头摇得如拨浪鼓,道:“我们不能妥协,妥协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   杨中芳道:“侯沧海住宾馆,小梅肯定要去,如果被公安抓了,两人工作都要除脱。让他们进屋,在我们眼皮下面,反而做不了什么。”   熊恒远犟着脑袋道:“要住进来,得侯沧海来求我们,现在搞反了,居然是我们去求他,没有这出戏!”   杨中芳对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伴没有太多好办法,叹了口气,回到寝室,躺在床上。   在楼下公共电话亭,熊小梅打了陈华的传呼号,等了不到三分钟,电话就回过来了。   “听说,你和陈文军有那个意思了。”   “恋人之间果然没有秘密,前一次我们三人聊天,我们讲各自寝室趣事,结果我讲的事情他全部知道,你完全就是我们寝室的卧底。”   “哎,男女朋友哪有秘密。那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以前我认识陈文军,对他没有感觉。客观地说,他进入市委机关以后,进步很大,比起大学时代完全如变了一个人,办事老练,很沉稳。侯沧海变化也很大,以前天天练拳和下棋,如今知道追求进步,写得一篇好文章。”   “你别提他了,原本今天要到秦阳,结果又有事耽误。”   “你要理解侯沧海,他要在单位干出成绩,必须得花时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如果找到侯沧海这种老公,就很知足。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侯沧海肯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你辛辛苦苦培养了侯沧海,临到要丰收了,千万要坚持住。少抱怨,多支持,耐心等他成长。否则让其他女人摘了桃子,你哭都来不及。”   “女人的青春有几年,等他成了气候,我都老了。”   两个闺蜜在电话里聊了十来分钟,放下电话,熊小梅心气顺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开始担心侯沧海喝酒太多伤了身体。苦于侯沧海没有传呼或手机,想叮嘱也没有办法。前些天学校恰好发了一笔近两千块钱课时费,她暗自下定决心:“算了,不卖传呼机了。明天要给侯沧海直接买一部手机,免得到时联系不上,干着急。”   熊小梅想着给侯沧海买手机时,侯沧海正在陪青树村两委一班人在黑河街道上喝酒。党政办侯沧海和杜灵蕴组成了一个驻村组,以侯沧海为组长,杜灵蕴为组员,算是最年轻的驻村组。侯沧海为了取得村干部的信任,放开肚皮喝酒,碰杯,划拳,场面热闹得紧。   三轮之后,大家都有了酒意。   包青天单独与侯沧海碰了酒,道:“青树村扯皮的事情不多,农业税和提留统筹也收得起来,只有一件事恼火。”   侯沧海道:“什么事情恼火?”   包青天道:“青树村在城边,又在交通要道上,这些年城市发展快,青树村征地任务重。”   侯沧海知道征地拆迁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在酒精作用下,同时为了给村干部打气,他举着酒杯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要有包青天在,肯定把事情弄得好。”   包青天喝了约四五两酒,情绪上来了,道:“现在事情不好做,主要原因是领导添乱,不是我们镇里的领导添乱,是区里领导不了解基层,净是瞎指挥。”   酒品见人品,在喝醉酒时最能了解一个人的本性,侯沧海尽管喝得不少,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意识相当清楚,故意道:“区里领导大部分在乡镇工作过,怎么会瞎指挥。”   包青天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道:“去年底搞征地拆迁时,我们村有一户拖着不拆,提出了很多条件,杨书记硬气,就是不答应,理由很简单,如果答应了他,已经拆迁的找来怎么办?最锤子的是上级领导,三番五次来压杨书记,坚持要赶快拆迁,说是拆迁慢了就要影响工程进度。后来区领导也出了面,我就不点是哪个区领导了。杨书记最后顶不住了,在正常补偿基础上硬是追加了不少钱。都是悄悄加的,用各种名目。”   说到这时在,他瞪着眼珠子,对其他村干部道:“你们几个都知道此事,要把嘴巴管紧,哪个漏了风,要负全部责任。”   村主任老杨道:“包青天,我们这个班子六七年了,大家嘴巴都紧,否则早就闹开了。”   “现在就是这种风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闹一闹就能多得钱,这种影响非常恶劣,不打击,反而迁就,时间久了,好人也会变坏。以后工作会越来越难开展。”侯沧海在党政办公室,接触了相当多的材料,同意包青天的说法。   包青天道:“侯主任说是正理,我反复琢磨过这些事情,对社员来说,闹一闹没什么危害,还会得到好处,不闹才是傻瓜?刚才你说过打击的事,镇政府又没有执法权,拿拳头来打吗?根本没得办法。区里领导是软壳蛋,怕担责任,遇事绕边边。还有一种情况,区里很多时候老是想着赶工期,往往手续没有办完就急着动工,现在好多涉及到占地拆迁的工程项目,根本没有按照程序来走。最荒唐的是有些大领导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下来视察,嫌路窄了,说要加宽,下级为了拍马屁,在大领导面前梳光光头,手续不办就开始拆迁征地。既然政府程序上不完善,半夜还真怕鬼叫门,对所谓的钉子户也就不敢打击了,真要打官司,政府不一定打得赢,遇到钉子户,只好下软蛋。”   听了包青天一席话,侯沧海暗自赞扬基层干部的水平,文凭是文凭,见识是见识,文凭和见识还真不能划等号,很多学历很高的人论见识来说还真不如基层工作者。   包青天又和侯沧海碰了一大杯,放下酒杯后,他郑重地道:“侯主任,你要驻村,我欢迎。有一句话我得说清楚,凡是征地拆迁的事,我不听你的,你得听我们村里。”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事,侯沧海不能答应,又不能过于生硬,就道:“包青天,来,我们再碰一杯。”   喝酒到十点才结束,侯沧海豪放过度,现场直播,吐得稀里哗啦。   侯沧海醉得大吐,村两委干部都十分高兴,觉得侯沧海耿直,能跟村干部打成一片。   杜灵蕴挽着侯沧海朝镇政府走去。这只是一条不足半里的小道,侯沧海弯着腰在路边吐了五次。来到接近镇政府的路口时,侯沧海直起腰,道:“终于吐完了,喝的酒都吐得差不多了。”   杜灵蕴关心地道:“我再给你买盒牛奶,保护肠胃。”   侯沧海摆了摆手,道:“不用,酒精差不多都吐完了。我们去打一辆出租车,你回家,我去客车站。”   杜灵蕴大吃一惊,道:“你还要到秦阳,太晚了,明天走吧。”   侯沧海道:“晚上十一点有一班过路车经过秦阳,我搭那班车,差不多一点钟我就能到家。你放心,我虽然喝得多,酒精没有进身体,就被吐出去了。全靠你饭前给我的那瓶奶,在胃里形成保护膜,否则酒精肯定进入身体,我就走不动了。”   在侯沧海坚持下,杜灵蕴还是等到一辆出租车,将侯沧海送到了长途客车上,然后再回家。她在回家的车上一直替侯沧海担心,担心他喝多了以后坐长途客车不安全。担心同时,她很羡慕熊小梅有福气找到工作能力强又痴情的好男人。   侯沧海尽管大吐特吐,毕竟有许多酒精还是进入身体,上了长途客车时连惯常的“白日梦”都没有做,直接进入睡眠状态。   长途客车慢悠悠地翻过了巴岳山,又沿着滨江路走了十几里,终于到达了灯火依然辉煌的秦阳。   侯沧海身体里的生物钟发挥了神奇作用,当长途客车开进了秦阳以后,生物钟就在身体里发出了醒来的号令。   侯沧海睁开眼睛时,恰好就看到长途客车进入秦阳车站。走出车站,他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顺手摸了摸衣袋,手突然僵住,往常放钱包的地方居然空空荡荡。 第23章 夜入寝室   钱包到哪里去了?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掉在车上,第二是在黑河镇吃晚饭时丢失。   侯沧海当即返回到长途客车站。所乘客车居然还没有开走,司机站在车边抽烟。侯沧海一阵小跑,上前问道:“我是刚下车的乘客,钱包掉了,能不能到车上找。”   司机倒是通情达理,道:“客车还有十分钟才开走,你赶紧去看一看。”   继续乘车的旅客都在睡觉,侯沧海的位置还空着。他来到自己所乘坐的位置,前后左右搜了一遍,没有钱包踪影。   他垂头丧气下了车,对司机道:“没有找到。”   司机道:“这种长途车没有小偷,如果掉到车上,有可能被其他乘客捡走了。你身上酒味重,是不是上前车喝了酒。乘长途车,千万别喝酒。这样,我帮你问一问,看有谁捡到了钱包。”   司机到车上问了几遍,所有旅客都继续睡觉,没人答理。侯沧海对这个结果也有准备,如果真掉到车上被人捡到,捡到钱包的人绝对准备私吞,否则早就会上交给驾驶员了。   谢过客车司机以后,侯沧海沮丧地走出客车站。   钱包丢失,没有身份证,没有钱,这就意味着住不进宾馆。半夜时分,下象棋的茶馆大门紧闭,没有办法弄点小钱。夜风吹来,孤独的侯沧海在秦阳漫无目的行走。他有两次差一点遇到联防队员。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他及时躲藏起来,没有与联防人员碰面。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侯沧海突然灵光一闪:“铁江厂子弟校如今空着,我可以到旧教室睡觉。”有了目标,他劲头足了,快步向前,十来分钟就来到了铁江厂。   铁江厂如今接近破产,生产难以为继,厂区破败,保卫人员形同虚设,侯沧海大摇大摆走进厂区。经过家属区大门时,他再次灵光闪现:我没有及明到秦阳,熊小梅肯定很生气。我现在如孙悟空一样从天而降,肯定会给她惊喜。   有了这个想法,侯沧海浑身如打了鸡血一般,一扫酒后萎靡,变得精神抖擞。他来到熊小梅所住楼房,作了几个准备活动后,顺着铁水管往上爬。他的动作灵巧如猿猴,快速爬上四楼。他伸手搭住小梅家窗台,身子在空中来了一个猿跃,从铁水管来到窗台下面。   从窗台伸出头,借着月光能看到睡在床上的熊小梅的隐约身影。他坐在窗台上脱下鞋子,穿着袜子踩到了地板上。   轻手轻脚来到床边,他伸手先捂住熊小梅的嘴巴,轻轻摇动,道:“不要闹,是我。”   熊小梅在睡梦中被惊醒,下意识叫了起来。她感到嘴巴被捂住,双手抓住手,拼命想要推开。   “别闹,是我。”   听到熟悉声音,借着淡淡的月光,熊小梅这才认出床前人正是自己的男友。侯沧海松开了手,道:“我才到。”熊小梅在睡梦中被惊醒,脑袋还不是太清醒,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侯沧海指了指窗,道:“顺着铁管爬上来的,这根铁管是一个安全大隐患,我轻而易举就爬上来。”   熊小梅望了望窗台,忽然伸出手狠劲地掐侯沧海胳膊,道:“你又爬窗子,四楼,有十米高,摔下去怎么办?”   手指掐胳膊真的很疼,侯沧海正在往回抽,熊小梅低声道:“不准动,必须让我掐。”   侯沧海疼得呲牙咧嘴,还是挺住不动。又被掐了一会,他疼得受不了,干脆蹬掉鞋子,跳上床。   “你才爬墙上来的,脏死了,等一下,我给你端盆水,你要先洗洗。”说到这里,熊小梅似乎意识到问题,大张着嘴巴:“天啊,我爸妈都在旁边睡觉,你居然就爬上来,狗胆包天。”   “不是狗胆包天,是色胆包天。”侯沧海顾不得温文尔雅,热烈拥抱女友。   “喝了酒,这么晚,太危险了,你以后不能这样做。”熊小梅推开侯沧海,压低声音抱怨道。   侯海洋道:“我想你了,所以来了,这个理由足够强大到克服困难。”这是一句真话,他躲住在女友房间,确实是幸福之事。   熊小梅闻得浓烈酒味以及汗水味道,道:“我给你打盆水,你洗一洗。坐一会,不要发出声音,被我爸发现不得了,你又得顺着水管往下爬。”   熊小梅拉开门闩,轻手轻脚到了卫生间,拿了毛巾,端了盆冷水,回到寝室。重新拴上门闩后,她靠在门背后,不停地拍打胸口。   “你帮我抹抹后背,我够不着。”   “凭什么?喝了酒还得意。”   “凭我千里迢迢还要过来相会。”   “好吧,看在你辛苦的份上。”   下班时得知男友因事耽误不来秦阳,这让熊小梅颇为生气和失望。此时男友爬窗户进屋,让所有不快都随风而逝。男友脱掉衣衫,露出健康的男性躯体,有一股亲情的温暖汇集在全身。   “亲爱的,我用的是冷水啊。”   “这个天气,怕什么冷水,我长期都是用冷水洗澡。”   熊小梅将湿透的毛巾扭干,小心地擦拭着男友后背。皎洁月光下,侯沧海就如一尊石雕,很有力量感。一般情况下,女人都不会觉得男性身体赏心悦目,但是熊小梅觉得侯沧海身体很帅,这是客观评价。   “我爸妈在隔壁。”   “你们这种老房子,墙壁厚,隔音。”   “万一他们到卫生间,就能听到屋里的动静。”   ……   隔壁住着父母,在危险环境下两人又有了在大学石保坎上的热情。   熊小梅产生了强烈的悬浮感,总觉得身体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感到人生有别样的幸福感。热烈之后,两人心情很是放松,说着悄悄话。   熊小梅对陈华的事情很感兴趣,道:“你讲一讲陈文军和陈华的事,他们怎么发展在一起,冷小兵又怎么办?”   侯沧海道:“冷小兵这人心术不正,陈华应该立刻和他断交,陈文军在市委机关工作,前途看好,至少比我要明朗,他们两人比较合适。”   熊小梅就如一只好奇心旺盛的猫,道:“陈华在江州师范学院宣传部工作,和冷小兵分手后,在学院里会很难受吧。”   侯沧海道:“这个难题留给陈文军吧。我现在开始佩服他了,大学刚进校就考虑到分配问题,比我要成熟得多。我当时没有长醒,天天就顾着玩,下棋,打拳,谈恋爱,这就是我大学主要生活,根本没有考虑前途和命运。”   熊小梅叹了口气,道:“如果张强不调走,你到了区委办工作,凭着你的能力,或许我的调动就更好解决。”   在乡镇工作最大的优势是能够接触到最广阔的基层,这对于没有农村经验的大学毕业生犹为重要,缺点就是在基层工作会导致人脉集中在最基层,和委办、组织部工作的年轻同志们相比,办事渠道会狭窄很多。   侯沧海身在最基层,又与分在市委机关的同班同学陈文军有密切接触,感触最深,他由衷地道:“最好的方案是工作单位在市委,然后再到基层去工作两年,两年结束以后,再调回市委,职务上给予提升。这样又有了高层人脉,又有了基层经验。”   熊小梅道:“你这是做梦。”   侯沧海道:“我还真喜欢做白日梦,最喜欢充当的角色就是常山赵子龙。虽然赵子龙实质上并非三国最有战功的武将,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个白袍小将。”   “我在家里住着太压抑,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辞职。铁江厂比世安厂更惨,周边好多人都缺钱,我尝够了缺钱的滋味,家里必须要有十万块存款,我才有安全感。”   “小梅,你要给我时间。我在镇里工作,可用资源还少,但是我一直在布局,下一盘大棋,两三年之内,我一定会把你调到理想单位。”侯沧海想起这一段时间在报纸里经常能看到风起云涌的创业英雄,不觉气馁,道:“其实,我越来越觉得在乡镇机关工作是在浪费生命,别人在热火朝天闯世界,我守在黑河一事无成。干脆,我辞职算了。”   “这事急不得,现在我爸妈能让我在外面和你见面,算是留了一条路。如果你辞职,他们肯定会反对得更加激烈。还得忍忍,好吗?”熊小梅伸手在男友八块腹肌组成的浅丘上写着各种文字。   这是一道捆在侯沧海身上的绳索,让他很难断然下定决心。   “不说这个沉重的话题,聊点轻松的。”熊小梅抬起头,亲了亲侯沧海。   侯沧海道:“好吧,我们聊一聊人生吧,食色性也,这就是真正的人生。”   熊小梅明白他的意思,温柔地笑道:“你这个坏蛋。好吧,我们来聊人生。”   两人低声打闹一阵,开始了本晚上第二次性爱之旅。到第三次结束之时,累得够呛,两人都不想说话,倒头就睡。天刚蒙蒙亮时,熊小梅睁开眼睛,忽然听到枕边传来呼噜声,吓了一大跳,赶紧用手捂住侯沧海的嘴巴,道:“醒醒,天亮了。”侯沧海睁开眼睛,道:“天亮了啊,这么快,我刚闭眼就天亮了。昨晚怎么样,我表现得好吧。”   屋外传来了电视声音,还有熊恒远和杨中芳的说话声音。听到声音,熊小梅紧张起来,道:“你等会怎么出去?”侯沧海道:“你爸妈总要买菜吧,等他们买菜时,我大摇大摆在溜出去。”熊小梅道:“你赶紧把衣服穿好,等到他们出去,你就赶紧溜出去。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在里面,绝对又是一场大战。”   穿好衣服,两人静等着父母出去买菜。   结果,屋外始终有电视声和父母的说话声。到了十点钟,他们还没有如往常那样外出买菜。熊小梅终于等不及了,道:“我要出去露面,否则他们就要来敲门了。而且,我想解手了。”   侯沧海脸现难受之色,道:“我也想小便,憋得难受,我先从窗口下楼。”他走到窗前,却发现有两个老年人站在窗前树下,手抚着树在扭动身体。   无法从窗口爬下,他又想出一个法子,道:“你去弄一个矿泉水瓶子,我在瓶子里面放水。”   熊小梅同意这个方法,道:“我出去的时候,你躲到柜子里,柜子下面有点空间,你缩成一团还是能够装得下。”   熊小梅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伸出头望了屋外一眼,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点都没有外面的迹象。熊小梅道:“你们不买菜。”   “昨天下午到菜市场买了便宜货,买得多,今天不用买了。”杨中芳道:“昨天熬了夜?怎么这么晚才起来,脸色也不好。”   “没事,昨晚看书看晚了。”   熊小梅到卫生间方便以后,四处寻找矿泉水瓶子。家中生活不富裕,让熊家夫妻养成了节俭习惯,家中很少喝矿泉水,偶尔有个瓶子也尽量废物利用。她想着男友涨着尿也不是回事,就准备到楼下服务社买一瓶矿泉水。刚出门时,熊恒远道:“你到哪里去?”他以为二妹又是外出去侯沧海约会,满脸不高兴。   熊小梅早有对策,不慌不忙地道:“买卫生巾。”   杨中芳起身,准备将洗好的衣服送到女儿房间。   熊小梅吓了一跳,赶紧接过洗净晒干的衣服,回到里屋。她走到柜前,拉开柜子,没有发现侯沧海,床上也无人。她疑惑地在屋里查找,谁知侯沧海如人间蒸发,屋里所有能藏人的角落都没有踪影。   熊小梅走到窗前,伸出脑袋朝外望。   侯沧海神色自若地坐在窗台上,正朝着女友得意地笑。熊小梅吓得脸色煞白,压低声音道:“你快进来,危险。”   侯沧海灵巧地又从窗台爬了回来,道:“衣柜里太憋闷,我不可能一直藏在里面。赶紧找个矿泉水瓶子,我内急。”他伸头朝下面看了一眼,树下只剩下一个老人。   熊小梅这才出门,一路小跑下楼,买了卫生巾、矿泉水和饼干,又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四楼。在家门口停下脚步,让呼吸平稳一些后,这才进门。   杨中芳在客厅扫地,熊恒远在碾蒜,熊小梅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身体不舒服,还要睡一会。”她进门以后,将门关紧。   女孩月经期间身体不舒服是常事,熊恒远和杨中芳不疑有它,继续在客厅平静地忙碌。   侯沧海喝完矿泉水,又利用空矿泉水瓶子放了水,如吃了人参果一般舒服。   经过昨夜疯狂,两人在一起平静了许多,站在窗前小声说着总也说不够的情话。   窗前有几颗高大的香樟树,树梢正在四楼顶,从窗口望出去,恰好能看到在阳光下绿得亮眼的树叶。   屋外传来敲门声,杨中芳在外面道:“二妹,我给你端了稀饭,来月经不吃饭更不行。” 第24章 老康跳楼   侯沧海听到外面说话声,轻车熟路地爬到窗外。他坐到窗台上,又转身将推拉窗拉紧,有效地躲藏起来。尽管窗台离地超过十米,他没有丝毫害怕,坐在窗台看香樟树。   熊小梅走到门前,道:“妈,我不想吃。”   杨中芳端着一碗稀饭,道:“你脸色这么难看,不吃饭怎么行,喝一点,肚子舒服些。”   熊小梅道:“好吧,我喝一点。”   侯沧海坐在窗台上仔细听屋里动静,隔壁房间有一个中年人翻到窗台上。此人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侯沧海,愣了愣神,道:“你是谁?”   侯沧海将手伸到嘴边,作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我是二妹的男朋友。”   来者学着侯沧海的样子,也坐在窗台上,递了一枝烟过去,也低声道:“我是隔壁老康,看着二妹长大的,抽一枝。熊恒远脾气有点恶啊。”   侯沧海顿时喜欢上此人,道:“是啊,所以我躲在这里。”   阳光照射下,老康脸色腊黄,连眼珠子都有黄色,黄得让人心惊。   在屋里,熊小梅接过稀饭后,当着母亲的面喝了两口,道:“妈,我还要睡一会,中午饭你别管了。”杨中芳道:“我记得你以前不痛经,这次怎么回事?”熊小梅道:“也不痛,就是有点累。”杨中芳道:“你别把窗子关这么紧,屋子要通风,空气不好,身体更不舒服。”   熊小梅赶到杨中芳之前,将窗户拉开。   在窗外,老康仰头看着太阳,语调平静地道:“我脸色很黄,是不是很吓人?不用怕,不会传染。我是肝癌,晚期,活不了几天了。你看我肚子,是肝腹水,差点把肚子都涨爆了。”   侯沧海这才注意到老康肚子很大。   熊小梅关上卧室房门以后,拉开窗,将脑袋伸出去。她看到老康,吓了一跳,道:“康叔,你怎么坐在这里?”   老康神色十分平静,道:“二妹,你男朋友很不错,有胆色,为人好。人生百年,过得很快,能享福就享福,不要委屈自己。你们好好过,我走了。”   他扶着墙站起来,小心翼翼将双手伸进皮带里。   熊小梅没有理解老康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侯沧海却看得很明白,立刻站起来,试图去抓老康,道:“不要,活一天要算一天。”   老康躲了一下,避开侯沧海抓过来的手,道:“我活着没有意思,止痛药都吃不起,痛得死去活来。你们要多赚钱,没得钱的日子太难过了。”他看着侯沧海就要跨过窗台,如跳水一般,头朝下,毅然从四楼跳了下去。   四楼外面有一些绿化带,有花有土,在靠近房屋一侧是硬化的水沟。老康将手插进皮带,对着水沟摔下,死志非常坚强。   “砰”地一声闷响,老康的世界结束了。   响声沉闷,又在大楼背后,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康叔跳楼之后,绿树照样在风中摇晃,小鸟依然欢乐歌唱,风儿穿过林梢,摇动了三楼风铃,发现叮当的轻脆响声。   侯沧海反应十分迅速,伸手抓住铁管,嗖嗖几下就滑下四楼。他站在老康摔落处,看了几眼,朝上面摆摆手。   熊小梅失魂落魄地打开了房门,对父母道:“康叔跳楼了,就在刚才。”   熊恒远和杨中芳冲进卧室,站在窗口,看见了掉落在水沟处的老康。   侯沧海在楼下看过现场,确认老康应该无法生还,在香樟树下停留几秒,就悄悄地远离了现场。熊恒远的视线被香樟树叶遮档,没有看见树下的侯沧海。   熊家和康家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感情极深,熊恒远和杨中芳跑到隔壁家时,温丽坐在客厅看电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熊恒远站在门口,停下脚步,道:“温丽,你要冷静啊,老康刚刚跳楼了。”   头发花白的温丽道:“什么啊?”   杨中芳道:“老康跳楼了。”   温丽目光呆滞,道:“跳楼了,不可能吧。”她转身朝窗边走去,伸头望着楼下,看了一会儿,双手蒙住脸,剧烈抽搐起来。   熊小梅跟在父母身后,被温阿姨的表情和抽搐震得失去了思维。以往曾经进过厂宣传队的温丽阿姨如今由于贫困而被彻底打垮,这在精神上对熊小梅的冲击甚至能和康叔跳楼一样。   四人跑到楼下。熊恒远看见老康的惨状,怒火中烧,随手拿了根丢在地上的棍子朝厂部走去。侯沧海一直躲在远处,悄悄跟了过去。虽然这位岳父一点不待见自己,在关键时刻,他这位未来的女婿还是准备保护脾气暴躁的岳父大人。   狂怒的熊恒远拿着铁棒冲进了厂办,看见一辆小车就用木棒狠命砸。他是钳工出身,手臂力量大,木棒砸在汽车上,发出砰砰响声。   两个厂区保卫闻声而出,一个相识的白发保卫拿着胶棒,道:“熊恒远,你发疯了,住手。”   熊恒远愤怒地道:“工人们吃不起肉,看不起病,当官的还要坐豪车。”   一个保卫企图阻止熊恒远,还未近身,看到一条大棒扫了过来,吓得趴在地上,这才躲过大棒。   白发保卫吼道:“熊恒远,你想坐牢啊。”   熊恒远仍然用力敲打汽车,响声惊动了办公楼的人,很多脑袋都从窗口伸了出来。办公室工作人员见到厂长的车被砸了,吓得赶紧从办公室跑出来。   保卫科在底楼,厂长车被砸了,科里坐着的三人也跑了过来。   五个人有的提椅子,有的拿胶棒,把打红眼的熊恒远围在里面。熊恒远格外强悍,一条棍将五人逼住,近不得身,他发出阵阵怒吼:“康湘河得了病,没有钱治病,刚刚跳楼了,你们几爷子还在这里坐好车,还有没有良心,没有我们这些工人,你们吃个锤子。”   听说康湘河跳楼,几人都惊住了,不由得退开几步。   厂办主任付红出现在坝子,见到厂长新座驾受损严重,骂道:“李富贵,你平时牛皮哄哄,五个人弄不住一个。”   保卫科科长李富贵来到付红跟前,脸色凝重地道:“熊恒远说,康湘河跳楼,死了。康湘河得了癌症,一直没有报账,这事影响大,怕惹麻烦。”   付红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嘴巴却没有松,道:“一码归一码,厂里经营困难,大家都没有钱,又不是针对康湘河。你赶紧把这人弄到科里,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再说下一步的事情。砸了厂长的车,损坏公家财产,送到派出所都可以拘了。”   李富贵见已经有人在办公室外面围观,知道久拖下去更不好收拾,就回到小车旁边,对熊恒远道:“老熊,何必这么大火气,有什么事情到保卫科去说。没事,大家喝杯茶。”   熊恒远冷笑道:“李富贵,你这个狗腿子,想把我骗到保卫科,没门,今天就在这里给工人们一个交待。”   “老熊,你这是让我难做。”李富贵见做不通工作,给几个手下使了眼色,亲自拿起一把椅子,将熊恒远的木棍架住。大家一拥而上,将熊恒远按倒在地上。   侯沧海一直在冷眼旁观,见熊恒远被扑倒后,立刻出手。他直奔李富贵而去,上前就给了其一个鞭腿,狠狠踢在李富贵大腿上。   李富贵是退休军人,身强力壮,与冷小兵那种文弱书生不可同日而语。他被踢中后退了两步,撞到另一个保卫身上,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李富贵认识熊恒远,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人,因此有几分客气,没有下狠手。此时被一个陌生年轻人攻击,他大怒道:“你是谁,敢打我。”他抡起巴掌就扇了过去。   对方是工厂保卫科,侯沧海非常冷静地掌握着打斗火候。他抓住扇过来的手掌,来了一个漂亮的背摔,将李富贵摔倒在地上。李富贵尽管身体强壮,毕竟是接近四十岁的人了,被摔倒在地上后,只觉得天上满是不停旋转的星星。   摔倒李富贵后,侯沧海又上前拉住另一个保卫科干部的衣领,抡圆了朝外扔出去。这位保卫科干部长得瘦小,淬不及防之下,被扔出去六七米,滚倒在地上。   熊恒远挣脱另外三人的压制,站了起来。   转眼间形势发生了剧变,五对一的局面变成了三对二,熊恒远和侯沧海顿时占了上风,将三个保卫科的干部打得狼狈不堪。   一大批工人涌进了厂区办公室。   这些年来,工厂效益一天天下滑,终于到了破产边缘。工厂里流传着厂领导各种致富传闻,这些传闻被编得有鼻子有眼,成为工人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生活中的困境加上各种或真或假的传言,让大部分工人都积累了一肚子火气,老康跳楼成为众人发泄怒火的导火绳,愤怒的工人们涌进办公楼,砸烂玻璃和办公用品,将几个厂领导全部围在小会议室。   代红躲在三楼女厕所里给秦阳市政府办公室打了电话,报告厂领导被工人围攻的消息,随即又打了110报警。   这些年是国营企业破产、转制集中期,市委市政府最怕接到工人聚集闹事的消息,赶紧组织人员,到铁江厂来与工人座谈。   工人越聚越多,事件的带头人熊恒远被杨中芳拉出了人群。杨中芳埋怨道:“就你能,能得不行,把厂长的车都砸了。一辆车几十万,把你杀了买肉都赔不起。”   熊恒远在国营厂矿工作了几十年,习惯思维让他感觉对抗厂领导后自己肯定闯了大祸,发泄怒火后,沮丧地低垂着头,不说话。突然,他抬起头,道:“刚才过来打架的是侯沧海,他怎么会在厂里?”   熊小梅和侯沧海站在不远处。眼见着康叔跳楼与传说中的跳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熊小梅紧紧挽着男友,希望能从男友肌肉发达的胳膊里吸取一点力量,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她眼见着父母朝自己走过来,也没有放开手。   熊恒远与几个保卫较量一番,虽然最后和侯沧海一起占了上风,脸上仍然留下些痕迹,特别是眼睛有一圈青黑,如单眼大熊猫一样。他瞪着侯沧海,道:“你怎么在这里?”   侯沧海道:“昨天有事耽误,今天才到厂里,正好看见你拿着棍子在跑。”   这个回答毫无破绽,熊恒远疑惑地望了一眼妻子。   女儿铁了心要跟着侯沧海,杨中芳早有想要妥协了,今天正是一个好机会,道:“侯沧海,你刚才打架,受伤没有?”   “没有受伤。我年轻,体力正好。”侯沧海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道:“我们回去吧,这种时候不要再当出头鸟。”   杨中芳担心地道:“刚才熊恒远砸了车,会不会惹大麻烦,那个车贵得咬手,让我赔偿就是大麻烦。”   侯沧海在黑河镇担任党政办副主任,见识过好几起原因不同的集体闹事,对于政府处理这类事情的原则很熟悉,道:“工人闹得越凶,就越不可能让熊叔赔钱。原因很简单,好不容易平息的群体事件,谁愿意再去挑事。但是我们不能再去打砸办公室,若事情闹得太大,被当成典型就划不来了。”   熊恒远还不想走,被杨中芳拼命拖着回家。杨中芳拖不动时,熊小梅也帮着推。在半推半拉的情况下,熊恒远回到家里。   “我是个逃兵。”熊恒远站在窗口望着厂区,有点沮丧。   这时,厂区燃起了大火,然后一辆辆消防车和警车开进厂区。   这是一场起于老康跳楼的群体事件,跳楼是火星,挑动火星的是熊恒远,真正燃烧起来还是许许多多干柴。   分管工业副市长为了解围,来到了工厂与工人们座谈。双方没有谈成,一言不合,工人们一拥而上,将分管工业副市长揍了一顿。副市长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从工人包围中解救出来时格外狼狈,眼镜被打掉,头发乱成鸡窝,上身衣服被撕掉。   直到市委书记过来对话以后,事态才在凌晨两点钟彻底平息。   事情闹得这样大,传言公安要大规模抓人,熊恒远在杨中芳力劝之下,第二天还是离开了秦阳,到大女儿家里去避避风头。   在长途汽车开动之前,杨中芳道:“我给大妹说了,她让你去住亲家的空房子,这边事情处理好了以后,你再回来。”   熊恒远抬头看着站在远处的熊小梅和侯沧海,道:“侯沧海打架还有点凶。”   杨中芳道:“我准备把大妹房间收拾出来,以后侯沧海到秦阳就住在大妹房子里,免得到外面开宾馆。”   熊恒远习惯地道:“不得行,不准他进屋。”   杨中芳对固执的老伴恨得牙痒,道:“他们住宾馆,如果有点小动作,被警察查到了,两个人一起完蛋。女儿会恨你一辈子。”   熊恒远愣了半天,这才让了步,道:“好吧,让他进来住。”   当汽车开动之时,熊小梅紧走几步,塞给爸爸一个信封,道:“这是一千块钱,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要节约。”熊恒远拿过信封,放进衣袋里。熊小梅道:“爸,你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拜托不要冲动。”熊恒远不耐烦地道:“不说了,我走了。杨中芳,老康大夜那天,你要记得送点钱过去啊。”杨中芳道:“这些事情我晓得。你要记得吃高血压的药。”   客车开走后,熊恒远一直望着铁江厂方向。他为这个厂付出了青春、汗水甚至还是血水,为这个厂感到自豪和骄傲,将这个厂当成这个家。现在,他对这个厂充满了失望,还亲自砸了厂领导的车。   客车越走越远,熊恒远感觉自己是一只丧家之犬,虽然痛恨那个厂,可是真要离开那个厂,还是觉得人生虚无、灵魂已经安定之所。 第25章 陈华捉奸   客车开走,杨中芳不停抹眼泪,道:“你爸是闯祸精,砸坏了车,把房子卖了都赔不起。”   熊小梅见母亲伤心,松开了侯沧海胳膊,挽着母亲,安慰道:“没事,侯沧海分析过,事情闹得越大,我爸越安全。”   杨中芳道:“是不是哟?”   侯沧海点了点头,道:“凭我的经验确实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政府机关办事的传统。厂里维护稳定是第一位的,绝对不会为了一台小车重新把工人们激怒,只能是自认倒霉。”   听到侯沧海肯定的回答,杨中芳心中好受一些。   熊小梅所住的楼房有一种混合着悲伤和疯狂的怪异气氛,悲伤是为了老康跳楼,疯狂是大家在办公楼将平时高高在上的厂领导和市里大官痛打一顿,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但是,恶气发泄出来以后,回到家里,依然没有解决困顿的经济。   在家里,熊小梅忙着为侯沧海收拾房间。如果没有康叔跳楼的阴影,她会觉得十分幸福,只是从小就熟悉的老邻居跳了楼,父亲躲到他乡,让她无法高兴起来。   杨中芳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准备为侯沧海做一顿好饭。她早就想修复与侯沧海的关系,只是做不通丈夫熊恒远的思想工作。如今侯沧海帮那个固执老头打过架,算得上一个机会。   不断有邻居进来通风报信,讲述厂里的处理情况。   到了晚上,整个事态平息。   秦阳市宣布了尽快出台铁江厂改制方案,由厂工会向跳楼自杀者家属表示慰问。至于砸烧办公室行为,秦阳市宣布成立调查组,进行彻底调查以后再进一步处理。听到“再进一步处理”这几个字,熊小梅觉得大事不妙,担心被秋后算账。侯沧海详细分析了整个处理过程,肯定道:“我觉得没有大事,若真要抓人,早就动手了。估计还是找个台阶下,或者说是一种警告,应该不会为了此事再来抓工人。熊叔只是敲了车,没有进办公室烧火,后面的行为比敲车严重得多,既然不处理后面的工人,更不会处理熊叔。”   事实证明侯沧海的推测是正确的,到了七月,秦阳二中放假,秦阳市加大推进工厂改制的力度,再也没有提及那一次群体性事件。   自从发生老康跳楼以后,侯沧海来到秦阳便住进了熊家。住进熊家以后,他发现住进熊家太难受了。打架事件虽然拉近了两家关系,可是并没有解决两地分居这个事实,事态平息后,熊恒远和杨中芳不知不觉中又恢复了原本应有的态度,话很少,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特别是在七月的一个周末,因为熊小梅要在暑假跟着侯沧海到江州,这让熊恒远和杨中芳满心不高兴。周六整个晚上,四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了两个小时电视,熊恒远和杨中芳只跟侯沧海说过三句话,第一句话“吃饭”,第二句话“明天什么时候走”,第三句话是“睡觉”。   星期天,离开熊家的时候,侯沧海觉得解除了身上禁锢,走路轻快,笑容满面,他差一点就哼出了“解放区的天,是明郎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这首歌。歌声刚要出口,他想起熊小梅还在身边,不可太过忘形,赶紧闭紧嘴巴。   熊小梅挽着侯沧海胳膊,喜滋滋地道:“你要请几天假,我们和陈华陈文军一起旅行一次。”   侯沧海道:“暂时还不能公开吧,陈华还没有明确与冷小兵分手。”   熊小梅疑惑地道:“既然和陈文军好了,为什么不及时与冷小兵分手?”   侯沧海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侯沧海对陈华算是有了深刻了解,这个女孩子和熊小梅相比,心机深沉得多,也要坚强得多。他并不反感这种心机,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喜欢过简单快乐的生活,陈华所有的心机和坚强都是为了自己有更好生活。从这一点来说,陈华是一个坚强自立的女孩子。   客车于下午三点到达秦阳,到达秦阳以后,熊小梅在公用电话亭兴致勃勃地给陈华打了传呼。几分钟后,传呼回了过来。   熊小梅道:“我放暑假了,刚刚和侯沧海到江州,晚上有空没有,把陈文军约出来一起吃饭。”   陈华道:“你要在这里住多久?暑假都在这边,那好,你抽时间到我宿舍住几天。今天晚上我没有空,有特殊安排。”   放下电话,陈华又将那个纸条拿出来研究,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纸条上抄着来自于冷小兵手机中的短信。这一条短信很平淡也很正常:“六点半播报:建议股市持仓,00xxxx00xxx00xxxx”。炒股在江州社会生活中是一件时髦的事情,一个人不炒点股,在酒桌上往往会被视为异类,陈华平时也炒股,当初并没有意识到这条短信有什么异常,出于对推荐股票的好奇,查了一下股票的名称。居然是:“星期天,东方宾馆,二六三”。   陈华早就觉察到冷小兵近来行为异常,拿到这条短信以后,立刻给在派出所工作的老乡打去电话。她一直在寻找着脱离冷小兵又不至于让冷家过于报复的机会,冷小兵的行为倒是一个天赐良机。   陈华换上行动利索的短裤和运动鞋,在派出所不远处等到了老乡杨亮。杨亮看罢短信,竖起大拇指,道:“这个冷小兵真是机灵人,想到这个办法。你更牛,居然能破解出来,你不来当公安,我觉得可惜了。”   陈华苦笑道:“也没有什么,主要是他近来表现异常,我早就警觉了。有两次衣服有带了一根红色长头发,这两根头发我都收着,应该是同一个女人的。”   杨亮与陈华皆从偏僻小区城来到山南第二大城市江州,在两年前参加同乡会时认识的。杨亮妻子也是老乡,与陈华家是住得很近的街坊,有了这层关系,陈华就称呼一声杨哥。这两年陈华与杨家走得挺近,关系很不错。   杨亮将写有短信的纸片还给陈华,道:“查到现场以后,可以用涉嫌嫖娼让他名声臭掉。”   陈华摇头道:“杨哥,我和冷小兵毕竟处过朋友,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你抓个现行,录个笔录,我借机把这层关系断掉,从此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   陈华与冷小兵走到一起处朋友的原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杨亮一直以为他们是在大学时谈的恋爱,骂道:“这些大城市的男男女女,表面上光鲜活亮,满肚子男盗女娼,校园里谈的恋爱,被社会一染就变成这样。”   “这次就有眼无珠,上了当,下一次我要打起手电筒来认真挑选。”陈华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这样不符合办案要求吧。”   杨亮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规定?”   “我在宣传部经常能看保卫处的稿子,用点心,自然就记住了。”陈华又道:“他们约到六点半,你估计七点钟左右过去,准能抓到现形。”   杨亮算了算时间,道:“太早了吧,有可能还没有做。七点半钟,我们进去,时间才差不多。”   陈华红了脸,低着头,道:“冷小兵是银枪蜡头,七点钟就够了,太晚了就捉不到现形。”   杨亮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你从宾馆出来前十分钟,给我打个电话,但是我不接。”陈华拿出一个新手机,将手机号码交给杨亮。   谈完事情,杨亮看了看时间,站在街边用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所里走了出来。杨亮道:“我得到一个线索,有人在卖淫嫖娼,你去带上相机,我们一起把人逮回来。”   小伙子道:“就我们两人。”   杨亮瞪着眼睛道:“你跟着我来就行了,有人举报嫖娼,所长知道这事。”   每个派出所都有罚款任务,抓这种卖淫嫖娼是完成罚款任务的很重要手段,派出所的民警都知道此事,小伙子也就不再多问。   七点钟,杨亮、年轻人来到东方宾馆,杨亮管治安,特种行业的人大多认识他。   冷小兵躺在床上,道:“昨天喝了酒,身体不舒服,下次绝对能坚持半个小时。”每次约会,冷小兵都会找各种借口为了自己能力不行找借口,女子习以为常了,笑道:“你其实可以做一种手术,挑断下面的一根小神经,然后就没有这么敏感了。”冷小兵最怕别人揭到这个短处,愤怒地道:“我今天就是累了,改天我绝对能做半小时。”   这时,外面传来的开门声。随后,上了铁链的房门就被打开。   杨亮身着警服,径直走进屋。眼随其后的小伙子手里还有摄像机。杨亮道:“都别动,派出所接到举到,这个房间有人卖淫嫖娼,不要动,我不管你是谁,跟我到派出所去。”他看了一眼女子,果然是一头红头发。   冷小兵是市国土局干部,遇到这种事情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变成了屎,满脸沮丧地道:“我们是在谈恋爱,不是卖淫嫖娼。”他拿出手机,想给学校保卫处梁处打电话。梁处长以前是地方公安,现在也是警察编制,应该能找到熟人通融。   杨亮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指着埋在被窝里的女子,道:“你说,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等到女子回答以后,杨亮又拿着身份证进行对比,脸色缓和了下来,语气也不那么严厉,道:“把衣服穿上,跟我们回派出所,把事情讲清楚。”   杨亮带着冷小兵和红头发走出了宾馆。在出发前,他拨了陈华电话,接通了,依约没有通话。   刚走出宾馆门,杨亮就见到陈华和一个中年妇女并肩而行。杨亮装作不认识陈华,继续往前走。陈华惊讶地道:“冷小兵,你做什么?”她拦在杨亮面前,道:“这位警察同志,我是冷小兵的女朋友,他出了什么事情?”   杨亮面无表情地道:“他涉嫌嫖娼,我们要带到派出所去。”   中年女同志是校宣传部一个科长,素来瞧不起冷家父子,听到涉嫌嫖娼几个字,一脸憎恶。   陈华依计在东方宾馆不远处等着杨亮电话。杨亮电话刚打过来,她居然看见了办公室同事,当即上前主动招呼,然后一起经过东方宾馆。陈华作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经过宾馆时杨亮还没有出来,她就借故与同事分手,如果恰好杨亮出来,就让同事看到这一幕。   她的运气十分好,经过东方宾馆时,恰好看到杨亮带着人出来。   与杨亮对话后,陈华甩开胳膊,狠狠地打了冷小兵一个耳光,道:“我要和你分手,立刻。”   这一巴掌用尽了陈华全身力量,将所有委屈都化到这一个巴掌里。   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捉奸,有人为的设计,也有校宣传部干部凑巧出现在现场,让冷小兵完全落入网中,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绝对是陷阱,肯定是陈华有意安排的。”从派出所回到家中,冷小兵对着父母斩钉截铁地道。   冷明德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到东方宾馆开房,是陈华安排的?自己出去鬼混,就别怪别人来捉奸。”   冷小兵妈妈道:“我觉得是陈华有意做的陷阱,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小兵,你到东方宾馆,陈华知道吗?”   冷小兵尴尬地道:“陈华有可能翻过我的手机,可能看到留言。”   冷明德大怒道:“你是蠢货,这些信息都留在了手机上。要想出去鬼混,就要把手脚做干净,如今把柄被别人抓住,这门婚事算是吹了。可惜我动了老关系才搞定陈华工作,现在鸡飞蛋打。”   冷小兵妈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冷明德,你是不是手脚做得很干净,让我一次都没有发现。”   “这是哪跟哪,不要在儿子面前胡搅蛮缠。”冷明德又对儿子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也没有吃亏,陈华陪你睡了这么久。”   “睡觉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认为是儿子睡了陈华,我还认为是陈华睡了儿子。陈华平白无故找了个好工作,儿子出轨一次有什么了不起。儿子为什么要出轨,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事不奇怪。”冷小兵妈妈双手抱在怀里,想起丈夫早年的风流事,忍不住冷嘲热讽。   冷小兵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扯着鼻毛,想起陈华性感无比的身体,这身体远比红头发强,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前一阵子他总觉得陈华就是碗中饭,所以总是盯着碗外野食,如今陈华从碗里跳出来,顿时让他觉得无法忍受这种损失。 第26章 鸡皮疙瘩   冷明德不想让妻子在儿子面前扯起以前的事情,道:“这事就算了,真要和陈华闹起来,她到市国土局找领导一闹,小兵前途就完了。陈华是敢作敢为的人,不是善茬,她拿着小兵短处,只能让她走了。”   冷小兵妈妈愤怒地道:“陈华就是个烂货,说不定这时正在跟那个男人鬼混。”   此时,获得解放的陈华正心花怒放地与陈文军、侯沧海、熊小梅聚在铁梅山庄跑酒。从毕业前与冷小兵谈恋爱开始,她胸中憋了一口气,昨天狠狠的一巴掌将这口恶气完全发泄了出来。四位同学相聚时,她喝酒特别爽快,一大怀啤酒几乎仰头就喝了。   “陈华,别喝得太急。”熊小梅知道陈华酒量一般,劝道。   陈华放下啤酒杯子,道:“今儿老百姓,真啊嘛真高兴。”   陈文军含情脉脉地望着陈华,道:“高兴也不能喝得太多,等会我们还要唱歌,喝得太多,没有办法唱歌了。”   “冷家在学院很有背景,陈华是用什么办法与冷小兵分手?陈华有主见,敢做事,真是个人才,以后肯定有发展前途。”侯沧海算是了解冷家,有些纳闷地望着喝猛酒的陈华。   大学毕业后,四人第一次聚会。谈起这一年来的经历,皆有许多感叹。感叹多了,酒喝得自然不少。喝完酒,唱歌。侯沧海和熊小梅、陈文军和陈华在昏暗小厅里各自相拥而舞。最初几曲,陈文军和陈华还略有寒暄,不敢抱得太紧,偶尔间让身体互相碰撞,到了后来,两人开始明目张胆地热情相拥。   从小歌厅出来之时,山风吹来,陈华酒意上涌,在路边呕吐起来。陈文军蹲在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低语安慰。   在楼下分手之时,侯沧海和熊小梅乘了一辆出租车回黑河镇政府。陈文军将深有酒意的陈华抱到了出租车上,原本准备将她送到江州师范学院,见她醉得实在不行,稍有犹豫,还是带她来到自己居家之处。   下了出租车,陈文军就背着心中的女神朝家里走去。他租住在老式居民楼八楼,平时上楼没有什么问题,今天背着丰腴的陈华就觉得八楼实在高。走上八楼时,双腿开始发软。酒醉后的陈华就趴在陈文军后背上,一动不动。隔着衣服,陈文军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自己后背的丰满身体。这种感觉很好,绝对性地压倒了上楼的沉重感。   到了家,陈文军将陈华放到了床上。站在床边,他的眼光禁不住打量着心仪许久的女子。陈华衬衣扣子松掉了两粒,露出了雪白肌肤和隆起的山丘地带。她的衬衣仍然扎在腰带里,更加衬托出女性柔美的曲线。   他咽了咽口水后,将电风扇拉到床边,开了微风。   这是一个让陈文军心潮澎湃的夜晚。他强压着内心的欲望离开陈华,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去拥抱美丽又坚强的女子。他渴望能和陈华有在更加深入的交流,但不是现在这个状态。灵和肉是一体的,仅仅得到肉体太过容易,要灵与肉一起交流,才是人生最高境界。   凌晨三四点钟,疲倦袭来,陈文军在客厅沙发上沉入梦乡。   醒来时,屋内飘着一股女人的清香。陈文军睁开眼睛,看到了身穿自己衬衣的陈华正在客厅打扫卫生。她头发刚刚洗过,用皮筋束在脑后,充满着健康的清新气息。   “你醒了,昨天喝得不少。”陈文军翻身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追随着陈华的身影。   “昨天喝得太多,太糗了。”陈华回头嫣然一笑,道:“早上想吃什么?我煮了稀饭,还在外面买了几个包子,不是肉包子,是菜包子。”   陈文军原本在喝酒之后没有胃口,今天由于是陈华做的饭,胃口变得好起来,道:“家里的豆腐乳吃完了,要不然豆腐乳下稀饭包子,人间美味。”   陈华拿着一瓶老江州豆腐乳,晃了晃。   陈文军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   陈华道:“你曾经说过在早餐时没有太多爱好,唯有一瓶老江州豆腐乳就足够了,我记得。”   两个相爱的人坐在一起,喝着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稀饭,喝一口稀饭,然后看对方一眼。   陈华眼神温柔,充满爱意。读书时代,在年轻女大学生心目中,天天跟着辅导员跑的学生干部缺少男子汉魅力。踏入社会以后,陈华对男人的评判标准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陈文军来自普通家庭,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自己努力,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魅力。而且,陈文军人品比冷小兵强得多,自己醉倒床之时,严守礼议,没有一点侵犯。如果昨晚的情况换成冷小兵,百分之一百分趁着酒醉之时大占便宜。   两相比较,陈华醒来之后变得格外温柔,轻心轻脚为熟睡的陈文军整理房屋,煮上稀饭,然后到楼下买来了老江州豆腐乳。   “昨天我和熊小梅聊了天,她和侯沧海两地分居,迟迟调不到江州,心里着急。”陈华夹了一个小包子给陈文军,道:“再吃一个,你太瘦,瘦得像一个门板。”   陈文军将最后一个小包子消灭到肚子里,道:“瘦是瘦,我有肌肉。”他眼光不时如战斗机一般掠过陈华衬衣领口略为露出一点白色的肌肤,道:“侯沧海在黑河混得很好,将熊小梅调到黑河中学没有问题。关键就是熊小梅不肯到乡镇中学,调熊小梅到与秦阳二中相同等级的重点中学明显超出了侯沧海现在的能力。”   “如果,如果侯沧海要找你帮忙,你能不能办成调动?”陈华明明很有货,却只是显露一点秀色,这是她暗自得意的小技巧。当然,这种技巧只能用在喜欢的或是看得顺眼的人面前,在冷小兵面前,她从来不会花心思来弄这种小技巧。   陈文军道:“你太高看我的能力了。我只是一个小工作人员,能办成事的原因是借虎皮拉大旗,用了领导的光。在这种情况下,办事讲究一个势,顺势而为则容易办成。我们开口办事时有一些潜规则,比如我或者你的事,找人开口顺理成章,大家也愿意帮忙。为了同学、朋友找人开口则往往会被认为不懂事。”   陈华完全能够明白陈文军所言,道:“我相信侯沧海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更希望你们都快快掌权,这样我们办事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屈辱和折磨。”为了解决工作问题而与人品和相貌皆不佳的冷小兵谈恋爱,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今天在陈文军面前提及,眼中不由得暗藏了痛苦。   在黑河镇寝室里,侯沧海和熊小梅也在吃早饭,探讨起前途和命运。   “你放心,我肯定会尽快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在吃早饭时,侯沧海耐心地开导着闷闷不乐的女友。   熊小梅道:“女人青春就这么几年,一眨眼功夫,我们毕业都这么久了。真的没有耐心,干脆辞职到江州来。”   想起熊恒远提着木棍砸车的样子,侯沧海苦笑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你为了爱情辞职,我就会成为熊家的千古罪人。”   熊小梅道:“我不开玩笑,是真有这个想法。康叔为什么自杀,原因很简单,没有钱。我们现在遇到的种种问题也是没有钱造成的,我不想让我们以后的生活仍然处于贫困状态,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法拜托的恶梦。”   侯沧海同样对老康跳楼之事心有余悸,道:“做生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否则很多人都做生意发财了。而且,就算我们两人之中有一人要辞职,必然是我辞职,由我去闯世界,这是男人的责任。”   “我最讨厌这种说法,厂里为什么很多工人都宁愿拿着点稀饭钱而不愿意离开工作,就是在国营厂矿呆得太久,变懒了,胆小了,这是他们失败人生的根源,我不愿意再过他们的生活。”熊小梅放下手中筷子,又道:“世安厂效益还算行,你没有体会过突然间从小康坠入贫穷的痛苦,在铁江厂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很多工人家庭没有危机意识,觉得身在国营厂,就算效益差点,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结果,谁到没有想到祸从天降,大家突然间就起不起饭了。”   侯沧海道:“我们毕竟还是不一样。我在政府工作,你是老师,不能大富大贵,甚至不能算是中产,但是与贫穷也有点距离。在这个社会上,如果这两个职业组成的家庭都归入贫穷范畴,社会就太落后了。我喜欢下棋,下棋必须要多思考几步才有胜算。我们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贸然辞职,后遗症很大。我的想法是等到把你调到江州,我再考虑行走江湖的事情。我肯定要走出机关的,只是现在时候不到。”   熊小梅眉毛紧锁,道:“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两个家庭都没有存款,如果家中某位长辈遇到什么大病,需要用很多钱,比如一下就要用出几十万,我们家一定就会因病变得赤贫。而且,变得赤贫以后,想翻身基本不可能。没有本钱,没有人脉,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拿什么来翻身?”   “你怎么想问题这样悲观。”   “不是悲观,事实就是如此。”   “算了,早上起来,不要谈这么沉重的话题。我要上班了,中午尽量回来吃饭。”   侯沧海准时离开家门,来到了办公室。在早餐谈话时他觉得熊小梅是杞人忧天,坐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时,脑中不停地浮现起熊小梅提出的问题:如果家中某个人生病,一下就要花几十万,我能够承受吗?我现在就是七百多块钱工资,加上年终奖金,一年不到一万块,几十万块医疗费用,我用工资支付得花几十年,也就是所有工作时间所有工资都支付不起这个医疗费用。   想到这个严重后果,侯沧海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没有完全消解,他接到了区委办会议电话。   侯沧海道:“今天会议主要内容是什么?”   区委办通知会议的年轻同志是熟人,他低声道:“李书记主持的小范围会,研究变电站征地的事情,城关镇、黑河镇和国土部门参加。千万别迟到啊,李书记对进度很不满意。”   侯沧海道:“杨书记一个人参加吗?可否带熟悉工作的同志过来?”   况新彬道:“研究具体工作,程序上没有太严格。可以让领导带一个熟悉情况的工作人员参加,免得到时候书记答不上话来。” 第27章 鲍大有的腰枪   220kV变电站是区里重点项目之一,涉及到黑河镇和城关镇两地,主体在城关镇,另外约有七亩地在黑河镇青树村。   如今征地拆迁不顺利,迟迟不能动工。   此时接近上班时间,杨定和还没有到。   侯沧海先给司机陈汉杰打电话,让他到院子里等着,随时出发。随后又给杨定和打去电话,报告上午会议情况。   杨定和昨夜喝多了酒,正在家里喝绿豆稀饭,听到电话内容,甩下饭碗就朝办公室走。作为党委书记,在黑河镇就是规矩的执行者和监督者,平时他总是严格遵守这些规矩,但是真要遇到头疼脑热或者有宿醉,他在家里多睡一会,绝对没有人管。这就是单位老大的特殊待遇。   来到办公室,杨定和问道:“谁通知的会,有没有特殊交待?”   “况新彬通知的会,他提醒说李书记对进度不满意。他还说可以带一个熟悉情况的工作人员,除了黑河和城关,还有国土部门。”侯沧海将220kV变电站相关资料递到了杨定和手里。   杨定和没有接资料,道:“你是青树村驻村干部,了解情况。那赶紧跟我走,在车上和我聊一聊细节。还有,郑强是区委书记秘书,你也要多接触,把关系搞好。”   在车上,侯沧海详细汇报进展后,道:“220kV变电站项目,我们只涉及六点七亩地,不是重点,城关镇需要有征用二十六七亩,这才是大户。我和包青天讨论过这事,他坚持要等到城关镇征得差不多时,他们才开始启动。包青天认为只要城关镇拆了,青树村绝对不拉后退。”   杨定和批评道:“包青天做工作很不错,就是有点犟,还有严重的本位主义。为什么要等到别人先动,两边同时启动项目,效果最好。”   侯沧海解释道:“我和包青天聊过两次,对其心态还是略知一二。包青天暂时未动有两条理由,一是想先看到征地相关手续。他的观点是没有看到由省里批件就不能动,否则以后会很被动,他给我说起过青树村遇到的另一个项目,在区领导要求下,村里做了大量工作,把地谈了下来,修了围墙,结果村民与施工方发生冲突后,到省里告状,由于征地手续不完善,最后只能把修好的围墙拆掉,弄得镇村相当被动;二是他觉得城关镇占地多,平常工作又有点孬。我们这边如果行动快,把地腾了出来,城关镇却迟迟没有行动,青树村就必然要吃夹生饭。”   “包青天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也有合理性,但是这个道理摆不上台面。今天区委肯定会要求同时启动,这点不容置疑。”杨定和放缓了声音,强调道:“这些事本应该是区政府来管。如今区委书记亲自关注,说明了这事的重要性,我们没有任何价钱可讲,就算手续不完全,也得想办法把事情办好。今天这个会以后,你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事上面,绝对不能出差错。”   在江阳区,拆迁征地量最大的就是城关镇和黑河镇。城关镇包含城区和城郊两个部分,从理论上应该比黑河镇拆迁征地体量要大。由于黑河镇这几年在招商引资上力度很大,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出台了很多有针对性的激励政策,招商引资颇有成效。因此,黑河镇拆迁体征地数量与城关镇基本接近,算得上成绩斐然。   杨定和在征地拆迁方面算是行家,只是涉及黑河镇的土地面积只有六点七亩地,并没有引起他过多关注。这次区委书记亲自召开专题会,他暗觉有点糟糕。   来到区委大楼,黑河镇杨定和与侯沧海在电梯口遇到了城关镇党委书记杨京亮和村建办主任江智荣。   城关镇历年来都是江阳区第一镇,镇党委书记同时也是区委常委。平时区里开会,杨京亮几乎不参加,只有主要领导召集开会,他才会露面。   “定和书记,你们征完没有?定和是老麻雀,绝对没有问题。”杨京亮背着手,梳着大背头,很有领导派头。   杨定和轻描淡写地道:“还不是老一套,摸底,动员,做工作。城关镇是老大哥单位,我们是小兄弟镇,老大哥走前面,我们走后面。”   侯沧海是党政办副主任,城关镇开会的是村建办主任江智荣,两人在今年一起开过好几次会,认识,不熟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四人走进小会议室时,区国土局正副局长已经到达。   九点半,秘书郑强将水杯和笔记本拿到会议室,摆在会议桌正中间。几分钟以后,李永强出现在会议室,跟随在他身边的是区委副书记鲍大有。   李永强面无表情地道:“这个会不应该我来开。修一个变电站,居然要由区委书记来亲自督促进度,杨京亮,杨定和,你们是二杨将军啊。”   这句话虽然用了调侃语气,侯沧海还是清晰地听出了区委书记话语中的强烈不满意。   李永强脸上隐约笑容随即消失,严肃起来,道:“修建220kV变电站对全市工业的意义就不用我多说了,国土部门先汇报,城关镇和黑河镇再分别汇报进度。”   国土局周宇局长按照提前准备好材料向李永强和鲍大有汇报。他从预征告知、现状调查和确认、征询意见、组织征地听证、征地材料的组织、审核及上报等几个方面进行了汇报,汇报得非常清楚。   侯沧海坐在角落里听得很明白:征地手续确实没有办下来。   周宇汇报结束后,李永强安排道:“周宇在这一段时间要多跑省市国土部门,务必尽快将征收土地公告和征地补偿安置方案的公告拿下来。”   周宇道:“李书记,我这一段时间都在省市两级跑,前期准备工作很扎实,市级部门都很支持,手续绝对没有问题,这十天肯定能办到。”   李永强用手指着周宇道:“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拿不到手续,唯你示问。”他又转头对城关镇杨京亮道:“京亮书记讲讲。”   杨京亮是区委常委,地位高,位置重要,比起国土局周宇显得从容一些。他拿出一张稿纸,放在桌前,开始汇报工作。汇报工作时,他没有照着稿子念,涉及到一些具体数据时才看一眼稿子。   杨定和汇报时没有用稿子,花了三分钟将在修建220kV变电站上所做工作汇报完毕。对于黑河镇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小工程,杨定和并没有过于在意,在车上听了侯沧海汇报后,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拟定了汇报提纲。   尽管两位党委书记都是长期在主席台讲话的高手,可是没有实际工作支撑,难免显得空洞。李永强默默地听着两人汇报,等到杨定和汇报结束以后,沉默了接近一分钟,才慢慢地道:“听了半天,你们确实是二杨将军啊,汇报中没有干货,说明根本没有什么进展,你们两人是在忽悠我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杨京亮和杨定和的神情立刻变得异常凝重,腰板挺得更直。   李永强道:“220kV输变电工程项目是江州工业园区重点基础配套设施之一,是一项民心工程,政府和老百姓都渴望早日建成,得到了省市两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关心和大力支持,这和一般的商业项目不一样,这一点大家要有清醒认识。我们胆子必须放大一些,脚步更快一些,采取切实解决问题,有力推进项目。这事涉及到两个镇和电力、国土、规划等好几个部门,就由大有书记统筹协调管理,督促各部门履职到位,规范管理,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效组织征地、拆迁和施工,切实解决好工程施工面临的重点难点问题,争取该项目工程能顺利竣工投运。”   坐在一边的副书记鲍大有被点了将,慢条斯理地道:“两位书记都是江阳区的老书记,当领导时间长,工作能力强,应该能够理解开这个会的意义。若没有原因,李书记不会从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盯着这一件具体事。话不多说,两个镇都不必等到手续完全办成才开始搞征地拆迁,可以大胆地提前进行工作,三十来亩土地,犯不了什么大错。如今工业园区等着输变电工程项目完成,否则大项目根本无法启动,这是事关全局的大事,大家不能马虎。城关镇征地面积有二十来亩吧,任务重,给你们两个月时间把群众工作做通。黑河镇只有五六亩地,任务轻一些,一个月之内完成任务,把群众工作做通。”   单纯从理论上来说,鲍大有的建议没有问题,可是在实际工作中,数量和工作难度并非线性关系。在220kV变电站地块,黑河镇和城关镇的村民之间相互之间有密切联系,大多还沾亲带故,并没有因为辖区不同而产生老死不相往来的隔阂。如果两边做群众工作的时间不一致,会带来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工作难度将成倍增加。   侯沧海是青树村的驻村干部,最熟悉村里情况,听到这个“线性时间”安排表,立刻浮现出了包青天听到这个消息后愤然大骂的情景。   杨定和原本不准备在会上提意见,纯粹当一个接收器,领导叫怎么做就怎么做。当鲍大有这个意见提出来以后,他想到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小心翼翼地道:“李书记,鲍书记,我有一个建议,变电站地块面积不大,两个镇的村民都互相认识,同步推动工作更有利。”   鲍大有道:“当然是同步进行,我强调的是完成工作的时间。”   李永强摆了摆手,板着脸强硬地道:“杨定和不要找理由了,按照鲍书记的意见办理。鲍书记安排区委督查办,随时监督进程,一个星期汇报一次。”   散会以后,杨定和保持着平静,还与杨京亮谈笑几句。坐到车上以后,杨定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长叹一声,道:“鲍大有这个腰枪杀得狠啊。”   侯沧海从头至尾都参加会议,明白鲍大有这个腰枪的厉害之处,道:“李书记以前在哪里工作?”   杨定和道:“市委。”   这是一句双方都很默契的对答,其内在意思两人都非常清楚:李永强书记基层经验不够,又急于出政绩,没有发现鲍大有提出的意见存在不合理之处。   杨定和时常觉得很是惊奇,侯沧海是才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和自己却很有默契,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两个词语就能将复杂的情况表达得很清楚,在一起工作多年的老同事都没有一人能达到如此默契的程度。   刚才那句“鲍大有这个腰枪杀得狠啊”只是前一句话,另外还有后一句话是:“鲍大有为了私利泄愤,为工作设置难题,不是称职的领导干部,人品也不佳”。前一句话是事实,后一句话是价值判断,绝对不能说出口。   杨定和暗想道:“其实侯沧海应该也想到了后一句话,只是大家默契不谈而已。”   坐在车上,窗外风景陆续朝后边退去。侯沧海自高奋勇地道:“我等会就到青树村,给包青天交待任务。”   杨定和神情沉郁,道:“区委书记拍板的事情必须得执行,这是政治纪律。青树村包青天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情绪自然免不了,你要想办法引导。”   侯沧海建议道:“晚上把他叫到黑河张腊肉馆子,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沟通,喝醉了,思想工作就做通了。”   “嗯,就这么办。”杨定和又对驾驶员陈汉杰道:“晚上吃饭你参加,把车摆好,好好地陪包青天喝一顿。”   包青天接到电话后,很敏感地问道:“沧海老弟,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到腊肉馆喝酒,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对,是不是鸿门宴?”   侯沧海故意激将,道:“杨书记就是摆鸿门宴,你敢不敢来?”   包青天是老基层,见识过太多稀奇事情,道:“杨书记安排事情,不摆鸿门宴,我也得做,摆鸿门宴是看得起我,我肯定要来。” 第28章 包青天家事   吃晚饭时,杨定和回到家,提着一个酒灌子来到黑河张腊肉馆子。   等包青天之时,杨定和、侯沧海和陈汉杰在餐馆里要了一幅扑克,斗起地主。三人斗地主有输赢,输赢不是现金,而是喝酒。他们拿了一张纸,记录下每局胜负,胜者减上一分,负者加去一分,最后以最高分为标准,差最高分几分就喝几杯。杯子是小杯,只有二钱大小,单独一杯看起来很少,积少成多,量就很可观。   包青天走进餐馆时,陈汉杰共得了八分,需要喝满满一个啤酒杯的白酒。   陈汉杰求饶道:“杨书记,好不容易才摆了车,你别一杯就我把灌醉。”   杨定和满面春风地道:“愿赌服输,得喝啊,不能坏了规矩。”   陈汉杰望着包青天,道:“包青天来了,帮我喝点。”   包青天摆手,道:“那是老陈打牌赢的酒,我怎么能喝。”   杨定和笑嬉嬉地道:“青树村的事情,党委不管,你们自己协商。”   陈汉杰是青树村的村民,与包青天关系不错,向来随便。听到杨定和如此说,他抓起酒杯,倒了半杯给包青天,道:“老包,这杯酒必须帮我喝,不喝不够朋友啊。”   侯沧海在旁边鼓劲道:“包青天耿直得很,这杯酒算啥。”   在众人鼓动下,包青天将半杯酒喝了下去。半杯酒足有一两多,在空肚子情况下,酒精很容易就进行身体。这也正是杨定和与侯沧海定下的计策,先灌酒,再谈事。   酒过三巡,侯沧海讲了区委决定。   包青天将酒杯放在桌上,红着眼睛,愤怒地道:“我就知道是鸿门宴。区里当官的不晓得基层工作的难处,同一个项目,城关镇和我们一起动员还好说,让青树村提前动员,我没有办法整,谁有能耐谁去。”   杨定和笑道:“你是青树村的包青天,青树村的事情,还得找你。”   包青天道:“那块地的村民虽然分别属于城关镇和黑河镇,但是田靠田土连土,多数都有亲戚关系,村民们绝对会互相攀比。不仅在钱上要攀比,还要在政策上攀比,征地时间上也要攀比。黑河提前做通群众思想工作,这是哪个龟儿子出的馊主意?”   杨定和给包青天倒了酒,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事确实有点不合理,但是区委有了要求,是堆屎我们都要吞下去。”   包青天仰天喝了酒,苦着脸道:“杨书记是鼻子,我是嘴巴,鼻子压倒嘴巴,我有什么话说。”   尽管充满委屈和不满,包青天还是接受了这个工作任务。   在酒席即将结束的时候,四人皆有醉意,杨定和不停地喝矿泉水,用水来稀释肚子里的酒精。他在门口拉着愤愤不平的包青天道:“你娃儿今天要高中毕业,成绩怎么样?”   包青天喷着酒气,道:“成绩不怎么样,没有逑办法。”   杨定和道:“你上次说过想把女儿弄到商院读会计,想不想去?商院院长李永江和我关系还不错,我可以给你打个招呼。商院有三加一专业,读完商院就可以拿到本科文凭,到时直接考公务员。”   女儿读书问题是包青天家时原大问题,听到党委书记主动讲起此事,不停打着酒嗝的包青天道:“杨书记是好人,既然能解决燕子的事情,征这几亩地就交给我包青天来办,绝对办得妥妥当当。”   杨定和道:“有你包青天在,我还有啥事不放心。”   这是一顿扎实的酒席,四个人喝掉了四瓶酒,侯沧海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先到卫生间里吐了半天,这才走回客厅,瘫在椅子上。   熊小梅削了苹果,脸色不佳地道:“是什么事情值得喝这么多酒?事情是公家的,胃是自己的,喝坏了胃,受苦的是自己和我,单位能赔你的胃?”   侯沧海拿起苹果啃了两口,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仅是我,杨书记也喝醉了,你到窗口听,绝对听得到杨书记在呕吐。”   侯沧海住在宿舍楼七楼,杨定和书记家住在四楼,熊小梅道:“不可能,隔了三楼都听见,那声音得多大。”   侯沧海拉着熊小梅来到卫生间的窗边,趴在窗口等了一会,果然,从四楼卫生间窗口传出来“哇、哇、哇”的呕吐声。侯沧海道:“我没有乱说吧,杨书记都接近五十岁的人了,前列脉有大问题,为了工作还是这样拼命。今天我们这样拼酒也是有原因的,你把我服侍好一些,我自然会讲给你听。”   “呸,你自己犯了错,还让我来服侍你,想得美。”   话虽然如此说,熊小梅一边抱怨,一边还是给侯沧海煮起绿豆汤。等到绿豆汤熬好之时,侯沧海躺在床上睡着了,没有脱外套,也没有脱鞋。熊小梅为男友脱掉鞋子,如搬麻袋一样将健壮身体挪到床里面。   洗完衣服,又将装有绿豆汤的盆子浸在水池里,以免因天热而坏掉。熊小梅累出了一身热汗。她调整了电风扇的方向,让旋转的风扇既能吹到自己,又能吹到侯沧海。   在嗡嗡的电风扇转动中,熊小梅慢慢地看那本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完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或许是心境,或许是年龄,或许是文化差异,或许是时代,熊小梅始终无法进入书中描述的世界,一本薄书看到许多次都中断了。   今天继续读这本书,当读到“一丛落叶推动着它,使它像经纬仪一样缓缓转动,在水中留下一道细细的红色轨迹”时,熊小梅目光暂时从书中收起,凝视想了一会,突然感到了一阵悲凉,这一刻,她觉得与这本书似乎有了共鸣。   侯沧海沉入梦乡,在梦中,他坐在铁江厂宿舍的窗台上,与面色发黄的康叔谈笑风声,几秒钟后,康叔跳下楼去,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他随着人流冲到了办公室,人声鼎沸,将办公室里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扯出来一顿狠揍,中年人在人群中愤怒地吼道:“我是李永强,江阳区的区委书记。”人群中有人怒吼道:“打的就是你,牛什么牛,不就是当个官。”侯沧海也跟着人群上去踢了几脚,正在过瘾时,外面传来警笛声音。侯沧海想到自己是黑河镇办公室副主任,打了区委书记,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在警笛声中,他钻进人群中,想逃离。谁知他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警察逼近。   被警察抓住后,他拼命挣扎,大声吼叫,于是,从梦中惊醒。   “作噩梦了。”熊小梅放下书,望着从床上坐起来的男友。   侯沧海道:“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殴打区委书记。”   熊小梅道:“梦由心生,说明你对区委书记很不满意。”   侯沧海道:“区委书记叫李永强,他想做李向南,成为政治新星。他推动工作力度大,表现得极为强硬,做起事情来说一不二,根本不给下级发言的机会。遇到这种书记麻烦啊,如果他走的是顺路,江阳区肯定就能大发展,如果他走的是弯路,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就惨了,累死累活还要被老百姓骂。”   “你就是黑河镇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何必在梦中还要忧国忧民,就算你再忧国忧民,也解决不了我的调动问题。”熊小梅递给侯沧海一杯水,顺便调侃几句。   “你放心,我蹬起八支脚,也会解决调动问题。”侯沧海喝着开水,在屋里走来走去,道:“我现在认真工作,实际上是在积累人脉,人脉是怎样建立起的,是在不断出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中建立起来的。”   “这又是杨氏语录?”   “嗯,杨书记工作经验丰富,人情练达,我跟着他真学了不少本事。明天我要陪他给包青天解决女儿读书问题,为包青天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不需要杨书记在后面扬鞭子,包青天自然会卖力地往前跑。”   “万一遇到白眼狼,你给他解决了问题,依然不办事,怎么办?”   “人情练达不是说来玩的,这其实是用人智慧,如果当了领导还看不出谁是白眼狼,那领导也就白当了。杨书记之所以愿意努力为包青天办事,就是摸准了包青天知恩图报的性格。换成另一个村干部,杨书记肯定会用其他方法。”   “你还是杨书记的忠实拥趸。”   “确实如此,大学毕业就跟了一个好领导,这是我的幸运。我争取在今年由副转正,成为整个江阳区最年轻的党政办主任。如果能在三四年成为副镇长,那就是江阳区最年轻的镇级领导。那个时候,解决你的问题易如反掌。这也是我认真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听到规划中还有这么长时间才“易如反掌”,熊小梅隐隐有些沮丧,为了不影响挺和谐的气氛,没有表现出来。   聊了一会,两人重新睡觉。早上起床,侯沧海为了熊小梅买来小笼包子,又将昨夜绿豆稀饭煮好,轻轻吻了吻熊小梅,然后离开了家门,准备与杨定和一起为包青天解决子女问题。   江州市商业学院以前是一所中专校,后来陆续合并了市财贸校和市粮食中专,升格成一所大专院校,变成了江州商院。升格以后的商业学院除了老校区外,还有三百亩面积大小的新校区,新校区有一部分位于黑河镇。因为这个特殊原因,杨定和到市商院办事还是挺有底气。   “商院院长李永江以前和我是同事,是一个非常踏实的人。这一次为什么是市商校合并了市财贸校和市粮专,原因在于市商校在前些年大力搞了基础设施建设,投了巨资添置新设备,在三校中一枝独秀,所以新的学校成为了市商业学院。虽然这不是唯一原因,但是算得上一个重要原因。”小车开进商院,杨定和讲起了商院历史。   “李院平时不苟言笑,不知道好不好说话。”侯沧海只是在开会时与李永江见过面,接触得不多。   杨定和道:“凡是在黑河镇辖区的单位,不管是处级还是厅级,都得给我们面子,你要有自信心,抬头挺胸,不要看轻自己。”   侯沧海就挺起了胸,昂起下巴。   来到了商院办公室,办公室一位女同志给访客泡了茶,道:“李院正在开会,还有十分钟就能结束,杨书记请稍坐。”   泡好茶后,女同志拿出两份商院简介,送给杨定和与侯沧海。   侯沧海拿着商院简介翻了翻,随即就被吸引住了。   江州商业学校筹建于1965年,1969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停办,1975年复校,于1999年更名为江州商业学院。学院占地面积300亩,建筑面积6万余平方米,分为老校区和新校区两个部分,暂时没有连通。学校教职工279人(含合同制教师),注册学生4000多人(含联合办学学生),有会计、市场营销、信息技术等12个专业。影剧院(兼礼堂)、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实习车间、足球场、多功能训练馆等设施一应俱全。   看到这里,侯沧海心中一动,既然杨定和与李永江关系不错,为什么不能把熊小梅调到商院?商院是大专院校,级别比秦阳二中要高,如果将熊小梅调到商院,熊家肯定没有意见。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让侯沧海内心激动起来。他压抑着激动,装作若无其事。   十来分钟以后,一位与杨定和身材接近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老远就伸出手来,道:“地头蛇来了,今天带来什么指示?”   杨定和笑道:“哪里有什么指示,是来求助的。”   李永江道:“我早就准备来找你,今天过来得正好,正好自投罗网。我先陪你去参观校园,看一看新校区,那里就是黑河镇的地盘,有些事情我们在现场扯一扯,然后中午好好喝一杯。”   在杨定和介绍下,李永江又和侯沧海握了手,上下打量道:“好年轻的办公室主任。”侯沧海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州师范学院毕业的,现在就是青树村的驻村干部。”李永江道:“杨书记是镇里的地头蛇,侯主任就是村里的地头蛇,商院扩容压力大,两位一定要支持。”   步行前往新校区要二十来分钟,在步行过程中,杨定和谈了青树村包青天的事情。   李永江答应得非常耿直,甚至提出如果包青天的女儿没有考上线,可以先来读预科。   通过一番交谈,侯沧海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意思,杨定和与李永江这两位曾经的同事在做事思路上非常相似:为了实现预定目标,会想尽各种办法克服困难,办事非常灵活。   摸到了李永江的性格特点,侯沧海觉得可以尝试将熊小梅运作到市商院。 第29章 新调动和新手机   新校区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被挖开的土,灰尘满天,机械响声震耳。   李永江将杨定和与侯沧海带到一处洼地,道:“这是青树村的地,我没有想通当初为什么没有征用。这块地成为伸进商院的舌头。本来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做一个完整的操场,现在有了这个伸进来的舌头,操场变成了S形,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这一块地是乱石坡,没有利用价值。现在没有征用,仍然属于青树村,市商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块乱石坡伸进将操场逼成了S型。   “这点地要征用,手续复杂,费时费力。商院基础设施要在今年接受省里的验收,我实在没有脸弄一块半残疾的操场接受上级验收。”项目征地时,李永江恰好参加国外考察,没有审验最后的文件,回国后发现了这个漏洞,已经没有办法修正了。为了这件事情,他还在校长办公室发了火,骂了分管副校长。   这事对于李永江是难事,在杨定和眼里就不算什么大事,道:“这事好办,我都不用出面,交给侯主任就能搞定,是不是?”   这一次,杨定和没有事前和侯沧海沟通和商量,直接将皮球踢给了侯沧海。作为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居然与才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在工作和思路上都有默契,这让杨定和很觉诧异。今天他将球踢过来,就是要看一看侯沧海是与自己真有默契,还是以前在刻意迎合自己。   侯沧海望着这块石坡,没有刻意探求杨定和的思路,而是从真正解决问题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道:“刚才李院长说过即将迎检,如果全部按流程征地,既费力又耽误时间。但是,从当前用地形势来看,这块地无人使用的时候,一钱不值,若是有人真想要用这块地时,这块地就会变成金包卵,非得花大价钱才能拿过来。我建议商院与村里直接协调,把石坡周边这块地都租用过来,就是从山坡开始的这一大块,舌头部分用来做操场,其余部分用来做果树。这块地是旱坡,没有水源,对村里没有用,但是对商院就有用。我观察了一下新校区建设,完全可以从校内引一条水渠过来,修成简易版本的山坪塘。”   租用石坡来种果树,对于商院确实是一件小事,李永江道:“果园可以变成商院的劳动基地,没有问题。”   侯沧海又道:“在舌头位置修一个管理用房,可以作为围墙的一部分。”   李永江道:“好好,这个办法好,关键是要签长约,比如五十年那种。”   这正是杨定和的想法,基本上与侯沧海的一致,区别在于他当时只是想租借舌头这一部分山坡,没有想到把整座石山都包括进去。这座石山大部分属于村集体,真要把不值线的石坡租用出去,村集体多了一笔收入。从这个角度来说,侯沧海提出的双赢方案比自己的更强。   实地看了现场,有了解决问题的初步方案,中午,大家就在商院食堂里喝酒。李永江一般情况上在中午不陪人喝酒,但是今天来的两人是能解决商院具体问题的人,职务不算高,位置非常重要,因此他亲自作陪。三人解决一瓶酒,喝得很是高兴。   分手前,侯沧海道:“李院,我下午到青树村,和包书记沟通。李院能不能给一个联系方式。”   杨定和道:“侯主任是青树村的驻干,又是党政办主任,这事可以代表党委政府进行全权处理。”   李永江握紧侯沧海的手,道:“这事就拜托侯主任了,改天请你喝大酒。”   下午,侯沧海来到青树村,拉着包青天来到石坡处,讲了商院意图。   侯沧海提出的方案是双赢方案,青树村不吃亏,而且马上就有现金收入,更何况包青天还有求于商院。因此,包青天就没有过多讨价还价,爽快地答应了要求。   次日上午,侯沧海又到商院找到李永江,谈了青树村的基本态度。   侯沧海从商院回到黑河镇,再到杨定和办公室汇报事情进展。   杨定和听完汇报,若有所思地道:“小侯对这事很上心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没有否认,笑道:“杨书记是火眼金睛,我有什么想法,根本逃不过你的眼光。”   杨定和背靠椅子,道:“谈谈想法。”   侯沧海道:“我对这事积极,首先是为了公事,是想解决商院发展,商院有一部分在黑河地盘上,帮助他们发展也是我们的责任,帮助他们发展同时也解决了包青天的事情,包青天心气顺了,变电站征地问题就容易解决。这正是我从杨书记身上学到的工作智慧。”   杨定和道:“少拍马屁。”   侯沧海又道:“我走进商校门口后,发现以前有一个思维误区,熊小梅为什么一定要进中学,商院这种学校完全可以考虑。”   杨定和笑道:“果然是这个心思,我没有猜错。此事对公对私都有好处,你放手去做。我抽时间也给李永江谈一谈。商院在黑河地盘上,大家互有倚仗,应该有希望。”   整个石坡租地进展得非常顺利,从启动到最后谈成,只用了四天时间。当租地协议签署以后,李永江再次宴请了杨定和与侯沧海。   酒至酣处,杨定和道:“李院,我想给你输入一个干将?”   李永江道:“谁啊,侯主任吗,如果侯主任要到商院,我立马安排他负责基建。学院负责基建的同志以前是老师,对政府审批流程不熟悉,也没有人脉,用起来费力得很。”   侯沧海含笑不语。   杨定和道:“不是侯沧海,是侯沧海的爱人。侯沧海爱人毕业于江州师范学院,在秦阳工作。如今两地分居,想调过来。”   李永江在办理租地过程中对侯沧海形成了极好印象,道:“这个可以考虑。侯主任给我一个基本材料,在下一次研究人事时一并提出来讨论。”他之所以这样爽快也有其考虑,新校区主要在黑河地盘上,如果侯主任能成为商院女婿,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李永江同意将熊小梅调到商院,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侯沧海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以后,道:“李院,我想问一问,大约什么时间讨论人事?”   李永江道:“商院所有人事都要报省商业局批准。按照规则,学院讨论人事主要集中在假期,寒假和暑假各讨论一次。”   此时正在暑假,距离下一次讨论人事还有一个学期,有了上一次办调动经验,侯沧海知道时间太长极易生出变数,道:“李院,上课期间一次都不研究?”   李永江道:“原则上是这样,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省商业厅那边安排过来的人事,我们作为下级必须接受。但是,省商业厅很少这样安排,人事调动都放在寒假和暑假,这样有利于学院安排课程。”   听到要在上课期间有人事动议必须走省商业厅的门子,侯沧海就只能作罢。他只是一个乡镇干部,省商业厅的门坎对于他来说太高,高得无法跨过。   回到家里,熊小梅在寝室里煮红苕稀饭,桌上放着一盘切好的卤肉。小家温馨又甜蜜,透露出浓浓爱意。侯沧海进门来了一个热情拥抱,道:“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紧接着又是一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熊小梅觉得脖子痒痒的,头朝后仰,道:“我先听坏消息吧。”   侯沧海道:“好消息和坏消息是联系在一起的,你得从头听起。商院新校区有很大一部分在青树村,这一段时间我都在和商院打交道。趁着这个便利条件,我试探着提出把你调到商院,李院同意了。”   熊小梅猛地扭过身,与侯沧海面对面,瞪大眼睛,道:“坏消息是什么?”   侯沧海道:“商院只在寒假和暑期讨论人事,今年暑期刚刚讨论过一批,报到了省商业厅。你的人事关系得放在寒假才能讨论。”   熊小梅脸上溢出失望之情,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半年时间有太多变数,万一李院长调走,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侯沧海紧抱着女友,鼓劲道:“你不要太悲观,前一次绝对是意外,这一次我比较有把握。商院在黑河地盘上,打交道的时间多,李院长肯定会充分考虑这一层原因。你别着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熊小梅将头靠在侯沧海肩头,道:“刚才我在家里跟陈华通了电话,她最近要借调到市委宣传部。”   侯沧海惊讶地道:“陈文军运作能力很强啊,我和他比起来相形见绌,真是失败。”   熊小梅道:“应该不是陈文军运作的,是陈华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自从分配开始,陈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两眼如探照灯一样,只要有机会就闪闪发光,毫不犹豫就扑上去。据说市委宣传部长很欣赏她,主动把她要过去的。是不是市委宣传部长将陈华看上了?以前我太纯洁了,冷小兵事件将我教育出来了。社会上有好人,也有垃圾。”   侯沧海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宣传部长是女的。”   熊小梅吐了吐舌头,道:“都怪你们这些臭男人,将我的思想都带歪了。我必须要惩罚你,把眼睛蒙上,不许睁开。”   为了以后联系方便,她今天为侯沧海买了一部手机,准备给侯沧海一个惊喜。买手机是老早的计划,由于康叔突然跳楼,让计划一直没有实施。今天终于抽时间去买了一台中意的手机。   “不许睁开眼睛啊。”熊小梅从卧室拿出盒子,来到男友身前,才道:“可以看了。”   侯沧海睁开眼睛就见到了一个纸盒子,纸盒子上面印着一个手机图形。他有点惊讶地道:“这是什么?”   “诺基亚,3310,非常好用的款型。”   “多少钱?”   “一千多块。”   侯沧海拿着沉甸甸的盒子,道:“我平时主要在办公室,用传呼机就可以了,你办公室没有电话,回传呼还得跑到公用电话去,你用手机,我用传呼。”   熊小梅摇头道:“我们老师用传呼比较多,你要经常到场面上去,没有一个手机,会被人看轻的。昨天我去小面馆吃面,看见财政所的姓许的人一边吃面一边打手机,很炫耀的样子。你是男人,不能被人看轻。”   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诺基亚手机。手机是海军蓝,直板,造型简洁大方。侯沧海看到这部手机的第一眼,立刻就喜欢了它。   熊小梅喜滋滋地介绍道:“这是2000年上市的新款,有短信息聊天功能,可以一对一移动聊天,有备忘录提示、秒表和定时器功能,以后一机在手,万事不求人。而且,这个手机还有贪吃蛇游戏,有时你在等杨书记开会无聊时,也可以玩玩游戏。”   作为党政办主任,侯沧海经常跟着主要领导外出办事,有一个手机自然会非常方便,用不着经常借电话。他拿着手机,郑重道:“小梅,我就用这部手机,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晚上做会尽心尽力的。”   “前面还那么点意思,后面又是占我便宜。”   “我是真心的。”   熊小梅洗澡之时,侯沧海没有如往常一样凑到卫生间,而是坐在宾厅玩弄新手机。熊小梅推开卫生间门,朝客厅看了两次,见侯沧海仍然在玩手机,不觉生了气,她站在门口道:“侯沧海,你就和手机过一辈子吧。”   侯沧海抬起头,见到秀肩外露的女友,猛然醒悟自己“尽心尽力”的豪言壮语,就雄赳赳地朝着卫生间走去。 第30章 杨兵辞职到来   熊小梅哭笑皆非,伸手挡住侯沧海,道:“新手机,拿到浴室,打湿了,你陪我啊。”   她伸出手时,旖旎风光尽现。   侯沧海双眼放光,退后几步,将手机放在桌上。   一件黑色小衣飞向椅子,浴室门砰地一声关上。   急风爆雨过去后,两人变得心平气和。熊小梅觉得眼前的生活太过幸福,想起必然到来的开学又开始心烦意乱,道:“商院调动真不能在开学期间讨论吗?”   侯沧海道:“规则是这样的,我们要耐心等待,除非在省商业厅找得可靠的关系人。”   熊小梅道:“我看得很明白了,规则只是约束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人物,真是大人物,规则会自动调整。如果你是市长儿子,商院绝对是争着要你。”   侯沧海握紧拳头,对着镜子挥舞道:“我们通过努力,应该能弥补起跑钱带来的天然差距。”   “我没有发现一个煤矿工人靠挖煤又快又好就当上煤老板,这是幻想。”   “你太消极了,我确实见过一个煤矿工人出身的煤老板。”   “不是我太消极,自从康叔跳楼后,我心里就有一道很深的阴影,觉得这个社会都黑暗了。”   “以后有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到阳光最灿烂的地方去。多照照太阳,将那天的晦气消灭。”   “有时候我想起陈华,又觉得满足了,毕竟我们还能在一起。她为了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付出太多代价,幸好还有陈文军,否则她内心肯定会变得非常灰暗。”熊小梅在男友后背上弄出许多泡泡,又用手指将泡泡戳破。   侯沧海没来由想起冷小兵伸出鼻子的一小撮鼻毛,道:“这个世界上有卑鄙者,比如冷小兵,他就是一个坏人,在学生时代能用利诱的办法追求女人,心思肮脏。算了,不说他了,我们做点高兴的事情,还有两次呢,我们先去休息。”   从浴室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亲热地聊天。门口响起敲门声,侯沧海最怕夜晚敲门,夜晚敲门总没有好事。他站了起来,道:“谁啊?”   “我,杨兵。”屋外传来低沉的声音。   侯沧海赶紧回头对熊小梅道:“是杨兵,没有提前联系,突然来绝对有事。”   在家里,熊小梅穿得极为清凉,罗袍轻解,这是只能属于侯沧海一个人的风景,不能让杨兵看到。   “杨兵,喝水。”杨兵进门之时,熊小梅进屋换上了保守的棉质T恤,出客厅后给杨兵端了一杯冷开水。   头发乱成一团的杨兵接过冷开水,猛地灌进脖子里,道:“还来一杯。”喝完三杯水,他抹了抹嘴巴,道:“我辞职了。和爸妈又干了一仗。”   侯沧海早就注意到杨兵眼角青肿,道:“辞职了,辞就辞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先找个地方落个脚。”杨兵看了一眼熊小梅,道:“你有没有陈文军的联系方式,你这边不方便,我准备找陈文军,在他哪里暂住几天。”   “我给陈华打电话,今天晚上先约大家见个面。你在陈文军寝室也没有办法落脚。放心,我总不会让你睡街边。”侯沧海拿出手机,准备给陈华打传呼。   “等等,你刚才说找谁联系?”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到吧,陈文军这小子艳福不浅,把202的另一朵华摘到手中。”   “陈华不是和冷小兵在谈恋爱,为了这事,你还进了保卫处?”   “冷小兵哪里配得上陈华,他们分手了。陈文军这小子在市委办工作,天天跟在领导身边,变得人五人六了,和以前学生时代相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电话很快响起,是陈文军回的传呼:“你们三人到我这边来,吃烤鱼,我知道有一家最好吃的秦阳烤鱼,熊小梅家乡的特产。”   三人坐出租车来到烤鱼摊时,陈文军和陈华还没有出现。   夜晚江州城依然热闹,烧烤摊随处可见,浓烟滚滚,热闹非凡。在距离陈文军宿舍不远处有一家秦阳烤鱼,临近于江州兰溪,微风拂面,香味扑鼻,惹得刚刚做完运动的侯沧海口水长流。熊小梅刚刚完成了一次灵与肉的交融,脸色红润,在夜晚灯光下娇如水莲花。   杨兵是过来人,见到熊小梅肌肤模样和快乐神情,知道两人肯定完成了一次生命行动。与侯沧海幸福生活相比,他的落魄更显得突出。等到陈华出现之时,他眼睛一下就直了,因为陈华脸上肤色与熊小梅几乎一模一样,显然刚才也渡过了非常美妙的时光。   “没有想到陈华居然落入了陈文军魔掌,没有想到啊。你们都是成双成对,让我情何以堪。”杨兵双手抓着头发,发出了一阵哀叹。   陈文军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感受到杨兵夸张哀鸣背后真正的伤感,道:“杨兵比我们时髦得多,他搞合同制恋爱,大学期间在一起,毕业之后马上分手,互相不拖累,潇洒。”   杨兵一脸晦气地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以前觉得自己很潇洒,实则很愚蠢,你们两对要好好过日子,分手,说起简单,做起来要人命。”   陈文军是熟客,安排了麻辣味和鱼香味两种味道烤鱼,又要了一大瓶生啤。五人碰杯后,陈文军问道:“杨兵,过来有什么打算?”   杨兵喝着生啤,道:“没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暂时准备在江州落脚。你们几个如今都是江州土地爷,能不能弄个工作做?”   侯沧海道:“今天见面先喝酒,以后的事情喝完酒再说。有我们一口饭吃,就饿不死你。”   熊小梅心里有些焦虑。她和侯沧海两地分居,假期是难得的相聚之日。整个假期如漆似胶,好得蜜里调油。如果杨兵住进家里,假期的幸福感必然大打折扣。可是,以侯沧海性格,绝对不能看着同寝室好友沦落街头。想到这里,她表面上说说笑笑,内心纠结成了一团。   喝了几杯,杨兵道:“原本想到陈文军寝室挤一挤,现在不行了,得另找地方。”   陈文军抱歉地道:“我那个小地方确实不方便,只有一间房子,标准的单身宿舍。”   侯沧海瞪了杨兵一眼,道:“我是两室一厅,有你的一间房子。”   侯沧海的表态完全在熊小梅预料之中,她脑里浮现出杨兵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情景,这个画面完全彻底地破坏整个幸福的假期。   杨兵头摇得如拨郎鼓,道:“我不想当你和熊小梅的灯泡,每天晚上,你们两人眉来眼去,拉拉扯扯,想过我的感受没有?跟你们住在一起,我肯定会得神经病。”   “先跟我们暂时住在一起,想到办法以后再说。杨兵,你再胡说八道,老子要弄人了。”侯沧海和杨兵在一个四年,感情极深。他知道熊小梅的心思,此时宁愿让熊小梅受委屈也要把兄弟伙安排下去。   听到侯沧海不容商量的安排,熊小梅发自内心觉得委屈。她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真实情感,就有意跟陈华在一起咬耳朵。   “后来,你遇到麻烦没有?”   “冷小兵犯了原则性错误,留下把柄,我能有什么麻烦。分手时,我身心都得到解放,与不爱的人在一起完全是一场恶梦,渡日如年。”   陈华稍稍弯了腰,露出了胸前迤逦风光。陈文军尽管看过和享有过所有风光,可是眼睛余光透过稍低有衣领望到了一片雪白,仍然心驰神往。如今陈华名花有主了,其风景陈文军可以看,侯沧海和杨兵作为同学就绝对不能看,一时之间眼光都受到了拘束,变得不自在起来。   最近省里主要领导要来到江州进行视察,具体行程未定,但是肯定要来。陈文军在市委办工作,知道这个信息,他原本想要悄悄递两句话给侯沧海,让黑河镇有所准备,可是想到其中风险,话到嘴边又吞了进去。   杨兵在这一段时间生活颇不如意,过得没有任何规律,很容易就酒精上头,回到黑河镇宿舍后倒头就睡。   熊小梅没有在喝酒吃烧烤时当场发作。回到宿舍,关上房门以后,她开始生起闷气。侯沧海知道熊小梅为何生气,道:“老婆,杨兵落难来到江州,难道我就置之不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我们还有一间屋,平时想做点什么事情,把门关掉,没有任何影响。”   熊小梅想起原本完美的暑假大打折扣,一时之间跳不出这个阴影,睡在床上,脸朝着里面,不理睬侯沧海。   侯沧海劝说一阵,见没有效果,便施展耍赖大法,俯身拥抱熊小梅,道:“今天晚上说好了,我要做一夜三次郎,将功补过。”   “走开。”   “我不。”   “陈文军和陈华各有宿舍,条件比我们好,完全可以腾一间房子给杨兵。陈文军压根就没有考虑杨兵的住宿问题,一句话就推得远远的。我们两地分居,一年才两个假期,他们天天都可以在一起。”   “小声点。不能这样比较,杨兵和我在一起住了四年,关系更近,是同一个寝室的兄弟。”   解释了一会,熊小梅仍然无法释怀,情绪始终压抑,还掉了几滴泪水。侯沧海能充分理解女友的心情,温柔又坚定地开始行动。熊小梅用手抓着衣服,道:“不要,没有心情。”侯沧海用猛烈而热情的行动来回应女友表达愤怒情绪的反对。   一阵激烈搏斗以后,熊小梅又有了幸福的悬浮感。   事毕,她心情奇异地变得平和了,温柔地道:“你这个犟拐拐,以后就跟兄弟伙在一起过算了,在你的心目中,我没有你的兄弟伙重要。”   侯沧海道:“这是两类不同感情,不能互相取代,就好象吃菜和吃肉不能互相取代一要,兄弟伙就是菜,吃吃有益健康,老婆就是肉,不吃就没得营养,人受不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呕吐声。   “杨兵上次在毕业前差点跳楼,情绪不稳定,我得出去看看,免得出事。”   侯沧海在客厅站了一会,就见到杨兵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杨兵在日光灯下有一张苍白的脸,显得格外落魄。他要了一枝烟,道:“我没事,处于秦琼卖马、杨志卖刀这种时期,终究会挺过去。明天,我出去找房子,先租一个月。你别劝我,你不是一个人,还有熊小梅,夹在你们中间,你们不自在,我更不自在。”   侯沧海道:“你先忍忍再说,开学以后,熊小梅就要回秦阳,也就一个月时间。”   杨兵道:“那我在外面租一个月房子,等到熊小梅开学以后,我再住过来。”   突然,侯沧海脑中灵光闪现,道:“我有一个好地方,就是条件差点,可以免费住。”杨兵用手揉了揉乱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有住的地方就行,其他不讲究了。”   侯沧海给杨兵找的住房是青树村办公室的干部值班室。包青天等村干部原本就住附近,实在没有必要留一间值班室,值班室有床有电扇,睡觉完全没有问题。   杨兵对村里值班室条件很满意,握着包青天的手,道:“包书记,给你添麻烦了。”包青天道:“你是侯主任的朋友,就是我包青天的朋友,这间房子反正空间,随便住。”杨兵道:“改天,我请包书记喝酒。来来,包书记,抽一枝烟。”   在侯沧海印象中,杨兵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本性纯真,不太讲究为人待物的礼仪,没有料到一年多时间过去,他也懂得这些套路了。   让杨兵住到值班室,原本是临时之举,谁曾料到歪打正着,帮助黑河镇免除了一场磨难。 第31章 防讯检查   安顿好杨兵,解决了家庭问题,又照顾了兄弟之情,这让侯沧海觉得生活还不错。   他原本想多陪杨兵喝几顿酒,结果一直未能如愿。由于暴雨断续往下砸,黑河镇境内有季节性的兰溪河,平时静悄悄让人遗忘,在暴雨季节就变成了要吃人的猛兽。镇政府要防洪,要防山区地质灾害。侯沧海作为党政办副主任跟着书记杨定和东奔西走,到各处检查防灾准备情况。   杨定和是追求完美的人,事必亲躬,哪怕有一个易发灾害处没有走到,都不放心。开始下暴雨以来,天天泡在村里。侯沧海每天早上起床与熊小梅分别,要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熊小梅知道侯沧海做的是正事,仍然禁不住开始抱怨。   暴雨下到第七天,河水涨到了历史上的次高水位。   杨定和带着人来到了青树村。青树村一个村干部都没有,经询问村小负责人才知道所有村干部都在黑河边,检查河岸。   侯沧海转到值班室找杨兵。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值班室有被子胡乱地蹬开,桌上还有方便面残骸,这正是杨兵的风格,异想天开,不拘小节。   “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村小偏僻,很难留住他,幸好马上就要开学了,就可以让他回到家里来。”侯沧海对于没有将杨兵安置在家里总是心存内疚,有时就盼着早点开学,免得让杨兵长时间住在值班室。同时,他又怕开学,开学,意味着与熊小梅又得两地分居。   杨定和抬手看了时间,道:“我们在这里休息半个小时,他们回来,我们就到包青天家里吃饭,他们不回来,我们就回镇里。包青天做事扎实,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杨定和体型肥胖,走了这么远山路,累得够呛。坐了一会儿,他又到村办卫生间方便。严重前列脉炎让他方便起来十分因难。每天方便之时,杨定和总会想起曾经的辉煌——冲得哗哗直响,能做抛弧线远动到两三米外。   想起昔日方便时的顺畅劲,想起如今的难受,他再次感慨人生美好时光易逝。   一行人正要离开,外面传来包青天大嗓门笑声,跟在包青天身后的是几个村干部,另外还有杨兵。杨兵挽起裤腿,裤腰上插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蒲扇,活脱脱一个济公形象。他将手搭在村民兵连长的肩头,说说笑笑,亲热得很。   “杨书记,我就知道这两天你要过来,晚上到我家里去喝鸡汤,小须须草炖鸡。”包青天心情挺不错,主动打招呼道。   杨定和望着雨水,道:“雨水大得很,河道都涨起来吧。”   包青天道:“我们顺着河道走了十几里路,青树村这一段没有问题,最多就是在小河湾哪里要涨出来,把那块田土淹掉。每次涨水那里都要淹,没得办法。”   小河湾是一块极为肥沃的土地,肥沃的原因与季节性洪水有关。小河湾有调节河水功能,每次涨水都把小河湾淹到两米深,然后必然退水。   杨定和看着摇蒲扇的杨兵,道:“这位是谁?”   包青天笑嬉嬉地道:“这位是侯主任的同学,是大学生,到我们村做自愿者。”   这是侯沧海未曾料到的情况。他点了点头,道:“杨兵是我大学同寝室同学,最近才辞职。杨兵,这是杨书记。”   杨定和对侯沧海极有好感,爱屋及乌,对杨兵也有好感,笑道:“大学生过来当志愿者,青树村肯定欢迎,就是有些屈才啊。”   包青天道:“杨兵这个大学生真的能干啊,写个通知,都不打草稿,刷刷就写了。在村广播室播音,比镇里播音员强得太多,比区里的播音员都好。”   “比村里肯定要强,比区里的水平还差一点点。”杨兵有一半血统是北方人,普通话自然说得很不错,担任村级播音员绰绰有余。   杨定和道:“这两天都有暴雨,警惕一些,必须要有人值班。”   包青天笑道:“杨书记,青树村的事情就放心吧。我们到家里吃饭,工作再忙饭也得吃,今天村两委全体动员查看地质灾害和河道,我屋里那位炖了小须须草鸡汤,犒劳大家。”   杨定和早就把这事谋划在心,笑道:“走吧,但是有一个条件,绝对不能喝酒。”   一行人来到包青天家里,坐在堂屋,看大雨哗哗落下。电视里正在播放省台暴雨预警,江州市将在6小时内降雨量将达50毫米以上,或者已达50毫米以上且降雨可能持续。   在暴雨哗哗声中,浓郁鸡汤味飘在空中,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大家为了查看险情在外面跑了几个小时,肚子里的食物、身体里的能量全部消耗殒尽,喝着鸡汤,嚼着滑嫩不柴的鸡肉,只觉得世间美味莫过于此。   “这雨下得不小,按照规定,得留机关干部在村里值班。”放下大碗,杨定和皱起眉毛望着天。   “我是驻干,肯定是我留下。”在这种关键时刻,侯沧海知道脱岗的危险性。   包青天道:“驻村干部最好是男的,以后就不要让女同志驻村。不是看不起女同志,而是女同志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小杜工作很不错,人也勤快,遇到这种事就没有办法了。”   饭前杨定和订下规矩不准喝酒,再加上雨太大,随时都有可能有地质灾害出现,因此,今天晚饭居然一点酒没有喝。尽管如此,杨定和还是出现了状况。他身体肥胖,血尿酸高,曾经发过痛风,事隔三年一直没有再次发作。这一段时间在暴雨中为了查看地质灾害,走路不少,今天喝了三碗鸡汤以后,脚踝剧烈痛起来。   侯沧海久闻“痛风”大名,听说这是最痛的关节病,只是一直没有亲眼见到。杨定和原是威严的党委书记,痛风袭来之时,痛得双手抱着脚,躺在床上,用三床被子把脚垫高,仍然呲牙咧嘴。脚裸以看得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半个小时不到,就红肿得如馒头一样。   他试着下地,脚刚触地,裸关节如被火烤,根本不敢沾地,只得继续躺在床上,道:“小陈,你赶紧到城里买秋水仙碱,不吃药,痛起来要人命。”   包青天笑呵呵地道:“杨书记,真有这么痛?你们城里人就是娇气,我们农村人干活的时候,弄个包,出点血,正常得很。”   杨定和骂道:“包青天没有同情心,这是痛风,俗称老虎咬,痛得钻心。”   陈汉杰正在出门的时候,被侯沧海叫住。侯沧海走到床边道:“杨书记,陈师傅来回跑一趟,还不如我们现在坐车回去,节省时间,早点吃那个秋水药。”   杨定和咬着牙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脚都沾不得地。”   侯沧海道:“我背你回去。村里其他人背你都不方便,我可以直接将你背到楼上。”   杨定和望着仍然在砸向地面的大雨,道:“算了,你还要在村里值班。”   “有包青天在,应该问题不大。如果有人抽查值班,就让杨兵接电话。”侯沧海不由分说地蹲在地上,准备背杨定和。   杨兵道:“村办有报纸,还有大吊扇,我就在村办睡觉,顺便接电话。”   “那就把接电话任务交给你了。”侯沧海试了试杨定和的份量,挺起腰,回头望了杨兵一眼,迈入风雨中。   正在走出门,杨定和突然道:“等一等,我还给包青天说一句话,这一段时间光顾着防洪,把正事都耽误了,等暴雨小了,你要把变电站地块落实了。不管困难再大,包青天都要搞定。”   包青天一阵苦笑,道:“书记给我戴了高帽子,又解决了我娃儿读书的事情,就算这事办得被社员骂,我也认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杨定和笑骂道:“给你办了事,还说得这么不情不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按时把土地交出来。”   包青天抬头看了暴雨,道:“快走吧,书记长得胖,侯主任背起来不轻松。”   侯沧海年轻,身体好,可是肥胖的杨定和沉重异常,背久了也受不了。他挺了挺腰,背着杨定和走进风雨之中。   杨兵和侯沧海在一个寝室混了多年,知道侯沧海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浑身带刺的人物,如今在小小的镇党委书记面前居然当起了牛马,这完全亮瞎了杨兵的眼睛。从大学毕业以后,他以为自己变化最大,心态已经由一个青春少男变成了一个沧桑中年人。关系最密切的侯沧海居然心甘情愿地当牛做起马,这又给他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带来了冲击。   杨兵望着背负胖子书记进入暴雨中的侯沧海,陷入沉思,觉得自己还年轻,真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   区委办詹军也在望着窗外暴雨,省里对今年的暴雨相当重视,防讯指挥部派出了检查组已经到达江州市。检查组将现场检查暴雨最集中的地点,具体位置临时决定。   桌子上放着全区所有行政村的名单,以及驻村干部名单。詹军看着黑河镇青树桥村和侯沧海的名字,有些犹豫是不是推荐这个点。如果省里检查组来到青树桥村没有见到侯沧海,则侯沧海就是在值班期间脱岗,这对一个追求上进的人是一次沉重打击,甚至是一次不能承受的沉重打击。   他随即又想:“如果侯沧海在岗怎么办?岂不是要给增加印象分。哼,在岗是应该的,检查组不会留下太深印象,不在岗则会留下深刻的坏印象。”   在张强时代,会下棋的侯沧海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差一点就调到了区委办来工作,对詹军构成了严重威胁。仅凭这一点,詹军都要将侯沧海压制住,更别提还有世安厂旧恨。   晚上八点钟,检查组来到江阳区。   区委书记李永强和区长吴志武亲自来到区应急指挥中心,与检查组的同志见面。双方略作寒暄后,检查组同志道:“我们沿着兰溪河走,抽查三个村,区领导全部都不参加,让区防讯办的同志带我们去。”   李永强道:“省里领导都到现场,我们怎么能坐在办公室?”   检查组带队领导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很直接地道:“李书记应该指挥全局,那才是你的岗位。”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能由着检查组自己决定到什么地方。   在出发前,詹军低声交待防讯办的同志,道:“尽量朝黑河镇带,他们工作扎实,青树村工作最好。”   詹军是区委办副主任,在防讯办面前代表着区委,防讯办的同志自然把詹军的话记在心里。   在区应急指挥中心,省检查组把话说得很硬,不让区领导参加。可是真到了现场,还得听熟悉情况的区防讯办具体安排。在区防讯办带领下,他们直奔黑河镇青树村辖区。   黑河镇政府宿舍,侯沧海把肥胖的党委书记背到了家,安顿好了这才回家。所幸他人年轻,体力尚好,休息一会就缓过劲来。   “你在看什么?”   “雨太大,我怕青树村出事。今天本来应该是我值班。”   驾驶员陈汉杰跟着杨定和跑了一天,刚刚休息又让他动车,侯沧海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此时风急雨骤,没有车,无法前往青树村。他在屋里焦灼不安地转了几圈,给村办打去电话。   打电话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他根本不相信放荡不羁、不受纪律约束的杨兵真会在村办值班。 第32章 不着调的值班人员   杨兵居然还真在村办,接起了电话。   “你真在村办?”   “嘿,你真是不相信人,我是志愿者,要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杨兵笑道:“村办有一个大吊扇,吹起来才凉快。我跟着包青天跑了两天,他们是真把我当成志愿者了。”   “给你说一件事情,我是驻干,按照区防讯应急方案,凡是大雨黄。色预警及以下,我应该在村里值班。”   “老包住在附近,你一个人在这里值班起个屁用,一点都不实事求是。”   “不管有没有,工作方案就是这样定的。如果有人打电话来抽查,你不要说是志愿者,就说是值班人员。”   “知道了,放心嘛,我就在这里面睡觉,接到电话报你的名字。”   “如果问起村里防讯情况,你就说。”   “不用你交待,我跟着包青天跑了整个村,防汛情况良好,有一段今年重新整修过,各村民小组分了段,都有准备。民兵连长还搞了个应急分队。”   “不错啊,还真了解情况。还有一点,村里成立了领导小组,有应急预案,预案放在老包桌子里,你可以抽时间翻一翻。”   “翻个屁,我和村里天天混在一起,他们开会时,我坐在一边看报纸,什么事情都知道。”   “我的前途就交给你了,出了事,我们两人一起流浪,当流氓。”   “好好好,我知道了。沧海,你工作以后变得多,刚才背那位胖书记,我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背杨书记是发自内心。你不是圈内人,不明白这种感情。少废话,把电话给我守好。”   杨兵放下电话不久,找到侯沧海所提的防讯工作预案,翻了两下,觉得枯燥无味,就扔到桌上。他拿起一叠堆在书柜旁边小桌上沾满灰尘的报纸,用力拍了拍,一片薄雾在灯光下跳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弥漫。他翻开报纸,看到第一版整页是《政府工作报告》,第二版有一个标题为《实现我国跨世纪发展的宏伟目标》的长篇报道。   杨兵最初有点迷惑,心道:“莫非两会改时间了,记得每次都在年初开吧。”他再看报纸日期,居然是3月的报纸。   外面传来了汽车响声,一道刺眼的车灯直刺村办公室。   杨兵抽着烟,站在窗口望着这一群人。   来者是三辆吉普车,高底盘,车身大。下来一群人都披着雨衣,朝村办公室走来。   杨兵尽管想要扮演侯沧海的角色,在行动上还是与真正的侯沧海有着差异。侯沧海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是快速地到楼下迎接来者,这是一个党政办副主任条件反射式的动作。杨兵明明知道有人检查,仍然抽着烟,岿然不动,翻着报纸,报纸旁是丢在一边的防汛预案。   “这是省防讯办的马总,我是区防讯办的。”区防讯办的同志进了办公室,立刻表明了身份,免得这位看上去很年轻而且明显有些二愣子气质的驻村干部说出些不好听的话。   “这么大的雨,你们还真要来啊,佩服,佩服。”杨兵拿了包烟,准备给来人散烟。作为体制外人,对省防讯办这些机构也没有太多敬畏,笑嬉嬉的,态度随意。   头发花白的省防讯办带队组长道:“你是谁?”   “我是驻村干部,今天雨大,我在这里值班。”杨兵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报纸和放在桌上的花生,道:“值班一个人无聊,剥点花生,看会报纸,不碍事吧。”   “没事,只要有人就好。”花白头发组长观察着桌子,又道:“那份文件是什么?”   杨兵将文件递给来人,道:“这是防讯预案,预案没有啥用,是办公室那些人拍脑袋想出来的,还抄了一部分上级文件。”   这句话来自于侯沧海的评价。杨兵本人从来没有操作过这些文件,对此并无体验,是现学现卖。   这又是一句真话,白发组长笑了起来。他坐在桌边,拿起随身带来的水杯,晚了一口水,翻阅起这份防讯预案。防讯预案出自侯沧海,中规中矩,各种要素完全符合预案要求,将青树村防讯工作现状讲得很清楚。白发组长最初对这份预案还有一种不以为意的感觉,谁知这份预案水平超过了他的预期,比起市区一级的预案都不逊色。   他将预案放在桌上,道:“这份预案谁做的?”   杨兵见白发组长没有笑容,还以为是侯沧海做的预案水平很差,出于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道:“我写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村里干部?”白发组长脸上露出笑容,道:“你很谦虚啊,这份预案很不错。”   杨兵耍起了幽默,道:“我是侯沧海,驻村干部。水平嘛,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白发组长觉得杨兵言行不太象机关干部,又问道:“你是大学生,才毕业?”   杨兵道:“只能算是曾经读过大学,现在早就不是大学生了,出来一年多了。”   得知杨兵大学毕业只有一年多时间,用这种方式跟省检查组说话就很正常,白发组长坐在桌边,道:“谈谈你们村里的情况?”   杨兵有着自来熟的本事,住进青树村以后迅速就和包青天诸人成为了朋友,在一起喝酒,打牌,聊天,闲来无事还跟着包青天到村民家里去办事或者吃饭,今天跟着包青天将辖区内河道走了个遍,算是熟悉了情况。他叽里呱啦地讲了现场情况后,发牢骚道:“省里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整点钱维修一下河道,现在都是村里面找人维修,只能算是补锅匠,如果遇到更大的河水,靠补祸匠修的河道就没有办法了。”   听到杨兵的牢骚,白发老者知道这个才分来的大学生对河道情况还算熟悉,于是真诚地道:“我会把基层意见带回去,这些年对水利建设投入确实不足,我相信很快就有大笔资金用于水利建设。”他这样说是有依据的,这些年来国家在水利建设上逐年在加大投入,只是以前的欠账太大,要弥补得花巨量资金。   杨兵装模作样地道:“那我代表青树全村一千五百多号老少爷们,感谢省防讯中心。”   检查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区防汛办的同志手里有驻村干部名册,按名册上显示,青树村驻村干部是党政办副主任,而眼前这人言谈举止与“党政办副主任”格格不入,他不禁为黑河镇杨定和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感到了佩服。   在办公室交谈以后,检查组同志来到曾经出过事的一段河道。这处河道有着明显进行新加固痕迹。杨兵站在河边,道:“今天上午我还和包青天一起来检查了,没得问题。”   白发组长道:“包青天是谁?”   杨兵道:“青树村老大,书记。”   青树村防讯工作确实不错,尽管这个值班干部明显异类,但是瑕不掩瑜,白发组长仍然与杨兵握了手,表示鼓励。   送走了检查组,杨兵赶紧给侯沧海打去电话,道:“我的妈啊,沧海还有点预见性,刚才来了一拨人,自称是省防讯指挥中心的。幸好我这一段时间天天跟着包青天混,答得天衣无缝,就算你本人来,都没有我这么应答自如。”   侯沧海心里一个激灵,道:“有没有人怀疑人你的身份?”他是党政办副主任,与区委两办打交道的时候多,如果有区委两办的人跟随着检查组,自己就惨了。   杨兵回想一下,道:“应该没有吧。我自称沧海,不,自称为侯沧海。那个老头领导对你做的工作预案有兴趣,看了好一会。后来又看了一处现场,然后拍屁股走人。他们这种走马观花的检查,有个狗屁作用。”   侯沧海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下来是督导作用,不用做具体事。光靠省防讯中心是搞不好防讯的,具体的事情还得基层单位来做。但是没有他们指挥督促也不行。你今天晚上就在办公室睡觉,免得他们杀回马枪。”   杨兵大大咧咧地道:“你以前在学校狗胆包天,如今怎么变成了鼠胆。”   侯沧海道:“那时候是无知者无畏,如今进了体系内才发现,在体系内,一个人狗胆包天没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要有缜密头脑。你别忘了,我可是江州师范学院的象棋冠军,脑袋瓜子不好使,思维不缜密,很难在体系内混出头。”   杨兵想起了侯沧海背着肥书记的画面,道:“我现在明白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还没有做好吃苦成功的准备,反而吃了更多的苦。”   侯沧海道:“抽时间我们两兄弟好好聊一聊人生,现在不聊了,暴雨预警,随时都有电话打进来,打进来就是大事,我们不能把电话占了。”   打完电话,侯沧海终究不放心,准备前往村办。   屋外不时有雷声响起,眩目闪电从天空直落而下,声势惊人,响雷就如在窗边,震得窗户嗡嗡作响。熊小梅抓住侯沧海,道:“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杨兵在办公室已经应付了省防讯办,你就不要去了。”   侯沧海道:“没事,我到楼下找杨书记,给他汇报省防汛办来巡查的事情,然后把陈汉杰叫上,坐车到村办。你放心,从镇里到村办全是好路,绝对没有问题。”   熊小梅见侯沧海前往村办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再阻拦,只是不停地叮嘱要注意安全。当侯沧海走到门口时,她又追了出来,道:“到了村办,给我发个信息。”如今条件比起最初毕业时还是还得太多,刚毕业时,出了写信之外没有其他通信手段,如今一人有手机,另一人有传呼机,互相留信息还是挺方便了。   侯沧海回头望着倚门而立的熊小梅,挥了挥手,道:“回去吧,没事。”   熊小梅叮嘱道:“到了村办,记得给我发信息。”   侯沧海再道:“回去吧,真没事。”   杨定和痛风发作,如果是一般事情肯定不会打扰他,如今是涉及省防讯中心督查之事,必须打扰他。下了楼,他先站在门口打电话,又敲门。等了好几分钟,张老师才出来开门。张老师一脸愁容,道:“杨定和为了工作不要命了。明明血尿酸高,天天还为了工作大鱼大肉,现在痛得在床上叫唤。以前吃了秋水仙碱很容易见效,今天吃了还是痛得很。明天还得到医院去弄点降酸药。”   侯沧海道:“对不起啊,张老师,以后我一定不准杨书记喝酒。”   张老师摇头道:“自家人的性格自家知道,他就是那种性情中人。遇到朋友、熟人,不喝酒怎么得行。”   杨定和在里屋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道:“小侯,进来嘛,啥子事情?”   卧室里,杨定和躺在床上,脚垫在三床被子上。得知省防讯检查组已经对青树村进行了督查,他拍了拍大腿,道:“不知小杨能不能应付这种场面?”   侯沧海道:“我们通了电话,杨兵说没有出纰漏。我不放心,万一省检查组又杀回马枪,或者市、区领导下来查岗,我不在场不好应对。”   “都怪这痛风发作得不是时候,别人痛风都是半夜发作,我是随时发作,这几年黑河镇搞了太多建设,我喝了太多大酒,也想歇歇了。”杨定和感叹几句,随即又回到工作状态,道:“你赶紧叫陈汉杰送你到青树村。到办公室以后,你还要给河边四个村值班室通通打一遍电话,凡是没有人值班的,马上通知他们立刻到村办。”   安排以后,他又觉得不妥当,问道:“镇办公室是谁在值班?”   侯沧海道:“今天是杜灵蕴守办公室?”   “查岗的事情交给小杜,你这两天也辛苦,在青树村好好睡一觉。我对包青天有信心,他一直生活在河边,他说没有事,应该就没有事情。”杨定和安排工作时,目光炯炯,一点没有痛风发作的病态。他拿起床头的电话,亲自给陈汉杰做了安排。   与张老师说了几句关于杨书记身体的闲话,侯沧海这才出门。在楼下站了几分钟时间,陈汉杰就将车开了出来。   夜深时,一般不麻烦驾驶员出车,侯沧海客气地道:“陈师傅,确实不好意思,我必须赶到青树村,你到了青树村就可以回来,我要住在青树村,免得杀回马枪。”   陈汉杰大大咧咧地笑道:“侯主任太客气了,我是青树村的人,这是青树村的事情,你要用车尽管吩咐。”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妥当,道:“不管是不是青树村的事情,只要侯主任用车,不要管时间,随叫随到。”   陈汉杰道:“我有个哥们是青树村的,侄女在商院读书,想要专升本,你和李院长关系不错,如果机会合适,帮我说句话。”   侯沧海觉得很奇怪,道:“你可以直接找杨书记啊,杨书记和李院是老同事了。”   陈汉杰道:“杨书记是长辈,又是领导,我不好经常麻烦他。你和李院关系也好,你说句话一样管用。” 第33章 领导无视的眼光   小车一路劈开风雨和闪电,如威武的怪兽一般来到青树村办公室。   侯沧海撑着雨伞,飞快地跑进办公楼。天空有电闪和雷鸣,雨伞又是铁尖,他担心自己成为一根移动的避雷针,会引来强暴的能量,把自己变成一只烤熟的火鸡。   等到跳进办公楼,没有挨雷劈,侯沧海觉得又与死神擦肩走过一次。他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人,在特定环境下会做出白日梦。今天在雨中冲击让他又幻想起自己就是在曹营里左冲右突的白马小将常山赵子龙。这个联想很怪异,却很真实。   办公室黑暗一片,没有响动。侯沧海来到寝室窗外,听到里面传来呼噜声。杨兵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志愿者”,肯定无法真正进入角色中,回去睡觉,无可指责。   侯沧海从村办柜子里取出一幅防汛工作动态图,挂在事先准备好的墙壁上。   防汛工作动态图是侯沧海亲手所做。当初在做这幅图时,包青天表示了极大的轻视,哼了好几声,道:“就是屁大个村,什么事情都装在脑子里,真有什么事情,谁会来看这幅图,没有卵用。”   侯沧海道:“这是正规化建设,不能小看。有了这幅图,任何一个人来到青树村,对全村防汛形势一目了解。你把所有事情装在脑子里,变成了‘离了红萝卜不出席’,除了你,没有人能全面了解情况。”   包青天道:“我就住在旁边,你们打个屁都听得到,要防汛,会少得了我。”   尽管受到了“没有卵用”和“脱了裤子打屁”双重嘲笑,侯沧海还是将这幅防汛工作动态图做了出来。做出来以后,包青天站在图边看了半天,翻着白眼又上下打量侯沧海,然后背着手走了。后来一次开全村村民小组会议,包青天特意要求侯沧海把图挂出来,给所有村民小组长讲解。   前两天村办公室刷墙,侯沧海就将这幅花了不少心血的动态图收进去,昨天巡查一天,回到办公室挺疲惫,没有把图挂出来。   侯沧海在办公室无所事事,把挂图翻开,细细地看了一遍。他将目光投向河道下游时,摇了摇头。   昨天他陪着杨定和检查河道时,顺便看了看下游城关镇的河道。   城关镇的河道没有维修,有不少河堤相当薄弱。   当时侯沧海打着雨伞站在河边,问:“杨书记,城关镇资金不比我们差,甚至还要略强一些,我们对河道进行过多次维修,他们难道不怕河道出事?”   暴风骤雨急促而下,打得雨伞东倒西歪。杨定和长得胖,有一半身体被淋湿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城关镇占了地利之便,总是想依赖区里,而且心存侥幸之心。我的出发点不一样,既然区委将黑河镇交给了我,我就得为全镇老百姓谋福利。从本质上来讲,区委的要求、任务和全镇老百姓的利益是一致的。办好了老百姓的事,区委肯定会满意。”   门外又响起了汽车声。   这个时候来汽车,肯定是上级领导。侯沧海暗叫了一声侥幸,将青树村防洪预案摆在案头,急忙开门迎了下去。   这一次从车上下来的是区委书记李永强。   区委书记李永强身边跟着副书记鲍大有。鲍大有是副书记,原本不用随时跟在区委书记身边,只是他长期担任区委办主任,有一种作为“区委办主任”的行为模式,这种模式极有惯性,因此他算是江阳区近二十年内最喜欢跟随区委书记的区委副书记。   李永强看着一头冲进雨水的年轻人,绷着脸皮没有说话。   侯沧海来到李永强面前,汇报道:“报告李书记,我是黑河镇党政办副主任侯沧海,是青树村驻村干部,正在防汛值班。”   鲍大有在旁边问话道:“只有你一个人值班?村两委也没有人?镇领导没来?”   在区委书记还是张强之时,张强和侯沧海下棋次数不少。每次下棋,鲍大有都在场。在下棋时,鲍大有态度亲切,言谈幽默,还时常与侯沧海开开玩笑。此时站在暴雨中,他仿佛根本不认识侯沧海,脸板得如锅底。声音向上扬起,尖锐如红樱枪。   “我们安排了专人守在几处有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只要有危险,备勤力量马上可以出动。”侯沧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李书记,鲍书记,外面雨太大,到办公室坐一坐。”   鲍大有继续追问:“整个村就只有你一个干部值班?其他人都是睡大觉?”   侯沧海有意回避这个诛心之论,道:“黑河镇在这三年筹措六百万资金,使用一万六千多积累工和义务工,对河道进行加固。今天黑河镇党政组成检查小组,对整个河道进行了拉网式检查,目前整个防汛情况良好。”   “你能确保整个河堤万无一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雨持续不断,高度预警,省区都在检查河道,你们黑河镇的领导还睡得着觉?”鲍大有严厉地道:“谁能确保河道一定不出事?没有谁能保证,事关老百姓身家性命,区委反复打招呼,你们还是这样马虎大意,这是心里没有装着人民。”   侯沧海被训得低下头,道:“请领导到办公室,我汇报整个防汛安排。”   鲍大有准备在雨中继续追问侯沧海。   不管任何人任何单位肯定都会有缺点,抓住一点缺点进行锤打,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是鲍大有多年来总结的经验,用在侯沧海身上,效果十分明显。黑河镇防汛工作准备得相当好,他几句话问下来,肯定会给区委书记李志强留下“工作不踏实”的印象。更关键的是鲍大有所有的话都能经得起时间考验,放在任何场所都毫无问题。   李志强大步朝办公室走去。   侯沧海是青树村驻村干部,又是青树镇党政办副主任,在这种关键时刻,尽管心里委屈,还是不敢有什么抱怨,紧跟在李志强身后,介绍道:“李书记,这是青树镇防汛工作动态图。”   李志强被动态图所吸引,抬头仔细打量。   侯沧海对全村防汛工作了如指掌,尽量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全村防汛工作,重点汇报了两点,一是前期河岸的整治和人工投入,二是巡查工作以及备勤力量安排。他讲解的时候,顺便还将工作预案拿在手里,以增加在区委领导面前的印象分。   讲了一两分钟,鲍大有拿着电话走了过来,打断道:“行了,讲到这里吧。”他回头李志强道:“省防汛办刚刚打来电话,前面河道有些紧张。”   李志强道:“怎么个紧张法?”   鲍大有道:“出现了管涌,杨京亮在现场组织,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马上给杨定和、刘奋斗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到河道边守着,河道关系成百上千的老百姓,他们还睡得着?”李志强脑里全是“管涌”两个字,没有与拿着工作预案的侯沧海打招呼,掉头就走。   管涌是涨水期间坝身或坝基内的土壤颗粒被渗流带走的现象。管涌发生时,水面出现翻花,随着上游水位升高,持续时间延长,险情往往会不断恶化。大量涌水翻沙,破坏堤防、水闸地基土壤骨架,引起建筑物塌陷,造成决堤、垮坝、倒闸等事故。   鲍大有跟着李志强,迅速出门。   所有随行人员掉头就走,没有人和侯沧海打招呼。侯沧海拿着工作预案站在门口,望着一头扎进风雨中的小汽车,感觉自己纯粹是一个玻璃人,完全被区委领导以及随行人员忽视。随行人员中皆是各部门负责人,如水利、公安、消防等领导,他们有的到黑河镇来过,接受过侯沧海这个办公室副主任的服务,但是在这个特殊日子里,没有人与侯沧海交谈,甚至没有目光交流。   被人彻底无视,这让侯沧海内心很受伤。灯光走远,他回到办公室,狠狠地将手中的防汛工作预案摔在桌子上。被所有人无视,这是一种对尊严的严重践踏,践踏者是上级,践踏方式是彻底无视,这让侯沧海没有明确的对象可以回击。   公共权力的行使需要等级科层,但是不等于上下级官员之间在公民权利上的不平等。用传统语言来描述这件事情,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实际操作上,上级和下级在因为岗位不同而出现了实实在在的“高低贵贱”。   侯沧海在办公室愤怒地挥动拳头,用尽全力抚平受伤的心。“他们是担心管涌,所以才无视我的存在,我大人大量,不必计较这些事,否则就是小肚鸡肠。”如此宽慰很有效果,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拨打了杨定和电话。   “杨书记,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脚还痛吗?”   “什么事?”   “刚才李书记和鲍书记到了村办,在办公室听我汇报时,城关镇那边河道出现了管涌,情况紧急。”   听到城关镇那边出管涌,杨定和坐不住了,道:“看来我得到办公室来。”   “杨书记,我们这边河道没事,但是,李书记交待所有镇领导都得到河边。”   “好吧,我马上来。”杨定和吃了秋水仙碱,踝关节疼痛感稍稍减弱,但是仍然不能用脚掌触地,触地就如火烧一般疼。   杨定和放下电话,望着红肿脚背,骂了一句:“城关镇平时工作飘浮,事到临头才抱佛脚,不出事才怪,连累我痛风发作都要出去。”   牢骚归牢骚,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区委书记亲自安排的事情,还必须得照办,杨定和当了多年基层领导,分得清轻重缓急。   陈汉杰正在梦乡中,听到电话铃声,翻声坐了起来。老婆闭着眼睛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多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你把电话关了,别接。”   陈汉杰爬起来接了电话,听到杨定和吩咐,应了一声,开始穿衣服。   老婆睁开眼,不停打哈欠,道:“你这人太实诚,就不能装作没有听见。”   “今天情况特殊。没有大事,杨书记不会在晚上打电话。杨书记为人耿直,对我一直不错,关键时刻不能下软蛋。”陈汉杰用力关了房门,房门在夜色中发出砰地一声响,传得很远。   刚下楼不久,就在楼洞里看到一个人,这人横躺在门洞里,浑身散发着酒气,看见陈汉杰出来,道:“陈汉杰,这么晚又做什么,是和老板一起玩夜总会吧?”   “许大马棒,喝不得马尿少喝点。”陈汉杰走过醉汉之时,顺便踢了一脚。   许庆华说着醉话,“陈汉杰,你踢老子嗦,不要以为是杨定和的司机就能衣服角角扇人。如果不是喝了酒,老子咣咣给你两耳光扇过来。”许庆华是财政所一般干部,喜欢喝酒,酒量一般,每喝必醉,睡倒在门洞下是常事。许庆华老婆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丈夫喝醉以后从来不找,任其睡在门洞或者其他地方,睡到醒时,自然会回家。   陈汉杰有事情,没有和醉汉计较,到了另一幢楼。他的体力比起侯沧海就要差上许多,将痛风紧急发作的杨定和背下楼,累得直不起腰。   小车开动后,杨定和道:“我们先沿着省道绕一圈,再到黑河。”   小车沿着省道开了一会,来到城关镇所管辖的河道。往日温驯如绵羊的河道变成了史前猛兽,张着利牙,发出阵阵咆哮。巨大的能量震动了沿河两岸,老鼠、蛇等动物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往日家园。   小车停在公路上,杨定和透过车窗观看河岸情况。   几道车灯将管涌处照得很清楚。管涌位置恰好在侧坡堤脚,这是一个要命的位置,危害性极大,吓得杨定和出了一身冷汗。 第34章 千钧一发   堤岸上站着一群人。   李永强一把将自己头上的雨伞推开,烦躁地道:“不要打伞,碍手碍脚。”   杨京亮浑身是泥水,站在李永强身边大声报告道:“民兵应急分队全部到齐,正在按照预定方案进行排险。”   好几支队伍奔了过来,有的立刻被安排到了抢险现场,有的作为预备队等在现场。   鲍大有在旁边打电话,道:“管区长,我和李书记都在现场,你们赶紧将沿河村民转移走,现在不管愿不愿意,必须走。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出了事,谁能负得起责任。”   李永强道:“材料准备妥当没有?”   杨京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李书记,这种泡泉经常发生,我们有经验。我安排用编织带装土筑围井,朝井内填料,防止涌水带砂。所有材料都在库房里,正在朝现场运。”   堤岸抢险队伍十人一排,分成几个纵队在河堤上巡找新涌点。   来了好几辆卡车,应急分队一哄而下,乱哄哄地将材料卸了下来。   在众人努力下,险情基本上被排除了。   鲍大有道:“李书记,时间不早了,你下堤,找地方眯一会,明天还有一个大会。吴区和管区正在督促转移群众。”   李永强道:“明天的会取消,所有工作必须围绕抢险进行。”   又一个炸雷响起,声音在天空和大地回荡。约五六百米处传来惊呼:“堤岸要垮了,垮了,垮了,垮了。”   正在寻找管涌的人们四散逃离,惊呼声四起。   此时,杨定和已经坐着小车离开了现场,前往青树村,没有看到河堤崩垮,还以为事态已经停歇。   李永强以前一直在机关工作,以为区委书记位高权重,日子会过得很如意。当上区委书记后,确实一呼百应,无论走到江阳区什么地方都前呼后拥,能得到极大心理满足。另一方面,区委书记肩上承担着太多责任,发展的责任,安全的责任,无数重担压在区委书记肩膀上。   权威越大,责任越大,李永强对此深有体会。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想着各种事情难以入眠。早上起床眼圈黑黑。他将自己关在卫生间,细心做一遍脸部按摩,还用点紧肤水,这才能够出门。如果不做准备,出门后肤色和精神状态都很差劲。   此时听到堤岸垮了的声音,李永强顾不得区委书记应该有的从容不迫,吼道:“赶紧组织力量增援,堵住缺口。”   杨京亮原本还以为只是普通管涌,正好可以借着处理管涌向新来的区委书记展现自己的组织能力,谁知河堤居然就在区委书记眼前垮了。   河堤垮了,杨京亮吓得寒毛倒竖。他当了多年城关镇党委书记,见过大世面,略有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他抢过一把喇叭,用最高声音喊道:“我是杨京亮,城关镇的干部跟我去堵河道。”   杨京亮一只手举着手电,另一手拿着喇叭,就朝决堤河道跑去。   六七米的河堤被冲垮,洪水汹涌,以不可阻挡之热朝着田野村庄冲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轰响。   鲍大有和李永强紧跟着也来到河堤。   杨京亮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道:“河堤还不宽,我安排一辆装着石头的货车直接开到河里,把缺口堵住。然后由民兵和解放军堵编织带。”   现场形势十分紧急,没有给李永强留下思考时间,李永强吼道:“注意安全,赶紧实施。”   原本作为备料的卡车开上河堤上,驾驶员伸出头来,道:“表叔,我这车值五十多万。”杨京亮脸上肌肉咬得硬邦邦的,神情狰狞,道:“陪你一个五十万新车,跳车时注意,不要把人搭进去了。”驾驶员道:“我是拼命,得给奖金。”杨京亮道:“五万奖金,一分钱不少。”   为了找到敢于填缺口的驾驶员,颇有魄力的杨京亮丝毫没有犹豫,当场对运材料的驾驶员开出了高价。这辆货车是旧车,也就值十万。为了一个五十万的新车和五万奖金,驾驶员接下了这个拼命的任务。   驾驶员开着货车,小心翼翼地朝着河道缺口开去。到了缺口处,随着岸边指挥人员的叫声,驾驶员从车门往外跳,跳进河堤下的草丛里,顺着缓坡滚下河堤。   “怎么样,没事吧。”城关镇指挥人员在岸上叫。   “没死,头摔破了。”驾驶员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满载货物的卡车形成稳定的桩子,民兵们背着装着泥土和石块的编织袋朝水中扔去。如果没有卡车,编织袋无法生根,借助着这辆车以及随后推下去的装满石头的三轮车,河道渐渐封住了。部队赶到以后,堵河道的速度越来越快。   天朦朦亮时,雨终于停下了。远处天空出现灰白色的曙光,新的一天到来了。   区长吴志武带队慰问受灾村民。   区委书记李永强在河边站了半夜,全身脱力,坐在满是稀泥的河堤之上。在雨水中泡了一夜,他全身衣衫尽湿,头发紧贴着头皮,没有了区委书记的形象和威严。   鲍大有找了根毛巾,递给李永强,感慨地道:“杨京亮这回真是拼了命,动员自己亲戚开着卡车堵了缺口,如果不是当机立断,河堤堵不住,事情就难办了。”   “黑河镇是什么情况?”李永强用毛巾擦了脸,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草味的新鲜空气。他此时想起了“两个县委书记抗洪抢险”的故事,皱着眉毛思考昨晚发生的事情。两个县委书记抗洪抢险的故事是流传甚广的故事,一个县委书记工作做在前面,暴雨时河堤稳如磐石,另一个县委书记前期工作不扎实,暴雨时组织了大量群众去防洪,成为了抗洪英雄,结果前期工作不扎实的县委书记因为成为抗洪英雄而得到了提拔,工作扎实的县委书记反而默默无闻。   鲍大有道:“没有听到险情报告,应该比较稳定。”   黑河镇和城关镇田土相接,河道自然也相连。黑河镇处于上游,城关镇位于下游,在昨夜暴雨中,城关镇危机四伏,黑河镇至今没有传出来什么不好消息。   “城关镇的河道出现多处险情,为什么黑河镇安然无恙?”李永强望着河道边满目的狼藉,提出一个尖锐问题。   鲍大有解释道:“城关镇这一带河道由于城市发展变得很狭窄,水量又增加,压力很集中,历来都是防汛重点。老杨每年在防汛上焦头烂额,也难为了他。昨天他是拼了老命才将河堤堵上。”他挨着李永强身边坐下,递了一枝烟过去,道:“昨天的事情想起来害怕,如果杨京亮没有在现场,如果组织不起这么多人,如果事先没有准备防洪材料,后果不堪设想。”   李永强耳中一起回荡着洪水轰隆隆的巨响声,没有否定这个看法。   鲍大有又道:“河堤损毁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在里面,具体原因可以等到事态平息作一个详细调查,必须给区委一个说法。另一方面,区委要求主要领导都要到带队值班,黑河镇有三个村有河道,只派了一个小年轻值班,若是真出了险情,一点办法没有。现在基层领导干部应该整顿一下,不把区委的要求当一回事情,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执行。这样下去,区委权威将会荡然无存。”   鲍大有明显偏向杨京亮,有意无意间传递对黑河镇杨定和不利的说法,李永强对此看得很清楚。他在江阳区上任以来,一直在多方了解整个江阳区的干部情况。等到对整个江阳区熟悉以后,自然会调整干部。至少调整谁并不重要,不管黑河镇是不是杨定和当书记,对全局都没有影响,能担任部门一把手的同志基本素质都有,关键是通过调整干部这种方式要传递出自己执政理念。   “等汛期过后,好好做总结。”李永强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屁股全是泥水,拍了等于没有拍,反而把手打湿了。   黑河是季节性河流,来得凶猛,去得也快,八月快结束的时候,河水完全退去,在超出水面两米的河岸留下一条泥土色水线。   省防汛办出了一期简报,对防汛工作不力的地区进行了批评,其中有江阳区城关镇。   江阳区招开了防汛抗洪表彰大会,对开卡车冲向河道的驾驶员、基层民兵组织、解放军部队等个人和集体进行了表彰。   黑河镇没有受表彰人员。   整个防汛工作中没有受处分人员。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开完表彰大会,侯沧海给杨定和请假:“熊小梅明天要回秦阳了,我先回去帮她收拾行李,晚上还要和朋友们吃顿饭。”   “是李文军吗?他在市委办工作,对我们很有帮助,你请他们吃饭,开张发票过来,这是公事,单位要报销。”杨定和又道:“开学后,我们再去拜访李院,他为人耿直,解决了包青天女儿的事情。包青天心里痛快,顶着骂名解决了变电站的土地。基层工作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缺了哪一环都办不成事情。很多事情如果光靠正规渠道很难办,上面千根线,下面一针穿,光是做事的份,没有办事权,必须不走寻常路。”   说起不走寻常路,杨定和也觉得好笑,拍了侯沧海的肩膀,道:“好好陪一陪熊小梅,让她安心在秦阳教书,等到寒假,我们一定争取把她调到商院。”   有了杨定和的支持,侯沧海对调动之事有了信心。在回家之前,特意到青树村去看了看。青树村和商院签了租地协议,整个乱石坡都交由商院租用,租期五十年。商院将伸进校园的“舌头”用来做操场,其他的乱石坡就种植果树,成为商院的实习基地之一。   为了种果树,商院采取了野蛮措施,直接放所有杂树砍掉,整个乱石坡到处是参加劳动实践的学生,一片繁忙景象。   在工地现场还遇上了商院院长李永江。虽然商院将整个乱石块租了下来,但是在施工过程中还是有个别村民来找麻烦。侯沧海仔细记下了个别村民的诉求,准备和包青天商量后提出解决方案。谈完正事,他又委婉地向李永江提起了陈汉杰委托的事情。   青树村与商院关系太过密切,凡是在职权范围内的事情,李永江答应得都很爽快。   办成了陈汉杰委托的事情,侯沧海离开了工地。走出数百米后,回望乱石坡,仍然能够看见工人们忙碌的身影。这一片繁忙景象和侯沧海关系颇深,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回到家,他兴致盎然地给陈文军打电话,提醒晚上四个人吃饭的时间。   “晚上我确实有事,不能来,陈华要来。替我向熊小梅道歉。”陈文军说这句话时,情绪低落,明显心中有事。   陈文军在市委办公室工作,业余时间往往也不由自己支配,侯沧海作为黑河党政办副主任对此也能理解。   晚餐聚会之时,陈华穿了一件开胸稍低的衣服,很是引人眼球。   熊小梅开玩笑道:“你穿得太性感了,我得给侯沧海戴墨镜。”   陈华道:“侯沧海是正人君子。”   熊小梅道:“正人君子也是男人,男人最不能接受人性考验,所以我从不考验侯沧海,否则是自寻烦恼。”   等到侯沧海从前台回来时,两人停止了属于闺蜜的话题。   大堂内放着99年流行的一首歌,一个优雅的女子低声唱着《至少还有你》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听到这如泣如诉的歌声,陈华的心一下揪紧了。以前与冷小兵交往时,她觉得自己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潭中,生命中没有丝毫颜色。陈文军是深潭之中的一条救命绳索,沿着那条绳索,她才又见到解放区的晴天。歌词如一粒粒小型导弹,直射进内心深处。让她幸福且忧伤。   侯沧海坐在陈华和熊小梅对面,道:“陈文军每天忙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陈华摆脱歌曲带来的伤感情绪,道:“他是领导跟班,时间属于领导,没有人生自由。”   熊小梅道:“沧海就是在镇里面当个副主任,也得天天跟在杨书记身边,特别是下暴雨那几天,天没有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浪费了大好假期。”   侯沧海道:“今天和陈文军通了电话,听起来他的情绪不高?”   陈华笑了笑,道:“我们在这里吃吃喝喝,他跟在领导屁股后面,生活无趣,情绪当然不高。”   陈文军缺席,吃完饭后就没有再去山庄顶部唱歌跳舞,三人沿着铁梅山庄下行,熊小梅和陈华挽着手臂讲起悄悄话,不时发出轻脆笑声。侯沧海走在两人身后,能够借助不时过往的车灯看到两个女子的背影。两个女子都处于花一般的青春年华,婷婷玉立,在昏暗灯光下散发着让人迷醉的青春气息。 第35章 杨兵将要远行   熊小梅和陈华一路都在低语,聊着青春女子的家长里短。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从学校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好几年了,水到渠成,应该结婚了。”   “上一次想结婚,没有拿到户口本。现在这种情况,结不结婚没有什么区别。等到明年寒假,调到商院以后就结婚。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才开始,谈结婚还早。但是,我想今年准备结婚。陈文军住在单位宿舍,他们单位竞争挺激烈,大家条件都差不多,谁能进入领导视野,谁就有发展前途。所以,我都不敢经常到他的宿舍去,害怕有人乱嚼舌头,所以要早点结婚。以前对人性恶没有太多感受,自从与冷小兵接触以来,才知道我们社会里确实有坏人。杨兵还在江州吧,今天吃饭怎么没有把他叫上。”   熊小梅笑道:“有两个原因,一是杨兵坚决不当电灯泡,他说别人都成双成对,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种情况下吃饭是找罪受;二是他今天确实有事,要到青树村主任家里去吃饭。”   “他还真是一个怪人,居然真能和村里那些人打成一片。我想象不出杨兵混在村干部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陈华想着杨兵那与身材不相称的大脑袋,笑了起来。她又总结道:“杨兵这种性格,以后搞销售应该是一把好手。”   在私语中走到主街,陈华先坐一辆出租车回师范学院宿舍。她借调到市委宣传部,没有办正式手续,仍然算是江州师范学院干部。平时在市委宣传部上班,下班还是住在江州师范学院。江州师范学院宣传部以及部分机关干部知道了冷小兵在宾馆开房被派出所捉住,因此对陈华充满了同情,在这种舆论环境下,冷家人只能咬牙认命,不再明目张胆地纠缠陈华。   目送着出租车开走,侯沧海和熊小梅等到另一辆出租车,回到黑河镇。   这是一个略带着伤感的夜晚,对,就是略带伤感的分手之夜。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小院里散步,月光如水一般洒了下来,在熊小梅脸上渡上一层玉色。快乐的暑假生活转眼间就过去了。聚会的时间总是短暂,分离脚步无时无刻都在逼近,虽然这是两地分居常态,可是每次临近分手时仍然会黯然神伤。   在客车站送行之时,熊小梅心情极为糟糕,不想多说话。客车启动,她掉头看着车窗外的男友,挥了挥手。客车缓慢地驶出车站,她用纸巾轻轻擦了眼角。   客车要沿着车站拐一个大弯才能来到主道,侯沧海从车站的小道快速跑到主道,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那辆驶住秦阳的客车。熊小梅正朝窗外张望,忽然看见站在街边的男友。她将脸靠近灼热车窗,拼命挥手。   客车缓慢又坚定地将侯沧海抛在身后,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陷入人海之中。   九月二十日,在镇村共同努力下,黑河镇土地顺利交了出来,两户人家搬走,房屋被拆掉,只剩下地基。   黑河镇按时完成了与变电站有关的征地拆迁任务,这给城关镇带来极大压力。城关镇在压力之下,征地与拆迁工作不免显得粗暴,粗暴之后便有了负面效果,参加征地拆迁工作的城关镇干部与村民发生了冲突。冲突之后,区政府办公室召集相关部门、城关镇和黑河镇一起座谈。   城关镇镇长赵天水、黑河镇镇长刘奋斗、国土局周宇以及区府办督查室等部门负责人全部在座。   首先由赵天水汇报事情经过,汇报结束之后,他补充了一句,道:“变电站在市工业新区建设中有重要意义,我们都是清楚的,在具体操作中应该协同,各方政出一门,各项标准都是一样的。这次我们之所以在工作时与村民发生冲突,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达不到黑河镇的征地拆迁条件。据我了解,青树村机动田比较多,集体收入强,为了达到征地拆迁的目的,为那两个拆迁户分了机动田。这样一来,拆迁村民既得到拆迁款,还能有一亩二的机动田。城关镇土地原本就紧张,不可能给拆迁户机动田。”   最初说话时赵天水还很平静,最后有些火冒三丈了。赵天水以前担任过多个乡镇的党委书记,最近才被调到城关镇当镇长。由于城关镇位置重要,又在城里,因此他这次调动算是对其工作的肯定。刚调动不久,就吃了一个闷棍,自然极不舒服。   “现在城关镇这边村民只有一个要求,同一个项目,大家田靠田土接土,只要达到了青树村的拆迁条件,马上就搬。”赵天水提高了声音,道:“现在的难点在于如果我们同意了村民意见,以前的项目怎么办?难道又要重新补偿,这样搞就是乱弹琴,人为制造矛盾。”   黑河镇镇长刘奋斗越听越气,根根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只是区领导管志在主持会议,没有轮到他说话时,他一直隐忍不发。   等到赵天水讲完以后,副区长管志点了刘奋斗的名字。   刘奋斗压抑了心中愤怒,用平静口气道:“赵镇长,我请问你,你说谁在乱弹琴?你是镇长,我也是镇长,莫非城关镇镇长比黑河镇镇长要高一极?”他是从部队转业的干部,回到地方多年,依然保持着在部队形成的习惯,遇到不平事立刻就要回击。他这个性格让他吃了不少亏,但是也受到一些领导认可,把他用在了需要比较“硬气”的黑河镇。   赵天水反击道:“不是谁级别高的问题,我是谈具体问题,同一块地,不同标准,你说,这是啥事?”   管志见双方呛出了火药味,道:“事情都出了,你们不要带情绪,就事论事。”   刘奋斗拿出了一份文件,道:“这是区委会议纪要,明确规定了黑河镇应该先于城关镇完成征地拆迁工作,规定得很具体,包括了时间。理由是黑河镇拆迁量较小,难度低。我们按照区委要求,按时顺利交出了田土,拆掉了房子。至于青树村的机动田,那和镇里没有关系,是村集体自己的分配问题,与黑河镇没有任何关系。”   管志是分管领导,关注的事情比较多,经过刘奋斗提醒,才想起确实看到过这样一份区委的纪要。他暗骂了一句:“区委乱整,把区政府的事情都做了。要做事就好好做,非得整出些纠纷给大家添乱。”   尽管心里有意见,在场面上还得全力维护区委的权威,管志道:“有区委纪要,大家就不要讨论谁是谁非的问题,赵镇长回去立刻着手研究,制定工作计划,推进时间要具体明确,工作计划上报以后,必须按照工作计划进行。”   散会以后,赵天水一幅苦瓜相。在基层工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夹生饭,第一个回合没有把事情做下来,事情弄成了夹生饭,其复杂程度往往就会成倍增加。   刘奋斗一脸轻松地离开会场。黑河镇已经按照要求完成了工作任务,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就算是给城关镇征地工作造成了困难,那也是城关镇的事情,与黑河镇没有关毛钱关系。   “最怕的就是这种涉及两个镇的地块,互相攀比。我们要警惕一件事情,就是城关镇给出的条件比我们要好,这有可能惹得我们这边已经做好的事情翻盘。驻村干部要及时了解情况,不仅是青树村的情况,还有城关镇那边的动态。”   在开班子会时,经验老到的杨定和意识到了问题,提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要求。   杜灵蕴飞快地记录。   侯沧海了解变电站征地全过程,想起城关镇如今骑虎难上的尴尬劲,暗自畅怀。城关镇和黑河镇原本应该是兄弟乡镇,谁知黑河镇崛起得太快,风头盖过了老大哥城关镇,不知不觉中形成竞争态势。偏偏两个镇的党委书记都是老资格,互不认输,逐渐带动两个镇的干部互相不得劲。侯沧海是杨定和嫡系,在这一年见识了所有与城关镇的明争暗斗,自然也对城关镇心怀淡淡的恶感。   散会以后,侯沧海刚走到办公室,办公室电话铃声音响起,传来了老友周水平的声音:“快下来,我和建军在楼下。马上到下班时间了,早走几分钟有什么了不起,就是一个镇政府,搞得像是市委机关,猪鼻子插葱——装象。”   侯沧海、周水平和吴建军都是世安厂子弟,开裆裤朋友,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三人都是同班同学。高考时,平时成绩一般的周水平如有神助,考上了山南政法大学,毕业后分到江州检察院;成绩最好的侯沧海在高考前仍然在钻研棋谱,只考上了江州师范学院,毕业后分到黑河镇政府;成绩最差的吴建军发挥正常,没有上专科线。他没有复读,而是选择了当兵。复员后分到了世安厂。   侯沧海道:“我是办公室主任,老板没有走,我不能早走,这是规矩。你和建军到楼上来坐一会,晚上就在黑河餐馆吃饭。”   吴建军道:“我们不上楼了,在下面看美女。”   侯沧海道:“你们继续看美女,我要等到下班才能出来。”   下班铃响,杨定和离开以后,侯沧海赶紧关掉电脑和热水器。出门时,吴建军和周水平走上楼来。   世安厂子弟的个头普遍较高,三人之中吴建军的个子最矮,也跨过了一米七的关口。   他长着一个门板身材,脖子粗短,颇为彪悍,与以前江州师范学院的方门板极为类似。吴建军咧着大嘴笑道:“上楼时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很漂亮,这个女孩谈恋爱没有,如果没有,介绍给我。”   侯沧海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是我们办公室第一美女杜灵蕴,她是很纯洁的,你少打主意啊。”   周水平道:“你们办公室有几个女的,我记得只有一个吧。”   侯沧海笑道:“还是老周聪明,办公室只有一个女的,当然是第一美女。”   三人来到了黑河餐馆,老板童国立照例散烟。老板童国立出去后,吴建军就将包间门关上,道:“沧海,你手头有钱没有?我在厂里办了停薪留职,准备自己出来做事。”   侯沧海惊讶地道:“什么时候办的停薪留职,吴叔同意?”   “现在世安厂不是当年的世安厂,效益差,发不起工资,与其这样还不如出来自己搞,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路。”吴建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想自己做生意,但是差本钱,水平借给我五千,你手头有没有活钱?”   侯沧海自嘲道:“我的钱全部贡献给通讯事业和交通事业,熊小梅刚出钱给我买了一部手机,存款见底啊。”   吴建军得知侯沧海面临的窘境,道:“我操,你比老子还穷。算了,我另外想办法,现在喝酒。”   等到杨兵来到餐馆时,三人早就喝开了。大脑袋杨兵是典型自来熟,很快就和吴建军打成一片,如同多年老友,互相敬酒。周水平是检察院干部,相对含蓄一些,与杨兵只是略为寒暄。   吴建军唾液直飞地道:“想当年,我是第一个学自行车的,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徒弟,这一点你们要承认吧。”   世安厂处于静南的深山里,环境封闭,厂区水泥路又宽又直,自行车是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很多小孩才会走路没多久,就在学习骑自行车,连女孩子都会在宽阔的道路上疯玩。   提起这事,侯沧海道:“不提这事还罢,提起这事我就冒火,当时我妹才五岁,被你带着骑28圈,把两个膝盖都摔出血了。我爸妈还认为是我带着水河骑车,把我打了一顿。”   “侯水河后来骑自行车很牛,在世安厂运动会拿了女子自行车组第一名,这可是我的功劳。”吴建军又向杨兵介绍道:“小时候,我们三人天天都在一起玩,那时我们是标准的世安厂子弟玩法,胸口挂着一把家门钥匙,放学就到厂区外小河里游泳,无师自通地学会狗刨式,还去挖附近农民的红薯、地瓜,掰玉米、向日葵,被土狗追了好多回。”   侯沧海道:“那个年代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看电影就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当时我们最盼望的是放露天电影,只要放电影,就带着板凳去抢占好位置。放映员旁边的空位是我们必抢之地,为了抢位子,与其他大院的小朋友打架次数不少。冬天最冷的时候也看露天电影,大家穿大衣,提火炉,在露天坝围成一个个小圈子。工厂周围有一种类似煤炭的石头,我们叫炸石,炸石丢进火炉子里就要发出轰的一声,建军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将悄悄将炸石放进火炉子里面。”   世安厂子弟们回忆起儿时生活,想起世安厂现状,很是惆怅。   喝罢酒,吴建军和周水平坐出租车离开黑河。   临走前,杨兵留下了吴建军的联系方式。   杨兵则和侯沧海一起回到黑河政府宿舍。杨兵进屋就不停地抽鼻子,道:“我还是应该住在青树桥,这个屋里全是熊小梅的味道。”   侯沧海道:“那间房子我们都没有住过,少在这里和我鬼扯,明天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让你住在青树村,我始终觉得不对味。”   “我喜欢青树村,村干部对我都挺好,包青天家的炖鸡味道很霸道。”杨兵叹息一声,道:“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久静思动想到省城去,总得给自己找个事情做。”   “你想做什么行业?”   “没有想好,肯定能找到事情做。先到全何云那里住几天。”杨兵手里夹着一枝烟,道:“你吃政治这碗饭,看起来威风,实际也不好吃。比如这次涨洪水,稍有应对失误,你的前程就完了。你的小命被人捏着,这种日子实在没有意思。我到省城探个路,等你不想在政府混了,我就算是你的开路先锋。”   侯沧海和杨兵都是文科院系学生,找工作容易,只不过很容易局限在办公室工作,为人写写材料,端茶送水,很难接触核心业务工作,发展前途不大。   “我早就不想干了,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把熊小梅调到江州以后,我十有八九会辞职。”   “你这是自欺吧,若真想辞职,也不必将熊小梅调到江州。她在秦阳二中,你在省城征战,还不是一样。”   这句话触及到了侯沧海内心深处的隐秘。以前区委书记张强还在时,他一路顺水,确实激起了在江阳政坛发展的野心,谁知野心刚起,张强调走,如今前途暗淡,或者说至少短时间无法突破。他暗道:“我看来也得考虑辞职之事,不必等着将熊小梅调到江州。”   如此做,又有另一层困扰:若是没有工作,熊家或许更加不能接受自己。   “不说我的事了,你在省城南州有没有想做的行业?”   “或许,我去当医疗代表,听说来钱快。”   杨兵性格原本开郎活泼,受到爱情契约打击后,开郎活泼向着随心所欲发展。在黑河住了一段时间,过了一段颇有滋味的田园生活,他又要开始远行,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 第36章 哭泣的陈华   杨兵决定在第二天下午五点钟坐慢车离开江州。从江州到省城有一班慢车,每站必停,如老牛拉破车。杨兵没有工作,没有事业,处于无所事事状态,准备坐这一班车慢悠悠地到省城。   下午四点钟,侯沧海处理完手里的工作,到办公室给杨定和请假,准备送杨兵到火车站。   杨定和喝了一口浓茶,道:“小杨要走了吗,怎么不多玩几天。”   侯沧海接到杨定和的杯子,帮书记续了水,道:“留不住他了,他要到省城找工作。杨兵大学毕业时受了点感情挫折,后来就没有工作。”   “这些小伙子都学时髦,想赚大钱。我在黑河工作这么年,看得很清楚,能赚大钱都是些特殊人,一般人连门都摸不到。”杨定和又道:“杨兵给黑河镇立了功。如果不是他恰好在值班,我们黑河镇在区委李书记面前就丢大脸了。这样,你让陈汉杰开车送到车站,也算表示黑河镇对有功之人的感谢。”   书记发了话,侯沧海也就不客气,叫上杨兵,提着极简行李,在院门口等车。   财政所许庆华正从院外回来,上楼时遇到了陈汉杰,道:“老陈,我用用车,到村里收钱。”   陈汉杰随口道:“杨兵要走,我送他到客车站。”   许庆华道:“杨兵是谁,为什么要送他?”   陈汉杰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许大马棒,道:“杨书记安排的。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他不顾许庆华气得吹胡子,甩手走了。作为杨书记驾驶员,他只对杨书记负责,许大马棒这种小人,他想理睬就理睬,不想理睬就不理睬。   许庆华原本上楼,紧追几步来到楼下,看见侯沧海和杨兵一起上了车。他来到财政所就开始大发牢骚:“黑河镇硬是怪,我这个正杆杆坐不了车,那个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歪枝枝大模大样坐小车。”   财政所工作人员各做各的事情,没人理睬他。许庆华继续在办公室大声地说怪话,这时财政所所长冯诺出现在大门,道:“许庆华,少说两句,难道杨书记安排人用车,还需要向你请示汇报。”   许庆华悻悻地道:“公家的车,外人可以坐,难道本镇干部还不能做?”   冯诺道:“我刚才在窗口看到小车启动。侯沧海是办公室副主任,安排小车理所当然,有意见直接给杨书记提出来,少在办公室污染空气。”   许庆华被堵了嘴,不再言语,回到自己办公室。   小车上,杨兵感慨地道:“看来沧海混得不错,我都沾了光,坐了一回小车。”   陈汉杰乐呵呵地道:“侯主任年龄不大,但是在黑河镇很有威信,大家提起他,都得竖大拇指。”   侯沧海道:“别捧我了,摔得越高,摔得越痛。”   陈汉杰用斩钉截铁的口气道:“侯主任是大学生,又会为人处世,绝对要当大官。我听杨书记的意思,准备近期把副字去掉,刘奋斗虽然拽,对侯主任还是没有意见的。”   侯沧海是党政办副主任,实际上做着办公室主任的工作,只是因为工作时间太短,年纪太轻,所以只是以办公室副主任名义来主持工作。他猜到可能最近就要将“副”字去掉,陈汉杰的说法从侧面证实的自己判断,还是觉得挺高兴。   在了客车站,临分手时,侯沧海叮嘱道:“如果在省里不顺利,弹尽粮绝的时候,就回江州,我这里始终有你的一张床。”   杨兵抽了抽鼻子,道:“沧海,不要煽情好不好,我的鼻子都有点酸了。这次到省城我一定要混出点名堂,否则。”   侯沧海打断他的话,道:“否则个狗屁,能够混出名堂当然更好,混不出来就赶紧撤退。到我这边来添了伤口,继续作战。”   上车前,两人来了一个热烈拥抱。   杨兵上了车,思维渐渐沉了下来。客车里播放着贺岁电影《没完没了》,引得车里一片笑声。杨兵表情罕见地严肃,想着到了省城到底能做什么?这是一个迫在眉睫之事,必须解决。   侯沧海与杨兵分手后,坐着小车直奔黑河镇。行至江州师范学院时,侯沧海透过车窗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到小车开过以后,他说了一声:“陈师傅,停一下,我看到一个熟人,好象不对劲。”   陈汉杰迅速将车靠在一边。他的技术非常好,停车非常平稳。   站在树下哭泣的是陈华。她双手捂着眼睛,双肩不停抽动。路过行人都用疑惑眼神看着她,又从她的身边走过。   陈华是坚强有主见的女孩,大学毕业前夕毅然接受了冷家条件,用自己身体换了一个工作。侯沧海一边感叹鲜花总是插在牛粪上,一边也佩服陈华对自己的狠劲。此时,这个坚强女孩站在了树下,伤心地哭泣。   “陈华,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沧海招呼了三声,陈华这才放开了手。   放开手以后,陈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模样吓了侯沧海一跳。侯沧海赶紧拿出手机,道:“我给陈文军打电话。”陈华想说话,没有料到鼻涕在鼻尖起了一个大泡。她用手背将大泡擦掉,道:“不,不要给他打电话。”   一个女子如此失态,多半和感情生活有关。侯沧海道:“我送你回家?”   陈华眯着眼睛,不停摇头,道:“我不回家。”   陈华如此状态,自然不能将其丢在路边。侯沧海道:“你有没有可以去的地方?”陈华继续摇头。侯沧海闻到了一股浓烈酒味,皱了皱眉毛,道:“先到我宿舍。”这一次,陈华没有摇头,眼泪如断掉的自来水管道一般,不停地往外冒出泪水。   从校门处走过来学校几个老师。   侯沧海不想让老师们见到陈华现在的状态,用身体挡住陈华,然后伸手拉了拉胳膊,道:“站在这里不是办法,你跟我走,到我宿舍去。”   陈华如木偶一样,跟随着侯沧海上了小车。   小车回到镇里,没有开到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家属院。   侯沧海和陈汉杰先下车。侯沧海道:“这是熊小梅同寝室的同学,遇到难事,这个状态丢在外面不行。”陈汉杰道:“我不得乱说。”   侯沧海将陈华从车上扶了下来,走进了楼道。   陈汉杰看着陈华背影,在车内啧啧两声,道:“这个妞真漂亮。”等到背影消失在门洞,他才开走小车。   陈华在前面扶着墙走,侯沧海跟在后面,不时搀扶一下。   “这是没有用过的毛巾,你到卫生间去擦擦。”进了屋,侯沧海在柜子里找了一条熊小梅买的新毛巾,递了过去。   陈华接过毛巾,也不打开,直接往脸上擦。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陈文军有关?”   听到陈文军三个字,陈华哇地哭了出来,将毛巾扔在一边,上前抱紧了侯沧海,道:“陈文军和我分手了。”   侯沧海被陈华抱住,觉得很不自在,手脚往下平放在自己大腿处,如军训时的立正姿势。他安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华说了这一句话以后,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大声地哭。哭声很大,从窗户传了出去。幸好此时是上班时间,否则极为熟悉的邻居们听到哭声绝对会来敲门。侯沧海感到丰满部位压在胸前,不由得呼吸急促。他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将注意力转移到陈华遇到的难事上来。   “哭一会也好。陈文军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陈华不停摇头,只是哭,不说话。她摇头之际,几根乱伸的头发不停地擦在侯沧海鼻孔上。侯沧海控制不住鼻孔的生理反应,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一个喷嚏引起了连锁发应,喝了小半瓶白酒的陈华肠胃突然间翻腾起来,哇地一口,喷在了侯沧海脖子以及下巴上。   从胃里吐出来的酒菜混合物极为难闻,熏得侯沧海差点也吐了出来。他见陈华醉得不行,只得将其拦腰抱起,半搂半抱地将其拖到床上。   陈华酒精慢慢发作,呕吐之后,昏睡过去。江州九月天气依然高热,她的衬衣扣子松掉一粒,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这件衬衣是陈文军送的礼物,还是委托熊小梅悄悄买的,然后在吃饭时给了陈华一个意外的生日礼物。熊小梅为了这事还调侃过“别人的男朋友真好”,侯沧海记忆十分深刻。   侯沧海迎着满屋酒臭气站在床边,望着沉睡的陈华有些不知如何处理。他想了一会,还是先替陈华脱去鞋子,又用毛巾将其胸前呕吐物擦去。在擦试胸口之时,他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   将陈华基本擦干净以后,他冲进卫生间,打开冷水,将脖子、胸前、肩膀上的呕吐残渣冲洗干净。陈华是美女,可是美女醉酒后的呕吐物一样臭,他感慨道:“原来臭皮囊的说法还真有道理。”   “陈文军,搞什么名堂。陈华喝醉了酒,在路上被我遇上,在我家里睡着了。你赶紧过来,把人带走。”侯沧海换上干净衣服,终于舒服了。他拿了一条薄被单给陈华盖上,然后在客厅给陈文军打电话。   陈文军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道:“我和陈华分手了。”   侯沧海道:“分手了?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陈文军道:“这事一言难尽,是我对不起陈华。我不能过来接她,你好好照顾她。她是一个理智的女子,酒醒以后,应该没有大事。让她恨我吧,是我对不起她。”   侯沧海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道:“你有外遇了?还是找小姐被捉了?”   “拜托你,不要乱想。照顾好陈华。我们见面后,再给你说事情经过。”陈文军不想多谈,匆匆挂断电话。   睡在床上的陈华翻了个身,将身上的薄床单扯了下来,扔到一边。   这是一幅极具诱惑的画面,侯沧海感觉自己鼻血就要流出来了。出于对女友的忠诚,他关了寝室门,独自在卧室里读书。   读书需心静,有陈华沉睡在内,侯沧海难以心静。   杨兵住在宿舍只有短短几天,成功把寝室弄成了鸡窝,这不符合侯沧海的生活原则。他甩开膀子,大搞清洁卫生,收出来好几大桶垃圾。侯沧海将垃圾提到楼下倒掉,顺便在黑河场镇买了几个馒头和一包黑河豆豉。   回到家后,侯沧海到寝室门口看了看。陈华侧卧于床,弯曲如虾米,双手搂抱被单,腿夹着被单,陷入熟睡状态,安静如婴儿。应该没有危险。   侯沧海从内心深处同情为了生活顽强战斗却屡受挫折的陈华,总想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按照自己的经验,喝了大酒以后,多半会想喝稀饭。在暑期,熊小梅作为家庭主妇极大地充实了侯沧海的厨房,米面油、绿豆等一应俱全。侯沧海在厨房熬了一锅稀饭,又蒸上馒头,用油将黑河豆豉炒香。   晚七点钟,侯沧海喝过稀饭,吃了馒头夹豆豉。到寝室门口看了一眼,陈华仰面而睡,头发散乱,覆盖在额头。   晚十点钟,侯沧海将手中的《倚天屠龙记》放下。又到寝室门口看了一眼,借着客厅的灯光,能见到陈华睡得不错。   侯沧海睡在以前杨兵睡的床,在黑暗中想起了隔壁的美女,有些心动,腹中一团火苗涌动。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告诫自己道:“侯沧海,你已经有了熊小梅,绝对不能对其他女人动心。”   这一夜,他做了很多梦。梦中,有陈华喝醉时的身影以及在树下哭泣的模样。   早上,太阳光射进了寝室,阳光照到陈华脸上,有些斑驳的光块。陈华用手挡住阳光,睁开眼睛。她环顾陌生的环境,大吃了一惊,翻身坐起,迅速查看自己的衣衫。   “我在哪里?”陈华脑子里只记得自己仰头喝酒的情景,至于以后是怎么一回事,她完全不记得。 第37章 陈文军的人生选择   这是一个男人宿舍。谁将自己弄了进来,又保持衣衫完好?   从毕业到现在的经历,陈华对男人彻底失望。她走出宿舍,见客厅没有人,又推开另一个寝室房门。一个男人穿着短裤睡在床上,短裤隆起帐篷,生机勃勃,十分了得。   陈华认出了床上所睡男子,脸上腾起一朵红霞,赶紧转身朝客厅走去。昨夜宿醉未醒,她走路不稳,踢到椅子旁边的垃圾桶,“咣”地一声响。   响声将侯沧海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从微开房门看到站在客厅的陈华。刚翻身下床,他发现自己处于晨勃状态,经常下棋的灵敏头脑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陈华应该是稀里糊涂起床,我的寝室门又没有关,说明她肯定推门进入,就如我昨夜瞧她喝酒后是否有危险一样。这也就意味晨勃走光了。”   这是一件糗事,不过陈华昨天也很糗,两件糗事同时发生,算扯平了吧。侯沧海穿上衣服,来到门口,道:“醒了吗?”   陈华吓了一跳,回头见到侯沧海,略为羞涩,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听了侯沧海简要叙述,她不再羞怯,一股怒气勃然而发,道:“陈文军是懦夫,是个一心想要当官的混蛋。”   侯沧海道:“别急,坐下来喝口稀饭,慢慢说。”   陈华眼里充满泪水,道:“这几天他都不对劲,昨天终于给我讲了真话。”说到这里,她情绪又激动起来。   陈华与冷小军在一起是为了留在江州,与陈文军在一起则是认真谈恋爱,没有料到,她的一片真心抵不过黄书记的官职。想到此,她又开始流泪,接下来的话便说不出来,哽咽起来。   昨天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里:   听到陈文军最后决定以后,陈华扬手给了陈文军一个耳光,径直走出屋。   陈文军追到门口,拉住陈华手臂,道:“原谅我。”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另一个耳光时停了下来。   陈华眼里眼光闪现,讽刺道:“为什么不继续打,是不是怕脸上留下印子。”   这句话正好说中了陈文军的心事。他松开拉住陈华的手臂,再道:“对不起。”   陈华走到楼下小卖部,顺手拿了一瓶酒,也没有给钱就走了。楼下小卖部认识陈华,知道是陈文军的女朋友。他只以为陈华急匆匆去上班,忘记给钱,同时又有点纳闷:上班时间,她为什么买酒?   陈华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几句对话不停在脑海中闪烁。她走了一段,扭开酒盖,仰头喝了一大口。这一口足有三分之一瓶酒。   酒精进入血液,陈华情绪变得极为低落,她带着酒意,漫无目的在街上行走,习惯性地来到江州师范学院。到了门口,她不愿意进校,就沿着校门东走,在一棵树下哭了起来。   以上是陈华能记得住的部分,后面就失去了记忆。   侯沧海见到陈华的难受劲,道:“昨天你吐得一塌糊涂,胸口全是脏的,衣柜里有熊小梅的衣服,你赶紧去洗个澡,换一换。”   陈华低头看胸口,只见胸口有大片污渍。她顿觉无比恶心,顾不得哭泣,跑到卫生间冲洗。如果没有发现这一块醉后污渍,她还没有注意酒臭味道,此时只觉得一股股酸臭直逼大脑。进了卫生间,她脱下衣服,扭开热水笼头。热水从天而降,将伤心的陈华紧紧包裹在里面。   陈华与冷小兵的关系是一场交易,双方各取所需,分手后是一种解脱。她与陈文军的关系则不同,是自由恋爱。如今陈文军为了娶上副书记女儿,毅然分了手,这才是插在她心口的一把刀。   陈华流出来的所有泪水都被热水冲走,流进了深不见底的下水道。泪水尽情流淌,带走了诸多无奈和悲伤。关掉热水时,她的情绪慢慢复原了。她来到镜前,凝视镜中人。经过热水洗浴以后,昨夜宿醉酒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镜中人依然如此年轻漂亮,皮肤光洁,肌肤细腻。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做了几个怪相,双手握紧拳头,道:“陈华,这是你最后一次为男人哭泣,你要记住了,永远不要再爱上任何男人,要将男人全部踩在脚下。”   调整了情绪,陈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刚才急着进来冲洗,没有带换洗衣服。此时全身洗得干干净净,她不愿再穿那件充满晦气的衣服。   “侯沧海,麻烦给我找件衣服。”陈华拉开卫生间的门,站在门后,房门留了一条小缝。   侯沧海早就准备好了熊小梅留下的家居衣服,从小缝递进卫生间。在陈华换衣服的时候,他又给陈文军打去电话,道:“陈华酒醒了,没有大问题,你过来见面,还是和他通话。”   陈文军在电话里犹豫了片刻,道:“算了,不见为好,现在见了没有什么用处。找时间我和你见见面,这事前因后果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放下电话,侯沧海在厨房将稀饭和包子重新热过,正在炒豆豉时,陈华出现在屋门。她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我饿了。”   侯沧海回头,见到露在外面的一段雪白腰身。陈华与熊小梅身高接近,熊小梅身材苗条匀称,陈华则更为丰腴,陈华穿上了熊小梅留下的居家体恤,稍短了一些,就如穿了露脐装。   “你坐着,我炒了豆豉,再把稀饭和包子端出来。”   “跟我客气什么,碗在哪里,我来舀稀饭。”   陈华说话时语调正常,甚至还有些欢快,这让侯沧海很诧异,回头看了一眼。   陈华迎着侯沧海的目光,道:“酒也喝了,哭也哭了,我不能总是悲悲惨惨当祥林嫂。”   侯沧海道:“你很坚强啊,到底和陈文军怎么一回事。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他吱吱唔唔,没有说出所以然。”   陈华笑了笑,道:“还不是些破事。走吧,在饭桌上说。”   热腾腾的绿豆稀饭和包子,香喷喷的炒豆豉,让陈华略有食欲。她低头喝稀饭,很快就喝完了一碗。   “慢点喝,烫。”   “你是什么时候煮的稀饭?”   “昨天晚上,我还以为你会醒。所以煮了点绿豆稀饭。结果,你睡到天亮才醒。”说到这里,侯沧海想起自己早上撑帐篷的糗样被瞧见,感觉挺尴尬。   陈华渡过了最失控的一天,心情触地反击,逐渐走高。她拿着一个包子,恶狠狠咬了一口,道:“昨天我跟你说详情没有。其实这事挺简单,陈文军被人瞧上了,市委办有个老女人充当中间人,将黄书记女儿介绍给陈文军。陈文军应该没有拒绝,当时就答应了,隔了几天才给我说。这事和辅导员牵线搭桥一个样,人啊人,充满劣根性。”   如果是在大学期间听到这种事情,侯沧海肯定会当场暴起,将陈文军视为懦夫和官迷。经过了镇政府历练,品尝到了生活中的无奈和艰辛,他隐隐有些理解陈文军。理解归理解,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侯沧海,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遇到这事,会怎么处理和熊小梅的关系?我想听真话。”陈华直视着侯沧海眼睛,继续恶狠狠地吃包子。   侯沧海道:“在政府机关工作只是一个职业,我个人绝对不会拿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取官位。领导现在是领导,迟早会调走,或者升官。而妻子,才能跟我过一辈子。”   陈华垂下目光,幽幽地道:“我没有熊小梅的福气!”   聊了几句话以后,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两人默默地吃过早饭,陈华放下碗,道:“我回去了,换件衣服上班。”   侯沧海道:“没事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活总要继续。”陈华走到卫生间,将脏衣服拿了出来,塞进垃圾桶,又从垃圾桶里取出垃圾袋,提在手里。   侯沧海站在门口,目送陈华离开。陈华走下楼梯后,回头笑了笑,道:“谢谢你,侯沧海。”她的笑容有一种绝然之色,还带着淡淡的凄凉之美。   中午,陈文军终于现身,将侯沧海约到了黑河镇附近的小馆子。陈文军衣冠楚楚,满脸沮丧。他坐在侯沧海对面,猛吸烟,不说话。   餐厅里放着最流行音乐,此刻恰好放到了陈华最喜欢的那一首:……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听到这个歌声,陈文军有了深深的负疚感。他用双手捂着耳朵,不去听这首飘荡在餐厅的歌声。   经历过昨天一夜,侯沧海同情心悄然偏向了陈华。他在手里转动钢笔,耐心地等待同学开口。转笔是多年前侯沧海就熟悉的手上游戏,最初是在下棋长考时无意识的动作,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下意识行动。钢笔如有生命力的活物一样,在指尖旋转,轻盈如舞女。   “别转了,我脑袋都被转昏了。”陈文军终于开了口。   侯沧海将钢笔放在桌上,道:“到底怎么回事,昨天陈华喝得不少,如果不是我偶遇她,说不定会遇上天大麻烦事。”   陈文军双手揪着头发,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想必陈华都给你说了,我不想再说。”   侯沧海用鄙视的眼光瞧着陈文军,道:“如果让我选择,我肯定和你不一样。当官只是一时,做人才是一世。”   陈文军瞪着眼睛,道:“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和你一样,都来自没有背景的家庭。为了现在的岗位,我从大学开始努力。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都是热血男人,谁不想谈恋爱。你和熊小梅在操场散步的时候,我在干什么,跟在老师屁股后面,在做学生会工作。他妈的,我是多么痛恨学生会工作,搞活动,搞个锤。子。大学小心谨慎地过了四年,终于成功来到了市委办。侯沧海,你知不知道我拒绝领导的后果?”   侯沧海道:“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为了一个官职卖身,就抛弃女朋友。你和陈华已经同居了吧,你只考虑自己的处境,难道没有考虑过陈华的感受?”   陈文军狠命抓扯头发,道:“黄书记是管组织的副书记,得罪了他,所有努力就毁于一旦,我的前途彻底毁了。人这一辈子最关键的时刻就只有那么几步,特别是在市委办这种竞争激烈的单位,慢了一步就永远在别人脚下。如果黄书记没有开口,我绝对不会主动去追求他的女儿,现在他开了口,如果拒绝,莫说提拔,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你说,我还有选择吗?”   侯沧海作为镇政府党政办副主任,能够理解陈文军的行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无法接受陈文军的选择,道:“现在是什么社会了,条条道路通罗马,活人怎么能被尿憋死。就算当不成官,还可以选择其他道路。我不相信黄书记素质会这么低,为了女儿恋爱的事会来整你。多半是你发出了某种错误信号,才会有市委办老大姐给你介绍朋友。”   这一句话戳到了陈文军的痛点。他辩道:“你一直在镇里工作,层级太低,没有体会到市委机关竞争的残酷性,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我们这种二流学校的文科生,除了在政府机关工作,还能有什么好岗位。”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凭着我们的聪明才智,离开了单位,一样会混得风声水起。”侯沧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嫩的豆花,放在由辣椒油、花生粒、木姜油等调成的佐料里滚了一圈,进入嘴里立刻就带来一股特有的香味。   陈文军压根没有食欲,道:“我没有你这么乐观。费尽千辛万苦混到了这个位置,轻易放弃,谁舍得。”   侯沧海享受着豆花带来的特殊美味,用藐视的眼光看着陈文军,道:“你只想着自己的前程,一点没有考虑陈华。她昨天为什么会喝得大醉,是因为在意你。你就这样轻易放弃?”   陈文军苦笑道:“我肯定很爱陈华,发自内心,这一点没有疑问。只是,我想起她曾经为了留校和冷小兵住在一起,心里就有阴影。”   如果陈文军只是迫于某位领导压力,甚至是贪恋权位,侯沧海都能够理解,不会生气。陈文军突然冒出来这个说法,让侯沧海火气上涌。他将筷子朝桌上猛地一拍,道:“混账话,当初陈华没有骗你,你对她的事情全部知道。现在为了攀领导,开始翻旧账。你这是对陈华的侮辱。我不想看到你,马上滚,在我面前消失。”   陈文军没有料到侯沧海突然会口出恶言,面子挂不住,道:“侯沧海,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对不起陈华,可是没有得罪你。”   侯沧海丢了碗筷,扬长而去。   在学生时代,侯沧海把陈文军追求进步当成笑话。毕业以后,陈文军凭着自己努力分到了市委,侯沧海的工作靠着家人才搞定,突然发现应该笑话的是自己。但是此时,侯沧海再次鄙视陈文军,鄙视的原因很简单:陈文军为了往上爬,将最宝贵的爱情都弃之不顾,这说明人品有问题。 第38章 日报告制度   中午这顿饭让侯沧海十分郁闷,回到办公室后,他开始反思自己对陈文军的态度是不是过激了。同在机关工作,尽管有市级机关和镇级机关之分别,但是原理差不多。侯沧海做了一个换位思考:如果杨定和书记有一个女儿,又想要将女儿嫁给我,我应该怎么办?   想了一会,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官位将熊小梅抛弃,这是做人的原则性问题,是底线。如果突破了这个底线,就算当了官,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己。   检视了自身以后,侯沧海不由再次鄙视陈文军。   铃、铃,电话铃声音响起,侯沧海将陈文军丢在一边,进入了工作状态。   “黑河是怎么搞的,闯大祸了。区里反复交待,要对重要信访人员严防死守,你们吹得天花乱坠,还到市里发信息。光发信息有什么用,要办实事,你让杨定和和刘奋斗赶紧到区信访办来一趟,到省城把人接回去。”   电话接通,传来了詹军一阵毫不客气的训斥,这顿训斥没头没脑,语气凶狠。   侯沧海此时不是侯沧海,而是黑河镇办公室副主任,他头脑格外清醒,迅速从詹军的话语中找到了关键点,道:“詹主任,是不是让我们到信访办?”   “赶紧去,事情办不好,让杨定和直接给李书记解释。”詹军说了这句话,便将电话砰地一声挂断。   侯沧海走出办公室时,恰好看见杨定和也走出办公室。   杨定和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又是刘帕子。刘镇长到哪里去了?”   侯沧海道:“刘镇长在区农委开片区会。杨书记,区委办打电话,请镇里主要领导立刻到信访办,就是刘帕子的事。”   “你把陈汉杰叫上,我们一起到信访办去一趟。刘帕子恰好拦住了省里一把手的车,上下震怒啊。”杨定和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刘帕子这事怎么能怪得住我们,老上访户了。”   刘帕子是老上访户。这几年经常到镇里上访,上访后就坐在办公室不走。他头上包着老式帕子,长年未洗,散发出恶臭。有一次他来到办公室时,恰好侯沧海外出,就一屁股坐在杜灵蕴办公室。当天杜灵蕴要交一份稿子给区政府办,稿子来得急,她只能在办公室抓紧时间写稿子。刘帕子站在桌前一直申述冤情,为了让杜灵蕴看材料,还不时交将头凑近,阵阵恶臭几次将杜灵蕴熏得差点呕吐。终于,她捂着嘴跑到了拐角卫生间,吐了出来。刘帕子头上帕子的臭味杀伤力远远超过厕所的味道。   这一次不仅没有按时交材料,还几乎病了一场。从此以来,每次刘帕子来到办公室,总会让杜灵蕴大惊失色,有世界末日来临的恐慌感。这一段时间刘帕子没有出现在办公室,让杜灵蕴感到很幸福。   上了小车,杨定和接到了鲍大有电话,语气恭敬地报告道:“鲍书记,我们很重视了,不是重视,是高度重视。为了刘帕子的事情,我们开了三次专题会议,都有会议记要。黑河镇进行了各方面的安排布置,包括信访稳定问题,对重点人物、重点事件都进行了认真排查。刘帕子的精神绝对有问题了,偏执,不听劝。目前各级都已有结论,信访部门三级终结,财务审计部门已经审计,又经独立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本来不该处理的人也处理了,春节,我们怕他上访,镇里还悄悄给了他点补助钱。”   鲍大有打断道:“老杨,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可是他拦了书记的车,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总得有个交待。你先到信访办,然后不要停歇,直接到省委信访局,把人带回来。如何处理,这是下一步的事情,检讨书肯定少不了。”   杨定和放下电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要到区信访办时,他才开口道:“关于刘帕子的会议纪要,有没有问题?”   “绝对没有问题,按类别整理归档,随时可调出来。工作方案和纪录都归在此个人卷宗,从制度上没有问题。”事关信访人员的相关会议纪要都是侯沧海亲自操刀,自信不会出问题。   杨定和道:“你给林镇长打电话,让他带驻村干部、村支书和一名公安立刻到区信访办,准备到省里接人。”   副镇长林锋接到这个电话,满肚子火气就在电话里发作起来。林锋声音很大,将侯沧海耳朵震得发痛。   侯沧海将电话稍稍拿离耳朵,道:“林镇,谁都不愿遇到这事。但是没有办法,刘帕子是你的责任人。这是大事,区委震怒,开不得玩笑,来不得意气。”   “哎,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你们到了信访办没有,我马上带人过来。”林锋发了牢骚后,还是接受了现实。   侯沧海提醒道:“你带点风油精,到时别被刘帕子臭昏了。”   杨定和在旁边提醒道:“让林锋找冯诺,借点钱在身上。到了省城,该打点就要打点。”   到了区信访办,杨定和与满脸皱纹的老信访办曲主任握了手,道:“老曲,又给你添麻烦了。”   曲主任道:“杨书记,这些屁事,防不胜防,没有办法。过来喝口茶,等你们的人到了,我立刻安排蒋主任带队,到省里接人。关键是把人接回来以后,得动点脑筋稳住。”   “腿长在他的身上,真要走,谁防得住。老曲,信访制度真要调整了,否则我们基层干部不用做事,天天守着信访人。”杨定和坐在曲主任对面的大沙发上,继续发牢骚。   “牢骚太盛要防肠断啊。大家都有怨言,事情总得有人做。”曲主任看见跟在后面的侯沧海,道:“小侯也坐啊。”   侯沧海没有坐下,给两位领导各倒了一杯水,这才坐在一边。   杨定和确实口渴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道:“刘帕子到底是在哪里拦小车?在省委大院,还是其他地方。”   曲主任道:“不是在省委大院,是在省城工业园区。”   杨定和惊讶地道:“刘帕子是黑河社员,怎么知道老大行踪。”   曲主任道:“可能是凑巧吧。别看刘帕子这人精神有些毛病,实际上鬼精鬼精。据说,他看到有一条街道反复用洒水车冲洗,就凑上去向环卫工人打听那个领导要来。环卫工人得到消息比我们还快得多,又没有警惕性,这就给了刘帕子可乘之机。”   侯沧海在心里说了三个“我靠”。   这些年来,去省城接上访户都有固定套路,刘帕子又是闻名信访办和黑河镇的人物,杨定和和老信访办曲主任都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等到副镇长林锋来到以后,信访办蒋副主任带队,带着黑河镇四人就前往省城,去接那位臭气熏天的刘帕子。   接人容易,后续处理却极为麻烦。   侯沧海不等杨定和安排,主动将检讨书写好。从思想认识到具体布置,全面分析了出事的原因,并对后续工作提出了具体安排。   杨定和是一个实干派,对文字材料要求不高,一般情况下只要侯沧海拿出来的材料,大体上看一眼就通过。今天他对这份检讨书高度重视,字斟句酌,亲自修改。他前列腺有毛病,上卫生间的时间相对较多。修改这份检讨书时,他上了五次卫生间,也算是创下了近期频繁小便的记录。   杨定和原本以为将检讨书交给区委就算交差,没有料到对此事的处理比预估的还要严重:杨定和被诫勉谈话,还在全区科级干部大会上做检讨。   诫勉谈话虽然在半年后就取消,在诫勉期间除了评优和提升受影响外,其他并没有太大影响。可是,此事对杨定和心理影响极大。他在江阳区工作数十年,和主要领导的关系搞得非常好,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先进。唯独临近五十岁之时,遇上了一个八字不合的区委书记,李永强到任以后,杨定和还是积极主动汇报工作,还利用一些老关系试图搭上李永强的线,结果很意外,新来的区委书记似乎一来就很排斥杨定和,对其始终保持距离。   杨定和知道事情出在鲍大有身上。尽管知道,没奈河。   全区大会结束后,杨定和坐车回到黑河镇,没有到办公室,直接回到寝室,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手机响了好几次,没有接。   在党政办公室,副镇长林锋火冒三丈地道:“侯主任,你是办公室主任,都不知道杨书记到哪里去了?快给他打电话。”   侯沧海知道杨定和要在会上做了检讨,肯定心里不舒服,道:“我打了两个电话,杨书记没有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林锋是一张苦瓜脸,道:“区委要求对刘帕子实行日报告,一天一报。刘帕子脑袋已经坏掉了,这么多年了,早已三级终结了。我们每天报什么,怎么报呀?”   这是一个侯沧海无法回答的问题,同样也是让杨定和无法解决的问题。   杨定和在家里睡了一天。第二天起床以后,恢复了精气神,走在黑河镇政府大楼时,仍然如一只顾步自雄的老虎。这只老虎刚走进办公室,林锋和侯沧海就找了进来。   林锋叫苦道:“杨书记,你可回来了。区委要求我们对刘帕子的情况天天汇报,信访办和督查室昨天来催进度,这事我没有办法整。杨书记,我们坐了信访办一辆七座商务车到省里,把刘帕子接回来的时候,司机都差点被臭晕了。我们只能在高速路上把窗户打开,结果现在还在发烧。哈欠,哈欠。”   侯沧海将区委批示件送到杨定和手里。这份文件是昨天下午下发的,有区委书记李永强的批示,要求对刘帕子的情况进行日报告。   根据区委书记指示,区信访办和区委督查室已经开始督查。   杨定和看着这份批示,靠在沙发上想了半天,先对林锋道:“你感冒了?别在办公室站着,等会把我传染了。我感冒才好,不想再吃药了。”   林锋离开后。杨定和神情暗然地道:“确实没有办法每天汇报,李书记签了字,我还得给李书记亲自报告。小侯,你赶紧和邓秘书联系,看书记那天有空。”以前张强担任区委书记时,他都是直接给张强打电话,根本不需要通过办公室来联系。如今形势变了,老江湖遇到了新问题。   邓强是侯沧海埋在区委办的暗线。   由于区委办副主任詹军一直阴阳怪气,侯沧海为了得到区委书记准确动向,就绕开了詹军,另外培养了一个能打听消息的核心人物,这个人物就是李永强的秘书邓强。邓强以前在区委宣传部工作,李永强上任后被调到区委办,成为李永强秘书。   侯沧海以后与邓强有联系,关系不算太亲密。他是通过市委办陈文军出面,请邓强吃过两次饭,唱了两次歌,这才建立起比较可靠的关系。   在给邓强打电话时,侯沧海想起了被自己骂过的陈文军,不觉叹息一声。他拨通电话后,先问邓强是否方便通话,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才道:“邓秘,我是沧海,杨书记想给李书记汇报工作,你帮我查一查什么时间有空?”   邓强翻了翻记事薄,道:“这个星期没有空,下个星期看吧。李书记日程非常紧,不是我不帮忙,确实排满了。”   侯沧海道:“邓秘,你出个招吧。杨书记确实想汇报工作,很急。”   杨定和听到这里,嘴巴不由得抽了抽。   邓强压低声音道:“若要汇报工作,早上早点来,就门口等着,见面后赶紧汇报。”   听罢邓强出的招术,自尊心极强的杨定和觉得很是悲凉。一个堂堂大镇的党委书记要给区委书记汇报,居然要用堵门的方式。 第39章 由副转正   牢骚归牢骚,为了解决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杨定和必须积极面对当前不利于自己的形式。早上七点半就和侯沧海来到区委,在区委办对面楼下吃早餐。   早餐吃罢,杨定和感到一阵尿急。他患有前列脉方面的毛病,每次尿不净,尿完又想尿。此时区委门前正在扩建广场,原来公厕被拆掉,新公厕没有建好,有厕所的大餐馆又没有开门,杨定和与侯沧海便准备提前进入区委办公大楼。   区委办公楼有两道门,一道门是外面围墙的大门,另一道是进入大楼的玻璃门。杨定和走到大门时,被门卫叫住,门卫道:“你找谁啊,离上班还早。”   侯沧海上前一步,道:“这是黑河镇的杨书记,要给领导汇报工作。”   门卫觉得眼前胖老头是有点眼熟,又听闻是黑河镇书记,便没有再阻拦,道:“你们来得太早了,里面那道门打不开,管钥匙的家里有事刚出去,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回来。”   杨定和只觉得一阵阵尿急,道:“除了楼里面,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方便?”   门卫摇头道:“没有,我们都进大楼方便,你憋一会就行,拿钥匙的很快回来。”   侯沧海知道杨定和的毛病,道:“这里面到处都是监控,完全没有死角,怎么办?”   杨定和只觉得尿意甚浓,浓得都要流出来了。他跺着脚,对门卫道:“前列脉有毛病,实在受不了,没有办法,我们到车库去尿。”   门卫见眼前的胖子官员脸色难看得紧,道:“车库也全是监控。在我们门卫室后面,那里有棵树,实在受不了,就在哪里方便吧,我们晚上也在哪里整。”   杨定和感谢了一句,转到门卫室后面的树丛里。区委大院都采取开放式的栅栏,栅栏外面站着两个中年妇女,正在津津有味地凑在一起聊天。杨定和十分痛恨眼有这两个多嘴的妇子,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侯沧海隔着栅栏喊道:“你们两个让开一点,我们里面要喷农药了。”   中年妇女朝里面望了一眼,又讲了几句,才背着包离开。   在耽误几分钟的时间里,杨定和已经有一些小便流到了内裤上。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小便流到了内裤上,还是让杨定和感到岁月无情。往日无穷无尽的精力如树梢上的麻雀,尖叫几声,扑扇翅膀飞向远方。   侯沧海站在杨定和身侧,守候着党委书记在树丛中方便。杨定和尿意甚浓,真要方便时又尿不出来,滴滴答答,有气无力。他感叹地对站在身后的侯沧海道:“人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我奋斗了一辈子,现在最羡慕的不是官当得多大,而是撒尿哗哗作响的,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我这个当党委书记的却做不到。”   侯沧海安慰道:“杨书记,你抽时间去看看病,治好了,就能哗哗响。”   杨定和深有忧虑地道:“镇里事情这么多,我怎么能去手术啊。”   方便以后,两人站在院子里谈了一会镇里的事情,一个保安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这才将大门打开。杨定和道:“我们就到三楼去等着,免得又和李书记错过。”上楼前,侯沧海又给邓强打去电话,得到区委书记肯定要来的准确消息。邓强反复叮嘱道:“沧海兄,你要保密啊,绝对不能说我们联系了的,否则我屁股坐不稳。”侯沧海道:“你放一万个心,我懂得起,绝对严守秘密,见面装作不认识。”   侯沧海要的信息完全不属于秘密,只是很普通消息,比如书记今天到不到办公室之类。这个消息对于邓强来说异常简单,对于区级各部门领导人来说就很重要。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侯沧海是黑河镇党政办负责人,他给邓强打电话询问区委书记行踪,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一件公事,是可以正大光明打电话的公事。只不过用私事的方式办公事,往往效率更高,这算是江阳特色。   两人来到三楼,在开放式的休息室坐下,等着区委书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上班的人陆续来到,八点半钟,詹军出现在电梯口。他见到等候在休息区杨定和,走了过来,道:“杨书记,你找谁?”   杨定和上前握了手,道:“找李书记。”   “李书记最近太忙了,日程安排得很紧,如果没有预约,今天不一定能见到。”詹军明明看见了侯沧海,却是熟视无睹,把其当成了透明人。   杨定和道:“所以我早点来,争取给李书记做个汇报,就是刘帕子拦截上访的事。”   听闻刘帕子的事,詹军道:“那杨书记到我办公室来坐,喝杯水。”   杨定和就跟着詹军到委办副主任的办公室。由于詹军没有邀请侯沧海,侯沧海只能坐在休息室里等待。来来往往的干部们如蚂蚁一般陆续从电梯里出来,又准确地前往各自的工作地点,少数年轻人与侯沧海打了招呼,职务高一点的则面无表情地走过。几个常委经过的时候,侯沧海左右为难,如果上前主动打招呼,有可能热脸遇上冷屁股,如果不打招呼,说不定会给那些昂着头冷着脸的常委们留下不懂事的坏印象。   常委们走路时一般目视前方,仿佛在想着全区的大事,可是他们绝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前进道路上有什么人会看得一清二楚。这个秘密是杨定和亲自传授给侯沧海,准确率相当地高。   大人们都进入各自办公室。   区委书记李志强一直未出现。詹军要去开一个会,让杨定和在办公室等待。杨定和一直盯着走道,只要李志强出现,就要以第一速度迎上去,动作稍迟疑,说不定又有其他领导过来谈事。   区委办公楼有两部电梯,一部是角落,走的人很少,另一部是在正中央,走的人很多。杨定和打听清楚李永强喜欢走正中央的电梯,以示堂堂正正之意。他坐在詹军办公室,恰好能守株待兔。   又等了十来分钟,杨定和给侯沧海打了电话,让他也来到詹军办公室。他看了看手表,道:“书记肯定要来?”   侯沧海点了点头,道:“肯定要来。”   正在谈话间,郑强走了过来,道:“杨书记,书记在谈事,他问你是什么事情,急不急?”   李永强没有从走道经过,这就说明他是乘坐的另一部电梯,杨定和听到郑强如此询问,心中略有不快:“见下级找上级汇报工作,镇党委书记找区委书记不是很正常嘛?怎么搞得见一面就这么难?如果一般的事情也不会麻烦区委书记呀,既然找了,肯定是重要的事情。”   心中不快,杨定和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道:“是维稳的事情,很急。”   又过了七八分钟,郑强过来,道:“杨书记,请你过去。”他陪着杨定和到书记办公室,只是在离开办公室时与侯沧海进行了一次眼神交流。   等到杨定和到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之时,侯沧海离开了詹军办公室,到开放式休息室等待杨定和。他的自尊心颇强,既然詹军不待见自己,自己真不用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开放式休息室里坐着好几位部门领导,都在等着找区委书记汇报工作。   侯沧海默默地坐在角落,拿了张报纸阅读。他原本以为杨定和至少要半个小时才出来,谁知不到十分钟,杨定和便提着包出现在休息室。   杨定和笑嬉嬉与部门同志开了几句玩笑,带着侯沧海离开了三楼。下楼时,侯沧海问道:“杨书记,怎么样?”   杨定和脸上失去了笑容,道:“李书记通情达理,听完我的详细汇报,当即表示取消日报告。李书记对黑河的陈见,肯定是听了耳旁风。”平时,杨定和很少议论领导,今天给区委书记汇报工作的过程让他五味陈杂。   评论了这句话以后,杨定和一直沉默不语。上车前,他说了一句话,道:“你那位在市委办工作的同志位置很重要,你要把他的关系好好经营起来,以后很有用处。我们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管刮风下雨,这个钟还得撞响。”   侯沧海原本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龄,跟在杨定和身边目睹了许多憋气事,此时和杨定和走在一起,变得沉稳内敛起来。   回到黑河镇,杨定和再次开口,道:“小侯,你一直是副主任,最近就把你的职务解决了。”   侯沧海参加工作时间短,为了怕大家不服,一直以副主任名义主持党政办工作。虽然陈文军多次建议要想办法由副转正,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个职位就是给自己留着的,谁也拿不去。   “谢谢杨书记,我会好好工作的。”   “镇纪委没有副书记和监察室主任,你长期帮纪委写材料,这一次将纪委副书记一起兼任了吧。”   这是一个意外的安排,侯沧海望向了杨定和。以前指点江山的党委书记落落寡欢,神情阴郁。   杨定和在区委书记面前受到冷遇,但是在黑河镇仍然是一言九鼎的老大。在镇党委会上,侯沧海担任党政办主任,兼任镇纪委副书记的提议获得一致通过。侯沧海成为黑河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党政办主任。这个有史以来听起来吓人,实则时间并不长,1993年江阳全区实施拆区(小区)并乡建镇,黑河镇才正式成立。准确来说,侯沧海是黑河镇成立八年来最年轻的党政办主任,也是最年轻的二级班子正职。   将副字去掉,对侯沧海自然是一件好事。回到办公室就给熊小梅打了传呼。等了几分钟,电话响起。   “是我,陈文军。”   自从那天骂了“给我滚”之后,侯沧海与陈文军就没有再见过面。侯沧海道:“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陈文军道:“那天被你骂了,心里很不好受。等到平静下来想想,这事我确实做得不对,该骂,骂得对。”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文军说得如此诚恳,侯沧海也就不好再翻脸,道:“虽然你认识到了错误,可是木已成舟,没有办法挽回了。”   陈文军沉默几秒钟,道:“确实如此,这种事情只要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晚上有空没有,请你吃饭,陈华也要参加。”   侯沧海惊讶得合不拢嘴巴,道:“才说无法回头,怎么又在一起吃饭。你们吃饭,我当灯炮不太妥当吧。”   陈文军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用成年人的方式来处理事情。我和陈华不能成为夫妻,还能成为互相帮助的朋友,这才是最理智的。”   侯沧海道:“这是谁主动提出来的?”   陈文军道:“陈华。”   放下电话,侯沧海让神奇的反转弄得有点发懵。即将下班时,熊小梅电话打了过来。熊小梅听了三人又要聚会的消息,道:“陈华给我也打过传呼。经过这一次打击,她不相信爱情了。陈华是意志坚强的人,内心强大,从这一点来说,我佩服她。想向她学习,可是学不了,连她一半都不如。”   侯沧海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陈华站在树下哭泣的画面,这个画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脑中浮现,清晰异常。他有点搞不懂这些女人的心思,道:“陈华为什么要找陈文军?”   熊小梅道:“我和陈华一起住了四年,她的性格我最为了解。既然不能成为恋人,陈华肯定会选择最现实的角度考虑问题。陈文军如今成为市委领导乘龙快婿,陈华肯定想要利用这层关系,解决她的借调问题。”   熊小梅的判断非常准确,三人在江州师范学院外面的餐馆见面后,陈华果然提出了这事。   与前几日相比,陈华已经一扫颓势,红红嘴唇显得很是妩媚,稍紧的小西服套装很衬身材。她走进餐厅之时,引得不少食客眼珠都差点掉进菜盘里。陈文军尽管根据现实做出了理智选择,看到面容娇好、身材傲人的前女友,想起在一起缠绵的日日夜夜,心如刀绞。   陈华望着侯沧海的眼光很是温柔,站起来倒了茶水,道:“谢谢沧海哥,那天不是你把我捡回去,我说不定会遇到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陈华直接称呼侯沧海的本名,今天称呼起“沧海哥”。陈华的称呼温柔软绵,听得侯沧海直呲牙。   听到这句话,陈文军尴尬地低下了头。   饭后,送走了陈华。侯沧海和陈文军在街上散步。   “郑强还不错,一直在帮忙通风报信。”侯沧海不想再谈陈华,谈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这是必须的,郑强是我的小兄弟,他到市委来办事,我还多方牵线搭桥。”陈文军又郑重地道:“沧海,通过这件事,我觉得杨兵说得没错,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废话,我肯定值得信赖,这还用得着说。”   “熊小梅的工作解决没有。如果,如果在寒假没有能够调入商院,我去约一约市教委一把手,让他解决。”   陈文军是一个稳重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说也不会做,今天提这个要求有点让侯沧海感到意外。侯沧海道:“有几成把握?”   陈文军道:“我还没有这个能力,但是黄英能办成。黄英在江州长大,认识的人多,到时让她想办法。”   黄英是市委黄书记的女儿,是江州公主,办事能力自然不会差,侯沧海对熊小梅的调动有了更多信心。 第40章 大房子带来的冲击   熊小梅接到男友电话时,情绪并不高,道:“上次调动被冻结,我有了心理阴影,现在我都怕听到这些消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能突然说,调动办成了,最好。”   侯沧海最怕电话里女友情绪低落,赶紧安慰道:“道路是曲折的,但是最后胜利是一定属于我们。”   熊小梅知道男友是想让自己高兴起来,可是她情绪低落,确实开心不起来。她随手翻了翻日历,道:“国庆节,你几号值班,能不能过来?”   侯沧海道:“我是十月一号值班,原本可以过来,但是二号三号要去看望几户老上访户,这事很重要,谁都不敢请假。”   “那你就和上访户过一辈子。”熊小梅很气愤地说了这一句,然后将电话挂断。挂断以后,手机不停地响。她听得很烦,干脆把手机关掉了。   在卧室里生了半天闷气,熊小梅觉得肚子不舒服,到卫生间后发现例假来了。每当例假到来之前,熊小梅总有一段时间格外郁闷,心里难受,容易因为一点小事而发火。但是,她往往意识不到是例假来了。只有当例假来了以后,才会反应过来以前生气的真实原因。   坐在房间里,打开录音机,戴着耳机听自己最喜欢的刘若英的《后来》:   ……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   如何去爱   可惜你   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错过就不再   ……   听了一会儿歌,她心情平复,再给侯沧海打电话。   “国庆节,我确实没有办法,你能不能到江州。”接到电话,侯沧海迫不及待地道。   此时熊小梅心情平静下来,道:“好啊,我国庆过来吧。”   两人聊了几分钟,为了节约电话费,挂断了电话。   继续听歌时,房门被母亲推开。杨中芳道:“莎莎妹来了,你出来下。”   莎莎妹是老邻居,早早就缀学到了南方。这两年每次回来都给左邻右舍送礼,很受大家喜欢。虽然大家对其在南方做什么事在背后有所议论,可是也羡慕其为家中带来的金钱。   熊小梅跟在母亲背后来到了客厅,只见莎莎妹和另一个黑不溜秋的中年人坐在一起,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红色盒子。莎莎妹高兴地招呼了一声:“小梅姐。”熊小梅一边答应着,一边看了两眼莎莎妹身边的中年人,招呼道:“莎莎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呵,你长胖了,下巴都有肉了。”   莎莎妹嗔怪地看了中年人一眼,道:“都怪他。小梅姐,这是我老公,我们都叫他蛋仔。”   中年人蛋仔与熊小梅打过招呼后,道:“老婆生了小孩子长胖是暂时的,过了哺乳期,坚持锻炼,身材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这人说话有着明显的港台腔,不是装模作样的港台腔,而是港台想要把普通话说好的港台腔。   熊小梅道:“莎莎妹,都生了小孩了,是儿子还是女儿?”   莎莎妹骄傲地道:“生了个儿子,八斤重。我们在十月二日办生日宴,小梅姐一定要参加哟。我们都是老邻居,生日宴千万不要送礼,我就是想请大家热闹热闹。”   在这种情况下,熊铁军一般都不说话,坐在沙发上当陪客,由杨中芳和熊小梅陪着莎莎妹和中年人蛋仔聊天。聊了十来分钟,莎莎妹和蛋仔告辞而去。   红色礼盒里面有一小瓶酒、一包洋烟和一些包装精致的糖果。熊铁军将洋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就是舍不得打开。杨中芳嚼着一块巧克力,道:“这糖没有吃头,几口就完了。”熊小梅笑道:“这是巧克力,放在嘴里慢慢融化,不要用牙齿嚼。”   杨中芳道:“吃颗糖这么麻烦,不安逸。小梅,你说那个男的多少岁了?我怎么觉得比你爸爸年龄还要大?”   熊小梅回想着中年人蛋仔模样,道:“南方人瘦,长得黑,看起来老,估计也就四十来岁。应该比李叔还是要小点。”   李叔就是莎莎妹的爸爸,原本应该有年龄差距的翁婿关系更接近于几乎没有年龄差距的兄弟关系,这让熊小梅不由得想起了陈华。陈华和莎莎妹遇到的事情不同,但是本质一样,都是想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   熊小梅道:“我国庆节想要到江州,能不能不去吃这个生日宴。”   杨中芳道:“莎莎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结婚酒没有办,现在办个娃儿的生日宴,你还是要参加。这些年,她每次从广东回来,都要给家里带东西,上次带了土天麻,这次还给我带了衣服。莎莎妹真懂事,知道孝敬爸妈。如果老康家里有个莎莎妹,老康就不会跳楼。”   这一番话让熊小梅很不是滋味。她终于将一直留在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道:“听说莎莎妹没有和那个人结婚,是小三。”   熊恒远终于将那枝烟抽了出来,点燃,吐了一个烟圈,道:“我才不管是不是小三,只要有钱,能过日子就行。”   这一句话让熊小梅兴致全无,给了爸爸一个白眼,转身回卧室了。   杨中芳责怪道:“你这个死老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每次都乱放炮。”   熊恒远瞪着眼睛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老康是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没有钱看病,止痛药都拿不起。笑贫不笑娼,这都是被逼的。”   熊小梅在卧室里听到父母的对话,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悲哀。以前生活在周围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国有企业工人,穿着工厂制服,挺着胸膛,散发着国家主人翁的骄傲。如今他们的骄傲不再,当小三这种以前痛恨和批判的事如今居然获得承认。   十月二日,整幢楼的老邻居们都参加了莎莎妹儿子的生日宴。宴会地点在秦阳大酒店,气派的大厅显示了主人家的钱包丰厚。老邻居们翻出了家里最好的衣服,男的刮了胡子,女的化了妆,尽量与大酒店环境相称。他们都曾经是有纪律有自尊的国有大厂工人,素质挺不错。他们在大酒店里都显得彬彬有礼,说话轻言细语,没有了在旧楼时的颓废和粗俗。   酒是高档的山南特曲,菜有海鲜等好菜,大家吃得五味陈杂。   吃过饭以后,有几个中年大妈去参观莎莎妹的新房子。在莎莎妹邀请下,熊小梅也来到秦阳最好的小区。   莎莎妹的新家是联排别墅一楼,前后院都是属于自己的花园,还有一百多平米的地下室。大家进屋时都换了鞋,小心翼翼地踩在实木地板上。熊小梅是秦阳二中的老师,算是见过世面的,也被莎莎妹豪华的别墅所震撼。   在屋里除了莎莎妹和中年人以外,还有一个叫许俊春的男子,他挺有礼貌地与大家打招呼,说着一口蹩脚普通话,惹得大家都笑。   中年人操着港台腔给一群中年妇女介绍房子。   蒋阿姨是大嗓门,素来以心直口快著称,道:“你这个别墅这么大,花了好多钱?”   中年人道:“加上装修,也就一百来万。”   蒋阿姨倒抽了一口冷气,“啊,要一百多万,太贵了,把我们家全部卖了杀血也买不起。”   中年人蛋仔微笑中有一种自信,道:“一百多万,很便宜的。”   对于秦阳人来说,香港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存在,大家都是通过电影来认识香港。此时听说眼前中年人蛋仔来自香港,顿时都莫名敬仰。   参观莎莎妹的豪宅对于熊小梅是一种折磨。尽管她对莎莎妹当小三这个事实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实中的豪宅用一种不可阻挡的势态将所有非议消解于无形之中。   蒋阿姨一路都发出“啧啧”之声,丝毫不掩饰对豪宅的羡慕。参观结束,回到客厅时,蒋阿姨道:“小梅,你现在过得不如莎莎妹,在学校拿点点钱,什么时候买得起这种房子。听说你男朋友在江州当农村干部,农村干部怎么配得上我们的小梅,赶紧分手,找个条件好的。”   多年以前,熊小梅考上大学,轰动了全幢楼。当时莎莎妹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便南下广东。熊小梅在口碑上完全碾碎莎莎妹,大家都号召子女们向熊小梅学习,彼时的反面教材就是成绩烂得掉渣的莎莎妹。此一时彼一时,风水会轮流转的,不过几年时间,今天到豪宅参观的老邻居们大多默认了蒋阿姨的说法。   这个国庆节对于熊小梅来说是一种折磨,先是男友不能来秦阳,后是参观了毁三观的豪宅,加上例假到来,几重原因让她心情颇为郁闷。   到了十月五日,侯沧海才来到秦阳。他在车站与女友见面后,敏锐地发现女友心情不是太佳,笑得很是勉强。   “我是没有办法,每到过年过节,上访户都蠢蠢欲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侯沧海挽着女友胳膊,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们到外面走走,吃过午饭再回家。”十月二日参观过莎莎妹的大房子以后,熊小梅总觉得那幢老楼有一种异常的气氛,大家见面谈论最多的是莎莎妹,谈论时,夹杂着鄙视和羡慕。鄙视从某种程序上来说也是一种羡慕。因此,她不是太愿意回到那幢老楼。   这正是侯沧海求之不得的事情,道:“好啊,你想吃什么,我最近在省纪委发了一篇稿费,这是省级稿件,单位发了整整六百块钱的奖金,这是异外之财,可以请你吃一顿大餐。”   若没有莎莎妹的大房子作为对比,六百块钱奖金算是一笔小财,有了对比,这笔小财黯然失色。熊小梅道:“我们现在要存钱,六百块钱奖金,你交我四百块,作为我们以后创业基金存起来,你留下两百块钱,作为辛苦工作的奖励。”   侯沧海马上取了五百块钱交给熊小梅,道:“我留一百作为犒劳就行了,今天中午就吃这一百块钱。”   熊小梅将头靠在男友肩膀上,道:“我们还差四千块钱就存满一万,如果不买手机,我们都接近破万了。这两个月,你至少要完成五篇稿子,而且要是省级的。”   侯沧海叫苦道:“这个要求太高了吧,省级单位的简报要求很高,我们一个小小的黑河镇,哪里有这么多信息值得省级简报刊发。”   由于决定不回家吃饭,两人都挺轻松,在街上转了一圈后,找了一家小面馆,各自吃了二两面条。吃过面条,又看了一场电影,到了下午四点多钟,这才回到家里。自从老康跳楼自杀以后,侯沧海就能住进熊家,但是熊家气氛始终不太友好,只要踏进了熊家就如得小心翼翼,反而不如在外面那么快活。   为了与熊小梅的爱情,侯沧海愿意忍受这般折磨。   提着些水果走进了熊家。熊恒远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随手用石臼来舂海椒面。海椒面提前在锅里炒过,里面没有水分,在石臼里散发着海椒特有的香气。   侯沧海进屋就打了两个喷嚏。   杨中芳将一张报纸拿了过来,道:“秦阳市招商局要招考干部,你过来考。”   秦阳市招商局是新组建的一个正处级单位,面向全省招人,其中要招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侯沧海从学历到工作经验都完全达到了办公室工作人员的各项要求。读了两遍后,他放下报纸,道:“那我就马上准备参加考试。”   考试时间是十月十五日,报到时间截止在十日,时间非常紧迫了。为了显示自己想要参加考试的决心,侯沧海立刻返回江州,到单位盖章。   单位公章就由侯沧海管理,原本可以直接盖章,到了上班再报告。侯沧海略有踌躇,最后还是决定先汇报,不隐瞒。   杨定和看完登有招人计划的报纸,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支持你去考。考得上就走,考不上就继续回来工作。”   “如果考上了,也不知道那边领导是怎么回事,要想再遇上和杨书记一样好的领导,恐怕很难了。”侯沧海这句话是真心话,如果没有杨定和在参加工作后一路扶持,他也不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黑河镇党政办主任和纪委副书记。   杨定和知道侯沧海的心情,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说不定那一天,我就被调走了。我们每个干部都是一块砖,上级想把往哪里搬就往哪里搬。张强书记如此,说不定到时我一纸调令,就滚出黑河镇了。”   自从李永强到来以后,杨定和就预感到自己在黑河的位置坐不稳了,既然自己位置有可能不稳,也就没有必要将侯沧海强留在黑河。 第41章 爱情攻势   得到领导首肯以后,侯沧海请了几天假,前往秦阳,参加了秦阳市招商局的公招考试。熊家对这次考试相当重视,收拾了原本空着的熊小琴房间,让侯沧海搬进去住,以便专心复杂。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如果成功,不仅能够与女友团聚,而且能从镇政府直接跨到市级机关。   十五号,侯沧海前往考场。   十月二十五号,笔试成绩公布,侯沧海笔试成绩第一,进入三选一面试。   得知这个成绩,熊家人挺高兴,熊恒远特意买了肥肠,在家里红烧。   侯沧海对面试心有忐忑。江阳区每个月有一个办公室主任联席会,会后大家聚餐,聚餐就得喝酒。喝酒多了,难免讲些走火的话。走火的话往往有些真话,侯沧海在真说中得知了各单位在面试时的一些小猫腻。   在各单位招人时,笔试公平,面试则有相当大的临活性,也就是说面试主考官决定着考生命运。这次招商局面试是三招一,如果三人中有一人能把关系走到主考官处,那么按照规则,有关系的人必将获胜。   此时,侯沧海希望能够有特别的运气,三人都没有关系,面试也靠硬功夫。   面试结束后,熊家三口天天关注考试结果,甚至比侯沧海本人更关心。   希望是美好的,结局是尴尬的,好运气没有降临在侯沧海头上,面试没有成功。   拿到结果后,熊家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等到灰头土脸的侯沧海返回江阳,熊恒远将熊小琴房间的属于侯沧海的用具搬了出来,放在客厅里。   “我姐平时不回来住,就让侯沧海住我姐的房子,他住在客厅,大家都不方便。”熊小梅气愤地道。   “你姐还要睡呢。”熊恒远又低声道:“平时吹牛,结果上了正场合又考不上。”   熊小梅辩解道:“侯沧海笔试第一名,面试百分之一百有猫腻,不怪他。”   熊恒远每次想起二妹两地分居的状态就觉得无法忍受,一股无名火呼呼地往上升,道:“二妹,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非要找一个江州人。我就不相信自由恋爱,以前我和你妈结婚前就见过两次,结婚以后还不是过得好好的。你读了大学,还没有莎莎妹懂事。”   不管莎莎妹是不是住大房子,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一个小三。熊小梅辛苦考了大学,认认真真生活,结果在爸爸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小三,这让她感到十分委屈,又很生气,脱口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难道钱就这么重要?”   熊恒远道:“我以前也没有觉得钱重要,结果证明钱确实重要,你康叔为什么跳楼,还是被钱逼到这个地步。侯沧海在江州农村工作,没有前途,找不到钱。你没脑子,才想到要嫁给他。”   熊小梅没有想到年轻时正义凛然、豪爽大方的父亲在遭遇中年危机后会变成一个目光短浅的人,觉得无比悲凉,转身回屋。   客厅里坐在屋角剥蒜的熊恒远也在生气,二妹读大学把人读傻了,明明可以在秦阳找一个条件很好的,却非要守着一个江州的农村干部。如今大女儿已经远走高飞,他真不希望小女儿也离开秦阳。   杨中芳推开房门后,道:“二妹在哪里?”   熊恒远生气地道:“躲在屋里,一点家务事都不做。”   杨中芳将丈夫拉到了里屋,道:“刚才潘国英找我,说是上次莎莎妹办酒的时候,有一个香港老板也在喝酒,是莎莎妹老公的同事,他看上了我家二妹,想牵线搭桥。”   熊恒远断然道:“嫁到香港,不得行。不能让二妹走这么远。”   “不用到香港,就在秦阳这边。他愿意在秦阳买房子,在这边结婚。”杨中芳望着丈夫铁青的脸,自言自语道:“那人三十五岁,年龄稍大了一些。我看了相片,长得还算精神,不显老相。他在香港工作,每个月有十万人民币收入。”   十万人民币是一个庞大数字,特别是对比自己在家待岗的二百多元工资,确实是小草和大树的区别。熊恒远满嘴苦涩,半天不说话。   杨中芳与丈夫同样是生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面临着同样的道德困境。她和丈夫面面相觑了好半天,才道:“老潘让我们两家一起吃饭,去不去?到时那个人要来。我们顺其自然吧,如果二妹和那个人对眼,那就是最好不过,不对眼,就顺其自然。”   熊恒远用手搓了搓满是皱纹的脸面,迟疑地道:“那就吃顿饭,顺其自然。”   这幢楼住的都是老邻居,互相请吃饭是常事,熊小梅也不疑有其他事情,和父亲和母亲一起到了新开火锅馆。熊恒远穿上那件参加大女儿婚事时置办的中山装,皮鞋刷了油。熊小梅早就习惯了父亲穿着旧工作服的样子,看着他穿起好衣服,道:“难得啊,老爸穿得这么整齐。”杨中芳道:“莎莎妹叫吃饭,肯定是在好餐馆,我们不能丢脸。”   新餐馆装修得很现代,各种设施亮得让熊恒远和杨中芳怯手怯脚。   除了莎莎妹一家人以外,还有一个长得清瘦的中年人。中年人五官还算端正,就是稍有些黑,又瘦,脸皮还有些坑坑洼洼。   莎莎妹特意向熊小梅介绍道:“这位是孙哥,孙俊春。”   孙俊春取出名片,每个人都递上一张。熊恒远很少接到名片,拿到这张烫金名片以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见女儿将名片放在包里,也就将名片放在上衣口袋里。   饭局开始时,熊小梅很快就觉得不对味。坐在身边的孙俊春不停地介绍自己的生意,还殷勤夹菜。除了侯沧海以外,熊小梅无法接受其他人给自己夹菜,想起筷子上沾着口水,禁不住一阵恶心。她放心筷子,望着孙俊春,道:“请不要给我夹菜。”   她说这句话时,恰好处于众人说话的间隙期。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孙俊春也不恼,解释道:“我是用的公筷。”   熊小梅又道:“就算有公筷,也不用给我夹菜,我不习惯。”   杨中芳刚准备打圆场,潘国英在桌上用腿踢了他,不停眨眼示意。   熊小梅注意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这才意识到声音有点大,她突然明白了今天这顿饭的真实意义,不禁对所有人都恼怒起来。所有人明明都知道自己正在热恋,却依然演出这一出戏。眼前这个叫孙俊春的男人和莎莎妹男人年龄接近,肯定是在某处有妻子,但是在曾经满是国营大厂的秦阳可以正大光明找小三,父母居然默许此事。   最后一点让熊小梅心中无限酸楚,眼泪水差点就夺眶而出。她轻轻搁下筷子,对着所有人说了一句:“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她在众人注视下走到了屋外。   莎莎妹快步跟了出来,叫了一声:“小梅姐。”   熊小梅停下脚步,道:“莎莎妹,你回去吧。”   莎莎妹走到身边,道:“你生气了?我其实不愿意安排这顿饭,可是孙俊春一直在请求,他这人条件不错,离婚两年了,有一个女儿。”说到这里,她苦笑一下,道:“小梅姐,你还相信爱情吗?我以前相信,后来进厂当了女工,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整整干了两年,从此我不相信爱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其他不用想这么多。”   熊小梅道:“莎莎妹,我有男朋友,谈婚论嫁了。”   莎莎妹道:“那就算了,我给孙俊春讲清楚。”   莎莎妹本人没有预料到孙俊春的执着。孙俊春得知熊小梅明确态度后,不以为然,继续发动强大攻势。   第一波攻势就发动于吃饭后的第二天。   熊小梅刚刚从教室出来,走回办公室,刚进门就发现老师们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对。熊小梅低头打量自己,没有异常之处。她随即发现异常之处在何处,原来自己桌前有一大束玫瑰。玫瑰虽然没有九百九十九朵那么夸张,也有很大一束,好几十朵是有的。这些玫瑰红得耀眼,散发着香味,与堆满了教材和课本的老师办公室严重不协调。   在玫瑰上挂着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句肉麻情话,落款是孙俊春。   孙俊春这种行为表面上看起来浪漫,实则是变相的死缠烂打,这引起了熊小梅强烈反感。她将玫瑰花扔进垃圾桶,假装镇定地看书。下班后,她给莎莎妹打了电话,道:“莎莎妹,你让孙俊春不要再送花了,我有男朋友,早就同居了。”   莎莎妹惊讶地道:“啊,有这事吗?我昨天就将你的态度告诉了孙俊春,他表示理解。看来,他确实是看上你了。你以后别理他,他碰几次壁,自然就会放弃。”   下班以后,熊小梅预料到孙俊春会在大门口等着自己,特别走了西边侧门。她走出校园,绕小道离开时,特别是从小道口看了看学校大门口。   大门口停着一辆宝马,孙俊春站在宝马车旁,望着陆续走出的师生。熊小梅从小道离开了学校,一路往家里走时,总是在想:“如果站在宝马车前的人是侯沧海就太棒了。”   令莎莎妹和熊小梅都有些惊讶的是孙俊春的极佳耐心,接连好几天,孙俊春都坚持给办公室送花和在学校门前守候,还到家中拜访。他的态度诚恳,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就算被熊小梅责骂也能做到唾面自干。   如何对待此人,让熊小梅伤透了脑筋。   她曾经单独与孙俊春作过一次交流。   “请你不要再来了,我有男朋友,早就同居了。你这样无休无止是骚扰。”熊小梅为了制止孙俊春的行为,话说得很直截了当。   孙俊春道:“追求一个人是天赋人权。我会改正我的方式,尽量不影响你的生活。小梅,我是真心对你的。那天在满岁酒宴上,我对你一见钟情。”   熊小梅冷笑道:“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你就是想找小三。我明确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你误解了,请看一张相片。”孙俊春拿出钱包,取出来一张陈旧的黑白相片,孙俊春和另一个女子站在一辆小货车前。孙俊春还很年轻,光着膀子,黑黑的,笑得很开心。另一个女子也就二十出头,穿了一条花裙子,头上烫着小卷。   “这是我和前妻的相片。我不是正宗香港人,在六十年代随父母逃到香港的。前妻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生活好了,她得病走了,没有享福。”   熊小梅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目光透着被相片凝固的时光,与另一个女人对视。她惊讶地发现,相片中人与姐姐居然有几分相似。过了良久,她道:“这是你的妻子吗?”   孙俊春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感,道:“你也看出来了吗?她和你长得很像。相片没有表情,真人更像,特别是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被吓住了。”   熊小梅将相片还给孙俊春,道:“你对妻子的感情让我很感动,但是,我不想当一个替代品。而且,我有了心爱的人了。”   孙俊春道:“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熊小梅摇头道:“你没有机会。”   孙俊春道:“我希望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熊小梅原本想将此事告诉侯沧海,由男友出面将孙俊春逼退。这次谈话以后,熊小梅改了主意,依着侯沧海的臭脾气,肯定会动拳脚。她不希望侯沧海殴打孙俊春,原因很简单,不是喜欢孙俊春,而是孙俊春一直带着逝去老婆的相片。从这一点来说,他不是坏人。   十一月,孙俊春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急匆匆返回香港。在机场,他给熊小梅发了一条短信:“暂回香港,打理生意。我一定会回来的。”   相较于以前由亲朋好友介绍的相亲对象,孙俊春从各方面都还算不错。这给熊小梅以某种压力,等到孙俊春回香港以后,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熊小梅给侯沧海打了一个电话,第一句话就道:“我想辞职。”   侯沧海道:“商院在寒假就要研究人事,这一次把握很大。而且就算要辞职,也应该是你有固定工作,我辞职去商海打拼。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传统,有道理的。”   熊小梅道:“我想你了,真的很想。” 第42章 熊小梅辞职   新任区委书记上任以来,一直没有调整干部。到了十二月,开始有所动作。   当杨定和说有好事时,侯沧海压抑着内心狂跳,道:“杨书记,什么好事?”   杨定和指了指房门。侯沧海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赶紧将房门关上。   杨定和端着茶慢慢地喝了一会,道:“李永强来到江阳以后,一直对黑河镇另眼相看,不是高看一眼,是另眼相看。最近几件事情弄得我们很憋气,你是亲历者,我就不多说了。李永强和我没有旧仇新恨,黑河镇各项工作又走到前头,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是由于鲍大有。鲍大有是笑面虎啊,以前我低估了他。”   侯沧海胸中涌起一股义愤,道:“就是那件工程导致的吧?”   杨定和抬起手,道:“这事不说也罢,不得罪鲍大有,就要得罪其他人。我是五十岁的人了,按照江阳规矩,退居二线也就在这几年,无所谓了。你还年轻,得为自己前途多考虑。我靠着老面子,这几天分别和纪委段书记和组织部林部长见过面,汇报了我们班子情况,谈明晨马上要调到监察局当副局长,空出一个纪委书记位置,你原本就是纪委副书记,段书记了解你,所以他原则上同意你来接老谈的位置。林部长同意把你纳入考察名单。我刚才接到组织部老江电话,他们在下星期来考察你,今天要发布考察预告。”   侯沧海如被一道热流击中,道:“考察我一个人?”   杨定和道:“区委统一考察,黑河镇只有一个名额。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前一阶段黑河镇进行过民主推荐,办公室主任侯沧海和财务科科长冯诺都是推荐对象,但是这一次只考察自己,也就意味着冯诺失去了这一次提拔机会。侯红星恭敬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杨定和道:“考察组在星期三或星期四到黑河,这几天你要留点神,和同志们做适当交流。另外考察名单你要有所思考,一级班子肯定要全部参加谈话,二级班子部分谈,普通干部职工选几个代表谈。你和周苗商量一下,做一个工作方案。”   周苗是组织干事,杨定和的嫡系之一,与侯沧海关系挺不错。   “这一次考察很关键,如果能上去,你就正式进入江阳区中层领导班子行列。我唯一担心的是鲍大有,他毕竟是副书记,有相当大的发言权。”杨定和语调低沉,道:“现在至少林部长和段书记点了头,还有一线机会,可以全力争取。”   杨定和是资深的党委书记,与区委领导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他已经从区委书记李永强对黑河的态度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于是全力以赴将爱将侯沧海推荐给关系密切的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这一次推荐对侯沧海很重要,对他同样重要。   参加工作时间短短二年就有可能爬到镇纪委书记的位置,侯沧海感到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当上镇纪委书记,位置提高,调动熊小梅的能力将大大提高。离开杨定和办公室时,他认真地给胖胖的老书记鞠了一个躬。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时,狠狠地朝空中挥舞了几下拳头。虽然说高中阶段由于酷爱象棋导致只考上了二流大学,但是在黑河镇努力工作部分弥补了失去的机会,他极有可能成为黑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镇领导。   干部名册里的每个名字在纸上是僵硬的,在侯沧海脑中却是生动形象的,他依次将每个人在脑中分析了一遍,制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谈话名单。名单排列完成后,他脑中又浮现出岳父那张紧绷着的冷脸,心道:“当初我和小梅交往时,他们都在反对。现在我成为江阳最年轻的镇纪委书记,事实证明他们错了,小梅跟着我不会受苦。”   为了确保考察万无一失,杨定和有意识地安排了一次中层干部座谈会,座谈会后聚餐。在这次聚餐中,侯沧海拿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拼命三郎精神,依次与所有参加聚会的同志碰酒,大醉。   星期三,区委组织处干部科老江带领考察小组来到市商校,按照程序进行了个别谈话、发放民主测评表等考察工作。   考察之后,财务科科长江诺等关系较好的同志已经与侯沧海开起了玩笑,将“侯主任”变成了“侯书记”,虽然侯沧海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这种叫法,心里却是乐滋滋的,无人之时总会憧憬自己美好的前程以及即将团圆的温馨夫妻生活。   按照《山南省干部任用条例》规定,考察此后还有三步工作:第一步是考察组要综合分析考察情况,同黑河主要领导交换意见;第二步是考察组根据考察情况,研究提出相关单位领导班子调整的初步方案,向区委组织部汇报,经区委组织部集体研究提出任用建议方案,向区委报告;第三步是区委常委会集体研究任命。   根据杨定和掌握的情况,第一步和第二步顺利完成,各方面反馈的情况非常好。   侯沧海表面上很淡定,实则内心颇为焦虑,天天都在盼望结果尽快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2001年,区委常委会在这一个多月时间一直没有开会研究人事。   寒流呼啸着越过秦岭,横扫大江两岸。   黄昏时分,街道没有了行人,街边房屋亮起了灯光,传出电视声和说话声,飘出饭菜香味。城外,零星灯光被寒冷镇压得如鬼火一般,孤独而冷寒。   从江州前往秦阳的崎岖山道上,一辆老旧客车在黑夜中盘山而行,车上旅客没有人睡觉,也没从有人说话,气氛沉闷到极点。   挂在前面的电视机放映去年一部很有名的影片。影片名为《花样年华》,一个漂亮女演员在剧中换了很多款式的旗袍。侯沧海在客车上多次看过这部电影,导致没有任何兴趣。他坐在驾驶员后边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车灯照亮的公路。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只要周末明确不加班,他总会在星期五坐上这一趟从江州前往秦阳的晚班车。无数趟下来,公路在何处转弯,何处有住房,甚至客车何时何处必然要颠簸,他都了然于胸。   “要颠了。”侯沧海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哎哟。”后排传来一声叫,一位乘客被颠到半空中,头碰到了客车顶部,痛得大叫起来。   司机早就习惯了旅客被撞头,依然沉默开车,没有减速,没有问候。   在颠簸中,侯沧海眯着眼,进入打发无聊旅程的白日梦模式。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在平庸的现实生活中,英雄梦总是难以实现。   侯沧海生长在世安厂,从小听着英雄故事长大,心中有一颗熊熊燃烧的英雄梦。这个梦在现实生活中曲曲折折地演化成为白日英雄梦。他经常用这个白日英雄梦,来对抗生活中的不如意。白日英雄梦的主角,有时是高喊着“中国人是骨气的”、“向我开炮”的战士,更多时候固定为《三国演义》中的白袍小将常山赵子龙。只不过,这个赵子龙化名为侯沧海。   今天,侯沧海在无聊的长途旅行中又将自己幻想成了常山赵子龙,正在挺枪跃马大战长坂坡:   时秋末冬初,凉风透骨;黄昏将近,哭声遍野。至四更时分,只听得西北喊声震地而来,侯沧海身上白袍变成红色,亮银枪锋利枪尖上散发着浓重血腥之气。他与曹军厮杀,往来冲突,杀至天明,找不到刘备以及其家人,急得五脏欲焚。   侯沧海带着三十多位忠心部属杀透敌阵以后,听到一阵老百姓震天动地的哭声。   这一群百姓中箭着枪、抛男弃女。侯沧海用冷峻的目光四处寻找,见到刘备亲随简雍狼狈地爬在草中,提马上前问道:“曾见两位主母否?”   简雍看见了侯沧海,眼泪鼻涕同时流了出来,道:“沧海,你终于到了。”   正在这时,侯沧海感觉胯下战马长嘶起来。   正在沉浸在想象中,侯沧海挂在腰间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女友熊小梅打来的电话。为了通话方便,前些日子,熊小梅也买了一部诺基亚3310,给侯沧海买这部手机时,花了1400多元,这次给自己买相同牌子手机,只花了六百多元。一方面她为捡到便宜高兴,另一方面心疼花了一千多元买了相同手机。   “车开到哪里了?”熊小梅第一句话总会如此问。   “正在下山,危险段已经过了,一路平安,别担心。”此时客车正在经过最危险的路段,侯沧海为了安慰女友,说了个谎话。   照例问过平安以后,熊小梅语调便有些异样,声音嘶哑地道:“我辞职了。”   侯沧海大吃一惊,将手机紧压在耳朵上,道:“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辞职了,是想辞职,还是已经辞了?”   “我已经拿到教育局批复,从此是自由人了。”熊小梅声音里有淡淡的调侃和忧伤。   侯沧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看了看车上睡觉的旅客,压低声音道:“你要辞职,至少要同我商量,调商院很有希望,李院答应在春节后考虑你的调动。”   “已经没有必要了。”   “小梅,你应该和我商量。陈文军的女朋友黄英是市委黄书记的女儿,我和她见过两次,她人还不错,也愿意帮忙。而且,这一次调到商院把握很大。”侯沧海对女友突然辞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忍不住啰嗦两句。   在电话另一端,熊小梅的怒火突然间就涌了上来,不可抑制,道:“我受不了两地分居了,女人的青春能拖得起几年?我要和你生活在一起,不等了。现在我每天睡在床上,就会想起康叔跳楼时的情景,失眠很久了。我想出来做生意,赚钱,让我们生活有保障。我想过有钱人的生活。”   “算了,不说这个问题了。”侯沧海最近一直在与商院院长李永江联系,双方关系正在迅速拉近,没有想到女友未经商量就突然辞职。他有些懊恼,又道:“你爸妈知道吗?”   “瞒是瞒不住的,你回来再说。”   侯沧海想着岳父母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中,道:“春节要到了,你在这个时候辞职,家里肯定会闹得鸡飞狗跳。”   熊小梅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辞职下海的人多得很。教书一个月就是六七百块钱,你的工资也不高,凭工资我们永远买不起房子和车子,日子永远紧巴巴的。”说到这话时,她脑中闪出了那一套大房子,还有那辆宝马。   教育局批复已经下来,木已成舟,侯沧海只得接受这个结果,道:“我建议最好放在春节以后说辞职的事,免得大家不愉快。”   “没有必要隐瞒了,而且隐瞒不住。我已经把批复交给了爸妈。星期天和你一起回江州,然后做生意,赚大钱。只要我们活得好,爸妈就没有意见。”   “好吧,我们回去从长计议。”侯沧海感到肩膀上有沉重的压力。作为象棋高手,他做事喜欢谋篇布局,在原计划中,等到熊小梅调入商院,下一步才依据实际情况考虑自己何去何从,如果官场顺利就当官,不顺利就出来做生意。女友的行动让所有计划全部落空。   邻座是一位正歪着头睡觉的中年人,脑袋偏在侯沧海肩上。他微微张着嘴,一丝口水拖得老长。这一段时间,侯沧海在车上遇到过无数被生活折磨得没有了活力的中年人,看到这些疲惫的中年人,他感觉自己也正在一点一点变老,脸皮发皱,肌肉松驰。   侯沧海用力捶了自己大腿。 第43章 响亮耳光   侯沧海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你爸脾气暴,你千万要克制,别和他吵架。”   “我已经被骂得狗血喷头了,除了断绝关系的话没有说出口,其他难听的话我爸都说了。如果到了家里,爸妈对你说了难听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要多多谅解。”   侯沧海脑海中浮现了熊恒武青筋迸跳的表情,知道这一次来秦阳必然会变成一场“战争”,他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愿意辞职到江州发展,以后会不会后悔?”   熊小梅在电话里略有迟疑,道:“做都做了,后悔有什么用。”   侯沧海道:“我很无能。”   熊小梅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起走。你别多想,两人一起奋斗总比两地分居要好。”   这一刻,侯沧海被深深打动了,一个女人,抛弃了工作,离开父母,几乎是一无所有地奔向了自己,其情意重如泰山。此时在客车这个公共空间里,侯沧海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压抑着情绪,问道:“我还是九点钟到,你到车站来接我吗?”   正说到这里,侯沧海听到电话里传来熊恒武的吼叫声。然后熊小梅道:“我爸在吼。我脱不了身,不到车站接你了。你这个时候过来,肯定会挨骂。”   “骂就骂,我心理没有这么脆弱,承受得起。就算打我,我也不会生气。”侯沧海知道女友脾气受爸爸影响挺大,也挺倔强,又叮嘱道:“你爸脾气大,少顶两句。”   话筒里又传来岳父熊恒武的吼声,随后传来熊小梅的声音,“爸,有话好好说,别骂人。”   侯沧海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句:“我骂人怎么样,老子还要打人。”听到“啪”地一声以后,电话被挂断了。   通话结束后,手机表面上有了水汽。侯沧海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擦着手机表面上的水汽,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中年人,中年人将头悬在胸前,口水挂在嘴角,在空中悬悬悠悠。他下意识擦着手机,琢磨道:“听声音,小梅似乎被打了一耳光,我这个准岳父还真是生不逢时,脾气大得很。若是在战争年代,说不定还是一员勇将。可是现在是和平年代,暴躁的脾气只能坏事。”   客车开出了巴岳山以后,沿着一条弯曲狭窄的滨江公路行驶,岸边零散而稀疏的灯光映照在水里,在寒风下更显孤寂。   侯沧海闭着眼,头靠在车背上,将整个事情在头脑中过了一遍,认真思考应对熊恒武和杨中芳的措施,开始预先进行语言组织。他脑中突然闪出一个问题:“小梅辞职,其实是单独做出的决定,瞒住了所有人,我如果实话实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是这样一来,小梅在家庭中更将置于不利的地位。我必须要将责任承担过来——辞职这件事情,就是两人一起商量的结果。”   他再给熊小梅打电话,手机已经关机。   晚上九点,客车终于进城,停在秦阳市客车总站。旅客们鱼贯下车,从候车棚里走出几位男女,接到了自己等待的人,三三两两在寒风中离开车站,消失在大街小巷之中。平常这个时候,小梅总会站在候车棚前,带上几个香喷喷的小笼包子,这是分居两地的恋人最盼望的温馨时刻,虽然艰苦,却格外温馨。今天熊小梅的家庭必然燃起了熊熊战火,“每周一接”便没有发生。   呼啸北风中,侯沧海在车站旁边的水果店里买了几斤苹果。出了小店时,他将衣领竖起,左手提着苹果,右手提着黑河镇老腊肉,快步朝着熊小梅家里走去。   侯沧海一米八二,身穿竖起衣领的黑色长大衣,在路灯下,背影显得既酷又帅。   水果店老板是三十来岁的下岗女工。有无数个星期五的夜晚,这位小伙子总在晚上九点左右来买水果,两人偶尔也谈几句。此时店中没有其他客人,她站在店门口,依着门柱,默默地看着年轻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侯沧海深知两位老人对自己这个外地人不满,如今熊小梅擅自辞职,爱之深,必然责之更切,想起脾气急躁的岳父,心里如压了硕大秤砣,他给自己打了打气:“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必须要面对最艰难的时刻。”   到了熊家时,侯沧海没有马上进门,顶着刺骨寒风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屋内声音。屋内静悄悄,很安静,不仅没有说话声,连电视声音都没有。   一阵寒风吹来,站在门外的侯沧海紧了紧衣服。他举起手,用手指在厚实的木门上不轻不重敲了三下。每次进熊家都心不定,今天应该是最紧张的一次。   门打开,大姐熊小琴出现在门口,表情严肃地指责道:“你怎么能让小梅把工作辞了?”   辞职是熊小梅擅自做出的决定,侯沧海也是刚刚知道不久,同样窝着火。他不能将责任推给要强的女友,道:“大姐,熊叔很生气?”   熊小琴埋怨道:“辞职这种大事都不给家里人商量,我们是工人家庭,给妹妹找个好工作真的很不容易。”她又低声道:“我是被电话催回来的,我爸很少打电话,这一次守在小卖部给我打了三个电话,让我一定回来。等会我爸骂人,你别吭声。”   客厅明亮的日光灯眨着白光,隔几分钟就哧哧地闪动数下。   熊恒武和杨中芳坐在沙发上,两人脸上如有一层零下十度的寒冰。   侯沧海打招呼道:“熊叔,杨阿姨。”   熊恒武和杨中芳都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在闪烁,放着莫名其妙的歌声,明知道没有人观赏,依然卖力地表演。   熊小琴接过侯沧海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为了缓和气氛,寒暄道:“你吃饭没有?厨房还有。”   在这种气氛下,侯沧海没有吃饭的兴趣,道:“吃过了,谢谢大姐。”听闻女友辞职以后,他便预料到家里会是这种气氛,只是进了屋才发现熊恒武和杨中芒的情绪比预想中的更大。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熊小琴:“大姐,小梅呢?”   熊小琴朝里屋指了指。   侯沧海用手搓着被冻僵的脸,无话找话道:“西伯利亚寒流南下了,今天温度低,估计到零下了。”   熊恒武和杨中芳始终没有正眼瞧侯沧海,两人动作相当一致,双手抱在胸前,眼光看着白色墙壁。   屋里气氛凝重得如一块凝胶,尴尬的侯沧海道:“我到卧室找小梅。”   熊恒武和杨中芳依然没有答话。   卧室里,熊小梅坐在床上,两边脸颊上都有红肿,能清晰地看到手指痕迹。侯沧海在电话里听到了耳光声,此时见到女友脸上大块的红肿,仍然大吃了一惊,气愤地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够打人。”   见了侯沧海,熊小梅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道:“我把辞职的事情给爸妈说了,他们非常生气。后来吵了起来,我爸打了我几个耳光。”她朝门口看了看,低声问道:“他们没有和你说话?”   侯沧海道:“我打了招呼,他们没有理睬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熊小梅抹着眼泪,道:“今天晚上肯定有一场风暴,都是我不好,惹出这么大一摊子事情。”   侯沧海忍不住道:“你这事确实做得不妥当,没有和家里人商量就辞职。而且,就算要辞职也应该等到春节以后再辞,这个春节算是毁了。”他原本想说调动商院的事情很有希望,话到嘴边,又吞进肚子里。   “如果同你们商量,还能辞职吗?”熊小梅把头埋在侯沧海肩上,道:“我心里苦,分居两地,家不像家,屁钱没有,再不改变,我要疯了。”   侯沧海见到女友憔悴模样,不忍心责备,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既然事情发生了,我们就得面对。条条大路通罗马,辞职就辞职,难道活人还会被尿憋死。”   熊小梅抬起头,道:“你真的不怪我?”   “你辞职是为我们做出的牺牲,我怎么能怪你。要怪就怪我没有本事,不能马上将你调到江州。但是我坚信,我们一定会成功,会生活得很好。”   “爸妈骂你,如果你再不理解我,那么我辞职就真的很傻。”   侯沧海用额头顶了顶女友额头,又用鼻子顶了顶女友鼻子,道:“我们到客厅去,这场风波躲不掉,总得要面对父母。我要向他们保证,一定会让你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这是我作为男人的承诺。”   侯沧海和熊小梅走回客厅,坐在父母对面,正欲开口。熊恒武猛然爆发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很是敏捷,就如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的声调极高:“侯沧海,你要找对象,滚回江州去找,为什么到秦阳找我家的小梅。我们一家人在秦阳市生活得好好的,你个狗日的,把我们一家活生生地拆散了。”   得知女友擅自辞职后,侯沧海设想了与熊恒武和杨中芳见面的很多情景,也想到熊恒武会失去理智地破口大骂。他没有生气,安静地道:“我和小梅是真心想在一起,怎么算是拆散家庭。我们一定会好好过日子。”   怒不可遏的熊恒武指着侯沧海鼻尖骂道:“我们这种工人家庭找个好工作有多难,你家里也是工厂的,难道不知道?二妹现在到了秦阳二中,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说辞职就辞职,考虑过孝顺父母没有,为家里做过贡献没有?你作为男人,考虑过她的将来没有,她现在没有工作,以后生活怎么办?你不是男人,真要辞职,应该你辞职。”   侯沧海稍稍退后一步,躲过岳父伸在鼻尖的手指,道:“我和小梅将来一起创业,肯定能过上好日子,这一点请爸妈放心。”   熊恒武情绪激动地将桌上水果丢在地上,用力踢了一脚,道:“你在镇上当了一个破主任,屁本事没有,一个调动都办不下来,凭什么给小梅带来幸福。就算你以后当了官,要是把女儿蹬了,小梅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不准再进入我的家门。”   尽管有思想准备,可是熊恒武不断说出狠话,还是让侯沧海觉得很难受,他努力控制情绪,道:“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我们感情很好,熊叔把没有发生的事情拿来说,这就没有意思了。”   “我们老了,让小梅留在身边,难道不应该,熊小梅丢了工作,责任全部在你。日你妈哟。”   “我也不想熊小梅辞职,正在想尽办法跑调动。”   “已经辞职了,调动个锤子。”熊恒武青筋暴怒,又骂了一句脏话。   杨中芳拉住熊恒武胳膊,眼泪婆娑地道:“熊小梅自作自受,和侯沧海有什么关系,是我们没有把女儿教好。”   熊小梅没有想到父亲情绪如此激烈,担心事情闹得太大,拉住男友的手,道:“侯沧海,我们走。”   熊恒武最喜欢自己的小女儿熊小梅,小女儿能到秦阳二中教书,是他们夫妻最大最大的安慰。子弟校合并到秦阳二中后,小女儿生活有了保障,夫妻俩人在朋友和同事面前也有面子。此时小女儿居然不与家人商量就把工作辞了,想起女儿从此就没有了工作,未来日子失去了保障,他心如刀绞。此时罪魁祸首侯沧海站在面前,还要带女儿离开家,他越想越生气,终于情绪失控,甩开妻子的手,猛地扬手朝侯沧海打了过去。   “啪”地一声巨响,在客厅内回荡。   这一耳光打下去,客厅四个人都被震住了。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女儿与父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打几个耳光没有大问题,可是准女婿与准岳父的关系不一样,这一耳光打下去,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熊小琴最先反应过来,见到父亲突然打人,跑过去隔在父亲和侯沧海中间,道:“爸,有话好好说,你怎么打人啦。”   侯沧海自从读了初中就再也没有挨过打,被岳父扇了一耳光,血一下涌了上来。他双手紧握,怒目而视。   熊小梅自己被爸爸打了耳光,觉得万分委屈,还可以接受。爸爸打男友的耳光,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的火气在胸口翻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家,大声地道:“侯沧海,我们走,现在回江州。”   侯沧海看着熊恒武和杨中芳,紧握的拳头慢慢松了下去。客观来说,两个老人能让自己进家门,说明他们留得有后路。今天熊恒武失去了理智,原因是熊小梅突然辞职,情有可原。   侯沧海一言不发,拉着熊小梅转身就走。   熊小琴追到门口,道:“二妹,等会我打电话。”   侯沧海和熊小梅走到门口之时,屋内传来杨中芳的哭骂声:“你这个老头,怎么能动手打人。你还真有本事,先打女儿,再打侯沧海,侯沧海能打吗。女儿已经辞职了,如果你再把侯沧海打跑了,这不是断了女儿的活路吗。”   两人听到这一阵哭声,不由自主地将脚步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侯沧海从熊小梅眼中地到些迟疑,问道:“你要回去吗?”   “现在回去是火上浇油。”熊小梅紧紧挽紧着侯沧海的胳膊,道:“你别生气,我爸是被我气糊涂了。”   “我知道。”   “我们到哪里去。”   “还能到哪里去,住宾馆。”   “我们去住粮食宾馆。”   侯沧海脸上火辣辣的颇为疼痛。熊恒武是钳工出身,手上力道着实不小,这一巴掌让他脸上受了伤。他吐了口血水,发狠道:“住什么粮食宾馆,我们住秦阳大酒店。”   粮食宾馆是以前粮食局的招待所,修建于粮食系统火红的年代,如今已经变成了私人旅馆,但是还是打着粮宾牌子,属于传统老旅馆。秦阳大酒店是新修的星级宾馆,在秦阳属一流酒店。   “好贵的。”   “贵就贵,今天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就住秦阳大酒店。”   走出家门,北风在天空呼啸着,如妖怪一样扑面而来,异常阴冷。   侯沧海余怒未消,道:“打车。”   秦阳大酒店并不远,熊小梅原本想走路过去,抬头看着男友脸上的掌印,没有反对。她挽着男友胳膊,站在街旁等车。平时不打车时经常可见的出租车,此时玩起了失踪,等了十来分钟,居然没有一辆空车。北风割面,两人脸颊、鼻子冻得通红,缩着脖子,望着远处开来的小车。   熊小梅出门之时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是那种比较薄的短大衣,寒风视短大衣如无物,横行霸道地透衣而入。侯沧海解开羽绒服将瑟瑟发抖的女友裹在怀里,不是为了亲密,是抱团取暖。 第44章 离家的孩子   终于等到出租车,两人飞快钻进车。   秦阳大酒店26楼是秦阳市最高建筑,四星级。酒店大堂挂有大吊灯,光线明亮又柔和,气派非凡。柔和背景音乐在大厅回荡。服务员们服装统一,干净利索,高雅大方。在这种用金钱造出来的优雅环境中,在街上随地吐痰的人们都假装文质彬彬。   屋内豪华设施让熊小梅暂时忘掉了家里矛盾,道:“太奢侈了,这可是二百六十元的房间。”说话之时,她的牙齿还在轻微打寒颤。   “这是新生活的第一步,我们起点必须高端大气上档次。”侯沧海也是第一次住进这么高级的房间,在屋里转来转去,查看各种高档设施。   “我想经常住这种酒店,这才是人生。”熊小梅又问:“你是办公室主任,能报账吗?”   侯沧海摇头道:“黑河镇财政有严格规定,这种酒店不能报销。今天用的是通讯员稿费。只可惜,可惜没有户口本,否则我们马上结婚。”   熊小梅靠在男友怀里,道:“生意做起来以后,我找我妈要户口本,到时他们肯定会给。”   侯沧海挽着熊小梅来到窗边,伸手拉开厚重窗帘。灯火辉煌的秦阳大道一下就跃入眼帘。整个秦阳市新城以秦阳大道为轴心,中轴线中段是最繁华的商业区,灯火辉煌,流光溢彩。距离秦阳大道越远,灯光愈发暗淡,直至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中央空调吹出阵阵暖风,室内温度比屋外要高得多,几分钟以后,熊小梅从寒冷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身体开始发热。   “我辞职有多重原因。我们两地分居,爸妈天天耳边唠叨,逮着机会就逼我相亲,让我烦得不行。还有,每次你从江州到秦阳市要经过巴岳山,要走沿江公路,这条线危险路段很多,我心里总是特别紧张。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更重要一点,我想赚钱。每次想到康叔,喉咙就发紧,喘不过气来。”熊小梅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许俊春的爱情攻势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她脱下外套,紧身毛衣勾勒出匀称健康的身材。一头长发在灯光下散发柔和的光泽。   看着漂亮女友更觉得自己无能,侯沧海道:“你跟着我受委屈了。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辞职以后,我变得很惶恐。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不到一万存款,做什么生意都难。如果以后我发展得不好,或者出现了意外,我就惨了。”   侯沧海凝视着女友,郑重地道:“我们是恋人,更准确其实就是夫妻了,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发誓要做好两件事,一件事是要升官,另一件事是发财,升官发财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的老婆过上好日子。”   熊小梅感动得涌出来泪花,撒娇道:“升官、发财、死老婆是男人的三件喜事,你若真是升了官发了财,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我现在是失业青年,你不要我,我怎么办?”   “升官发财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全家过上好日子,做不到这一点,枉为男子汉。”侯沧海举起右手,道:“我发誓,侯沧海要升官要发财,要让我家小梅过上好日子。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不是一句假话。”   掷地有声的话让熊小梅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摸了摸侯沧海的脸,道:“我爸力气大,把你打出血了,疼不疼。”   “怎么不疼,明天吃饭要麻烦了。祈祷这几天单位不要喝酒,免得嘴巴受罪。”   “你不要恨我爸。”   “我不恨他。你爸爱女心切,所以才出手打人。只要我们生活过得好,他们的气自然也就消了。事在人为,只要努力肯定就有收获,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在男友鼓励下,熊小梅情绪明显好了起来,道:“我们两人都不笨,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以后我做生意有可能会遇到困难,你要鼓励我,支持我好嘛?”她垫起脚,又在男友脸上亲吻了一下。   小别胜新婚,两人互相安慰之后,暂时将愤怒、迷茫和惶恐扔在脑后。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熊小梅乌黑头发披散在雪白床单上,微闭双眼,享受爱人安慰。虽然两人早就有亲密接触,但是长期两地分居的生活,让他们始终充满激情。   熊小梅精致五官,雪白肌肤,苗条匀称身体,让他禁不住感叹道:“你还真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你爸粗手大脚,怎么你这么水灵。我赚大发了。”   熊小梅微微睁开眼,目光充满爱意,道:“沧海,我永远爱你,你也要永远爱我。”   激情之后,两人缩在被窝里,谈起将来的打算。这是摆在当前最重要的课题,何去何从,必须要有一个明确方向。   “下一步你有什么具体打算?”   “我想开服装店。李汀大学毕业后就跟着家里做服装生意,我可以从她手里进货。现在我一共有八千五百块存款,打紧点用,应该够开一个小店。”秦阳二中是重点中学,学校待遇不错,熊小梅平时挺节约,精打细算,总算存了点钱。   “你辞职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要做服装生意?怎么不和我商量?”   “那是我们闺蜜的事。李汀有现成路子,相对容易。明天我们就到江州租门面,争取早点将服装店开起来。”   侯沧海猛地坐起,道:“明天我们还不能去看门面。你走得急,存折没有拿出来。”   熊小梅指了指随身携带的皮包,道:“存折拿了出来,我随身带着。我其实预料到家里会发生什么,有准备。”   正在热烈讨论之时,桌上诺基亚手机振动起来。接通手机,传来熊小琴焦急声音:“你们在哪里,小梅有事没有?”   “没事,我们住在秦阳大酒店26层。”   “我马上过来,一个人来。”   放下手机,侯沧海道:“快穿衣服,大姐要来。”   熊小梅赶忙穿衣服,紧张地问:“爸,妈来了没有?”得知是大姐一个人,她松了一口气,道:“应该是我妈让大姐过来的。我妈脾气好,表面上很懦弱,其实我们家大事都是我妈来拿。”   熊小琴比熊小梅大五岁。两姐妹相貌和身材都相似,若是穿上相同衣服,说是双胞胎也有人相信。她进门之时,观察了屋内环境和妹妹神态,神情放松下来,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人一定愁眉苦脸,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住在秦阳大酒店。你们拍屁股一走了之,潇洒地住秦阳市大酒店,爸和妈在家里差点打起来了。二妹从小就是惹祸精,这一次把家里捅了个底朝天。”她是过来人,看到床上凌乱被子以及两人红润脸色,便知道妹妹在宾馆肯定那个了。   侯沧海脸颊隐隐作痛,道:“熊叔性格太刚烈了。”   熊小琴看着侯沧海和熊小梅脸上的掌印,忍不住想笑,又忍住,道:“每次家里有什么事,都是爸先发火,可是妈真的生气之时,爸就要退后。刚才爸被妈臭骂了一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眼光聚在熊小梅身上,道:“你到了江州有什么打算,我在江州认识一个朋友,是机械厂厂长,你可以到厂里做办公室工作,以后想办法转正,这也是一条路子。”   熊小梅道:“既然辞职了,当然是自己当老板,我不想给别人打工。”   熊小琴道:“自己当老板不容易,你和侯沧海没有本钱,没有经验,凭什么当老板?”   熊小梅态度坚定地道:“文盲都能当老板,我好歹还是大学生,为什么不能当老板?每个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凭什么我们闯不出一条路。”   熊小琴望着执拗的妹妹,哭笑不得,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你在学校这个象牙塔呆久了,不知道外面社会的复杂。”   熊小梅道:“所以我要走出象牙塔,任何事情试了才知道。”   面对固执的妹妹,熊小琴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毅然离开秦阳的情境。在父亲熊恒远高压统治下,两姐妹在小时都温顺如羊,周边人都夸奖两姐妹有家教、懂事。可是两姐妹到了青春期,不约而同变得格外叛逆,用自己方式挑战起父亲权威。她望着妹妹,叹息一声。   离开酒店时,熊小琴把侯沧海单独叫出来,道:“现在这个社会下岗的人多如牛毛,我妹辞职就辞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她现在已经辞职了,说其他的话没有用。”她神情变得极为郑重,一字一顿地道:“侯沧海,我们全家把小梅交给你了,一个女人为了感情,把工作辞了,跑到江州去跟你,你要对得起她这一番痴心。”   前面几句话,熊小琴还说得风轻云淡,后面几句话沉甸甸很有份量,侯沧海挺起胸膛,道:“我是黑河镇党政办主任,还兼任了纪委副书记,在年轻人中也算是佼佼者。这证明了我还是有能力的,肯定能让小梅过上好日子。”   熊小琴道:“在乡镇没有什么用处,你还是要考虑调到城里工作,否则老是在农村转来转去,想帮助我妹都没有办法。”   提起这个问题,侯沧海很是无语,含糊地应答道:“我会努力的。”   秦阳市市境内有管辖四个煤矿的秦阳市矿务局。熊小琴曾在矿务局采购科工作,是熊家这个鸡窝里飞出的第一只凤凰。她没有多谈这个问题,再次叮嘱道:“我妹性子倔,从小就自己拿主意。她要辞职也不是不行,但是至少要和家人商量,不商量搞最后通报,爸妈怎么受得了。她一直在学校工作,把生意场看得太单纯。并不是做生意场上就能赚钱,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吃人不吐骨头,我妹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三无关系,四无经验,典型的四无青年,能做什么生意。她只看到小偷吃肉,没有看到小偷挨打,任何成功都有着背后的因果关系,认识不到这一点,绝对会碰得头破血流。你还是劝她到大公司打工,学一些管理经验,积累人脉和资金,这才有当老板的条件。”   侯沧海内心挺骄傲,对熊小琴的叮嘱并不在意,道:“螃蟹总是要吃,否则一辈子也不敢走出第一步。小梅获得了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还年轻,大不了从头再来。”   熊小琴见两人都信心十足,也就不再多劝。她走出酒店大门,随即又快步走了回来,道:“差点把重要东西忘了。这时爸妈给的一千块钱。钱少了点,主要是个心意。你要给我妹说,她辞职到了江州,最难受的是爸妈,遇上困难就回家,家里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她脾气死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侯沧海接过钞票,道:“大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梅。”   熊小琴放缓了口气,道:“你别记恨我爸我妈,当初我也经历过这些事情。小梅交给你,你要让我们放心,否则二妹就亏大了。”   侯沧海回到酒店,将充电器和一千块钱交给熊小梅。熊小梅原本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家,拿着一千块钱,泪水哗哗就往下流,形成一道水线。从这一刻起,她就和从小生活的家庭产生了看不见的裂缝,这条裂缝将越来越大,最终她将离开原来的家,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家庭,一个完全脱离了父亲和母亲管辖和照顾的新家庭。   每个正常的家庭都会精心养育自己的孩子,养育的目的是让孩子独立。正常孩子长大以后终究会独立,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独立时刻到来之时,父母和孩子往往都会经历激烈的心灵撞击。   侯沧海递了纸巾给哭得稀里哗拉的女友,道:“别哭了,我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回江州。”   这是一个充满着离别愁绪和柔情蜜意的夜晚,也是让两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夜晚。 第45章 杨中芳需要的承诺   早上七点半,两人起床。   秦阳市城大酒店是四星级酒店,家俱是现代风格,简约、时尚。唯一让侯沧海觉得不舒服的是马桶。   侯沧海生长在国营世安厂,小时候住的老式住宅里都没有卫生间,大家都要到公共厕所解决战斗。他所居住小区的公共厕所悬空建在山坡上,从厕所蹲坑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厚厚粪堆,夏天还有无数白色蛆虫蠕动,恶臭熏天。读小学之时,小男生开始在厕所里抽烟,理由很充分,厕所太臭。   厂里的条件和家里条件后来都开始好转,侯沧海家离开平房,搬到一幢外表为白色的八层小楼,厂里人称其为白楼,中层干部和技术骨干才有资格住进去。住进白楼,侯家终于告别了又脏又臭的公共厕所,有了独立的干净卫生间,超过了大部分工人家庭的待遇。   住进四星级宾馆,锃亮马桶很有视觉冲击力。侯沧海在马桶边站了一会,对正在梳妆的妻子道:“我到楼下方便。”   熊小梅奇怪地问道:“房间有马桶,为什么到楼下。”   侯沧海扯了几张纸拿在手里,道:“是马桶,所以我才到楼下去。很多人用过,太脏。我不放心将健康交给服务员。”他急匆匆下楼,找到底楼有蹲位便池的公共卫生间,痛快淋漓解决了生理问题。   刚从厕所走出来,侯沧海意外地见到站在门口的杨中芳。杨中芳穿着一件九十年代初期的衣服,款式老旧。发型是齐耳短发,用一根黑夹发夹住。其装扮和气质与酒店格格不入,让人一眼都能分辨出这不是客人。   “杨阿姨,你怎么在这里?”侯沧海四处张望,没有看见熊恒远。   杨中芳从来没有用过电梯,怕出丑,一直在大堂徘徊。她见到侯沧海后松了一口气,道:“我来找你。”   侯沧海道:“杨阿姨,我们到楼上。”   杨中芳摇头,道:“大妹给了你的电话号码,我打了,你没有接。二妹不听话,把工作辞了,以后怎么得了。你不能再辞职了。两个人总得有一人拿固定工资,否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说到这里,她开始抹眼泪。   侯沧海刚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恰好有纸巾,递了过去。   杨中芳用纸巾胡乱抹了眼泪,道:“你要答应我不辞职,否则我就上去找二妹。你们以后也要是当父母的人,要体谅老人。”   侯沧海最不能忍受长辈在眼前落泪,沉默了一会,道:“杨阿姨,我一定会把二妹照顾好。在二妹生意没有做起来之前,我不会辞职。”   “你答应了我,不能辞职啊。”   “我答应。”   “别给二妹说我们来过,让她安安心心过去做生意。做生意不要贪大,先做点小生意,本钱少,亏不了多少。她有痛经的毛病,你要关心。你们如果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可以给大妹打电话。别说我来过,免得二妹生气。二妹性子急,气头上会乱说话,使小性子,你要多担……”杨中芳啰嗦地交代了一些生活细节,这才离开了酒店。   杨中芳沿着酒店前街道走了一百来米,在街道拐角处与熊恒远汇合。熊恒远坐在街边的石梯子上,见到杨中芳来了,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双手不停拍屁股上沾的灰,佝偻着腰,默默地行。   侯沧海回到房间时,脸上挤出笑容。   熊小梅调侃道:“我以前没有发觉你有洁癖。刚才我到卫生间仔细检查,宾馆准备了纸质的马桶垫,你还真是个土包子。而且星级宾馆管理严,每天都要做卫生,还要消毒。”   侯沧海在卫生间果然看见了纸质马桶垫,笑道:“早知有这个玩意,我就不用下楼了。”说到这里,他想起在楼下与宾馆环境格格不入的杨中芳,生出侧隐之心。笑容中隐藏着忧伤。但是他没有在此刻劝解女友,因为女友从家里出来以来,表面上高兴,实则内心充满焦躁、忧虑与迷茫。   为了让她高兴,侯沧海对着镜子鼓了鼓胸肌,道:“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熊小梅道:“是什么?别卖关子,快说。”   “最悲哀的是丈夫的胸肌比妻子的乳房还要发达。”   “好啊,你敢讽刺我。而且一点都不实事求是,我们来比一比。以前在大学寝室里,我D罩杯,排在第二,只比陈华小一些。”   “真是第二,不是吧?”   “嗯,排在第三,李沫略超D罩杯。这个排位肯定准确。”   两人在房间里打闹了一会儿,有意将眼前困难境遇抛到脑后。   “别闹了,我们吃饭。”侯沧海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发出抗议之声。   熊小梅对着镜子细看,道:“我不去吃饭,脸上还有掌印。”侯沧海道:“宾馆里面的人素质高,谁会盯着我们的脸看,到了外面小餐馆,说不定会被盯着看。”这一句话说服了熊小梅,同意到宾馆早餐厅吃自助餐。吃自助餐时,熊小梅望着香喷喷的说不出名字的蛋糕,悄悄地道:“我是一个世俗的人,酒店里生活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们要赚钱,否则一辈子都要为钱所困。”   离开宾馆,在前往车站的路上,熊小梅发现了一个准备转租的约二十个平米的门面,位于人流量比较大的主街,位置不错。她停下脚步,打电话去充当买家,以了解行情。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哪个?找谁?”   熊小梅道:“我想租门面,不知你这个门面怎么转让?”   “转让费四万。”   熊小梅吓了一跳,道:“这么贵?”   懒洋洋的声音尖锐起来,道:“你不看看,我这个门面地段好,生意好做,如果不是有急事要走,我才不会转租。”   熊小梅道:“能不能少点?”   “是不是诚心要租?”   “就看你的价格。”   熊小梅在电话里和转租人谈了半天,转租人只答应少三千块。放下电话,她神情沉重起来,道:“怎么转租费这么高?我们只有八千多块钱,加上你的钱,一共一万多一点。”   侯沧海见女友脸色不对,安慰道:“这是秦阳转租门面的价格,江州是什么价格还不知道。到江州打听后再说,先别自己吓唬自己。再说,这点钱肯定不够开店,我们还得通过其他渠道筹钱。”   “江州和秦阳市是一个档次的城市,价格相差不大。”熊小梅觉得生意还没有起步就遇到阻碍,心情沮丧起来,从宾馆出来时的柔情蜜意被三万七千元的门面转让费打击得不翼而飞。   等待客车发车之时,熊小梅神情更加阴郁。从昨晚开始,两人都想将气氛弄得轻松一些,可是与家里闹翻的事如蛇一般盘踞在内心深处,让两人难以轻松。更加雪上添霜的是门面转让费,“三万七”是另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熊小梅心里。   侯沧海想起杨中芳悲伤神情,建议道:“等会就要上客车了。上车前,你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就算被爸妈骂两句,也没有什么。”   犹豫了片刻,熊小梅还是拿出手机,拨通大姐为家里安装的电话。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传来熊恒武粗粗的声音,“找谁?”   熊小梅轻声道:“爸,我在车站,等一会就要坐车到江州。”   熊恒武没有发火,也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我跟着侯沧海到江州去了,春节回来。”   “嗯。”   “爸,那我挂了。”   “嗯。”   “你和妈在家保重身体。”   “嗯。”   挂断电话后,杨中芳急切地问:“二妹说了什么。”   熊恒武闷闷不乐地道:“她跟侯沧海到江州,在客车站。”   杨中芳抹着眼睛,数落道:“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怎么还象年轻人那样冲动,侯沧海能打吗,现在把二妹都打跑了。”   熊恒武将粗大的手关节扳得卡卡直响,道:“他们春节要回来。你把二妹要穿的衣服搜起来装进箱子里,等熊小琴到江州出差的时候,给她捎过去。春节多做点香肠腊肉,让他们带回去。二妹没有工作,用钱的地方多,节约一点算一点。”   “你这个老头,心里最疼二妹,偏偏不肯说出来,还要打人,更可恶的是还要打准女婿。”   “二妹春节要回来。”   听说女儿春节要回家,杨中芳心里好受一些,又开始担忧女儿的前途和命运,道:“二妹是学外语的,江州没有几家外资企业,她能找到什么工作。”   熊恒武长叹一声,道:“老太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别太操心了。”他一边说话,一边透过窗户看着车站的方向,远处客车站似乎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秦阳客车站,前往江州的客车终于开动了。熊小梅眼里涌出一串泪水,顺着洁白皮肤往下流,滴到衣服上,渐渐扩期成一片。   客车开出秦阳市城后,来到郊区,又来到纯粹的农村。房屋越来越少,映入眼帘是冬日的田野风光,田地里并没有多少绿意,仍然有中老年农人在田地里整修着冬水田。等到过了元旦,他们手中的活计才慢慢停下来,安逸地过上一个春节,走走亲戚,打打小牌,喝点土酒。这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光,一直要等到过了大年,春风来临后,村民们才会开始进行生产。   客车离开肥沃的小型冲积平原,喘着粗气爬上巴岳山,在盘山公路上慢慢爬行。熊小梅看着悬空的崖壁,紧张地抓着侯沧海胳膊。客车终于在颠簸中翻过巴岳山,行驶在相对平坦的大道上,旅客们都放松下来,车上渐渐多了些说话声。   距离江阳城区越近,熊小梅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她可以与自己的父母吵闹赌气,到了江州,她的身份由女儿变成准儿媳妇,就不能再任性了,道:“你爸妈对我辞职会是什么态度。他们肯定会怪我自作主张,是不是?”   侯沧海体会到女友的紧张,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我爸妈会理解我们的。我们的生活必须由自己选择,父母的意见是参考。”   熊小梅此时变得异常敏感,道:“你的意思是你爸妈还是会怪我,只是我们不理睬就行了。”   侯沧海道:“我不想说假话,我爸妈也是成长在计划经济时代,几十年熏陶下来,对一份正式工作肯定看重。但是我们家不会有激烈的冲突,顶多是生闷气。”   “生闷气同样是生气,我们能不能先不回家,把生意做起来再回家。”熊小梅靠在侯沧海肩膀上。   侯沧海道:“如果只有几天时间,那没有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回避不是长久之策。”   熊小梅摇着男友胳膊,道:“好老公,暂时回避一下,让我喘口气。”她灵机一动,又找了一条理由,道:“你脸上还是肿的,有指姆印子,我脸上也有红肿印子,这个样子被父母看到会让两家大人产生隔阂。”   最后的理由很强大,侯沧海道:“那就暂时不回家,过个十天半月,才回家。”   有了缓冲时间,熊小梅高兴地在侯沧海耳边道:“老公万岁,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人。”她又道:“今天是星期六,明天你还有一天休息时间,我们趁着这个时间在江州找门面。”   侯沧海道:“你才辞职,没有必要马上工作,好好休息两天。现在任务是回黑河,黑河虽然是城郊,也有美食和美景,还是原生态的,绝对霸道。”   “我现在成为失业青年,一分钱收入都没有,哪里有心思去享受美食和美景,趁周末,我们在江州认真找门面。”熊小梅摸摸胸口,道:“你现在有工资,不了解我内心焦急,早一点把店开起来,我心里才觉得踏实。”   熊小梅所言是真实感受。在学校教书时,她经常憧憬白领生活。谁知真把工作辞掉以后,她失去了安全感,几乎是瞬间理解了什么是无水之萍,开服装店成为其救命稻草。   “好吧,找门面。”侯沧海完全能够理解熊小梅的心情。他内心深处还有另一种情绪,对女友经商隐隐的兴奋。他虽然在机关工作时间不长,且得到杨定和书记高度信任,但是还是发现自己并不是最适合在机关工作。特别是与陈文军和陈华两人相比,他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机关人。   正在想着陈文军和陈华,陈文军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得知熊小梅辞职,很是惊讶,也觉得无法理解。   出了车站,侯沧海和熊小梅提着简单行李,在江州城内寻找着用于开服装店的门面。以前没有想到做生意的时候,到处都能看到出租或转租的门面。可是到了真要找门面时,出租或转租门面就开始藏猫猫,沿着车站走了十分钟,居然没有看见一个出租或转租的牌子。   走得累了,两人站在街道喝水。冬天喝矿泉水并不舒服,两人渴了,也就顾不得冷。   熊小梅道:“幸好你还有一份工作,否则我更心慌。你暂时不要辞职啊。”   侯沧海又想起了杨中芳的叮嘱,道:“人在江湖,真他吗的身不由己。” 第46章 杨定和调离   侯沧海建议通过中介找门面。   熊小梅立刻反对,道:“李沫反复提醒,做服装就要在人流量大的地方,租金高点也不怕。如果地段不好,人流量少,就算租金再低,服装卖不出去,也必然要亏。”   侯沧海心里发紧,人流密集的地方必然是商业区,门面租金和转让费必然很高,两人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租门面都不够,更别说进货。如果真有合适门面,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向爸妈借钱,要么贷款。   侯沧海爸妈是世安厂中层干部,工资收入一般,靠节俭和精打细算让家中略有存款。侯沧海不想因为自己小家庭要做生意向父母借钱,原因很简单,工薪阶层存钱真心不容易。因此,他打定了贷款这条路。   离开车站朝东走,遇到的第一个商业区是江州电影院拆建后修建的新电影院商业街。   逛完新电影院商业街,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转租门面。这间店大约三十平方米大小,租金和转租费面议。此门面最大缺点是位于电影院商业街未端,并非主要入口处。优点有三个,一是与商业街一街之隔有一个大型小区,业主进出小区都会经过这个门面;二是在小区旁边有一个重点小学(小区的一个大卖点就是重点小区的入学名额),每天有大量家长聚集在重点小学门口;第三个优点原本是缺点,由于车行道很窄,在学校上课和下课时,这里将被挤成大市场,人气很旺。   看到这个门面,熊小梅顿时两眼放光,挪不开步子,道:“这就是我想要的门面,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侯沧海道:“这算是备选目标,我们再去看下一个。”   熊小梅紧张地道:“如果这个门面被别人租走,怎么办?”   侯沧海指了指门面玻璃窗上的灰尘,道:“灰尘这么厚,门面不是第一天转租,为什么没有人租,肯定有原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要冷静一些。”   “猜来猜去没有用,打个电话就清楚了。”熊小梅拨打了转租牌子上留的电话,接通电话后在出租房门前转来转去,与转租者讨价还价,脸色越来越难看。   女友脸色一点一点阴沉,这让侯沧海担心起来。熊小梅辞职以后急于求成,以为找到门面就能成功,有一口吃个大胖子的焦躁心态。凭着他在基层摸爬滚打的经验,这种心态不管是对工作还是做生意都是极为不利的。   女友为了自己辞去公职,还与父母闹得不欢而散,牺牲很大。在这种情况下,侯沧海尽量顺着她,准备以后找时间再慢慢化解其心中焦躁。他面带笑容挽着女友胳膊,道:“这个门面什么情况,价格多少?”   熊小梅愤怒地道:“这人狮子大张口,居然要四万五千元转让费,不肯让价,比秦阳那个门面还要贵。”   对于两人来说,四万五千元转租费是不可企及的数字,这个门面再好也是别人的菜,与他们无关。   为了安慰沮丧的女友,侯沧海故作轻松地道:“没有关系,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今天我们先回黑河,休息几天再战江湖。”   熊小梅一脸坚强地道:“继续找,肯定有一个适合我的门面在等我。”   在江州世界城大门口等了一会儿,一辆丰田车停在了侯沧海和熊小梅面前,驾车人是小个子女司机,陈文军坐在副驾驶位置。陈文军下车后,丰田车轰响一声,直奔附近停车场。   侯沧海道:“黄英?”   陈文军穿了一件今年最潮款式的大翻领皮衣,神态自若地道:“我和黄英昨天还谈起熊小梅的事情。没有想到,她居然辞职了。”   暑假,陈文军和陈华总是相伴出现,两人在一起的形象深深地留在熊小梅脑海中。此时陈文军身边变成了另一个女子,让熊小梅感觉非常别扭。   陈文军说话时一直望着另一个方向。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短羽绒服的小个子女孩走了过来。这个女孩子鼻子微翘,皮肤白皙,有几粒淡淡小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手包。   熊小梅在秦阳最贵皮具店见过这个小手包,似乎是什么“LADY”品牌。她平时不会去逛这家皮具店,当时是陪莎莎妹逛街才进入。店内手包贵得吓人,与自己没有关系,进店后只是当一个看客。   “侯沧海,熊小梅,我叫黄英。经常听到文军谈你们,今天第一次见面。熊小梅想开服装店吗,这方面我还有发言权。”黄英落落大方,不等陈文军介绍就主动打招呼。她说话时脸微微上昂,有一股不知不觉的骄傲劲。   “黄英,你好。以前没有开过服装店,觉得很简单。等到真要开店了,才发现困难重重。”熊小梅从学校出来以后,心态有了奇怪变化。她总是提醒自己不再是老师,而是一个没有职业的无业游民,心态变化后,她立刻就对现实采取了妥协态度,迅速消除了对黄英的敌意。   黄英抬了抬下巴,道:“现在卖杂牌子服装没有意思,竞争激烈,利润薄。要开就开专卖店,品质有保障,回头客也多。”   熊小梅道:“手长衣袖短,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从杂牌子开始。我有一个大学室友在广东做服装,经营出口转内销的服装和外贸尾单,质量不错,价格还行,应该有利润。”   侯沧海和熊小梅探讨过开专卖店的可能性,从理论上来说,开专卖店可以获得名牌服装支撑以及成熟的商业模式,赚钱可能性更大。但是开专卖店得有钱,加盟费贵得吓人,更何况还有其他费用。   熊小梅和黄英并排而行,聊着天,寻找门面。   侯沧海和陈文军落在后面,隔了好几米,边走边聊。   “黄英在哪个部门?”   “市经信委。我们相处起来还可以,也有共同语言。”   “她知道陈华吗?”   陈文军眼光落在黄英身上,摇头道:“黄英知道我有个女同学借调到市委宣传部,但是不知道我和陈华的关系。我和陈华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当时她还没有和冷小兵彻底分手,交往时很隐蔽,几乎没有人知道。抽个时间,我们五人一起吃个饭,让陈华认识黄英。这是陈华主动提出来的。今天晚上就不叫陈华,我们四人先吃顿饭。”   侯沧海想起陈华醉酒后的悲伤神情,暗暗叹息一声。虽然大家从学校出来不久,现实生活还是如火车一样猛地撞上来,每个毕业生都无法幸免。   四人在闹市漫步约一个钟头。原本约好在一起吃饭,谁知黄英接到家里电话,要回家吃饭。黄英到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停在路边,欠了欠身,对车窗外的侯沧海和熊小梅招了招手。   “我们两家人要多接触。我看得出,黄英挺喜欢熊小梅。”   陈文军上车以后,俯身拉过安全带,给女友套上,十分温柔和周到。   熊小梅对着小车招手时,满脑子仍然是陈文军和陈华唱歌时拥舞时的画面。小车启动,很快消失在人潮涌动的街道。   “黄英怎么样?你和她聊得挺不错。”   “她是商院毕业的,素质还不错。我和她能聊到一起。”   “她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要通过介绍来谈恋爱。”   “她是在找潜力股吧。陈文军是非常合格的机关干部,比你更适合在机关工作。你有浓厚的理想主义思想,还讲义气,这种性格其实不适应机关。陈文军工于心计,与陈华性格很相近。”熊小梅挽着男友胳膊,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继续找门面吧。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通过黄英搭上黄书记这条线,有了这条线,升官应该很容易。这一次你提纪委书记的事,只要黄书记开口,谁敢不给面子。况且,你原本就是考察对象,名正言顺。”   侯沧海觉得如此做自尊心受损,道:“我们刚和黄英见第一面就提这种要求,不太合适吧。”   熊小梅道:“你和陈文军最大区别在哪里?你有不合时宜的自尊心,明明有好机会,碍于面子,就是不肯弯下腰。”   经过大半天寻找,没有在江州城区找到合适门面。沮丧的熊小梅意识到侯沧海说得有理,心急确实难以吃下热豆腐,于是同意先回黑河镇,在镇上养精蓄税,改天再战江州。   黑河场镇交通便利,还有两所学校,常驻人口达到六万多人,是一个十分繁荣的场镇。普通场镇到了下午时间,往往人去场空,除了本地居民外基本没有外来客。黑河镇到了下午仍然人来人往,商店大多还开着,菜市场里有两家大型综合性商店,菜和肉种类多,数量足。不足之处是价格不便宜。   行走在黑河街道上,熊小梅紧紧挽着侯沧海的胳膊。两人毕业以来,分离多,聚会少,如今两人终于团聚了,代价是丢掉了熊小梅的工作。此时,熊小梅努力忘记烦恼,憧憬新生活。侯沧海表面上镇静平和,为了筹集开店资金之事暗自忧虑。   熊小梅道:“我们到菜市场买些羊肉、萝卜,我给你炖羊肉汤。”   侯沧海道:“现在炖羊肉来不及了。”   熊小梅娇嗔道:“这是人家拿手的,让我显摆一下不行吗?”   侯沧海连忙道:“行,行,黑河土羊是一大特色,没有污染,纯绿色产品,我们就晚点吃,吃完做做床上运动,消化羊肉。”   熊小梅脸上飞起一朵红晕,朝着男友胳膊上敲了几拳,道:“你在黑河镇工作,既学会了狡辩,又学了许多脏话。”   菜市场,熊小梅在摊点和商店前留连。她毕业以后住在家里,基本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很少到菜市场买菜,此时,与恋人在一起生活,当起家庭主妇又是另一番滋味。   侯沧海跟在熊小梅后面,不一会,手里多了六七个塑料袋,劝道:“黑河是百日场,新鲜菜多得很,不用买这么多。”熊小梅道:“我终于可以当家庭主妇了,你让我过把瘾,痛痛快快地给你做一顿丰盛晚餐。”   听了此语,侯沧海马上闭嘴,跟在女友后面,甘心情愿地当起了搬运工。   走上镇政府家属院顶楼六楼,两人气喘吁吁。经过努力和挣扎,两人终于过上了向往已久的二人世界,不再担心周末结束就要分手,有一种偷情式幸福。简单洗漱后,侯沧海将熊小梅抱到了怀里,隔着毛衣抚摸柔美的身体,道:“等会煮饭,现在我要先吃你。”   “别闹,我还要煮羊肉。”熊小梅在男友怀里反抗了一会,慢慢主动起来,搂紧了粗壮的身体。   生活中,每当关键时刻来到时,总会有一些让人讨厌的事情发生。这也类似于墨菲定理,凡是可能出错的事必定会出错,任何一个事件只要具有大于零的机率,就不能假设它不会发生。   “小侯,我看到你回来了,把弟妹叫下来,晚上一起吃饭,喝两杯。”打电话是镇党委书记杨定和。   “好,我和熊小梅马上下来。”由于是与党委书记通话,侯沧海一只手还放在熊小梅腰间,神情已经习惯性地转换成在办公室的严肃表情。   熊小梅在男友爱抚下,柔情已经涌上来了,不太情愿到楼下三楼吃饭,嘟着嘴道:“杨书记太不解风情,这个节骨眼叫我们吃饭。”   侯沧海道:“我到黑河镇工作受杨书记恩惠颇多,他叫我们吃饭,还真得去。而且不能拖得太久,这是态度问题。”   熊小梅抱怨两句后,抓紧时间化妆。在化妆时,她提议道:“家里有酒没有,到书记家里不能打空手啊。”   侯沧海道:“我和杨书记关系不错,过年过节时注意一下就行了,平时不要太讲究,太讲究反而见外。”   七八分钟后,两人出现在杨定和书记家里。   “今天周末,你们人怎么在这里?”得知熊小梅辞职后,杨定和表情变幻数次,道:“熊小梅,你陪嫂子去弄饭,我和小侯谈个事。”   侯沧海与杨定和太熟悉,见杨定和表情便知道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暗自格登一下,心道:“莫非传言成真?”   来到里屋,杨定和摸了一包烟,慢慢撕开,扔了一枝给侯沧海,道:“今天鲍书记找我谈了话,我的工作要调动,到区政法委当副书记。”   侯沧海先给杨定和点烟,再把自己的烟点上,道:“杨书记,已成定局?”   杨定和重重点头,道:“区委分管组织副书记谈话,当然是定局。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有思想准备,书记办公会召开了,新进人员中没有你的名单。当时在研究人选时,林部长一个一个报名单,轮到你时,鲍大有说你工作时间太短,不适合当纪委书记。他的理由倒是很正常,李永强马上表了态,同意鲍大有意见。”   侯沧海嘴里有点苦涩,心情如巨石滚下山,直落到山沟里,发出轰轰之声。他脸上表情还是镇定自若,问道:“谁当书记?”   杨定和道:“委办副主任詹军。”   这又是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侯沧海惊了一下,问:“刘镇长不动?”   杨定和眯着眼抽烟,道:“暂时不动,保持原职。可惜,如果再给我两三年时间,你绝对能进班子。” 第47章 处理公房   区委办副主任詹军是区委副书记鲍大有的人,由他来接任第二大镇黑河镇党委书记职务是正常人事安排。按照江阳区惯例,城关镇党委书记皆要担任区委常委,黑河镇党委书记必然是区委委员。   边远乡镇的党委书记调回城,大多数只能担任局行部门副职,加括号保留正科级。黑河镇党委书记回城可以直接担任局行正职,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黑河镇的地位。   杨定和担任政法委任副书记,从某个角度来说,其政治生涯将定格在正科级。詹军比杨定和年轻得多,由其接任黑河镇党委书记,职业上升空间完全被打开。   “詹军从区委办下来,又有鲍大有撑腰,在各局行说话有份量,更有利于推动工作。黑河镇债务重,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来当书记。”   杨定和当惯了领导,习惯了将真实心思隐藏在表面文字中。这一段话表面上很客观公正,其实也透露出杨定和内心深处的不甘和不满。他刚满五十岁,积累了丰富基层工作经验,身体除了前列腺以外很健康,没有大毛病,正是年富力强好干事业的大好时光。调到区政法委虽然是进入了领导机关,可是实际上变成了副手,失去了最后决断权。   这就是为下一步的领导职务改非领导职务作好了铺垫,杨定和难免心有怨气。   侯沧海很能理解杨定和的不满和无奈。在他脑海里浮起一个画面:杨定和就如勇将,渴望带军和敌人战斗,无奈战争结束,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英雄从此无用武之地。他自己同样悲惨,还没有与敌人进行搏斗就被一枝流箭射杀,无比窝囊。   “詹军紧跟鲍大有,对我有不知有从哪里来的陈见。狼来了,第一个靠边站的就是我。”侯沧海作为党政办主任与詹军长期有接触,深为了解其为人,说得很直率。   “张强书记不走,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没有办法。”   杨定和用力揉了揉脸,道:“不谈这些鸟事了,谈一件具体事,与你有关。那天我向李永强见面以后,就和公房管理所老杨长谈一次,老杨欠我的人情,同意黑河按程序处理剩下几套公房。这次你要购买房子,为避嫌,没有让你经手,由冯诺悄悄操办,严格保密,免得走漏风声,惹来不必要的闲话。你住的那套房子估计五千块钱就能拿下来。按目前发展趋势,几年之内,黑河就和新区连在一起,房价按市场价翻番不成问题。”   侯沧海惊讶地道:“杨书记,这些事情你早就预料到了。”   “预料到有什么用?我以前觉得在常委中有很多知心朋友,地位稳如泰山,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为什么大家怕一把手,在于他掌握了下面干部的前程。”杨定和自嘲道:“我在乡镇干了二十多年,终于回城了。别人都说政法委副书记是闲职,闲就闲吧,少操点心,多活点岁数。”   厨房,杨定和爱人李颖和熊小梅聊得热闹,很快弄出了几样拿手家常菜。青椒肉丝和凉拌菜是副菜,黑河土鸡汤是主菜。鸡汤清洌,入喉有一股别样清香。   熊小梅夸张地道:“味道真好,我要喝三碗。”   李颖谦虚道:“这个汤全在于山鸡好,加点黑河须须草,煮上几个小时,就是这个味,根本不需要手艺。”   熊小梅道:“侯沧海在黑河镇工作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没有学会这道黑河土鸡须须汤,这说明还是李老师手艺好。”   侯沧海任职被否掉,没有心情聊天,默默坐在一边当听众。   客厅电视里播放一档时事节目。   山南电视台主持人正在讨论前些天发生的持刀杀人案,在讨论时,帅气主持人反复说“这位上有老下有小的憨厚中年人为什么会向行人和警察挥起手中的刀?”   当主持人第三次说这句话时,杨定和生气地道:“这人杀死两个无辜行人和一个接报出警的警察,就算正式调查结果没有出来,就算要保持新闻原则,称呼一声犯罪嫌疑人不为过吧。”   李颖道:“老杨,你激动个啥,关你什么事情?”   杨定和瞪着眼道:“我是区委政法委副书记,这种事怎么就不关我的事,这是本职。”   李颖对侯沧海道:“老杨就是一个喜欢激动的性子,以前经常批评你,小侯别介意啊。”   晚八点,侯沧海和熊小梅酒足饭饱,告辞而去。   到了楼上,熊小梅道:“你们三人说话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我在楼下不好问,急死人了。杨书记怎么说自己是政法委副书记?在政法委当副书记是升了还是降了,按理说是进城了,可是我感觉杨书记说话和神情没有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了。李老师说话比以前更客气了。”   女人的直觉往往具有惊人的准确性,第六感超强。熊小梅与杨定和接触次数不多,居然能从杨定和用语和语气的微妙变化中感觉其真实地位发生了变化。   “你的感觉是对的。区委有个不成文规矩,或者是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接近退居二线的党委书记往往都会调进城里,安排一个稍稍轻闲的部门当副职,过渡一两年就可以顺利退居二线。这是对有功之人的安慰性安排,表示区委对其当官经历的肯定。”   这个政策涉及面广,侯沧海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将这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说透彻。   熊小梅直奔核心,道:“那就是说杨书记没有权了,你的纪委书记职位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的纪委书记黄了,在书记办公会上被鲍大有杀了腰枪,说了坏话。杨书记刚刚告诉我,我没有来得及给你说。”侯沧海在吃饭时一直强作镇静,此时终于流露出不快。   熊小梅顿时火冒三丈,道:“当官的勾心斗角,把下面的人当傻瓜来玩弄。我们的命运被他们一句话决定了。”最开始是愤怒,说了后面一句时变得悲伤起来,“我上一次调工作没有成功,万里长征差最后一步,结果人事变动,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前途又被轻飘飘一句话就否定了。我们想做生意连转租费都付不起。今年春节我们好好上个香,让老天爷保佑我们。我们两人一直在努力工作,认真生活,从来没有游戏人生,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个好生活。”   “多数成功人士都有过受磨难的过程,我们只看到他们光鲜活亮的一面,没有看到身上的伤疤。”尽管侯沧海内心受伤甚重,为了安慰女友,竭力想装作没事人。   “我现在信命了,春节一定要去上香。”   “世安厂都是外来户,祖坟皆不在此,我们想上香都找不到地方。”   “观音菩萨过生日的那天,我们去烧香。”   “我这个身份,怎么能给观音菩萨过生日,让人笑话。”   “你这个身份有什么特殊。走出黑河镇,谁还会理你。就算在黑河镇,比你官大的多得是。就算你在黑河镇当了领导,区里还有人能管你。所以,你更要去上香。”   “好吧,我去。”   “不落实门面,就睡不踏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明天我们七点起床,八点出发,九点钟开始扫街。明天我给陈华联系,看她有没有时间,让她陪我们一起去找门面。”   侯沧海想起还要谈购买公房这事,有意让气氛轻松一点,调侃道:“早起的鸟儿是有虫吃,但是早起的虫更要被鸟起,不知我们是虫还是鸟。”   “你敢调戏我,不理你了。”熊小梅想起男友升职不成肯定不好受,努力调整心态,握紧拳头,假装撒娇。   “调戏老婆是老公的责任,如果不调戏我家小梅,则是失职。”侯沧海故意装出一丝狞笑,朝着熊小梅逼去,道:“花姑娘大大的好。”熊小梅假装左顾右看,道:“你这里怎么没有剪刀。”侯沧海故意问道:“要剪刀做什么。”熊小梅道:“电影里花姑娘都是用剪刀防身,同时剪掉坏人的要害部分。”侯沧海严肃地道:“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我家里绝对不会出现剪刀。”   为了安慰对方,两人不约而同故意装作轻松愉快。等到上床以后,他们忘切世间不快,痛快地享受青春欢愉,心情当真好了起来。激情之后,亲密地在床上搂抱在一起,侯沧海这时才谈到购买公房之事。   “我们不能买房,要用来做生意。买了房,更没有钱了。”熊小梅没有多想,下意识表示反对。   侯沧海翻身爬起,拿了一张纸在床上画图。他画上黑河镇与江州新区的距离,又列举了江州新区商品房的市场价,以及几年后有可能的涨幅,道:“杨书记是在离任前为职工们做最后一件好事,为什么说是好事,肯定是有利可图,否则也不是好事。我们这套房子有七十平米,我估计几年后黑河房子每平米得涨到七八百块。五年后,这套房子市场价得有七八万,这是多少倍的利润。这种房子都不要,不是做生意的头脑。没有当成纪委书记,弄到一套房子,总算有点心理安慰。”   侯沧海列举的数字很有说服力,尽管熊小梅不愿意分散资金,还是同意了,她又问道:“我记得福利分房早就取消了,你们怎么还有?”   侯沧海道:“这是由区房管所掌握的公房,他们有权利按程序处置。杨书记交待冯诺去办的,到时我们到房管所交钱就行了。”   建国以来,山南实施“统一管理,统一分配,以租养房”的公有住房实物分配制度。城镇居民的住房主要由所在单位解决,各级政府和单位统一按照基本建设投资计划进行住房建设,住房建设资金的来源90%主要靠政府拨款,少量靠单位自筹。住房建好后,按级别,工龄,年龄,居住人口、辈数,人数,有无住房等一系列条件分给员工居住,收取极低廉的租金,成为一种福利。1998年6月,党政机关停止实行40多年的实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推行住房分配货币化。从此,山南省住房分配完全走上了商品化的道路。   侯沧海能买到公房,算是福利分房制度最后残余福利。   “你放心,我一定会凑齐开门面的钱。”侯沧海搂紧了女友光滑如玉的细腰,在耳边低语。   在喃喃细语中,两人沉入梦乡。等到侯沧海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窗外有无数星星,如十几年一样眨着眼睛。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他将手机放回桌上,翻身抱住女友,继续酣睡。   熊小梅继续沉入梦境。在梦中,她拥有一个大门面,门面不收转让费,租金便宜,但是人流量很大,店门前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个服务员手忙脚乱,一路小跑。熊小梅眼见许多客人等在门口排队,急得直嚷嚷:“快点,快点,手脚能不能麻利一点,不要让客人久等。”   侯沧海被叫嚷声惊醒,睁开眼,正好看到熊小梅亮晶晶的眼睛。   “做梦了,梦到什么?”   “啊,现在几点?”   “一点。”   “我做了梦,开了门面,生意好得很。”   “你大声喊,让服务员快一点。”   熊小梅回想起梦境,道:“服装店生意好到爆,就是服务员动作太慢,让我着急。”   聊了一会,两个年轻人的热情莫名其妙又被点爆,再次享受鱼水之乐。对热爱生活的人们来说,性爱是人类终极享受之一。两人心忧前途的年轻人头顶星星,暂时忘掉人间烦恼,如火如荼地享受年轻身体带来的醉人滋味。   等再次起床之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八点。罕见的冬日暖阳从窗帘缝隙射入,在墙壁上形成了几个圆点,如古代铜钱一般。熊小梅惊叫一声,“赶紧起床,太阳进屋了。”   两人匆匆起床,简单梳洗以后,到场镇吃了豆花饭。坐上开往江州的公共汽车,九点钟就站在了江州市政府附近的胜利广场上。   陈华原本准备陪着熊小梅找门面,临时有事,未能成行。 第48章 社会大哥包方   胜利广场是新兴商业街,在江州市政府大力培育下,初步具有了商业街应有人流量。   熊小梅用疑惑眼光看着商业街,道:“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似乎在梦中门面就在胜利广场,场景非常接近。”   胜利广场的门面比老区商业区略为便宜,对于他们这种没有积蓄又想做生意的小年轻来说还是很贵。转了两个多小时,门面情况不容乐观。几个打着出租牌子的门面要么是不适合做服装,要么是价格让人望而退步。   “胜利广场商业区集中了江州市最有钱的一群商人,费用不低,我们暂时拿不动这里的门面。”侯沧海指着江州市区地图的东下角,道:“这是江州服装城,是新市场,位置相对偏一些,但是发展前景比较好。服装城周边有两个小学,还有一所高中,南侧是正在交付使用的楼盘。”   “正在培育的市场,没有意思。”按照熊小梅本意,门面应该开在最繁华的大街。现在手中无钱,腰杆不硬,只能退而求其次,到最有潜力但是繁华程度稍差的地方开店。   来到江州服装城,熊小梅这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糟糕。   服装城规模不小,空门面很多,最有利之处在于很多门面没有转租费,可以直接同房东签合同。熊小梅站在服装城的中心位置,环顾四周,道:“这里勉强还行,以后赚了钱,我还是要到胜利广场商圈开店,地段、地段,还是地段,这是做生意的金句。”   谈了两个空门面,都有小缺陷。正在谈第三个门面之时,侯沧海电话响了起来。   “我是詹军,在哪里,找个地方喝茶。”   侯沧海看了一眼熊小梅,迅速进行权衡。从本心来说,他更愿意陪老婆逛街找门面,这是事关小家庭幸福生活的大事。而从事业角度来说,即将上任的顶头上司发了话,拒绝不明智。短暂思想交锋以后,他决定实话实说,道:“我在江州服装城,陪熊小梅逛商城。”   “你还悠闲啊,有时间陪老婆逛街。我让区委办刘师傅来接你。”詹军有意了解黑河镇真实情况,决定与办公室主任侯沧海谈一次话。   侯沧海客气地道:“那我在服装城大门口等刘师傅,那中午我就要好好敬一杯酒。”   挂断电话后,两人从侧门走出服装城,熊小梅眼尖,隔老远就看到一个正要出租的门面。门面不远处是小学,这和电影院商业街的那个门面有几分相似。   门面有二十多平米,大小也合适。熊小梅小心翼翼地打电话询问。   租金不贵,而且没有转租费,唯一要求是门面要一年交一次。听到这个“极低要求”后,熊小梅双眼放光,立刻约见门面老板。   门面房东在城外钩鱼,回城要一个小时。   房东老板未到,江阳区委办刘师傅开着小车来到了服装城。刘师傅是个机关老油条,也是一个自来熟,等侯沧海上车就道:“侯主任,那是你媳妇吗,很漂亮,侯主任真有艳福。”   侯沧海知道如何与区委办司机班这群老油条打交道,道:“女子就是那个样,看久了就审美被疲劳。”   刘师傅通过倒车镜打量熊小梅,道:“还是不一样,我们家那个老太婆倒是贤惠,就是长得太胖,让人觉得油腻。女人年轻就是不一样,皮肤好,身段苗条。”   侯沧海开玩笑道:“男人嘛,肯定都喜欢年轻女人。有一个段子是这样说的,男人二十岁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了还是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四十五十岁六十依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坚定不移,情有独钟。”   刘师傅长期跟在领导身边,对这种比较文雅的荤段子很感兴趣,也讲了一个来自领导的段子:“工作搞不好的根本原因不外乎三个睡觉的关系,一是没关系,象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不稳定,象妓女睡觉,上面老换人;三是不团结,象和老婆睡觉,自已人老搞自已人。”   侯沧海夸道:“刘师傅果然是区委办公室的人,讲个笑话都这么富有哲理。”   刘师傅兴致勃勃地道:“不是我吹牛,这些年跟在领导身边,没有吃过猪也见过猪跑,只要理解到这三招精华,不管到哪里工作都畅通无阻。”   侯沧海原本一直与刘师傅开玩笑,闻言沉默起来。刘师傅这个没有太高文化的区委办司机,话很糙,却似乎用尖刀捅到了江阳区干部管理和使用上的弊端。   一路说笑,很快来到江阳区委大楼。   等了一会,穿着整洁西服的詹军出现在办公楼门前。   以前詹军在区委办当副主任的时候,侯沧海虽然是下级,毕竟不是直管,隔着一层,关系是否良好并不致命。如今詹军是黑河镇党委书记,他作为办公室主任得天天见面,必须要搞好关系,否则工作起来会非常难受。   侯沧海跟在其身后,有意缩了缩胸,弯了弯腰,免得差距过于明显。人在领导前,怎能不低头,那怕你比领导强壮、比领导聪明。   坐上小车,詹军从副驾驶位置上回过头,道:“侯主任,中午整点什么?”   听到“侯主任”这个称呼,侯沧海意识到詹军是把两人关系牢牢定位于上下级,以前子弟校那段历史被彻底否定。他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道:“詹书记,你喜欢整什么?”   詹军梳了一个小偏分发型,戴了幅无框眼镜,眼光在镜片后闪烁,道:“张氏老腊肉。”   张氏老腊肉是闻名江州的特产。   腊肉是湖北、四川、湖南、江西、云南、贵州、甘肃陇西、陕西的特产,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各地制作方法大同小异。张氏老腊肉的特点是肉质好,腊肉全部产自巴岳山黑猪,常年在山上放养。其次是在制作之时有祖传的秘方。同样的肉,同样的制作方法,张氏老腊肉就是要鲜香许多。许多江州食客嘴巴谗了以后,经常驱车品尝正宗张氏老腊肉的美味。   三人来到了张氏老腊肉总店。   身材粗短的张老板很江湖气地散烟,将詹军等人领到包间。江阳虽然置区时间相当长,可是在漫长封建时代相较中原和江浙地带属于蛮荒之地,等级观念不是太强,更多自由散漫的山民之气。张老板见到詹军等人,热情归热情,并没有见到官员的低三下气,而是一种“哥们式”热情。   安排了菜品,侯沧海给詹军介绍黑河镇情况。他近年霸占了黑河镇所有文稿,对基本情况很熟悉,介绍情况全面准确。   交流了半个多小时,詹军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入肠胃,带来一股热量。放下酒杯,他又问:“刚才讲的是基本情况,我知道了。春节没几天了,当前有没有最急需解决的事情?”   “有一件是当前最棘手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恐怕会影响干部职工的积极性。新书记来了,肯定会让人生出希望。”   “什么事,直说,别绕弯子。”   “黑河镇干部职工和村组干部最关心的、当前最急迫的工资和集资款的问题。”侯沧海说出这件事情是深思熟虑的。今年初,杨定和已经有了筹措资金还款的计划。他将此事告诉詹军,既是责任所在,也想通过讲真话改善与詹军关系。   詹军皱着眉毛,严肃地道:“黑河怎么会欠这么多钱?杨定和是老书记,为什么还这么冒进。”   “债务是全区性问题,主要形成于九十年代,近年也有增长。”侯沧海一直很敬重原任书记杨定和。谈话时发现,詹军对原任书记连虚情假意式的表扬都没有,心中颇不舒服,心生警惕。   詹军追问道:“具体一点,不要说废话。”   “黑河债务主要是应付款、单位借款、上级财政借款以及金融机构贷款构成。应付款比例最高,主要表现为工程未付款,产业基地建设、交通设施建设、学校建设以及场镇建设而欠下的工程款项;上级财政借款即财政周转金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为了完成上级布置的阶段性任务而临时周转借用;另外还有金融机构贷款和单位个人借款,这其中也包含一笔为数不少的利息支出,具体数字我记不准确,要看财政所报表。”   “将春节应付过去,要多少钱?”   侯沧海想了想,道:“一百六十万,就能应付春节。”   侯沧海对工作的熟悉程度比詹军预料的好得多,他拍了拍侯沧海肩膀,表扬了一句,道:“侯主任不错,熟悉工作。以后好好工作,党委会看在眼里的。”   侯沧海不喜欢被人拍肩膀,又不太好躲,道:“那是自然。”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熊小梅电话。侯沧海对詹军道:“对不起,詹书记,家里那位的电话。”如果是其他人的电话,侯沧海有可能不接,如今熊小梅刚刚辞职,情绪不稳定,不接电话不太妥当。而且,现在就是一次私人之间的谈话,不是正式开会,接个电话应该没有问题。   詹军淡淡地道:“你接吧,没有关系。”   侯沧海拿着电话来到走道。电话里传来熊小梅的抽泣声,“我被人打了。不是争门面。几个社会青年朝我吹口哨,我说了一句神经病,他们就打了我。”   侯沧海顿时急眼,道:“他们还在不在?你安不安全?”   熊小梅道:“他们走了,现在没事了。”   听说社会青年已经离开,伤害不会继续发生,侯沧海松了一口气,道:“你找个茶馆或咖啡馆等我,我马上过来。江州社会秩序没有这么乱,你运气不好,遇到了几个小混混。好好,我等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打完电话回到房间,詹军问道:“你老婆在哪里工作?”   侯沧海道:“以前在秦阳二中教书,最近刚刚辞职,暂时还没有工作。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侯主任有本事,把秦阳妹妹娶到了手,秦阳妹妹出了名漂亮。世安厂子弟读大学不多,能跳出厂的也不多,你在黑河党政办当主任工作,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詹军说这话时貌似很真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话:“世安厂子弟有什么了不起,还是被我这个农民娃儿领导,还得鞍前马后为我服务。”   侯沧海没有读心术,自然不会了解詹军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继续介绍情况。聊了一个小时,就在侯沧海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詹军用手梳了梳有点乱的偏分,道:“侯主任,不好意思,在周末占用了你和家人的时间。通过今天交谈,我对黑河有了一定了解,以后好好干。”   在张氏老腊肉分手,詹军坐上刘师傅的车,直接回区委家属院。   他临走前没有让刘师傅送侯沧海回黑河镇的意思。   侯沧海站在张氏老腊肉站门前,心急火烧地给陈汉杰打电话:“我有急事要到江州。我在张氏老腊肉。”他原本不想在周末打扰单位师傅,可是熊小梅被人打了,就在周末叫了车。   陈汉杰是党政办非正式编制驾驶员,主要为杨定和服务,与侯沧海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他接到侯沧海电话后,给杨定和打了个电话,道:“杨书记,你现在用不用车,刚才侯主任打电话要到江州。”   杨定和大度地道:“我不用车,去吧。”   几分钟后,陈汉杰开着车来到店前,听闻熊小梅被几个小混混打了,义愤填膺地道:“这个青屁股娃儿最讨嫌,下手没得轻重。侯主任,我有个兄弟伙混社会,在江州吃得开,请他出面。”   侯沧海未置可否。   一路风驰电掣,小车很快从来到江州服装城。在咖啡馆,侯沧海看到熊小梅的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道:“伤得厉害吗?”   头发散乱的熊小梅用手遮住脸,哭得稀里哗拉,道:“我,破了相。”   侯沧海将熊小梅遮住脸的手取下来,只见脸上赫然有两条血印子,正好位于还没有消退的掌印上。一股怒火从侯沧海心底猛然升起,道:“还认得打你的人吗?”   “我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个是光头,头特别大。呜、呜,我是不是被破相了。”   “没有破相,最近不要吃酱油、辣椒和花椒,免得以后留下伤疤。”侯沧海安慰几句,转头道:“陈师傅,你那个兄弟伙吃不吃得开?如果吃得开,还请他帮个忙。”   陈汉杰到门外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对侯沧海道:“我那兄弟伙等会就过来,他和我是一个村的,隔了一条田坎,关系铁得很。为人特别耿直,和侯主任差不多。”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在等待过程中,侯沧海渐渐平静下来,暗自后悔:“我草率了,作为政府干部不应该和社会人混在一起。这些社会人是牛皮糖,粘住了麻烦得要死。”   只不过陈汉杰已经打过电话,今天还真得沾一次社会人。   一辆桑塔纳开过来,停在咖啡官门口,车上下来一位壮实的汉子。这位汉子留了一头短发,额头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疤,很有社会大哥派头。   陈汉杰作了介绍后,包方抱拳道:“刚才汉杰说侯主任的爱人被打了,怎么回事?”   熊小梅比想象中坚强,道:“我在这里看门面,和老板谈完事,正出来闲逛,遇到一伙小流氓,朝我吹口哨,我说了一句神经病,他们就打我。其中有一个光头,头很大,听他们称呼为大脑壳。”   听到“大脑壳”三个字,包方便知道打人的这伙人是谁了。他指着附近一个临街茶楼,道:“我们到楼上喝茶,守株待兔,如果大脑壳出现,就打回来。”   熊小梅一直用手捂着脸,听说要打架,觉得把事情弄大了,道:“不用打架,给他们说说,以后不能来找事。”   包方豪爽地笑道:“侯主任帮过我的忙,上次我侄女要专升本,还是侯主任去打的招呼。敢打侯主任夫人,就是瞧不起我们黑河人,我们黑河人从来没有怕过事,一定要打回来。”   侯沧海此时才知道上次帮忙专升本的学生是包方侄女。   包方与跟在身边的一位面色阴沉的年轻人说了几句,有说有笑地与侯沧海、陈汉杰、熊小梅等人上了茶楼。四人找了一个二楼靠窗茶座,点了黑河毛尖和一些果盘,边喝边聊。熊小梅到卫生间去仔细补了妆,可是无论如何修补,脸上的伤痕都是那样触目惊心。站在镜前伤心地流了一会眼泪,才回到茶座。   喝茶约四十多分钟,瘦个子年轻人急匆匆走了上来,朝包方点了头。包方神神秘秘地笑道:“侯主任、陈哥,你们就在这里看一场好戏。”   几人站在玻璃窗前,盯着楼下。   几分钟后,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从服装城传了出来,随后见到三个人从服装城冲了出来,身后追着七八个手提短棍的人。在服装城门口,又出现几个提短棍的人,堵住逃跑者的去路。一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抽出随身带的砍刀和匕首,一边狂吼,一边反击,双方发生了短暂激烈的打斗。   熊小梅指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道:“那就是打我的大脑壳。”   服装城门口的混战持续时间很短,在十来根短木棍围攻下,大脑壳在内的几个社会青年被打倒在地,缩在地上呻吟。提短棍的一群人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不一会就在众人眼前消失。   熊小梅双手掌握在胸前,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将出去,道:“打得好,这几人太坏了。”   侯沧海一直不愿意与社会上的人搅合在一起,此时见黑河出身的“好汉包方”有如此能量,更生警惕。   包方风清云淡地道:“以后侯主任就安心在服装城做生意,有小杂皮来收保护费,一律不要理他们,就说是包方的朋友。在这一带谁敢不给侯主任面子,也就是不给我包方面子。”   熊小梅离开学校后,雄心勃勃地准备做生意。从寻找门面开始,社会就不停地给她上课。今天被小混混打了耳光伤了脸,算是从学校进入社会的入门礼,这个入门礼比十本创业理论书籍都更有价值。她端起茶水,道:“我先以茶代酒敬包哥一杯,晚上再敬包哥。”   侯沧海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意与社会大哥过深地接触,甚至还考虑到如果包方晚上要请客如何巧妙地推辞。并非他不懂得感恩,而是作为长期跟在党委书记杨定和身边的办公室主任,他明白在当今社会,社会人与政府干部应该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分隔开,跨过界,迟早会出问题。   谁知熊小梅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擅自作主张,主动邀请包方吃饭,让侯沧海感到有些无奈。不过从熊小梅的立场来看,包方能解决做生意被小杂皮侵扰的问题,是值得交的朋友。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角度就完全不同。   熊小梅发出了邀请,侯沧海尽管心里有不同看法,也必须表现出与女友一致的立场,道:“包方,晚上就别做安排,找个地方喝几杯。”   包方道:“今天晚上就算了,兄弟们今天出了力,要陪他们吃饭。”   陈汉杰是驾驶员,在政治觉悟上明显不如侯沧海,问道:“我们去不去敬杯酒。”   包方摇头道:“你们都在政府工作,别掺合社会上的事情,我去处理就行了。”   侯沧海松了一口气,同时对颇有气度的社会大哥包方生出了一丝好感。他随即提醒自己:“熊小梅一直在学校工作,其实没有太多社会经验,防范风险的意识比较差,我要时刻提醒她,给她把好关。” 第49章 小人成群   包方离开后,侯沧海道:“陈哥,我们找地方吃饭,今天你帮了大忙。”   陈汉杰道:“都是自家人,办点小事还要吃饭,传出去让人笑话。”   侯沧海不由分说地道:“到了吃饭时间,你就别推了。”   熊小梅是真心感谢陈汉杰,道:“虽然今天有点风波,但是终于找到个好门面,我们要祝贺一下,陈哥一定要捧场。”   刚才一直在处理小混混打人的事情,侯沧海没有询问门面的事,此时从女友话中得知门面应该落实了。他很想问一问门面的具体情况,碍于陈汉杰在场,没有问。   陈汉杰见侯沧海和熊小梅确实是真心请客,不好驳面子,道:“要喝酒就回黑河,我把车放了,还可以认真喝一杯。”   侯沧海道:“既然回黑河,我们请一请杨书记。”   在车上,侯沧海给镇政府经常去的黑河餐馆打了电话,定了一个雅间。然后又给杨定和书记打去电话,“杨书记,我是小侯,晚上有空没有,请您和嫂子吃个饭,就在黑河餐馆,六点钟。”   “可以,但是少喝点酒啊。”杨定和接到电话时,满口应承了。他放下电话就对妻子李颖笑道:“打赌你输了,还是有人请吃饭。”   李颖道:“谁请客。”   杨定和道:“侯沧海,还有汉杰。”   李颖道:“他们两人不算。不凭什么,反正他们两人不能算。”   下午,杨定和与李颖在家里聊天,往日还算繁忙的电话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夫妻俩感慨了一番人情冷暖以后,开始打赌晚上是否有人请吃饭。杨定和认为他在黑河当了这十年党委书记,与同志们关系处得不错,即将离开黑河,今天晚上想必会有人请吃饭。李颖认为正因为是要离开黑河,又是去区委政法委这样一个与基层联系得不太紧密的单位,不能再掌握镇上干部的命运,所以十有八九没有人在晚上请吃饭。   夫妻俩最初是开玩笑,到了五点钟,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居然真没有响起来。杨定和觉得有些尴尬,再后来就觉得有些悲哀了。   幸好侯沧海的电话让杨定和看到了同事间应有的温暖。   小车开进黑河镇,陈汉杰将车开进政府大院停靠。侯沧海和熊小梅提前下车,到餐馆安排饮食。   等杨定和夫妻时,熊小梅赶紧详细讲起门面的事情,“今天总算把门面落实了,转让费二万,装修如果没有特别要求可以不搞,接过来就可以使用。”   “租门面也有许多陷阱,你要小心点,不要上当。”   “到时签合同的时候房东老板也要来,我要见房产证原件和房东身份证才给钱。放心,我详细问过李沫如何租门面,不会上当受骗。”   以前出现过的高额转让费增加了侯沧海的心理适应力,听到二万转让费便觉得可以接受。只是这二万转让费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一笔巨款,要么是向父母伸手,要么是找信用社贷款。   在农村基金会没有被清理之前,凭着与农经站长的关系,贷款三四万没有任何问题,现在信用社是垂直管理,镇政府没有发言权,能否从信用社贷款心里还真没有底。   杨定和、李颖刚出门就遇到了驾驶员陈汉杰,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餐馆。   熊小梅脸上伤疤让江州社会治安成为了大家议论的焦点。陈汉杰恭维道:“以后杨书记到了政法委,社会治安肯定就会好转。”   杨定和呵呵笑道:“小陈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就算了,不准在外面说。在外面说了这话,我要被人恨。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到政法委就是过渡,隔几年就退居二线,平头老百姓一个。”   侯沧海知道杨定和所言是实,而且其语调显得颇为消极,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   喝了几杯酒后,大家说话随意了。   熊小梅端起酒杯给杨定和敬了酒,道:“杨书记,你调进区委政法委,干脆将侯沧海也带进城。”   这原本是熊小梅一句玩笑话,杨定和闻言却是心中一动。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区委将其调到政法委就是让他暂时过渡,等年龄到线,必然由领导职务改成非领导职务。对于他来说,政法委就是工作中的最后一站,因此,他只是想着如何平稳过渡,对工作并没有太大热情。他将担任区委政法副书记兼任综治办主任,也还有不少杂事。如果能把得力手下侯沧海调到政法委,他完全可以当跷脚老板,只需要动动口,根本不再为工作费心。   杨定和很认真地道:“侯沧海,你有没有调到政法委的想法,如果有想法,我去试探,试探的结果是有可能行,有可能不行。”   侯沧海与詹军在私下里见过一面,正是这一面让他明白与詹军无法很好合作,道:“小梅要在城里开店,我们其实也是缩小版两地分居,调进城后就可以彻底解决当地分居的问题,我希望早点跟着杨书记到政法委工作。”   杨定和事实求是地道:“从年轻干部成长角度来看,政法委不如区委办、组织部这些部门,你要有思想准备。”   侯沧海道:“政法委毕竟是区委部门,更关键我觉得和杨书记在一起工作比较愉快,能学到东西。”   今天这一天对于熊小梅就如坐过山车一般:先是成功地谈妥了门面,紧接着又被小混混欺负,随后出现一个江湖大侠式的包方,在吃晚饭时侯沧海又有了进城希望。   她喝了点酒,脸色红红的,思维很活跃,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心灵鸡汤:“只要坚持往前走,就算步子慢一点,也会一步步达到目的。而拉磨的驴子每天不停地走,由于没有方向,所以永远走不出小磨房。”   晚饭吃到九点,杨定和、侯沧海等人走出餐馆时,从另一个房门紧闭的雅间里面传出来一句话,十分清晰,“杨定和早就该滚了。他在黑河搞了这么多年,把黑河越搞越糟糕,弄得我们的工资发不全,政府还欠了一屁股债。盼着新来的书记有点办法,在春节至少把工资补发了。杨定和一贯标榜大公无私,其实最喜欢拉帮结派,临调走,还将公房私下处理给侯沧海这个马屁精,惹翻了老子,跑到区委告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杨定和将这句话听得很清楚,脸显怒色,在雅间门口停下脚步。   雅间里传出声音的辨析度很高,声线细,尖锐,有些类似女声,这是财政所出纳许庆华特有的鸭子嗓门。   许庆华是老财政人员,在工作中颇有许多不好的习惯,具体来说凡是从手下经过的钱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卡一卡”,卡的目的并非是想将这一笔钱占有己有,而是从“卡”这个动作中得到一种权威,权威也就和各种好处联系在一起。   镇村干部都极端讨厌许庆华这种行为,可是讨厌归讨厌,由于钱是一个单位运作的血脉,没有现金流,一个单位注定困难重重,甚至无法维持。为了少给自己惹麻烦,因此镇村干部都将许庆华奉为上宾,每次见面都好烟好酒招待。许庆华有什么事情,镇村干部能办的尽量帮着办。许庆华虽然只是小干部,办事能力比一般的中层干部还要强。   也有不怕邪的人向杨定和反映了许庆华的歪风邪气。   杨定和多次在会上当众批评了许庆华,有一两次还说得相当重,弄得许庆华下不了台。在杨定和威压下,许庆华的烂章法收敛了许多。   终于,许庆华等到了杨定和被调离黑河镇这一天,对于他来说,守得云开见红日、拨开云雾见明月,心情大为舒畅。今天与一帮朋友到酒店喝酒,喝到高兴处,将这几年受到了窝囊气一股脑发了出来。   参加喝酒的都是镇机关干部,在他们心里也有一杆秤,知道在此事上杨定和做得不错。在这种酒桌上,谁又会为了杨定和而与许庆华过意不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心报仇,从早到晚。在这个现实社会里,嫉恶如仇的人很少,坏得透顶也不多,大多数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明哲保身的平凡人。站在门口的杨定和脸色数变,但是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   许庆华又用尖锐如公鸭一般的声音道:“杨定和没有啥能力,财政局几个领导都不鸟他。如果换一个头,黑河每年至少要多得三四十万,我们哥们几个人的工资一点都没有问题。”   春节将至,在座诸人的工资都没有完全拿到手,更别提奖金,心里早有不满。他们对许庆华这个说法并不反感,有人随声附和。   陈汉杰对杨定和颇有感恩之心,就要推门而入。杨定和紧紧抓住其胳膊,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门外。原本高高兴兴地吃过晚餐,无意中飞出来的恶语如一桶冷水,将所有人的兴致浇得一干二净。   离开餐馆后,陈汉杰道:“我最看不惯许庆华,若是杨书记不拦着我,我就过去打他几个耳光。”   杨定和心灰意冷,道:“用不着跟小人一般见识。”   李颖抹起眼泪,道:“老杨,这些人太卑鄙了。你为了黑河操了多少心,只有我知道。到区里去协调工作,回家吐得满床都是这种事情一年至少要有好几次。老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人太没有良心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我们不是靠别人的议论活着。”杨定和原本想说“公道自在人心”,想到餐馆雅间里吃饭的人不少,在门口却没有听到一句帮自己说话的话,也觉得寒心,一时语塞。他想起鲁讯先生说过的话,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随便去说。”   走进大院,陈汉杰又发了几句牢骚,便与杨、王等人分手。   上楼梯时,侯沧海安慰道:“许庆华是小人,杨书记犯不着和他生气。”   杨定和语气变得低沉起来,道:“古代区官离任时,都要想方设法弄万民伞。不管是真的假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念还是深入我们绝大多数官员,我也想在离开黑河的时候得到大家认可和好评,没有料到今天在餐馆里还听见几句真话。”   侯沧海道:“这不是真话,个别小人胡言乱语。你以前在会上批评过许庆化,他是借机报复。许庆华做事的章法非常惹人嫌,如果不是他的姐姐在财政局工作,我都要劝杨书记将他换一个部门。”   到了家门口,杨定和真诚地道:“你还是想办法到城里来,别在乡镇工作时间太长,没有啥意思。”   回到小家,熊小梅感慨地道:“你们刚才议论的那个许庆华是什么人,怎么这样讨厌。”   “每个人身边都有小人,你以后做生意,小人更是一抓就是一串。”   侯沧海从厨房里拿了几个广柑,每个广柑切成四瓣。两人坐在客厅里吃着酸中带着甜的果味十足的本地广柑。吃掉两个广柑,侯沧海用纸巾擦了嘴,问道:“门面钱什么时候交?”   面对现实问题总会很扫兴,熊小梅没有了吃广柑的兴趣,道:“约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交钱,老板就有可能租给别人。我们干脆就不买这套房子,买了房子更没有钱。”   侯沧海道:“房子肯定会赚钱,不要是傻。我明天去找信用社李小兵,看能不能贷款,这样既解决开门店的钱,又解决房子钱。”   熊小梅道:“信用社能贷款吗?”   侯沧海道:“信用社是垂直管理部门,镇上说话不算数。镇里只有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脸熟,而且信用社在当地生存,有时也得镇里配合,我估计能办得下来。”   熊小梅双手合十,道:“但愿能够贷款成功,让我们的门面尽快开起来。”   侯沧海道:“你不用担心,贷不到款,我会想其他办法,总会把开门面的钱凑起来。”   熊小梅跳起来,抱住男友猛亲,道:“老公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侯沧海叫道:“你嘴巴好酸啊,吃了广柑没有刷牙。”   熊小梅咯咯笑道:“有了广柑味,才是特别的吻给特别的你。不准乱动,我亲完了才准去洗手漱口。”   亲吻时,最初满满全部广柑味,后来酸味越来越淡,女友温润气息将侯沧海包围。亲了一会,熊小梅又有点情绪了,到卫生间洗澡。侯沧海在客厅里坐着,静静地思考着明天如何能够顺利从信用社贷款。卫生间里传来熊小梅的歌声。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   歌声从卫生间飞出,钻进了侯沧海心里,将他带回到在大学校园树荫下漫步的宁静岁月。 第50章 货款之难   早上,侯沧海起得很早。他知道信用社李小兵主任每天必定要到场头面餐吃面,准备在小面馆偶遇熊小梅睡得很沉,脸颊微微带着红晕,格外俏丽。在侯沧海眼里,她是黑河场镇最美的女人。   侯沧海俯身在其脸上吻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洗漱完毕后站在窗口向外张望,二十多分钟后,看见穿着羽绒服的李小兵从信用社宿舍走向场头面馆。他迅速出门,直奔面馆。   场头小面馆,李小兵坐在桌前抽烟,等着有人付面钱。面馆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吃面,多数都是熟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有人抢着给自己付面钱。李小兵作为信用社主任,并不在意区区面钱,享受的是众星捧月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对人生的承认。   听到有人招呼,抬头见是党政办主任侯沧海,李小兵微微点了点头。   侯沧海来到面馆第一个动作就是拿出钱包,对老板道:“李主任的面钱一起付。”付款以后,他坐在李小兵面前,道:“李主任,春节前镇里要搞游园,请信用社同志一起参加啊。”   李小兵矜持地道:“哪些人参加?”   侯沧海道:“黑河镇的干部。”   李小兵道:“是把信用社当成机关干部。”   侯沧海笑容满面地道:“本来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   聊了几句,两碗杂酱面端了上来。在呼哧呼哧吃面条时,侯沧海道:“我想贷点款,还请李主任支持一下。”   无事献殷勤,必然有所求,李小兵早就料到这事,道:“侯主任贷款,我肯定支持。你们镇政府工资这么高,贷款做什么?”   侯沧海决定实话实说,道:“我老婆在江州开个门面,手头差点钱。”   李小兵爽快地道:“上午,你到信用社来办手续?”   侯沧海没有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喜道:“要哪些手续?”   李小兵道:“最主要的是抵押,比如你现在住房的房产证。”   侯沧海毕业后长期两地分居,所有钱都花在车费和电话费上,没有积蓄,道:“镇政府房产是卖给私人,但是没有房产证,手续还正在办理过程中。如果没有房产证,可不可以拿工资作抵押,这是最稳当的。”   李小兵往上推了推眼镜,道:“只是自从基金会出事以后,贷款特别严,没有抵押物绝对不能贷款。从道理上来讲,工资作抵押比较牢靠,可是信用社规章里没有这一条,我也没有办法。你有大额存单也可以。或者有一些涉农产业的批件等,也可以扶持。”   侯沧海拿不出这些东西。   他在黑河办事向来都很顺利,没有料到在信用社碰了一个软钉子,一时觉得很是尴尬。   在李小兵眼里,黑河镇也就只有党委书记、镇长和派出所长才有资格与自己对话,一个党政办主任还不够份量。侯沧海的事自然会依着规矩办,不会特意开后门。   侯沧海吃完面,悻悻然地回到家,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他轻手轻脚进屋,将手里提着的包子和稀饭放在桌上,然后轻轻吻了一下熟睡的妻子,出门上班。   走出房门时,侯沧海脑海中总是浮现起李小兵隐藏在骨子里的轻视,在内心大喊了一声:“狗眼看人低,我一定要做出事业,让小瞧我的人后悔。”   他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心气难平,迅速编织了一个白日英雄梦。这个白日英雄梦仍然是侯沧海最钟爱的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情节烂熟于胸。据说真正的赵云是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在侯沧海白日梦境中,他变成了飘逸绝伦的白袍小将。   白日梦境中:朱小兵手提铁枪,背着一口剑,引十数骑跃马而来。侯沧海更不答话,直取朱小兵。交马只一合,他把朱小兵一枪刺倒,从骑皆走。朱小兵是曹操随身背剑之将。曹操有宝剑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己佩戴,青釭剑令朱小兵佩之。那青釭剑砍铁如泥,锋利无比。当时朱小兵自恃勇力,背着曹操,只顾引人抢夺掳掠。不想撞着侯沧海一枪刺死,失了那口剑。侯沧海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曹操所用宝剑。   走到行政楼,白日英雄梦只得醒来。   自我激励归自我激励,目前他作为黑河镇党政办主任,对信用社主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瞪眼。   口号可以喊,抱怨可以发,但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侯沧海想了一个到区委办事的理由,还特意要了陈汉杰的小车,前往市建行。   到市建行是去找世安厂子弟梁勇,找梁勇是为了贷款。   如果不是被信用社拒绝,侯沧海不会找梁勇。   世安厂是一个大厂,生长于此的工厂子弟很多,关系有亲有疏。六号大院主要居住着工厂中层干部和技术人员,大院里的子弟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团体。侯沧海和梁勇都出自于六号大院,原本算是光屁股朋友。在九十年代初期,梁勇父亲成为了世安厂副厂长,搬出六号大院以后,梁勇便脱离了六号大院小群体。   进入青年时期,两人渐行渐远。在江州师范学院读书之时,侯沧海是风光一时的散打队队员,梁勇是坐在看台上观站的自费生。但是要论到侯沧海和梁勇有什么具体矛盾,也谈不上。   市建行大楼是市中心标志性建筑,高大挺拔,全玻璃幕墙在阳光上闪闪发光,如一根迎着太阳的巨大金箍棒。侯沧海下了车以后,在陈汉杰看不到的地方,拨通了梁勇手机。   “谁啊?”   “我,侯沧海。”   “沧海啊,怎么想起找我。”   “手头有点紧张,能不能贷点款?”   梁勇背靠椅子,用很放松的姿势打电话,“你在黑河当官,工资可以,又不做生意,为什么要贷款?”   侯沧海在梁勇面前恢复了世安厂子弟的说话方式,道:“我就在楼下,到底能不能贷款,给个痛快话。”   “你到楼上来,信贷科,十一楼。”   坐着电梯来到了十一楼,在信贷科长办公室对面,侯沧海见到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的梁勇。梁勇向他招了招手,没有起身。   有求于人必低于人,这是大家都常挂在嘴里的道理,侯沧海不想做出求人姿态,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梁勇办公室。   “梁经理,抽支烟。”一个挂着粗大金项链、手指上有着方形金戒指的中年人坐在梁勇身前,桌上摆着几份材料。   梁勇看了侯沧海一眼,扭头继续中年人说话,道:“李总,现在审得越来越严,我这里过了,说不定上头就要怪我把关不严。”   被称为李总的中年人指了指上头,道:“我做事,你要放心。我的事上面都晓得,绝对没有问题。”   侯沧海见梁勇在办业务,自顾自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顺手拿起一份报纸。他用眼角瞟着梁勇,心道:“大家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在我面前摆起了架子。”   过了半个小时,梁勇结束了谈话,走了过来,用抱怨的口气炫耀道:“李总是塞纳河左岸的老总,身家上亿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贷几千万。”   侯沧海道:“你这里忙,我就长话短说,最近熊小梅要开服装店,缺两万块钱,能不能贷款。”   梁勇面前对着六号大院鼎鼎有名的孩子王,笑嬉嬉地道:“两万块钱,太少了吧,我这里是千万起步,不过老兄来了,可以例外!”   侯沧海表面上很有气势,实则内心是渴望着梁勇能帮忙,听到梁勇“可以例外”几个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梁勇拉了根椅子坐在侯沧海旁边,道:“你是在黑河当办公室主任,能不能让黑河把钱存在建行?”   这是一个涉及江阳区委区政府的事,并非是侯沧海这个黑河办公室主任所能决定。侯沧海道:“这事有点难,等我掌了权才办得到。”   梁勇其实明白这一点。他之所以能够到建行来上班,并且分到了信贷科,与父亲在世安厂分管财务有直接关系。他笑嬉嬉地道:“能当办公室主任的,都是领导心腹,你想点办法,把钱存过来。”   侯沧海露出一丝讽刺又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梁勇,你的意思就是把存款拉来就能贷款。”   梁勇道:“你要贷款两万,数量不大,但是没有理由,师出无名,如果有买房合同我可以给你介绍,帮你搞定。”   侯沧海站了起来,道:“那就算了,不为难你了。”   挺着腰,昂着头,离开了信货科,侯沧海涌出一丝愤怒。还有深深沮丧,马瘦毛长,人穷志短,这句话总结得太经典太到位了。   事情办得不顺利,不到十点就回到镇政府,侯沧海坐在办公室,压住心中火气。这时,冯诺来到党政办,顺手把门关掉,道:“公房的事情你知道吧,手续办得差不多了。等会开个党政办公会,集体研究,其实就是过一遍。然后你就到区公房管理所去交钱,五千元。”   十一点,临时的党政办公室召开。办公会研究了几个日常议题后,杨定和将处理公房的事项提了出来。江阳区集中处理公房是在九九年,在座诸人当时都买到公房。如今处理的四套公房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在第一次未处理的,如今都由黑河镇干部居住。区公房管理所原则上同意处理公房,镇班子成员自然也不会有意见,谁在这个会上提出反对意见,必然会成为四家干部的眼中钉,因此大家都同意杨定和书记提出的方案。   下午两点,四家人分别到区公房管理所交了钱。交钱以后,四家人赶上了最后一班船,都笑咧了嘴,吆喝着要在城里吃火锅。   与其他三家人不同,侯沧海心里空空落落。买了房子,家里现金所剩无几。开门面的钱从何而来,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星期三,十一点一十五分钟,两辆小车开进镇政府大院。   杨定和、刘奋斗来到楼下,将区委组织部钱明书常务副部长和詹军等人迎到了顶楼会议室。   全镇机关干部和村支书、主任都聚在会议室,会议室烟雾缭绕,粗声大气的玩笑话不断从各个角落里传出来。   钱明书是刚从市委办调下来任职的干部,对乡镇环境并不熟悉,见到会议室这么大的烟,不禁皱了眉。他没有直接说自己意见,用目光去示意杨定和与刘奋斗。   杨定和假装没有看见钱明书的目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刘奋斗是个大烟枪,对眼前烟雾并不敏感,直到看见钱明书用手扇了扇鼻尖的烟,才知道钱明书刚才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他站在主席台,大声地道:“大冬天都关着窗,通风不好。你们几爷子把烟弄熄,再抽,我们就要被熏成腊肉了。”   镇村干部笑嬉嬉地就将香烟灭掉,在灭掉前,不少人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弄得会议室烟雾更大。   詹军坐在主席台上没有说话,翻看笔记本。   侯沧海见烟雾一时半会散不了,将窗户打开两扇,屋内有了对流风,很快将烟雾吹散。   几分钟后,会议开始。会议程序很简单,首先是宣读区委任免文件,然后离任领导讲话,再由新书记表态。   当杨定和习惯性拍话筒时,许庆华突然猛地拍手,嘴里道:“欢迎、欢迎。”由于只有他一个人拍手和说话,因此在会议室里显得很突出。   在场的镇村干部都知道许庆华对党委书记杨定和不满,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在杨定和即将离开黑河镇的这种场合,许庆华会跳出来发杂音。大家随即想许庆华平时在工作和生活中的烂章法,也就释然。   侯沧海暗骂道:“许庆华真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以后我当了书记,一定不能象杨书记那样心慈手软,给自己留下个祸害。”   杨定和显然是做好了思想准备,对许庆华的表演没有什么激烈反应,缓缓地道:“按照惯例,我都要讲几句,首先是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工作的支持……最后,由于种种原因,主要是我的能力问题,镇里的经费状况一直没有起色,亏欠了大家……”   他讲话很诚恳,没有官话,这就让大部分镇村干部记起了老书记的好处,一时之间场内掌声热烈。   随后就是例行由新书记表态。   詹军跟随着区委鲍大有副书记多年,学到不少高招,进步很快。在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话自然清楚明白,他着重讲了两点,一是服从组织安排,感谢区委信任;二是以后望同志们支持与配合,齐心协力干好工作。   大家都知道在这种会上新书记詹军不能也不应该讲出什么新意来,等詹军套路式讲话结束,热烈鼓掌。   然后,散会,吃饭。   对于黑河镇来讲,杨定和时代结束了,詹军时代到来了。 第51章 无毒不丈夫   吃过午饭,詹军将侯沧海叫到身边,道:“今天中午喝了酒,就不开会了。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党政联席会,研究春节期间的工作。”   侯沧海在小本子上记下:九点,党政联席会,研究春节工作。   詹军又问道:“以前开会前征集议题没有?”   侯沧海道:“按党政联席会惯例,都是由书记先讲,镇长再讲,然后由参会领导谈各自分管的工作。”   詹军眼光在镜片后面不停闪烁,道:“黑河是大镇,今后得搞正规化建设,这也是鲍书记反复强调的。你参照区委常委会规则,在开党政联席会前事先征集议题,没有提出来的议题或者提出来没有通过的议题原则上不讨论。明天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研究春节期间的工作。但是你还是要征集议题,不是为明天的会,是为春节前最后一次党政联席会作好准备。”   侯沧海随即将与区委办联系的任务交给杜灵蕴,然后回到自己办公室,喝了一口茶,整理工作思路。   手机响了起来,熊小梅打来的电话,“刚才接到门面老板电话,催我们交钱,如果不交,他就要租给别人了。”   贷款不成,让侯沧海窝囊透顶,他尽量用舒缓的声,道:“不用急,我回家找父母求援。”   熊小梅辞职之事还未给侯沧海家里人说,现在最怕的就是回家,道:“要回你家借钱,肯定要说我辞职的事情,我怕得很,不想去。”   侯沧海道:“我单独回去,先给爸妈沟通,然后你再回家,好不好?”   熊小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老公最善解人意了。我今天下午到江州,跟老板商量多拖两天。你要赶紧回家借钱,这个门面很合适,租不到就可惜了。”   电话刚放下,杜灵蕴拿着一张打好表格来到办公室,道:“区委办将他们征求议题的表格传了过来,我略作修改,侯主任看成不成。”   侯沧海扫了一眼,觉得表格没有问题,拿着表格找詹军,准备让他看一看格式。   詹军将手中笔放在桌上,拉长声音道:“侯主任也算是老办公室主任了,这事程序就错了。先征求副职,再征求人大王主席、刘镇长和我,最后由我和刘镇长最后确定上会的议题。”   侯沧海拿着表格找到排名最后的副镇长林锋。   林锋看着表格就发牢骚,道:“这是乡镇,不是区委,何必搞这些花架子,完全是脱了裤子打屁。”侯沧海知道副镇长林锋是炮筒子性格,也不在意,道:“林镇,到底有没有议题,如果有议题不报,开会时就不讨论。”林锋道:“兴华村这些年提出来要修桥,我觉得应该修,桥对方有两个生产队,不能让两个生队长期靠马帮把砖瓦驮进去,嗯,就提这事。”   侯沧海帮着林锋在表格上写下议题。   除了在林锋这里听到牢骚话,其他领导都表现得很配合。   新领导都会有三板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没有人傻到会主动挑战新领导的三板斧。新领导在黑河工作一段时间后,就会知道什么叫“上面千根针、下面一线牵”的有责无权的乡镇工作。等到被繁杂乡镇工作磨得没有脾气的时候,自然会忘记自己初来时挥出来的三板斧。   收集完议题回到办公室,侯沧海抽空给女友打电话,“谈妥没有?”熊小梅压低声音道:“老板有些不情愿,我正在磨他。”晚上,熊小梅沮丧地回到黑河镇。门面老板给了一个三天的最后期限,到时不交钱,就要租给其他人。侯沧海百般安抚,说了许多宽心话,才让熊小梅的情绪恢复了正常。   次日一大早,熊小梅坐车进城,继续为了门面奋斗。   镇政府召开新书记到来的第一次党政联席会,没有人迟到,以前每次开会资格最老的人大主席王成纲也准时出现在会场。会议开始后,詹军抛出了核心问题:“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如何过春节?”   刘奋斗原本满心以为杨定和调离以后,他就能坐上杨定和的位置,成为黑河镇党委书记。他没有料到半途杀出一个白面书生,活生生拦住了自己进步的道路。基层干部要进步得看机遇,往往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而这个白面书生詹军又是区委鲍书记的人,让刘奋斗有苦也说不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弄出内伤。当詹军提出问题后,刘奋斗没有发言。他专心地在笔记本上写字。其实他也没有写其他内容,就是写熟悉的诗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詹军平时经常观摩区委常委会,觉得主持会议是一场轻松的愉快的事情。可是轮到他来坐镇指挥时,发现自己成为冷场君,提出的问题无人响应。   詹军眼光在镜光后不停闪烁,又道:“我是初到黑河,原本应该多作调研,可是春节将至,没有给我调研的时间,有些事情必须要在春节前解决。距离春节时间不多了,很紧迫啊。刘镇,你有什么想法?”   刘奋斗这才将笔放下,道:“黑河镇的问题说复杂就很复杂,说简单就很简单,一句话,都是钱闹的。发不齐工资,镇干部发牢骚,村干部骂娘,人心涣散,工作推进不动。”   詹军道:“工资发到几个月了?”   刘奋斗道:“机关干部工资发到九月份,还欠四个月工资没发,村社干部工资发到五月份,还欠七个月没发。年终各项慰问、五保供养、军烈属补助、民师工资、军人代耕费等刚性开支还没有着落。”   王成纲补充了一句:“机关干部还有50多万修路集资款该退没退。”   詹军在心里大骂,道:“都是你们几个弄出来的烂事,还大模大样让老子来擦屁股。”心里大骂,表面上却异常平静,道:“怎么会有这么欠债。”   刘奋斗道:“詹书记那时在区委办工作,应该很清楚。区里任务一项接一顶,上面只发文件,下面得跑腿出钱,修路款、引水款、建校款和普九款、建办公楼款、还有吃喝款,累积起来就是一笔大数目。除了吃喝款以外,哪一项不是上级有明确要求的硬开支。”   詹军道:“其他款项先不管,首先要管吃喝风。侯沧海要重新制定机关财务管理制度,财政所要严格财务管理。我们用钱的原则是量入为出,打紧开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不准产生新的债务,尤其是以后不能再有吃喝烟酒账,来客招待一律在机关食堂就餐。还有,镇里所有车辆出动都要在办公室统一调配下,不准司机擅自动车。请各位也支持一下,以后动车都要给办公室打招呼。”   侯沧海知道管理车辆这一块事情很麻烦,最是吃力不讨好,搞不好就要得罪一堆人,可是这也是办公室职责,推脱不了。   詹军又道:“刘镇长,区财政局那边有没有可能拨点钱。”   刘奋斗道:“给点小钱是可能的,但是要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他们几爷子都要为保证区政府运转伤透脑筋。”   詹军道:“镇内几家煤厂能不能想点办法?”   刘奋斗苦笑道:“煤厂几个家伙还指望我们还借款,他们商量好了,准备过春节把铺盖搬到镇政府。”   大家就围绕着如何解决春节“钱”的问题研究了起来,乡镇经费来源有限,所想办法实在不多。   一直没发言的人大主席王成纲突然睁开微闭的睡眼,道:“说这么多没有用,人大的、纪委的、还有副职们说这些都没有用,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两位主要领导以政府名义借钱,你们两个面子大,总能借到点钱。”   詹军觉得这个提议太过怪异,居然让两个主要领导以私人面子帮政府错钱。往日传说中,乡镇一把手的日子过起来很舒服,是土霸王,谁知屁股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发现这个位置是个烧红烙铁。   会场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詹军和刘奋斗。   詹军道:“刘镇,你的意见。”   刘奋斗道:“既然王主席都开了腔,那只有我们两人硬着头皮上。詹书记是领导身边的人,面子大些,与各部门都熟悉,你借一百万,我借五十万,行不行?”   詹军吓了一跳,道:“不要定任务,尽量去借,不仅我和刘镇要借款,大家都要发动力量,多借点钱,日子就要好过些。”   王成纲道:“我们人大主席团有屁个面子,借不到钱。”   詹军道:“可以不定任务,但是希望大家都把责任担负起来。”   散会以后,詹军心情极度不佳,“隐形联盟”给了他极大压力,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向鲍书记汇报黑河班子问题,换掉两三个人,大家才知道好歹。”他原本还想考验一下办公室主任侯沧海,然后才决定是否将这位“杨定和第一铁杆”换掉,经过第一次办公会,换掉侯沧海的想法占了绝对上风,不是侯沧海到现在为止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而是詹军想尽快打破黑河固有小圈圈,侯沧海躺着中枪了。   詹军对自己的想法又有些犹豫,侯沧海是非常能干且称职的办公室主任,如果不是张强被调走,现在应该到区委办工作。被自己换掉后,侯沧海想要再起来就很难了。   “无毒不丈夫,凡是挡在我面前的,都得滚开。”   这是詹军做出的决定。   做出决定后,詹军将侯沧海叫到自己办公室,吩咐道:“这两天你都跟着我,还把许兴华叫上,一起借钱。侯沧海,星期六和星期天就贡献出来,没有意见吧,等春节时痛快休息几天。”   “书记要为全镇谋福利,我能有什么意见。”侯沧海回到自己办公室,禁不住愁上心头,如果这两天被拴在书记身边,哪里有时间去借钱,借不到钱,麻烦就大了!   他在正办公室愁眉不展之时,眼角余光看见刘奋斗提着手包走过办公室。随即又听到刘奋斗粗粗的喊声:“小崔,走。”小崔是刘奋斗乘坐的那辆车的驾驶员。他正在办公室与杜灵蕴聊天,听到刘奋斗声音,赶紧跑出办公室,到楼下发动小车。   侯沧海扭头望窗外,眼见小车慢慢离开了院子。凭着对刘奋斗的了解,这个外表粗豪的精明汉子应该是到城里借钱,而且第一站就是财政局。   小车灰尘还未散去,有三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大门处。李老酸、张胖子和涂百万都是政府的债主,前几天还结伴来找过杨定和。今天应该是得到了内部信息,知道新书记已经到位了。   侯沧海立刻站了起来,准备给詹军报信。走到门口时,他改变了主意,没有去给詹军通风报信,而是到厕所去回避必然会出现的尴尬场面。   从卫生间出来,詹军办公室还是挺安静,没有异常。侯沧海心有疑虑地往回走,经过纪委书记办公室时,被谈明晨叫住。两人关紧房门,商量关于中明村村干部私分集体财产之事。侯沧海原本对将党委书记丢在一边心有忐忑,此时与纪委书记谈正事,就有了正当理由。   门外传来声量极高的吵闹声,主要是女人声音,又尖又利,又一把铁器在刮玻璃。侯沧海原本以为只是李老酸这三个老板找詹军,没有想到这三个家伙居然带了女人过来。他站了起来,道:“谈书记,那边好象在闹,我过去看看。”   詹军在区委办时也接待过群众,但是来到区委办的群众都不敢如此泼赖,因此,面对膀大腰圆不讲道理的农村婆娘只能干瞪眼,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放在这里也非常适合。   侯沧海进屋时,詹军心里有无数个“草泥马”飞过,眼光冰冷。他对办公桌前看起来还讲道理的中年男子道:“你要体谅政府,我们正在想办法。”中年男子苦着脸道:“我很体谅了,九七年修政府,接近八年抗战了。今年就算不全部付完,总得有点响动。”旁边站的一个女人道:“今天不拿钱,我把铺盖拿到镇里来睡,当官的到哪里吃饭,我就到哪里吃饭。”   侯沧海见詹军对付闹事人的经验不是太丰富,上前劝解道:“詹书记知道了你们的事情,答应了想办法,还要怎么办?”   胖女人振振有词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钱没有,命有一条,拿去放血,你要不要?”侯沧海不等胖女人还嘴,大声道:“李老酸,张胖子,涂百万,你们几个来谈事,把婆娘弄起来搞屁。你们以后还想不想接政府的活,想不想得到政府支持。詹书记才来,你们要留点余地,有事谈事,别在这里耍心眼。”   中年男子李老酸对胖女人吼道:“叫你们不要来,你们偏不听,都出去,出去,到场口去耍。”   女人们退走,詹军松了口气。   李老酸瞬间变出一张笑脸,摸出香烟,恭敬地递到詹军面前,道:“詹书记莫见气啊,农村婆娘就是这样,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詹书记才来,其实我们不应该这个时候来,只是确实困难,再拖下去,企业真要破产了。如果给点钱把企业救活,多多少少能上点税,为镇里做贡献。”   詹军讲了一番政策,最后承诺一定会尽量想办法,让大家多多理解。   李老酸对昨天会议结果了如指掌,知道今天肯定拿不到钱,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将企业材料递给詹军,道:“詹书记来了,要到企业看看,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乡镇企业在八十年代最红火,九十年代就差点,现在完全没得办法了。”   詹军道:“这涉及到乡镇企业转型和升级的问题,到时我们一起商量。”   送走这批债权人,办公室安静下来。詹军生气地道:“侯沧海,刚才到哪里去了,办公室主任怎么能让这些人直接闯到我的办公室,你应该把他们引到会议室,让分管企业的吴镇长接待。什么事都让书记来做,要你们有什么用?”   侯沧海解释道:“谈书记叫我谈事,商量中明村干部私分集体财产的事情。”   詹军被债主堵在了办公室,无人解围,窝了一肚子火气,见侯沧海分辨,厉声道:“你是纪委办公室主任还是党政办主任,做事要分清楚自己的职责。”   侯沧海忍住气,道:“我也是纪委副书记。”   詹军初到黑河,只知道侯沧海是党政办主任,还真没有想起他的纪委副书记身份。他黑着脸坐了一会,看了看表,道:“原本准备到区里借钱,时间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区里办事。”   下班以后,侯沧海回到家。熊小梅穿着围腰,正在厨房手忙脚乱的做菜,听到门响,赶紧来到客厅,焦急地道:“明天你一定要去借钱,拖久了有可能出问题。”   侯沧海道:“明天我先到江阳,再回厂,有可能晚上不回来。”   熊小梅道:“晚上你不回来!我一人有点怕。老鼠跑到床上来怎么办?我在黑河,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里住过。”   此幢楼老鼠猖獗,经常在房间里开运动会,这一点无法回避。侯沧海安慰道:“老鼠聪明得很,只在屋里有人走动,它们立刻就逃得无影无踪,这也是老鼠们的生存之道。”   熊小梅对侯沧海的说法并不认同,吃完饭以后,到综合商店买来胶布和纱窗,准备在卧室实施拦老鼠工程。   “这是我们的房子了,找时间我找人做一个正规纱窗,现在何必费这么大劲。”   “我怕老鼠,先把临时措施弄好。”   侯沧海知道老婆是真心怕老鼠,便将未加工的纱窗用剪刀剪成窗户大小。拿了张板凳,细心自制纱窗贴在窗框处,用来拦老鼠和飞虫。虽然甚为简陋,至少求得了心理安慰。   熊小梅站在一旁看着侯沧海翘着屁股粘纱窗,突然充满了温情,觉得自己辞职是值得的。   早上九点,侯沧海和许庆华早早地来到区财政局办公楼,在底楼等詹军。   詹军出现时一直黑着脸,来到财政局高局长办公室门前,顿时如川剧变脸一样,变出一张笑脸。   高局长和詹军非常熟悉,从宽大办公桌前站了起来,绕过来与詹军一人握了手,道:“你老弟主政黑河,我还没有来朝贺过,什么时候到黑河去钓鱼。”   财政局长在区级行政体系中是非常牛的职位,若不是特殊关系,财政局长根本不可能主动说去钓鱼。詹军笑容满面地道:“非常欢迎啊。我们约定个时间,等到春天来了,找个农家推点豆花,打点野味,然后钓鱼。”   侯沧海和许庆华在财政局长办公室没有说话的份,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闲聊几句,詹军道:“高局,老弟初到黑河遇到难题了,春节没有办法过,昨天还被一群债主堵在办公室。高局不能调剂点资金,让我把春节过了。”   高局长惊讶地道:“刘奋斗没有给你说吗?昨天他到财政局找了我,说是你们两个要分工借钱过春节,他跑财政这条钱。我想老弟调到了黑河,这个面子总要给,所以特批了五十万给黑河,今明两天就能到账。老弟是知道的,区里资金紧张得很,各个口子都要钱用,批五十万完全是为了支持老弟工作。”   詹军没有料到刘奋斗捷足先登了,用笑容掩饰心中恼怒,道:“昨天我们分了工,没有想到刘镇比我还心急,我还以为他没有来。谢谢高局长支持啊。”   詹军离开财政局一把手高局长办公室,没有马上离开,又走进钱副局长办公室。   钱副局长正是许庆华姐夫,也是许庆华最大依靠。他见到詹书记上门,自然热情接待。至于钱的事情,由于一把手已经发过话,钱副局长只能表示以后找机会多周转一些给黑河镇。   离开财政局,詹军马不停蹄地又跑了交通局和建设局。这些年区里为了搞建设,在交通局和建设局都设置了国有公司,以局长为董事长。有了国有公司,交通局和建设局在经济上稍稍宽松一些。   詹军如今是黑河镇党委书记。黑河镇是近郊大镇,不论是交通局和建设局在涉及土地问题上都对黑河有所依仗,而且詹军还是区委办出来的人。因此,在这两个单位借钱都很顺利。只不过到了年关,各单位日子都难过得很,交通局答应借三十万,建设局最后也答应借三十万。   从建设局出来以后,詹军感慨地道:“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党委书记就象个乞丐,到东家讨一口饭,到西家讨一口菜,没有面子啊。”他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以前在区委主要领导身边之时,每年春节之时,各局行、各镇乡的头头们都要来拜年。虽然喝酒是一件痛苦事,但是至少不会为钱操心,还能收不会红包。   侯沧海正要说话。许庆华抢着道:“建设局和交通局平时都是鼻孔朝天的人,在我们镇上如果不是詹书记出马,谁能要得到钱。”   这一句话确是实情,詹军听了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好受一些。   中午,一行人来到江阳酒店吃饭,酒店老总孙飞亲自作陪。在酒桌上,詹军向孙飞借了四十万现金,并与酒店签订了合作协议。   跑了半天,落实了一百万现金,詹军知道当书记以来的第一道坎算是爬了过去,心情轻松了,便与孙飞豪爽地碰起杯来。   孙飞早年是本地的一个小混混,改革开放初年通过做酒代理以及卖假酒赚得第一桶金,后来又卖通讯,经营电脑设备,成为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去年江阳酒店修成,他本人进入了政协,完成了由小混混向区城上流社会人物的蜕变。   孙飞见詹军喝酒的兴致颇高,便对身旁的公部经理交待几句。不一会,六七个漂亮服务员如蝴蝶一样飞进包间,随后又如麻雀一样唧唧咋咋地开始敬酒。漂亮女人在男人面前总是颇有优势,美女敬的酒,男人都不好意思推杯。   三瓶剑南春喝进大家肚子里,詹军有了醉意。在众美女的起哄下,他开始与公关经理喝起了交杯酒,喝酒前对侯沧海和许庆华道:“我这个当书记的为了黑河是豁出去了,你们两个不要旁观,还是主动向孙总敬点酒。”   侯沧海敬了酒后,抽了个空,到外面给老婆打电话。   熊小梅独自一个人在江州考察服装市场。接到电话后,她站在衣服橱窗前,道:“我在江州考察服装行情,江州服装的档次和价位都不如秦阳市,这是一个好机会。”   侯沧海打了一个酒嗝,道:“我晚上不回来,你要把门窗关好啊,注意安全。虽然家属院都住着机关干部,平时挺安全,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辆世安厂客车从路边经过,周永利原本坐在车上随意看街景,无景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熊小梅正站在商店外面打电话。由于客车玻璃窗无法打开,周永利眼睁睁地看着熊小梅身影渐渐变小。   当初儿子和熊小梅谈恋爱时,周永利心里并不是十分赞成。世安厂第一代建设者里有太多两地分居的家庭,她不希望儿子也经历两地分居的痛苦。   等到儿子与熊小梅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以后,周永利便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还主动去找同住在六号大院的齐副厂长,想将熊小梅调至世安厂。经过九十年代市属、县属工厂大量破产的阵痛以后,社会上的人普遍不愿意调进工厂,熊小梅更是觉得调到工厂就是重新回到父母的生活轨迹上,委婉拒绝。周永利不能勉强熊小梅,此事便作罢。   回到家里,她用座机打通了儿子电话,“我刚才在江州看见了熊小梅,她这么早就放假了吗?回到江州,怎么不回家看看。”   侯沧海说了一个善意谎言,道:“她昨天才来,在我那里住一天,等星期六我们再回来。”   周永利是极为敏感的人,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不要瞒着大人。”   “妈,你别乱猜,我这边还有事情,要挂电话了。”   “儿子,不要为了家里的事影响工作。”周永利总觉得有事,回到家就丈夫侯援朝讲了此事,道:“我觉得他们有事,儿子不承认。”   侯援朝道:“儿子越是不承认,就越有什么事,我估计还是同熊恒武闹了矛盾。”   周永利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长大了,他能够处理好家庭问题,他不同我们讲,肯定也有考虑。”   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起来,“妈,我晚上要回来,一个人,估计吃了晚饭回来。”   周永利道:“是不是又要在外面喝酒,你这个娃儿别那么耿直,少喝点,别人又不会硬灌。在地方工作最不好的就是干部文化低,喜欢喝酒。”   “妈,又啰嗦,我不说了,再见。”   接了侯沧海这个电话,夫妻俩一致断定,儿子肯定事,而且事情与熊小梅有关联。   侯沧海打完电话进屋,詹军醉态可掬地坐在桌前。许庆华就如燕人张翼德一般,挡在詹军身前。   而酒店美女存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想法,用啤酒杯倒了白酒,坚持要和詹军碰酒。   詹军酒意不停上涌,尽量保持清醒,道:“要我喝也行,孙飞得作陪。我和孙飞是好哥们,我喝一杯,孙飞也得喝一杯,否则我不喝。”这种捆绑策略是酒桌上以弱敌强的常用策略,同样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思路。   孙飞酒量甚豪,痛快地道:“我要喝可以,得二对二吧,许庆华也来喝一杯,小杯不过瘾,换大杯。”   许庆华酒量一般,刚才只是叫嚣,真要上阵就软了,忙道:“侯主任年轻,他喝。”   侯沧海为了赢得詹军好感,尽管酒已经在肚子里翻江倒海,仍然爽快地答应喝酒。等到酒杯拿到手,他朝孙飞拱了拱手,道:“孙总,我先干为敬。”孙飞竖起了大拇指,道:“侯主任好酒量,我也喝。”   詹军举杯喝了一口,肚子里的酒就如炸弹一样呯然爆炸,他用手捂着嘴,跑进卫生间。   这一杯酒是酒局的高潮,高潮之后便失去了拼酒的勇气、能力和兴致。三点钟,酒席散了。詹军走路踉跄,无法上班。孙飞给他在酒店安排了房间,等酒醒后再回家。   “平常在酒店做业务的黄头发,你把她叫过来,陪詹军睡觉。”孙飞没有完全喝醉,到五楼找了个小妹来按摩,眯着眼享受一会,又打电话给公关部经理。   公关部经理说话向来荤素不忌,道:“詹军喝得烂醉,没办法做啊。”   孙飞打了个酒嗝,道:“现在做不了,醒了可以做,我认识他多年,知道他喜欢这一口。黑河镇业务多,得抓到手里。你这个公关部经理不合格,还要老子来想这些主意。” 第52章 回家借钱和交公章   侯沧海来到世安厂设在江州城区的办事处,等厂里的通勤车。   自从世安厂主体搬走以后,办事处地位直线下降,明显破败了。在这里等车的人多半是年纪较大的留守人员,往日漂亮的世安厂年轻姑娘在办事处很难再次见到。   站在办事处地盘上,侯沧海便有回家感觉。他到底楼卫生间狂吐。大部分酒精还没有被身体吸收便吐了出去,人就轻松许多。这是侯沧海当办公室主任以后学成的吐酒大法,对身体未必有好处,但是能保证不被当场醉得死去活来。   上了客车,没有完全吐出来的酒精随着血液在侯沧海身体里漫游。他在酒精作用下,在摇晃中很快进入梦乡。等醒来时,客车已经进了厂区,停在前门处。   世安厂位于巴岳山深处,距离江州市区约二十公里,颇为隐蔽。   厂房和生活设施沿着山脚分布,呈一字长蛇阵。从前门到后门,中速步行足足要四十多分钟。厂区内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将一幢接一幢的白色砖房全部包围。白色砖房大多数的层高都超过五米,门和窗都比普通民居宽大。所有楼房和厂房均有编号,编号为六号的是一个家属大院,被称为六号大院。六号大院距离前门约五百米,位于小山坡上,由五幢楼和一道青砖围墙组成。   他摇晃着朝六号大院走去,踢到减速带上,差点摔倒。   回到家,周永利开门就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熊小梅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侯沧海往外喷着酒气,道:“妈,我要睡一会,晚上喝稀饭。”他走到寝室门前,转头说了一句:“熊小梅辞职了。”   周永利和侯援朝面面相觑,十分震惊。他们是老辈人,将正式工作看得紧。在城区看到熊小梅以后,夫妻俩做了许多猜测,唯独没有想到熊小梅会辞职。   周永利站在床前咬牙切齿,扬着巴掌,道:“你说清楚,熊小梅到底怎么了?”   侯沧海尽管在办事处大吐了一通,仍然没有将酒精完全排出体外,在床上闭着眼道:“她辞职了。”   周永利用巴掌拍了儿子的屁股,追问道:“熊小梅为什么辞职,辞职前为什么不跟家人商量。你这人也是,熊小梅不商量,你难道不能提前说一声。熊恒武是什么态度?他是个爆脾气,十有八九要动手打人。”   侯沧海暗自佩服老妈的神机妙算,闭着眼,含糊地道:“我喝多了,要睡了一会,晚上给你们说。别打屁股,再打就要吐了。”这是他利用喝酒的一个策略,先抛出信息,等父母消化一阵再说。   周永利闻到儿子满身酒味,知道与醉酒儿子说不清楚,道:“你先睡。”她俯身将儿子皮鞋脱下来,又给儿子盖好铺盖,这才到客厅,与丈夫谈熊小梅的事。   侯援朝闷闷不乐地坐在客厅抽烟,道:“熊小梅辞了职,两地分居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她以后靠什么生活?”   周永利道:“现在是什么时代,报纸上讲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混一口饭吃没有问题。”   侯援朝道:“实在不行再去找老齐,安排一个临时工作总没有问题。”   周永利摇头道:“当时想通过老齐将熊小梅调到世安厂,她都不愿意。现在辞职了,难道还想进厂里。她对做生意有兴趣,辞职以后肯定要做生意。老头子,如果他们开口借钱,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支持。”   “我们也没有什么钱,总得留几个备急用。”侯援朝嘀咕两句,摇了摇头,走出家门。在六号大院里转了两圈,将积压在肚子里火气慢慢消解了。   晚上七点,侯沧海睡眼朦胧起来,闻到屋外传来饭菜香味。回家前,他大吐了一通,肚子没有货,饿得咕咕叫了。走到门口,他悄悄朝外看,客厅里电视开着,父母神情平和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周永利见儿子起床,从厨房里端出腊排骨汤,道:“洗手,吃饭。”   侯沧海洗手后坐回餐桌,等着父母询问熊小梅的事情。等了半天,父亲母亲都没有提起此事,仿佛熊小梅辞职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他终于忍不住了,道:“熊小梅辞职了。”   周永利道:“你下午说过。”   侯沧海道:“你们不批评?”   周永利道:“辞职前还可以说两句,现在已经辞职了,还有什么话说。你给熊小梅说不要怕,辞职了还是我们家的人,不回家算什么事情。”   侯沧海在回家前设想了许多种父母得知熊小梅辞职以后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平静,他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瞧了瞧母亲的脸色,道:“我知道爸妈对这事肯定有看法,你们有看法不用憋在肚子里面,骂我一顿也行。但是熊小梅回来的时候,你们不能给她脸色看。她是为了你们儿子才辞职的,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所以我希望全家要给她温暖。”   周永利用筷子在空中点了点,道:“你这个娃儿,总是搞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也只有我们当父母的人才会捏着鼻子承认。你今天突然回来,肯定有事,想做什么?”   侯沧海道:“我们准备开门面,但是我们的钱用来买房了。”   得知侯沧海买到了公房,周永利挺高兴,道:“单位公房比市场价便宜,不买是傻瓜,我儿终于有房子住了,这是好事。”   “买了房子,开服装店的钱就不够了。”侯沧海将公房的价格稍稍提高一些,这样能掩饰困窘。   得知熊小梅想开服装店,夫妻俩都沉默了。周永利道:“这些年厂里不景气,家里没有存多少钱,这事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十几年前,国营世安厂待遇比地方要好。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格外艰苦,发生过很多让人心碎的事。这几年效益略有好转,但是和地方上相比已经没有工资优势了。   工作了,而且是在政府机关,居然还要开口向父母借钱,这让侯沧海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不找父母开口,就得找其他人开口,相比之下,找父母开口是最佳选择。   夫妻俩进屋商量,把侯沧海一个人丢在客厅。侯沧海很尴尬,最喜欢的腊排骨嚼起来也没有了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周永利从里屋出来,拿着一叠人民币,道:“家里只有六千块钱,明天早上,你爸再取。”   侯沧海接过钱,道:“谢谢爸妈。”   周永利道:“谢什么谢,当爸妈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好。”   侯沧海进里屋将现金放进随身提的公文包,又给杜灵蕴打电话,道:“小杜,我明天要晚点回来,家里有点事情。”   杜灵蕴道:“明天其实没有啥紧急事。如果詹书记问起你,应该怎么说?”   侯沧海道:“你就说我晚上拉肚子,拉得脱水了,明天要到医院去治疗,争取上午十一点前回办公室。”   想起詹军阴晴不定的脸色,侯沧海十分怀念杨定和当书记的日子。如果还是杨定和当书记,他可以给杨定和实话实说。   第二天,侯沧海早早起了床,到食堂给父母打回来稀饭和包子。世安厂曾经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各项服务功能非常齐全。现在江州留守厂区的医院、学校和电影院都已经关闭,但是伙食团一直保留了下来,而且保持了老味道。   “稀罕,你有多少年没有给我们打饭了。”周永利见到放在桌上早餐,惊讶地道。   侯沧海嘿嘿笑道:“求人办事总得把姿态放低吧。”   周永利道:“我是你妈,算求人吗?”   侯沧海道:“找老妈借钱也算是求人,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我总不能借钱还又凶又恶又不吃豆芽角角。”   “你们这一代人还好,懂点人情世故。现在很多娇生惯养的小孩都把父母当仆人,用父母的钱觉得天经地义。”周永利又对里屋喊道:“老头,过来吃早饭,给你娃儿取钱,他还要上班。”   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上班是一个神圣的事情。侯援朝赶紧来到餐桌,三四口就将足有二两的大馒头吃了下去。   在厂区银行取了钱,侯沧海没有停留,直接坐上厂区客车前往江州。上车时,他给熊小梅打了电话,道:“办成了。”熊小梅压抑着兴奋,道:“我在江州等你。”   车还未到江州,侯沧海接到了杜灵蕴电话,道:“刚才詹书记找你,我帮你请了假,就说是拉肚子。”   侯沧海从杜灵蕴话中听出些异样,道:“詹书记是不是生气了。”   “有一点,我给他解释了,他让你立刻回来。”杜灵蕴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当时詹军说的那句话是“不懂规矩”,她觉得这句话太重,就把这句话省略掉了。   来到黑河办公室后,詹军黑着脸,根本不听解释,道:“黑河政府上百号人,每家人都会有特殊事,如果因为有特殊事而不遵守规则,那我还怎么管理?以后公章就交给杜灵蕴,你是办公室主任,负责综合性事务,不可能也不应该天天坐在办公室。”   侯沧海痛快地道:“行,我马上交公章。”   公章是一个单位权力和信用的象征,不少单位都有误盖公章或乱盖公章惹出来的麻烦事。黑河在几年前发生过一件违规使用公章在担保书上盖章的事,最后镇政府赔了七万块钱。也正是因为此事,杨定和才特意在班子会上提出由侯沧海保管公章。   侯沧海一脸平静地将杜灵蕴叫到身边,道:“刚才詹书记决定,你管公章。”   杜灵蕴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今天上班的时候詹书记要盖章,没有找到你,很生气。”   侯沧海道:“有什么急事?”   杜灵蕴道:“要买一台小车,需要给机关事务局写报告,要盖章。”   以前杨定和乘坐的是一辆普桑,性能还不错,只是外观实在不敢恭维。侯沧海多次建议换一台新车,杨定和嫌贵没有同意。听到詹军要换车,侯沧海忍不住又想起杨定和,杨定和筹集了好几亿来改善黑河基础设施,却舍不得换一辆车。现在詹军屁股没有坐热就先换车,果然是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   侯沧海拿出一个本子,交待道:“管理公章首要之举是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这是用章登记本,凡是盖章,除了文件用章,其他都要登记,用章事由、用章人名字和盖章人签字是三大要件。盖章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你要小心点,别给自己惹麻烦。”他又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张公章交接单,签上名字,让杜灵蕴签字。   杜灵蕴道:“谢谢侯主任。”   侯沧海拿着签了字的两份交接单,走进詹军办公室,道:“请詹书记签字。”   詹军看了一眼交接单,道:“我签什么字?”   侯沧海道:“工作交接都要有领导作为监交人,党政办公室是书记直接管,所以要你来签个字。”   詹军低头扫了一眼侯沧海拿过来的交接单,暗道:“侯沧海工作其实挺不错的,可惜了。”   管公章其实是一件麻烦事,是一个盖单傀儡,还要承担责任,侯沧海早就想把公章交出去。现在,交出公章,他又有点空落落的。黑河公章是老式公章,顶端刻着一个“上”字,只要“上”字是正的,盖出来的章便端端正正,不会歪斜。他低头看了看手掌,手掌上似乎还留有“上”字的印痕。 第53章 我们有门面了   签完门面租用合同,又到物管公司办理相关手续,熊小梅终于拿到门面钥匙。她站在门面内,拿着遥控钥匙对着门面按了按,卷帘门哗哗地降了下来,直至将门面彻底关掉。   “这是我们的门面。”熊小梅兴奋地扑进侯沧海怀里。   侯沧海被推得退后了几步,靠在墙上才站稳,道:“别高兴得太早,现在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路还长。”   熊小梅伸手掐住男友胳膊,道:“这里不是黑河办公室,拜托不要这么理智好不好。找到门面总是一件大好事,我们庆祝一下。”   侯沧海道:“怎么庆祝?晚上回黑河,撮一顿。”   熊小梅不停摇头,道:“我们买一个行军床,今天晚上睡在门面。”   门面是里外套间,里屋是供管理人员休息的小房间,安得下一张行军床。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带着铁栅栏的小窗户。   “这两天要把装修方案定下来,花个十来天时间搞完装修。春节过后就可以营业了。如果保持原来装修,没有一点优势。我准备突出两个特点,一是店内色彩鲜艳抢眼,二是地上和天花板上要全部悬挂装饰品,左面玻璃自上而下要挂满了穿着品牌童装的布偶。”熊小梅在门面里转圈,东瞧瞧西看看。   最近一段时间,侯沧海的思路跟随着新书记詹军转动,几乎没有考虑过门面的事情。没有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他没有否定女友装修思路,只是在脑子里计算成本,道:“这样装修成本很高吧?”   “不贵,比如店内色彩我们可以自己贴彩色纸,就象幼儿园那样弄。门面水电不动,保持原样。灯泡要全部换,以前度数太低,整个门面昏暗模糊,我要换上节能灯,又亮又省电。”   两人充满创业激情,没有请工人,自己动手将店内残渣清理出去,又将几处白炽灯换上了节能灯。   下午五点,两人累得坐在地上,但是整个门面都亮堂了起来。   在街上简单地吃了晚饭,又买了一张行军床回来。熊小梅坐在行军床上,发现了新问题,道:“我们光顾着考虑装修,忘记考虑今天晚上的问题,没有铺盖和垫絮,晚上没有办法睡。”   “黑河也没有多余的。回厂向我爸妈借,节约一些算一些。”   熊小梅到现在都没有回世安厂,积压了许多负担,急忙摇头道:“我们不能处处找爸妈开口,这样要被他们看扁。去买吧,以后用得着。”   侯沧海道:“买就买吧,明天如果有空,能不能回一趟我家,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嗯,明天回去吧。”熊小梅又心虚地问道:“他们不会骂我吧。”   “放心吧,他们经过这一段时间适应,应该接受了这个现实。”   到百货商店买回厚铺盖和枕头,又到一家小店买来垫絮,他们终于可以在门面安家了。等到床铺安好以后,他们才发现还缺少一个开水器,只能喝冰冷矿泉水。熊小梅拿着水杯,到隔壁门面要来热水。隔壁邻居很热情,主动给了一小包茶叶。茶叶是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劣质的茶叶,热水也只有七八十度。可是坐在行军床上,喝着热茶,疲惫不堪的侯沧海觉得特别清香。   关上门面和外面的灯,里屋虽小,充满温馨。刷牙、洗脸和洗脚后,侯沧海钻进了铺盖。   屋里黑成一片,只有在高高窗户上透进来一束路灯光。   “要用套子?”   “生意刚开始,不能怀孩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下午在商店时。”   两个小年轻兴致颇高,热烈拥抱。   衣服丢在板凳上,新买铺盖被蹬在一边。行军床持续地发出“嘎、嘎”声音,最终不堪重负,轰地一声被压垮。狼狈不堪的侯沧海从地上抱起来,恶狠狠地道:“明天我们买一张小木床,最结实那种。”   早上起床,脸色红润、心情愉悦的一对恋人手挽着手去吃早餐。   “今天有没有时间,回家一趟。”侯沧海再次小心翼翼地提议。   熊小梅为难地道:“按理说应该要回家一趟,可是,可是我想抽这几天尽量把装修弄完,走上正轨以后就可以轻松一些。”   侯沧海道:“等到生意开张,事情恐怕更多。还是应该回家一次。”   熊小梅知道无法永远回避回家这事,妥协道:“上午我们找个装修公司,简单设计室内装修。中午回世安厂吃饭。今天早上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认真看了门面,以前装修确实有大问题,前一个老板做亏了也是有原因的,室内灯光不足,很昏暗。展示架布置不合理,从他的展示架来看,肯定有很多货品没有办法展示。我们做服装的,要尽量把服装展示出来。”   门面以熊小梅为主,侯沧海尽量尊重其意见。上午,侯沧海和熊小梅找接连走了三家装修公司,一家公司嫌活小,不愿意接;一家公司嫌活小,要价太高;另一家公司倒是来者不拒,来者通吃。侯沧海和熊小梅又觉得这家公司不怎么样,公司办公室乱七八糟,不专业。   反复讨论后,侯沧海和熊小梅认为装修公司再差劲也肯定比游击队的质量有保障,最后还是把活儿交给第三家公司。   两人带着装修公司老板看过门面,谈了装修要求,交了订金,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一点钟。   熊小梅怯生生地跟随着侯沧海来到厂区办事处,准备乘坐厂里的交通车回厂。曾经热闹的办事处很萧条,等车的人都是年龄偏大的留守人员,年轻人极少。十几分钟以后,厂区通勤车开进办事处。乘客下来后,等车的人陆续上车。以前人多时,需要提前买票,现在乘车人锐减,就改成了先上车再买票。通勤车出城,行走在坑洼的县道上,不停摇晃。大家都习惯通勤车的颠簸,泰然处之。   回到家,推开家门,饭菜香味扑鼻而来。侯沧海和熊小梅忙碌半天,倒真是饿了。侯沧海故意夸张道:“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周永利没有理睬儿子,对熊小梅道:“马上要过春节了,能有什么吃的,就是香肠腊肉。等会你们带几节回去。”侯沧海大声道:“我们家的香肠腊肉是六号大院一绝,几节不够,至少几斤。”   熊小梅心虚地开玩笑道:“只有你的脸皮最厚,又要吃又要包。”   周永利笑道:“早就给你们准备了几斤,回镇上时带回去。”   接到儿子的电话以后,周永利就反复给丈夫做思想工作:“熊小梅已经辞职了,木已成舟,我们得接受现实。见面时,你不要板起一张脸,得罪了熊小梅就是给儿子找不自在。”   侯援朝道:“你不用劝我,钱都给了,我不会做割卵子敬神的事。卵子割了,神也得罪了。年轻人的事,我不想多管。我们把自己照顾好,就是给他们减轻负担。”   周永利夸道:“我家老头通情达理。”   夫妻俩提前进行了有效沟通,因此熊小梅走进家门以后,并没有看到公公婆婆的冷脸,悬着的心总算收了起来。   吃饭时,四人聊了一会门面。周永利经常到服装城买衣服,对服装城熟悉得很,知道熊小梅所租门面的具体位置,提了不少意见。   这是一顿没有矛盾的午餐,非常安静祥和。午餐结束后,周永利和熊小梅一起到厨房洗碗。周永利问道:“春节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两人是在江州过年,还是回秦阳。”   熊小梅毫不犹豫地道:“我们在江州过年。”   周永利劝道:“你们现在主要在江州工作,春节还是回去玩几天。”   “生意刚开始,得守在江州。”熊小梅有一件事情不太好给公婆说,为了自己辞职之事,父亲熊恒远是动了拳头的,这个春节回去肯定又会引起一场新战争。   这时,侯沧海站在阳台上接电话,眼光正好看着六号大院的内院。这个内院以前非常热闹,总会有一群群小孩子在院内嬉戏。如今内院冷落得野草疯长,有点象鲁迅描写的百草园了。   “詹书记,你好,我在江州世安厂,我爸妈家里。”   如今詹军成为破坏侯沧海幸福生活的重要元素,每当侯沧海在工作时间之外享受与家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之时,詹军就变成棒打幸福指数的妖怪。   詹军没有寒暄,吩咐道:“我要用车,赶紧让陈汉杰接我。”   放下电话,侯沧海马上给陈汉杰联系。陈汉杰压低声音道:“我接杨书记从江阳回黑河,出城几分钟了,等到了黑河,我再去接他。”杨定和书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问道:“小陈,是不是有事?”陈汉杰没有讲实话,道:“没事,侯主任找我。”杨定和道:“有事就别管我。停车,我下车打出租。”陈汉杰急道:“杨书记,真没事。”   侯沧海得知陈汉杰和杨定和在一起,顿时犯了难。杨定和正在小车里,肯定不能让陈汉杰将老书记扔在半路。思索片刻,他做出了决定,又给陈汉杰打了过去,道:“你赶紧关机,星期一就说电话没有电了。然后将车停远点,别停在镇上,说送到修理厂搞维修。”   侯沧海马上又联系刘奋斗的驾驶员小崔,极为不巧的是小崔和刘奋斗正在外面办事。   解决不了詹军用车,这是一个大问题。   侯沧海急得满屋乱走,最初他想租用场镇的长安车,又觉得档次低了,会让詹军没面子。憋得即将出内伤时,他看见一个穿制服的老工人出现在院子里。这个工人出现得非常及时,犹如从天而降的救星一般。   侯沧海立刻给老工人的儿子周水平打电话,“有空没有,我有急事要拜托你。”   周水平坐在检察院值班室打魂斗罗游戏,道:“有事就说,有屁就放。”   侯沧海道:“救急,十万火急。”   得知事情原委,周水平道:“靠,不就是一个党委书记,臭架子还大。”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詹军住在区委家属大院,你记一下手机。”侯沧海又道:“我不知道詹军要办什么事,你不要开警车,最好弄一辆普通车。”   周水平道:“好吧。如果不是你开口,我才懒得管什么詹书记。我开那辆警用便车,上路方便。”   安排好车辆,侯沧海马上给詹军回电话。   詹军在电话里沉默半晌,道:“星期一,你让陈汉杰交钥匙,另外安排驾驶员。”说罢,将电话挂断。   陈汉杰是临时聘请人员,交钥匙意味着下岗。侯沧海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一口怒气上涌,忍不骂了一句:“我操。”   侯沧海与陈汉杰关系颇佳,此时听到詹军让陈汉杰交钥匙的要求,便站在阳台上想办法。侯沧海在黑河镇素有以“点子多、脑筋快”著名,可是在绝对权力面前,纵然点子多、脑筋快,也没有更好办法。   四点钟,侯沧海和熊小梅告辞而去。坐在通勤车上,熊小梅长舒了一口气,道:“才回家的时候真把我吓死了,你爸你妈真好,没有怪我。”她又幽幽地道:“你爸妈也是被迫认可我吧,心里肯定不舒服。”   侯沧海道:“爸妈借钱给我们,已经认可了所有事。长辈希望我们过好日子,这是最重要的。”   熊小梅又道:“我们在客厅围在一起聊天,气氛很好,我喜欢。但是我发现你有点走神,从阳台打电话回来以后。”   “鼻子位置高,天生就要压倒嘴巴,我这个办公室主任越来越难当了。”侯沧海平时不喜欢给老婆讲单位上的事情,今天积郁了一股怨气,忍不住在老婆面前抱怨了一通。   熊小梅对陈汉杰极有好感,道:“你的工资都只是勉强饿不死,临聘人员工资肯定更低。陈哥有技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侯沧海道:“陈哥有一家人,哪里能这样潇洒。晚上回家,我和他商量个办法,看能不能挽回。”   回到黑河镇,侯沧海来到陈汉杰家。   通话后,陈汉杰关掉手机,将小车弄到修理厂搞维修,然后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侯沧海进屋后,陈汉杰翻身爬起,道:“侯主任,后来怎么处理的。”   侯沧海拿起摆在桌上的香烟,点燃,自顾自抽了一口,道:“没有人知道你去接杨书记吧?”   陈汉杰道:“杨书记才走几天,这些屁眼虫就翻脸不认人,真他妈的一群白眼狼。詹军后来是坐谁的车,小崔的车?”   侯沧海道:“小崔跟刘镇出去了,后来我找朋友调了车。”   陈汉杰双脚盘在沙发上,道:“我当时接到杨书记的电话,让我接一下。侯主任,这种情况下,接一接老书记有什么了不起。詹军以前是区委办领导,区委办小车好几辆,真有急事,也可以用区委办的车。詹军就是想赶我走,换他自己的人,是不是?”   侯沧海斟酌着如何给陈汉杰说出真相,道:“詹军这个人官架子有点大。明天你准时去接他,如果他不问,你装作不知道此事。如果他问,你就说手机没电,在修理厂维修。”   陈汉杰道:“这个人年龄不大就当官,衣服角角都要扇人。我再忍几天,说不定哪天就要拉爆。”   冷日早上,侯沧海和熊小梅早早起床。熊小梅精神抖擞奔赴新的战场,因为是自己的生意,所以不需要督促。侯沧海想着陈汉杰的麻烦事情,心里一阵烦躁,走向镇政府的步子变得懒洋洋的。 第54章 交钥匙   八点钟,小车响起。   侯沧海赶紧站在窗前看院子。   詹军从黑色小车下来,神情严肃,大步流星地上楼。   侯沧海不愿意此时与詹军面对面,拿着纸来到卫生间。卫生间去年重新装修过,安装了隔板,成为独立空间。厕所木门上出现了不少被烟头烫过的痕迹,还有一些俏皮话。眼前就有一个用草书写的打油诗:“脚踏黄河两岸,手拿机密文件,前面瀑布汹涌,后面炮火连天!”   这是极为形象的打油诗,字体潇洒。侯沧海熟悉机关干部多数同志的笔迹,却一直看不透这是谁的笔迹。他从卫生间出来,见到杜灵蕴站在办公室门口,便道:“有事?”   杜灵蕴道:“詹书记叫你到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侯沧海脸带阳光般笑容,道:“詹书记,你找我。”   詹军道:“昨天给你说的事,抓紧办了。”   侯沧海故意装傻,道:“什么事?”   詹军道:“让陈汉杰交钥匙。”   侯沧海道:“还没有找到新司机接替啊。”   詹军道:“你少给我绕圈子,昨天陈汉杰明明用了车,有人在城里见到他的车。他还狡辩,说是将小车停在了维修厂。私下用了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领导说谎不可原谅。”   昨天他接到侯沧海电话以后,随即给许庆华布置任务,让他看一看陈汉杰的车在不在镇上。等坐上周水平的小车后,许庆华回了电话,说是看见陈汉杰开车送杨定和回到黑河家属院。   詹军当即决定坚决拿下陈汉杰,一来陈汉杰是杨定和心腹,用起来不放心,二是妻子有个堂兄是下岗驾驶员,一直想来开车。   “他妈的,谁的嘴巴这么长,出卖了陈汉杰。”侯沧海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笑容不减,建议道:“等几天要开党政联席会,是不是在会上提出来研究。”   “让他交钥匙,这种小事还用得着研究。”詹军眼光在眼镜后面闪烁,如毒蛇吐出了信子。   侯沧海道:“谁来开车?”   “难道离了红萝卜就不出席了?”詹军又阴阴地道:“地球离了随都要转,有些人不要把自己看得了不起。”   侯沧海走出办公室时,脸色阴沉了下来,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还是给陈汉杰拨打了电话。   陈汉杰来到办公室后,侯沧海问道:“早上,詹书记是什么情况?”陈汉杰道:“严肃得很,我跟他打招呼,只是嗯了一声。”   侯沧海半天没有说话,手上拿了一枝笔,不停地转动。   陈汉杰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道:“侯主任,什么事,这么难开口?”   侯沧海道:“詹军刚才交待,让你交钥匙。”   陈汉杰道:“凭什么让我交钥匙。”   侯沧海没有回答,扔了一枝烟给陈汉杰,道:“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陈汉杰脸皮在急速抖动,道:“侯主任,我们是好兄弟,我不为难你。我要问一问詹军,他来到黑河以后,我鞍前马后侍候,哪一点对不起他。”他拿着车钥匙,气冲冲去找詹军。   侯沧海在后面喊,“别冲动啊。”   陈汉杰站在门口道:“你别过来,这是我的事。”   侯沧海想了想,停下了脚步。他拿着一叠文件,转身走进刘奋斗办公室,道:“刘镇,这几份文件需要你批。”刘奋斗道:“昨天你给小崔打电话,有什么急事。”侯沧海苦笑道:“詹书记要用车,我没有跟陈汉杰联系上。”   隔壁响起了吵闹声。   随后传来詹军一声怒吼,道:“你太不象话了,侯沧海,侯沧海,叫派出所过来。”   刘奋斗和侯沧海对视一眼,刘奋斗道:“怎么回事?谁惹詹书记了。”他只是说话,没有站起来。侯沧海慢条斯理地道:“这份文件今天要处理,财政局等着回话。”   隔壁又响起吵闹和桌子搬动声音。   刘奋斗道:“谁在闹,太不象样了。”   刘奋斗和侯沧海一起来到詹军办公室。詹军头发上全是水,脸上有很多茶叶渣子,手捂着肩膀。   侯沧海上前一步,拉住正在用脚踹桌子的陈汉杰,厉声道:“陈汉杰,你给老子住手,滚出去。”说完,他还转身踢了陈汉杰一脚。   侯沧海背对詹军,脸朝陈汉杰,鼻子眼睛一起乱动,示意他赶紧走。   陈汉杰拍了拍屁股,扬长而去。   詹军将脸上茶叶抹掉,气急败坏地道:“叫派出所的人来,把他拘了,真是无法无天了,党委书记都敢打。”   刘奋斗道:“什么事,搞这么大阵仗。”   詹军道:“马上解聘陈汉杰,让他滚蛋。”   侯沧海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寻了一条新毛巾给詹军,道:“詹书记擦擦脸,陈汉杰已经走了。最好不要叫派出所人员,否则弄得满镇风雨。”   詹军伸手扯过毛巾,把身上茶叶和水抹掉,恶狠狠地道:“侯沧海,这是怎么回事,你要说清楚。”   “我让他交钥匙,他变脸了,我也被打了一拳。”   “你和陈汉杰穿一条裤子。”暴怒的詹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将沾满了茶水的毛巾劈头盖脸朝侯沧海砸去。   沾满了茶水的毛巾打在侯沧海脸上。这条毛巾是一个导火索,让积累许久的火气顿时爆发出来,侯沧海举着毛巾,目光凌厉地道:“道歉!”   詹军道:“道你妈的歉!” 第55章 动手   侯沧海猛地伸出手,抓住詹军衣领,将其提得只能脚尖着地。侯沧海对准其脸颊,扬手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响,詹军被抽得满脸是金星。   刘奋斗看见詹军被打很是开心,假意怒吼道:“侯沧海,反了你。”   话音未落,侯沧海又抽打了一个耳光。   詹军凭着体制力量当上了黑河镇党委书记,压制住牛高马大的侯沧海。如今愤怒让所有人暂时脱离了体制力量,侯沧海恢复成世安厂小霸王,凭着身体上的绝对力量和多年练习的散打技术,打得詹军毫无还手之力,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子弟校时代。   两耳光打完,侯沧海仿佛吃了人参果一样,浑身舒服,如发了傻一般在办公室狂笑不止。在这一瞬间,束缚在身上的绳索被完全挣脱,他如从石头中迸出的孙猴子一样,变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身心得到了极大的自由和解放。   刘奋斗用力将侯沧海推出了詹军办公室,低声道:“你怎么能打党委书记?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侯沧海一点都没有殴打党委书记的恐惧,笑道:“刘镇,我们是互殴。詹军虽然是党委书记,但是,我们是分工不同,从人格上是平等的。我好心给他毛巾,他却拿毛巾打我脸,我不过是气愤之下的还击而已。”   这是侯沧海给自己行为定性。刘奋斗听得十分明白,暗自给侯沧海竖起大拇指。他没有将心中真实情绪表达出来,道:“不论如何,詹军是党委书记,你是办公室主任,自己到办公室好好反省。”   办公室传来詹军咆哮声。班子成员们纷纷走出办公室,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刘奋斗挥动双手,道:“没事,大家回办公室。真没事,不要凑热闹。”将看热闹的班子成员劝回办公室后,刘奋斗走进詹军办公室。   詹军正在给派出所艾明打电话,道:“你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不要问为什么,我当面给你讲,把侯沧海给拘了。”   艾明笑嬉嬉地道:“詹书记有什么指示?我正在审人,两个小偷。好好,我马上过来,听书记指示。”   刘奋斗等到詹军打完电话,道:“你叫了艾明?这种事情不要让派出所参与。一堆屎不臭,挑开才臭。”   “难道我就被白打了?真要被白打了,我这个党委书记就不干了。”詹军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得厉害。   刘奋斗劝道:“党委可以正常调整干部,是不是?如果让派出所处理,一定会传来党委书记和办公室主任互相殴打的说法,这对詹书记影响不好。侯沧海在黑河工作,就算是孙悟空,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他站在窗口,看到艾明正朝大院走来,又道:“我去劝劝艾明,不用他来处理。”   詹军道:“好吧,你让艾明先回去。”   刘奋斗走出办公室,心道:“詹军还是嫩啊,处理事情不圆滑,把侯沧海这种机灵鬼都逼反了,实在不是合格党委书记。”从三楼往下走,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口,刘奋斗遇到了艾明,将其拉到一边,正准备讲事情经过。   人大主席王成纲从三楼跟了下来,道:“刘镇,刚才侯沧海和詹书记在闹什么,听说还动了手。”   “叫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侯沧海平时笑嬉嬉的,结果是个莽汉,应该好好反省,写检查。”   王成纲道:“到底什么事,别吞吞吐吐。”   刘奋斗道:“昨天下午詹书记要用车,陈汉杰恰好接定和书记回黑河。小崔又和我在一起,镇里无车可派,侯沧海通过熟人找了一辆车,送詹书记办事。早上,詹书记让陈汉杰交钥匙。陈汉杰脾气太坏,胆大包天,居然用茶水泼了詹书记。后来,不知为什么,侯主任又和詹书记起了纠纷,互相打了两下。”   刘奋斗所言全部是事实,没有带倾向性。对于艾明和王成纲这种老江湖来说,没有带倾向性本身就是倾向性。   艾明道:“我靠,就这破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是黑河镇党委政府内部的事情,派出所不参加。”   刘奋斗道:“艾所长回吧。刚才詹书记生气,现在没事了。”   陈汉杰在一楼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将他知道的或者听说的或者自己瞎编的关于詹军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在底楼接待室里围了一群干部,兴奋地听陈汉杰骂娘。   艾明下楼后,陈汉杰跟了过来,道:“艾所,我失业了,又过来跑二排。”陈汉杰以前当过联防员,与派出所很熟悉,今天泼了詹军满脸茶,舒服倒是舒服了,只不过饭碗也就没了。   艾明对陈汉杰过来当联防之事未置可否,道:“你做事不动脑筋,害得侯沧海和詹军打起来了。侯沧海这么年轻就当了党政办主任,原本前途光明,现在好了,揍了党委书记,自毁前程。”   “怎么?侯主任和詹军打架?”   “你还不知道啊!”艾明背着手回派出所。   詹军和侯沧海打架之事,如一个幽灵一样在黑河镇办公大楼游荡,迅速传遍了每一间办公室,就连远在区委政法委的杨定和也知晓了此事。   冲突的直接原因是杨定和坐了黑河镇小车。   杨定和气得把手举在半空中,原本想拍桌子,随后又将手掌放了下来。他知道陈汉杰工作肯定不保,先给堂弟打了电话:“老四,你前一阵子不是想找一个可靠的驾驶员吗?我给你介绍一个,以前在黑河镇给我开车的陈汉杰,这人忠诚可靠。我调到政法委以后,新来的书记估计是要安排自己的人,找各种借口要将陈汉杰赶走,今天逼着陈汉杰交了车钥匙。新来的书记以前是鲍大有的人,仗着有人撑腰,不注意搞好同事的关系,瞧不起基层同志,迟早要摔大跟头。”   堂弟杨定江在生意起点阶段受堂兄很多提携,颇有感恩之心,道:“陈汉杰啊,没有问题,让他随时过来开车,工资比他在镇上高五百元。”   陈汉杰正在家里生气,打了詹军倒是出了口恶气,可是随即面临的困难就是失业。正在心焦之时,他接到了杨定和的电话。   “小陈啊,听说你交钥匙了,有啥大不了的。杨定江的公司正缺人,你可以到他那里去做,现在就去。”   陈汉杰惊讶地道:“杨书记,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在黑河工作这么些年,如果没有几个好朋友,做人就太失败了。”杨定和又问道:“你这事,侯沧海很为难吧。”   陈汉杰道:“侯沧海昨天通过私人关系给詹军弄了辆警车,詹军居然还要装怪。杨书记,你干脆把侯主任也弄到城里去,免得他受窝囊气。”   杨定和道:“侯沧海和你一样,都是受我牵连,我肯定要管。”   由老领导出面解决了工作问题,陈汉杰一扫沮丧,提着油桶来到维修厂。他准备临走时将小车汽油放光,也算是对詹军小小的报复。 第56章 别了,黑河   安排了陈汉杰,杨定和又拨通侯沧海电话,道:“你在哪里?事情我知道了,有空到我这里来一趟。”   侯沧海道:“我已经到了区委大楼外面,正准备上楼到政法委。”   杨定和道:“不用上来,你找个安静馆子等我,边吃边聊。”   放下电话,杨定和莫名悲愤起来。黑河镇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水平,从GDP到社会公益事业等各项指标都接近了原本一枝独秀的城关镇,他这个黑河镇老书记居功甚伟。没有料到,黑河老书记在周末坐一坐小车,会闹出这么大风波。端茶杯之时,他的手颤抖起来。   到了十一点五十分,他关了办公室房门,到卫生间方便。   前列脉问题困扰杨定和多年,今天特别严重,尿滴打湿了裤裆,形成一大片湿渍。杨定和拿着包,将裤裆遮住,坐着电梯来到楼下。   两个心情苦闷的黑河老同事在一家安静餐馆会面。   杨定和询问了侯沧海和詹军的冲突细节以后,道:“打了詹军,后悔吗?”   “不后悔。我和詹军迟早会有冲突,早和晚而已。”   “我同意你的定性,就是党委书记和办公室主任打架,詹军为了维持自己威信,绝对会在表面上将此事淡化,然后寻找另外的机会收拾你。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目前有两种方案,一是调走,二是辞职。”   杨定和愤怒地道:“辞职!你为什么要用詹军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主动辞职,就是认输。你将发表在省市两级的信息整理出来,晚上送给我。不,下午三点钟左右送给我,我去找蒋书记。政法委一直缺写手,你就是一个最好写手。”   “杨书记,有几成希望?”   杨定和沉吟道:“你和詹军打架这事,肯定会传到区委,我担心会传到蒋书记耳朵里。老蒋为人谨慎,肯定不希望调进来一个刺头。所以,动作要快,在消息没有传开之前,就把手续办完。”他叹息一声:“唉,如果还是张强书记当政就好了。他老人家若在,调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尽力而为。”   与杨定和吃过饭以后,侯沧海给熊小梅打完电话,回到黑河镇党政办公室,收集被省市部门采用的信息。他是称职的办公室主任,有收集整理资料的好习惯,桌子抽屉里备有厚厚一叠被省市部门采用过的信息。   前往区委前,侯沧海为了不让人抓到脱岗把柄,准备向镇长刘奋斗请假。   詹军办公室大门紧闭,刘奋斗办公室开着门。侯沧海进门后心态平和地请示道:“刘镇,我要到区委去一趟,交材料。”   自从侯沧海扇了詹军两个耳光以后,刘奋斗心情就十分舒畅,如久旱逢甘露。当部下拿来报销单时,他基本上都写下了“同意报销”四个含金量很高的字。他打量了侯沧海几眼,道:“去吧,既然是办公事,叫个车。”   “陈汉杰交了钥匙,暂时没有司机。我把小崔叫走了,刘镇不方便。我出去坐公交车。”离开刘奋斗办公室,侯沧海再瞧了一眼詹军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杜灵蕴站在办公室门口,轻轻招手。等到侯沧海走进办公室以后,她朝屋外看了两眼,低声道:“詹书记到区委去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露出自嘲笑容,道:“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谁怕谁啊。这对你是一个机会,要抓住,争取主持办公室工作,这是一个台阶。我不是开玩笑,真心话。”   杜灵蕴欲说又止,站在门口,目送侯沧海离开。   等公交车时,侯沧海又打通了熊小梅电话,道:“你说得对,这种关键时刻,我要把自尊心抛在脑后,找陈文军寻求帮助。”   熊小梅道:“你啊你,就是自尊心太强。陈华给我出了主意,让我直接给黄英联系。为了老公的事,我还管什么面子啊。我已经给黄英打了电话,约他们两人吃饭。晚餐定在铁梅山庄吃饭,吃了饭唱歌。吃饭时,你带瓶好酒。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把自尊心揣进裤袋里吧。”   侯沧海道:“我是请求陈文军帮助,不是求人。好,就算我是鸵鸟吧。但是,我觉得人还是必须得有自尊心,没有自尊心,没有自己的原则,人就是行尸走肉。”   熊小梅还真担心男友自尊心作怪,不愿意向老同学求助。她顺着侯沧海话头道:“谁没有自尊心啊,每个人都有。我们就做一枚铜钱,外圆内方,这是你教给我的为人处世方法。”   “你不用哄我了,陈文军与黄英刚刚才谈恋爱,能不能帮上忙还说不清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吧。”侯沧海挂断电话以后,没来由想起了陈华。以前他同情陈华,也能理解其做法。今天扇了詹军耳光以后,他才身临其境地体验到陈华“走投无路”时的惶恐心情。   将厚厚材料交给杨定和以后,杨定和没有啰嗦,拿着材料来到政法委蒋书记办公室。蒋书记取下眼镜,低头翻阅侯沧海发表在省市的信息。杨定和坐在蒋书记对面,不眨眼看着那一粒头发稀疏的头顶,准备尽全力说服这个小心谨慎的领导。   侯沧海和熊小梅在服装城碰了面,叫上一辆出租车,直奔铁梅山庄。   点了菜,醒好酒,六点四十分,黄英和陈文军出现在小包间门口,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黄英抱怨道:“罗主任是一个啰嗦大王,不是现在啰嗦,年轻时就啰嗦,我爸以前挺烦他。”陈文军笑道:“罗主任工作细致,否则市委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他。”黄英撇了嘴,道:“他就是一个大服务员,谈不上重要。”   包间开了空调,温暖如春。黄英脱了外套,顺手递给陈文军。陈文军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黄英身边。坐下以后,他见到桌上放着茅台,有点惊异地看了侯沧海一眼。   这瓶茅台酒显示了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作为市委机关工作人员,陈文军逐渐开始领会“诚府”的操作要点,虽然意识到今天这次聚会不寻常,却没有主动点破。   黄英是江州公主,从小被鲜花环绕,没有受过多少挫折,在洞察世事方面与陈文军相距甚远,没有注意到这瓶茅台酒的真实含义。   侯沧海自尊心强,不愿意求人,可是到了真要求人的时候,他还是很讲究艺术,充分发挥了党政办公室主任的能力,几句玩笑话就将席上气氛调动起来。   黄英捂着嘴巴笑,道:“侯沧海,你们在基层,经常讲这种黄色笑话吗?”   侯沧海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们学会讲黄色笑话,其实是从上级领导那里传出来的。在接待上级领导时,讲讲黄色小笑话也是必要的。在桌上谈工作,太严肃又单调。可是我们这种基层干部与上级机关领导又没有友谊,谈不了什么私人话题,所以,大家都讲黄色笑话,很容易引起共鸣。”   黄英抛了一个媚眼,道:“强词夺理,讲黄色笑话还讲出理了。”   黄英向侯沧海抛出媚眼,这让熊小梅看到了把事情谈成的好苗头。   前来吃饭时,熊小梅特意将紧色毛衣换下。换下毛衣原因很简单,熊小梅身材好,虽然不如陈华丰满,却也是凹凸有致,曲线优美。黄英五官不错,但是身材单薄,可以形容为小巧玲珑,也可以称之为太平公主。在铁梅山庄吃饭,包间肯定要开空调,大家必然要脱外套。如果熊小梅穿那件显身材的紧身毛衣,不免让黄英黯然失色。   考虑到这一点,熊小梅特意找了一件稍显臃肿的毛衣。   侯沧海看见女友遮住身材的大毛衣,没来由有些心酸。   “我不喝酒。”当侯沧海给黄英倒酒时,黄英将酒杯捂住。   “沧海是老财迷,今天难得拿出茅台,喝一口,乖,只喝一口,喝了脸色红润,更漂亮。”陈文军在黄英面前说话温柔,充满爱意。   尽管侯沧海明白陈文军是在帮助自己,仍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人合力相劝之下,黄英喝了三小杯茅台酒。喝过酒后,她脸色红晕,比平常漂亮许多。   喝过酒,四人到山庄顶部唱歌。   在或明或暗的包间里,音乐悱恻缠绵,营造出一种特殊气氛。两曲之后,侯沧海主动约请黄英跳舞。跳舞时,他微微弯下腰,在黄英耳边讲起大学里发生的趣事,引得黄英咯咯直笑。   第四曲是黄英唱歌。侯沧海这才抽空给陈文军讲了自己和詹军的战斗。陈文军沉吟道:“这事还得由黄英向黄书记开口,我差点份量。她对你挺有好感,应该同意帮忙。我觉得能办成,对于黄书记来说,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一句话的事情。”   等到黄英唱完,侯沧海端着啤酒,和黄英碰了一杯,低声讲了自己的事。黄英爽快得紧,道:“这些基层干部素质太差了,侯沧海,我知道怎么处理。”   分手之时,熊小梅和黄英已经成了好姐妹。两人热情拥抱,还在耳边絮语。   小车先到了黑河家属院门口。   小车闪着红屁股消失在夜色里,侯沧海和熊小梅这才顶着寒风走进黑河镇家属院。詹军住在区政府家属院,在黑河没有住房。因此,两人走进家属院没有任何不适。   “老公,我今天是在表演,表演得不错吧。虽然是表演,但是我总觉得对不起陈华。”   “你不要有这种心理负担,我们做人的原则是不伤害其他人。”   “老公,你觉得事情成了吗?”   “应该成了。我要努力工作,赚大钱,让你在任何场合都能自由自在地显示身材。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这么矫情,把事情办成,比什么都强。”   两天后,让黑河镇所有干部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侯沧海被调到区委政法委。   詹军听到这个消息时,狠狠地拍了桌子。这两天他至少想了五种收拾侯沧海的方法,要让侯沧海在黑河生不如死。没有料到,自己报复的重拳没有打出来,侯沧海这个乌龟王八蛋脚底抹油——溜掉了。一股恶气在胸中冲突,差点让他吐出一口血。   侯沧海清理了办公桌,拿走私人物品。   陈汉杰开了一辆宝马停在镇政府大楼。等到侯沧海出门,他下车拉开车门。   由于侯沧海是詹军死敌,黑河镇政府干部都不敢送行。政府大院的窗口出现很多脑袋,望着走出大楼的侯沧海。   上车时,侯沧海回望一眼曾经奋斗过的大楼,看见很多同事在窗口偷偷摸摸朝院子里招手。杜灵蕴也在窗口朝外招手,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越流越多,停不下来,她怕被别人瞧见流泪,赶紧关上办公室房门。   侯沧海没有招手,在车外停留几秒钟,上了宝马车。宝马车示威性地响起持续不断的喇叭声,招摇地离开黑河镇政府大楼。   侯沧海的黑河岁月就此结束。   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被生活教训得体无完肤。   侯沧海握紧拳头,目光坚毅望着窗外,默默地念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侯沧海,必然会成功,要将所有侮辱过、践踏过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侯沧海离开黑河镇政府之时,陈华正在审读各地报过来的信息,准备下一期市委宣传部的简报。她看到了一份反映黑河基层组织建设的文章,几乎没有阅读,就放到了不予采用的那一叠。她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黑河镇党委书记詹军产生了强烈恶感,只要是涉及到黑河镇的文章,以后绝对不会在市委宣传部简报中出现。   处理完简报,陈华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太对。为什么侯沧海受到委屈,自己这么难受?   提出这个问题以后,她变得心慌意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想起自己喝醉酒后在侯沧海家里发生的事,对那个小帐篷印象如此深刻,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她无数次告诫自己:“陈华,你不能这样,侯沧海是熊小梅的男人,和你无关。” 第57章 青树村聚会   2001年1月12日上午,山南省,江州市江阳区,区委政法委。   侯沧海干净利索地调到了区委政法委,成为区综合治理办干部。昨天晚上在小餐厅吃过接风酒,与政法委同志们见过面,今天正式开始上班。   综合办与政法委合署办公,主任由政法委副书记杨定和担任,副主任罗启冰,工作人员是田小娟和侯沧海。   侯沧海上班第一件事情是研究区委政法委岗位职责。   区委政法委副书记、综合办主任杨定和工作职责如下:   准确了解掌握全区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工作情况……定期分析全区社会治安总体形势工作,组织专项治理;组织指导全区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工作……组织开展社会管理综合治理的理论研究和宣传工作……表彰见义勇为和专群结合、群防群治先进集体及先进个人……   侯沧海很快就将综治办主任职责倒背如流。他曾经担任过黑河镇党政办主任,工作复杂程度远超综合办。因此,他觉得眼前工作没有难度。   十点,侯沧海接到电话,来到杨定和办公室。   杨定和道:“走,包青天今天杀猪,让我们去喝刨猪汤,算是提前过年吧。从下星期开始就要到各部分检查年终综合治理工作,今天是周五,放松放松。”   侯沧海道:“不叫罗主任和田姐?”   杨定和道:“我们是包青天家里,不叫他们。等会汉杰过来接我们。”   杨定和关掉办公室房门,到卫生间方便。侯沧海则依然如往常一般,站在走道外等待。等了好几分钟,杨和定才从卫生间出来,皮鞋背上有点点水滴。   他在侯沧海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窘境,道:“等过了春节,我到江阳人民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不管是前列脉炎,还是增生,或者结石,一定要彻底干净解决,以前在黑河镇忙得脚底翻到脚背上,现在终于闲下来了。熊小梅在开服装店,如果那边有什么急事,给我说一声,可以去帮忙。只要能完成工作,用不着把自己拴在办公室。”   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很粗俗,却很管用。杨定和在黑河镇当党委书记之时,对工作要求很严,绝不可能让部下在工作时间做私事。如今调到政法委任副书记,失去了往日理想,整个人松懈下来。   侯沧海有同样的心思。在黑河经历让他失去了在单位里进取的兴趣,辞职是迟早问题。   陈汉杰开着宝马车等在区委大院外面,看着杨、侯两人出现,就走下车来,撕开一包玉溪。经过交钥匙风波,杨定和、侯沧海和陈汉杰三人关系更加密切起来,以交钥匙为分水岭,三人关系以前是以“工作”为纽带,交钥匙以后,三人关系渐渐向“私人朋友”转化。   人这一辈子,接触各种朋友很多,能顺利转化为“私人朋友”的不多,再由私人朋友转化为终身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一般来说,不会超过十人。   包青天院子里飘着须须草鸡汤香味。临近春节,农村人家都不在做农活,外出工作和读书子弟陆续归来,往常冷清的农家院子热闹起来。包青天准备了一幅扑克,等到杨定和到来以后,四人就坐在堂屋里打双扣。   十一点时,包方走过来转了一圈,给杨定和诸人散了一圈烟,发出到他院子喝一杯酒的邀请,又走了。   在黑河镇政府里,党委书记詹军和镇长刘奋斗关上办公室房门,讨论如何支付拖欠部分企业的款项问题。   詹军道:“我仔细考虑了黑河债务问题,钱肯定是要还的,但是也有轻重缓急,职工欠款多还点,企业欠款适当还一点就行了。镇政府拿三十万来兑付,等明年经济好一点,就可以多兑付一些。”   刘奋斗拿起计算器算了算,道:“三十万,也就是二十比一。还钱是按比例一刀切,还是有侧重点。”   詹军还真没有考虑过如何偿还的问题,迟疑了一下,道:“只能搞一刀切。”   刘奋斗道:“每个债务构成原因不一样,如果一刀切,有的企业会吃亏。”   詹军道:“不搞一刀切,显得不公平,多数企业都要闹。我对以前债务构成不熟悉,就由刘镇来负责处理企业债务。”   这个安排是妥当的,符合工作实际。刘奋斗虽然知道此事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作为镇长,必须得面对这些烦心事情,没有推脱借口。两人商量之后,由镇企业办通知各个债主下午到镇里开会。   随后,詹军带着安监科蔡小奎,准备到青树村。青树村里有石厂和煤厂,是安全生产的重点村。党委书记在春节前检查安全生产,算是一个常规动作。这个常规动作隐藏着詹军的小心思,下午要宣布还债方案,若是留在办公室,绝对又会被债主们团团围住。他吃过一次亏,学聪明了。   詹军和安监办同志一起,坐上小车,离开了院子。小车离开院子不到十分钟,李老酸、张胖子和涂百万三个老油条债主又出现在门口。   李老酸、张胖子和涂百万走进党政办,找到了杜灵蕴,道:“詹书记到哪里去了?”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侯沧海应对,侯沧海离开后,杜灵蕴搬到了党政办主任室,必须要面对这些局面。她客气地道:“我确实不清楚,詹书记是领导,我是兵,领导走哪里去不会跟兵报告。”   李老酸等人虽然经常跑政府,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对于各部门职责以及相互关系了解得并不深刻。在镇政府体系中,詹军作为党委书记的行踪原则上都要告诉党政办,李老酸并不知道这一条,因此相信了杜灵蕴的话。如果是侯沧海说出相同这一番话,李老酸肯定会在心里想几遍,杜灵蕴是清清秀秀女孩子,让他不由得选择相信了她。   “二十比一,你们政府几爷子想得出来,还让不让我们过年。”涂百万气哼哼地道。   李老酸黑着脸道:“反正老子都吃不起饭了,春节时候我就上访。”   上访是目前对付镇政府的必杀技,很多人都在党政办说过这话。李老酸作为老板需要仰仗政府的时候多,上访只是说说而已。   杜灵蕴确实还没有学会应付这些老油条,好言相劝半天,才送走了三位老板。面对这种复杂局面,她再次想起了被迫离开黑河镇的侯沧海。   组织干事周苗走到办公室,道:“詹书记到哪里去了?找他汇报个事情。”   杜灵蕴道:“和安监办到青树村去了。”   周苗摸到詹军去向以后,给跃武集团公司老总张跃武打去电话。   张跃武是黑河最大债主,在江州关系网很宽,很有背景。杨定和在黑河执政期间,最初为了欠债问题和陈总拍过桌子。后来张跃武见到杨定和确实是真心做事,反而很配合杨定和工作。几年下来,两人成为好友。周苗当时还在办公室工作,与张跃武接触很多,特别是与张跃武公关公司的武雪关系颇佳。   青树村包青天家里,杨定和、侯沧海、陈汉杰正在与包青天打牌,詹军和安监科蔡小奎走到院子。今天到包青天家里,詹军没有提前打招呼,主要是为了躲开债主,完全没有料到杨定和等人居然在包家。包家院子里有新切开猪肉,这群人肯定是过来喝刨猪汤的。包青天是青树村党支部书记,请杨定和这位离职老书记喝刨猪汤,却不请自己这个正当职的党委书记,这让詹军很是嫉恨。   包青天同样没有料到詹军突然来到,把手中牌放下,来到院子,请詹军进党屋来坐。   杨定和低声招呼陈汉杰,道:“要给包书记面子,不要闹。”陈汉杰将手中牌扔在桌上,气呼呼地道:“我到包方家里吃饭,他也在杀猪。”   在交钥匙事件之后,杨定和、侯沧海、陈汉杰和詹军等人已经撕破了脸皮。杨定和、侯沧海是场面上人,讲究城府,不会当场发作。陈汉杰就不管这些,走出院子里,朝着詹军骂道:“你这个狗日的,还跑到青树村来吃饭。”   包青天怒道:“陈汉杰,你发什么疯,到包方家里去。”骂完陈汉杰,他又对詹军道:“詹书记,陈汉杰就是臭脾气,别理他。杨书记和侯主任也在家里,国庆节就约好,今天到我家吃刨猪汤。”   詹军原本想要拂袖而去。此时脑子里涌现出鲍大有形象,鲍大有很有隐忍功夫,老书记张强曾经当骂训斥仍然能唾面自干,最终结果,坚韧的鲍大有是胜利者。他推了推眼镜,眼光在镜光后闪烁不停,道:“好人不跟疯子斗,我不会和陈汉杰生气。杨书记在吗,中午得敬他几杯酒。”   侯沧海盯着正在说话的詹军,道:“杨书记,等会叫他们打双扣,我们把詹军虐死。”   打双扣是黑河镇干部们共同娱乐,这是杨定和大力倡导结果,按他的话讲,打双扣锻炼大脑,总比打麻将、诈金花高雅得多。党委书记带头,黑河镇打双扣风气很浓,过工会生活的时候还组织过比赛,杨定和与侯沧海是最新一届的冠军组合,两人配合默契,计算准确,除非是对方的牌好得无法阻挡,一般都会取胜。   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消除心中怨气,杨定和点头,道:“我们打十分一级,更显技术。”   商量之后,等到詹军进屋,略作寒暄,杨定和就提出这个建议。   几个面和心不和的人聚在一起,确实无话可说,与其面面相觑,不如打牌。再加上詹军对自己技术还挺自信,于是痛快答应了这个请求。   大家坐上牌桌后,侯沧海哗哗地整理扑克牌。他是玩转笔高手,手指头相当灵活,整理扑克牌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还有一种类似于“包方”的霸道气质。   “今天是在黑河打牌,我们按黑河规矩办理,谁输了喝一杯酒,用包书记家的酒杯。大家都是男人,这个胆子肯定有。”侯沧海平常也不会讲出这样无理的话,心中确实充满对詹军的愤恨,也就出言不逊。当然,这种出言不逊里面也透着克制,和陈汉杰当场发作并不一样。   杨定和抹起稀泥,道:“算了,打牌就打牌,不赌酒。”   四人坐在一起开始打牌。打牌时的气氛诡异,互相很少交谈,专心于牌桌,仿佛这是一场涉及生死和荣誉的世纪大战。侯沧海开启了精于计算的象棋大脑,每局三四把牌以后,就能根据自己手中牌,以及对方出牌,精确地算出四人手中牌的基本格局。   连输两局,詹军智力受到了绝对碾压。当蔡小奎又出错一张牌时,詹军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你会不会打牌?应该出我手中没有的牌。”   蔡小奎见詹军脸色不佳,越发紧张,屡屡出错牌。   院外专来一个高调的声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包青天今天吃刨猪汤啊?我好久没有和包青天喝酒了,请不请我吃饭。”来者是一口江州腔,明显不是本地人。   包青天道:“张总是财神爷,平时请都请不来,里屋坐,杨书记和詹书记都在。”   张跃武带二个女随从走进院子。进屋后,他看见堂屋里的牌局,热情地道:“杨书记和詹书记都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包青天杀猪来欢迎我,结果是欢迎两位书记,害得我白白激动了一回。”   来者是这两年在江阳区承包了不少工程的张跃武,一个大人物。   杨定和放下手中牌,道:“张总怎么来了,你来打牌,我上卫生间。”   詹军趁机将牌扔下,彻底不想玩了。他认真研究过黑河镇债务构成,最大债主便是眼前这位张跃武,张跃武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其来意不言而明。詹军在区委办工作时,长期跟随在鲍书记左右,对市区情况还是熟悉的。张跃武是来自江州的老板,与市委文江副书记等人关系密切,能量颇大。詹军作为江阳区正在升起来的一颗新星,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些有能量的人。   侯沧海拍了拍手,也不跟詹军打招呼,直接走到屋外。蔡小奎犹豫一会儿,也跟了出来。   屋里只剩下张跃武和詹军。   张跃武道:“詹书记到黑河上班,我一直没有来拜访,很是失礼。今天我是来看在青树村承包的果园,走到路上接到企业办通知,说是下午镇里要谈还款的事,我原先就准备下午抽时间与詹书记见个面,没有想到上午在青树桥就见了面,中午一定要敬一杯酒。”   这明显是一番假话。詹军只觉得嘴巴里吃进了一只苍蝇,非常难受。他来到青树村表面上是检查安全生产,实际上是为了回避蜂拥而来的债主。谁知这些债主们如影随形,居然找到了青树村。他生气地想道:“下次开会一定要强调保密纪律。上午开会结束,中午所有人都知道会上研究的事,他妈的。”   聊了几句以后,张跃武将话题转到债务上,道:“詹书记,黑河段公路是连接江州和江阳的主道,我们公司几乎是全额垫付,资金压力相当大。区财政在昨天付了一千七百万,我们全部拿去还了银行贷款。当时区政府会议纪要写得很明确,要由黑河镇承担一部分修路费用,目前我这里还有四百万没有拿,詹书记能不能多考虑一点。”   詹军道:“张总是大公司,财大气粗,区区几百万算个啥。”   张跃武叫苦道:“我是马屎皮面光,表面上公司资产不少,但是都是在纸上,全是难以收回来的债。”这是半句真话,政府工程总喜欢拖欠,可是绝不会赖债,公司的债不是难以收回,而是难以准时收回。   詹军道:“我才到黑河,不熟悉情况。下午刘镇长要召集大家开会,专门谈春节前偿债的事,你可以和刘镇长商量。”   张跃武继续苦着脸道:“修路的时候,根据协议用了很多黑河民工,这几天,民工都到公司来要钱,詹书记不拿钱给我们,我们就没有钱给民工,到时只有让他们到镇里来要钱。”   张跃武知道“二十比一”的偿债方案,对这个方案很不满。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流动资金变成债权,由活水变成死水,往往会要命。这几年公司摊子铺得大,如果处处工程都拿不到钱,真的会把一个赢利的企业拖得半死不活,甚至拖死。他接到电话以后,知道在黑河只能拿到区区二十比一,当然不肯甘休,因此直接在青树村堵住了党委书记詹军。   为什么要来找詹军,那个电话说得很清楚:在黑河镇,现在说话算数的就只有詹军了,不找詹军,你是拿不到钱的。   听到张跃武这几句话,詹军顿时黑了脸,道:“张总不要威胁我,不是我这一届欠的钱,是上一届欠的钱,我这一届能认账就很不错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可实话往往只能摆在桌面下来谈。能摆在桌面的都是大道理,放之四海皆准,但是与现实在距离。   张跃武立刻就用大道理来回应这一句实话:“公司的钱是黑河党委政府欠下的,党委政府如果垮台了,公司的钱自然就打水漂了。没有垮台,还是找当家人要。”   说到这里,双方就僵持住了。   张跃武身边坐着一位年龄不大、模样清纯的留着马尾巴的女孩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张跃武和詹军斗嘴,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马尾巴的女孩子是张跃武女儿,叫张小兰。 第58章 张小兰   包青天不愿意得罪张跃武,因为这是能承包荒山的有钱人,有钱人对于村民是有用的。他又不愿意得罪詹军,詹军是书记,书记显然对于村民也是有用的。他突然骂了一句:“这个傻婆娘手脚太慢了,还没有菜弄好,我去看看。”   张跃武带来的女随从武雪发挥了作用。武雪将一个削好的广柑递到詹军面前,娇笑道:“詹书记,来吃广柑,青树村的广柑很甜。”   詹军对漂亮女子向来缺乏抵抗力,接过广柑时,眼光瞧向女子手腕。   那个手腕很细很白,非常漂亮,他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韦庄的一首词:“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其中一句“皓腕凝霜雪”用来形容这个女孩的手腕非常恰当。   在区委办当秘书时,由于鲍大有古文化功底颇深,詹军被迫在业余时间背诵唐诗宋词,几年下来,脑子里装了很多宋词,看见武雪,宋词佳句便会窜出来。   女子拿了一张名片给詹军,道:“我是武雪,公司办公室副主任,以后还要请詹书记多关照。”   詹军接过名片,想了想,随手放进衣袋里。   张跃武一直在观察詹军,见他接过名片,并将名片放进了衣袋,便下意识地笑了笑。   由于武雪及时出现,弄僵的气氛暂时被带了过去。   马尾巴女孩子张小兰站在一旁观察屋中诸人,敏锐地捕捉到詹军望向武雪发热的眼光。她暗哼了一声:“还是党委书记,看人不转眼。”   张小兰坐在堂屋一角,专心听父亲与诸人聊天。   包青天的女人端着菜走进堂屋,摆在八仙桌上。包青天提着酒,粗豪地道:“杨书记,詹书记,张总,蔡主任,各位,上桌子,喝酒。”   杨定和从二楼卫生间走了过来,和张跃武打了招呼,问:“怎么没有看见侯沧海?”   包青天道:“包方也杀了猪,他将侯主任拉了过去。”   杨定和压根不愿意和詹军在一起喝酒,只是他是场面人,必须得将场面应付过去,不能如侯沧海那般意气用事。   喝酒开始以后,詹军成为村里人重点敬酒对象。   詹军在村里喝酒很克制,与每个人碰了一杯,便不准备再喝。谁知专门叫过来陪酒的计生专干根本不理睬詹军定下的规矩,端着杯子站在詹军面前不走。计生专干是泼辣的农村中年妇女,在酒桌上向来放得开,道:“詹书记是第一次到青树村,刚才我是代表计生专干敬了詹书记一杯,现在我是代表全村妇女敬詹书记一杯,妇女能顶半边天,詹书记不能耍赖。”   詹军道:“杨书记是老书记,又是区委领导,应该敬杨书记。”   杨定和道:“我就算了,关键部位有大麻烦,他们都知道。”这种病是男人隐私,但是在青树村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村干部们经常拿这毛病开玩笑,在关键时都不约而同保护老书记。   詹军父亲当过村干部。詹军从小就见识过这些村社女干部的厉害,原本不想喝酒,可是今天这种情况下,很难完全不喝。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无数杯以后,詹军肚子里如有一盆火。   张小兰觉得这种酒战实在无趣,走到院外,呼吸新鲜空气。她将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处,抵御山间寒风。后院小山有不少梅花,散发阵阵香味。受到香味吸引,她沿着小道来到山坡,留连在梅花之间。   一只游荡在野地的土狗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磨着牙,低声咆哮,冲向马尾巴女孩子。   梅花和土狗都是属于农村常见物,欣赏梅花时,遇到土狗很自然。张小兰被土狗咆哮声吓得花容色变,抬起脚,用鞋底对准那只土狗,还挥舞手中包,威吓土狗。   土狗聪明得紧,瞧破对手虚弱,呲牙威胁。   侯沧海在包方家里喝了些酒,沿着小土坡准备回到包青天家里。刚走到山坡便见到土狗围着张跃武带来的漂亮女子。他弯腰捡起一块泥巴,大吼一声,将土狗惊得后退好几步。   等到土狗与女孩子分开以后,侯沧海将泥巴砸了过去。土狗是识货之人,知道眼前人惹不起,狂吠几声,夹着尾巴跑了。它跑到山顶,停下脚步,用偏黄的眼睛挑衅地盯着山坡上的两人。   “谢谢你。”张小兰长舒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这只狗太凶了。”   “这是中华田园犬,不是城里宠物狗,有保家护院本能,要咬人的。”侯沧海拾起地上落的一本书,惊讶地发现是一本象棋棋谱。   “你下棋?”   “下着玩。”   “下棋还看谱,水平肯定不差啊。”   “你莫非下棋?不知道包书记家里有没有象棋,我们杀一盘。”   “包青天家里有扑克和麻将,就是没有象棋。”   张小兰站在侯沧海身旁,用纸巾擦棋谱上的泥土,不时与山坡上那只狗对望,“你是黑河镇政府的?”   侯沧海道:“我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不是黑河的。你是张总女儿吧,和父亲长得挺像。”   张小兰对眼前这位气质明显不同于黑河镇其他干部的高个子师哥很有好感,道:“你眼光不错,我是他女儿,叫张小兰。平常我爸总说江湖险恶,我趁着寒假跟着他,看看他口中的江湖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学生?我很羡慕你啊。人在江湖,身不由自己,走出校园那一天起,就再也回不去了。”侯沧海总觉得她和月光宝盒里的紫霞仙子有几分神似,特别是她眨眼神情,与紫霞仙子极为相似。于是多看了两眼。   张小兰道:“没有办法,迟早要离开学校。”   侯沧海道:“走吧,我要回院子,你跟着我走,免得又被土狗袭击。这些土狗欺生,肯定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张小兰将棋谱擦干净,放回包里,跟着高大帅气的年轻人一起走回院子。   杨定和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与包青天聊天。   包青天喝了酒以后,两眼红红的,道:“杨书记,收费站到底修到哪一边?”   杨书记道:“如果是我在黑河,肯定会让收费站迈过青树村。你提前给詹军作好汇报,一定要让黑河政府顶住。”   包青天道:“詹军眼睛朝上,听不进我们村社干部的意见。我说了几次,他都没有认识到问题严重性。如果我们青树村村民骑摩托进城都要收费,大家绝对会将收费站拆掉,好多人都放出这个话。”   江州市通往铁州的省级要道要经过黑河镇,这条收费公路即将完成,修好以后,收费站设在哪里是一个大问题。如果不能迈过青树村,以后青树村有车的人家到江州城就会极不方便。但是青树村是长链形,要迈过青树村,则需要在远离城郊超过二十公里才设立收费站,省高速公路集团一直不同意迈过青树村方案。   依着各地设收费站的经验教训,不管设在哪一边,总会损伤部分人的利益,一场群体性事件是跑不了的。   堂屋酒局气氛正热闹。张跃武喝得十分尽兴,与詹军不停碰酒,詹军原本还有党委书记的矜持,接到区委常委管志电话后,开始不停干杯。   酒席结束时,张跃武与詹军热情拥抱,仿佛是多年老友。张跃武道:“有詹书记掌舵,黑河明天会更美好,以后还要多多照顾啊。”詹军客套地道:“希望张老板投资黑河。”与詹军拥抱后,张跃武又与杨定和、侯沧海握手告别。   上车后,马尾巴女孩子张小兰道:“爸,那个詹军看着武雪姐就不转眼。那眼光很不对劲。”   武雪告诫道:“小兰,很多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十个男人九个坏,见惯不怪。但是,你以后交男朋友时得小心。”   张小兰望着父亲道:“爸,你属于九个,还是一个?”   张跃武故意板着脸道:“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随即又笑道:“你这个孩子真是没大没小。”   张小兰又问道:“那个侯主任是谁,刚才我在坡上差点被狗咬了,全亏他把土狗赶走。”   张跃武道:“侯沧海以前是黑河镇党政办主任,杨书记调到区委政法委时,他也跟着过去了。侯沧海大学毕业没两年,是人才,办事老练,超出了年龄。”   武雪笑道:“是一个帅哥,这人眼神很正,没有什么坏心。”   张小兰记住高个帅哥叫做侯沧海。   在另一辆车上,詹军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了。   在喝酒的时候,詹军接到了新任区委常委管志的电话,交待要照顾张跃武,原话是:“当时区里修路没有钱,张跃武用自己的钱垫资帮区里修路,我们不能久拖不付,没得信用。否则,以后谁敢跟我们打交道。”   虽然詹军有鲍大有作为大树,可是这颗大树迟早会退休或调走,所以他还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能得罪其他区领导。问题是镇政府只有这点钱,多付张跃武的钱,就得少付其他债主的钱,这会引起不小矛盾。   詹军初来黑河时,认为跟着鲍书记学了很多管理高招和政治谋略,当一个镇党委书记肯定轻松自在,谁知一个小小黑河镇会有这么多复杂的事、难缠的人和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这个党委书记有寸步难行之感。   回到黑河镇政府,会议还没有开。詹军找到刘奋斗,提出多给张跃武一点钱。   刘奋斗一听就炸了,道:“现在各位债主都晓得二十比一,每人拿多少钱都是有数的,减谁的钱都搁不平。”   詹军严肃地道:“还没有开会,各位债主怎么晓得比例。”   刘奋斗道:“镇里开会哪里能保密,没有哪一次开会能保密。”   詹军道:“刘镇,开年以后,我们要专门谈保密问题,谁要乱传乱说,我们一定不要客气。”   刘奋斗叹气道:“那是明年的事情,先把今天下午应付过去再说。”   詹军控制着酒气,道:“刘镇熟悉情况,一定能想出办法。”   刘奋斗没有妥协,断然道:“如果要改方案,就得书记亲自来主持开会。”   詹军知道刘奋斗所言有理,也不愿意初到黑河就和镇长严重对立,便退让了一步,道:“那先按原计划进行吧,张跃武的钱只能等到开年解决。”   刘奋斗在基层搞了许多年,与这些老板经常接触,十分了解情况,道:“不要理睬张跃武,这人一直在和青树桥谈煤矿,求着黑河镇的时候不少。如果敢翘尾巴,到时我们就专门砍尾巴。”   詹军知道张跃武背景不简单,再听到刘奋斗谈及煤矿的事情,更是心生警觉,觉得管志与张跃武有某种交易。他回到自己办公室,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有理,便主动给张跃武打电话,真诚地作了解释,承诺过了春节一定优先考虑其债务。   张跃武江湖经验老到,深通“不打不相识”的道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原则,答应了詹军的建议。   此事就算揭过。   张小兰道:“爸,这一家又收不到钱吗?”   张跃武无奈地道:“小兰,这就是现实,没有办法啊。今天让你跟着我来要钱,就让你体会一下风光背后的委屈,认清楚什么是社会现实。”   张小兰道:“原来这次春节让我跟随来收钱,是为了教育我。”   张跃武道:“正是这个意思,武雪比你大不了几岁,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受的委屈不可少。与她相比,你要幸福得多。”   张小兰眨了眨眼睛,道:“爸,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表扬自己。”   张跃武笑道:“确实有这个意思,所以,好好工作,不要总想着出来做生意,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   黑河镇下午的会议开成了一个吵架的大会,全部债权人都对二十比一的偿负比例大为不满,有骂人的,有闹着要上访的,有诉苦水的,满堂乌鸦叫,差点将屋顶闹塌了。   刘奋斗抽着烟,听着大家闹腾得差不多时,用力拍了桌子,道:“大家别闹了,欠债还钱,虽然是天经地义,可是大家想一想这点钱是从哪里来的,是我和詹书记以自己脸面去借的。黑河镇这些年为了还钱用了浑身解数,你们大多数都到其他地方做了工程的,其他镇情况怎么样,大家清楚。等明年经济条件好一些就多还一点,你们觉得怎么样?如果谁觉得钱少了,不要,也行。”   老板们又闹了一会,还是接受了镇里提出的条件,到财政所拿钱。   这件事情是春节前最后一件大事,办完此事,从领导到一般干部都松懈了下来。詹军来到黑河镇以来一直处于焦灼状态,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年越来越近了,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了。街上购置年货的人很多。大家将手中的事情放下,等着放假过年。 第二卷 江州风云 第59章 春节大聚会   除夕前十天,小兰服装店门面装修了一半,工人们无论如何不肯再干,熊小梅按捺住急切心情,把门面暂时关掉,回黑河休息。   大年二十九,侯沧海一大早起了床,买了新鲜羊腿,用文火熬了一锅羊肉汤。中午,他和熊小梅开了瓶山南特酒,商量春节安排。   “初一值班,初二回世安厂,从初三开始得拜年,政法委蒋书记和杨书记家里肯定要去。我最愁的是另外一件事,什么时间回你家?”   这是熊小梅的痛点,她愁眉不展地道:“我爸那个暴脾气,我们回家有可能被赶出来。”   侯沧海道:“过春节不回家一趟,说不过去。给你姐打个电话,让她征求爸妈意见,如果同意我们回去,我们就回去。如果态度依然激烈,暂时回避。”   给大姐打过电话后,两人喝着羊肉汤等回话。十来分钟后,熊小梅接到姐姐回话。挂断电话后,她的眼泪珠子就开始不停往外涌。   “怎么回事?”   “我姐问过爸妈了,他们不准我们回去。”   侯沧海递了一包纸巾给女友,安慰道:“他们还在气头上,等到我们日子过得好了,他们自然就会改变态度。”   熊小梅抽泣道:“我是觉得他们的心真硬,我春节想回家,居然硬着心肠不准回家,他们是不想要我了。”   侯沧海道:“你想多了。他们就是一口气没有顺过来,时间久了自然就顺了过来。”   说实话,侯沧海实在不能理解熊恒武夫妻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处理事情,按理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式来对待女儿和准女婿,除了伤害自己的亲人以外,没有任何用处。偏偏熊恒武选择了如此处理方法,这让侯沧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入个性使然。   大年三十,一辆从秦阳市城开来的客车进了城,身材结实、满脸阴郁的中年男子熊恒武下了车。他漫无目的地在江州城转了一个大圈子,然后站在街边抽烟。   他看不起江州城的城市建设,看不惯江州市民的穿着,听不惯江州口音。他在询问江州客车站的时候,居然还被人乱指,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来到江州客车站。客车站里人满为患,买票的队伍接近二十米长。   熊恒武坐上前往江州的客车便没有好脾气,到了江州以后更觉得一股气没有地方发泄,积郁在胸口,简直要把胸口气炸了。排了十来分钟,他来到了窗口。谁知里面售票员道:“没有到黑河的车票。”熊恒武提高声音道:“为什么没有?”售票员道:“没有就没有”熊恒武生气地吼道:“我到黑河,凭什么没有。你欺负人。”售票员也生气了,大声道:“买不买,不买就让开,别挡着窗口。”熊恒武道:“你别我说清楚,否则我就挡着窗口。”   两人隔着窗口吵了起来。   站在后面一人就道:“到黑河都不用客车票,外面有公交车,又便宜,又方便。”   在乘客指点下,熊恒武离开客车站,又询问了一番,才坐上前往黑河的公交车。他在心里大骂女儿道:“熊小梅真是傻瓜,嫁到这个乡巴佬地方。”   从江州到黑河十分方便,公交车又干净整洁,这让熊恒武感觉稍为好一些。可是踏上黑河场镇,他的脸色又阴了下来。黑河今天正在赶集,到处都是人,还有大量农产品或堆积或零散地放在地上,整个场镇看起来脏、乱、差皆全。   熊恒武抽着烟,在场镇穿行。穿行过程中,他胸中火气奇异地消解了。他儿时生活在距离秦阳市城有三十多公里的场镇上,场镇也赶集,和这里差不多。他独自穿行在人群中,不由得想起了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带他长大的奶奶。自从进了工厂,他几乎没有回过儿时生活的场镇,也很少给奶奶扫墓。此时脏乱差的环境让他想起辞世超过半个世纪的奶奶。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考虑生计远比胡思乱想更重要。今天来到黑河看一看小女儿生活的地方,奇异地让他联想到了奶奶,这才有了微微的惆怅。他到一个破旧茶馆泡了一杯劣茶,又到场口吃了一碗面条,坐公交车回江州。   从长途客车下来,踏上秦阳的土地,阴郁又回到熊恒武的脸上。   “你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接。”杨中芳见到丈夫就埋怨道。   熊恒武没有说自己独自到了黑河镇,生硬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到哪里去,用不着给你报告。”   杨中芳气得转身就进厨房,道:“你这人犟得象条牛,我说让熊小梅回来,你硬是不准。熊小梅没有回来,你心头又不痛快,活该,自作自受。”   熊小琴道:“爸,我再给小梅打电话,让她和侯沧海回来,侯沧海这人挺不错,为人沉稳,又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熊恒武断然道:“不得行。”   熊小琴道:“爸,你讲点道理,总得给个台阶下,一家人不可能就永远不来往了。”   熊恒武愤怒地回到自己房间,站在门口道:“不得行就是不得行,没有道理讲。”   熊小琴拿倔强的父亲也没有办法,不停摇头。   初二,侯沧海分别给政法委蒋书记和杨书记拜了年。   初三回世安厂,与周水平、吴建军等开裆裤朋友喝了一顿大酒。   初六,侯沧海、熊小梅、陈文军、黄英以及陈华首次聚会,在铁梅山庄吃饭,唱歌。这次聚会是陈华发起的。她的态度非常现实,既然不讲感情了,陈文军和黄英就变成有用的人,有用的人就要用有用的方式来对待,而不能感情用事。   喝歌时还在小厅里跳舞,陈华和侯沧海跳了两曲,又和陈文军跳了一曲。   陈文军握着陈华细嫩的手,左手搭在曾经熟悉的后背,扑面而来的迷人气息让他内心如刀砍一般痉挛,他在陈华耳边轻声道:“对不起。”陈华道:“事已至此,何必说这些。你的选择是理性的,至少帮助侯沧海离开黑河。”   陈华越是冷静,陈文军心情越是复杂,在舞步交错时很想将眼前女子抱在怀里。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因为黄英就在旁边歌唱。歌曲尾声时,他压低声音道:“你有什么事,我会全力帮助。”   这正是陈华想要的效果。   陈华与陈文军跳舞时很平静,但是她看着熊小梅依在侯沧海怀里时,居然泛起一股酸意。她知道这种情感非常不对,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硬由吃熊小梅的醋。她如练气功那般,气沉丹田,将所有感情沉入最柔软和最隐蔽的腹部。   田英是天之娇女,长期处于舞台中央。她更关注自身,压根没有注意到周边人细微感情涟漪。她看到一个未接来电,便到门外回电话。   “小兰啊,刚才在唱歌,没有听到。你一个人嘛,我们几个朋友在唱歌,铁梅山庄,距离你们家很近,过来吧。”   “陈文军在吗,我一直没有见过真人。他在啊,那我马上过来。”张小兰刚刚参加了一个非常无聊的饭局。席中人都是生意人,好几个中年人都带着年轻貌美的小三,让她非常反感。她想起在春节期间还没有见过黄英,便打电话问一问。   十分钟不到,张小兰开车来到铁梅山庄。让她意外的是居然在这种私密场合里见到了那天在青树村见到的高大帅哥,以及高大帅哥的女朋友。   熊小梅和陈华合唱《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陈文军带着黄英慢舞,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幸福美满。   为了不冷场,也出于礼貌,侯沧海邀请张小兰跳舞。张小兰在朦胧灯光中更似紫霞仙子,很美。她问道:“熊小梅唱得真好听,唱出了忧伤味道。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她准备开服装店,就在服装城里,名字叫小梅服装店,门面装修好以后,欢迎光临啊。”侯沧海嗅到了淡淡轻香,凭直觉,张小兰用的香水应该很高档。   张小兰道:“好啊,等门面开业时,我送花蓝。”   五人在一起唱歌,又喝了点洋酒。   散场时,陈华坐上张小兰的车。黄英开车将侯沧海和熊小梅送到黑河镇政府家属院。   侯沧海和熊小梅站在家属院,目送小车离开。熊小梅叹息道:“我好羡慕黄英和张小兰,她们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凭什么她们就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们拼命工作,还是一无所有。”   侯沧海牵着女友的手,道:“我们必须在这个社会上拼命,然后,我们的儿女才可以成为她们这样的人。”   春节在吃吃喝喝中结束。   过完大年,在熊小梅数次催促之下,装修工人终于来到现场。装修进展极不顺利,拖拖拉拉,经常只有一个工人在场,有时两三天都不见人影。   “才过了春节,人都是这样的,已经被酒喝成傻瓜,过两天就好了。”装修公司卞经理面对着怒气冲冲的熊小梅,用无所谓的态度道。   熊小梅忍住气,和颜悦色地道:“拜托,卞经理。我就是一个指甲大的工程,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从春节前就开始,到现在是多少天了。”   “行,行,顾客是上帝,明天派人给你去弄。”   卞经理使用的“JQK”战术,先把客户“J”来,再把客户“Q”,最后一阵猛“K”,这个工程体量不大,客户又是外地女子,不把价格翻个倍,实在对不起“良心”。更何况,最近生意不错,接连拉到几个单子,各个工地都先要开工,否则无法将客户稳定下来。   熊小梅面对神情颇为猥琐的卞经理,后悔当初贪图便宜,找了这么一家烂公司,她竭力让自己态度好起来,道:“明天一定要来啊,我等着做生意,拖得太久,门面费就要损失了。”   卞经理道:“都是做生意的,我懂得起。”   熊小梅总觉得这个姓卞的经理就象是一个“骗子”,态度很是敷衍,于是语气重了些,道:“卞经理,我不开玩笑,你最好集中两三天把我的门面弄好了。”   卞经理仍然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还是得保证质量,光是快,质量不好,就要影响到我们公司的名声。”   熊小梅交涉一番,怀着“明天就可以大干快上”的侥幸心理回到了门面,看到乱七八糟的门面又忍不住心里窝火。她中午回到黑河,与侯沧海谈起了此事,气愤填膺。   侯沧海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到明天再说。明天有两种情况,一是还是没有工人来,二是有工人来。如果是前一种情况,我去找他。放心吧,这事是小事。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在政法委工作。”   熊小梅道:“政法委是个空架子,听起来好听,其实在社会上没人理。你别生气,我是说这个机关。李沫那边已经发货了,两天后就到。如今装修严重拖后腿了。我有一种感觉,那个卞经理就是故意磨蹭。”   侯沧海道:“他为什么要磨蹭?无利不起早,故意磨蹭肯定有所企图,是不是可以适当涨点价,让他动作快点。”   熊小梅反对道:“凭什么涨价,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的价钱给得低,我们也不会找他。涨价,还不如找其他公司。明天他如果不派人,我就找其他公司来做,反正只是付了订金。”   侯沧海道:“暂时不要换公司,这样会惹麻烦。还是尽量让这个公司把事情做完,换了新公司说不定也会遇到问题。”   在男友劝说之下,熊小梅在下午就没有回服装城,在黑河寝室睡了一个懒觉,起床后做了盐煎肉。   盐煎肉是川菜家常风味菜肴的代表作,与回锅肉共称为姐妹菜。盐煎肉和回锅肉在炒制的过程是差不多的,区别在于回锅肉顾名思义是先在锅里煮过又回到锅里炒,而盐煎肉则是生肉直接炒的。回锅肉味道浓郁但比较油腻,而盐煎肉则相对淡爽一些。熊小梅做盐煎肉时喜欢放豆豉,豆豉被盐煎肉的油炒得特别有滋味,用来作为早餐的佐餐食品最为理想。   晚上,侯沧海回家时,推门见到了陈华。陈华与熊小梅坐在简易沙发上,简易茶几上放着几张纸。   侯沧海将手包放在桌上,好奇地问道:“画什么啊?”   熊小梅道:“陈华正式调到市委宣传部了,我们三人喝一杯,好好祝贺。”   陈华道:“应该祝贺的是你们。侯沧海调区委政法委,你们买了这个便宜房子,小梅当了老板,这些事情都得祝贺。刚才我和小梅在设计装修,等到你们把结婚证办了,这就是你们的新房,应该重新装一装。”   熊小梅道:“等到服装店做起来,赚了钱,再谈装修的事情。”   三人喝了大半瓶酒,陈华喝了超过二两酒,在熊小梅强烈挽留下,留宿于杨兵曾经住过的客房。   三人一直在客厅聊天,聊到夜十一点,侯沧海和熊小梅走进卧室,反锁房门,上了床。熊小梅扭着身体,躲着男友那一双带火的手,道:“别闹啊,满身酒气,陈华还是旁边。”侯沧海不依,继续伸出魔爪。闹了一会,熊小梅伸手关掉了灯。   在激情之时,侯沧海脑子里想起了另一幅画面:与自己激情是陈华。   这是第一次在激情时在脑中换了主角。这让侯沧海变得很有战斗力,激情四射。结束之后,他为了刚才脑中画面感到内疚。   早上起床后,侯沧海与穿着熊小梅睡衣的陈华相遇。他再次惭愧自己脑中龌龊想法。   昨天晚餐剩有盐煎肉。盐煎肉里面有大量过油的江州豆豉。用馒头夹着过油江州豆豉,是绝对美味。三人坐在餐桌上一阵猛吃,早餐尾声,才谈起正事。   “如果今天还没有人来装修,你说我怎么办?”吃掉最后一块馒头,熊小梅提出了这个严峻问题。   侯沧海道:“如果我不是机关干部,那就好办,简单粗暴找姓卞的麻烦。但是现在我在政法委工作,只能用另外方法。我找一个工商局的人,通过工商渠道,以消费者保护的名义,去压一压那个装修公司。”   熊小梅想着那位卞经理的无赖表神,道:“消协压不住那个姓卞的。”   陈华道:“我有一个老乡在当公安,他出面应该问题不大。他目前在省公安厅培训,还有一个星期才回来。”   侯沧海见女友愁容满面,道:“如果今天装修工人再不来,我去找他。”   熊小梅与装修公司直接打过交道,对那位“卞经理”没有信心,道:“那只能寄希望装修公司人品大爆发。”   侯沧海和陈华去上班后,熊小梅坐着公交车来到江州服装城。   在门面等到十点半钟,依然没有装修工人到场。熊小梅坐在狼藉一片的小店里,火气从胸中升起,无法熄灭。她用力拉下门面的卷帘门,直奔装修公司。   “卞经理,怎么又没有来人?”熊小梅走进装修公司,忍住气,尽量平静地问道。   卞经理咬着烟,道:“现在人工这么高,你给的价钱这么低,工程量又这么小,等到工程做完,我要亏本的。”   熊小梅试图讲道理:“当初谈装修工程的时候,我没有隐瞒工程量,你自己报的价格,现在做到一半,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这是违反合同的。”   卞经理道:“那是去年的价钱,今天人工费用刷刷地往上长,不涨点价格,我怎么做得出来。合同嘛就是一张纸,可以更改的,这是江州生意场的规矩。你才从外地来,不太了解江州行情。”   熊小梅准备妥协,问道:“你要涨好多?”   卞经理道:“现在价格乘个二。”   熊小梅胸口不停起伏,终于勃然大怒了,猛地拍了桌子,道:“你太过份了,乘个二,做梦吧。我给你说,从今天起,你的人不用来工地了,我自己找人做。反正你不遵守合同,我也不想遵守合同了。”   卞经理轻蔑地道:“只要有人来接活,我无所谓。”   熊小梅在前期只是交了预付金,预付金和现在已经做的活相比并不吃亏。她最焦急的是时间,服装店租金不低,装修拖的时间越长,损失越重。她愤愤然走出了装修公司,走到门口时,抬脚将一张椅子踢翻在地。   卞经理看着熊小梅挺直纤细的腰身,咽了咽口水,道:“没有想到还是一个辣妹。想把我扔掉搞单飞,这是不可能滴。” 第60章 恶人需要恶人磨   熊小梅走了一百多米,眼泪开始往下掉。她万万没有想到做个小生意会这么难,社会上有很多人张开血盆大口,想将一个从学校出来的年轻女子吞进口里,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她拿出手机给侯沧海拨打了过去,接通以后,声音低沉嘶哑地道:“我和装修公司谈崩了,准备……”   区委政法委会议室,公、检、法、司的领导以及政法委机关干部聚在一起开会。区委常委、政法委蒋强华正在讲话:“政法系统的人绝对不能跟黑社会混在一起,这是原则问题,当前社会治安不好,老鼠和猫称兄道弟是一个重要原因……”   侯沧海坐在蒋书记对面,不敢接电话。   熊小梅原本想找侯沧海倾述自己受到的委屈,结果他没有接电话。事到临头,她将遗传自父亲的蛮劲发挥了出来,不再畏手畏脚。   “你会装修吗?”熊小梅走回服装城时,见到路边站在一个人,脚边放着抹灰工具,便问道。   此人是初到服装城招揽生意的装修游击队。服装城开业门面多,这些门面都需要装修,且工程量不大,正适合他的情况。他初到服装城,没有人缘,费尽口舌也没有揽到活。   正在路边休息,听到女子招呼,装修游击队员大喜,拍着胸膛道:“你找对人了,我正是做装修的,手艺好,价格便宜,绝对巴适。”   熊小梅道:“那就跟我走,先做,再付钱。”   装修游击队员提着包,快步跟在熊小梅身后,道:“没得问题,如果觉得我手艺好,以后老板帮我多宣传。”   打开门面,看到做了一半的装修工程,装修游击队员用手摸着后脑,道:“老板,有人做过的,我来接会不会惹麻烦。”   窝了一肚子的火的熊小梅道:“你做不做,不做就走。”   装修游击队员道:“既然老板让做,我当然要做。”   熊小梅道:“你是半途接的活,自己算一算,要多少钱,我们两人先说断后不乱,不要中途涨价。”   装修游击队最初见到熊小梅秀秀气气的,盘算着如何小赚一笔,几句话下来便绝了弄手脚的想法,这个女人外表秀气,内心甚是硬气,不好惹。   “我叫吴兵,黑河镇的人。我们黑河镇距离江州和江阳都近,做装修这一行的人比较多。”吴兵一边算着需要多少钱才能把活接过来,一边自我介绍。   熊小梅此时最想安静,“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进来红眉毛绿眼睛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黄毛对吴兵道:“这是我们的活,你是哪里来的,没有你的事,赶紧走。”   吴兵用眼光寻着熊小梅。   熊小梅勇敢地走到两人面前,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黄毛咬着一枝烟,上上下下地打量熊小梅道:“你这个外地人跑到江州还敢耍横,你这里的装修只能由卞哥来做,谁来做,我就打谁?”   熊小梅指着大门道:“你给我出去,要不然我要报警了。”   黄毛扬了扬手里的合同复印件,嬉皮笑脸地道:“你给我瞧清楚,这是合同,你先违反合同,道理在我们这一边,报警有屁用。”   另一个年轻人道:“别说这么多屁话。”他指着吴兵的鼻尖道:“给你五秒,马上在我面前消失,一、二、三、四。”   数到第四声时,吴兵提着包跑出了门面。过了五秒,他又跑了回来,递了一张纸条给熊小梅,道:“这是我的电话,有事找我。”   黄毛扬起拳头朝吴兵打去,道:“你他妈的还敢回来。”   吴兵弯腰躲过拳头,回头朝着熊小梅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将吴兵赶走后,黄毛说了几句狠话,扬长而去。   熊小梅咬着牙在门口站了一会,毅然地拿起了电话,这一次不是打给侯沧海,而是找陈汉杰。   给陈汉杰讲了“卞经理”的事情以后,熊小梅道:“陈哥,能不能让方哥出个面,让那个卞经理不再骚扰我。”   陈汉杰满口答应道:“我马上给包方打电话,包方在服装城这一带绝对罩得住。”   熊小梅回想起包方带人打群架的场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陈哥,我不是让包哥打架,是请方哥帮我说一说。”   陈汉杰道:“这些人欺负到兄弟媳妇头上来了,硬是认为我们黑河无人。”   几分钟后,陈汉杰回了电话:“等会你给包方兄弟伙指个路,其他事情别管了。”   打过电话后,熊小梅便脱掉厚厚的外套,挽起袖子,开始清理装修垃圾。半个小时不到,一个黑瘦年轻人出现在门口,道:“你是不是熊姐,我是老五,方哥让我来的。”   熊小梅赶紧将手里的装修垃圾放下,打开里屋水笼头冲了冲。冷水刺人骨头,让她直吸凉气,出来后,她笑容满在地道:“五哥,我就是熊小梅。”   老五面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道:“你别叫我五哥,被别人听了要被骂,就叫我老五。你给我指一指卞经理在哪里,我和他交涉。”   “咣、咣、咣”,熊小梅将门面拉了下来,带着老五奔向卞经理的公司。   来到公司不远处,熊小梅道:“就是这家装修公司,经理姓卞,是个骗子。”老五道:“熊姐,我知道了。你就别去了,在这等我。”   老五在装修公司门口转了一圈,观察里面情况,然后站在街边打了一通电话。很快,一辆长安车开了过来,车上跳下来三个人。四人聚拢后,走进装修公司。   熊小梅走进一家超市,隔着超市玻璃,看着老五带着人走进了装修公司。她清楚地看到,老五伸手从腰带上取出一把跳刀。   “姓卞的,滚出来。”老五进屋吼了一嗓子,抓起放在桌上的电话,摔在了地上。又抓起水杯,砸向电脑。   卞经理正在里间与客人谈生意,听到吼声和不停发出的哐当声,赶紧出来。他认出了老五,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社会人,赶紧拿出烟,依次散过去,陪笑道:“各位哥,啥子事,兄弟有做得不对的事情,多多包涵。”   老五将跳刀交到左手,右手抡圆了扇在卞经理脸上,道:“你这个宝器,方哥朋友都敢欺负。”   其他三个人叼着烟,围着卞经理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四人散开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卞经理已经变成了国宝熊猫。老五蹲在地上,用刀拍着卞经理的脸,道:“听说你还是黑社会,黄毛是那里来的大哥,跑到江州来操社会,喊出来走两步。”   卞经理这才明白是服装城门面的事,哭丧着脸,道:“各位哥,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   老五道:“你耽误了别人好多时间,双倍赔偿损失,这是必须的。”   卞经理原本想欺负一个外乡人,没有想到外乡人与“方哥”这一伙人有牵连,早知道如此,他绝对不敢老鼠挂左轮——起了打猫心肠。他坐在地上,苦着脸道:“双倍损失,我赔嘛。”   在里间谈生意的客户看到此情景,溜之大吉。   熊小梅原本只是想利用“方哥”的名声吓一吓卞经理,没有料到看起来单纯的老五居然是个狠角色。她捏着厚厚一叠钞票,道:“老五,这钱太多了。”   “这是陪你的损失。”老五潇洒地跳上了长安车,开了窗还朝熊小梅挥了挥手。   熊小梅此时觉得这个钱有点烫手,想了一会,便给陈汉杰打电话,约定晚上一起吃饭。随即又给侯沧海打电话。侯沧海刚开完会,在走道上接到女友电话,有点奇怪,道:“为什么要在江州吃饭。”   熊小梅知道侯沧海在政府机关工作,不喜欢跟社会上的人纠缠在一起,含糊地道:“今天陈哥帮了个忙,我请他吃饭。”   她这才简约说了发生在服装城的事情。   侯沧海想起蒋书记提出了警告,觉得心里堵得慌,道:“好嘛,我一会就到。”   下午,离开办公室后,侯沧海来到距离服装城不远的火锅馆。在火锅馆前,他放缓了脚步,思考着如何与社会大哥包方既不过分亲密又不撕破脸皮。进屋后,他第一眼瞧见了下午没有上班的杨定和,招呼道:“杨书记,你也来了。”   杨定和开玩笑道:“我被汉杰半途打劫了。”   吃火锅的人并不多,只有杨定和、陈汉杰、包方、老五、侯沧海和熊小梅,更象是旅居江阳的黑河镇人士聚会,这让侯沧海稍感宽心。   喝了几杯酒后,包方道:“听说市里定下了收费站位置,我们青树村的人以后开车和骑摩托车进城,都要收费。”   陈汉杰每天要开车回家,来回收费对他最不利,因而愤然拍桌子,道:“这事搁不平,谁要建得起收费站,老子陈字倒起写。”   实话说,侯沧海乐于看见詹军被闹得焦头烂额,不动声色地道:“这事你们占理,反映情况时要有理有据。若是有违法行为,就是留把柄。”   包方认倒了两杯酒,与侯沧海干杯。他又对老五道:“听到侯大哥说的话没有,明天去买几本刑法和刑事诉讼法,认真学一学,免得到时犯了法。老五别笑,我是认真的,学了法,做事有轻重,免得以后把自己弄进去。”   包方并非不读书的社会大哥,曾经在江州一中读过复读班。当年大学招生少,又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才没有考上大学。如果放在扩招的当下,以他的成绩考个二本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进入差一点的一本也有可能。因此,说话有“文化味道。”   老五讪讪地笑,然后端着酒杯与陈汉杰碰酒。   饭后,陈汉杰开车送熊小梅和侯沧海回到黑河镇。陈汉杰带了三分酒意,道:“包方是耿直人,以后侯主任在江州遇到啥事,绝对摆得平。”   侯沧海拱了拱手,道:“多谢,多谢。”说话时,他想起了即将布置下来的修收费站之事,有包方、陈汉杰等好汉人物在青树村,这个收费站绝对会闹将起来。   回到黑河家属院,上楼之时,熊小梅挽着侯沧海的胳膊,道:“老公,我叫包方帮忙,你是不是不高兴?你肯定不高兴,我看得出来。”   侯沧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我在反思自己。你开服装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基本没有管,让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如果我去找卞经理,他不一定敢乱来。以后,以后我要多参加服装店的事。”他原本想说“以后不要擅自作主张”,又觉得这话太重,话出口之时改了口。   熊小梅兴奋地道:“陈哥是耿直人,今天还帮我把货拉回来了,我打开一包瞧了瞧,衣服样式非常新,质量不错。老公,我们要赚大钱了。”   侯沧海很冷静地道:“在城里开服装店的多了去,有的赚钱,有的陪钱。”   熊小梅扬起拳头,嗔道:“乌鸦嘴,生意刚开张,总得说点好听的,这叫做吉言。”   侯沧海假意扇自己的嘴巴,道:“我们肯定能赚钱,赚钱以后我就辞职当家庭主男,做好服务工作,只可惜我不能生孩子,否则连孩子都一齐帮你生了。”   熊小梅兴致勃勃地道:“等到服装店赚了大钱,我就回家理直气壮地拿户口本,再把房子装修好,我们结婚。”   闹铃响起,熊小梅在第一时间爬起来。简单洗漱以后,到场口买回来包子馒头和稀饭。她坐在桌边迅速解决了早餐,再到床边将男友摇醒,亲了几口,叮嘱道:“今天服装店开业,十点半钟是好时刻,陈华帮我看的时辰,你一定要来。”   侯沧海昨夜有点累,打着哈欠道:“杨书记现在变得特别随和,请假没有问题。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不准有特殊情况,必须要来。”熊小梅亲了亲男友,裹着围巾,出门到场口坐公交车。   侯沧海上班就给杨定和副书记请了假,准备在九点半离开单位,去参加开业仪式。   刚到九点,政法委召开紧急会。蒋强华书记脸色凝重地道:“青树收费站出事了,黑河青树村的村民与施工队发生了冲突。杨书记是维稳办副主任,是黑河老书记,在黑河说话算数。你和侯沧海赶紧到现场,协调公安和黑河镇,把事情处理下去。原则只有一个,不能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   侯沧海要去处理群体事件,无法到服装城参加开仪式,这让熊小梅颇不开心。   在服装城喜庆的鞭炮声响起的同时,青树村公路上也响起了震天鞭炮声。足有三四百人的青树村村民聚在公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将施工队伍包围在拟定的收费站。詹军等黑河镇工作人员、警察在一旁劝解。   杨定和和侯沧海出现,不少青树村村民都与他们打招呼。   杨定和、詹军、侯沧海、艾明以及交通局的领导们暂时撤离了现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承建单位是省交通厅队伍,负责人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口子,强烈要求警察进场。   杨定和是工作经验极为丰富的基层领导,立刻否定这个提议,道:“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能不用警察就不用,还得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今天我受区委委托处理此事,别急着进场,先由交通局和黑河镇讲一讲各自工作,有没有不到位的地方,程序有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工作扎实了,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风波。侯沧海,你作好记录。”   侯沧海打开笔记本,拿起笔,开始认真记录。   三月,江州气温在十度左右,寒气仍重。詹军额头上冒出汗珠,在心中大骂每逢大事就总有正当理由脚底抹油的镇长刘奋斗。区委交通局一个副局长讲完在此设立收费站的各项依据后,所有目光都注视着詹军。   詹军道:“这事是由刘镇长负责。”   杨定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詹书记是黑河党委书记,负全责,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人。关于设收费站之事,开过几次会议,谁去开的,有多少村民参加了会议?有没有工作预案?”   这几个问题将詹军问得张口结舌。詹军来自于区委办,习惯于围着领导转,眼光只看着上面,对具体工作不太上心,属于典型的“浮上水”干部。   杨定和勃然变色,道:“詹书记,工作不扎实啊。你赶紧召集村社干部开会,做耐心细致思想工作。包青天在哪里?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詹军道:“包青天生病了,卧床不起。”   杨定和道:“一把钥匙解一把锁,散会后我去找包青天。詹书记到现场做劝解工作。我强调一遍,没有区委同意,警察不能动手。”   侯沧海下笔如飞,记录下会议全过程。   散会后,所有参会人员都在会议纪要上签字。   詹军很不想签字,提笔前,仔细阅读由侯沧海所作的会议纪要。侯沧海那个乌龟王八蛋玩起了文字游戏,会议纪录貌似公正,实质上对信息进行了巧妙剪裁,矛盾直指黑河镇。   侯沧海站在桌前,冷冷地看着詹军,等着其签字。   詹军正在犹豫时,杨定和非常客气地道:“詹书记,你觉得那句话没对,或是事实不清,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那就赶紧签吧。青树村群众还聚在一起,拖不得。”   詹军反复斟酌,还真挑不出那句话不实,咬着牙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会议结束,面色阴沉的詹军带着派出所民警以及黑河镇政府干部,又去做思想工作。事到临头,工作自然没有效果。   到了中午十二点,一个偶然事件导致现场失控。   施工单位见惯了这种场合,站在一边看热闹。一个工人随手扔了一个烟头,恰好扔在一个坐在公路边的老太太脸上。村民和工人们先对骂,然后互相拉扯起来。陈汉杰和一群青年站在一起,他指着詹军道:“那是詹军,黑河的狗屁书记,就是他出卖我们青树村。”   这群青年人有几个都跟着包方混社会,属于胆大包天的角色。还有两个与陈汉杰关系特别深,在人群中添油加醋说着詹军坏话。当冲突蔓延之时,詹军突然被七八个年青村民围住,这些人拳脚交加,迅速将詹军打倒在地。   侯沧海在冲突现场场,远远地看到詹军被打倒,心中十分畅快。   等到艾明带着警察将詹军救出来时,詹军鼻青脸肿,脸上鲜血淋漓,狼狈异常。   事件发生后,区委政法委书记蒋强华和区委常委管志先后来到现场,与村民座谈。下午两点,事态暂时平息。   侯沧海回到区政法委,花了半个小时,写了一篇情况汇报,锋芒直接工作不力的黑河党委政府。四点钟,区政府召开紧急会议,杨定和将侯沧海这篇汇报带到了会场,送给了区委书记李永强、区委吴志武。   经过研究,区政府做出决定,暂停收费站建设。   晚七点钟,区委政法委才结束会议。心情愉快的侯沧海坐了出租车,直奔服装城。 第61章 服装店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服装城行人稀少,大部分门面都已经关门或者正要关门。侯沧海没有急着进店,而是站在黑暗处观察承载着熊小梅梦想的小店。   “小梅服装店”灯光明亮,熊小梅端着玻璃杯,在店内转来转去,神情专注而平静。   侯沧海悄悄走到门口,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熊小梅被吓了一跳,随即生气地道:“你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服装店开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参加。”   侯沧海道:“如果不是遇上群体性事件,我绝对会想办法请假,今天实在走不开。开业生意怎么样?”   熊小梅突然双手环住侯沧海脖子,在屋里转起圈,道:“你猜今天卖了多少件衣服,营业额是多少?”侯沧海努力撑住身体,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猜不出来。”熊小梅兴奋地道:“今天营业额有一千二百块,我们要发财了。晚上吃大餐。”   熊小梅哼着歌收拾柜台时,侯沧海用全新目光打量让小家庭发财的服装店。   当初几大包服装摆在地上时,就是一堆被打断骨头的蛇。服装被整理出来挂在架上,穿在模特身上,顿时有了灵气。侯沧海夸道:“没有想到我家小梅还是个做生意的料,第一次做生意就有模有样,看来我们所有人都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熊小梅感叹道:“早知如此,我早就可以辞职,白白受了这久的罪。”   门面打烊后,两人牵着手,快乐散步。听到詹军在青树村的狼狈样,心情原本极佳的熊小梅更加愉快,道:“开业大吉,请我吃大餐吧!”   “大餐没有吃头,我请你吃火锅,渝派新火锅,重口味。”   两人到新开张的渝派火锅吃得满身牛油味,心满意足地乘坐公交车回黑河。热闹的江州城渐渐离开视线,车外一片黑暗,似乎隐藏着无数怪物,车内安全又温暖,与外面世界完全不同。   做生意开门红,压在两人身上大石头被挪开了一条缝隙,让两个年轻人身心得到了完全解放。洗澡以后在小床上扑腾,弄得小床嘎吱直响,混和着呻吟之声,如交响乐一般动听。   平时早上都是侯沧海先起床,熊小梅总会贪睡到九点才起床。如今有服装城生意在招唤,她不再贪睡,六点半起了床,顺便将男友弄醒,道:“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侯沧海睡眼朦胧地道:“小笼包吧,带松针那种。”   熊小梅买回早餐时,侯沧海已经坐在餐桌前了。他打着哈欠,道:“我还没有睡醒,昨夜做了拼命三郎,消耗了大部分体力。”   熊小梅塞了一个小笼包子在男友张开的嘴里。小笼包子下面垫着松针,有一股特别的松针香味,侯沧海喜欢这个味道,更喜欢这种有生气的生活。   “开服装店最大的好处可以穿好多新衣服。”熊小梅将几件新衣服堆在床上,兴致勃勃地仔细挑选。这一次李沫发来的货是在港代工品牌服装尾单,质量不错。她从里面挑了两件衣服自己穿,既打广告,又穿新衣。   熊小梅精神焕发地去服装店,为了生意打拼,这让侯沧海没来由有些羡慕。来到政法委以后,他工作还是不错,只是突然间失去了初到黑河镇的强烈动力。   走出家属楼,迎面遇到刚刚吃过早餐的杜灵蕴。杜灵蕴匆匆回到寝室,拿了一大袋茶叶,道:“侯主任,这是我家乡的银针,泡在水里,每一根都要竖起来,味道很棒。”   “我是茶叶爱好者,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银针,谢谢小杜。”侯沧海将茶叶拿到鼻尖嗅一嗅。他原本只是装装样子,谁知鼻子刚凑到茶叶跟前,一股清新茶香通过呼吸通道进行身体,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杜灵蕴道:“我想参加市级部门的选调考试,听听侯主任意见。”   侯沧海断然道:“必然考,早点脱离黑河,如今的黑河已经不是当年的黑河了,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杜灵蕴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彩,道:“谢谢侯主任,听你这样讲,我下定决心了。”   上班以后,区政府通知开会,研究青树村收费站事宜。詹军鼻青脸肿来到了会场,神情沮丧。区委吴志武先是安慰两句,然后将那份青树村收费站座谈纪要拍在桌子上,毫不留情对詹军进行训斥。詹军低着头,双脸充血,红肿处颜色更深,如滴血。   侯沧海列席会议,听到詹军被训,很欢喜。   会议结束后,杨定和与侯沧海都被抽调到青树村收费站工作组,杨定和是工作组常务副组长,侯沧海是工作组办公室工作人员。   一天之内,侯沧海开了三个与青树村有关的会议。五点半钟,机关准时下班。   侯沧海和往常一样,来到服装城以后,没有立刻进入小梅服装店,坐在木椅上观察店内情况。店里有三个顾客,两人在挑选衣服,一人正在与熊小梅讲价。熊小梅当过老师,与人交流能力挺强,算得上能言善辩。过了一会,有两个顾客提着衣服走了出来,又有三个女性顾客走进店内。   在小梅服装店对面,一家大店正在装修,这家店安装了宽大的落地窗,装修现代。   熊小梅刚刚做成了一笔生意,送走客人后,哼着音乐来了几个华尔滋舞步。正在自我旋转地见到了坐在外面的男友,春风满面地走过来,道:“你怎么坐在外面?”侯沧海指了指对面的店,道:“我在观察你的潜在竞争对手,只要有钱赚,肯定会有模仿者。”熊小梅道:“整个服装城只有我一家正宗韩流服装,还没有对手,所以你不用操心。你别管对面的店,服装城经常有门店开业,不足为怪。”   聊了几句,熊小梅回店。   侯沧海在服装城四处转悠。走到靠近小学校的地方有一个茶馆,里面聚着人在围观下棋。下棋者是两个年轻人,劲头十足,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把棋子在棋盘上砸得砰砰直响。在服装城听到棋盘被敲响的轻脆声音,侯沧海如同听到仙乐一般。熊小梅在八点以后才打烊,此时距离打烊时间还早。他站在棋边,抱手观战。   围观的人多,和上次在秦阳下棋惊人一致,实际上真正参加战团的是三人,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两个年轻人。茶几上摆开一副象棋,两个年轻人杀得难解难分,中年人聚精会神观战,不时出言支招。   侯沧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枰上局,发现了不少败招,下意识轻轻摇头。   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手无悔大丈夫,他仍然把嘴巴紧紧捂住,不说话。更何况这两人棋力不够,指出毛病,他们未必听得懂。   中年人注意到侯沧海表情,等到此局结束,道:“这个小伙子棋力不错啊,刚才看到你在摇头,来,杀一盘。”   侯沧海棋瘾上来,也不推辞。双方摆好棋子,也不客套,开始较量。侯沧海原本以为中年人棋力高超,下到这个时候知道中年人棋力不如自己,倒是与原局长张强相差不多。他们对布局没有研究,更喜欢凭借中局格斗决定胜负。这种下法开局吃亏,没有胜理。   棋局很快一边倒,中年人脸色略有难堪,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道:“下得好啊,平时没有见你来下棋。我是市体委的,他们都叫我老吴,吴培国,你在哪里上班?”   侯沧海道:“我在江阳区委工作。”   老吴道:“以前张强书记爱好下棋,你和他下过没有?”   侯沧海道:“经常下。”   “没有想到江阳区委还藏着一个高手,没听说过啊,山南要举行象棋比赛,江州先搞预赛,你可以来报个名。你平时到体委棋室来和专业高手切磋一番,这样进步才快。这里是业余选手聚集的地方,体委棋室才是专业棋手较量的地方,我在那边上不了场,纯粹组织者。”老吴这句话里暗含着机锋,提醒面前年轻人不要骄傲,本市真正高手还没有出来。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晚上八点,服装城内渐渐冷清下来。侯沧海与中年人吴培国互留电话后,便回到小梅服装店。小梅还在服装店拖地,心情很是不错,得知男友下棋去了,也没有埋怨。   收拾了门面,两人到外面吃渝派新火锅,一身暖和地坐着公交车回到黑河。   对于侯沧海来说,他在区委政法委的日子波澜不惊。往日激情如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浇湿,不见了踪影。   唯独令他感到安慰的是服装店生意不错。   除了对服装店关心以外,侯沧海重新开始征战楚河汉界。以前在江州象棋界根本没有侯沧海这个人物,几次征伐之后,其强劲实力为他夺得了“江阳快刀手”的绰号。快刀手是侯沧海在网络上的棋名,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是他在江州棋坛的浑名。   棋场得意,官场失意,总是让侯沧海感到郁闷和不服气。他清楚地知道,辞职只是时间问题。   小梅服装店开业以来,生意出奇地好,这让熊小梅自信心大增。据她保守估算,每一个月纯利润至少有一万元,一万元略等于侯沧海一年工资,侯沧海一方面为赚到钱高兴,另一方面也感叹自己工资收入之微薄。   一次盘点之后,侯沧海看着一叠钞票,无意道出在秦阳大酒店遇上杨中芳之事,道:“离开秦州时,你妈专门叮嘱我不要轻易辞职,免得两人一起没有饭碗,这有可能导致家庭严重的经济危机。现在看来,我们财务就要自由了。”   熊小梅惊讶地道:“她是什么时候说的?”   侯沧海自知失言,掩饰着道:“她一直都是这个观点。现在我们生意做起来了,我也可以考虑辞职了。就算我一时找不到合适项目,服装店也能养活我。”   熊小梅得意地道:“那是当然。”   两人高兴劲没有持续太久,对面服装店在四月一日愚人节那一天开业,名字叫做“韩潮来袭”,规模要比小梅服装店大得多,有四个穿着统一服装的营业员。最让人感到压力的是其所卖服装与小梅服装店同质,服装档次非常接近。   为了营造韩流氛围,韩潮来袭服装店内色彩鲜艳抢眼,地上、天花板上到处陈列和悬挂着韩氏装饰品。韩袭店门口摆着一张纸“同行莫进,面斥难堪”。母亲周永利无视这些约束,无数次大摇大摆进去观察,为熊小梅侦察到无数情报。   四月十五日,当侯沧海下班后来到服装店,小梅服装店内有一个客人。   熊小梅没有去打扰客人,免得将客人吓跑。开店以后,她买了好几本服装营销方面的书,恶补服装营销知识,并利用现有条件,将营销书里的知识用于实践。将书本知识与实践结合,让她进步很快。   侯沧海观察着熊小梅的脸色,道:“生意怎么样?对面是一个强大对手。”   熊小梅气恼地道:“我没有想到他们也卖韩装,开业就打五折,所有同款式都比我们便宜得多,这是不正当竞争。我准备把营业款全部给李沫打过去,让她发一些款式更新更潮的韩版服装。这批服装过来以后,绝对能打败对面的假韩流。”   侯沧海在政府工作,经常听到同事们谈论起商场的事情,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此时他涉足真正市场,尽管只是一个小小服装店,便发现说空话容易,做实事真难。   谈话间,又有一位顾客进门。两人停止谈话,用眼角余光观察顾客。这位顾客在店里转了一圈,出门后,走到对面韩潮来袭。过了十来分钟,她提着一个口袋走了出来,显然发生了购物行为。   生意被对面的新店抢走,熊小梅气愤地道:“对面那家很流氓,他们为了吸引顾客,凡是与我们相近的款式都打折出售,抢了我们这边生意。”   侯沧海道:“对面那家实力雄厚,应该是经过商的老狐狸,不好对付。”   “我想买一个小电视和DVD,平时播放一些韩片,放点音乐,制造气氛,应该能够吸引一些客人。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们还是要加大投入,否则就要陷入恶性循环。”熊小梅门面初开时,生意爆好,没有料到时间不长便遇到了强劲对手,一时愁容满面。   侯沧海道:“小电视不贵,买吧。”   到了晚上六点,侯沧海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店内里屋有灶具,为了不产生油烟,一直没有启用,侯沧海吃了些零食,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他终于忍不住肚子饥饿,到服装城外面吃了一碗面,顺便给熊小梅带回一碗。   熊小梅饿了,呼哧呼哧地大口吃面。   “对面请了四个营业员,老板很轻松,你还是要请营业员,否则时间长了,人肯定会受不了。”   熊小梅用筷子指了指墙角,道:“如果对面没有开业,我已经召了营业员。现在情况发生变化,必须打紧开支。”   侯沧海摇头道:“还是得请一个服务员,否则你寸步难离,时间久了绝对不行。”   熊小梅被天天拴在店里,去山南批发市场看一看情况都没有时间,确实觉得不方便,道:“那就弄个广告,只招一个人。”   侯沧海就外出打印了招聘广告,贴在店外。弄好以后,他开始自我检查:“老婆,我以前总觉得开服装店用不着我帮忙,所以没有全情投入,从现在开始,我要多花心思在服装店上,这可是为我们赚安身立命钱的小店。”   熊小梅道:“这个小店没有太多的事,由我来全权打理。你还是当官吧。陈文军如今顺风顺水,办事能力也强,你以后就走陈文军那条路。”   侯沧海道:“陈文军的路,只能陈文军走,我不适合。我奋斗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没有应该做的事情。我就是拿一份工资的工薪阶层而已,说得更准确一些,我不过是一个打工者,没有理想,没有责任,再这样下去,我感觉就要废掉了。”   天渐渐黑了,陆续又有散步的市民走进服装城,这是今天最后一波客人。熊小梅补了点妆,充满希望地看着门口。每当一个人经过时,便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顾客未进门,她就将脖子缩回去。在希望和失望交替中渡过了一天经营时间的最后一个小时,卖掉了两套服装店内比较贵的服装,全天营业额达到一千四百五十二元。   打烊时,熊小梅道:“老公是幸运星,你来了以后,今天的营业额创了近一段时间历史新高,但是比起才开业时还有很大差距。”看着熊小梅因为多卖掉两套服装而欣喜万分的模样,侯沧海感慨地道:“原本以为开个服装店很轻松,没有想到居然困难重重。”   两人步行去坐公共汽车。汽车发动,在轻微颠簸中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侯沧海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熊小梅望着窗外黑夜中点点灯光,道:“我不考虑这些抽象问题,所有的心思都在服装店,必须要做好,我没有退路。”侯沧海道:“服装店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站,而且是不起眼的小站,不要太在意。”熊小梅将头靠在男友宽厚肩膀上,道:“这是我做的第一件生意,一定不能失败。”   很多事情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从对面韩流来袭开业以后,小梅服装店便高开低走,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不论是新款式服装还是增加电视,仍然没有能够挽回颓势。对方只用了“降价”这个简单粗暴的招术,就将小梅服装店弄得狼狈不堪。 第62章 打斗   一个星期后,熊小梅等到新来服务员基本上能够独立工作,便前往山南服装城。   送走熊小梅,距离上班时间还早,侯沧海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苑,开始找对手撕杀。今天他遇到一个新对手,名为无影宗。论棋力,侯沧海要强一些,可是无影宗防守极为顽强,一直没有明显破绽。两人摆开战局,撕杀到接近上班还没有结束战斗。   听到同事们脚步声后,侯沧海打下几个字:“要上班了,改日再战。这一局算和棋。”无影宗在对话框中打了一个笑脸,道:“好哇,我喜欢和棋。”侯沧海道:“下次我要用奇招。”无影宗道:“不管用什么招术,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我是无影宗,进攻一般,防卫一流。”侯沧海道:“我是快刀手,专破防守。”无影宗道:“别吹牛,改天再战。”   陆续有同事来到办公楼。侯沧海泡上杜灵蕴送的银针,细细品。茶是好茶,却无甚味道,不在于茶,而是心情。   杨定和带着综治办同志检查了两个单位的综合治理工作,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各花一小时,工作节奏舒缓。   晚上,杨定和让老婆在家里弄了几个好菜,请独自在家的侯沧海喝酒。在黑河镇工作之时,杨定和与侯沧海的关系是半领导半朋友。先后来到政法委以后,两人关系发生了变化,领导成分弱了,朋友成分大大增强。   杨定和一饮而尽,感叹道:“当初我担任黑河一把手时,觉得自己办事能力很强,找人协调工作基本上无往不利。现在到了机关坐上不冷不热的板凳,才知道办事能力强完全是错觉,所谓的协调能力都是依附在职务上,没有了职务,除了少数几个老朋友,大部分人都躲得远远的。什么协调能力、组织能力,都是笑话。我在黑河这些年,为了黑河发展使出浑身解数,自恃劳苦功高,不管谁来当区委书记都会用我。现在发现我完全想错了,鲍大有之流根本不考虑黑河的长远发展,只考虑小团体利益。想起这些事情,灰心得很。”   侯沧海以前是黑河冉冉升起的新星。詹军到来之后,他经历了从高峰跌下来的人生体验,对杨定和所言感同身受,甚至更有切肤之痛。   酒意上头以后,两人说话更加随便了。   杨定和道:“小侯啊,当初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情,区委书记张强还在位置上时,我个人保守了,没有使出全力推你坐上领导岗位。当初稍稍多使一把力,应该能成。鲍大有不动声色地将老书记一系的人马全部打进冷宫。你是我的办公室主任,这是受牵连的主要原因。”   “杨书记是老领导,我就说实话。如今我的上进心减弱得很多,真想辞职去做生意。”侯沧海同样将形势看得十分清楚,鲍大有掌握组织大权,自己作为张强青睐的人,很长时间没有提拔机会。   杨定和道:“并非只能辞职才能做生意,上班族做生意也有上班族的优势。小熊的生意怎么样了?”   侯沧海道:“服装生意竞争激烈,不好做。”   杨定和想起昨天喝酒时听到的一件事情,道:“我无意间听说了一桩生意,我有一个老朋友金正堂,他以前是师范校校长,退休以后被江州电子科技学院聘请为后勤处长,昨天喝酒时,他无意中提到江州电子科技学院一食堂要在暑假对外承包。学校食堂一般都能赚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有兴趣我可以和金正堂联系。”   家里所有钱都陷在了服装店,根本没有钱来承包伙食团,侯沧海掩饰了困境,道:“这得征求熊小梅意见,暂时定不下来。”   八点,带着酒意的侯沧海回到家,给熊小梅打电话,谈了电科院一食堂外包之事。   熊小梅道:“我在做服装店,哪里有精力来做伙食团。”   侯沧海道:“我迟早要出来做事,现在没有了工作激情,真想辞职出来做事。”   熊小梅道:“我支持你创业,但是伙食团暂时不能做,没有时间和现金。而且,我的老公不应该做伙食团,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情。”   做伙食团时机不成熟,侯沧海只能作罢。前途黯淡,生意不顺,这让侯沧海充满了焦灼之感,如有一碗硫酸泼到了心尖,慢慢腐蚀着一颗男人曾有的梦想。   “南州服装批发市场怎么样?”   熊小梅声音中透着犹豫,道:“款式多,价格便宜,就是质量不太好。明天早上我再去批发市场看一看。”   “你要走差异化道路,就算有暂时困难,也要坚持质量第一。”   “这不是暂时困难,是根本不能跨过的困难。好了,别遥控指挥了,纸上谈兵没用。”   侯沧海被呛得说不出话,闷了几秒钟,叮嘱道:“不要节约钱,要住在远离批发市场的宾馆,安全第一。”   熊小梅是一个独立特行又性格坚定的人。她在南州服装批发市场住了三天,定购了两万元仿韩式服装,还采购的一批小商品作为“进店即送”的赠品。这一批便宜货进场后,小梅服装店开展了一系列促销活动,比如满200元省20元、满500元打八折。   通过低价策略以及促销活动,小梅服装店生意恢复了初开业时的兴旺局面。   生意好转起来,熊小梅笑脸明显增多,回家后往往有说有笑,还经常带些盐水鸭等美食犒劳侯沧海。   侯沧海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或者说极为压抑。他变成了一只隐性破罐子,所谓隐性破罐子,就是把自己隐身于单位之中,按部就班地完成本职工作。这是对待现实最无奈的抵抗。人都年轻过,年轻时总有梦想。不能实现梦想是痛苦的,连实现梦想的机会都没有则更加痛苦。   综治办另外两人早就适应了工作,早上来工作,晚上回家,喝点小酒,打打小牌,生活过得挺舒服。   时间滴滴答答行进到了7月,空调屋冷爽舒服,室外闷热如蒸笼。   为了与对面韩潮来袭竞争,熊小梅多次从南州服装批发市场进货。这些货价格低,款式新,质量不怎么样,过来退货的人不止一起了。昨天是星期五,晚上七点,两个中年妇女前来退货,和熊小梅吵了一架。由于与顾客吵了架,影响了周末心情,连惯常的“甜蜜周五”都没有了兴致。   侯沧海想起服装店质量不怎么样的服装,对熊小梅经营策略很不以为然。熊小梅显示出倔强性格,在经营上可谓一意孤行,听不进侯沧海意见。   中午,侯沧海与杨定和分手以后,急匆匆前往服装城。刚走进服装城大门口,他远远瞧见小熊服装店的广告箱有一个大洞,从洞的形状来看,是被人所踢。   新招聘的服务员小芳见侯沧海进门面,如见到救星一般,道:“侯老板,熊姐刚刚被人打了。”这个新招聘的小妹很有特点,她始终坚持着叫侯沧海为侯老板,叫熊小梅为熊姐。   侯沧海心一下就揪紧了,道:“谁打的。”   小芳道:“昨天来退衣服的两个女的,她们刚才又来了。衣服穿过好几天,现在才说质量不好。熊姐当然不能退,然后两个女的打熊姐一个人。”   里屋,熊小梅对着镜子一动不动。脸上的三根抓痕格外刺眼,在桌上还有一缕被扯掉的头发。熊小梅看到男友,坚强外壳顿时就碎掉了,眼泪哗哗往下流。侯沧海知道女友爱美,安慰道:“伤口很浅,不要吃酱油和辣椒就完全能够恢复。那两个泼妇后来怎么样了?”   “我也不是好惹的,她们被我打跑了。小芳一点都没有胆量,在旁傻站着,拉都不敢拉。”熊小梅捂着脸道:“她们敢再来,我就给包方打电话。”   侯沧海道:“她们再来打人,还是要报警。”   熊小梅看着镜中的自己,恨恨地道:“你没有看到那两个婆娘的凶相,当时我如果有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砍过去。”   侯沧海劝道:“砍过去倒是痛快了,我们是坐商,惹烦事会接连不断。”   小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道:“老板,那个婆娘又来了,还跟着一帮人。”   一个肥胖婆娘带着两个人走到了门口。一名光头汉子抬脚踢在了门口摆着的模特身上。模特倒在地上,发出轰地一声响,光溜溜的脑袋从身体上脱落,在地上乱滚。肥婆娘抓起货架上的衣服就往地上扔,还用脚踩。另一个瘦汉子不出声,也没有动作,站在服装店内四处打量。   韩潮来袭的老板以及服务员听到喧闹声,跑到门口,看竞争对手出丑。   侯沧海原本想讲讲道理,尽量不动手。他见到这群人进门二话不说就搞破坏,长时间积压在胸口里的火气顿时如点着的炸药,猛然间爆发了,他抓起一根竹制叉衣棍,吼道:“滚出去。”   这一声吼声音极大,在小屋内回响,几个来人在刹那间被震住了。等看到来者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便一起围了上来,走到最前面的光头汉子长着一个大脑壳,牙齿黑麻黑麻的,散发着浓重体味。他轻蔑地笑道:“你娃儿拿根棍子,未必敢往老子头上打,有种你就打。”他将光头伸到侯沧海面前,一脸毫不在意的轻视。   侯沧海最喜欢做的白日梦就是赵子龙血战长坂坡,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个白日梦变成现实。今天这人光头汉子不知死活地把大脑壳凑过来,他举起手中叉根,朝后退了一步,准备保持距离以抽打对方。   光头汉子见对方退步,理解为胆怯,嗤笑道:“毛都没有长出来,还在江州耍。你说今天的事怎么解决?”   趁着光头汉子对阵侯沧海之时,那个瘦如耗子的猥琐男悄悄走到里屋,一把夺过熊小梅手中电话,然后得意走到外屋,道:“这个傻婆娘在打电话喊人。”说完,就将手机砸在地上,顺手将半截烟头随意弹出。   手机对于小家庭来说是贵重物品,砸手机行为更是让侯沧海异常愤怒。他闷声不响地将手中叉根劈头盖脸地朝着光头砸去。   光头汉子有一幅凶狠长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社会上的滚刀肉。就凭着这幅滚刀肉的长相,他无数次不战而屈人之兵。此时竹制叉根如暴风雨一般敲在没有头发的头顶,一阵阵钻心疼痛让光头双手捂着头转身就跑,冲出店外以后,用手摸头,只觉触手处全部是一条又一条“猪儿印”。他倒吸凉气,指着服装店吼道:“你娃死定了,我要让你人间消失。”   猥琐瘦子是一条不叫的狗,摸出一把刀,朝着侯沧海腰间就捅了过去。   熊小梅的手机被抢了以后,一直就跟着猥琐瘦子身边,见到男友危险,将害怕丢在瓜哇国,上前猛推瘦子。瘦子为人阴狠,战斗力却是不佳,被熊小梅推翻在地。   侯沧海将注意力从光头汉子身上转了回来,见爬在地上的瘦子手里还握着刀,上前猛踢其手腕。他踢过多年足球,脚上力量着实不小,脚上又穿着三线厂发的定制皮鞋,里面有钢片,更增威力。   瘦子惨叫一声,匕首飞得不知去向,手腕钻心般疼痛,用不上力了。   侯沧海此时有了常山赵子龙大战长坂坡的爽快感,举起手中叉根,劈头敲在瘦子头顶。瘦子抱着头,吼叫不停,极为狼狈。   胖女人带了两个社会人来找小梅服装店算账,没有料到这一对小夫妻居然敢于抵抗社会人。她思维缓慢,但是动作不慢,在愣神之时又将几件挂着的衣服扯了下来。   这个服装店是熊小梅的心头肉,推掉瘦汉子后,便朝胖女人扑了过去。胖女人与熊小梅就如火星与地球相撞一般,迸发出激烈火花。在昨天战斗中,熊小梅一人被两个妇女围攻,脸被抓伤,头发被扯掉一缕。现在单对单,胸中有怒火的熊小梅立刻就占了上风,她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抓住胖女人的头发,一阵猛扯。   胖女子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头发被扯住的困境。无奈对手极为狡猾,抓住头发不松手,还不停地围着自己转圈。激烈搏斗极为短暂,胖女人用尽了全身力气,坐在地上,如死狗一样。   侯沧海成功地将瘦子踹出了服装店,胖汉站在屋外叫嚣道:“你的店完了,老子要砸你的店,让你的店开不起。”他头上有纵横交错着七八条清晰的大红包,在阳光上闪闪发亮,配上丑陋而凶狠的表情,十分可笑。 第63章 火灾   瘦子进门面时弹出的烟头落在丝巾上,丝巾遇火燃烧起来。   侯沧海、熊小梅都在与来人打斗,没有注意到店内异常,发现烟起时,火势已盛。   侯沧海和熊小梅顾不得其他事情,第一时间就冲进屋。熊小梅用盆接了水,朝着起火点浇去。侯沧海拼命将没有烧起来的服装扯到地上,与起火点分隔开。   外面有人喊:“烧起来了,危险,快出来。”   保安提来服装城装配在外面的灭火器,朝着屋内狂喷。   所幸服装店刚起火就被发现,在大家共同努力之下,总算没有酿成大祸。余烟在店里袅绕,侯沧海和熊小梅脸上黑一块灰一块,衣衫被汗水打湿,如刚从肮脏的下水道爬出来一般。   这个服装店寄托着熊小梅辞职后所有财富梦想,满屋狼藉让她顾不得坚强,“哇”地哭了出来。侯沧海慢慢冷静下来,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还在,道:“事情闹大了,性质变了。我给周水平打电话,让他出面。”虽然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由于时间短,在公检法机关中还没有建立关系,遇此这事还得由周水平出面。   熊小梅心痛被烧毁的衣服,说不出话。   打通了周水平电话,无人接听。   “让包大哥来。”熊小梅抹了眼泪,习惯性想起社会大哥包方。   侯沧海冷静地道:“现在这事不是打架扯皮,是纵火,严重犯罪了,必须报警。”   报警后,侯沧海来到门口询问在外面围观看热闹的胖保安,才得知店里烧起之时,惹事人见势不对,溜之大吉。   侯沧海问道:“服装城有没有监控?”   胖保安肚子挺得厉害,提了提总是往下垮的裤子,道:“有几个探头,但是没有用起来,是瞎子的眼睛、聋子的耳朵,全是摆设。”   侯沧海苦笑道:“你还挺幽默,刚才打架时怎么不帮忙,我们交了物管费。”   胖保安用无所谓的态度道:“我才拿几个工资,就是看看大门,拼命是警察的事情。刚才我还是挺勇敢,拿了灭火器灭火。”   来了两个警察。一个约莫二十刚出头,从神情来看应该才从警校毕业,满脸严肃。另一位五十岁左右,又干又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警察站在服装店门口,朝里面看了看,冷冰冰地道:“谁报的警?”   侯沧海道:“我报的警,有人放火,把我们的服装店烧了。”   老警察用怀疑眼光打量侯沧海,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放火?放火不是小事,抓到要判刑的,你要讲清楚。”   侯沧海指着门面道:“刚才有一女两男在店里闹事,我老婆脸上还有伤,就是他们放的火。大家都可以作证。”   老警察将站在门外的胖保安叫到身边,询问了一番,又走了回来,道:“大白天的纵什么火。我都问清楚了,你们店里卖假货,别人来理论,你老婆脾气不小,动手打人。你们双方都动了手,这事就算斗殴。以后不要卖假货了,几百块买来的衣服刚穿上就迸线,谁不气愤。”   侯沧海火气涌了上来,道:“他们用了匕首,还放了火,这是刑事犯罪。”   老警察道:“你把店关了,跟我到派出所做笔录。你说得对,如果真有人放了火,那就是刑事犯罪,自然有法律管着。”   由于太多人围观,侯沧海没有提及自己是区委政法委干部,怕丢了政法委面子。   听到卷帘门哗哗声音,熊小梅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   在韩潮来袭服装店门口,老板和老板娘站在门口,欢欢喜喜地看热闹。老板娘道:“出了这事,恐怕对面的店开不成了。熊小梅倒是勤快,就是没有经验。”   老板道:“在服装城里只有她和我们卖韩国服装,我们趁着这事把他们打垮。我唯一担心他们误认为是我们捣鬼,结了冤家。”   老板娘得意地笑道:“熊小梅没有经验,根本用不着下三路手段。我们在八月中旬进秋装,秋装进回来以后,夏装全部三折。到时熊小梅只能低价卖货,亏得一塌糊涂时,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凭我的经验,她绝对撑不到秋装上市。以后服装城就我们一家卖韩货,生意肯定好爆。”   在小梅服装店前面,当事人被带走后,围观人群散开了。此事如一粒扔进水塘的石头,激起几圈涟漪,很快平静了。只是,沉进水塘的石头会经受长期水浸之苦。   侯沧海和熊小梅被带到派出所后,分别作笔录。为侯沧海作笔录的是那位老警察。老警察用老旧搪瓷杯泡了茶,又拿出一枝烟慢慢抽,问道:“姓名。”   被人欺上门,还要在派出所被老警察用审犯罪嫌疑人的口气审问,这让侯沧海倍感委屈,甚至还有一丝凄凉,道:“侯沧海。”   “年龄?”   “26。”   “性别?”   “男。”   ……   听闻对方在区委政法委工作,老警察有点怀疑,道:“你是政法委的,不要乱说哟。”侯沧海苦笑道:“我在综治办工作,蒋书记部下。”头发花白的老警察出去一会儿,回来态度温和许多,问了事情经过,然后送侯沧海出门。   侯沧海在派出所门口等了一会儿,熊小梅红着双眼走出来。   两人沉默无语、满腹凄凉地走出派出所。打开了服装店卷帘门,里面仍然有大量热气和烟尘。一位服装城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道:“你们商店的保险被我们拔掉了,等把现场清理出来,我们检查线路以后,才能重新通电。服装城不比其他地方,最怕火灾。”   对于服装城这样的决定,侯沧海能够理解。他将没有被损伤的服装堆在里屋小床上,将烧掉的服装扔到门面外。   熊小梅看着门口堆积着的被烧毁和受损伤的服装,表情麻木。不断有其他经营户过来询问情况,熊小梅冷着脸,不回答。   收拾房间时,周水平电话回了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语调轻松地道:“刚才陪老板开会,不敢接电话,侯子找我什么事,是要请我和吴建军吃饭?”侯沧海语气低沉地道:“我老婆服装店被烧了,你赶紧过来。情况复杂,见面细谈。”   周水平太了解侯沧海,从其语气便知道出了事,开车将吴建军带上,直奔服装店。   看罢现场,周水平道:“你们这几天暂时不要开业,好好休息。这事交给我处理,要督促公安破案。检察院的面子,公安局还是要给的。”   侯沧海脸色极为难看,道:“政法委是个空架子,屁用没有。”   周水平安慰道:“你好好混,早点在政法委弄个一官半职,以后调到公检法当领导,那时候说话一言九鼎,谁敢不听。”   吴建军望着一堆烂衣服,挽着衣袖道:“妈的,欺负我们世安厂的人,一定要弄回来。”   “人都找不到,我们弄谁。时代变了,靠拳头解决不了这事。你们别管这事,我马上去找公安朋友协调。”论打架,周水平是三人中战斗力最弱的,由于位于强有力岗位,他反而成为对付社会阴暗面最强力的人物。   服装店火灾的打击沉重无比,侯沧海和熊小梅躲在小窝里舔伤口。   傍晚时,电视机孤独地发出声响。熊小梅拿起镜子查看脸上伤口。今年流年不利,前后被打过三次脸,想起做生意以来遇到种种难处,对镜自怜,暗自神伤。   侯沧海独自一人在厨房忙碌着,两把菜刀翻飞,砍得菜板发出呯呯的声音。呯呯声在房间内来回冲撞,代表了他的激愤心情。砍了一会菜板,他放下菜刀,回头用决然口气道:“你店里有正货,还有仿货,给顾客感觉不好。再开业时必须调整。”   每次侯沧海提建议之时,熊小梅总是认为建议是“纸上谈兵”,不予考虑,这让没有做过生意的侯沧海无可奈何。这一次,熊小梅倒是没有重提“纸上谈兵”,忧伤地道:“每一件衣服都有成本,我总得把这些货处理掉,否则就要亏钱。我干脆降价,明说是仿货,爱买不买。低价把这批货处理了,然后继续从李沫那里拿高品尾货。”   生意不顺,工作无趣,上床以后,侯沧海睁着眼透过窗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想起烦心事,久久不能入睡,意外失眠了。失眠的后果是晚起,早上八点,他才从床上爬起来。   服装店暂时不能开业,熊小梅失去了早起动力,躺在床上目送侯沧海上班。   黑河小面馆,信用社主任朱小兵慢条斯理地吃面。他见到侯沧海进屋,习惯性地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继续吃面。一般情况下,总会有识趣的人提前买单,而且还经常有多人抢着为自己买单。他并非缺少一碗面钱,更享受被人尊敬的快感。   将整碗面条一根根吃完,没有其他人进来,而唯一食面者侯沧海居然稳坐钓鱼台,专注地吃面。朱小兵面条吃完,只能自己付钱。他拿出钱包,正要招呼服务员付钱时。侯沧海突然抬起头,大声道:“朱主任,让你来付钱,怎么好意思,谢谢啊。”   朱小兵和侯沧海共聚于这个小面馆无数次了,每次都是侯沧海付面钱,这让侯沧海很是不爽。人不求人一般高,有意要开一开朱小兵的玩笑,调侃一番。   老板娘看着朱小兵,用眼神征询其意见。   朱小兵没有料到侯沧海会这样直白,愣了几秒钟,对走到面前的相熟老板娘道:“付钱,两个人。”   朱小兵付完钱,与侯沧海打过招呼后离开小面馆。原本在小面馆吃面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今天由于被侯沧海将了军,只觉得满嘴都是稻草一般的粗糙感,极不舒服。回到信用社门口,他冷哼道:“侯沧海要贷款,门都没有。”   这种类似于恶作剧的搞法实际上是自暴自弃,侯沧海心情渐渐灰暗起来。这不是真正想要的生活,他更喜欢忙忙碌碌有朝气有想法的生活。   回到单位,侯沧海给杨定和讲了服装店被烧之事。杨定和大怒,道:“社会渣滓欺负到了我们政法委干部头上,走,找蒋书记。”   蒋强华听闻事件整个过程,立刻给江阳区公安局长打去电话。公安局长承诺全力破案。   两天后,肇事者主动找到了侯沧海和熊小梅。他们受到了警方强大压力,一阵讨价还价以后,赔了三万元现金,脸青面黑地走掉。   周水平得知这个结果,道:“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我刚找到公安朋友,还没有用上劲。侯子,好好混官场,真正当了大官,有什么事情办不了!”   小梅服装店重新粉刷以后,在八月十五日重新开张。这一次被烧掉的服装以及重新粉刷装修总共造成了一万四千多元的经济损失,另外加上停止营业带来的利润损失,损失接近两万元。如果单论货物损失,熊小梅实际上赚钱了。但是从经营角度来说,停业这一段时间直接影响了正常经营。   每年八月都是服装淡季,处于夏秋夹缝时期的八月,服装购买力下降,同行竞争剧烈,有限购买力分配到每个销售终端就非常少了。不论是百货商场还是路边专卖店,夏季服装大部分打到四至八折,有的服装甚至打出了二折、三折。与此同时,部分秋装的一线品牌早早亮相。   小梅服装店重新开张之时就面临八月淡季,开业之后,生意惨淡,比初开业时差了很多。   对面的韩潮来袭打折力度持续加大。韩潮来袭服装店的老板做了十几年服装生意,经验丰富,打折之际,以内衣为主力的秋装和韩版秋装外套已经完全准备妥当。到了二十号左右,韩潮来袭夏装疯狂打折,在门面前写出了“低至一折起”的极有煽动性的宣传语。同时,大量秋装出现在店内。   熊小梅是第一次经商,没有经验,又因为纵火事件影响了经营节奏,重新开业后压根没有想到提前准备秋装。等到服装城纷纷出现秋装时,熊小梅如梦方醒。她手中流动资金全部变成夏装库存,短时间无法回收,没有余钱进秋装,经营陷入困难。熊小梅考虑再三,多给了小芳一个月工资,将其解聘,又回到独自守店的局面。   “我要全面打折夏装,以成本价打折。再从李沫那里进秋装。以后我听你的,走品质路线。”这一次,熊小梅总算没有嘲讽侯沧海的“纸上谈兵”,接受了部分意见。   侯沧海望着新刷白的墙壁,道:“成本价打折实际上亏损了。”   熊小梅道:“我们店以女装为主,女装讲究样式,明年再卖,更没有人买。”   侯沧海道:“那就转移阵地,将城里不算流行的夏装封存了,打一个时尚差,明年转到黑河来卖。你别小瞧了黑河,黑河虽然是乡镇,购买力其实不弱。”   “到黑河去买还要租门面,门面租来了总得有人打理,这些都要花钱,就在本店打折吧,能收多少钱算是多少钱。”熊小梅此时没有初开门面时意气风发,学会了妥协。   侯沧海道:“这次周水平很耿直,虽然不是他最终把事情办成,我们还是应该请他和杨书记吃顿饭。”   熊小梅尝够社会冷暖,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道”有了更加深刻理解,很支持请客吃饭。   回到家以后,侯沧海翻出两瓶酒,定下黑河张氏老腊肉餐馆。杨定和和周水平没有打过交道,由于两人都在政法系统,有共同熟人,很快就谈到一块。   喝了一阵酒,杨定和道:“服装店生意怎么样?”   侯沧海道:“重新装修以后,还是不怎么样,比想象中困难。”   杨定和道:“你记得我曾经说过的江州电子科技学院一食堂的事情吗?如果有兴趣,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招呼。”   侯沧海道:“现在八月下旬了,一食堂还没有租出去?”   杨定和道:“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如果有兴趣,可以先到学校考察,我给那边打招呼。”   熊小梅突然很认真地问道:“伙食团能赚钱吗?”   杨定和道:“想必应该赚钱吧。你们可以考察。”   熊小梅道:“还请杨书记帮忙,我想去看一看。”   侯沧海还认为熊小梅作服装店的心就如长江大坝一样坚不可摧。其实,这道大坝已经有不少孔洞,不经意的一根稻草就将大坝摧垮。 第64章 一食堂   江州电子科技学院是一所民办学院,有两万多学生。   一食堂关着门,侯沧海和熊小梅隔着玻璃朝里面张望。从外向内看,一食堂是标准的大学食堂模样,设施齐全,足够容纳好几百人同时用餐。   两人在校园内转了一大圈,回到一食堂门口。   侯沧海道:“干不干?”   熊小梅道:“干。与一食堂相比,服装店就是小打小闹。我们赌一把,如果成功了,就是我们掘到的第一桶金。开服装店一直不顺,我没有信心了。”   侯沧海紧握拳头,道:“这一次我全力参与,不当甩手掌柜。”   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的杨定和接到电话以后,立刻给电科院后勤处长金正堂打去电话。一食堂是电子科技学院设施最好面积最大的食堂,不知什么原因,总是陷入亏损怪圈,先后有三个老板承包过一食堂,都没有赚到钱,弄得一食堂在江州饮食圈中臭名昭著,到了八月中旬,仍然没有人愿意承包这个面积超大的伙食团。   后勤处曾经直接经营过一食堂,层出不穷的事情弄得后勤处长金正堂焦头烂额。金正堂在师范校退休后到电科院发挥余热,找点现钱,并不想太累。他一直力推将所有伙食团承包出去,理由很充分,学校管理层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眼见到了开学时间,一食堂依旧没有人承包,金正堂为此事伤透脑筋,已经做好了由学校直接经营的准备。正在这时接到了老朋友杨定和的电话,真是想睡觉遇到了枕头。金正堂很老练地给自己留了退路,免得来人亏损以后,自己会受老朋友埋怨。   “你推荐的人怎么样?这个伙食团规模大,一般人玩不动。”   “侯沧海很能干,是我以前的办公室主任。现在跟着我在政法委工作。”   “是这样啊,你让他直接来找我,应该问题不大。”   “侯沧海和我关系很好,你要多照顾,少收点承包费。”   金正堂哈哈大笑道:“你老兄发了话,我晓得怎么办。老兄要给侯沧海说,如果真要想做伙食团,这两天就来联系。我给他留两天,超过两天就要租给其他人。”   接到肯定答复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服装城,贴出门面转让启示。门面转让启示贴出来之后,熊小梅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小梅服装店”就告一段落。她伤从心来,坐在里屋小床哭了一场。   门面转让还需要一定时间,不能马上拿到钱,开伙食团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侯沧海脑中里又想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俗语,觉得说这个话的人肯定尝过手长衣袖短的尴尬滋味。他隐藏了心中焦虑,对熊小梅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有压力才有动力。钱的事情你别管,我来想办法。”   回到政法委以后,侯沧海预请了年休假,准备在筹备阶段全程参加。   次日早上,侯沧海换上西裤和短袖衬衣,熊小梅换上职业套裙,坐着出租车来到电科院。侯沧海取下墨镜,道:“我去后勤找人,你在这里稍等。”熊小梅道:“我去吧,以后还是主要由我和这些人打交道,我不能躲在后面。”   望着熊小梅的背影消失在香樟树林,侯沧海的目光如蜻蜓一般,飞越一排排香樟树,最后停留在“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八个大字上面。这八个字位于学院最高建筑顶端,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他暗道:“电科院创始人胡东建是离职教师,能办起这种规模的学院,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了不起的人。他是我的榜样,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等待了几分钟,熊小梅和一位30多岁的女同志走了过来。熊小梅介绍道:“这是后勤处蒋永正老师。”   侯沧海习惯性准备握手,手伸出去后才发现提着钥匙的蒋永正压根没有握手的意思,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自我介绍道:“蒋老师你好,我叫侯沧海,和熊小梅是一家人,我在……”   蒋永正胖得很匀称,连衣裙如一条面口袋套在身上。她手里提着一串钥匙,不等侯沧海作完自我介绍,打断道:“金处长交待了,先带你们去看一食堂,如果有意承包,下午就谈合同。合同谈成了,明天要进场。”   侯沧海道:“这么急?”   蒋永正道:“离开学没有几天了,还得收拾厨房,你们有现成的厨房班子吗?”   侯沧海为了把这个伙食团拿到手,没有露怯,道:“有。”   蒋永正见两人衣着打扮如白领一般,不太相信有厨房班子,拖长声音,道:“有就好。”   八月太阳毒辣如烈火,从学院大门口到第一食堂不过五六分钟时间,侯沧海全身毛孔都在冒出水珠,汗水沿着额头流到颈部,又顺着颈部顺到腰部,将皮带和裤腰全部泡湿。   蒋永正弯着腰,笨拙地将钥匙伸进了锁孔。侯沧海站在其身后,恰好可以看见她圆圆的屁股,这个屁股很饱满,被内裤勒成了四瓣。他没有享受到偷窥美女的乐趣,反而如吃了肥肉,胃里一阵腻味,赶紧将眼光移开。   “哗”地一声,卷帘门被拉开了,窗外所见与走进食堂有明显区别。   第一食堂大厅宽阔,摆了上百张淡蓝色桌子,每张桌子配得有六张板凳,桌子和板凳全部连在一起。   如此设备远远超出黑河食堂水平,侯沧海问道:“蒋老师,这里能够容纳多少人?”   蒋永正表情冷淡,道:“好几百人吧,多数学生是用饭盒打饭,然后端回寝室吃。”   熊小梅在家里是最小女儿,基本上不下厨房,此时看到第一食堂宽阔的饭厅,想象着数百人在一起吃饭的壮观场景,突然感觉很惶恐。   十几缕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悬浮在空中的灰尘颗粒被照得一清二楚。平时灰尘隐匿在半空中,在阳光照射下如妖怪一样现出了原形,做着不规则的布朗运动。   蒋永正提着钥匙从大堂走向厨房,呱呱地介绍各种设施。   熊小梅脑子很懵懂,以前在大学读书时看到大厨房时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此时有可能成为伙食团掌管人,才发觉大厨房阴沉沉如怪兽一般。   走到后厨,她的眼光被地上有黑沉沉的一片颗粒吸引,黑色小颗粒覆盖了地面和宽大案板,她好奇地用脚尖踩了踩这黑色颗粒,等到弄明白是耗子屎,发出一声刺耳惨叫,转身跳到侯沧海身后,道:“这里有耗子屎。”   侯沧海看着密密麻麻耗子屎,也反胃,故作轻松地道:“食堂有耗子很正常。”   熊小梅从小就怕耗子,脸上惨白地躲在侯沧海的身后,尖叫道:“地上全是耗子屎,这里肯定有一大群耗子。”   蒋永正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熊小梅,拿起手上一长串钥匙抖了抖,钥匙发出哗哗响声,无数耗子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在厨房里东奔西窜,仿佛如恐怖片中突然涌出来的蝎子,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蒋永正见惯了这些场面,抬脚,将靠近身边的大老鼠踢到半空中。大老鼠在空中扭曲着身体,发出吱吱叫声。   熊小梅发出一阵阵控制不住的尖叫。蒋永正胖脸露出一丝嘲讽表情,道:“办伙食团的人,怎么能怕耗子。以后习惯了伙食团,三天不见耗子,心里发慌。”   侯沧海原本不怕耗子,在耗子群体性活动中还是竖起了汗毛,道:“我的天,耗子也太多了。”   后勤处蒋永正初次到伙食团,被吓过好多次,此时早已习以为常,她根本无视如群魔乱舞般的耗子,道:“一食堂厨房宽大,好操作。厨房旁边还有几间房子,是库房和职工宿舍。锅炉房旁边有一个五十平米雅间,可以办桌席。这个条件比二食堂和三食堂都要好得多。隔壁有一幢学生宿舍,学生过为吃饭很方便。”   熊小梅原本对承包一食堂很有信心,瞅着仍然在屋里奔跑的耗子,信心动摇起来,拉着侯沧海胳膊不松手。   蒋永正再次提醒道:“现在是八月下旬,下午签了合同,要赶紧把灶具修一修,添置些锅碗瓢盆,已经有同学来报到了。”   侯沧海将眼光从耗子以及耗子屎中收了回来,问:“今年招生情况如何?”   “很不错,这一学期在校的学生至少有两万五千人。”   “能做到全封闭吗?”   “学院管理严,除了星期六和星期天,不准学生离校。”   听到蒋永正肯定的说法,侯沧海在心里盘算:“电科院有两万多学生,学院里有三个食堂,一食堂是最大的食堂,每一餐至少有一万学生到食堂吃饭,每一个学生平均花五块钱,也就是五万块一顿,如果每一餐毛利润按40%来算,就有两万块的毛利润,纯利润至少有一万。一天只算中午和晚上,也就近两万的进项,一个月至少就有六十万。”   想到收入如此之高,他不禁激动起来,随即告诫自己:“当初做服装店也是往好里想,没有想困难,我应该多想困难。”   蒋永正一直在观察侯沧海和熊小梅的表情,见到侯沧海问得详细,神情认真,便道:“如果你们觉得满意,就到后勤处签合同,目前有好几个人来打招呼,听说你们是关系户,肯定会优先考虑,但是现在社会关系这么复杂,说不定也有其他熟人打招呼。如果合同签晚了,就不好办。”   小梅服装店已经失败,熊小梅急于东山再起,尽管对掌管大伙食团心存疑虑,还是决定将第一食堂拿下来,悄悄拉了拉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明白熊小梅的意思,道:“我们下午签合同。”   蒋永正道:“二食堂和三食堂都在校园里,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然后中午回去商量,商量好了,下午赶紧过来签合同,如果你们不愿意承包,那我们就跟其他几家人谈。”   熊小梅道:“我们去参观二食堂和三食堂。”   一食堂位于南区,距离学院大门很近,北区则是足球场。二食堂和三食堂分别位于东区和西区,这两个食堂也紧靠着学生宿舍,但是规模都不大,从外观看,两个食堂都是老建筑,黑乎乎的。与一食堂相比,一食堂和三食堂就如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期的大食堂,而一食堂则是九十年代后期快餐店。   看罢总体情况,侯沧海和熊小梅信心大增。   分手时,蒋永正再次强调道:“下午三点,金正堂等你们谈合同。”   离开江州电子科技学院,熊小梅道:“我们能做好这个伙食团吗?”   侯沧海挺起胸膛,道:“只要找对路子,发财不是一件难事。以前服装店位于服装城里,竞争激烈,而且营业额始终做不大。这次不一样,有可能走对一条路。”   走出学院大门,侯沧海给周水平打了电话,约定中午吃饭。   周水平给同事说了一声,开车接到吴建军,一路飞奔,左拐右突,直奔平常经常聚会的小馆子。这个馆子是极寻常豆花馆子,却有一个响亮名字——白公馆,每次听到看到这个招牌,侯沧海等人都无比佩服豆花老板的想象力。   大家都是熟客,除了四碗豆花以外,各自叫了喜欢吃的菜。   周水平要了粉蒸肥肠,侯沧海点了青椒肉丝,吴建军则叫了青椒皮蛋,熊小梅要了黄花肉片汤。豆花雪白色,竹蒸笼装着的粉蒸肥肠是金色,青椒丝翠绿,弧形皮蛋黄色,摆在桌上不仅闻着香,看着也舒服。   三个碰了酒,侯沧海道:“上午去一食堂看了现场,条件还可以。以后兄弟们要吃饭,直接到食堂,免费。”   吴建军下岗以后,一直寻找各种生意。他站在生意人角度提出了质疑,道:“你别急着下手,我觉得不稳当。”   侯沧海道:“理由,我要理由?”   吴建军喝着酒,比划着手指,道:“第一,我比较熟悉电科院,电科院旁边有很多小餐馆,我没有细数过,二三十家是有的,每天出来吃饭的学生为数不少;第二,你和小梅都没有做过厨师,手下没有班底,红案、白案、墩子,都需要招人,这么短时间很难招到合适的人;第三,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我最近到处找生意,凡是好一点的生意都有无数饿狼盯着,凭什么到了临开学才交给你们做?”   这个问题也无数次在侯沧海脑海盘旋。   “今天我们和后勤处蒋永正见了面,蒋永正说今后学院要实行全封闭管理,凡是学生都不准出去,只能在学校里吃,校外小馆子这一点可以不考虑。一食堂是校内最大食堂,旁边有一栋学生宿舍,在食堂旁边还要新修教学楼和一栋学生宿舍,这对我们生意大有好处。至于厨师,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应该能够将队伍拉起来。”   凭着在黑河镇当办公室主任的经验,侯沧海总觉得做伙食团应该能够赚钱,否则承包人为什么总是给自己送酒送肉。正是有这个朴素认识,让他说服了自己。熊小梅平时在家里很少进厨房,她对伙食团生意没有具体意见,只是想着满地耗子屎,道:“一食堂看起来可以,就是耗子屎太厚,密密麻麻,让人想起就起鸡皮疙瘩。”   吴建军摇头道:“电科院有很多农村学生,生活费紧巴巴的,都吃素菜。有钱娃儿都要在外面吃馆子,伙食团生意不好做。”   侯沧海按照心理预期给两位朋友讲了前景。   周水平突然插话道:“这么多大嘴乌鸦,有这么赚钱的生意,哪里还轮得到你和熊小梅。”   侯沧海道:“学院后勤处长金正堂是杨书记的朋友,杨书记出了面,我这才有机会承包食堂。”   周水平和吴建军见侯沧海坚持要承包伙食团,也就不再多劝,举杯庆祝。   下午两点半,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电科院谈合同。   侯沧海把平常开会的公文包拿在手里,原本想打领带,看到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放弃继续打领带的念头,却仍然穿上衬衣和西裤,还在头发上喷了些发胶,做了一个成熟发型。   下了出租车,侯沧海提着公文包,挺着胸膛,大步向前。熊小梅看着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几个大字,突然有些胆怯,道:“你还是给杨书记打个电话,让他再给金正堂说一声。”   侯沧海很自信地道:“杨书记已经给金正堂打了电话,他是金正堂的老同事,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来到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后勤处办公室,蒋永正将侯沧海领到了处长室。处长室里有空调,凉爽无比,和外面相比是两个世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圆脸黑胖子,听了介绍,站起身,黑胖子笑哈哈地与侯沧海握了手,道:“你是侯沧海啊,听杨老弟好几次提起过你,能干的办公室主任,还是帅哥。”   侯沧海自嘲道:“帅哥不敢当,自我感觉是个蟋蟀。”   聊了两句,金正堂收敛了笑容,道:“言归正传,定和打了电话,说你们关系很不错,要我无论如何把一食堂留下来。最近几天有不少人来问一食堂的事,都被我婉拒了。小蒋带你们看了现场,感觉如何?”   侯沧海道:“感觉不错。”   金正堂哈哈笑道:“现在还没有开课,在校园里看不见学生,等到开了课,学院里每个角落都是学生,只要会经营,伙食团肯定赚钱。”   侯沧海想起吴建军所言,道:“金处长,那我想问一个问题,前几个老板为什么亏损了。”   “前两个老板根本不是做事的料,小学都没有毕业,大字不识几个,你们两人不同,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人。好好经营,应该能做得好,我对你们有信心。”金正堂正愁找不到人来接盘,侯沧海来了以后,悬着的心总算落地,自然不肯说出对学校不利的话。   侯沧海问道:“我们如果要承包一食堂,要办哪些手续。”   金正堂道:“手续很简单,先交保证金四万块钱,等合同结束后退保证金。每个月承包费一万五,伙食团后面有锅炉和洗澡堂,承包费五千,承包费按月缴纳,九月份的承包费和保证金一起交。”   条件如此高,熊小梅脸色发白同,眼冒金星,望着侯沧海。她手里的钱交不起四万保证金,更别说请工人、买厨房用具、第一个月买油、米、盐、调料和煤炭等支出。   侯沧海道:“金处长,保证金能不能少一些。我和杨书记在一起工作,绝对跑不了。”   金正堂一副为难表情,道:“这是大老板定的规矩,一食堂,二食堂,三食堂,根据食堂大小分别交四万和三万保证金,如果你交得少,对其他食堂不公平。”   侯沧海道:“我们要重新装一装食堂,还要购买用具和油米盐,至少得好几万,加上保证金,林林总总算下来,费用很高。金处长,保证金能不能少一点。”   金正堂道:“小熊,侯沧海要上班,以后是你来做伙食团?”   熊小梅有些底气不足,道:“我来打理。”   金正堂打量了小梅几眼,咬了咬牙,道:“减一万五,二万五保证金,这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作了这个让步,我还要想办法给大老板解释。”   侯沧海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又砍了一个价,道:“保证金两万。”   金正堂道:“这个太低了,完全没有操作性,我在大老板面前说不清楚。”   侯沧海脑子里又想起吴建军的三点疑惑,再次坚持道:“我觉得两万元就差不多了。”   金正堂满脸为难的表情,拿着手机,道:“我给大老板请示。” 第65章 两个外行接手伙食团   金正堂拿着手机在外面给老婆打了电话,胡乱聊了一会。回到办公室后,他严肃地道:“刚才被大老板批评了一顿,我好说歹说,还把张强老书记抬出来,才同意两万元保证金,这是破天荒了,你们一定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以后,二食堂和三食堂来找我,我这个后勤处长就当不成了。”   四万保证金都能被腰斩,侯沧海意识到应该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又道:“每个月承包费两万,太高了,算到头上每天都要从纯利润中交七百块钱。”   熊小梅也觉得承包费太高,又担心砍价太厉害,惹恼校方,极有可能拿不到一食堂承包权。侯沧海提出这个要求以后,她暗自紧张地看着金正堂。   金正堂伸出指头,侃侃而谈:“我们有两万多学生,先不说伙食团,每天洗澡堂都可以收不少钱。只要有一万学生到一食堂吃饭,毛利润是多少?纯利润是多少?每月两万承包费,很便宜了。”   听到金正堂如此介绍,回想起吴建军所言,侯沧海心里更疑惑,暗道:“如果真的像金正堂说的这样好,一食堂怎么接连换老板?”   这时又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提着手包,站在门口道“你是金处长吗?听说一食堂要承包,我想包。”   金正堂眼皮都没有抬,道:“你是老刘介绍的?”   来人取出一包烟,点头哈腰地散烟,道:“金处长,我把钱都带来了,马上签合同。”   侯沧海注意到,来人的手指被香烟熏得格外黑,心道:“这种烟鬼也想包伙食团,太不卫生了。”   金正堂看了一眼侯沧海,对来人扬了扬手,道:“我在和朋友谈事,你在隔壁房间等一会。”   来人道:“金处长,我把保证金都带来了,今天就签。”   “明天上午,你再给我打电话,行不行?”等到中年人离开,金正堂愁眉苦脸地对侯沧海道:“这是我战友老刘介绍来的。老刘是老关系,原本应该照顾。但是做伙食团还是要讲究素质,这人素质不行,我不想承包给他。”   侯沧海原本想狠狠杀一杀承包费,如此一来,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他和小梅对视一眼,下了决心,道:“金处长,我们签合同。”   金正堂一脸慎重地道:“侯主任,你是老杨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一定要仔细考虑,做这种学生大食堂是大进大出,有可能赚大钱,也有可能亏钱,要慎重考虑。而且,做伙食团非常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道:“感谢金处长,既然有可能赚钱,我就要试一试。”   “有志气。”金正堂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褐黄色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合同。他将合同递给侯沧海,道:“你在政法委工作,肯定对合同这一套文书很熟悉,这个合同是格式合同,你主要看手写部分。”   花了半个小时,两人认真看完合同,侯沧海提了一个问题:“每个月的承包费包不包括寒暑假?”   金正堂肯定地道:“当然不包括寒暑假了,寒暑假没有学生,怎么会收你的承包费。”   侯沧海道:“话虽然这样说,这一条要在合同上明确。”   金正堂不以为然地道:“一、二、三食堂合同都一样,约定俗成。放心吧,做电科院的食堂不会亏了老弟。”   合同谈完,熊小梅留在学校与蒋永正谈食堂日常管理细节。   侯沧海回到黑河,用报纸将两万元包好,装在塑料袋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拿在手里。实质上他一直用警惕眼光注意接近身边的人。天气炎热,汗水如注,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坐上出租车,车内空调迎面而来,他顿时神清气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交钱,拿到收据,一切0K。   带着合同和收据,侯沧海和熊小梅离开了后勤处办公室。金正堂笑如弥勒,送至门口,与侯沧海握了手,道:“明天上午,你们清点一食堂的餐具和用品,然后交钥匙给你们。”   站在校门口,侯沧海回望学院,“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八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耀眼。熊小梅走出学院之时还挺高兴,渐渐地,她脸现愁容,道:“马上就要开学了,必须在最短时间请工人,装修厨房,买餐具。这些事都要花钱,怎么办?我们手里压根没有这笔钱。服装店又一时不能变现,远水不解近渴。”   小梅服装店正在整体转租,也就是转租费和店内服装整体转让,报价五万块钱。熊小梅和侯沧海的心理价位是四万块钱,也就是能降低百分之二十五。转租启示贴出来以后,不断有人来询问,就是价钱谈不拢。   想到经济现状,侯沧海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中。他作为家中男人,不能被困难吓倒,更不能在女友面前露出不安,安慰道:“你管业务,我管找钱,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总会想到办法。”   熊小梅道:“你已经借了不少钱,我去找大姐。”   “当初我拉着你的手离开家门的时候,发誓一定要混出名堂,现在再困难也不能朝你爸妈开口。而且你爸妈的工厂也不景气,家里没有余钱。”侯沧海自尊心强,觉得开口向熊家借钱是非常难堪的事,不管是找岳父母还是找大姐熊小琴。   熊小梅对侯家亲戚的家底很清楚,道:“爸妈借过,大舅不宽裕,你还能到哪里借钱?”   侯沧海道:“我出去一趟,晚上肯定能把钱带回来。”   望着男友远去背影,熊小梅开始临时抱佛脚,尽快熟悉厨房。她是家中幺女,不怎么进厨房,除了蒸腊肉等简单菜品外,对其他菜品都不熟悉,对于接管大食堂实在心存畏惧。她先到书店,再到菜市场。回家后,穿短袖,套围腰,冒着高温当起家庭厨师。   晚上七点,侯沧海还未回家。熊小梅打了两个电话,打通,未接。她心里烦躁,没有做晚饭。   晚十点半,侯沧海终于回到家,喷着酒气,将厚厚一叠钱放在桌上。   熊小梅惊讶地道:“找谁借的钱?”   侯沧海道:“小舅。”   小舅舅多年前为了家庭锁事与侯沧海外公吵架。侯沧海最疼外公,在青春期荷尔蒙支配下,很冲动地打了小舅舅。外公去世以后,小舅舅一家人远走他乡,这几年没有回过江州。   熊小梅知道男友自尊心甚强,一天来往三百公里找小舅舅借钱,内心肯定颇不好受。她上前抱住侯沧海,道:“你受委屈了。”   侯沧海亲了亲女友脸颊,道:“我家只有小舅舅条件最好,其他人都是有心无力。我找到小舅舅时,他高兴得很,晚上非要和我碰两杯。他小时候天天跟在我妈屁股后面,提起我妈,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借到钱,解决大问题,熊小梅悬着的心放松了,将《厨房大全》、《厨房工具书》、《川菜入门》三本书拿出来炫耀。   侯沧海道:“没有做馒头、包子的书?以后要做早餐,早餐有白案,我们没有基本常识不行。”   “《厨房大全》和《厨房工具书》是我跑遍所有书店找买到的,明天我再去淘一遍。”放下书,熊小梅到厨房转了一圈,拿出一块肉,高高举起,问:“我考考你,这是什么肉。”   侯沧海故意道:“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这是猪肉。”   熊小梅道:“你少来啊,谁不知道是猪肉,我问的是这是猪身上什么部位的肉,用来做什么?”见到老公摇头,她有些小得意,道:“这是三号肉,又叫大排、通脊。”   说到这里,熊小梅有些记不得了,翻书念道:“前端从第五、第六肋骨间,后端从最后腰椎与荐椎间垂直切开,在脊椎下5到6厘米肋骨处平行切下的脊背部分。这块肉主要由通脊肉和其上部一层背膘构成。通脊肉是较嫩的优质瘦肉,可用于炒、爆、炸、熘,是烤通脊肉和叉烧肉的好原料,也是中式排骨、西式排骨、培根的原料。背膘较硬,不易被氧化,可用作灌肠的上等原料。”   “不错,值得夸奖,希望以后继续努力,成为一名猪大师。”   “你才是猪大师。”熊小梅拿着猪肉回到厨房,站在门口反击了一句。   熊小梅在厨房里研究猪排,侯沧海拿着《厨房工具书》进行研究。厨房工具自成系统,分为储藏、洗涤、调理、烹调用具、进餐用具等大类,大类又分为炒锅、炒勺,橱柜、台面等四百多小类。   如此多的器具让侯沧海傻眼了。他原本计划按葫芦画瓢,采购一些餐具,拿到书才发现餐具种类太多,急切间是狗咬乌龟找不到地方下口。   正在犯愁之时,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惊叫,小梅捧着血淋淋手指发愣。   侯沧海赶紧上前,用清水洗掉手指上的杂物,小心地在伤口处贴上创可贴。熊小梅手指修长,曾被评为寝室第一美手。弄出一条刀口,手指痛,她心更痛。   侯沧海道:“你歇着吧,我来给你做晚饭,你在旁边指导,其实监督才是你最大的职责。”   半个小时以后,香喷喷青椒肉丝和青翠的凉拌空心菜新鲜出锅。两人将饭菜端到茶几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青岛国际啤酒节,彩车、花车、马拉酒桶、身着各种别致服饰,手持新奇道具的艺术方队,汇成节日之城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两人没有看电视,热烈地讨论伙食团到底需要什么餐具。侯沧海将《厨房工具书》摆在桌上,道:“菜刀型号很多,从使用来说,有切片刀、斩切刀、砍骨刀,从菜刀的材料来分,有三合钢、七铬钢、三铬钢和特殊合金钢,象一食堂这种大型厨房,到底需要什么刀?买错了无用,多买浪费。”   家里的一把小菜刀都能让熊小梅手指受伤,想起厨房里硕大无比的锋利菜刀,她觉得背上冷汗直冒。   电科院开学是在9月1日,新生报到则稍晚一些。如果两万学生到校,一食堂还无法正常营业,这将是一个大事故。两人经过反复讨论,决定先采购盆子、碗、筷子、盐、酱油、醋、糖、味精等用具,这些东西肯定要用,买了不会错,至于其他拿不准的工具,还得请教厨师。   熊小梅道:“明天上午要和蒋永正一起清点一食堂,填写交接清单,你一起参加。”   想到即将开业的紧迫现实,侯沧海焦急的是另一件事:“没有厨师和服务员,没有人手,一切都是空谈。”   熊小梅问道:“一食堂这么大,我们要请几个厨师?几个服务员?”   侯沧海没有从业经验,只能依据常识进行推测,道:“我们从源头开始梳理。首先,我们需要一个采购员。我打听过了,商家可以将大宗物品送到伙食团。新鲜菜必须得当天买,伙食团用量这么大,必须到批发市场去买。”   熊小梅道:“批发市场偏僻,凌晨四点多钟就开市了,我要管早餐,没有办法去,你又要上班,这个采购员必须请。”   侯沧海在纸上记了下来,道:“采购员算是一个。”   熊小梅道:“伙食团每天用量很大,进货这一关把不好,会增加成本,有没有办法杜绝采购员揣腰包。”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摇头。菜价每天浮动,如果量大,采购员每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揣一部分钱进腰包,根本无法查证。在这种无法制约的条件下,采购员不揣腰包简直是天理不容。   侯沧海道:“我来当采购员。”   熊小梅摇头道:“你白天上班,做不到每天凌晨四点起床。”   侯沧海道:“既然我们两人不能当采购,那么只能尽量找可靠的采购员。虽然我们不能亲自采购,但是我们可以询价,通过询价来控制成本,当然采购员可能要悄悄揣一揣荷包,我们只能把这一部分计入成本。”   熊小梅无奈地道:“只能这样办了。”   侯沧海又道:“有了采购员,还得将菜运回来,车辆问题怎么解决?”   “买一辆最便宜的长安车得好几万,我们没有钱,只能租车。租一辆长安车,固定跑早上。这个司机算编外人员,每天只付车费,不付工资。”熊小梅考在做服装生意时遇到过运输问题,有一定发言权。   侯沧海又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租车”,道:“关于厨房内部建设,我的设想是找一个负责管理厨房的厨师长,另外找一个服务员领班,采购员、厨师长、服务员领班并列,三者独立又互相牵制。”   在机关工作时,每次有重要活动,稿子上的工作措施第一条必然是“高度重视”,第二条是“健全机构”,第三条是“经费保障”,第四条是“具体措施”。稿子纵然千变万变,这四条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措施。侯沧海写了无数总结,对这些套路太熟悉了。此时要办伙食团,他才领悟到这几条确实是经验之谈:思想不重视,没有积极性;没有健全机构,绝对是一盘散沙;没有钱,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具体措施,无法落实。   凌晨,侯沧海捧着《厨房工具书》,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熊小梅坐在电扇旁,任湿发在风中飞舞,她的目光盯着一幅图,图上是猪的各部位分类图。   入睡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猪身上的各部位都活了起来,首先是长得如猪八戒一样的红彤彤猪头,猪头上还有鸿运当头四个大字,然后是肥壮的前肘和雪亮的前肘把。   当太阳从窗户射进来时,熊小梅睁开眼睛就将侯沧海推醒,道:“侯子,考你一个问题,什么叫做前肘把,能做什么菜?”   侯沧海睡得稀里糊涂,道:“早饭要吃前肘把,什么是前肘把?”   熊小梅略带得意地道:“前肘把顾名思议是猪的前小腿部分,皮多筋多,瘦肉少,适合炖,烧、酱,我想在伙食团就可以用作炖菜,既有营养又好吃,还便宜。”   “完了,你走火如魔了。”侯沧海坐在床边揉眼屎,道:“上午,你先去电科院,找蒋永正。我去打印招工启事,尽快贴出去。我们必须在这几天把厨师招齐,否则时间来不及了。”   侯沧海坐公交车进了城,打印三十张广告,偷偷摸摸四处张贴。以前他最痛恨乱张贴者,觉得这些牛皮癣影响市容,此时为了尽快招到厨师,顾不得市容美观了。   张贴完毕后。他来到电科院,坐在一食堂门口等候。   九点半,熊小梅和丰腴的蒋永正并排着走过来。   随着嘎嘎一串响,一食堂卷帘门打开,一个宽阔又阴暗的世界展现在侯沧海和熊小梅眼前,蒋永正报数:“桌子一百二十一张,每张桌子带六个椅子,七百一十六张椅子,电视柜四个,刷卡器五个,厨房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单子上都有。你们自己清点,如果没有错,在验收单上签字。”   桌子、椅子和电视柜的数字都很准确,无误。   在验收刷卡器时,蒋永正拿出一个张卡,依次在刷卡器上试验,刷卡器显示出卡上的金额,她介绍道:“学生打饭买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用钱,另一种是用刷卡,卡在后勤处购买。”   侯沧海对这种刷卡系统颇为怀疑,道:“刷卡后是怎么结算,我这边都看到每天刷了多少钱吗?”   蒋永正道:“你们看不到。每个月可以到后勤处查看数据,到时据实结算,或者抵扣每月承包费。”   “蒋老师,用了卡,我们计算不到每天营业额,无法核算成本,能不能不用这种刷卡器。”熊小梅做过服装店,每天要盘点营收,如果采用刷卡设备,自己难以知道当天收入。她还有另一层更深的顾虑,刷卡器每月才能查一次,校方做手脚太容易了。   蒋永正明白两人心思,道:“这是校园卡,可以在校园内消费,每个学生都有。如果你们不用这种卡,要流失很多学生,划不来。”   侯沧海道:“也就是说,这种卡并非强制性使用,可以选择不用。”   蒋永正道:“那是自然,不刷卡,受损失的是你们,和我们没有关系。”   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就没有再争议刷卡器的事情,继续点验物资。在厨房里,有四百多个旧盆子,有三百多个旧盘子,还有案板、大铁锅等物品,统统写进了清单。   随后他们又来到旁边锅炉房,将锅炉房和澡堂的各项设备设施清点在案。   双方签字以后,蒋永正态度比第一次见面好了许多,胖脸上笑出两个酒窝,握着侯沧海的手,道:“侯老板,从今天起,一食堂就是你们的了,随时可以营业,祝愿你们发大财。” 第66章 召兵买马   领导们经常说:在二十一世纪,人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侯沧海对这句话熟悉到耳朵生出茧子,原本以为充分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可是现实经历永远比书本经历更让人记忆深刻,当接手伙食团时,他才明白人才、团队这些字眼真不是开玩笑的。   启动资金有了,承包合同有了,伙食团依然无法营业,原因很简单,侯沧海和熊小梅以前没有从事过餐饮行业,是纯粹行外人。他们在餐饮行业没有人脉,真要用人的时候才发现无人可用。   招聘启示贴出去以后,有几人来应聘厨师。这些应聘者要么是没有经验,要么是工资要求超出了侯沧海和熊小梅能够承受的最高线。   以前侯沧海觉得厨师遍地都是,不值钱,真到用时才觉得厨师们简直就是隐于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千呼万唤不出来。眼见开学时间慢慢逼近,伙食团班子还没有着落。   金正堂背着手到厨房转了两回,转一回就摇一次头。   被逼得两眼冒火之时,侯沧海灵光闪现,想起母亲表侄郭加林是厨师,长期在广东打工,听说手艺还不错。他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直奔世安厂。   周永利端着面条碗坐到客厅小茶几旁,拿起电话跟表妹联系。   等到母亲打完电话,侯沧海又道:“厂里食堂老师傅有谁会做白案,愿不愿意出来做?”   “几个白案师傅都在上班,估计没有人愿意出来。以前退休的白案师傅年龄太大了,肯定干不动伙食团。”周永利原本想批评他们接伙食团很草率,想到木已成舟,就将批评话吞进肚里。   一食堂,先后有八人应聘服务员,熊小梅挑选了两个模样齐整的一男一女。女员工叫胡一红,刚满三十岁,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想赚钱补贴家用。男的叫姜小军,不到十八岁,刚从农村出来,第一次到外面打工。   熊小梅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开始做清洁。暑假没有营业,伙食团大厅表面上看不出油渍。被水泡过以后,整个大厅到处是难看油污。为了去掉油污,熊小梅倒了半包洗衣粉在桶里,结果弄得满地泡沫。   侯沧海从世安厂出来后,又前往江州面条厂,准备让大舅舅帮着找厨师。   面条厂家属院,周永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到外甥后,道:“我接到你妈电话,你到底想找什么厨师?”   侯沧海道:“伙食团马上开张了,现在急需厨师,红案和白案都需要,煮木桶饭的也需要。”   周永强当过多年厂领导,管理经验还是挺丰富的,道:“你这小子怎么能事到临头才想着搭班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面条厂倒是有炊事员,技术好的早就被挖走了,留下的手艺都不行。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面条厂以前多火爆,现在成了这个鬼样子。”   侯沧海道:“承包合同签了,承包保证金交了,现在不能反悔,硬挺着都要做。”   周永强脑袋里装着面条厂兴旺时期伙食团的情形,道:“既然木已成舟,我也就不多说,免得泼你冷水。老家那边倒是有一个人选,不是周家的,是你舅娘的堂兄,以前做过食堂,会煮伙食团那种大桶饭,我猜你肯定找不到能煮大桶饭的。电科院是民办大学,按理说设备应该现代一些,不应该用这种大桶。”   侯沧海比划着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在用这种大桶。我接手时就是那种装几百斤饭的大木桶。”   周永强道:“煮这种饭要讲技术,不好找人,所以才把你舅娘的堂兄介绍给你,成不成你自己谈。”   侯沧海兴奋地击掌道:“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无人会煮那种大桶饭。麻烦舅舅赶紧帮我联系他,问他能不能到一食堂来煮饭。待遇面议。”   一食堂煮饭工具是直径两米大锅和木制大饭桶。侯沧海见到这个大饭桶时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大饭桶至少能装三百斤饭,煮熟以后要从一米高的灶台上抬下来,这是一个考验技术、体力和勇气的工作。   主厨和煮饭工都有可能解决,这让侯沧海很是兴奋地坐车回到一食堂。   一食堂大厅被水洗以后显得光亮如新,顺眼得多。熊小梅和两个新员工累得一身大汗水。熊小梅将拖把丢下,拿着矿泉水瓶子一阵猛灌。灌得太急,接连咳嗽好几声。她得知主厨和煮饭师傅都有了着落,如果不是两个新员工在场,准会跳到侯沧海身上。   侯沧海望着汗流浃背的胡一红和姜小军,道:“餐厅洗干净以后,我们先弄员工宿舍,厨房卫生暂时放一放。”   员工宿舍位于厨房左侧,男员工宿舍有六张木质高低床,最大容量十二个人。女员工宿舍有四张高低床,稍显宽敞。宿舍是平房,闷热难当,散发刺鼻霉味。各种杂物扔得四处都是,布满灰尘。老鼠屎多得如天上繁星,无处不在,密密麻麻。   人的适应力惊人,熊小梅如此怕老鼠的人,进屋后见到四处奔忙的老鼠都觉得无所谓了。她对两个有点傻眼的新员工道:“伙食团就这个条件,收拾出来就会好。”   姜小军刚刚离开家,对社会还很陌生,急于找个落脚之地,道:“没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收拾。”   胡一红见住宿条件太差,有些迟疑。侯沧海观察到她的表情,道:“我们集中力量,先把女生寝室收拾出来,等会再收拾男生寝室。”   胡一红瞅了瞅旁边不远处的锅炉房,道:“锅炉能用吗,能不能接热水。”   “锅炉归我们管,但是现在还不能用,只能用冷水。”提起锅炉房,侯沧海刚刚落下了心又被吊了起来,开学在即,没有找到锅炉师傅,学生们喝不成开水,洗不成澡,这是一个天大麻烦。   到哪里找锅炉师傅?这事又如一匹烈马在脑海中飞奔。   大家一起动手,到了中午一点,将女生寝室基本收拾出来。胡一红道:“侯总,这些稻草全部是老鼠屎,不能用了。我家住得不远,家里有今年新稻草,到时找个车去拉,大家都可以用。”   劳动了半天,熊小梅肚子饿得咕咕叫,道:“事情是做不完的,我们先休息,哪里有吃的?”   胡一红是当地人,对周边情况很熟悉,道:“学校周围馆子多得很,到处都吃得到。”   侯沧海心里一紧,和熊小梅对视一眼后,问道:“开学以后,学生能出去吃饭吗?我听管后勤的人说,上课期间,校门要关闭,不准学生到外面吃饭。”   胡一红道:“大学平时不关校门,这些馆子主要做学生生意,家家生意都不错。”   果然如胡一红所言,校外有不少小馆子,里面聚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吃饭时,侯沧海暗自给自己打气:“每个大学周边都有许多馆子,学校伙食团仍然能够存活。伙食团是大众消费,小餐馆是高档消费,我们要抓紧的是大众消费这一块。”   吃完饭,胡一红回家弄稻草。   姜小军是个勤快又能吃苦的小伙子,中午最热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开始清理男员工宿舍,将一大堆垃圾抱在门外,然后点了一把火。干燥的稻草遇到明火以后,燃得极快,发出噼啪的声音,火焰足有两三米高。等到侯沧海从大厅跑出来制止时,火势已大,只有等着稻草烧完。   几分钟后,一个保安汗流浃背地跑了过来,见到还在冒烟的火堆,吼道:“谁叫你们烧火?”   侯沧海本是综治办的人,知道不能在校园内如此处理垃圾,装傻道:“这是宿舍的垃圾,不好处理。”   保安进餐厅端起装着水的桶,浇到仍在冒烟的火堆上,脸青面黑地道:“还是当老板的人,怎么能乱放火,我要是被扣了钱,你们得出。”   侯沧海发了一枝烟,道:“没事,还没有开学。”   保安抽着烟,态度和缓了,道:“这个伙食团不好做,好几个老板都亏了。”   侯沧海心里一紧,表面风清云淡地道:“是什么原因?”   保安道:“要是我能知道原因,就由我来当老板了。以后我们过来打饭,手腕稳点,多弄点肉。”   侯沧海道:“没有问题,欢迎你们到一食堂吃饭。”   在电科院一食堂忙到了下午三点,总算将大厅和员工宿舍完全收拾出来。看着面目一新的大厅和食堂,他心中涌出了脱离平庸生活的激情。   吃过晚饭后,侯沧海和熊小梅拖着疲惫身体回到黑河,简单冲洗以后就躺在床上,继续商量伙食团的事。商量几句,侯沧海觉得眼皮沉重,重得无法挣开。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电话响起。侯沧海一把抓过电话,看了来电显示,道:“建军,怎么样?”   吴建军道:“我问了好几个朋友,终于帮你联系到一个师傅,与我妈有点亲戚关系。他每天早上可以跑一趟批发市场,每天油费和其他费用折合在一起二十五块钱。我和他砍了一会价,他说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要起床,价钱不能少,否则就不谈了。”   早上到批发市场买菜是伙食团躲不开的必要环节,侯沧海道:“那就确定下来,每天二十五元,一个月结一次。”   在侯沧海打电话时,熊小梅一直在给眼色。男友挂断电话后,她道:“二十五块钱一趟,有点贵。我打听过,小货车从批发市场到一食堂都是十五块,最多二十块。”   侯沧海道:“这人是建军亲戚,他每天早上五点钟到伙食团来接人,然后再到批发市场,一来一回,价格自然贵些。”   两人都累了,不想起身,躺在床上休息。窗外群星闪烁,夜空深邃。   这时,电话又响起。   “郭加林愿意回来,好,好,太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侯沧海终于等到了一个关键性好消息。   周永利道:“但是,他要和老婆、徒弟一起回来,也就是你们要聘请他们三人。他老婆叫杜玉荣,一直在餐馆工作,工作经验丰富。还有一点,他要跟那边老板请辞,按规矩是要提前一个月,所以要等到九月初才能过来,否则拿不到工资。”   九月初才来,这让侯沧海一阵牙痛,道:“妈,你把他的电话要来,我和他直接谈。”   熊小梅一直凑在电话边听母子俩对答,电话结束后,她就表态道:“只要技术好,夫妻两人和徒弟陈东可以一起要。反正我们没有现成的厨师,与其找根本不了解底细的陌生人,还不如找亲戚朋友。”经过一次不成功的服装店生意,她算是接受过市场洗礼,与刚刚辞职时相比更趋近于现实。   夫妻统一认识以后,侯沧海直接与郭加林联系,答应报飞机票,商定了夫妻两人的工资。   郭架林这才答应在八月二十八日准时回江州。   主厨定下、煮饭师傅定下、服务员到位,虽然白案主厨没有着落,一食堂伙食团就定于八月二十九日正式开伙。   眼见着时间逼近,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白案厨师,侯沧海和熊小梅被逼到墙角,反而不怕了。他们决定如果在开伙时仍然找不到白案厨师,就到附近小食堂去收包子、馒头和花卷。就算贵一些,也必须保证准时开伙。准时开伙的原因既是学校要求,也是竞争需要。学校有三个食堂,存在着激烈竞争,不能按时开伙,必然会有很多的学生被二食堂和三食堂吸引去。   除了厨房以外,一食堂还有一个重要附属设施——锅炉和洗澡堂,在签合同时属于捆绑销售。按校方后勤的说法,锅炉和洗澡堂是必定赚钱的项目,考虑到一食堂是全校最大食堂,承担的任务重,所以才把这个赚钱项目交给一食堂,属于福利性质。   侯沧海接手锅炉房以后,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问题,他和熊小梅从事的行业与锅炉房差了十万八千里,实在无法找到锅炉工。考虑再三,出于安全原因,高薪聘用了后勤处提供的锅炉工。   从接手伙食团开始,经过紧张筹备,一食堂的人马慢慢开始成型,目前只差一个白案主厨和一个采购员。   自从开业时间贴出来以后,米、面、油、肉等各行业供货商陆续找了过来。他们为了争取与一食堂长期合作,愿意采取赊货的方式提供原材料,一个月或半个月结一次帐。   侯沧海原本以为购买原材料会积压大量资金,谁知主动有商家送货上门,主动赊货,这就大大减轻了资金压力。   他鲁莽地踏入一个全新行业,没有熟悉的可靠批发商,没有掌握判断商品质量的诀窍,只能采取谁来得早就要谁的货的简单粗暴做法。两三天时间内,仓库里堆满了米、面、油等材料。 第67章 一食堂开业第一天纪事   八月二十九日,伙食团正式营业。   对于从来没有在餐饮业工作过的侯沧海和熊小梅来说,考验刚刚开始。   ——早上:狼狈地走在收包子的路途中   早上五点,老吴开着长安货车来到黑河门口,与睡眼朦胧的侯沧海和熊小梅汇合。小型长安货车副驾驶位置只能坐一个人,侯沧海找来几张报纸放在货厢里,原本想在坐在货厢里打打瞌睡。进去以后才发现货厢是一个振荡器,东倒西摇,根本无法坐安稳。到达批发市场之时,他感觉屁股被抖成八瓣。   批发市场位于北郊,最初是在河岸边一片开阔地修建了一排用于交易的大棚,随着时间推移,大棚修成了正规门面,周边盖起了四五层楼房,成为江州最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每天五点钟,绝大多数市民还在睡觉,批发市场已经热闹起来了。不断有车辆进出,车灯不断地刺破黑暗,照出一串长条形光亮带。   土豆、番茄、冬瓜、萝卜、大白菜、大蒜等产品来自于天南海北,是批发市场的主力品种,有的从车上卸下来都推在地上,有的干脆就放在车上展示。   侯沧海站在一大堆土豆前,问:“土豆怎么卖?”   土豆老板抽着烟,简洁地道:“不零卖,两包起批。”   今天是伙食团第一天营业,侯沧海确实不知道伙食团一天到底需要多少土豆,随口估了一个数字,道:“我来两包吧。”   土豆老板斜着眼问:“买这么多土豆做什么,你又不是做生意的。”   侯沧海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脸上又没有刻字。”   土豆老板道:“气质不像,穿着打扮不像,反正不像。”   侯沧海道:“多少钱一斤?”   土豆老板不想与这个“傻瓜”鬼扯,抽着烟,不回答。   驾驶员老吴跟在身后,道:“我们是电科院一食堂的,好多钱?”   土豆老板这才认真打量侯沧海和身后漂亮女子,道:“以前你们一食堂经常拿我的土豆,我这里的土豆有两种,贵一点的一块二,便宜一点的四角四,你们是大食堂,可以用便宜点的。”   侯沧海秉承着“买菜必然要砍价”的原则,道:“少点。”   土豆老板一脸诚恳地道:“我们没有乱喊,都是卖价。”   侯沧海和熊小梅以前到菜市都不喜欢讲价,商贩叫什么价就给什么价。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所购菜品数量很小,无关大局。伙食团是大进大出的生意,价格很关键。侯沧海与土豆老板侃了一会,以每斤四角二买了两袋土豆。   在批发市场商家绝大部分是开收据,顶多加盖了营业部印章,基本没人开发票。侯沧海接连问了两家,皆如此,便不再索要发票了。   从菜市场出来,小货车装了大半车蔬菜。有菜压了车,总算比空车平稳一些。   回到食堂时,接近六点半,天边有了鱼肚白。熊小梅带着几个服务员在做开餐前准备工作,李大壮煮了一大锅稀饭和一盆面条,陈东弄了些凉菜。由于白案厨师还没有找到,没有做早餐和馒头。   诺大一食堂空空荡荡,没有人气。这与预料中情景相差颇大,侯沧海和熊小梅站在大厅面面相觑。   侯沧海道:“没有馒头和包子,不像伙食团。第一天开业,不能给同学们留下坏印象,你留在食堂,我跟着货车去街上收馒头包子,成本高一些没有关系,先把局面打开。”   熊小梅在厨房和大堂没有见到郭加林和杜玉荣,便去询问陈东。   陈东是郭加林的徒弟,在开业前一天与郭加林和杜玉荣一起来到学校。他醒眼惺忪地道:“老师和师母没有带衣服,回家取衣服了,以后生意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回家。”   郭加林的家在江州市西平县,来回得大半天时间。侯沧海惊讶地道:“郭加林和杜玉荣都走了,中午怎么办?”陈东道:“中午应该没有什么生意,我一个人就行了,老师特意打了招呼,要我把中午搞定。”侯沧海压住火气,道:“要走也可以,得给我说一声。突然走了,这算什么事。”   陈东没有辩解,只是嘿嘿地笑。   熊小梅对此火冒三丈,随即想着今天是开业第一天,不宜生气,忍着没有发牢骚。侯沧海还真怕脾气比较急的熊小梅控制不了情绪,安慰了几句,去城里早餐店收馒头和包子。   熊小梅知道侯沧海素来自尊心强,怕他拉不下面子到小馆子收购馒头包子,道:“我去收吧,让男人去做这些事情怪不好意思的。”侯沧海苦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为了生存,脸面不重要了。况且我是去买,又不是讨。”   侯沧海刚坐上货车副驾驶,老吴道:“侯老板,今天跑了好几趟,是不是加点钱。”   这是合理要求,侯沧海道:“加吧,我们半个月结一次帐,到时加在里面。”   来到第一家早餐店,侯沧海将脸皮抹下,递过去一个盆子,道:“老板,包子、馒头多少钱一个,全部要。”   老板看着大盆子,惊讶地问道:“全部要?你们家有一个连?”   侯沧海道:“人多,还都是大肚汉。”   老板有点不信,道:“你们是学校食堂吧?”   侯沧海摇头不答。   走一路、收一路,六点五十分,距离电科院比较近的北街早餐店老板们都悠闲起来,因为包子、馒头大部分被买走。一些食客没有吃到包子馒头,得知原因后,朝着天空竖起了无数根中指。   这是一顿代价高昂的早餐,收购价高于售价,有十来个学生发现馒头包子大小不一样,还有包子破了皮露出肉馅,觉得自己权利受到了损害,便将吃了一半的馒头包子丢在桌上,以示抗议。   侯沧海以前对这种乱丢弃馒头和包子的行为并不以为意,如今经营伙食团,方知每一个包子和馒头都来之不易,对浪费行为很愤慨。   ——上午:唯一红案厨师摔伤手,只能老板客串   从早上四点半钟起床,忙到八点钟,终于把第一餐应付了过去。侯沧海从早上起床一直与人交谈,没有休息,嗓子突然间就哑了,说不出话来。他喝了一碗清稀饭,才稍稍缓了过来。   侯沧海放了碗,慢慢地说道:“你,估计,中午有多少人?”   “估计有三四百人。”熊小梅提着一个纸盒子,里面全是零钞,暂时还没有清理出数量,她望着零钞,愁容满面地道:“我们对零钱需求量严重估计不足,现在缺一角、两角、五角的零钱,没有办法找零,上午还得赶紧到银行去换一些。今天早上有一些同学没有带碗,是不是把以前的盘子提供给他们?”   侯沧海用清稀饭顺了顺喉咙,道:“行,尽量提供方便,争取,更大的人流量。”他望着厨房方向,道:“中午有,麻烦?只有陈东一个人。”   陈东从后厨往大厅走,道:“侯老板,你的灶太难烧了,费煤又没有火力,得找个人重新砌一下。”话音未落,他踩到餐厅一处水渍,脚下一滑,扑腾摔倒在地。   “没事吧?”侯沧海放下饭碗,跑过去蹲在陈东面前。   陈东痛苦地躺在地上,左手握着右手手腕,直抽凉气,道:“手痛得不行,动不了,可能出问题了。”   郭加林在老家未归,红案厨师只有陈东一人,如果陈东受伤严重,今天中午就要抓瞎。侯沧海急得都想朝外喷火,道:“电科院有卫生室,金勇,你陪陈师傅去看一看。”   金勇是新招聘来的墩子,很有几分机灵劲。他听到老板安排后,就要陪陈东看病。侯沧海随即改变了主意,道:“金勇别去了,该切的菜还得切,中午要用。”金勇停下脚步,摸着后脑,为难地道:“哪些菜要切,我不晓得。”   从批发市场买了一堆菜,还有陆续送来的猪肉和宰杀好的鸡、鸭,但是没有厨师安排,新来的墩子确实没有办法操作。   侯沧海和熊小梅平时自诩甚高,此时面对一堆未加工食品,不知如何安排。   “今天没有排菜谱,只能将就弄。”陈东忍着痛留在厨房,看着堆在角落肉和菜,道:“白菜炒肉,魔芋红烧鸭子,青椒肉丝、回锅肉,红烧土豆,炒大白菜和空心菜、青菜汤,就这几样菜,应该差不多了。”   金勇为难地道:“我一个人,切不了这么多。”   侯沧海当机立断地道:“胡一红、姜小军,你们两人帮着金勇切菜。”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无所事事的新招来的两个女服务员,道:“你们全部都过来帮着金勇理菜。”   以前,侯沧海知道厨师重要,但是这不过是理性认识。此时站在厨房里,才知道没有厨师就根本没法做伙食团。为了拉近与厨师关系,他亲自陪着陈东来到医务室。   陈东离开后,整个厨房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熊小梅大声道:“大家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到厨房理菜。李师傅煮饭的时候,金勇帮忙。”以前做服装店时,人事关系相对单纯,鲁莽地踏入伙食团,她才明白这是走入了另一个江湖,必须要把声音放大,吼起来,才能将来自五湖四海的员工指挥起来。   从医务室出来时,侯沧海满脸沮丧。陈东手腕严重挫伤,肿得像个馒头,几天时间都无法用力。   回到厨房,看到案板上堆积起来的土豆、白菜,侯沧海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心一横,道:“陈东别走,站在旁边指挥,今天我炒菜。”   陈东道:“侯总炒过菜吗?”   侯沧海道:“平时炒过小锅,没有用过大锅。”   陈东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或老或少,全无厨房经验,无奈地道:“小锅大锅差不多,道理相通。今天中午学生应该不多,只有让侯总亲自上灶。”   金勇原本想自高奋勇,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过来给侯沧海打下手。   肉片和肉丝切了两大盆,泡在水池中。用盆装的八种调料放在顺手的地方。铁锅是农村中常见的大锅。这让侯沧海感觉进入了大人国世界,所有东西都成倍放大。   在陈东指挥下,墩子金勇将切好的肉片沥了水,倒入小半瓶料酒和大半碗清水芡粉,码盐,使劲揉,然后用盆子装好。   十一点二十分,金勇站在灶孔前,用铁钩将灶火捅燃,炉火发出轰轰响声,大铁锅很快热了起来。   在陈东指挥下,侯沧海用小水瓢似的勺子舀菜油浇入锅里。一大勺子油浇进大锅里,变成薄薄一层,几乎看不见,又加了两勺子油,这才有点炒菜的油样子。   用大勺子将红油豆瓣甩进锅里,热油遇到豆瓣,一股奇异香味就冒了出来。葱、姜、蒜随即又被丢进锅里,与热油豆瓣混合,在锅里噼啪响着,散发出更加浓郁香味。   侯沧海双手握着铁铲在铁锅里搅拌翻炒,等作料炒香以后,将码好的一盆肉片倒进锅里。   等到肉片颜色变化后,金勇在陈东指挥下将一大盆白菜倒进锅里。大锅菜与小锅菜最大的不同在于热量传递困难,需要脆、嫩的菜品很少出现在大锅里。   肉片白菜炒熟以后,满身热汗的侯沧海伸手在锅里抓了一块,味道还算不错,能吃。   一盆盆菜就在客串厨师手中被创造出来,为了让味道变好,侯沧海不吝惜对油和各种调料的使用。陈东看得直咋舌,道:“以后不能这样炒菜,成本太高。”侯沧海用手臂擦了擦额头如热泉一般汗水,道:“今天不管成本,能够应付过去就行。”   刚把菜摆出去,学生们就陆续来到了窗口。学生们有少部分刷卡,大部分都用现金。当初与学校签定合同时,合同附有一个菜品参考价。今天是第一天开伙,无法核算成本,就采用了学校参考价。   很快,各个窗口都出现了找零困难的情况。上午熊小梅抽时间到银行换了些角币,以为足够交零,谁知使用不久就发现零钞告急。侯沧海专门安排金勇在各个窗口跑来跑去,及时调换零钞。   ——下午:小广告、杂乱库房、烧老鼠、木桶饭以及澡堂   中午一点左右,七大盆热菜全部见底,这让侯沧海很有成就感。   午餐基本结束后,侯沧海看到洗碗槽里出现大量剩饭剩菜,紧张起来,担心由于自己手艺不佳,让同学们对一食堂留下坏印象。   熊小梅站在洗碗槽边,指挥着几个女服务员洗碗。她见侯沧海面色严肃地打量装满剩饭的大胶桶,道:“不少学生才从家里回来,肚子里面油水足,剩饭很正常。等到在学校住一个月,保证个个都象饿鬼投胎。”   这是一个合理解释,让侯沧海受伤心灵暂时得到些安慰。   午餐后,侯沧海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到银行兑换了零钱,顺便张贴招聘白案厨师的告示。   贴启示时,侯沧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穿着制服的人就赶紧将手里的招聘启示放进皮包里。他曾经无数次设想:“如果我被城管抓到,会不会暴露身份?政法委干部在街上贴小广告,会笑掉无数人的大牙。”   一食堂缺乏白案厨师的现状容不得拖延,就算有被捉住出大丑的危险,侯沧海还是坚持将一百张招聘启示贴满了大街小巷。贴完告示,出了一身臭汗。他一点时间不敢耽误,又回到电科院一食堂。   经过上午实践,下午整个厨房有序得多,没有乱成一团。   厨师和员工们休息到三点钟准时来到一食堂,陈东作为厨房总指挥,让所有员工都帮着理菜。   熊小梅没有理菜,主要任务是清理中午收入。她将大钞收起来,零钞备到五个盒子里。由于盒子没有锁,只能暂时放到暂时空闲的小餐厅里。她离开小餐厅不久,又觉得不放心,将零钱提进了库房。库房黑,有老鼠。她打开库房后,将箱子往库房门口重重一放,根本不敢走进库房,赶紧将房门关掉,逃离老鼠横行之地。   侯沧海从外面回来以后,直接来到小餐厅。   夫妻俩坐在一起,喝了一口热茶,总结开业半天的得失。侯沧海嗓子依然有些撕哑,道:“中午有多少钱?”   “我数了一下,中午只有五百七十二块,比预想的要差一些。”熊小梅坚守在一食堂,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时间休息。她在厨房里处理了许多杂事,指挥了员工们洗碗、打扫大堂的卫生,还要收菜和验货。这些事都很琐碎,没有成就感,但是必须有人负责。   侯沧海安慰道:“还没有开学,我们第一顿午餐就有这么多收入,不错。学校外围餐馆不少,二食堂、三食堂虎视耽耽,所以必须要确保质量。质量抓上去了,我们才能在竞争中获胜。”   熊小梅喝了一口浓茶,道:“我们签合同的时候,金正堂承诺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学生都不能离开校园,现在看来,学校根本不会封闭,这会流失很多学生。”   侯沧海道:“我想明白了,电科院作为民办大学,根本不可能关闭校门,金正堂所说的封闭式管理压根不成立。但是,留在学校的学生还是多数,只要我们的饭菜价廉物美,不愁没有生意。”   熊小梅道:“郭加林什么时候回来?你虽然把今天撑了过去,但是毕竟不是专业厨师,全靠调料把味道逼出来,成本太高。我们给郭加林和杜玉荣开的工资不低,什么条件都答应了,关键时候他们应该不会拖后腿。”   夫妻俩在小厅议了议,然后一起来到厨房。   厨房里很是热闹,厨师和服务员都涌到灶前,笑得不可开交。   熊小梅凑近看了一眼,便惨叫着跳到侯沧海身后,道:“姜小军,你太恶心了。”侯沧海挤过人群,也有些傻眼。   年龄最小的姜小军将一只肥硕老鼠绑在一根树枝上,用火钳夹了烧红煤炭压在老鼠身上,老鼠皮毛被烤焦,发出滋滋声音,伴着老鼠临死前尖锐的惨叫声,十分刺耳。   员工们都很兴奋地看着这一幕,包括文静秀气的女员工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食堂老鼠成灾,不仅在厨房里猖獗,在寝室里也纵横驰骋,员工们对老鼠极度痛恨,捉住以后都心狠手辣地对其实施极刑。侯沧海在中午吃饭时听他们谈起过用各种方法处置这些老鼠,一笑置之,亲眼看到姜小军极为投入处死老鼠,还是觉得残忍和恶心。他发话道:“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姜小军,赶紧处理了,给个痛快的。”   姜小军听到老板发了话,将老鼠和树枝一起放进灶火里,关紧灶门。从灶里传来几声尖利的叫声,便没有了声息。姜小军犹不过瘾,道:“下次逮着耗子,我们用开水来烫,慢慢烫,把皮烫脱才好耍。”   熊小梅捂着耳朵,道:“姜小军,不准说了。”   好戏结束,员工们便散了,回到各自岗位,围着菜台子理菜。   看到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干活场景,侯沧海挽着袖子也要加入。陈东在旁边道:“侯总,你别动手了,就是要锻炼他们。”   侯沧海道:“五点钟锅炉房要开张,等会吴苏俪和杨小玲去收洗澡钱,吴苏俪收男生的,杨小玲收女生的。”   胡一红道:“侯总,我在做大厅清洁时,看见很多提着行李的同学回来了,晚饭的菜量应该多一些。”   侯沧海摸不准应该增加多少,道:“中午七盆,晚上弄八盆,试验一下。”   从厨房出来,侯沧海和熊小梅又一起到锅炉房,与只有一只眼睛的锅炉师傅杨尾巴聊了一会。杨尾巴话很少,对以前经营状况一慨不讲。   洗澡费用是同学校规定的,每人五角。按照金正堂的说法,锅炉房是百分之一百赚钱的,是作为福利绑给一食堂的。侯沧海和熊小梅没有经营经验,无法估算锅炉房成本,也不清楚洗澡人数,对每人五角到底是多还是少心中无数。   看了锅炉房,熊小梅又拉着侯沧海查看库房。   库房就是寝室旁边,是一个幽深的正方形房间,只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个小窗,用铁条封住。铁条能封住强盗,封不住老鼠。熊小梅在中午进库房放钱箱就被差点吓出了心脏病。   打开库房后,侯沧海在门口敲门又大声吼,屋里老鼠奔跑时发出剧烈的嚓嚓声。侯沧海望着黑沉沉房间道:“老婆,我们弄一条蛇进去,蛇吃老鼠,蛇到鼠除。”熊小梅强忍着对老鼠的恐惧和厌恶,道:“你这是馊主意,蛇和老鼠我都怕。”   打开灯,屋内亮了起来。库房面积约有四十个平方,堆积了各种材料,有米、面、油,还有个小角落堆放着厨师没有到时提前购买的一些物品,被陈东判定用不上,丢在库房里。   熊小梅拿了一个本子,逐一登记库房里的物品。   库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查起来颇费时间,熊小梅登记了三分之一,就到了锅炉房开放时间。熊小梅只得暂时中断登记,到后厨将两个负责收钱的女生叫了出来,让她们等到男女澡堂大门前。   五点钟,学生们陆续来到澡堂。半个小时不到,吴苏丽和杨小玲两边的零钱都紧张起来,熊小梅赶紧又去库房打开箱子,取了些零钱,交给两位收钱女生。   五点半,熊小梅离开澡堂大门,准备迎接晚餐大战。   侯沧海穿了一件白色短臂厨师服,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手提着宽大铁铲。若是被黑河同事看见,一定不会相信往日舞文弄墨的侯主任会变成一位手持铁铲的厨师大汉。   总结了上午经验,侯沧海和陈东重新进行分工,由侯沧海提铁铲翻炒,陈东则用未受伤的手持大勺子往大锅里放调料,以控制味道和生熟。调整了工作方式后,菜品从颜色、味道和香味都明显得到改善。   墩子金勇守在两人身后。当一盆菜出锅装盆后,他就端着大盆到前台。   李大壮守在大木桶前面,眼光不离放在旁边的闹钟。从木桶上灶到米饭成熟,时间是固定的,他并不需要爬到高灶台上去观察,只要控制炉火,到时就可以蒸出一大桶香喷喷的米饭。   控制炉火以及时间需要技巧和经验,李大壮绝对不会传授给其他人,由其亲自掌握。教会了徒弟饿死了老师,这在他们在这一行表现得特别明显。   闹钟响起,李大壮跑到了厨房,道:“过来,抬饭桶。”   侯沧海、金勇、姜小军、李大壮四个男人来到大灶前,由李大壮将粗绳子紧紧地套在木桶上,绳子上端插入用整根圆楠竹做成的抬杠。金勇和李大壮走上四步石梯子,站在灶台上,利用抬杠将大桶从灶上抬起。站在灶边的侯沧海和姜小军抓住套在木桶上的粗绳子,四人一起用力将木桶移动到灶台旁边的推车上。   木桶连桶带饭有三百多斤重,操作过程颇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桶翻人伤。中午看到木桶起灶的过程,熊小梅被吓得心惊胆战,晚餐时就干脆躲在前台不出来。   木桶抬下来,推到窗口。   熊小梅从库房里将钱箱拿出来,依次发给窗口服务人员。她又从后厨端出前任老板遗留下来的饭盘,免费提供给未带餐具的学生。学生吃完饭以后,将饭盘放在桌上,由服务员收拾。这样做将增加人力成本,但是能吸引不愿意洗碗的学生,这是熊小梅和侯沧海商量的竞争策略之一。   热菜、木桶饭端出来不久,学生如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突然就涌了出来,远比中午要多。他们也不排队,蜂涌而至,无数只手伸进了窗口,报出一串串菜品组合。   侯沧海炒完菜后,为了提高效率,也加入前窗卖饭的队伍。他是第一次站在前窗,最初几分钟,脑袋发昏,手忙脚乱,算账超慢。经过半个小时折磨,他才渐渐适应了这份看似简单的窗口工作。   学生慢慢减少,侯沧海终于可以喘口气,这才发现全身衣服都湿透,如水洗过一般。以前母亲周永利经常说“条条蛇都咬人,乌梢蛇不咬人都吓人”,他很小就把这句话听得烂熟,在这一刻突然发现窗口卖饭也是个技术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累是累点,低头看着钱箱里堆满的大小钞票,幸福感油然而生。在厨房里做事,凭的是体力和技术,付出就有收获,不用揣测领导心思,这让侯沧海感到另一种轻松。   ——晚上:哇,一千七百五十二块,苦累后终于有了收获   晚饭后,夫妻俩人在小厅清点全天收入。收来的钱堆了一桌子,有大量的一块、五块,也有许多一角、两角,还有十来张红色大钞。两人清点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清点完。   在清理钞票时,侯沧海深有感触地道:“食堂要赚钱,厨师最重要。以前我们不了解厨师这一行,是闯进这个领域的陌生人。陈东水平还不错,据他说,郭加林入行早,年龄不大,名气不小,手艺很好,比他强得多。所以,我们要把郭加林夫妻笼络好,让他们夫妻住出租房。”   杜玉荣才来时明确提出她和郭加林是夫妻,不能住在宿舍,希望能单独为他们租一套房子。侯沧海和熊小梅考虑到成本,没有立刻答应租房子,而是想找学校提供条件好一些的员工宿舍,把所有员工的住宿一并解决。   经过第一天实践,他们深深知道厨师的重要性,也觉得每天流水不少,租房子的钱是小数。为了让郭加林夫妻安心,准备到校外农户租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间,用来安置郭加林和杜玉荣。   清点完当天总收入,不包括刷卡收入,不包括澡堂收入,总计一千七百五十二块。   虽然成本还未核算出来,当天的毛收入仍然让两人异常兴奋。侯沧海神情严肃地计算:“现在学生没有到齐,以后肯定还要多。就算每天只有两千毛收入,一月就有六万,除掉工资和成本,两三万利润跑不掉。”   这比最初预想要少,但仍然很多。   熊小梅最初做服装店时曾经有过一段好日子,有了第一次实际经商经验,她更加谨慎一些。   侯沧海信心十足地道:“我们现在人手不齐,主厨还没有到,等到兵强马壮之时,收入绝对比现在多。”   熊小梅细心地用皮筋将钞票分类扎好。   厚厚钞票让灰暗的仕途梦想更加无了颜色。侯沧海走到小厅门外,望着满天繁星,吼了一声:“老子终于赚钱了。” 第68章 撩阴腿   电科院一食堂在磕磕碰碰中开业,首日收入居然不少,侯沧海和熊小梅甚为高兴。   侯沧海总共获得了九天年休假,年休假的开端就在开业第一天。也就是说,他还能在一食堂全天工作八天。能顺利请到年休假,与杨定和有关,否则他这种刚刚调入政法委的新人,很难开口请假。朝中有人好办事,这是双刃剑,对每个人有利有憋。痛恨者处于反面,喜爱者处于正面。   凌晨四点半起床,到批发市场买了菜。侯沧海又在电科院附近早餐店收了一大堆馒头和包子,在一食堂亏本供应学生。   早餐结束时,陈东穿着背心走了过来,道:“侯总,我的手腕能动了,中午由我来操作。”他在手腕处喷了药水,又找了一个护碗,勉强能够转动。   侯沧海道:“陈东,好事不在忙上。等手腕伤好了再上灶,我们还是按照昨天模式办理。”   陈东笑道:“侯总,没事。餐厅才开张,我们都得努力,生意好了,才有钱赚。你昨天炒的菜,有两盘咸得没办法下口,同学们已经有反应了。”   “你和郭加林年龄差不多,他怎么是你师傅。”听了这句话,侯沧海对陈东好感值直线上升,想对他多加了解。   陈东道:“郭老师出道早,手艺好,他掌灶的时候,我还在外面鬼混。后来跟着郭老师到南方,才慢慢进入餐饮行业。”   早餐结束以后,侯沧海顾不得到小厅数钱,直接在员工房间睡觉。凌晨四点半起床,工作持续到接近九点,这不是闹着玩的。他躺在床上时,见到枕头边上有几粒老鼠屎,随手拂走,头靠枕头,立刻沉入梦乡。   十点,电话铃声将侯沧海吵醒。这是一个陌生电话,他打了好几个大哈欠才接通。接通后得到一个好消息,黑河镇家属院那套房子的房产证办下来了,下午三点钟可取。   由于没有房产抵押,以前办贷款很困难,如今有了房产证,这又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打完电话,侯沧海在床上躺了一会,又睡着了。醒来接近午饭时间,侯沧海站在食堂大门,见三五成群的学生朝门外走,如蚂蚁出洞,络绎不绝。他跟着学生出了校门,然后围着学校转圈。暑假时,有二十八家有招牌的餐馆,电科院开学,又出现七家没有招牌的餐馆,总共有三十五家餐馆在热火朝天营业。有的餐馆人多,有的餐馆人少,如果按照晚餐每个餐馆平均有二十个人用餐来计算,至少有七百名消费能力强的学生在外面用餐。   “这都是应该在一食堂消费的钱啊。”侯沧海被火热的场景刺激得肉痛,他安慰自己道:“电科院至少有一万学生,少一千两千学生也不要紧,关键是食堂味道要好,才能留得住人。”   食堂大堂,后勤处金正堂带着几个人站在进门处。   侯沧海上前招呼道:“金处长,检查工作?”   金正堂背着手,挺有领导派头,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在校外转了一大圈,汗水将后背全部打湿了,侯沧海用手臂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还在磨合期,大家都在适应大食堂环境。我有信心把伙食团做好。”   金正堂道:“前两天我还担心你开不了火,今天见你们还算有序,也就放心了。好好搞,肯定能赚钱。”   一食堂人员并没有配齐,还差白案和采购,侯沧海掩饰住食堂弱点,拱了拱手道:“生意还不错,希望金处长多支持。”   “我们是学校伙食堂,不用办营业执照,税收方面也不用考虑,但是健康证一定要办,还有大宗商品采购一定要有票,能查到来源,采购没有票据,出事就麻烦了。”金正堂道作为后勤处长,希望一食堂在这一年能做成功,免得总换人,大家都麻烦。因此,他尽可能将容易出错的地方交待清楚。   侯沧海点头道:“我马上安排办健康证。”   金正堂伸手,与侯沧海握了握,道:“那我走了,去二食堂。”   “以前听说要封闭学校,不准学生到外面吃饭,刚才我在学校外面看了看,在外面吃饭的人很多,这要影响食堂的生意。”侯沧海还不是纯粹生意人,有着干部似含蓄,有一句没有说出口:“当初计算一食堂承包费时,是按照全封闭来计算应该吃饭的人数,如果不能封闭校园,那么承包费就应该降低。”   金正堂没有明确回答侯沧海的问题,神情自如地转换了话题,道:“你还有个小厅,什么时候弄出来。小厅用得好,收入很可观。”   人员未配齐,磨合未完成,食堂暂时没有能力启用隔壁小厅。侯沧海没有在金正堂面前露怯,道:“以后隔壁小厅弄出来以后,请金处长吃饭。”   金正堂道:“做生意就要全面开花,该赚的钱全部要赚,不要小看了小厅的生意。开学的时候很多家长送娃儿到学校,都喜欢在学校办个桌席请老师吃饭。错过了这一波就可惜了。”   侯沧海吹牛道:“我在研究用什么风格。”   金正堂哈哈笑道:“还用得着什么风格,就是第九大菜食,食堂风格就行了。在食堂吃饭的家长,也没有想着有五星级饭菜,干净卫生可口就行。”   在与金正堂聊天的时候,不断有学生来打饭,形成了一个小高峰。   送走金正堂,侯沧海走进后厨。   陈东穿了一件紧身背心,手持大铲,站在灶边,挥汗如雨。炒好一盆菜,就由站在旁边金勇接过,端起来直奔前窗。   炒了三盆后,暂时能够供应前窗。陈东转身坐在灶台前,抽起烟来。侯沧海走到他身边,道:“郭加林还没有回来?”   “老师应该有事耽误了,今天不到,明天肯定要到。”陈东留着短发,双臂肌肉发达,手腕处还有刺静,不像是厨师,倒像是社会人。   侯沧海道:“一食堂开张两天了,感觉怎么样?”   陈东道:“根据一食堂人流量来判断,这生意要得,绝对赚钱。就是厨房人手少,忙不过来。”   侯沧海愿意相信专业厨师,道:“等郭加林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搞,特别是小厅,空着可惜了,我们要搞起来。”   在前窗帮忙的金勇跑了过来,道:“陈师傅,炒一盆肉,快点,卖得差不多了,还有人来。”   陈东丢掉烟头,提起大铲,又在灶台前忙碌。   中午一点半,打饭高潮期结束,熊小梅来到小厅与后厨的连结处,擦了汗水,打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半。   侯沧海道:“金处长带着后勤处的人查看各个伙食团的运转情况,他要求办健康证,还有大宗商品要能查出来源。他的提议很及时,我们要重视。”   “好,陆续安排大家办健康证。”熊小梅又低声道:“国庆要到了,我们给金正堂包个红包。”   侯沧海道:“为什么要送红包。从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为后勤处干活,按时上交承包费就是对他工作最大的支持。”   “封一个吧,以后还要经常与和他打交道。”熊小梅离开学校独自创业,心态发生极大变化,总觉得无依无靠,下意识需要找一个靠山。当金正堂提出善意建议以后,她觉得应该封一个红包。   她朝门外看了一眼,见其他人隔得很远,低声道:“郭加林和杜玉荣根本不是回家拿衣服,而是不想住员工宿舍。今天和陈东聊天,陈东说师傅和师母在外面工作时,都有单间,从来没有住过大宿舍,更何况是这么烂的大宿舍。”   侯沧海道:“郭加林水平应该很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们到校外农户给他们租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间。”   杜玉荣才来时明确提出她和郭加林是夫妻,不能住在宿舍,希望能单独为他们租一套房子。侯沧海和熊小梅考虑到成本,没有立刻答应租房子,而是想找学校提供条件好一些的员工宿舍,把所有员工住宿问题一并解决。经过第一天实践,他们深深知道厨师的重要性,也觉得每天流水不少,租房子的钱是小数。   这时,陆续又有同学来食堂打饭,熊小梅聊着天,用目光扫视窗口,防止收费人员顺手将现金揣进腰包里。打饭时现场十分紧张,又全部使用现金,若是窗口人员顺手揣了几十块钱,没有现场发现,基本上没有办法清点出来。   侯沧海产生了在窗口安装监控镜头的画面。有了监控头,应该能遏制揣腰包的可能性。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以前有监控还好说,员工全部到位后才在窗口安装监控,这是摆明了不放心员工们。   午餐结束以后,厨师和员工吃饭。   “熊老板,我给大家做菜,大锅菜炒不来,高档菜炒不来,弄点家常菜还可以。”墩子金勇自高奋勇要为大家做菜。   “你做得怎么样?味道弄差了大家要骂人。”陈东还是穿了那件紧身背心,前胸和后背都有盐渍。   金勇在众人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道:“炒得不好,陈师傅指点两招。”   陈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我还是学徒,是三脚猫功夫,等到郭师傅来了,如果他愿意收你为徒弟,你可以跟着他学。”   陈东提起郭加林时,总是一口一个“郭老师”,尊敬有加,从来没有直呼其名。   郭加林是母亲的表侄,互相之间接触得不多,偶尔在老家聚会时能见面。这次邀请郭加林到一食堂纯粹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从陈东的态度来看,郭加林手艺应该很不错,值得花钱在外面租房子。   十来分钟以后,金勇端着大盘回锅肉和白菜肉片汤来到大堂。陈东用左手夹了一筷子,道:“勉强能够吃,上不得正式场合。”   “我都是乱炒的,没有学过。”金勇想学厨师,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侯沧海此时有些疑惑,不知道作为伙食团老板应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是应该由老板来决定金勇是否学厨师,还是由厨师之间自己选择。他想了想,定了一条原则:“学不学手艺我不管,但是能否上灶就要我和熊小梅说了算,否则老板说话的权威性将被厨师所取代。”   金勇手艺确实不怎么样,被员工们一阵冷嘲热讽。金勇也不生气,笑呵呵的。   熊小梅在一食堂忙碌了半天,吃饭时累得没有说话的兴致,偶尔说两句,都是直指在今天各个环节出现的问题。她经历过一次服装生意,虽然时间短,可是毕竟是一次完整经商经历。这次经历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她的思维方式和处事方式。当熊小梅指出问题时,员工们都停止说话,只剩下熊小梅的声音和咀嚼的声音。   下午三点,侯沧海前往区房管所,拿到了黑河镇家属院房产证。他准备先将房产证这类重要证件放回家。如果带在身上前往伙食团,增加丢失风险,有可能造成不必要麻烦。   客车启动后,侯沧海很快就注意到两个小偷。   小偷在车里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许多老乘客都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一个年轻女子背着鼓鼓的包,用耳机听音乐,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小偷包围了。   公交车上多数人都是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偷对着耳机女子行窃。女子非常年轻,侧脸的轮廓喧显得颇为柔美,模样和气质极似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在行窃状态的小偷眼里,美女不是美女,是一个猎物而已。一个小偷将手伸进女孩子背包里。背包里塞得满满的,有各种女孩子用的杂物。小偷根本不在意满车人的眼光,慢条斯理地清理女孩子的背包,终于将一个钱包拿到手里,顺手递给同伙。   女子沉浸在音乐世界中,音乐世界是那么美好,而现实世界则不那么美好。   侯沧海看得这个画面,心中涌出一股怒火。他小时候长期混迹与青工队伍中,青工队伍鱼龙混杂,教给他很多知识。他知道小偷的行为模式,没有马上站出来,而是寻找小偷同伙。   全车乘客的沉默极大地鼓励了两个小偷。拿到钱包后,一个小偷见女孩用的随身听高级,贪心大起,伸手去抓随身听。一直沉浸在音乐世界的女孩这才注意到异状,双手紧紧抱着随身听,道:“你们干什么?”   小偷道:“给我。”   随身听是女孩的最爱,她不愿意放手,拼命争夺,大声道:“有人抢东西,抢劫啊。”   另一个小偷从后面踹了女孩一脚,骂道:“贱货,放手。”   女孩被踢得扑在前面座位上,声音带着哭腔,道:“不要抢我的随身听,不要抢我的随身听。”   小偷扬手给女孩一个重重的耳光,发出啪的一声响。   侯沧海总觉得小偷不止两人,可是这一个轻脆的响声在车内回荡,让他火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大声道:“住手,放开,你们太过份了。”   一个小偷见有人阻止,用手指着走过来的年轻人,很嚣张且恶狠狠地道:“滚开,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侯沧海吼道:“车上是男人的全都站起来。”   小偷被侯沧海的大吼声吓了一跳,左瞧右看,发现并没有人站起来。他胆子更大了,举起匕首,道:“你管老子闲事,今天让你出点血。”   侯沧海见小偷拿出凶器,喊道:“司机,我是政法委干部,你马上朝派出所开。”又对其他乘客道:“马上打110报警。”   另一个小偷见这边闹了起来,顾不得抢夺随身听,也握着一把匕首,朝侯沧海逼了过来。   车内狭窄,完全没有回旋余地,这是在车内见义勇为容易发生流血事件的原因。侯沧海退后两步,尽量拉开与小偷距离,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两把匕首。车内过道也限制了小偷行动,他们虽然有两个人,也只能一前一后朝侯沧海逼过来。   匕首闪着寒光,凶狠地朝着管闲事的人刺了过去。   侯沧海眼里只有匕首,忘记了害怕。他稍后退,然后用力朝着小偷下身踢了过去。这是极不入流的打架招术,叫撩阴腿。如果被高手使用,会被人嘲笑。可是如今是性命相搏,什么好使就用什么。   侯沧海人身腿长,这一腿正中要害。   小偷惨叫一声,捂着下身滚在地上。   与此同时,侯沧海只觉得手臂一阵痛,衣服被刺破,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将衣服粘住。   这第三个小偷终于站了出来。他恰好就坐在侯沧海身边,猛然出手,刺伤了这个敢于出手的人。 第69章 受伤   一只羊领导一群狮子,狮群变成了羊群。一只狮子带领一群羊,羊群变成狮群。虽然这是比喻,却很有道理。   侯沧海站出来以后,终于有其他沉默的男人站了出来。   持刀行凶的小偷被一个坚硬的行李箱敲在头上,晕头转向地后退了两三步。他看到车上人齐声发出怒吼,好几个男人站了起来,恐惧感由然而生,表面上更加凶狠,“哪个来,捅死哪个。”   侯沧海见了血,彻底被激发出凶气,抓起一个妇女递过来的不锈钢水杯,朝着这个小偷扑了过去。   小偷又被身边人推了一把,配合式地朝前踉跄两步。   侯沧海举起不锈钢水杯狠狠地敲在小偷头顶。小偷在受到重击前乱挥匕首,再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往上冲了几步,无意间在侯沧海额头划出一条口子。   司机如配合小偷行事一般,恰到好处地打开车门。最先露面的两个小偷压根不讲义气,跳下车后夺路而逃,将行凶小偷抛在了车上。   男人们兴奋地围着倒地小偷一阵狂殴。被打小偷抱着头拼命跳车,刚跳下车,被一个勇敢飞腿踹倒在地。   侯沧海没有殴打被困小偷,下车后,弯腰捡起了一块象棋大小的石头,抡圆了朝小偷打去。   石头从小偷头顶飞了过去。   这个小偷慌不择路,摔倒在路沟里。三四个男乘客怒吼着追了过去,猛踢摔进路沟的小偷。小偷在车上的嚣张气焰早就丢得一干二净,苦苦求饶。   这时,在公共汽车旁边倒地的小偷抱着头,目光透过众多大腿,恰好看见侯沧海扔石头。   还有一个小偷拼命逃跑,钻进竹林里不见踪影。   黑河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来到现场时,被捉住的两个小偷身上布满愤怒群众的脚印,口、鼻都在流血,惨不忍睹。   侯沧海与派出所民警都熟悉,捂着流血额头,与艾明所长打招呼。   “侯主任,伤得重不重?我让车送你到卫生院治疗,等会你还是要到派出所帮忙做个笔录。谁被偷了东西,来派出所作笔录。”艾明所长以前便与侯沧海熟识。如今侯沧海到了政法委,他更加客气。   被偷东西的年轻女子道:“我被偷了东西。我是卫生院的,先陪侯主任到医院,然后我们一起到派出所。”   艾明疑惑地道:“你是卫生院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女子道:“我刚到卫生院,上了两天班。”   艾明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我叫吴小璐。”   艾明道:“新来的护士?”   吴小璐道:“我是医生。”   艾明很有兴趣地打量新分来的医生,道:“你的名字和影星的名字一样啊。你是当事人,给侯主任治疗以后就到派出所来,不能逃跑哟。没有当事人无法处置这两个小偷。”   侯沧海道:“艾所长,他们不仅仅是偷东西,还明目张胆抢劫,全车乘客都可以作证。”   艾明皱眉道:“有抢劫行为?”   “他们先偷我的包,然后打我,抢我的随身听。”吴小璐举起手中随身听,道:“这是进口的随身听,很贵的。”   艾明道:“我知道了,等会你在作笔录的时候要说清楚具体情况。”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人熟优势了,如果遇到不熟悉的警官,难免会用审慎目光看待这事。艾明对侯沧海很了解,加上全车人都给侯沧海和吴小璐作证,因此就判明这是一件见义勇为事件,而且作笔录时肯定会朝着抢劫方向询问。扒窃和抢劫完全不同性质,如果被定性为抢劫,必然会被判刑,这是侯沧海为免除小偷报复而极力想向警方说明的原因。   艾明是一个很会办事的人,让警车送受伤的侯沧海去医院。他和另一位民警就将两个小偷铐在客车上,与所有乘客一起坐客车回到黑河镇。   两个小偷被打得乌眉皂眼,坐在客车走道上,比丧家之犬还要凄惨。   警车很快就将侯沧海送到卫生院。吴小璐换上白衣服,转眼间就由被小偷欺负的女孩变成了白衣天使,身上自然而然带出了职业权威。她将侯沧海带到治疗室,道:“我来帮你处理,你把衣服脱下来。”   手臂伤口不深,但是有六七厘米,流了许多血。额头伤口很浅,但是正在额头中间,如包公的弯月亮。   在室内日光灯下,侯沧海这才认真打量新医生吴小璐。   吴小璐皮肤白得透明,眉毛细长,很是妩媚。侯沧海居然有着“聊斋”之感,眼前的这个皮肤白得透明的女孩就如从野树丛中出来的狐狸。   侯沧海脱上衣的时候,吴小璐道:“谢谢侯主任,全车人只有你一个站了出来,让我觉得社会上还有正气。”   侯沧海此时觉得胳膊钻心疼痛,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道:“我早就看到他们在偷你的东西,只是觉得还有同伙,所以没有马上站出来。后来他们打人,明日张胆抢东西,我实在憋不住,这才站了出来。”   吴小璐崇拜地看着侯沧海,道:“你真勇敢。”   侯沧海道:“是个男人都会这样做。”   “不对,很多男人不会这样做。”治疗结束,吴小璐拿起外套走到侯沧海身后,温柔地帮助他穿衣。   当吴小璐蹲在侯沧海身边系衣服扣子时,侯沧海低头看到了温润如玉的手指,闻到了如兰花般的女子香气,禁不住心中一荡。他马上提醒自己:“侯沧海,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路边野外再香也不能闻,想都不能想。”   处理完伤口,侯沧海和吴小璐就到派出所作笔录。   做笔录时,正在家里休息的陈汉杰闻讯来到派出所。   陈汉杰曾经在派出所当过协警,与派出所干警都很熟悉。他与所长艾明打过招呼,进入黑屋里。两个小偷被手铐铐在窗户铁栏杆上,垂头丧气,一点都没有在客车上的嚣张气焰。   “狗日的,敢打我哥们。”陈汉杰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两个小偷几个耳光,又踢了几脚,这才心满意足地等着侯沧海。   此事并不复杂,笔录很快做完了。   在做笔录时,侯沧海留了个心眼,没有说自己跳下车以后扔了石头这个细节。他如今在区委政法委工作,学习第一部法律就是《刑事诉讼法》,不愿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脱掉白大褂的吴小璐站在派出所门口又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女孩子,道:“谢谢侯哥,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侯沧海道:“你别这么客气,大家都住在黑河,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你以后看病就来找我,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说完这话,吴小璐又觉得不妥当,道:“你最好不要来找我看病,找我看病就意味生病了。”   陈汉杰笑道:“吃五谷生百病,伟人一样得毛病,以后我家里有人生病就来找你。”   吴小璐又对侯沧海温柔地道:“明后天,你过来换药,我来给你换。”   从话语间,吴小璐透露出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以及对镇里医生水平隐约的轻视。侯沧海好奇地问:“你是江州医专毕业的?”   吴小璐略为自傲地道:“我是山南医大临床医学专业毕业。”   侯沧海道:“山南医大毕业怎么会到这个黑河卫生院?”   吴小璐道:“我原本在江州一院实习,运气不好,实习期间接连被投诉两次,按照江州一院规矩,实习期间被投诉一次就不能进入江州一院,更何况我被投诉两次。实习结束以后,江阳区医院当年进人名额也满了,所以我就来到这里。我是山南医院这一届所有实习生里面最悲摧的一个。”   侯沧海的好奇心被严重勾了起来,道:“什么事情被投诉?”   吴小璐为了实习期间被投诉的事情郁闷了许久,也需要找人倾述,道:“第一次被投诉的原因说起来你们肯定不相信,但是我保证没有一丝虚构,百分之一百真实。那是我第一次被病人投诉,一辈子都忘不了。早上八点,我跟着主任医师巡视病房,主任医师走了以后,我又到一位做过手术的中年妇女病床前去问了问她术后恢复情况,离开时我朝她笑了笑。我当实习医生对病人和气一点,多一点笑容,这没有错吧。结果那个中年妇女投诉了我,投诉的理由是‘医生没来由地笑着看了我一眼,肯定是隐瞒了什么事’,这就是第一次投诉,你说我冤不冤。”   侯沧海张大嘴合不拢,道:“就这个理由,未免有点扯蛋。医院也接受?”   “到江州一院实习医生很多,留下来的很少,不能留下来总得有点理由吧,投诉就是理由。”吴小璐又道:“后来我发现,医生越是板着脸,病人越是觉得医生技术好。有些病人眼里,有笑脸的医生都不是好医生。”   陈汉杰听到这里产生了共鸣,道:“有些人真是贱,以前杨书记在黑河时,对大家都是笑脸相迎,客气得很,许庆华这些屁眼虫还猪不是狗不是。现在新领导来了,脸上不带笑,见面不打招呼,大家还觉得新领导有派头。”   侯沧海不愿意在背后议论领导,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换药的时候再听吴医生另一次被投诉的故事。”   吴小璐道:“另外一次被投诉也很奇葩,明天讲吧。”   在走回家属院时,侯沧海想起一事,停下脚步,郑重地问道:“陈师傅,这些人和包方有没有瓜葛?”   陈汉杰道:“包方操社会走的是高端路线,主要是做生意,他们和这些偷儿不是一条道上的。”   回到家里,侯沧海突然发现手机不在了。电科院一食堂刚刚开业,没有手机将十分不便,从生意的角度来说,手机是必需品。可是一部手机要好几百,一食堂刚刚开张的情况下,花钱买手机让侯沧海很有心理负担。他想起办公室小田正在使用的小灵通,决定去买一部不花钱且单向收费的小灵通。   在五点二十分,侯沧海还是前往电科院一食堂。   熊小梅正在为晚餐做准备,看着侯沧海额头和手臂上都有纱布,吓了一跳,道:“你是怎么搞的,受伤了。”   侯沧海尽量用轻松口气道:“见义勇为一次,受了点伤。”   熊小梅问道:“在哪里见义勇为?”   得知男友是在车上被小偷刺伤,她生气地道:“全车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充当英雄,伤到额头,多危险,如果出事了,我怎么办。”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就涌了出来。   “没事,额头被轻轻拉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何况,我是政法委干部,这时候不站出来,有违职业道德。”   “如果偏一点,就伤眼睛了。”   “我的手机掉了,应该在车上丢的,没有找到。”侯沧海为了转移熊小梅注意力,讲了另一件事情。   熊小梅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道:“伙食团营业额还不错,你再去买一台诺基亚,没有电话真不方便。”   学生陆续出现在一食堂。侯沧海头上有纱布,看上去吓人,就躲在小厅。   晚上八点半,侯沧海和熊小梅刚回家,杨定和上了楼,道:“我听艾明说,你昨天在公共汽车上与三个小偷搏斗,手臂和额头都受了伤,严不严重?”   侯沧海笑了笑,道:“受了点小伤,不太严重,就是看起来吓人。”   杨定和道:“明天你到办公室来一趟,蒋书记要见你。他已经知道你在公共汽车上勇斗歹徒,要和你谈话。另外,你可以在家里养养病,十天半月都可以,这是特殊待遇。”   受伤本来不是好事,延长休假时间却是极好的。第二天早上,侯沧海还是凌晨四点半起床,买菜、收馒头包子,忙至早餐结束,才慢条斯理地前往区委。   侯沧海额头包有纱布,走到区委大楼十分显眼。   来到办公室,罗启冰和田小绢开起玩笑。他们没有想到这是见义勇为受伤,一致认定是被老婆打了。罗启冰乐呵呵地开始称呼侯沧海为“耙耳朵”。田小绢辩道:“耙耳朵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罗启冰正在与田小绢争论好男人标准时,杨定和走进综治办,三言两语讲了侯沧海受伤原因,又道:“我给黑河综治办打了电话,让他上报你见义勇为的材料。我给蒋书记说了你的事情,他准备把你作为机关干部见义勇为的典型。”   侯沧海吃惊地道:“我在政法委工作,抓小偷是应尽之职。”   罗启冰是综治办副主任,负责见义勇为材料申报。他正愁没有合适的见义勇为人选,道:“你是区委机关干部,抓小偷并不是你的法定责任,这就是见义勇为。不要谦虚了,要敢于当典型,这也是树立机关干部良好形象的需要。”   随后,蒋强华书记又将侯沧海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会儿。蒋强华最初认为侯沧海是一个敢于殴打领导的刺头,在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一直在冷眼观察他。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侯沧海工作能力强,为人也谦和,完全与刺头形象不搭界。他于是在心里升起另一个问号:侯沧海没有问题,那打架的另一方詹军肯定就有问题,领导能力差。   谈话结束时,蒋强华道:“定和书记刚才给我讲了,你正在年休假。养伤和年休假各是各的,你可以把伤养好后再回来上班。我们机关干部,能做到见义勇为的也不多,小侯不错,值得大家学习。”   侯沧海额头是受了皮外伤,看着吓人,实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常委书记一顿夸,弄得挺不好意思。   走出单位不远,侯沧海在电信局摊点看见小灵通宣传栏,拿了份资料了解情况。   据资料介绍,小灵通是一种新型的个人无线接入系统。通过微蜂窝基站实现无线覆盖,将用户端(即无线市话手机)以无线的方式接入本地电话网,使传统意义上的固定电话不再固定在某个位置,可在无线网络覆盖范围内自由移动使用,随时随地接听、拨打本地和国内、国际电话,是市话的有效延伸和补充。主要特点有三个,一是资费廉价,小灵通与固定电话采用相同的费率标准,并实行单向收费。以固话价格,享受本地移动电话的方便。二是绿色环保,小灵通功耗小,电磁波辐射极小,对人体没有任何辐射危害,至今仍为一些特殊群体,如老年人、孕妇、医务人员所喜爱。三是待机长方便、省时、省电。   综治办罗启冰就有一台小灵通,使用方便,费用很低。   小灵通宣传人员围着侯沧海,介绍其各种优点,侯沧海被“小灵通机器免费”所打动,立刻与电信门市介绍了两年的合同。   拿到小灵通,侯沧海赶紧给熊小梅以及有电话好友打电话。   周水平接通号码就问道:“你怎么用起小灵通?”   侯沧海开玩笑道:“手机丢了,地主家里没有余粮,只能用小灵通了。”   周水平道:“小灵通有时信号不好,你听过一个顺口溜没有,手拿小灵通,站在风雨中,抬头又挺胸,就是打不通。”   说了几句玩笑话,侯沧海坐车前往电科院一食堂。想到受伤换来至少十天养伤时间,可以帮着打量一食堂,不觉高兴起来,哼唱道:“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第70章 租房   侯沧海在整个下午一直留在餐厅,熟悉餐厅各个环节。熊小梅做服装店时,他没有深入参加,基本上就是出出主意,还不被采纳。这一次做伙食团,他心态发生变化,全力以赴参加管理,想通过一食堂真正赚钱。改变家庭命运。   晚餐后,两人在小厅里将所有收入全部清点出来,二十元以上的大票全部收走,二十元以下的小票则装在钱箱里,锁进库房,作为明天早餐找补的零钱。   开业第二天的生意比第一天多了五百块钱,上涨趋势令人欣慰。   熊小梅笑容满面地道:“我们去看出租房,能不能赚钱厨师很关键,得给郭加林夫妻租一套房子。”   侯沧海道:“那我去锁零钱。”   将零钱箱子锁进库房这个工作独属于侯沧海,因为库房里老鼠纵横,不到迫不得己,熊小梅不会踏入。提着钱箱子,打开库房门,从库房墙角传来凄历的“吱吱”声音,一只油光水滑的肥硕老鼠被一个老鼠夹子牢牢夹住,正在拼命挣扎。按照员工建议,夹住老鼠后不要急于处理,就让老鼠不停嚎叫,这样就可以吓阻其他老鼠进来。   听到被夹住老鼠凄厉的叫声,不仅其他老鼠会被吓住,侯沧海都觉得鸡皮疙瘩乱起,赶紧离开库房,锁住房门。   熊小梅站得远远的,道:“下午陈东说夹住了一个大老鼠,还在不在?”   侯沧海道:“还在,让它今天晚上叫一晚上,明天处理。”   熊小梅道:“这些人太残忍了。”   侯沧海道:“开伙食团的人和老鼠是天生冤家,如果老鼠污染了食物,我们就要受损失。如果不计后果卖出去,良心又过不去,所以只能与它们做你死我活的斗争,小资情调在伙食团没有生长之地。”   穿过校园后门,来到了校外。自从电科院建成以后,在围墙周边迅速生长出来很多农家小院,专门针对电科院两万多学生开展服务,出租房屋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   来到下午打过电话的出租房,房东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村民。说是村民,却不是典型的务农村民,有着城郊村民特有的圆滑和精明,见面就道:“中午是你们打电话,长租还是短租?”   侯沧海道:“要租就租一年。”   房东老板最喜欢这种长租客,道:“是你们租房子?”   侯沧海道:“是帮朋友租的,他们是夫妻,在电科院上班。”   出租房内设施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四张板凳,没有电视机,有热水器,有天燃气灶,水电皆通。熊小梅道:“没有电视机?”房东老板道:“以前有一台,坏了,没修。”熊小梅道:“能不能买一台。”房东老板道:“你们租一年也就四千多块钱,我买一台电视,那赚个屁。”   若是还在秦州二中教书,熊小梅肯定听不惯这么粗俗而直接的话,做过服装店,又开伙食团,她的接受能力大大增加,不在意“屁”字,道:“买了电视,还是你的,又不能带走。”房东老板道:“电视不贵,你们自己买一个得了。我就这个条件,你们要租就租,不租我就找下一家。”   熊小梅见到房东是这个“嚣张”态度,很想转身就走,她见侯沧海没有离开,便忍住气站在一边。   “你这个地方除了距离学校近一点,没有任何优势,家俱也不全,还旧得很。”侯沧海在租房子前打听过一番,知道这个租金是市场价,不贵也不便宜,最大好处是离学校近。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租这套房子,只是尽量讨价还价,能节约一点钱算一点。   出租老板道:“看你们两个的样子都是有钱人,何必跟我们讲这点小钱。我是讲的实在价,不得少钱了。”   熊小梅道:“平时治安怎么样?”   房东老板道:“我这院子都被学生租完了,安全得很,先交半年租金啊。”   虽然只在伙食团干了两天时间,熊小梅便明白厨师的重要性,郭加林即将到来,除了大堂外,还可以将小厅做起来,所以必须得将郭加林和杜玉荣安顿好。熊小梅望了侯沧海一眼,见对方点头,就道:“那就定吧,我们写个合同。”   房东老板道:“看你样子就是老师,你们写合同,我来签字。”   合同条款简单,难不倒曾经的办公室主任,侯沧海将主要条款列举出来以后,签字,给钱,写收条。   房东老板将钥匙丢给了侯沧海,乐滋滋出门。   熊小梅道:“这屋里陈设太简单了,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还得给他们添置铺盖。”侯沧海望着空荡荡的客厅,道:“不用买,家里有多的,回家拿就行了。”站在窗口的熊小梅突然惊讶地低声道:“你过来。”   来到窗边,居高临下,能清楚地看到另一个稍矮的院子。在另一个院子中间有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两男两女,在院子里聊天。室内灯光恰了将他们照得清清楚楚。两个女生各自坐在男生怀里,说笑之时,男男女女公然互相亲密,丝毫没有羞涩之意。其中一个男孩很是大胆,当着另外一对男女的面,将手伸到不该去的地方。女孩子咯咯直笑,连呼“痒”,但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行为不雅。   熊小梅和侯沧海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双双摇头。   侯沧海道:“有强大的学生租房团,难怪房东老板这么硬气。我们以前在学校谈恋爱的时候,就算要亲热也躲在黑暗角落,哪里有这么猖獗。女孩家长看到这种情况,不知会如何想?”   “我以前在秦州二中,觉得那些同学好调皮,和电科院这些学生比起来,秦二中的同学纯洁得象小白兔。”熊小梅又道:“如果再找不到采购,等你上班,事情就麻烦了。”侯沧海道:“暂时找不到,那我就继续采购。”熊小梅道:“每天早上起这么早,不是长久之策。”   离开出租房,两人站在路边等车。   侯沧海道:“时间还不晚,我们跑一趟世安厂。家里有现成的棉絮、被单和铺盖,用不着去买新的,床上这一套弄完,也要超过一千块。”   熊小梅有些顾虑,道:“什么东西都朝家里要,不太好,我们会被爸妈小瞧的。”   侯沧海劝道:“伙食团才开始,用钱的地方太多,能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家里旧东西多,放久了也就坏掉了。而且新买来的床上用品,还得清洗,明天不一定用得上。”   打了电话后,两人前往世安厂。世安厂通勤车已经收班,两人便坐着公共汽车来到世安厂大门口,下车后,一路快走回到家中。   刚进家门就得到一个意外喜讯,父亲侯援朝的隔房堂弟侯金玉愿意过来当采购。侯金玉曾经在地方上做过餐馆,算是侯家人里少数懂厨房的人。在侯沧海的印象中,堂叔侯金玉为人忠厚又不失精明,倒是一个当采购的好人选。   采购人选确定以后,如今伙食团还缺的就是一个白案厨师。   周永利接到电话后,早就准备好了垫絮、床单和薄被子,并且用绳子捆扎好。此时九点过了,两人不敢耽误,带着床上有用品,来到厂门外等待过路的长途客车。   在黑夜中等了半个小时,其间有好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从身边走过,这让熊小梅感到害怕。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辆客车。侯沧海背着一床棉絮,抱着一床垫絮,在夜色中急切地朝着长途客车招手。   长途客车的车灯在黑暗中发出强光,射在侯沧海身上,照出了一个狼狈人影。在熊小梅心目中,侯沧海从来都是帅气的男子汉,而在车灯之下,背着棉絮抱着垫絮的男友与工地干活的工人很接近了。   时光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生活也是一把杀猪刀,同样刀刀催人老。   满车人都昏昏欲睡,包括售票员在内都无精打采,见有人上车,有气无力地道:“两个人,四块。”   坐公交车到城里只要五角,长途车翻了倍。侯沧海忙了一天,浑身乏力,懒得讲价,给了四块钱,在最后一排找了位置。长途车内气味十分难闻,充满着脚臭、汗臭以及身体没有洗澡的酸臭,熊小梅差点呕吐出来。   车到江州城区,还需要转车回黑河。侯沧海做出个决定,道:“坐出租车回家。”熊小梅被长途客车里的臭气熏得差点昏过去,毫不犹豫地道:“打车,反正我们今天赚了钱。”   坐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拿着车载的话筒与其他出租车驾驶员讲话,声音刺耳,满嘴脏话。熊小梅靠在男友肩膀上,眯着眼,让这些脏话顺风而去。   这是伙食团的第二天,在兴奋、紧张和憧憬中结束,两人都累得象狗一样,回到家,匆匆洗了澡,倒头便睡。他们在离开学校时决定在晚上要痛痛快快那个,用以庆祝伙食团第二天生意继续好,谁知伙食团诸事繁多,忙得歇不下脚,一天时间就将身体里的所有精力全部耗尽。   江州西平县,郭加林家里。   郭小林兴奋地道:“妈妈,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读小学。”   杜玉荣道:“现在还不行,你就在家里读幼儿园大班,读小学以后,就到江州城里,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郭加林斜躺在沙发上,吐出一个大烟圈,又吐了一个小烟圈,小烟圈速度要快一些,轻松地穿过了大烟圈。他又吐了一个更小的烟圈,又钻过了前面稍小的烟圈。   为了练习这个无聊的技术,郭加林花了大把夜晚休息的时间。在杜玉荣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郭加林却认为很是值得,他的理由很简单:“没有这种对技术精益求精的追求,我也不可能是一个技术精熟的好厨师。”   杜玉荣承认了这个说法。在他们村里,出去当厨师的人不少,郭加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厨艺得到了大家公认,她随即又数落道:“技术好是一个方面,但是也得想想怎么多赚钱。你这人就是轴,和你一起到广东的师兄弟,好多都当老板了。”   郭加林道:“当老板有亏也有赚,我承包厨房是包赢不赔。”   “当老板赚钱就是赚大钱,你包厨房只是赚小钱。”杜玉荣又道:“我给陈东打了传呼,问了问侯沧海那边的情景,他说来吃饭的学生还是很多,做好了肯定能赚钱。侯沧海和熊小梅两个都不懂伙食团那一套,是纯粹外行。”   郭加林陷入了思考,不停地向空中吐烟圈。   杜玉荣有点生气,道:“少抽两口要你命啊,没有看到儿子在你身边吗。”   郭加林将手伸到半空中,不让烟雾熏着儿子,问道:“侯沧海给我们多少钱?”   杜玉荣道:“我们两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五千,如果不是可以回江州带儿子,我才不回来。”   郭加林道:“江州工资水平不高,侯沧海就是一个小干部,能给我们五千块钱工资,就很不错了。”   杜玉荣道:“凭你的技术,不管到哪个餐馆都拿高工资,凭什么要白白给他们赚钱。一食堂有个小厅,做桌席的那种,干脆我们把这个小厅承包下来。”   郭加林给了老婆一个白眼,道:“现在说这些太早,我们过去以后再说,先熟悉江州环境,找点感觉。”   郭加林出道以来就在南方工作,从来没有在家乡江州工作过,如今在外漂泊十来年,儿子即将读小学了,这就是他愿意回到家乡的主要原因。   杜玉荣提醒道:“我们明天也不要去,出租房没有准备好,我可不愿意睡大宿舍。资本家让工人干活,都得改善工作条件,何况你是大厨。”   郭加林道:“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侯沧海没有见识到我的水平。我还没有帮他找到钱,没有任何贡献,凭什么别人要完全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明天就到江州,先把伙食团搞起来,再谈条件。”   郭小林见两个大人只顾谈论,不理睬自己,开始不耐烦,直叫奶奶。   郭加林妈妈闻言从里屋出来,道:“什么时间了,让娃儿睡觉。”她抱过郭小林朝里屋走,道:“什么时候到表哥那里去,他那边正缺人,你们都休息两天了,该去了。”   郭加林笑道:“难得回家看看老妈和儿子,你还要赶我走,明天我就去。”   郭加林妈妈道:“以前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表姐经常支援我们家。小时候你大部分衣服都是穿沧海表哥的。现在世安厂效益不好,他们家开个伙食团也不容易,你要多使点劲。”   郭加林不耐烦地道:“妈,你别老提这件事,大家就是一起赚钱。”   提起这事郭加林就觉得屈辱,而且这种屈辱还很难说出口。在他印象中,小时候每年都要到世安厂去一趟,这一趟是快乐也是痛苦的,快乐在于到了世安厂就能吃上一顿美味红烧肉,还有厂里食堂的包子,痛苦在于妈妈总会在一大堆旧衣服里挑选自己能够穿的,还总是拉自己过来比划。   郭加林和侯沧海是表兄弟,年龄差不多。侯沧海长得牛高马大,郭加林就可以捡小表兄的旧衣服穿。尽管那时郭加林只有十一二岁,仍然觉得妈妈兴致勃勃为自己挑旧衣服是让人极为难堪之事。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可以搞家庭副业,生活水平渐渐提高,再加上自尊心颇强的郭加林坚决抵制到侯家捡旧衣服,郭加林妈妈到表姐家的次数便少了。从十五六岁到现在,郭加林和侯沧海见面的次数就用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认不到,这就是对堂表关系最经典的总结。   早上四点半钟,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侯沧海用尽力气才能睁开眼睛,道:“我先起来了,你还可以多睡一会。”   熊小梅半闭着眼道:“我们这样跑来跑去麻烦,不如也到电科院租房子,车费和房租算起来也差不多。”   侯沧海眯了十几秒,态度坚决地起了床,道:“那我们就去找房子,免得来回奔波。”他在卫生间上厕所时,自我激励道:“别人做生意都吃得了苦头,我不能娇气。不就是早起,没有什么了不起。”   来到大门口,司机老吴已经等在外面,坐在车上抽烟。侯沧海见到老吴瞬间,上厕所时产生的怨念就烟消云散。老吴三十来岁的年龄,为了微薄运费,每天凌晨四点多钟起床,不是一天,是天天如此。在烟头闪光下,他的额头显现出深深的皱纹。在这个社会里,人们想过上好生活,必须得付出自己的辛劳,天下掉馅饼的事情最好不要想。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侯沧海打了个哈欠,道:“辛苦了,老吴。”老吴递了一枝烟,道:“都是为了生活,没得办法。”   汽车发动,车灯亮起,将前方道路照亮。在黑暗的夜色中,有不少人已经出门,或步行,或骑自行车,或在等早班客车。侯沧海道:“现在还只有五点过,怎么路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他们起来这么早是做什么?”老吴道:“都是求生活的人,只要能赚钱,那怕早上四点钟都要起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年轻时不认命,到中年就必须得认命了。”   今天是第三次到批发市场,而且有了两天的营业经验,侯沧海来到批发市场就从容许多,直奔第三区,买土豆、买藕、买冬瓜、买南瓜、买卷心白。商场的贩子记忆力都还不错,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电科院一食堂的采购,不再是白眼态度,都热情招呼,介绍最便宜的大路菜。   从批发市场回到电科院一食堂,接近七点钟,早餐正在热卖中。   有了前两天的经验,如果等到侯沧海从批发市场回来再去买早餐,一则侯沧海太累,二则时间也来不及,因此今天早上安排了两个员工到早餐市场扫货,买来包子和馒头。   货车开到食堂后门,侯沧海和老吴一起卸货。   后厨堆了一些新鲜猪肉,陈东正在用秤验货。验货完毕,陈东就开出盖有一食堂印章的特制收货单。按照原来设计方案,验货这一关应该由熊小梅亲自把关,主要目的是为了控制货源。侯沧海站在旁边看了几眼,继续卸货。   卸货完毕以后,侯沧海来到前面窗口,他对熊小梅道:“今天早上怎么样?”熊小梅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道:“学生都要睡懒觉,早高峰还要晚一会才出现。”   侯沧海道:“刚才怎么是陈东在收猪肉?”   熊小梅道:“以前设计的工作流程有问题,是不了解情况的纸上谈兵。很多送货的都是在早餐时间,我肯定要守在前台,那里是现钱,马虎不得。要想彻底掌握验货环节,除非你全天都在伙食团。”   侯沧海道:“那你就得多留点心眼,以后要经常复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个削瘦男子和丰满女子提着包走进了一食堂大厅。   侯沧海凝视细看,终于在陌生脸上看到昔日小表弟的影子。 第71章 团队   “昨天把家里事情处理完了,今天起了一个大早,紧赶慢赶到这边来。”郭加林打量了一下前厅环境,道:“老表,饭厅还不小嘛。”   杜玉荣胖胖脸上全是汗水,道:“侯老板,出租房弄好没有,我和加林把东西收拾一下,上午可以工作了。”   陈东闻讯从厨房走了出来,高兴地道:“老师,你来了。”   郭加林道:“你怎么搞的,把手都摔了。”   陈东道:“那天在做清洁,地上有水。”   郭加林表情严肃地道:“出门在外,怎么不小心点,真摔断了手,大家都麻烦。”   论个头,陈东比郭加林魁梧得多,但是在削瘦的郭加林面前,陈东很恭敬,称呼时没有带名字,而是直呼老师,喊得很顺口。   侯沧海很注意陈东和郭加林的关系。工厂里也讲师徒关系,可是那种师徒关系更接近于同志式关系。今天郭加林和陈东见面,两人之间的神情与体制内的师徒关系有微妙差异,师傅有手艺,能在江湖立足。徒弟要学手艺,以便能站稳行业内的脚跟。如果学不到手艺,就不能在行业内立足。这种制度与工厂里的师徒制度有相似点,更有明显不同。   年轻的老师傅郭加林出现在一食堂,让侯沧海感到了强大气场,他同时产生了一个疑惑:“陈东手艺不错,郭加林是其老师,看来有些货真价实的本事,为什么愿意到我这个伙食团?”   熊小梅是第一次见到郭加林,热情地打过招呼以后,道:“趁着现在还有空,把行李放到出租房。出租房就在学校围墙边上,是一个套房,床上用品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去看一下有什么缺的,好添置。郭老师来了,我就放心了。陈东摔伤手后,第一天是陈东在旁边指挥,侯沧海上灶操作。”   郭加林矜持地道:“幸好是伙食团,如果是餐馆,这样弄出来的菜会被骂惨的。”   侯沧海道:“我们大家也不要客气,不要称呼什么老师、老板,大家直呼其名。走吧,我们到出租房。”   在前往出租房时,侯沧海脑海里就浮现起穿着自己旧衣服、个子矮小的表弟形象。记忆中的形象与拖着行李箱的郭加林很难重合在一起。   改革开放以后,大量农村人到城里打工,不仅改变了农村人的经济,也扩宽了他们的视野,改变了他们的气质。气质变化极大的表弟主厨来了,侯沧海有隐约疑惑。他很快将疑惑放下,准备将后厨管理权力交给他。   在一食堂临时客串大厨,虽然救了急,勉强应付了过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专业的事情要让给专业的人去做,郭加林是专业厨师,从陈东的态度来看应该有水平,做出来的大锅菜味道自然要强于自己。   学生多、味道好、饭堂大,一食堂不赚钱简直就没有天理。   电科院一食堂核心人物大多数沾亲带故,来自于五湖四海,是一个没有经过磨合的团队。侯沧海以前没有在餐饮行业工作的经验,没有任何班底,再加上距离一食堂开业时间很紧,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从身边人入手找相关从业人员,能凑出这样的厨房阵容,已经颇不容易了。   中午,一食堂达到吃饭高潮。窗口排上长龙,开始有戴着袖笼的学生会干部值勤。侯沧海以前对参加学生会的同学感到不可理解,参加工作以来,通过陈文军的实际例子,他知道自己认识出现偏颇。如今看着打饭菜时的良好秩序,侯沧海对维护秩序的学生会干部好感急度爆棚。   大家最忙的时候,侯沧海在一食堂四处转悠。同学们三言两语以及吃饭时的实际行动,让他明白郭加林炒的大锅菜比自己强得多。   最忙碌时间过去,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小厅休息。   两人议论了一会儿中午的情况,都认为郭加林确实是合格的厨师长。   侯沧海道:“我年休假只有五天,加上前后周末,一共九天,再算上见义勇为养伤的时间,也不过十来天时间,我又得回家上班。”   熊小梅打断他未说出的话,道:“一食堂最困难的时刻过去了,现在就是摸规律和逐渐规范的问题。虽然现在生意不错,但是狡兔三窟,我们还得留一条退路。你不要总想着辞职,没有你在政法委的身份,那次健康证问题就摆不平。我们要拿出现实主义态度,把理想抛在一边。”   侯沧海叹息一声。他没有再提此事,不停做扩胸运动,似图通过护胸运动撕破束缚在身上无形绳索。   郭加林忙完手中活,朝小厅走来。他的打扮和陈东几乎是一模一样,穿了一件紧身背心,耳朵上夹了一枝烟,唯一不同的是他头上戴了一顶白色厨师帽子,干净整洁。就是这顶帽子,让他与厨房其他人相比起显得鹤立鸡群。   “老表,有事给你说。”   “啥子事?”   郭加林也扯了一张板凳坐在过道,用鄙视语气道:“菜刀、菜板、生抽、老抽、大灶,都不好用,这些东西是以前留下来的?一点不专业,难怪这么好的条件都要亏本。”   侯沧海道:“有一部分是留下来的,一部分是新购置的。”   郭加林道:“其他都能将就用,关键是大灶一点都不好烧,要多用很多煤炭。应该是大火的时候温温吞吞。大锅大灶,没有点火力怎么行。这个灶必须找人来重新砌过。”   陈东和煮饭师傅李大壮也曾经提过大灶问题,当时没有引起侯沧海的足够重视,此时郭加林再提此事,侯沧海重视起来,道:“现在城里多数烧天燃气,砌灶师傅不好找。”   郭加林道:“农村有烧大灶的,只要在农村找。我估计把灶重新砌过,每天至少节约五十斤煤炭。”   节约就是赚钱,侯沧海下定了决心,道:“那我就去找,尽快找过来。”   学生渐渐少了,只有零星几人。杜玉荣将前窗几个钱箱提过来,道:“熊老板,你把钱收起来,留一个钱箱就行了。”   熊小梅将三个大钱箱放在脚下,道:“今天尝尝老表手艺。”   郭加林把帽子摘下来,道:“累了半天,又没有好材料,显不出手艺。以后等小厅弄起了,我做剁椒鱼头给大家吃。”   晚七点半钟,侯沧海、熊小梅和杜玉荣到小厅整理一天收入。由于小钱太多,两人清理完毕至少要四五十分钟,一人清理至少要一个多小时。鉴于侯沧海正式上班以后到电科院时间不能完全保证,熊小梅就将杜玉荣叫到一起,帮助清理零钞。   清理零钞在伙食团是一项接触现金的重要工作,让杜玉荣帮忙,是对郭加林夫妻的拉拢。   忙碌的一天结束之时,已经到了八点半钟,侯沧海和熊小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黑河。他们原本准备坐公共汽车,这样可以节约钱。侯沧海算了一个帐:“我觉得以后就坚持坐出租车回家,表面上花费高,实则节约。一是坐公共汽车得转车,我们两人要花四块钱,坐出租车只要多花六块钱;二是车上小偷多,我们每天都带了营业款,如果被偷一次就损失巨大;三是坐公共汽车回到黑河至少十点钟,坐出租车顶了天就十来分钟。”   这三个理由很强大,熊小梅这才同意坐出租车。   回到寝室,两人坐在客厅里,没有打开电视,目光在一堆带着食堂特有味道的钞票上来回转悠。茶几上堆放着叠放得整齐的百元、五十元、二十元钞票,散发着无穷魅力。   熊小梅喃喃自语道:“老公,这是我们的钱吗?”   侯沧海坚定地道:“是的,这是我们的钱。”   熊小梅道:“找对了路,发财真是容易。”   侯沧海道:“现在还谈不上发财,这只是营业收入。一个月后,我们要付员工工资,要付材料款,能不能赚钱,盘点以后才知道。”   熊小梅不满地丢了一个白眼,道:“你不要这么清醒和现实,让我做做梦行不行。”   熊小梅从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钟就来到了伙食团,忙到现在有十来个小时了。说话时,如吃了孙悟空的瞌睡虫,睡意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她原本准备在沙发上躺一躺,结果刚躺在沙发上,立刻睡着了。侯沧海轻手轻脚拿了一床薄毯子,盖在了女友身上。   熊小梅睡了近两个小时,醒来时,听说厨房有些响动。她打着哈欠来到厨房门口,道:“你在做什么?”   侯沧海正在厨房里揉面,额头上有些白色面粉,还有一粒粒汗珠。他没有回头,道:“我们开伙食团有两大劣势,一是没有人脉,二是没有技术。我觉得这两大劣势都可以化解,人脉现在开始建立,技术也可以学习,做饭毕竟不是高科技,我就不信学不会。”   熊小梅道:“侯金玉来了。他是老厨师,熟悉批发市场,明天你去不去批发市场?”   侯沧海道:“侯金玉明天是第一次采购,我带一带他。同时也是告诉他我是内行,免得到时拿得太多。”   当采购会“吃”钱,这是熊小梅和侯沧海的共识。在当前情况下,两人无法长期坚持在凌晨五点去批发市场买菜,只能请人采购,也就作好了让渡一部分钱的准备,当然,这一部分钱需要一个合理界限,不能“吃”得太多。   凌晨四点半钟,闹铃在安静的黑夜里突然发疯一般响起,让侯沧海有砸掉闹钟的冲动。   “闹钟没有错,错的是批发市场开市太早。”侯沧海艰难地起床,打着哈欠蹲厕所。透过厕所窗户,能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对面的宿舍没有半点灯光,大家都沉浸在睡梦中。   没有爱人的同事肯定是卷成一团或者是横七竖八地睡在床上,有爱人的同事分两种情况,才结婚的人们是搂抱在一起,结婚时间长一点的人们是背靠背睡在一起,结婚时间更长的人们则选择各用各的铺盖。当然,还有少部分人是和并非情侣或爱人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侯沧海蹲在厕所里胡思乱想,提起裤子站在卫生间,又发出了新的人生感慨,“有些人赚钱易如反掌,为什么我们赚钱这么辛苦。”   男友到卫生间时,穿着清凉的熊小梅终于战胜了睡魔,起床给男友煮白水鸡蛋。   侯沧海从卫生间出来时,完全清醒过来,聊了两句,准备出门。   “你别走,先吃个鸡蛋垫底。”   “算了,老吴要来了。”   “忙不了这几分钟。”   煮好白水鸡蛋后,熊小梅又用凉开水给鸡蛋降温,剥好后递到男友手中。   侯沧海站在校门口吃完白水煮鸡蛋,在门卫不解目光注视下,等来了老吴的小货车。小货车前排只能坐一个人,采购员侯金玉下了车,想让侯沧海坐在副驾驶位置。   在电科院一食堂,侯沧海是老板,可是论辈分,侯金玉是长辈。侯沧海自然不肯让长辈坐在货车里面,坚决主动爬上货厢。   小车开动,货厢就抖动起来。侯沧海不断地给屁股换位置,等到了批发市场,还是觉得屁股快被弄成无数瓣。   侯沧海是第四次走进批发市场,与第一天相比,算得上“熟客”了。他脑子里回想着郭加林开的菜谱,径直带着侯金玉到了第三区。   侯金玉是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身高接近一米七,长得敦实,脑袋圆圆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脑门处,道:“沧海,每天可以让郭师傅开菜单,但是也得随行就市,比如今天长白菜便宜,就可以多买点,明天土豆便宜,也可以多买点。”   侯沧海道:“这是好建议。以郭师傅开的菜谱为基础,然后在批发市场随时应变。”   “侯老板,我这边来,今天的冬瓜安逸得很。”有眼尖的摊位老板看见了侯沧海,有意笼络这位长期都要买菜的食堂老板,大声招呼。   与第一天时的生涩相比,侯沧海如小鱼一样渐渐融入了批发市场,回应了一下,就去看长白菜。长白菜是伙食团比较喜欢的品种,不管是作配菜还是主菜都好吃,价廉物美。   从批发市场出来以后,已经五点多,天空翻起鱼肚白,路上出现了行人。侯沧海打着哈欠,带着侯金玉到街上食店去收馒头包子。   昨天经过实验,派伙食团员工来买馒头费时费力,不如买了菜以后由采购顺便扫街道,所以今天还是由侯沧海买早餐。   “你没有白案师傅?”侯金玉惊讶得合不拢嘴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瞧着侯沧海。他从事餐饮行业二十多年,做过几个大食堂,从来没有遇到过开业几天时间还没有白案师傅的情况。   侯沧海被堂叔不可思议的表情弄得有些尴尬,道:“开业匆忙,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堂叔,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一个。”   侯金玉这才回过神来,道:“你不早说,我认识好几个在家闲着的白案师傅,我给你找一个技术好。”   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侯沧海苦苦追寻的白案师傅就静静地藏在侯金玉脑袋里,而且不止一个,就如挂在腰间的钥匙一样,随时可以拿出来用。他高兴地道:“早餐很辛苦,必须能吃苦,这个要给师傅事先说清楚。”   侯金玉拉长声音道:“做食堂是勤行,大家都晓得辛苦。要赚钱,不吃苦怎么行。沧海放心,这人能干,也没有什么弯子和拐子。”   或许是侯金玉人到中年且为人稳重的原因,侯沧海对其推荐的人选比较信任,道:“时间紧迫,明天还要开伙,那就赶紧让他过来。”   侯金玉摸出电话本,道:“我有电话号码,回到学校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   “我这里有手机,能不能给他打电话。算了,时间太早了。”   “没事,他习惯做早餐,起床挺早,现在肯定起床了。”   打通电话后,白案师傅果然已经起床。侯金玉讲明情况之后,白案师傅同意上午过来看一看厨房。   找到白案厨师以后,侯沧海试着又提出一个新问题,道:“堂叔,你能不能找个修灶的师傅,郭师傅和李师傅都说大灶不好用。”   侯金玉满口答应,道:“我认识江州修大灶最好的师傅,他和我算是师兄弟,以前长期跟着我玩,什么时候要,我随时可以叫他来。”   侯沧海道:“修这种大灶费用高不高?”   侯金玉道:“三四百块钱就可以了。修好以后,陪他喝一杯酒。酒喝高兴以后,随喊随到,以后就可以不给钱了。”   侯沧海觉得侯金玉完全是一个百宝箱式的人物,拉开盖子,里面就藏着与伙食团有关的宝藏。他几乎想大喊一声:“我捡到宝了,侯金玉就是一个万能钥匙。”   有车跟随,搜集高价馒头和包子十分便捷。只是在收购馒头包子时,侯金玉始终不愿意出面,对于一位老厨师来说,这种行为是令人羞愧的。侯沧海是杀入厨界的新人,还没有厨师的荣誉感和羞耻感,大肆收购馒头包子。   将食材和成品送回到电科院后,侯沧海颇有兴致地吃馒头。他吃了二十来年馒头,做伙食团后,才发现从灰面到馒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化学变化,值得好好研究。   忙完前窗的事,侯沧海讲了白案厨师之事。   熊小梅道:“啊,刚才陈东给我说,郭加林昨天晚上叫了一个白案厨师,上午就能过来。我们只能用一个白案,来了两个,让谁回去?” 第72章 江湖   熊小梅没有等到侯沧海回答,道:“我不想用杜玉荣推荐的白案?”   侯沧海正好也有这个想法,道:“你是不是觉得厨房里郭加林的人太多了?”   熊小梅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在厨房,不了解具体情况。陈东有点社会人脾气,但是他对郭加林恭敬得很,是真想学手艺。杜玉荣是郭加林的老婆,李大壮细说起来和郭加林也是拐弯亲戚,如果再加上新来的白案师傅,整个一食堂他们占了五个人,以后郭加林说话就比你我管用。另外,郭加林性格强势,他在厨房安排工作,我根本没有插话的地步。”   侯沧海分析道:“李大壮和郭加林没有血缘关系,来一食堂之前根本不认识,不算郭加林的人。不管郭加林如何强势,技术如何好,我们才是老板,李大壮不会分不清主次。目前厨房有四个方面的人,一是我妈那边的亲戚,二是我爸那边的亲戚,三是招聘来的,四是朋友介绍来的,他们各自牵制,不会有太大问题。”   熊小梅道:“我不想用杜玉荣介绍的白案,那种感觉你不清楚。他们人多势众,我这个老板变成了外人。还有,今天杜玉荣提出要买电视机,这个有点过份吧。”   侯沧海其实也感受到了郭加林带来的压力,只是未在女友面前表露而已,道:“先看看这两人。”   侯沧海和熊小梅做伙食团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班底,全靠临时凑人,他们就如水泊梁山,占据地盘,树起招兵旗,慢慢开始聚起做伙食团的各色人等。只是班子草创,谁有真本事,谁是东郭先生,只能由实践来检验。   杜玉荣介绍的师傅叫杜高武,五大三粗。   侯金玉介绍的师傅姓王,略为驼背,绰号就是驼背,一只眼睛有点白蒙。   等到忙过以后,侯沧海取了钥匙将小厅打开,与熊小梅一起,将杜玉荣和杜高武叫到小厅。   熊小梅没有绕弯子,道:“杜师傅,你在哪里做过?”   杜高武道:“我一直是做白案,做了三十年了,啥子都会做?”   熊小梅道:“你做过伙食团没有?”   杜高武道:“我以前就在学校做过,手艺不说好高,大家都不会说孬。”   杜玉荣笑得有些勉强,道:“杜三做白案手艺很好,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才肯来。为了这事,我堂嫂还把我批了一顿。”   熊小梅道:“我们这里试用期一个月,工资照发,要不要得。”   杜高武道:“工资好多,你得说个定数。”   侯沧海道:“现在不定工资,你先做几天,如果做得下来,我们再谈工资。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绝对不会亏待。”   与杜玉荣和杜高武谈过之后,侯沧海、熊小梅又将侯金玉和驼背叫到小厅。   杜玉荣脸色很不好看,将杜高武丢在大堂,跑到厨房,对郭加林气呼呼地道:“今天真把我气惨了。熊小梅前一段说缺白案,着急得不行。今天我把杜三叫了过来,她说有试用期,以前根本没有说试用期的事情。”   郭加林道:“老板用人有试用期,这很正常。”   杜玉荣怒道:“还不是因为侯金玉也叫来一个厨师,他们选择的余地多了,所以才有试用期。我给你说啊,如果我们也有试用期,就不做了,把摊子甩在这里。”   陈东正在灶间抽烟,听到杜玉荣发牢骚,赶紧离开厨房,回避了老板与师傅之间的有冲突。   郭加林道:“有话回去说,别在这里乱讲。”   杜玉荣道:“马善被人欺,郭加林,我给你说清楚,我们辞掉在广州的工作过来帮忙,给我脸色看就搁不平,不公平也搁不平。”   郭加林发火了,道:“你这个傻婆娘,跑到这里乱说啥子。大家都是亲戚,出来就是打工赚钱,老老实实把事情做好才是老正经。”   杜玉荣愤愤不平地离开了厨房,走过小厅时,把头高高昂起。   侯金玉和王砣背正好走出小厅,三人擦肩而过,互不说话。   以前缺白案师傅,让人发愁,突然间就来了两个,让人好生为难。侯沧海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必须要作出选择。一食堂体量大,为什么只能用一个白案厨师,如果水平高,两个都可能留下来,我们有很多品种可以开拓。”   “好吧,先试用。”熊小梅没有厨房经验,无法判断王驼背和杜高武手艺好坏,加上一个是侯金玉介绍的,另一个是杜玉荣叫来的,这是伙食团两大支柱。因此,她同意了侯沧海的意见。   杜高武和王驼背将行李拿到宿舍,开始铺床。两人互相不服,辅床时瞪了几次眼,互相将床拍得砰砰直响。   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小厅总结经验得失。   侯沧海道:“我们这一次有个小失误,招人时都应该提试用期,以前的人都没有提这事。”   熊小梅喝了一口水,吐出点胖大海渣滓,道:“前几天急着开伙,水淹到脖子,马上要被呛死了,哪里顾得上谈试用期。”   侯沧海道:“既然白案两个师傅都有试用期,其他人也得有,发工资的时候我们就明说,每个人都有试用期,工资不少一分。”   熊小梅道:“你这是掩耳盗铃,你这种试用期和没有试用期一样,干脆都不要。”   侯沧海细细一想,确实如此,也就不再提试用期的事情。伙食团不是很正规的企业,真要开除一个人,哪里需要手续,直接拉下面子发话就行。   “既然有两个白案,我们就充分发挥发挥他们的作用,油条、豆浆、包子、馒头都可以做。还有,我观察了区委机关食堂,他们的小炒卖得特别好。我们这个小厅没有启用,要想办法弄出来,不能让资源闲置。”   熊小梅道:“大厨房都没有搞顺,先把大厨房搞好了再说。我们人手不够,今天陈东和郭加林两人都没有闲过,一直在灶上操作。要搞小炒和小厅,只能再加人。”   侯沧海道:“我们的人已经够多了,比二食堂和三食堂都要多。”   熊小梅道:“我们面积要大得多,人肯定多些,否则玩不转。”   两人都对餐厅现场有了深入了解,讨论问题就比最初实际得多,至少不再纸上谈兵。他们两人在经营思路上始终有些差异,熊小梅平时温柔,在做事时显示出性格中倔强一面,极不容易被说服。   午餐开始后,各岗位到位,侯沧海暂时没有事情做,准备再去查看各食堂情况。他从后门走进校园,沿途查看了三食堂和二食堂,再从二食堂和一食堂之间的一道圆弧形艺术门回到一食堂。   电科院招生不错,在读学生近两万人。这两万学生主要居住在一、二、三食堂之间,食堂、学生宿舍和少量运动场构成了主要生活区。一食堂旁边只有一幢学生宿舍,有七八百学生。学生宿舍主体部分有两条路可以到达一食堂,一条是通过这条圆孤形道艺术门,这条门将学生宿舍主体与一食堂以不足两百米的距离联系在一起,另一条道是主道,是一条沿着学生宿舍主体的环形公路,接近八百米。   侯沧海走过圆孤形艺术门时,在门口站了一会,陆续有学生经过,拿着饭盒,沿途都能闻到一食堂的饭菜香味。   “一食堂的菜油水足。”   “一食堂炒肉丝很香,嫩得很。”   “一食堂提供盆子,我们以后不带碗。”   “不行,那些盆子脏得很。”   侯沧海就站在圆孤形大门处,听到不少学生对于一食堂最真实的反映。十几个艺术系的女生经过,如一群花蝴蝶,弄得侯沧海眼花缭乱。   侯沧海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好的生意,前面老板会亏本?”这个问题盘旋在脑中,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刚回到一食堂,煮饭师傅李大壮走了过来,道:“侯总,下水道被堵了,水流出来,脏得很。”   在一食堂大厅和小厅之间是一块狭长水泥坝子,在大厅墙角外有一条明沟,一食堂所有下水都要经过这条约一百米多米的明沟,再进入到暗沟。此时,一食堂洗澡水带着许多饭粒菜渣流进明沟,在暗沟处堵住了,污水漫到了水泥坝子。   不少学生捂着鼻子,大声抗议。   侯沧海赶紧四处寻找捅暗沟的工具。一食堂倒是不缺工具,他很快就找来一根长竹竿,不停地捅明沟和暗沟交接处。捅了一阵子,明沟缓慢地开始流水,只是流速缓慢,始终不太通畅。   侯沧海回小厅时,发现皮鞋完全被泡湿了。污水透过皮鞋渗了进去,袜子被打湿,走起路来噗嗤一阵转响。距离一食堂不运处有一人小卖部,他买了一双拖鞋,提着湿皮鞋准备洗掉污水。   洗皮鞋时,侯沧海看到洗碗槽里有堆得老高的盆子的盘子,小吴和小苏俩人放开水龙头,飞快刷碗。   小吴道:“侯老板,现在洗碗没有问题,冬天没有热水,就没有办法洗。”   “伙食团天天烧得有火,还怕没有热水。”侯沧海将皮鞋里的积水甩掉,扔到小厅里面阴干。透过小厅玻璃门,他看到洗盘子的池水十分污浊,而小吴和小苏并没有再次清理盘子和盆子,用是用一条看不清颜色的帕子往盘子和盆上抹一抹,就算洗干净了。   按着侯沧海的本意,需要小吴和小苏再清理一遍盘子,才能继续使用。可是越来越多的盆子和盘子送过来,小吴和小苏根本洗不过来,若是严格要求再用清水洗一遍,则两个洗碗工根本不够用。   侯沧海原本以为一食堂人手够多了,实际使用起来却是捉襟见肘,显得手忙脚乱。到了这时候,他明白自己犯一个错误,当初提供给盘子和盆子给同学,原意是吸引更多客源,没有考虑到盘子和盆子需要全面清理,至少要占了两三个人工。他决定从明天起不再提供盘子,这样短期虽然引起抱怨,长久来说是有利的。   一天时间在忙忙碌碌中完成,晚餐接近八点。郭加林特意显示了手艺,弄了四个菜,一大份莲白回锅肉,一个青椒肉丝,一个白豆瓣肉片汤,一个炒时蔬,前一阵子大家的伙食都是由墩子金勇自告奋勇炒的,油多、火大,大家觉得还行。今天尝了郭加林的小炒,大家才觉得金勇的水平真是烂,确实只是墩子水平。   在吃饭时,侯沧海问道:“杜师傅,王师傅,你们哪个发面?”   王驼背瞅了一眼杜高武,道:“今天我来,明天杜高武来。”   杜高武道:“到底发多少面,现在摸不清楚。”   王驼背不动声色地道:“我今天先发,明天你就晓得发多少面。”   “明天弄个小锅挑面,先由杜师傅挑面。下两种面,肉梢子面和小面。等会由哪位师傅熬点梢子。”侯沧海见到杜高武略有些游离的眼神,暗自怀疑他的水平。   郭加林倒了半碗烧酒,有滋有味地喝着,这时他放下碗,道:“用不着用新鲜肉,反正还剩得有炒肉,把炒肉丝挑出来,放点酱炸一下就可以作梢子,味道很好。”   侯沧海和熊小梅都不是厨师,刚才布置都是照搬家里面的经验,听到郭加林的建议,便同意了。   熊小梅又安排道:“明天大家都要早起,等到面发好了,一起帮着包包子。”   几个服务员都表示不会包。   每天需要的大量包子,如果服务员不起床帮忙,一个师傅根本来不及。侯沧海正要提出要求,郭加林声音严厉地呵斥道:“不会包就学,到厨师打工,不学技术都是憨包。”   几个服务员被训了一句,低着头,没有异议。   熊小梅一直悄悄抱怨在厨房里说不起话,侯沧海当时还不发为然,此时亲身感受一个优秀厨师在员工们的威信,立刻理解了熊小梅。   回家后,他和熊小梅探讨了这个问题,道:“不管那个行业,技术冒尖的人都会是刺头,看在郭加林能为我们带来利润的份上,我们不计较这些事。”熊小梅道:“如果他过于强势,把持了厨房,我们当老板的插不上手,成为傀儡,怎么办?”侯沧海断然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到时只能壮士断腕。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得暗中有所准备。”   第二天早上,由于有了采购,侯沧海就没有起得太早,在六点钟才和熊小梅一起到公交车站。   站在公交车站,遇到了黑河卫生院吴小璐。   吴小璐穿着一件青色短羽绒服,打着哈欠来到场口。昨夜轮到她值班,恰巧来了一个摔伤的小病人,平时遇到这种病人,值班医生都不敢接,直接让转到区医院或江州第一人民医院。吴小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压根没有想到让小病人转院,利索地为小病人处理了伤口。   处理完伤口以后,小病人家长还是不放心卫生院的水平,租了一辆车,将孩子送到了江州第一人民医院。   吴小璐尽到医生职责,也就由病人家属自己作出选择。她觉得值班床挺脏,就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天亮以后,在场口吃了一碗豆花饭,就去等车。   “吴医生,要回家啊。”侯沧海见到吴小璐,主动打招呼。   “刚值了夜班,回家。”吴小璐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站在侯沧海身边的年轻漂亮的女子。   站在侯沧海身边是一个年轻漂亮气质颇佳的女子,两人神态亲密而自然,不是情侣便是夫妻。吴小璐原本心中还有一丁点幻想,此时看到侯沧海与这个女子挽在一起,便将年轻人常有的一丝爱情幻想埋葬在心底。   侯沧海将两人做了介绍。   熊小梅将手从男友胳膊里抽出来,与吴小璐打招呼道:“谢谢你,吴医生。”   吴小璐看了一眼侯沧海,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侯沧海道:“恢复得很好,我已经忘记还有伤口了。”   三人并排站在一起等车。   公共汽车到来,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一个两个座,吴小璐坐在了第一排。   吴小璐坐下以后,便专心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风景,没有回头朝后看。   侯沧海觉得吴小璐草绿色的围巾很别致,偷偷地看。   熊小梅想着即将成为自己门面的门面,盘算着如何才能将生意坐起来,眼光偶尔掠过前排吴小璐略显凌乱的头发。   公共汽车进城以后,吴小璐先下车,由于车上站了许多人,便没有与后排的侯沧海和熊小梅打招呼。   “她下车了。”熊小梅用胳膊推了推侯沧海。   侯沧海道:“谁下车了?”   熊小梅道:“那个女医生,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怎么分到黑河?看她的气质不应该是黑河人。”   侯沧海道:“卫生院由区卫生局管,镇政府最多管管组织关系,我不了解她的情况。”   熊小梅给了一个大白眼,道:“别这么警惕,我就是随便聊一聊。”   来到电科院一食堂,食堂大门还未开,厨房热气腾腾。   侯沧海刚进门,就清楚地听到王驼背再和杜高武斗嘴。王驼背道:“你是水浒一百零九将——咬卵将,把铁窗子都咬弯了。”杜高武针锋相对地道:“你是封神榜最后一个神。”说到这里时,他没有说完,而是一阵咳嗽。   熊小梅低声问侯沧海,道:“封神榜最后一个神是什么神。”侯沧海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杜高武咳嗽结束,传来清晰地一声道:“你是封神榜最后一个神——胎神。”   熊小梅忍着笑走进了厨房。   杜高武和王驼背如怒目金刚一般,面对面而站,都握着拳头。见到老板进屋,两人这才各自散开。   服务员们和墩子金勇坐在一起包包子,由于起得早,包包子时不停地打哈欠。王砣背道:“你们要象胡一红学,她也是才学,包得有模有样。”他看了一眼侯沧海和熊小梅,道:“你们要谢谢老板,让你们才来伙食团就可以上手,以前我学白案的时候根本不给你上手的机会,先打两年杂再说。”   让所有服务员都上场练手是逼得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侯沧海压根没有想让伙食团成为自己的终生职业,做伙食团只不过是赚快钱,寻找传说中的第一桶金,因此没有传统行业的那些招术。   “金勇,你包的是啥子,象个卵蛋。”侯沧海其实并不说脏话,来到伙食团为了与大家融为一体,有意说几句脏话。   金勇被骂了卵蛋并不生气,反而一幅很舒服的模样,道:“多整几次就好了,最多三天,我要成为高手。”   侯沧海又去看胡一红的作品,居然有小食堂的包子十分接近,精致、漂亮。熊小梅站在胡一红背后,道:“你以前做过餐饮吗?”胡一红道:“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做事。”熊小梅道:“那为什么包得这样好?”胡一红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就做家务,包子、饺子都能包。”   有早起的零星同学走了过来,站在窗口朝里面瞅。   王驼背抱着一笼蒸笼,朝前窗走过来,吼道:“让开,烫得很。”揭开竹制蒸笼后,包子形状不是太好看,但是面皮白、个头大,散发诱人香味,能引起人们的食欲。   认同了王驼背的白案手艺以后,侯沧海准备让杜高武做面条、饺子和油条。他拿了一个大包子,站在前台大口地吃。   熊小梅轻轻拉了拉侯沧海的手臂,朝小厅指了指。   来到小厅,熊小梅见到左右无人,低声道:“以后伙食团的包子最好不要吃。”侯沧海道:“皮薄,馅香,比餐馆的包子还要好吃。昨天送肉梢子的我见过,我们要的是最贵那一款,应该没有问题。”   熊小梅道:“我见到满桶肉馅就觉得恶心。”   侯沧海笑道:“你是心理作用,是密集恐惧症发作。”   熊小梅道:“侯金玉说外面送的大批量肉馅再好也有限,肯定要用脖子肉等一般家里不吃的部位。”   侯沧海闻言就将包子扔到垃圾桶,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干脆打出正宗肉包子的品牌。”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学校外面有不少小餐馆,他们也在卖包子,如果食堂的包子比起外面的要贵,必定没有生意。真要自己做馅,要增加人力,还要增加成本,会失去竞争力。”   陆续有同学来前窗打菜,熊小梅来到前窗坚守,毕竟现金不记名,若是没有人盯着,前窗服务人员揣几张钞票是完全可能的。   侯沧海在前厅和后厨来回转悠。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觉得不转悠会变成一个多余人。转圈时,他心里在想两个问题:   一是能不能自制肉馅,这样可以做成质量最高的包子、饺子和肉梢。问题在于电科院处于竞争态势,哪怕一个包子多一角钱,都有可能被二食堂和三食堂夺去生意,更何况除了校内食堂外,校外还有几十家餐馆,犹如几十条条土狼紧紧咬着电科院这块肥肉。可是,自从熊小梅提醒以后,他觉得肉馅里有许多脖子肉,肉里有许多被绞碎的淋巴。把有合格证的外制肉馅做成包子,终究是他的一块心病。   二是他发现郭加林和杜玉荣早上都没有出现在厨房。郭加林是红案主厨师,并不管白案的事情,他不出现还能理解。但是杜玉荣作为前厅负责人,工资比白案师傅还要高,应该在早上出现在厨房。   第二个问题必须要马上解决,否则容易引来其他员工攀比。 第73章 管理与被管理   采购员侯金玉押着货车回到了一食堂,一件一件地将批发来萝卜、土豆、白菜等大件货品卸下来。   厨房没有闲人,每人都有一摊子事情。侯沧海喊了一嗓子,陈东从宿舍出来,为侯金玉采购的商品复秤。   正在复秤时,送肉的小胖子开着小货车也来到厨房。小胖子道:“那个收货?”侯沧海走了过去,道:“今天送了多少肉?”小胖子给侯沧海打了一枝烟,道:“昨天郭师傅说了要半边猪肉,我已经分好了。”   学校伙食团和一般餐厅不一样,猪肉哪个部位都有合理的用处。又为了进货方便,就让进货商送半边猪肉,然后分解成前后臂尖、五花肉、里脊、通脊、排骨、肘子、腔骨、棒骨等不同部位。   小胖子道:“侯老板,你要不要猪下水?”   侯沧海和熊小梅都没有在厨房工作的经验,指挥起来有些手短,没有马上回答。   侯金玉打着喝欠走了过来,道:“我们都是要的半边猪,第一天不搭下水,第二天搭整头猪的下水,但是,第一天的猪和第二天的猪,大小应该相差50斤之内。”   小胖子从侯沧海犹豫的神情以及还有书卷气的相貌中猜到这个老板应该不懂厨房,不禁眼珠子乱转,开始想歪点子。但是侯金玉几句话说下来,他知道眼前人是真内行,便将歪点子丢在一边,道:“要得,那明天我送一幅下水。”   侯金玉道:“按照我们的规矩,猪肺不按重量计价,按每头猪肺10元计价。”   小胖子道:“如果猪肉涨了,肺还是要涨点。”   侯金玉不跟他争论,道:“你这个老板硬是斤斤计较,这个肺有好点钱,硬是把你肥到了。我给你说清楚,你送来的猪要有检疫条码,病死猪、种猪、黄膘猪和急宰猪就别来了。”   给小胖子开了验收单,侯沧海感慨万千。他以前自己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才,放到哪里都会发光。开了几天伙食团,他才发现术业有专攻,自己这个大学毕业生在厨师这一行,完全是后生小辈,根本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收货完毕,侯沧海暂时没事,来到小厅休息。他仰坐在椅子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很多奇怪的纹路,如果发挥想象,能将纹路看成不同图形。这是他小时候就喜欢的游戏,长大以后,便觉得这个游戏没有味道。这一段时间常在小厅休息,无聊之时,常常玩起小时游戏。   “呜、呜”,小灵通在桌上发出振动声音,身体发出光亮,向着主人不停移动。他抓起小灵通,走到屋外,寻找最佳接收点。   “周苗,有事。”来电者是黑河镇组织干事周苗,这让侯沧海有点惊奇。虽然在杨定和时代,他们同属杨派人马,可是交往并不多,很少在工作之余通电话。   周苗道:“没事,就是觉得心中闷,没人打电话,就打给你。你调区委,杜灵蕴考到市政府,詹军把我弄到办公室。天天守在办公室,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天抽时间回去喂奶,新调来的那个耿克又去打小报告。”   侯沧海调走以后,对黑河的事情便没有任何兴趣。周苗也没有寻找他的帮助,不过是站在同一阵营而互相取得心理安慰而已。   得知杜灵蕴考到市政府,侯沧海心中一动,打了她的老传呼。   一分钟不到,电话回了过来。   “小杜,你调到市政府了?在哪个部门?”   “我去了两天,在市政府办公室,为王市长服务。这一段时间太忙,没给你联系。”   “我在电科院承包了一食堂,杨书记帮忙联系的。等到小厅弄好以后,请你、周苗和冯诺过来喝酒。”   结束通话,杜灵蕴想起与侯沧海在一起工作的点点滴滴,一时心潮难平。她打开电脑,找到个人文件夹,里面有许多工作照,工作照里有很多都以侯沧海为主角。她仔细看着相片中人,又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侯沧海的鼻尖。   在一食堂小厅,侯沧海与杜灵蕴通话后,又眯眼休息。煮饭的李大壮来小厅,对正在抽空休息的侯沧海,道:“侯老板,大灶硬是要修,否则关键时候没得火,大桶里面的饭总有些夹生,夹生饭根本无法回火,急死个人。”   侯沧海道:“我正在约修灶的师傅。”   李大壮道:“赶紧找人来重新弄一下,我每天往灶孔里面铲煤炭,铲得都心痛。我没得文化,打个比方,本来一份肉赚一块钱,不修灶,一份肉只能赚六毛,都浪费到煤炭上了。”   最后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侯沧海,他意识到必须尽快修灶。在宿舍找到侯金玉后,他问道:“你那个修灶师傅什么时候来,好些人都来反映大灶不好烧。”   侯金玉是采购,早上起得早,脸有倦容,打了个哈欠,道:“我老电话本掉了,找不到他的电话,还得坐车到他家里去找。”   侯沧海道:“他家远不远,今天能不能回来?”   侯金玉道:“在农村,路不好走,从这里出发,至少要半天时间才能到。”   侯沧海记得那位师傅喜欢喝酒,道:“只要今天能够回来就行,至于修灶的价格就按照市场价,大行大市的。请好了灶,陪他喝杯酒。”   得到了新任务,侯金玉也就没有睡回笼觉,喝了点稀饭就离开了一食堂,在校外坐了公共汽车,去寻找修灶的老友师傅。   中午听到上班铃声以后,周苗翻身下床,踏着钟点走进办公楼。   新调来的办公室主任耿克在楼上门厅处,见到周苗,道:“你来得正好,正在找你。刚才詹书记发了脾气,说是有人搞破坏,将新安装的两台指纹打卡机被破坏了,让我们查一查。”   周苗故意惊讶地道:“被弄坏了?”   耿克苦恼地道:“你看了就清楚了。”   来得指纹打卡机前,周苗看了一眼打卡机,笑得很开心。指纹打卡机粘着一块口香糖,口香糖被揉平,完全覆盖了打卡机采集面。   指纹打卡机是詹军严格纪律的重要措施之一,主要是规范上下班时间。周苗初当人母,经常回去喂奶,来回也不过半个小时。为了此事,詹军在会上进行过严肃批评,提出可以将母乳挤出来放冰箱,一样可以喂小孩子。周苗想让孩子吃最新鲜的奶,对这个说法很不以为然。   耿克道:“看来得在这里安装一个摄像头。”   周苗当即道:“安装摄像头没有什么用,口香糖放在手指上,根本分辨不出来。”   耿克自言自语道:“以后在上下班时间,专门请一个保安守在这里,再配上摄像头,应该能阻住别人破坏了。”   周苗回到办公室,作为一个急于回去喂奶的母亲,不一会儿就想到了好几个极为粗糙也最为简单的方法,继续破坏指纹采集面:用纸砂在上面砂几下,就能轻易破坏采集面,或者弄几滴502胶水,也能破坏采集面,或者用烟头烫一下采集面,都能达到目的。   下午四点钟,一个年轻女工正在清理打卡器上的指纹,为了不伤及打卡器采集面,就用指甲抠,又用细软毛巾擦。由于清理起来挺费力,嘴巴里面就不停地小声咒骂那些干坏事的人。   周苗不动声色从年轻女工身边走过,在办公楼转了一个大圈,回来时年轻女工已经将打卡器收拾干净,正在叉着腰朝着另一个女工数落搞破坏的人。年轻女工每天工作量是固定的,今天为了清理打卡器的口香糖,花了一个小时,这是额外工作量,让她很不高兴。   五点,打卡机边没有人,周苗迅速靠近,又十分精准地实施了口香糖行动。   下班之时,机关干部围在打卡机议论纷纷。清洁工在下午已经将打卡清理出来,谁知居然又被粘了一块厚厚的散发着清香的口香糖。看到这块口香糖,大家笑得十分高兴。   当耿克发现两个打卡器仍然有口香糖时,把女工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顿。女工满腹委屈地来到底楼,发现果然又被人在采集区弄上了口香糖,欲哭无泪,就站在门口朝着下班的教职员工指桑骂槐地咒骂。   詹军下楼时听到女工咒骂声,又见到教职员工们朝打卡器看一眼就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办公楼。他看到打卡器前里的口香糖,对女工道:“我下午看见你在清理,怎么又有了?”   女工是办公室找的人,才来两天,只认得耿克,她没有想到眼前油头粉面的人是党委书记,连骂带诉地道:“不晓得是谁捣乱,我下午花了好大功夫才清理干净,结果转个背,又弄了两块厚厚的,把老娘惹毛了,拿刀子来割。”   詹军被气得七窍生烟,打电话将耿克叫到楼下,骂了几句后,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要把打卡制度执行下去。反弹越大,说明这个制度就打在某些人的痛处,也说明以前管理是多么粗糙。”   詹军交待完就走了,耿克对清洁女工道:“没有办法,你还得把这两台打卡机清理出来。”清洁女工道:“我要下班了,楼层也没有扫完。”耿克道:“刚才詹书记交待了,无论做到几点,你都要把打卡机清理出来。”清洁女工道:“那个提包的年轻人就是詹书记?”耿克道:“你在这个楼做清洁,连詹书记都不认识。”清洁女工道:“我才来,这幢楼只认识你一个人,我就搞不明白,这里面都是当官的,谁会做这些没素质的事。”   为了一个打卡器,耿克被批评了很多次,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怪事都有。你现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打卡器,我在办公室等着。”   耿克在本想按时回家吃个饭,谁知又遇到烦心事,只能回到办公室,等着清洁工收拾打卡器。他坐在办公室也开始骂娘了,“那个捣鬼,害人也不是这样害法。”   周苗用极简手段破坏了詹军大计,窃喜。只可惜,如今黑河是詹军地盘,她根本找不人倾述。她上午才跟侯沧海打过电话,此时不能再打。有高兴事无人分享,将周苗憋得很辛苦。 第74章 利益之争   晚餐时,侯金玉带着修灶师傅老苟来到一食堂。   为了招待修灶师傅老苟,侯沧海原本还想喝贵一些的江州曲酒,侯金玉道:“老苟只喝老白干,度数要高,其他酒都喝不过瘾。”果然,老苟闻到老白干味道后,两眼开始放光,喝了两杯酒后,原本的闷嘴葫芦就开始变成话篓子。   一食堂厨师们陪着修灶师傅喝酒,侯金玉、李大壮、陈东、王驼背、杜高武以及侯沧海都轮流敬酒,不一会就喝了一瓶老白干。   酒下肚,修灶师傅老苟更高兴了,表态道:“今天晚上我开始修灶,早上就可以用,没得问题,我的手艺不是吹,在江州说第二,没有敢说第一。”   两瓶喝完,修灶师傅还意犹未竟,侯金玉就道:“再开一瓶嘛。”他看出侯沧海面带疑问,笑着解释道:“老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喝得半醉,修的灶质量最好。如果没有喝到位,晚上要打瞌睡。”   侯沧海比较相信侯金玉,就让金勇又去拿了一瓶老白干。   晚餐结束,侯沧海还没有走,老苟就挽起衣袖准备开工。他喷着酒气,道:“侯老板,你不错,晚上我加班整,明天,你的灶绝对好烧。”   看着修灶师傅开工,侯沧海和熊小梅这才离开。   走到校门口,一辆空出租车过来。熊小梅正要招手,一个男学生抢先来到出租车面前,占了先机,然后与一个短裙女生上了出租车。   第二辆空出租车又被毫不客气的学生拦走。   第三辆车时,侯沧海不再客气,准备先下手为强。开到校门口的出租车刚刚停稳,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拉开了车门。   小车启动,凉风吹过来,霓虹灯装饰过的校门渐渐远去,只剩下冷冷光在黑暗的夜中孤独地闪烁。侯沧海和熊小梅在车中沉默下来,眼睛望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地方。   “今天杜玉荣又在说电视机的事情。”   “买吧买吧,不能为了一台电视机,破坏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定团结局面。只是我和你都没有时间,能不能等到周末再买。”   “算了,决定的事情就不要拖,免得杜玉荣说闲话。她和我们不一样,不高兴就摆在脸上,势力得很。我在明天下午抽时间去买,午餐到晚餐恰好有个空档期。对了,我遇到金处长,他答应给我们一间空房子,平时可以休息。”   “金处长还是不错。”   “侯子,今天早上郭加林夫妻都没有来,我觉得他们太那个了,好象他们才是老板,我是个丘二。据我观察,只要安排得当,按时把大锅菜备好,学生打饭菜高峰期时,厨房其实没有什么事情,陈东和郭加林基本上闲着。我们要尽快把小炒和小厅开起来。”   侯沧海不想在出租车上讨论这个事情,拉了拉熊小梅的手,道:“回家再说吧。”熊小梅就将头靠在丈夫肩膀上,眯着眼休息。累了一天,她实在困了,很快就陷入梦乡。   出租车急行,不停弯道超车。侯沧海搂紧睡着的女友,反复思考其言,觉得郭加林夫妻确实有些“依技自傲”。此时食堂刚刚走上正轨,他对郭加林还有颇多依仗,就在“压制”和“放纵”之间反复思考平衡点。   第二天中午,侯沧海和熊小梅将中午的大钞全部收了起来,将郭加林叫到小厅,商量如何利用小厅。   “加林,这小厅摆在这里太浪费了,得想办法利用一下。”侯沧海直接提出了要求。经过思考,他决定暂时不提小炒的事情,事情一件一件做,容易接受,如果猛地一下来得多了,郭加林有可能会抗拒。   郭加林散了一枝烟递给侯沧海,道:“小厅可以安六张桌子,摆两个屏风,还可以隔出雅间,不用确实浪费了。”   侯沧海道:“那们说干就干,争取尽快将小厅开起。”   郭加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脸上露出笑容,道:“表哥,小厅就是一个小餐馆,我是一个人干了伙食团和餐馆,这是两份工作,是不是要加点钱。”   侯沧海道:“小厅有没有生意,现在一点都不清楚,等到生意做起来再说。”   郭加林道:“学校有这么学生和老师,小厅生意应该不错。不如这样,小厅不用给工资,小厅营业额给我三成,我保证把小厅做起来。”   侯沧海和熊小梅都愣住了,郭加林提出的是小厅营业额三成,而不是利润的三成,这个要求未免太过贪心。侯沧海心有不快,面平如水,道:“这几天你都在炒大锅菜,不晓得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郭加林笑嬉嬉地道:“我们在外面混厨师的,谁没有几样拿手菜。”   侯沧海简洁地道:“你也别提营业额三成,小厅开起来,增加二千块钱工资。”   郭加林夫妻已经拿到了五千块钱,加上两千元,就有七千块,这在江州算是极高工资了。熊小梅瞪了侯沧海一眼,生气地把脸扭到一边。   侯沧海不想再和郭加林啰嗦,道:“明天把拿手菜写一份,我们制成菜谱,好作宣传。”   “老表,二千块钱少了点吧。”   “不错了,我们一直往里面投钱,如今泡到都没有一个。”   “我回去想一想,明天开单子。”在出门时,郭加林又道:“出租房里没有电视,又没有啥事做,你们考虑一下。”   熊小梅心有不平,道:“先别说电视的事情。我看见二食堂有小炒,我们与要开一个小炒。”   郭加林干脆利索地拒绝道:“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又是大锅,又管小厅,还管小炒。如果要弄小炒,还得另外请一个人。”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小厅。   郭加林离开后,侯沧海和熊小梅面面相觑。他们来自机关和学校,或多或少带着点小知识分子的面子观念,很少一言不合就翻脸,更多是暗自较劲,背后使力。郭加林文化水平不高,从小就混迹厨房江湖,习惯了赤裸裸地争取利益。如若采取知识分子式的“温良恭俭让”,早就被排挤得没有立足之地。   等到郭加林背影消失,熊小梅忍不住抱怨道:“他们夫妻坐飞机回来,飞机票接近四千。租了房子,一年也有几大千,还有水电费,加在一起成本不低。我们还要买电视,你又加工资,我们不是请厨师,是养大爷。”   侯沧海道:“如果能把小厅搞起来,这点费用不算多。”   熊小梅道:“我们两人是老板,请他帮忙,他在厨房里脾气大得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我真有点受不了他。”   侯沧海劝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做生意总会有些不喜欢的人,只要能为我所用就行了。我们两人以前都没有做过伙食团,最匮乏的是做伙食的专业人员,匆匆组成一个团队,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也正常。再忍忍,我们先稳住他,同时再悄悄找合适的厨师。他若是得寸进尺,那就立刻让他回家,我宁愿高薪聘请听话的厨师。”   “我们做了伙食团,就算入了行,有了人脉,再做餐厅,应该不会这样狼狈吧。”熊小梅回想起临开学前的紧张氛围,想起男友急得说不出话的嗓子,沉默下来。实情如此,开业之初被逼到捡到篮子都是菜,只要当过厨师就行,谁还挑剔性格和脾气。   侯沧海道:“有了人才库,以后做餐饮肯定就能应对自如。”   熊小梅道:“是不是要请一个小炒厨师?”   侯沧海犹豫了一会,道:“请吧,多一个人虽然多了成本,但是只要有利润,我们始终赚钱。我想让侯金玉推荐小炒厨师。侯金玉这人有个百宝箱,拉出来啥子厨师都有。”他朝外面望了一眼,低声道:“培养起侯金玉推荐的厨师,我们就不怕郭加林在厨房一人独大了,这就是制衡之术。以后就算郭加林撂挑子,我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第75章 健康证风波   回到黑河家属院,熊小梅道:“我们到隔壁学校走一走,现在回家,肯定就要躺在床上。”   隔壁是黑河中学,从镇政府家属院侧门可以很方便进入学校。夜晚,在学校散步是惬意之事。在操场内胡乱走着,有不少同学围绕跑道在夜跑,学校氛围与电科院氛围完炯然相异。   “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和你谈,今天我接到电话,以前对面韩流来袭想要我们的店,他们只肯出一万五千块钱,我没有同意。”提起小梅服装店,熊小梅颇有些伤感。   侯沧海没有立刻表态,在操场走了一圈后,道:“我觉得还是要把店打出去。虽然一万五少一些,可是不用再付房租。付几个月房租,我们没有收入,拿出去的都是现金。”   熊小梅道:“光是进货都有三万块,这样打给他们,我舍不得。”   侯沧海劝道:“少亏就是赚钱,我们暂时不会去做这个服装店了,想做都没有精力。”   熊小梅没有马上回答,在操场中转了两圈以后,还是接受了侯沧海的建议。接受建议以后,一直以来压在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在操场上与韩流来袭老板打了电话,约定明天上午十点钟在服装城见面。   回到家里,侯沧海开始揉面,练习白案手艺。他在一食堂讨要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老面,回家加入少许的水和面粉,和成比较软湿的面团。   熊小梅洗了澡,站在门口,道:“你还真是有心人。”   侯沧海兴致勃勃地道:“我从现在开始就要练习厨艺,以后辞职了,至少有一个手艺,不会饿饭吃。王驼背是用老面发面,杜高武用酵母发面,两人争论不休,都说自己的方法好。还找我来评理。”   熊小梅想起两人就想笑,道:“他们为什么不找我来评理。”   侯沧海道:“两人都是老爷们,估计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扯皮。王驼背长得不怎么样,做馒头还挺专业,他弄的面团可以在室温下放五天左右不变质。刚才那一步主要是为了活化老面中的酵母菌,让它们大量繁殖,活化越充分,发面效果就越好。等五个小时,我还要起来操作。”   很久一段时间,侯沧海都显得阴郁,很难得有这种积极向上的工作态度,熊小梅上前亲了亲男友额头,道:“侯子,我喜欢你认真做事的样子。”   五个小时后,侯沧海从床上爬起来,往发好的老面里再加入水和面粉,和成稍硬的面团,放在大盆子里,又用一床厚被子将盆子盖住。   早上熊小梅起床时,面团体积已经膨大,表面带有孔洞,略有酸味。   侯沧海按照十斤面一两碱的原则,又往发出的酵面里面加碱,进行第二次发酵,口里念道:“加碱要准确,馒头又白又甜,少了酸,多了苦。”   熊小梅道:“馒头不贵,大家天天都吃,没有想到做起来这么复杂。”   侯沧海兴致盎然地道:“你觉得复杂,是因为我没有做顺手,等到做顺手了,也就简单了。”   熊小梅道:“等会我们要到服装店,你暂时不用到伙食团,好好在家里休息。我要独自面对这些难缠的厨师。我是老板,他们还能骑在我头上!”   送走女友。侯沧海没有闲着,开始用咸猪肉和鲜猪肉混和起来作馅。用了咸猪肉就可以不用盐,这是王驼背教的招术。再加上适量的水和葱花,包子馅也就完成了。   这是一次重要尝试,是否好吃就说不清楚了。但是多做几次尝试,对白案也就有了最基本了解,不至于完全是外行。   到了九点,侯沧海直接来到服装城。   服装城属于人口密集区,侯沧海原本以为小灵通信号会很好,结果正应了那句话,手持小灵通,朝西又朝东,就是打不通。就快走到小梅服装店时,终于打通小灵通,也看见了正在开店门的熊小梅。   往日清爽整洁的服装店堆满了杂物,不知从何处吹进许多灰尘,在屋中无处不在。这是熊小梅辞去公职以来做的第一件生意,当初寄予了改变人生的希望,谁知这个小店从装修到关门麻烦事情不断,两次获得赔偿都依靠了市场以外的力量,一次是借着包方的黑社会暴力,从装修公司那里取得一笔补偿款。另一次是借着区政法委力量,让肇事者直接赔钱。   如果没有这两笔钱,服装店早就陷入亏损状况。   侯沧海见到女友神态,问道:“你舍不得?”   熊小梅道:“有点,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个店。”   侯沧海道:“有舍才有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熊小梅道:“我明白这个道理,就是舍不得。”   对面韩流来袭老板和老板娘一起过来,老板娘道:“熊老板,你们来了。这个店放在这里没有意思,早点盘出去,免得还要付租金。”熊小梅道:“一万五确实有点低,我这些货都值三万多,还有门面转让,装修费,里面的设施费。”   老板很稳重地打量店面,没有说话。   老板娘道:“卖韩式服装,就图个样式新,现在新款来得太快,三天两头就有新品出来,你这些衣服,样式老了,卖不出价钱。你贴转租启示这么久了,没有人来,就是因为价格高了。”   侯沧海觉得老板娘所言还是有道理,最起码服装店打出去以后,可以少付房租水电和物管费。这个店主要是由熊小梅负责,他等着她做最后决定。   熊小梅道:“你出两万,我啥子都不要了,马上签协议。”   老板娘道:“我们有一个大门面,这个门面可要也可以不要。我给你喊的是实在价,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没有必要喊高价。”   正在讨价还价之时,熊小梅电话响了起来。郭加林在电话里懒洋洋地道:“熊老板,你快点回来哟,食品卫生监督那群人来了,检查卫生,还要查健康证。”   熊小梅道:“他们好久来的?有什么问题没有?”   郭加林道:“有六七个人,恶汹汹的。”   这边正在谈服装店的事情,熊小梅无法脱身。   “你别管这事,我去应付。不用太计较,脱手就行。”侯沧海在服装店外和熊小梅说了自己想法,然后坐上一辆出租车前往电科院。   到了一食堂,与食品卫生监督所人见面。   “你是老板?”带头的中年男子用锐利的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着侯沧海。   “我是。”侯沧海掏出香烟,递了过去。   中年男子用手挡住香烟,面无表情地道:“你的健康证,我看一看。”   侯沧海愣了愣,道:“我没有健康证。”   中年男子浮起一丝嘲讽笑容,道:“难怪你这个伙食团大部分员工都没有健康证,老板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你以前做过餐饮没有?”   侯沧海解释道:“一食堂才接手,时间很短,我们马上补办。”   中年男子也不跟侯沧海废话,招了招手,让随行手下开出行政处罚决定书,罚款500元,并责令从业人员立刻办理健康证。未办理健康证之前,不能上岗。   罚款倒是不多,只是让员工不上岗就必然导致停业,这个后果就比较严重了。侯沧海急了,道:“罚款我马上交,健康证也马上办,能不能让他们一边上岗,一边办理健康证,要不然电科院一万多学生的吃饭问题就麻烦了。希望给一点缓冲时间。”   中年男子断然拒绝,道:“不行,我得对学生们负责,如果没有进行健康检查,万一有传染病,那就是大事故,谁来负责。我派两个人留下来监督,如果你们敢顶风作案,则不是五百块钱的处罚。” 第76章 权力磁场   一食堂除了杜玉荣、陈东和郭加林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健康证。李大壮以前有健康证,到现在已经过期了。   所有员工都站在不远处,看着中年男子和侯沧海。   中年男子不再啰嗦,带着人出了门,坐上一辆写有卫生执法的小车,朝校门外开去。   两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留在一食堂,虎视眈眈地看着诸人。   侯沧海转身出了门,去找后勤处金正堂。   金正堂听了事情经过,道:“老弟啊,早就给你说了,要办健康证。你们拖着不办,才惹出这事。”   侯沧海道:“伙食团才开张,还需要磨合,所以没有来得及让新员工办理健康证。金处长,你关系网宽,能不能给食品卫生监督所说一说,我们马上补办,不停岗。”   金正堂道:“如果是食品卫生监督所乱作为,我可以和他们交涉一番。现在你有明显把柄被别人捏着,我没有什么办法。你在政法委工作,想必有熟人,赶紧找人。”   侯沧海不想每件事情都让杨定和出面,可是他与食品卫生监督所这些人确实没有打过交道,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渠道。他脑筋急转,将所有人事关系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金正堂又道:“上次我给你说健康证的事情,是有原因的,王市长召集大中学分管后勤领导开会,专门强调此事,会后,我立刻来找你,没有想到你这么不敏感。”   听到王市长三个字,侯沧海脑中灵光一闪。他走出金正堂办公室以后,立刻拨打了杜灵蕴传呼。一分钟之内,杜灵蕴回过来电话。   “你认识食品卫生监督所的人吗?他们在找一食堂麻烦,以健康证为名,让我们停业。”在黑河工作期间,侯沧海和杜灵蕴关系非常好,算得上同志加好友。因此,若杜灵蕴能帮忙,肯定要帮。唯一担心的就是杜灵蕴才到市政府,与食品卫生监督所同志不熟悉。   “昨天我陪着王市长参加一个饭局,恰好有卫生局领导,我先找找他,等回会话。”   “你才到市政府,若是有难度,别强办。我还有另外资源,只是没有你直接。”   “师傅,我明白。”   在黑河时代,侯沧海经常帮杜灵蕴改文章,因此杜灵蕴在私下经常称呼侯沧海为师傅。听到师傅两个字,侯沧海感到久违的温暖。   除了杜灵蕴以外,侯沧海还有三个备选人,一是六号大院老友周水平,他在检察院工作,关系网宽,办事能力极强,十有八九搞得定食品卫生这帮人;二是陈文军,他在市委办工作,认识各部门头头脑脑多,加上市委副书记女婿身份,也应该能搞得定;三是杨定和书记,他认识的人多,极有可能认识食品卫生监督所的人。   想到这三人的身份,侯沧海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服装店和伙食团算是最简单商业,解决商业上出现的问题却要么是寻找官场人物,要么是包方这种社会大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必要辞职吗?   提出这个问题后,他下意识拿起一根烟,静静思索这个问题。   在后厨,郭加林和陈东站在一起看着大厅。郭加林斜着眼睛道:“侯沧海承包这个伙食团,难道没有把食品卫生这边的关系打通,没有打通这个要害关系就敢接手,胆子肥。”   陈东道:“侯老板以前不是做一行,有些事情不懂,慢慢就明白了。”   郭加林有技术有经验,但是没有关系没有信息,所以不能承包这个伙食团。他眯着眼,心有所思。   过了一会,侯沧海朝后厨走了过来。   郭加林道:“表哥,怎么弄?”   侯沧海道:“该做什么就什么。”   郭加林道:“那两个人还在?”   侯沧海道:“没事,肯定搞定了。”   郭加林吸了两口烟,道:“他们还没有走啊,我们动不了。”   又过了几分钟,杜灵蕴回过来电话,道:“师傅,搞定了,罚款免掉,不停业,只是让你们赶紧去办健康证。”   这个电话过后,两个工作人员随即离开伙食团,朝校外走去。   在午餐高峰来到前,熊小梅回来了,在食堂门口遇到了侯沧海,道:“侯子,你猜我最后谈成多少钱?一万六,多争取了一千块。”   “不错,不错。”侯沧海心情有些复杂,没有过多想这一万块钱,又道:“刚才食品卫生监督所的人来了,罚款五百,没有健康证的人不能上岗,还发了行政处罚决定书,留在两个人监督执法。后来杜灵蕴打过电话,他们才走。”   熊小梅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接过行政处决定书,读了一遍,脸上笑容消失了,道:“杜灵蕴在做啥?”   侯沧海低声道:“她调到市政府,成为分管副市长的秘书。”   熊小梅眼前一亮,道:“朝中有人好办事,以前不懂,现在终于懂了。你不要总想着辞职,就要好好当官,为我做生意保驾护航。”   这是侯沧海不喜欢听的话。他很想挣脱束缚,成为一个自由人。而官场如一个强力磁场,引吸着想要离开的人,让其摆脱不得。   郭加林见两个执法者离开,好奇地问:“表哥,真搞定了?还有办法啊。”   侯沧海没有解释,道:“你们准备午餐吧。”   午餐开始后,侯沧海搬了张板凳坐在后厨与前窗之间。   后厨,陈东在大灶边忙碌,郭加林背着手,站在灶边指挥陈东炒菜,不时训斥两句。前窗,熊小梅、杜玉荣、胡一红等人在手脚麻利地为同学们打饭菜。另外还有两个服务员则在大厅收碗筷,再拿到后厨外面的洗碗槽去清洗。   郭加林背着手走了过来,道:“表哥,下午大家都去办健康证,厨房这一块没办法做了,只靠我、陈东和杜玉荣,切菜都来不及。实在不行就放两天假,等到证件办好了再做。”   侯沧海断然拒绝道:“学校三个食堂是竞争关系,那怕我们停业一天,都有可能流失学生,无论想什么办法都不能停业。中餐结束,大家不休息,一齐准备下午的菜,包括杜师傅、王师傅和侯师傅,都不休息。然后三点钟体检。体检完了,继续做晚餐。”   由于顺利解决健康证风波,侯沧海威信在无形之中提高了,所有人对其决定没有异议。 第77章 或成被告   五点多钟,侯金玉等人体检完毕,统一坐出租车回到一食堂,手忙脚乱如打仗一样准备晚餐。   从江阳商城送来了一台电视机,安在郭加林的出租房里。   第二天,熊小梅跑了一趟区广电局,交了一年闭路费。原先她准备交半年的闭路费,后来担心郭加林和杜玉荣觉得交半年是不是有其他意思,干脆交了一年费用。   侯金玉办事牢靠,先是帮着侯沧海和熊小梅找了修灶的师傅,随即又找来了炒小灶的师傅。炒小灶的师傅姓林,与郭加林与陈东关系类似,小林师傅与侯金玉也有师徒关系,只不过郭加林是走出了江州看过大世界的师傅,小林则是江州本鳖。   至此,一食堂所有拿工资的员工全部到齐,红案厨师郭加林、陈东、小林,白案厨师王驼背、杜高武,采购侯金玉,煮饭师傅李大壮,墩子金勇,服务员杜玉荣、胡一红、姜小军、吴苏俪、杨小玲。总计十三人,这是一食堂的主体。   另外还有三个编外人员,司机老吴、锅炉工杨尾巴和徒弟小杨。   人员到齐,基本制度确立,一食堂进入了正常运行轨道。   红案小林到来以后,一直没有合适的炒小炒场所。后厨有两个大锅和两个小锅,一个小锅从来没有用过,成为小炒灶。   当前遇到的麻烦事是前窗接到小炒报单以后,得有一个专人送到后厨,所以必须得配有一个服务员专门报送信息。一食堂员工本身就比二食堂和三食堂多,再增加人力极不划算,厨房不可能为了传递小炒信息专门增加一个服务员。   “郭师傅,你有什么想法?”熊小梅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方案,就询问在后台休息的郭加林。   郭加林笑嬉嬉地道:“我只管大锅。小炒,你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没有意见。”   熊小梅与郭加林关系一直不怎么和谐,双方一直存在着交流障碍。熊小梅对郭加林消极态度颇为不满,道:“郭师傅,你管厨房,小炒也是你的事,怎么能说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郭加林手里握着白色厨师帽子,啪啪地在大腿上抽打。他在前窗和后厨走了一圈,道:“要炒小炒,就在前窗加一个灶,弄一个抽油烟机,当着同学面前炒。在南方很多食堂都这样做,公开透明嘛。”   前窗有五个窗口,在中午高峰期全部使用,如果在前窗加一个灶,相当拥挤,基本不可行。被熊小梅否定后,郭加林耸耸肩,道:“我出了主意,你不同意,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侯沧海从后勤处回来,熊小梅将男友拉到小厅,讲了郭加林的消极态度和建议。   女友和郭加林的关系不融洽,这让侯沧海很头疼,他劝解道:“郭加林对小炒一直抵触,或者说是不积极,我们也不能强求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把大食堂和小厅做好就行,我们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侯沧海随即将侯金玉和小林叫来,四人一起商量如何处理小炒。   前窗窄,后厨绕,解决这个小问题有难度。四人商量一会儿,没有想到解决之法。侯沧海望着前窗与后厨的厚墙,突然灵光闪现,道:“找人打墙,四十公分就行。”他拿起粉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四方形。   大家看到这个四方形,明白了侯沧海意图,一致赞成。   侯沧海在一食堂是货真价实的决策者,其决策能顺利变成行动,这就是一把手的价值。   侯金玉根据侯沧海意见,外面找来泥水匠,在墙上开了一个四十厘米的正方形。改建后的小方孔可以成为小炒通道,前台服务员接了小炒单子,通过小方孔传到后厨小林手中,小林炒完小炒可以通过小方孔递出来。有了这个小炒通道,就不用在前窗旁边另起一个小炒灶台,也不用增加服务员,可以充分利用现有厨房存量资源。   小林在一个从来没有用过的小灶上开始了一食堂生涯,炒出了第一盘青椒肉丝。   “怎么样?”侯沧海吃了一口青椒肉丝以后,夹了一筷子给正在清点零钱的妻子。   熊小梅细细品了以后,道:“可以,和外面苍蝇馆子味道差不多。”   得到了首肯,侯沧海安排道:“小林,你擅长做什么炒菜,就拟一个菜单,炒写两份。一张给段师傅,他好备料,一张给胡一红,让她把每天小炒菜品写在前窗小黑板上。”   小林是个嘴唇还长着软胡须的年轻人,得到老板表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侯总,我只搞小炒吗,平时还做什么?”   侯沧海道:“到底小炒有没有生意,有多少生意,现在都没有数。这几天你就专心做小炒。”   小林又道:“那我听不听郭师傅安排?今天他让我切肉丝,我想反正没事,就去切了。”   侯沧海道:“厨房里的事情哪里能分得这么清楚,你手头没事的时候,就听郭师傅安排。”   小林哦了一声。   经过一番艰难准备,侯沧海的年休假和养伤假结束了,回到单位。回到单位前,还有两个困绕一食堂的问题,一个是饭桶太重问题;二是下水道堵塞的问题。这两个问题是老大难问题,急切之间难以解决。   上班不久,侯沧海参加了江州市见义勇为表彰大会,获得了江州市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的荣誉,小小地风光了一把。   江州市社会治安颇有问题,黑恶组织猖獗,街上、公共汽车上小偷胆大妄为。由于这个原因,当主持人讲述侯沧海事迹之时,在场之人都发自内心地为勇斗小偷的侯沧海鼓掌,掌声雷动。   侯沧海站在舞台中央,望着热情的人们,想到自己政法委干部的身份,暗自惭愧。从这个身份来看,他觉得比不上同时受表彰的另外三名见义勇为者。他站在台上捧着鲜花之时,用心捏了捏装了一万元奖金的信封,幸福感油然而生。   江州市委政法委书记铁忠实作了总结讲话:“见义勇为行为代表一种精神、一种风尚、一种向导。江州市正处在经济社会转型期,社会矛盾凸显,急需倡导爱国爱民、尊老爱幼、乐于奉献的新风尚。见义勇为就是新时期新风尚的具体体现,这是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维护社会治安稳定、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内容,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热切期盼的精神食粮……”   会后,山南法制日报社的记者汪勇找到了侯沧海,做见义勇为专访。   汪勇者年龄约在四十来岁,面相并不出老,头发半白,很有特点。他请侯沧海来到一个安静房间,经过简短交流以后,道:“那我们就开始吧。”他盯着侯沧海的眼睛,道:“你经常坐公交车吗?”   “是的。”   “以前在车上看见过小偷吗?这是第一次看见小偷后就站了出来吗?”   “我需要说实话吗?”   “当然。”   侯沧海想了一下措词,道:“如果我说出真实的想法,有可能给见义勇为先进个人抹黑,你们能采用吗?”   汪勇道:“我会组织语言的。这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采访,另外三名同志我都要采访。”   侯沧海道:“我经常坐汽车,偶尔也能看见小偷。”   汪勇道:“你以前管了没有?”   侯沧海总觉得汪记者的话里有陷阱,道:“说实话,以前我见过,但是没有管。”   汪勇道:“这一次为什么要管这事?”   侯沧海道:“这个小偷太猖狂了,当着全车人的面偷窃以后还要硬抢,欺负小姑娘,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站了出来。我站了出来以后,车上其他乘客也就跟着站了出来。这是真实状况。很多人见义勇为为什么犹豫,就是怕以后乘公交车遇到麻烦。小偷进派出所,关不了几天就放了出来,不少见义勇为者受到报复。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见义勇为的原因吧。”   汪勇严肃的脸上有了笑意,道:“你说了真话。不管怎么说,你能克服我们每个人都有的内心胆怯,勇敢地站了出来,这就了不起,值得我们尊敬,是货真价实的先进个人。再问你一个问题,当时小偷跳车逃跑,然后被群众追上,被狠揍了一顿,我听到一个说法,你当时扔了一块石头?”   侯沧海断然否定道:“我没有扔石头,只是在后面大叫。”   汪勇又问了七八个问题,关上笔记本时,随口道:“你要作好心理准备。我去采访住进医院的小偷时,无意中遇到一位律师,他在准备材料,可能对你不利。”   侯沧海惊讶地道:“为什么?”   汪勇道:“小偷的家人认为被石头砸中,受到了故意伤害,要起诉你,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到了几句。我进入病房后,他们就没有再谈这事了。”   参加见义勇为颁奖仪式,不料意外得知自己即将陷入“见义勇为被起诉”的陷阱之中,侯沧海与记者分手以后,便给吴小璐打电话。在这次颁奖议式上,还邀请了受助者参加活动,除了吴小璐毫不犹豫参加这次活动以外,其他受助者都以种种理由没有参加大会。正因为此,侯沧海对吴小璐有了好感。   散会以后,吴小璐独自走在街上,接到了侯沧海电话。   她也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医生,准确地说,是上班时严肃冷静,下班时容易陷入白日梦的女医生。最初在公交车被抢又被救的一两天,她做了一个“英雄救美后英雄与美女坠入爱河”的经典白日梦,这个白日梦做起来非常舒服,有情节有人物还加入许多戏剧冲突。可惜侯沧海身边跟着一位养眼美女,这位美女还是其恋人,这就让吴小璐的白日梦戛然而止。   侯沧海道:“吴医生,你在哪里?”   吴小璐在这一刻有又点委屈,道:“我不是吴医生,我是吴小璐,朋友们一般都叫我小璐。”   侯沧海这才记起吴小璐曾经专门说过,穿上白大褂才是吴医生,穿上寻常衣服便是吴小璐,他重新问了一遍:“吴小璐,你在哪里?”   “散了会,我在逛街。”吴小璐又道:“你别叫我吴小璐,很生分的,就叫我小璐吧,朋友都这么称呼。”   熊小梅长得漂亮,个性独特,但是不会撒娇,这和她生活的家庭环境有关系。吴小璐从相貌到身材其实都稍逊于熊小梅,其最大特点是皮肤好,白皙得有些透亮,在侯沧海脑海中浮现起“吹弹可破”四个字。吴小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脱下白大褂以后就很喜欢撒娇,特别是在她喜欢和亲近的人面前。   侯沧海迟疑了一下,道:“小吴,我有事找你。”在他心目中,去掉姓只叫名是很亲密的叫法。比如叫熊小梅为小梅是经过牵手之后的称呼,“小璐”有点叫不出口,叫小吴比较合适。   吴小璐接受了小吴这个称呼,道:“好啊,我在新华书店等你,我经常在这里看书。”   侯沧海平时喜欢逛书店,也喜欢在等人时在书店里消磨时光,没有想到吴小璐也喜欢逛书店,道:“那我十分钟就到。”   侯沧海迈开长腿,不到十分钟来到了吴小璐身边。吴小璐看书时十分专注,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人。侯沧海道:“小吴,看什么书,这么专心。”吴小璐闻声才看见站在身边的侯沧海,道:“随便拿起一本书闲翻。”她将书插进书架,微微仰着头,笑了笑,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侯沧海身高一米八,熊小梅接近一米七,两人交谈基本可以平视。吴小璐身高有一米六多一点,与侯沧海说话需要稍稍仰头。她得知侯沧海有可能当被告,吃惊地捂着嘴,然后道:“怎么还有这么无耻的人,这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   侯沧海道:“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你有同学在江阳医院没有,我想了解一下那个小偷到底受了什么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确实扔过一块石头,这块石头距离小偷挺远,根本没有砸到小偷。他想通过小偷的伤势来确定自己的记忆。   吴小璐道:“你是见义勇为先进个人,成了被告,难道政府就不怕丢脸吗?”   侯沧海道:“小偷拿起法律武器,政府总不能违法阻止其起诉。现在我不考虑政府的脸面,首先得保证自己无事。”   “我有同学在江阳区医院工作,应该能够打听得到。”吴小璐与同学通过电话以后,道:“我下午到区医院去一趟,问一问准确情况。”   与吴小璐交流之后,侯沧海又跟开档裤朋友周水平联系。周水平是科班出身,又在江州检察院工作,满口答应作为侯沧海的义务法律顾问。当然,这个顾问不上台面的,只是在暗中出谋划策、联络策划。   及时将两枚棋子布置下去,又将一万奖金存入银行,侯沧海这才觉得安心。 第78章 快刀手   星期六早上六点半,侯沧海与熊小梅一起来到电科院一食堂。一食堂,后厨已经热火朝开地干了起来。两个大锅,各有十个蒸笼,分别是杜高武和王驼背的作品。前窗也有摆有两个蒸笼,每卖完一个蒸笼,就由杜高武或王驼背分别将灶上的蒸笼端到前台。   这原本是请了两个白案师傅的无奈之举,无心插柳造成了竞争局面,让侯沧海比较满意。他自己动手做过馒头,有过实践操作经验,再来分别品尝王驼背和杜高武的作品,觉得王驼背做出来的馒头风味更好,充满浓郁面香味,松软而又不失筋道。杜高武采用酵母粉,味道总要逊三分。   这是从品尝美食的角度来谈问题,侯沧海也是从学生走过来的,对于学生来说,恐怕不会如此细腻地来品味两种馒头。   侯沧海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前开始观察煮饭灶台,准备在今天解决木桶饭提取问题。用人工蛮力提取木桶饭,危险又费力,若是发生安全事故,别说发财,还有可能要倾家荡产。   他坐在灶台边看了半天,还是同意李大壮的建议,充分利用食堂六米多的层高,在一食堂煮饭大灶上方呈垂直角度的两面墙壁上打两个孔,然后买一根钢管安装在两面墙壁上,再安装一个葫芦在钢管上。这样就可以一个人利用葫芦将三百多斤大饭桶吊起来,然后另外两人将葫芦牵引至地面推车。   侯沧海将侯金玉、李大壮叫到一起商量后,下定了最后决心。他先是让打小炒孔的泥水匠师傅在墙壁上打两个孔,用来放置钢管。   要爬到五米多高的位置打孔,泥水匠师傅提出双倍工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一倍半工钱成交。   侯金玉守着泥水匠师傅开始工作,侯沧海来到江州城南面的农机市场,购买钢管。   尽管生在世安厂,侯沧海素来没有跟真正钢铁打过直接交道。他在机电市场转了几圈,来到卖钢管门市。和第一次到农产品批发市场一样,钢管老板压根没有把侯沧海当成客户。   “老板,钢管怎么卖,好多钱半根?”侯沧海量了量钢管尺寸,用脚踩着一根直径约十厘米的钢管。   钢管老板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道:“你是来自由市场买白菜啊,我们这里是讲多少钱一吨。”   侯沧海尴尬地道:“我只需要半根,用来吊东西。老板,你给我介绍一下,哪种钢管可以承重五百斤,我是伙食团的,准备用四米钢管吊葫芦,大饭桶有四百多斤。”   钢管老板留着小胡子,一脸精明模样,用脚踢了脚下的钢管,道:“你买一根的话,价格有点贵哟。这根管子是本地小厂生产的,承重一千斤没有问题。今年钢材涨了价,你又要锯断一截,就算你一千块钱。”   “这么贵啊?”侯沧海以为一根钢管就是一两百块钱,没有料到老板报出一千多块钱。   小胡子老板没有回答价格问题,道:“你来车没有?”   侯沧海道:“没有?”   小胡子老板道:“你还真是外行,准备扛回去,这一根一百公斤,你怎么扛。这样吧,你出九百块,我开车送你过去。”   侯沧海心想反正钢管只是一次性物品,也就不再讲价。   将钢管送到一食堂,如何安装上去又是大麻烦。侯沧海直接将安装工程包给了打洞的泥水匠,不再由外行来指挥内行。   泥水匠打完墙上的孔洞以后,又找了一个人过来,两个人抱着钢管朝竹梯子上走,半根钢管份量仍然不轻,两个人非常吃力地将钢管抬上了五米多高的梯子上。其中一个工人踩滑一脚,差点摔下来。看着工人在竹梯子上摇晃,侯沧海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侯沧海赶紧将所有员工都赶出厨房,继续站在门口心惊胆战地看着泥水匠抱着重物在梯子上施工。两个泥水匠根本没有防护措施,如果从梯子上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他越想越担心,手心脚心都有了汗水。   熊小梅更是不敢看工人师傅操作,站在前窗不进后厨。   泥水匠似乎根本不在意危险,胆大得无边,先将钢管穿进一个孔,又引导着送进另一个孔。放稳以后,他们用高标号水泥将钢管封住。   操作完毕,熊小梅想着泥水匠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安钢管,没有计较价格,痛快付钱。   在服务打扫厨房卫生的时候,杜玉荣和郭加林坐在后厨闲聊。杜玉荣问道:“安钢管好多钱?”郭加林不停地摇头,道:“熊小梅和表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刚才那点活,给一百五十块钱就行了,顶了天给两百,他们给了五百。刚才我问钢管多少钱,表哥吱吱唔唔不肯说,我估计也被敲了敲竹杠。”   杜玉荣道:“伙食团大进大出,每天营业额虽然高,但是支出也多,熊小梅花钱大手大脚,心头没有数,估计利润不高。我到二食堂去看了看,他们连老板到员工也就七个人,我们比他们多六个,工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如果我们两个来包食堂,你要几个人?”   “你小心点,别人听到还以为你有啥子想法。”郭加林道:“这种伙食团根本不能用洗碗工,用洗碗工完全外行,我来做食堂,先就砍掉三个服务员,砍一个白案和一个红案,不要煮饭师傅,不要采购员,增加一个墩子,整个食堂八个人顶了天。砍七个人,节约的工资全部都是利润。”   杜玉荣很轻视地道:“最搞不懂的是采购居然是请的人,这种大进大出,必须自己买,实在不能买,定点叫几个批发商送菜。他们请采购员是乱搞。干脆我们把厨房和小厅承包下来,专业人员干专业的事情,他们白白捡钱。”   郭加林道:“你不要小看表哥,他还是有些关系网,轻易就将食卫所的人摆平了。”   等到葫芦安装完毕,李大壮一张大嘴笑歪了,道:“我最怕就是木桶起锅,吓死个人,现在终于有葫芦了。”   虽然花了钱,但是解决了心腹之患,侯沧海也高兴,开玩笑道:“李师傅看过绝对双骄没有,里面有个李大嘴,我觉得和你很象。”   李大壮惊奇地道:“我不晓得啥子绝代双骄,你们这些读书人硬是拽,把我的绰号都猜到了,以前别人就叫我李大嘴。”   金勇在旁边喊:“李大嘴,李大嘴。”   李大壮怒道:“老板可以叫我李大嘴,你这个青屁股娃儿不准喊,要喊,老子踢你青屁股。”   金勇年龄小,出道早,胆子壮,根本不惧李大壮威胁,又叫道:“李大嘴。”李大壮想追过去踢金勇,结果金勇如灵活的耗子,在厨房转来转去,李大壮根本追不上。金勇在逃跑时,接连撞到放在地上的空菜盆,发出咣咣声音。   坐在后厨的郭加林愣起眉毛,道:“不准在厨房扯皮,滚出去。”   听到郭加林吼声,金勇不敢闹了,低眉顺眼就出去了。李大壮也被吼得有点尴尬,怏怏地离开了后厨。   后厨有刀有盆有菜,确实不适宜打闹。侯沧海和熊小梅没有厨房经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是郭加林如此吼骂,让一旁看热闹的侯沧海和熊小梅觉得很没有面子。   夫妻来到了小厅,熊小梅道:“你看嘛,郭加林平时就在厨房一言九鼎,我根本驾驭不住他。”   “隔行如隔山,厨房里确实要讲规矩,这一次是郭加林做得对。”话虽然这样说,侯沧海对刚才那一嗓子还是在心里有些不愉快。   星期六下午,侯沧海购买了葫芦,安装好吊饭桶的设备。   忙了一天,解决了木桶饭提取问题,侯沧海很有自豪感。同时,他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说大话容易,做实事难,那怕是解决小小的木桶饭问题,都费时费力费钱。   即将进入晚高峰时,侯沧海接到吴小璐电话。   “我问过医院朋友,小偷身上伤应该不是被石头击中造成的。”吴小璐哼了一声,愤怒地道:“这些强盗还有理了,居然要倒打一钉耙。”   电话里,传来强烈音乐声。   “没事,他身上没有石头打击造成的严重伤害,我不会承认扔了石头,这事他没有办法。”侯沧海清楚地记得当天的事,他确实扔了一块石头,可是那块石头距离目标还相当远。小偷摔是惊慌失措摔倒的,与石头没有任何关系。受伤小偷之所以要告状,想必是另一个小偷看见了自己扔石头。   放下电话,侯沧海将此事扔在脑后。他刚刚拿到了见义勇为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输了官司,就真没有天理。   “时间差不多了,你怎么还不去?”熊小梅抽空来到小厅,提醒侯沧海。   “你在忙,我去下棋,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你把葫芦弄好,立了大功。下象棋是你唯一爱好,继续保持吧。而且,晚餐开始后,你就没用了,别有心理负担。”   在星期五,市体委老吴打来电话,让侯沧海参加江州市象棋对抗赛,比赛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在熊小梅催促下,侯沧海离开一食堂后,坐上出租车直奔体育馆。   老吴为了组织市陈在全省象棋比赛中夺得好名次,举办市内对抗赛,提前练兵。快刀手侯沧海在今年横空出世,也应邀参加对抗赛。   对抗赛在江州体育中心进行,赛场设在中心二楼一间办公室里,窗外有音箱,球场上立起了一块大棋盘。傍晚时分,早早打起灯光,音箱里传出流行歌曲,如一场象棋嘉年华。负责挂棋的工作人员是两位热心棋迷,他俩正把棋子一个一个摆好,还不时地跟台下熟悉的棋友开玩笑。   负责唱棋的居然是吴小璐,她跟棋迷们都很熟悉,有说有笑。   当侯沧海来参赛时,吴小璐惊讶得合不拢嘴巴,道:“你会下棋?以前没有看你来下过,这里都是高手,莫要轻易下场。”   侯沧海同样惊讶,看着吴小璐,又联想到老吴,道:“你和吴老师是什么关系?”   吴小璐道:“他是我爸。”   侯沧海笑道:“无巧不成书啊,我是你爸发现的千里马,我下象棋很多年了,主要是在网上活动。既然你爸让我来,水平应该还行吧。”   吴小璐没有想到侯沧海居然也要参加象棋比赛,格外开心,笑道:“等会你比赛时,如果输了,我的声音就报小一点。”   侯沧海道:“无妨,反正这里除了你爸和你,没有人认识我。”   吴小璐看着侯沧海的额头,道:“你那次受伤,还是留了点痕迹,但是很浅,象是一条原生皱纹。”   侯沧海摸了摸额头上的那条细线,道:“现在想起当时还是很险,如果刀锋偏一点,就伤到眼睛了。渡过了这难,必有后福。”他自己没有发现,每当生气时,额头就会有一条红色痕迹。   吴小璐在空中扬了扬拳头,道:“那是一定的。”   比赛开始后,侯沧海被排在第二个攻擂。闭目养神时,他脑子原本应该要静下来,却总是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行为看起来潇洒,实则无奈。   半个小时后,他听到吴小璐清脆的声音:“红方认输!黑方守擂成功!”窗外顿时响起一片笑声,还有热烈掌声。   侯沧海上场时,吴小璐热情洋溢地介绍道:“侯沧海棋力不俗,被称为快刀手。”她并不知道侯沧海在棋场的浑名,听父亲讲了以后,便立刻热炒热卖。原本想说“棋力高深”,后来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变成了“棋力不俗”。   窗外看棋人有很多并不认识侯沧海,听到这个名字便开始议论。   坐在棋盘前,侯沧海心静如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棋盘上。他起手炮八平四,却是有意用左手拿棋,从左往右走中炮。一般来说,棋手往往习惯于用右手,从右往左走中炮,侯沧海反其道而为之,其走法让对手很不适应。   吴小璐经常唱棋,反应倒是快,道:“攻擂方是左撇子,俗话说,神仙怕左手……”   守擂者是江州棋坛老手,没有与快刀手侯沧海交过手。他最初见到攻擂者是个新人,浑不在意,有些轻敌。中局之时,侯沧海抓住机会,来了一招非常漂亮的回马金枪,咬着黑方中卒,又设伏围困住黑方巡河车,令黑棋进退两难。   守擂者一番长考,只能保大车,放弃了中卒。   侯沧海得理不让人,运马腾挪,占据好位,挺起中兵渡河作战。   这一局用了半个多小时,守擂者被斩于马下。   吴小璐解说最初还有些谨慎,当侯沧海步步紧逼时,声音高昂起来,妙语如珠,激情四射,不断通过音箱传到场外。   此战后,快刀手侯沧海便正式在江州棋坛扬名立万。   下完棋,吴小璐拿了矿泉水过来,道:“快刀手,祝贺胜利,晚上我请你吃烧烤。” 第79章 车祸   侯沧海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道:“下次吧,我要回电科院,接熊小梅下班。熊小梅要晚上八点过才结束。”   “那你快去吧,时间紧了。”吴小璐鼓足了勇气才邀请侯沧海吃烧烤,被拒绝后,表面上笑容满面,实则内心情绪如被冰水泼过一般。她一个人躲在灯光后面一片阴影里,忧伤如大海一般漫了出来。父亲在和棋手们大声说笑,灯光将他脸部照得很亮。她突然感觉父亲很陌生,脸部胖胖的,显得浮肿,与以前完全不一样。   她看着急匆匆去招出租车的侯沧海,对那个叫熊小梅的女子充满着羡慕。   侯沧海在拒绝吴小璐之时,敏锐地发现她眼中的失望之色。熊小梅在一食堂艰苦作战,他不能在外面与其他女子发生莫名其妙的暧昧,这对熊小梅不公平,同样也对吴小璐不公平。坐上出租车以后,回头朝体育场看了一眼,还能见到灯光下的吴小璐,那么无助和忧伤。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保护吴小璐的英雄情节。   他意识到自己情绪变化,告诫自己道:“侯沧海,你要悬崖勒马,否则对不起熊小梅,以后,尽量不要与吴小璐见面。”   几天后,侯沧海再次与吴小璐见面。   吴小璐在接近中午的时间打通侯沧海电话,语气沉重地道:“我在区委楼下,对面有家餐馆,我要给你说句话。”   侯沧海正在给杨定和写讲话稿,保存文稿后,下楼。   对面餐馆是号称正宗草原刷羊肉的小餐馆。小餐馆布置得挺雅致,空气中弥漫着羊肉味道。两人相对而坐,等着小锅加热。吴小璐神情忧伤地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江阳法院立案了。”   侯沧海道:“我刚刚接到一个朋友电话,已经知道了。这种自诉案子,法院没有理由不立案。”   吴小璐异常愤怒:“在公交车上持刀抢劫还成了英雄,我觉得现在法律出了问题,法律应该是打击坏人保护好人,现在变成了专门打击好人,保护坏人。”   侯沧海道:“那个人情况怎么样?”   “我后来又到医院去看过。那人肋骨断了四根,没有伤到内脏,不是什么大问题。当时现场乱,很多人都上去踢两脚,怎么能怪到你身上。我问过朋友,绝对没有被石头砸中的伤痕。”吴小璐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这事怎么能怪你,天降祸害,躲都躲不脱。小偷要碰瓷,总要选准对象,我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所以找到我。”侯沧海举起筷子,道:“你别急,没有什么大不了。不管我们是不是焦急,都得过这一关。这家草原羊肉不错,享受美味,忘记闹心事。”   吴小璐擦了泪珠,竭力让自己高兴起来,道:“吃草原羊肉要用传统麻酱才好吃。任何一种食物搭配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定不要乱改配伍。我去给你调料,比店里的好。”   她按照自己的口味,调了两碗调料,调料以麻酱为主料。   侯沧海刷了一片羊肉,蘸了麻酱,果然味道鲜美。   “好吃吗?”   “真好吃。你平时喜欢做饭吗?”   “我十岁就开始做饭,水平不错。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挖空心思弄点好吃的。抽个时间,我做点拿手菜给你吃。”说完这句话,吴小璐又觉得后悔。她这一段时间做菜时,总会忍不住想象侯沧海在房间品尝美食的情景,仅仅想到这个情景,她就觉得生活十分美好。   “好啊,我到时向你学艺。”开了食堂以后,侯沧海对所有美食绝招都十分向往。   这个随口的承诺让吴小璐心情好了起来。   吃过美食,分手之际,吴小璐道:“侯主任,这次请律师的费用,由我来负担。”   侯沧海道:“小吴别客气,这是我应该遇到的坎,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一句粗话,让吴小璐觉得很是亲切。   侯沧海独自走回区委办公楼,刚进屋,就看到两张神秘莫测的笑脸。罗启冰用手指着侯沧海,道:“难怪你不到食堂吃饭,原来和美女约会。”   田小娟很八卦地道:“美女是夫人吗?”   侯沧海这才讲了见义勇为被起诉之事,顿时引起两人高度关注,罗启冰是法律专业毕业,又曾经检察院工作过,仔细询问后,判定侯沧海绝对会胜诉,他随即建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得给蒋书记汇报。”   “暂时不给蒋书记报告,如果一审输了官司,再去汇报不迟。我觉得罗主任判断不会错,应该不会输掉这场官司。”服装店被烧,侯沧海找过蒋书记,他不想又因为被起诉又去找领导,免得被领导认为是事儿婆。   三人正在热烈讨论官司,又有电话找侯沧海。这次打电话的是母亲周永利。   周永利兴致颇高地道:“明天你妹和杨永卫都要回来,你和熊小梅无论如何也得过来一趟。你妹大学毕业后,很少回家,都成了我们家的稀客了,你一定要回来啊。”   自从接手食堂以后,侯沧海感觉得做餐饮的艰苦性,苦累暂且不提,天天不能中断的工作将所有时间占满,根本没有属于个人的时间。熊小梅以前颇有小资情调,如今稍稍浪费一些都立刻会用一份炒肉进行换算,诸如一朵玫瑰花要用去几份炒肉的利润,核算成本以后,小资情调荡然无存。   “我和小梅争取晚上回来,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天直接从世安厂到食堂。”   “唉,做食堂真辛苦,你们当初真不应该接。”   “妈,接都接了,就不要抱怨了。辛苦是辛苦,确实能赚钱。”   下班以后,侯沧海直奔电科院。他来到电科院时,电科院正是晚餐高峰期,同学们蜂拥抱而来,将一张张钞票送到前窗。   一食堂生意走上顺路,天天能收厚厚钞票,这让熊小梅心情极佳。她在晚高峰结束后来到小厅,与侯沧海聊今天的生意。她得知侯水河和杨永卫要回世安厂,非常大度地道:“你别等晚上再回家,回家吃午饭,多和水河聊聊,你们哥妹也是难得见一面。我晚餐以,直拉坐出租车回世安厂。”   这其实也正是侯沧海内心最真实想法。第二天中午,他在一食堂吃过午饭,独自回世安厂。   家里,周永利在厨房里忙碌,爸爸和妹妹不见踪影。侯沧海在屋里找了一遍,问道:“妈,我妹在哪里?”周永利没好气地道:“别找了,你妹到杨永卫家里去了。”侯沧海见母亲脸色不佳,与昨天语气明显不同,道:“妈,你不高兴?”   “杨永卫要飞了。”周永利用手指点了侯沧海额头,道:“你这个当哥的没有带好头。”   侯沧海道:“妈,怎么又怪我。”   周永利道:“不怪你怪谁,你带头两地分居,让妹妹跟着你学。”   杨永卫、侯沧海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相互间知根知底。后来,杨永卫和侯水河谈起恋爱,朋友变成妹夫,这让侯沧海很久都不适应。他听到“要飞了”三个字,惊讶地道:“要飞了?他们要分手?”   周永利气鼓鼓地道:“不是分手,等同于分手。杨永卫要出国留学。”   侯沧海道:“这是好事啊。”   “这些年世安厂派出去多少人,回来的寥寥可数。杨永卫出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周永利是一个喜好调侃的人,原本想调侃两句,说到后面,真是伤感了。   侯沧海摸出手机,给妹妹侯水河打电话,“大妹,我回来了。”   “我今天晚上要到永卫家里吃饭,晚点回来。你别走,我们聊聊天。”侯水河声音中有没有往常银铃一般的笑声,过于安静,还带着几分沉重。   挂断电话,侯水河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清澈小溪里,溅起几朵小小水花。杨永卫心神不定,也捡起石头朝小溪里扔。   杨永卫是典型北方人身材,高大壮实。侯水河则兼具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优点,身材修长,婀娜多姿。两人走到一起,非常般配。十几年前,两人还是小孩子时就喜欢用石块砸小溪的游戏。成年以后,每次回家,两人都要在小溪边来扔石头,互诉衷肠。   杨永卫有着一口典型世安厂腔调:“这次出国机会难得,我不想放弃。”   侯水河神情忧郁地道:“你出国要四年,四年以后怎么样,谁说得清楚。”   杨永卫道:“我这个专业,国外水平确实高得多。学成以后,我肯定会回来。”   侯水河泪眼婆娑地道:“我们说好今年十月结婚,已经告知了亲朋好友,新房家俱都准备了。你出国就要四年,一个女人的青春能有几个四年。出国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世安厂知识分子集中,这些年留学出国的人不少,大多数人留学以后都是王小二送灯台一去不回。在侯水河心目中,未婚夫出国等同于离自己而去。   杨永卫将末婚妻抱在怀里,理智地分析道:“虽然这些年国内教育水平提高了,特别是中小学教育水平不低,但是在高端研究上还是不如美国,我可以办好结婚证后再出国。”这一次出国留学机会来得突然,而且时间要求特别急,容不得杨永卫犹豫。杨永卫在世安工厂文化熏陶下,是一个科技发烧友,不愿意放弃宝贵的留学机会。   天近黄昏,太阳挂在了巴岳山顶上,火烧云将天空染成红色。火烧云消失在天边后,天空黑了下来。溪水边蚊虫甚多,还有毒蛇游走其间。杨永卫和侯水河知晓毒虫厉害,不敢夜晚在山林小溪边久留,回到院内。   从九十年代末期起,世安厂开始搬迁到山南省府南州市。到了2000年,工厂主体全部搬到了南州市,留在江州部分变成一个分厂。   世安厂在巴岳山腹部封闭发展了三十多年,形成了独特的厂区文化,特别是二代和三代具有更为强烈的工厂情节。在这种情结影响下,省城南州厂区仍然采用了老厂区的编号系统,重建了一个六号大院。   老工程师杨建国是江州世安厂区的留守人员,住在江州厂区老六号大院。他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连续剧《走向共和》,此剧全景式地呈现了中华民族推翻帝制、走向共和这一波澜壮阔的艰难历程,作为一个老三线人,他对国家、民族的命运格外关注,《走向共和》这类片子符合其口味。   侯水河眼睛红红的,进门叫了声:“杨伯伯。”   二十多年前,六号大院建成以后,杨家和侯家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杨建国看着侯水河出生和长大。杨家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杨建国就格外喜欢三楼的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侯水河。侯水河从穿尿布起就在王家如履平地,毫不见外。   电光火石间,时光无情溜走了。妻子早逝,儿子与侯水河开始谈婚论嫁,他自己则由一个青年才俊变成一个“老工程师”。   杨建国知道侯水河为什么会红眼睛,很心疼。   作为一个三线厂的老工程师,他异乎寻常地重视技术,支持儿子出国留学。虽然婚姻也是人生中的大事,可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三线厂的家庭大多数都有抛妻别父、两地分居的痛苦经历,咬牙挺过去以后,这些经历都会变成宝贵的人生财富。   等到侯水河走进里屋后,杨建国对儿子道:“留学机会难得,不能错过。你要耐心给水河作思想工作,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会支持你的。关键是你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对不起水河,更要学得会本领,及时回国。”   杨永卫道:“我理解水河,即将办婚礼又遇到这事,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受不了。”   杨建国道:“水河的爹是工程师,他应该能够支持你。”   杨永卫看着明亮灯光下更显衰老的父亲,道:“爸,你早点休息,别熬夜了,晚上不要喝浓茶。”   杨建国端起老茶杯长长地喝了一口,道:“反正睡不着,无所谓了。我只有在沙发上还能睡一会,到了床上就特别清醒。”儿子进了屋,他为了不影响儿子,把电视声音调低,再把顶灯关掉,只开了一盏台灯。   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杨建国不知不觉睡着了。在睡梦中,病逝的妻子恢复了青春容颜,和自己一起在巴岳山中穿行。雨后巴岳山空气异常清新,各种美味蘑菇在林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山林蘑菇是大自然馈赠的绝品,用来煮汤味道浓郁,是妻子的最爱。   杨建国沉浸在与妻子相会的快乐中,突然,被哭声和关门声惊醒。他从梦境中被带了出来,道:“怎么回事?”   杨永卫略显焦躁地道:“我和水河吵了架,水河跑出去了。”   杨建国用力撑着沙发站起来,道:“现在的工厂不比从前,有很多外地施工队在里面施工,很复杂,不安全,我们得出去找。”   杨永卫道:“她肯定回家了,我到她家去找。”   杨建国道:“我听到水河在哭,她这个犟脾气,多半不会回家,我们把她找回来,别出事。”   父子俩下楼,走出六号大院。   侯水河实际上没有走出楼房。她沿着没有路灯的黑暗楼梯走上顶楼,站在黑黢黢的楼顶边缘,看到父子俩走到六号大院门口。   杨永卫朝中门方向走去,那里的街心花园是两人在晚上经常散步的地方。   杨建国在六号大院门口站了一会,朝前门走去。穿过公路,即将走到前门时,突然从树林拐弯处开过来一辆装渣土的货车,车速很快,等到疲倦的司机发现公路中间有人之时,猛踩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惊起了巴岳山无数夜鸟,发出狂暴的聒噪声。 第80章 后事   侯水河清楚地看到车祸发生的经过。她浑身发紧,喉咙如被人捏住,发不了声。双腿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瘫坐在楼顶。她颤抖着摸出手机,给哥哥侯沧海打通电话:“大门口,出车祸,杨叔被车撞了。”   侯沧海坐在客厅与家人聊天,脸色一下变白了,额头上被划伤的部位猛然变得血红。他站了起来,声音急促地道:“先打120,再报警。”   他也没有挂断电话,对父母道:“杨叔在门口出车祸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侯沧海、侯援朝、周永利和熊小梅都朝大门口冲出去。侯沧海一边跑一边安排道:“妈,你别跟着来,快到医务室去叫人。”   六号大院门口,杨永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表情呆滞。   冲到最前面的侯沧海看了一下车祸的场景,转身将周永利和熊小梅拦住,不让她们看到惨烈现场。侯沧海脱下衣服,盖在杨建国身体上,维护逝者尊严。   杨永卫抬起头,用空洞的眼光看了一眼侯沧海,又艰难地扭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货车司机。他如狼一样叫了一声,朝司机冲了过去,劈头盖脸就用拳头朝司机砸去。   司机只是刚满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被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得傻了,用双手抱着头,辩解道:“天这么黑,他突然跑出来,重车根本刹不住。”   杨永卫打了几拳,弯腰捡起了一场砖头,就要朝司机砸去。侯沧海见势不对,从后面拦腰抱住杨永卫,道:“不能用砖头。”杨永卫拼命挣扎,将侯沧海甩在一边,又想扑上去。司机是第一次出这么大的车祸,最初被吓懵了,此时清醒过来,撤开脚丫就跑。   闻讯过来的几位留守老同志将杨永卫拉住,好言相劝。   这时,人群中传出来杨永卫号啕大哭声。   杨建国和杨永卫是相依为命的一对父子。杨建国工作时,其爱人还在偏僻乡村教书,没有能够调到世安厂。生小孩时发生了意外,杨永卫保住了,母亲不幸离世。杨建国没有再婚,将儿子杨永卫养大,送进了大学。   侯沧海看见了站在路灯下脸色惨白的妹妹,赶紧将她拉到黑暗处,道:“怎么回事?”   侯水河不停抹泪,道:“我和永卫吵了架,就一个人出门,杨伯伯和永卫来找我,杨伯伯刚走到大门就被一辆车撞了,那车开得好快。”   侯沧海道:“你在哪里?”   侯水河身体还在颤抖,道:“我在楼顶。”   保卫科、医务室的同志陆续赶到,三线老厂的组织力和凝聚力便显现了出来。保卫科的同志保护现场,联系和陪同派出所民警进行现场勘验,并将躲在厂区里的司机找了出来。医务室和组织处的同志则负责联系医院以及殡仪馆。   杨建国在山南省没有亲戚,侯援朝一家人就是与杨家最亲近的人,侯沧海和侯水河一起陪着杨永卫来到殡仪馆。在空荡荡、黑黝黝、冷冰冰的走道上,杨永卫都是一脸凄凉,瞬间老了十岁。   侯水河习惯性地伸手挽杨永卫的胳膊。手刚刚搭到胳膊上,杨永卫便躲开。侯水河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放下来。往日熟悉的夫婚夫冷得如一块冰,远得如隔着太平洋。在这一刻,她十分清晰地意识到将永远失去杨永卫。   太阳升起时,杨永卫终于开口说话,第一句话是对侯水河:“你为什么要跑?”   侯水河泪水哗就下来了,道:“我……”   杨永卫不等侯水河回答,又道:“沧海,安葬了父亲,我就飞走,逢年过节帮我爸上坟。”   一个晚上的时间,杨永卫下巴长满了坚强、黑硬的胡须,就如历经沦桑的中年人。   侯沧海见到杨永卫的态度,知道他和妹妹不可能再有将来了,暗叹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杨永卫道:“处理完我爸后事就走。”   处理后事涉及到将杨建国安葬在江州陵园,以及交通事故的赔偿、单位抚恤等一系列事情,时间不会短。此时,杨永卫脑中一遍遍回闪着父亲从小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头的情景,父亲为了自己,无数次拒绝别人介绍的对象,临近退休终于可以轻松之际,无情命运将一切毁掉了。   第三天,留守分厂组织召开了追悼会。   一般家庭,在亲朋好友最好缅怀了逝者以后,逝者直系亲属会站成一排与参加吊唁者握手。杨建国是外来户,据说在苏杭地区还有一些亲戚,多年都没有走动过,相当于没有。杨永卫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与大家依次握手,以示感谢。   侯水河一直帮着做些服务工作。在追悼会结束的时候,她想要与杨永卫站在一起,被周永利拉到了一边,道:“你别去了。”侯水河道:“永卫一个人站在那里。”女儿憔悴模样让周永利很是心疼,周永利道:“在这个时候,不要添乱,我和你站在一边去。”   母女俩站在门外的花台前,侯水河一直没有在杨永卫面前掉眼泪,此时倍感委屈,眼泪簌簌地往下掉,道:“他不应该这样对我,他不应该这样对我。”   周永利内心深处倒是满心希望杨永卫与女儿分手,杨永卫即将出国,最终结果必然是分手。现在分手,虽然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反而对女儿有利。她安慰道:“你不要自责,做错事的是货车司机,他负主责,其次是厂区管理问题,这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侯水河道:“如果我不赌气跑出家门,杨伯伯也就不会去找我,不去找我,也就没有车祸。”   周永利打断道:“你不能存着这个心思,发生这一切都是偶然因素,你不能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放在自己头上。”   侯水河抽泣着道:“永卫认为是我的责任。”   周永利道:“他马上就要出国,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你们的爱情。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杨伯伯的安葬、抚恤都由你爸和你哥来办。”   杨建国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生前从来不讲迷信,死后按照生前的习惯也一切从简,安葬时没有请道士做法事。   五天后,杨永卫在清晨踏上了前往美国的行程。   按照约定,没有人为杨永卫送行,包括最要好的朋友侯沧海以及恋人侯水河。杨永卫在过安检之时,强忍着没有回头。经过几天时间,他渐渐从巨大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父亲之死责任并不在侯水河,可是,总有一个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如果侯水河不跑出家,我爸就不会出事。”这个念头如一条毒蛇,死死地产品盘踞在脑海中,发出嗡嗡噪音,让人不得安生。   飞机腾空而起时,杨永卫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永别了,我的爱人,我的祖国。”   侯水河还是在哥哥陪同下来到南州机场。兄妹两人没有走进候车室,站在机场外的草坪上,看着天上飞机。一辆飞机腾空而起,越变越小,消失在空中。   侯沧海道:“时间到了,应该就是这躺航班。”   侯水河郁郁寡欢地坐在木椅子,道:“我们再坐一会,说不定飞机会晚点。”   侯沧海道:“你在这里坐着有什么用,永卫又不知道。”   侯水河道:“我不需要他知道,自己心安就行了。”   侯沧海知道妹妹内心充满痛苦,也就不再劝解,耐心地陪伴妹妹。等到预定起飞时间过了半个小时,道:“走吧,肯定飞走了。我妈让你回家住两天,跟我走吧。”   侯水河这才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眼睛却一直望着天空。 第81章 参观   “我们回江州,看一看食堂。你才从大学毕业不久,帮我们提提意见。”侯沧海见妹妹依然无精打采,道:“人都走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他知道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很多事情必须通过时间来解决,只是见到妹妹如此失魂落魄,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解。   侯沧海没有征求妹妹意见,上了出租车以后,直接前往江州。   从省城南州到江州有高速路,出租车半个小时到达。贵是贵点,胜在便捷。侯沧海如今有一食堂支撑,用点钱比以前要轻松许多。   午餐高峰结束,小厅还有一桌客人,熊小梅坐在大厅一张空桌,用手揉着站得酸麻的大腿。她见到了一脸晦气的兄妹俩,迎了上来,道:“永卫走了吗?”   侯水河表情难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熊小梅非常硬气地道:“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走就走吧,天塌不下来。”   侯水河道:“道理是这样,就是心里憋气,难受。”   熊小梅得知侯水河没有吃饭,让小林煮了菜汤,炒了肉。原本可以叫郭加林来炒菜,郭加林也不会拒绝,熊小梅下意识还是安排给小林。小林听到安排后,十分敏捷地行动起来,几分钟后,鲜嫩的蘑菇炒肉片就摆在面前。   侯水河吃了两三口,无法再下口。侯沧海胃口还不错,吃了一大碗饭。等到哥哥吃完饭,侯水河道:“我回厂了,住两天回南州。”   侯沧海道:“我送你回去。”   侯水河拒绝道:“我自己回家,真不用送。你们放心,我还没有脆弱到做傻事的地步。他都飞走了,我不得好好生活。”   将妹妹送上出租车,侯沧海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妹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熊小梅道:“我瞧不上杨永卫,明明是司机肇事,却把责任推给水河,这种人不算男人。”   侯沧海道:“杨永卫出生于单亲家庭,对爸爸感情太深,所以很难接受这种突发事件,这种伤痕要用时间来化解。”   熊小梅想起杨永卫在葬礼上的冷漠态度,犹不解气,道:“小妹漂亮聪明还善解人意,追她的人一大把,隔几年还有杨永卫屁事。”   两人在小厅找开钱箱,将中午收到的大钞票收走,钱箱和零钱锁进库房,准备到第五教师宿舍午休。   前一段时间,由于没有休息室,每天午餐结束到晚餐开始这一段时间极为难熬。熊小梅多次给金正堂反映此事,终于以员工宿舍名义分到了一间教师宿舍。这是一室一厅的住房,小是小点,功能挺齐全。   沿着大厅门前公路上行,先经过二食堂,才来到第五教师宿舍。为了办理杨叔叔的丧事,侯沧海一直没有洗澡,身体粘粘的全是汗泥。进屋后,他试了试淋浴,能够正常使用,效果还不错。   “来吧,洗个鸳鸯浴,好久都没在白天运动了。”侯沧海仰面迎接从天而降的热水,向女友发出诚挚邀请。   熊小梅走到卫生间门口,打量着男友,夸道:“你身材还不错,一直没有走形。陈文军比你瘦得多,但是都有小肚子了。与你比起来,他看起来真像个政府官员。”   “陈文军不是像政府官员,他本身就是一个典型政府官员。和他比起来,我是一个非典型官员。我天天来往于单位、食堂和黑河宿舍,有空就在食堂前面的运动场上锻炼,身体一点没有长期在机关工作者那样臃肿,肌肉充实,健康匀称,太不典型了。”   熊小梅站在门口看着男友身体,居然在丹田有了热浪,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温柔地道:“是不是让我进来。”   “当然。”   宿舍没有窗帘,且与另一幢楼隔得太近,熊小梅在卫生间门口放了一张椅子,在卫生间里小心翼翼脱下衣服之后,通过一条小缝将衣服放到了椅子上。   互相清洗之后,激情已经难以抑制,由于窗无帘,最好场所自然是卫生间里。熊小梅耳语道:“前两次我没有悬浮感。”侯沧海道:“那是我和你都太累了,又担心生意。现在生意走上正规,事情一件一件变好,我们彻底放松,这一次肯定有悬浮感。”   这是一次高质量欢爱,高潮部分,侯沧海犹如开上喷射机,熊小梅果然如约产生了强烈的悬浮感。悬浮感消失之后,她双腿发软,抱着男友站了一会儿。   身体恢复之后,熊小梅道:“今天晚上陈华要过来,我请她在小厅吃饭。”   听到陈华名字,侯沧海略有点尴尬。在两人痛快淋漓运动之时,他犯罪般地想起了曾经醉卧于床的陈华,甚至还用陈华身体暂时代替了女友。代替之后,他获得了更多激情。这是内心深处隐秘的感情,不可为任何人道也。   熊小梅坐在椅子上穿袜子。她双腿细长,骨肉均匀,不管是穿裙子还是裤子都非常漂亮。侯沧海与熊小梅在校园第一次相遇时,立刻就被修长大腿所吸引。他因为在激情时想了陈华,心有内疚,为了弥补,上前抱起熊小梅,将她放在腿上。   这是很久没有的亲密动作,让熊小梅很意外,又有莫名感动。   “今天感觉好吗?”   “非常好。”   熊小梅得到肯定回答,回头亲了亲男友脸颊,还假装咬了他的鼻子。亲热一会儿,她回到了现实情景,道:“下水道堵得太厉害了,你得找时间处理一下。”   “不用找时间,我等会就去解决。”   新寝室只是床,没有床上用品,无法休息。两人聊了一会儿,走出房间。来到食堂以后,满地污水让两人立刻从浓情蜜意中脱离出来。   小厅和大厅之间的那条水沟分为明沟和暗沟两个部分,暗沟部分被部分堵住了,平时能缓慢流水,每到伙食团用水高峰期就要满溢出来,里面有剩油、菜渣等混合物,在太阳上散发出臭味,十分影响同学们的食欲。   侯沧海站在沟边观察一会儿,找来两根长竹竿,绑在一起,准备捅明沟与暗沟的堵点。   暗沟狭窄且过平,没有坡度,日积月累之下,被大量餐余垃圾堵住,有点类似于血管上沾满脂肪的状态。侯沧海找了一双短雨鞋,蹲在结合处,将六七米长的竹竿捅向下水道,反复捅了几十次,弄出来不少酸臭气以外,没有任何作用。污水仍然沉积在明沟里,似动非动,仿佛在嘲笑侯沧海的徒劳无功。   “算了,我要去找金玉堂,这是学校基础设施问题。”侯沧海终于愤而将长竹竿扔在一边,直奔后勤处。   经历过健康证风波以后,侯沧海认识到金玉堂狡猾之处。金玉堂是老江湖,见人说人话,见鬼有可能就说鬼话。自己以前下意识把他当成杨定和式的朋友关系,现在决定把朋友这两个字收起来,变成可以互相借用和利用的关系。   “金处长,一食堂下水道不通。”侯沧海坐在金玉堂对面,提出要求。   金玉堂拿起茶杯喝水,朝垃圾篓子吐了一口茶叶,轻描淡写地道:“下水道不通,你找人来捅开就行了。”   侯沧海道:“堵死下水道的地方不在一食堂,是电科院的公共下水道,必须要剖开水泥地面,我觉得应该由电科院处理。”   金玉堂笑嬉嬉地道:“公共管道被堵起,也是一食堂剩饭剩菜流进去了。花不了多少钱,你这么大一个老板,处理了就行。”   “我才开业几天,怎么算到我的头上了。如果论责任,一是管道平身设计不科学,二是前一个老板造成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金处长,剖开水泥地说起简单,实际上工序很多,一食堂肯定搞不下来,如果要我们搞,就从承包费里面开支。用多少钱,我就少交多少承包费。”侯沧海撕开红塔山烟,递了一枝给金正堂,还打燃火,给他点烟。   金正堂抽了几口烟,道:“对了,你健康证的事情还有没有后患?”   侯沧海道:“早就搁平了,让我们办下来就行。”   金玉堂道:“侯主任还有点名堂。这样吧,我到阴沟现场看一看。”   两人来到堵塞现场,满地残渣、污水弄得一食堂大厅和小厅之间的坝子污秽不堪。金正堂指着浮在坝子里的残渣道:“侯主任,你们要弄几个潲水桶,把潲水收集起来,还能卖钱,叫员工别往沟里倒。再宽的沟,都禁不起这么多厨余残渣。”   潲水能卖钱?这句话让侯沧海心里一惊。他一直参加管理一食堂,每天都为潲水心烦。前几天郭加林联系了一家专门收潲水的个体户,解决了这个烦人问题。为此,侯沧海还特意表扬了郭加林。   “金主任,我们才开张几天,这些残渣早就变色了,是前一家留下的。”侯沧海对“潲水能卖钱”满腹疑问,准备抽时间要过问此事。他脸上没有表露,继续讨论堵塞问题。   “我只是提醒你注意,否则疏通以后还得堵起。”金正堂又道:“你锅炉房的煤炭是用哪家的?关系户?”   侯沧海以前没有做过餐饮行业,还真没有关系户,道:“都是以前送煤的老板,杨尾巴去叫的。”   金正堂道:“既然不是关系户,那我给你介绍一个,价格和品种都和现在一样。”   侯沧海道:“要得,谁的煤炭都一样,让他明天过来联系吧。”   “一食堂打理得还不错,侯主任找了一个能干老婆,做两年伙食团,就可以在江州城里买商品房了。”金正堂背着手,道:“这个阴沟确实有设计上的问题,我给学校报一个计划,纳入下个月的维修。”   “纳入下个月,拖得太久。污水四处流,也关系到学校面子问题。”侯沧海看着金正堂黑胖的脸,心道:“如果金正堂能出手解决暗沟问题,在国庆可以再送一个红包。县管不如现管,他是一个关键人物。”   金正堂猛然想起下个星期市教委有一个大检查,若是见到一食堂外面的污水,自己面子肯定过不去。他脑子转了几个弯,评估了事情紧急状态,道:“既然老弟耿直,我给老弟一个大面子,马上找人来维修,算在下月学校维修费里面。”   金正堂说话还是算话的,办事也有魄力,半个小时以后就有后勤处工作人员组织工人开始施工。这确实不是一个小工程,四个工人都不知道地下情况,沿着明沟方向逐段向前推进,花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将暗沟清理到主管道。暗沟如长满脂肪的血管,严重阻碍了污水行进。而且整个暗沟基本是水平的,入水口基本与出水口在一个水平位置。   陈华来到一食堂时,正好看到工人在清理管道。管道散发臭味,惹得学生们捂鼻而行。熊小梅此时正在前窗服务,迎接陈华的是侯沧海。   两人先到前窗参观。   无数饥饿的学生蜂拥而至,将整个前窗掩没。陈华原本还想要熊小梅打个招呼,见到人实在太多,也就作罢。   参观完前窗,侯沧海带着陈华进了后厨,刚走到门口,一只被姜小军追杀的老鼠快速从脚边跑过。陈华见到老鼠时的第一反应和熊小梅基本一样,哇地一声惨叫,下意识抱紧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天天在食堂见到被员工追杀的老鼠,压根无视这种游戏。他胳膊被陈华紧紧抱在怀中,感受到强大的柔软。   所有员工眼光都望着搂抱着老板的漂亮女人。 第82章 医药代表   在中午与女友那个时还在脑海中意想过陈华,此时又与她紧密接触,让侯沧海心里颇有点异样。他很快就将内心深处的龌龊想法扔到一边,继续介绍厨房。   陈华看到后厨工人聚集过来的目光,赶紧将紧紧抱着的强壮胳膊放开。她拍了拍胸口,道:“你们的老鼠怎么这么肥,还油光水滑的。”   “这是厨房老鼠啊,李斯曾经发生过感慨。”侯沧海又对姜小军道:“姜小军,不要在厨房乱追。我明天让侯师傅买几个夹子,你去安在这些家伙必经之路上。”   在厨房里有很多独特的文化,比如在厨房里的人普遍认为老鼠听得懂人们说什么,因此凡是针对老鼠的布置,都要用“这些家伙”等其他词来代替。   除了被老鼠吓了一跳之外,陈华对厨房一切都很好奇。在202寝室里,她们经常憧憬未来,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毕业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有想到熊小梅会成为食堂老板。   走出食堂,侯沧海带着陈华参观校园。   “我今天过来带得有任务。”漫步在校园石梯上,陈华道出来访目的。   “什么任务?”侯沧海对陈华很了解,不管陈华说出什么事,都不会太惊奇。   “帮别人拉生意。我有一个老乡在派出所工作,他老婆在搞监控设备。有一天我无意中谈起熊小梅在做食堂,她想在食堂安装一套监控设备。”陈华笑道:“我负责中介,做不做由你们决策。我纯属帮朋友介绍生意。刚才我看到打饭的情景,人太多了,真要遇到什么事情,有监控才说得清楚。”   在食堂才开通之前,侯沧海就有在前窗安装摄像头的念头,用以监控天天接触现金的前窗服务人员。他只是觉得临时安装监控是摆明了不相信服务人员,因此作罢。此时听到陈华提起此事,心中一动。   “你别为难,我只是来介绍,看你有没有相关想法。如果有想法,用我老乡的更好。我的老乡杨亮是老公安,你做伙食团,三教九流都要交往。有了这单生意后,以后遇到事情好找他帮忙。你现在虽然在政法委,可是位置太高,又不管具体事,反而不如杨亮这种老公安好使。”   这一番直截了当的话,正是陈华风格。   “有道理,晚上和熊小梅商量一下。”侯沧海在交流时与陈华对视了好几眼。在对视之时,他脑中产生了十分怪异的联想:“陈华如一颗饱满葡萄,醇厚,香甜,咬一口,营养丰富的汁液就会通过嘴巴流进肠胃。那滋味肯定相当鲜美。”   “这种事情只能单独给一个人说,或是先给你说,或是先给熊小梅说,同时给两人说有可能引起争论。今天先见到你,就给你说了,你和熊小梅商量,我等会不再提起此事。”经过毕业之后的深入接触,陈华如今对侯沧海和熊小梅都颇为了解。她知道要将此事办成,从侯沧海入手应该更加可靠。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晚上回到黑河寝室时,侯沧海与熊小梅讨论安装监控之事。熊小梅听到此事立刻持反对态度,将安装监控费用换算成每个馒头的利润,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做食堂,安全是第一位。每天有这么多学生到一食堂,随时有可能发生事故,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监控应该学校安装,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这一部分成本。”   “杨亮是派出所老资格民警,路子宽,我们开伙食团,得交点有力人士。”   熊小梅想起以前做服装城的时候,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没有点社会朋友,还真是难办。想到以前经历,她同意安装监控。   “还有一件事情,明天我来处理,外面的人进餐馆收潲水是要给钱的。”   “什么,你说清楚,是收潲水的给我们钱?给多少?”   “我也不知道,听说江阳酒店每年光是潲水都要收几万块。我们的量没有这么大,但是也应该有不少。明天早上你问一问侯金玉,把情况搞清楚。我晚上到餐厅后,由我来明确要将潲水钱统一上交。我们不是针对郭加林,只是宣布要交给食堂。”   “郭加林肯定知道潲水要收钱,他一直瞒着我,就是想要收这笔钱。他这人是后厨霸王,杜玉荣是服务员贵族。这么久了,杜玉荣从来不参加早餐,说是早上如果走得太早,有一段路太黑,怕出危险。”   侯沧海抱住气呼呼的女友,道:“水至清则无鱼,装作不知道吧。”   聊了一会儿,侯沧海很快坠入梦乡。熊小梅睁大着眼睛,很久都没有入睡。   早上,等到早高峰结束之后,熊小梅找到侯金玉,询问江州市收潲水价格。   侯金玉早上四点钟起床,忙了三个多小时,神情疲惫。他打着哈欠道:“肯定是要收钱的。我看见过那个收潲水的,还以为是你们找的。”   熊小梅道:“收潲水怎么算钱?”   侯金玉继续打哈欠,道:“有两种算法,如果按照每桶来计算,每桶大约是十块到六十块。如果按月承包,每月五百到一千吧。正规单位,双方要签合约,每天什么时候来收,什么时候给钱,用什么工具,是不是打扫台面,这些都要讲清楚。”   每月一千元,约等于侯沧海一月工资。想到这一点,熊小梅心中颇为不爽。这明明是自己的钱,却被郭加林不明不白地处置了。   熊小梅将侯沧海的叮嘱忘在脑后,道:“侯师傅,你帮我找一家收潲水的正规单位,马上就来。”   侯金玉知道现在这家收潲水的与郭加林有关,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一家收潲水的电话,熊老板自己和他谈。其实我觉得等现在收潲水来了以后,你给他谈一谈,可以让他签协议。”   侯金玉人老成精,早就看出郭加林与熊小梅不和,小心翼翼绕开两者的矛盾,同时又为“老板”提了一条不太激化矛盾的建议。   熊小梅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想了想,接受了侯金玉十分含蓄的建议。   从上午到中午,她一直在等着收潲水的出现,终于,在午餐结束不久,一辆小三轮车突突地开到了大厅侧面。一个矮瘦的男子下车,准备倒潲水。   熊小梅走了过去,道:“喂,喂,你等会倒,到这里来签一个协议。”   矮瘦男子有点惊讶望着年轻女子,道:“签什么协议?”   “你要在一食堂拉潲水,我们得有一份协议,你准备讲桶数还是包月?”   矮瘦男子朝厨房看了看,道:“郭师傅让我过来拉的。”   熊小梅早有准备,笑眯眯地道:“不管谁让你来拉的,一食堂都要收钱,是不是?我是老板,钱得交我,是不是?”   几个服务员出来围观,胡小红在旁边帮腔道:“这是我们熊老板。”   矮瘦男子放下胶桶,来到后厨,找到郭加林。   小厅还有一桌客人,全是电科院的老师。因此熊小梅没有到小厅,站在大堂门口看服务员打扫卫生。   今天中午小厅有两桌人吃饭。小厅营运这一段时间,有几道招牌菜得到了食客们认可,其中臭鳜鱼最受欢迎。臭鳜鱼是徽州菜代表之一,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肉质鲜嫩、醇滑爽口。在腌制臭鳜鱼时,郭加林全程保密,除了陈东可以帮忙,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厨房的人只知道腌制臭鳜鱼用了木桶和河卵石,五天时间便腌成。更多技术细节都不得而知。此菜推出后,立刻成为小厅最大卖点,很多人都是冲着这道菜来小厅吃饭。   小厅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每天都有四五桌人吃饭,每天毛收入在一千多元到两千元之间。   郭加林正在做另一道招牌菜——剁椒鱼头,矮瘦男子走了过来。不久后,矮瘦男子气呼呼地离开了后厨,骂骂咧咧地开着小三轮,离开了学校。   小厅生意结束后,熊小梅收了钱,指挥服务员将小厅收拾出来。到了接近三点钟时,郭加林离开食堂,没有向熊小梅解释收潲水之事。   午餐后,潲水积了满满三大桶,在阳光中散发着不明不白的暧昧味道。熊小梅打通侯金玉给的电话号码后,拟定了收潲水协议。   四点钟,陈华介绍的监控公司来到一食堂。经过一番设计,准备在前窗、后厨、库房等要地安装五个监控探头。由于厨房特殊性质和现状,监控公司没有设计需要现场观察的视频,而是直接将监控情况保存至储存器。储存器保存三个月,随时可以调阅。   监控公司安装监控设备时,最不高兴的就是郭加林。他在厨房操作时,将一块冰冻肉摔在洗手池里,发出轰轰巨响。   响声极为刺耳,监控公司的人以及厨房的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看着熊小梅。熊小梅压制着内心不满,装作没有听到郭加林摔冰冻肉的声音,转身走出厨房。   这时,她接到了侯沧海电话,晚上世安厂老朋友周水平和刘建军要到小厅吃饭,特意要准备两条臭鳜鱼。   从中午潲水之争到晚餐安装监控设备,熊小梅一直在与郭加林进行心理上的暗战,双方从中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今天晚上有一桌餐,这就意味着熊小梅必须要向郭加林布置晚餐任务。   “我为什么要感受到压力,收潲水是郭加林冒犯了作为老板的财权,加监控器是花我自己的钱,和郭加林没有任何关系。”   熊小梅给自己打气以来,来到后厨,安排晚餐小厅桌席。   “没有臭鳜鱼。”戴着白帽子的郭加林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表情。   “桶里还腌得有。”   “臭鳜鱼得一批批腌制,中午刚把腌制好的吃完。木桶里还不够熟,味道不够。”   “那晚上弄一道剁椒鱼头。”   “没有鱼头了。”   听到这里,熊小梅心中有火气了,道:“我不具体安排菜了,晚上四个人,一百元,你安排菜。”她说完以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熊小梅离开以后,郭加林骂了一句:“傻婆娘。”他又对站在一边的陈东、金勇、杜高武、小林等人道:“我走南闯北走了这么多地方,从来没有人在厨房里弄监控,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   他指着小林鼻子道:“我骂了傻婆娘,你赶紧去传话。”   郭加林在后厨气场十分强大,小林畏惧他,呐呐地道:“我不会传话。”   墩子金勇如今天天围绕在郭加林身边,想学点手艺,因此表现得最为积极,道:“郭老师,你放心,我们都不得乱说。”   晚餐正在进入高峰期时,一辆带有检察标志的警车开进了一食堂,开车人是周水平。   吴建军下了车,立刻奔向大堂,看到排起长龙的学生,仿佛看到了一张一张钞票在空中飞舞,出后来对侯沧海道:“侯子接了一食堂,那肯定是要发财的。我当时怎么没有眼光,活该受苦受累,穷得叮当响。”   侯沧海很谦虚,道:“伙食团大进大出,是不是赚钱还得盘点以后才知道,现在就是弄个热闹。”   吴建军:“我还是奇怪,为什么前几个老板为亏?不应该啊,侯子完全是外行都能赚钱。”   周水平道:“各有各命吧。谁能在什么行业赚钱,都是命中注定的。”   三人在小厅坐下,开了啤酒,服务员陆续将热菜端了过来,没有臭鳜鱼,也没有剁椒鱼头。侯沧海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询问服务员。   喝了两杯以后,吴建军道:“我很羡慕侯子,一边在政法委当领导,另一边还有自己的生意,我是没有老婆、没有房子、没有工作,只能到南州去混日子。”   周水平道:“你在南州没有任何根基,跑过去做什么?”   吴建军道:“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到南州,现在终于下定决心,我到南州去当医药代表。”   听到医药代表四个字,侯沧海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道:“你要去阳州当医药代表?可以找杨兵,他做得还可以。”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经常与杨兵联系。经过杨兵宣传,侯沧海对“医药代表”有一定了解,知道医药代表最早是合资药企引进,然后其他药企竞相效仿,已成燎原之势。在杨兵口中,流传着许多医药代表的财富故事。   “之所以要到南州,就是冲着杨兵去的。我以前认为当医药代表必须是学医的才行,前几天给杨兵打电话,才知道他现在混得风声水起,每个月轻松赚一两万。我准备找杨兵,跟着他混医药界。”说到这里,吴建军一幅神往模样。   周水平道:“如果每月如果能赚一万,就值得去。”   吴建军仰头喝了一大杯酒,道:“明天我出发,从此混省城,赚大钱,泡美女,过神仙日子。”   这时,熊小梅满脸怒气地走进了小厅。 第83章 借钱   “太不像话了。”熊小梅进屋说了一句,见到周水平和吴建军后,又忍住气,道:“小炒材料没有备齐,同学们正需要,没有肉了。同学们都在外面闹,乱成一团。”   侯沧海给周水平和吴建军打了声招呼,前往后厨,处理此事。在走向后厨门口时,侯沧海特意对脾气急躁的熊小梅道:“等会我来处理,你暂时别插手,如果我们弄僵了,你可以缓冲。”   熊小梅道:“算了,我到前窗,安抚学生。”   后厨,小林在灶前默默地站着。一块小黑板上贴了七八张单子,每一张单子就是一份小炒,上面有胡一红写上的小炒种类。如今单子还多,材料却没有了。   “怎么没有给小炒留肉?很多同学等着小炒。”侯沧海来到郭加林身边,轻言细语地问道。   郭加林取下头顶白帽子,道:“全部被斩成肉丸,明天要推出一款新品,炸肉丸,类似于咕噜肉,同学们应该很欢迎。”   “肉一点都没有剩?每天小炒用肉都差不多,应该留下来。”   郭加林轻飘飘地道:“冰柜里有肉,小炒要多少,可以自己解冻。我得安排明天大食堂和小厅,哪里管得了小炒。”   陈东见侯沧海没有笑意,急忙打起圆场,道:“今天大锅菜卖得最好,补炒了三次,所有肉都用完了。”   侯沧海走到前窗和后厨的通道口,看了一眼小炒前排着的人群,招手将胡一红叫过来,道:“你把钱退了,就给同学们说,生意太好,材料不够了。”   安排了胡一红,侯沧海顺便控制了情绪,回到后厨,道:“不管是小厅、大锅还是小锅,你都得统筹安排。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   郭加林抽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屁股在墙壁上摁灭,道:“表哥,如今小厅生意做起来了,两千块钱确实少了。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大家出来做事,就得赚钱,是不是?”   一食堂开业不到一个月,没有发工资,米、面、油、煤炭等大宗材料款未付,到底每月能赚多少钱还是一个未知数。侯沧海淡淡地道:“一食堂才开始营业,一个月不到,你的心太急。”   郭加林道:“以后小炒我不管,需要多少料,让侯师傅直接给小林配。”   侯沧海原本有意培养小林成为脱离郭系的厨师,当郭加林再次说起此事后,顺水推舟地道:“既然你不想管,那就算了,以后小炒单独进货。”   熊小梅这时也走进后厨,几次想要说话,又忍住。   与郭加林谈完,侯沧海和熊小梅走出后厨。侯沧海安排道:“小林手艺不错,为人老实,你等会去安抚他,我见到他神情状态不太好。”   侯沧海又提了一箱啤酒回到小厅。进屋后,他举起啤酒杯,提议道:“祝建军当医药代表顺利,赚大钱。”   吴建军举起杯,道:“这几年我算是白混了,如今都是奔向三十的人,还是一事无成,没有老婆,没有房子,没有存款,还借了一屁股债。我发誓,这次到南州一定要混出名堂,混不出名堂决不回来。”   周水平道:“我们三兄弟是世安厂的,世安厂有底蕴,我们前进道路虽然曲折一点,最后肯定都会成功,对此我坚信不疑。”   碰了几杯酒,侯沧海问:“小厅的菜怎么样?”   周水平道:“你这个厨师是从哪里请来的,我感觉不太符合我们本地口味,菜里用糖重了些,辣椒和花椒放少了些。这有点象宾馆的味道,和我想象中的江湖菜不一样。在一食堂这种地方,最对的味道是江湖菜。”   侯沧海竖起了大拇指,道:“你的感觉是对的,主厨是我表弟,出道很早,一直在广东那边,最近才回来。他有几道招牌菜,比如臭鳜鱼和剁椒鱼头,都很受欢迎。只是今天没有料了,改天请你们品尝。”   周水平道:“我们本地人都是土鳖,还自认为我们的味道天下第一,不太愿意接受其他地方的味道。你要想把小厅开好,必须要恢复本地口味。”   侯沧海接受了这个建议。   三人喝酒的时候,熊小梅将一百和五十的大钱收了,提着四个钱箱来到小厅。侯沧海将零钱放入库房时,熊小梅主动陪着周水平和吴建军喝了几杯。作为生意人,她知道周水平的重要性,因此放下不快,满脸笑容。   接近九点,四人离开电科院一食堂,周水平开着小车将侯沧海和熊小梅夫妻送到了楼下。   四人喝了两件啤酒,除了需要保持清醒的周水平以外,侯沧海和吴建军都有些酒意。侯沧海拍着吴建国肩膀,道:“我很羡慕你,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我早就不想在单位呆了,只是有了家庭,身不由己。”   吴建军情绪很激动,道:“我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到外面去闯世界,你有家有业,不要学我。”   侯沧海道:“我迟早有一天要出来,如果没有饭吃,我来投奔你和杨兵。”   吴建军道:“你当官当得好好的,又做着生意,永远不可能投奔我和杨兵。”   侯沧海道:“那不一定。”   吴建军道:“绝不可能,我们来打赌。”   两人都有酒意,站一起啰嗦地讲个不停,直到周水平在车上按喇叭,吴建军才上车。发动机响起,车灯将水泥地照得雪亮,吴建军从副驾驶位置探出头来,道:“我走了,闯江湖去了,不弄出名堂,老子不回来。”   送走客人,侯沧海和熊小梅到黑河中学操场散步,散步时聊天重点是郭加林。郭加林技术确实出色,在他的带动下,生意很有起色。只是他脾气确实不好,而且对金钱要求过于强烈。如何用好郭加林又不至于让他喧宾夺主,成为侯沧海和熊小梅讨论的重要话题。   “对了,还有一事没有问你,小林怎么样?”   “我找他的时候,他提出不干了。原因很简单,他在厨房长期被郭加林骂,干得不顺心。”   “我们得防备一手,不能让郭加林全部掌控了厨房。王驼背、李大壮、侯金玉、小林,这四人是我们自己的班底,其他的都跟着郭加林跑。你要暗自对他们四人特殊照顾。”   由于有共同生意,有了要一起对付的对手,侯沧海和熊小梅同仇敌忾,心心相印,散步时十指相扣,有了初恋时的恩爱。   次日七点半,侯沧海离开一食堂。由于每天收入不错,他没有再坐公共汽车,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阳区委。坐公共汽车要转两次车,至少要花四十分钟,坐出租车则只需要十分钟。因此,他在今天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做完办公室卫生以后,他打开办公室电脑,进入清风棋苑。   自从做食堂以来,他很少进入清风棋苑。进入清风棋苑后,他居然发现不少老朋友在线,很是高兴。无影宗也在清风棋宛,见到快刀手上线,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嘿,快刀手,很久没有上来了。”   侯沧海道:“趁着还没有上班,赶紧下一局。”   无影宗发了一个笑脸,道:“这点时间,你攻不破我的防线。”   交流一番,两人交战。战局和前几次一样,快刀手发动凌厉攻势,却被无影宗顽强地防守住。果然,到了上班时间,仍然没有下完。虽然没有将这局棋下完,侯沧海仍然觉得十分过瘾。约定明天早上下棋时间后,他依依不舍地关掉了清风棋苑。   到了十点,吴建军电话打了过来。   侯沧海赶紧下了楼,在办公楼下与吴建军见面,道:“有啥事,这么急?”   吴建军神情有几分尴尬,道:“侯子,你最近手里方不方便。前一段东整西搞,没有赚到钱,这次到南州实在不好向父母开口,如果你手里方便,借我五千。我借过水平的钱,没有还,确实不好再向他借了。昨天熊小梅在场,我没有办法开口。”   侯沧海做生意时经历过多次找人借钱的尴尬,完全理解吴建军现在的处境,道:“你不早说,我们到黑河寝室去拿。”   两人坐了出租车回到黑河寝室。   侯沧海到卧室里打开皮箱,取出五千出来,用皮筋捆好,交给吴建军。家里所有钱都放在皮箱里,伙食团是一个盒子,其他钱是另一个盒子。但是,进了皮箱,就是两个人共有的钱,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些钱都是由于做伙食团换来的,否则肯定存不下来。   晚上来到电科院,看着在前窗忙碌的妻子,侯沧海想起借出去的五千元钱,不由得心生内疚。这五千块钱是一份菜一份肉换来的,每块钱都浸着汗水。但是,他和吴建军是开裆裤朋友,吴建军有困难,他无论如何也得借这笔钱。这是男人的原则问题。   回到家,散步后,侯沧海小心翼翼提起吴建军借钱之事。   熊小梅打开钱箱,果然发现少了钱。她没有说话,坐在茶几前,沉默地开始清理今天的营业收入。   侯沧海又道:“这五千块钱算我单独借的,以后收到的通信费,我慢慢补上去。”   熊小梅这才开口说话,道:“以前没有做生意的时候,我花钱很大方。现在做了生意,天天起早摸黑,才知道赚钱辛苦。伙食团一份肉的利润不到一块钱,五千块钱,就要卖五千份肉。我们借了钱,肯定是要还的。吴建军借了五千块,是肉包子打狗,恐怕没有还的希望。你写文章的通信费,本来就没有几个,就算有,也是我们两人的,这样补起来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句大实话,却是刺耳的大实话。越是实话,越是刺激人,让侯沧海火气腾腾地升了起来。即将要窜到胸口时,他想起女友的辛劳,所有火气便烟消云散。   侯沧海倒了一杯咖啡,摆在熊小梅旁边,然后坐在一旁数钱,解释道:“建军确实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找我开口。我们是从小穿开裆裤的朋友,他是第一次开口。而且,周水平在前一段时间将所有积蓄都借给了自己和建军,此时建军遇到困难,我于情于理都得出手。否则,不仅会被建军和水平看不起,以后朋友都没得做。”   熊小梅继续数钱。   过了良久,她委屈地道:“你要借钱,总得给我说一声。我难道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你这样先斩后奏,是对我的不信任。”   侯沧海坐在一旁,不说话。   如果侯沧海激烈反驳,说不定熊小梅还痛快一些。她见到他的模样,心软了,道:“你别怄气了,我就是想起五千份炒肉的利润就心疼,是真的心疼。以前在学校工作的时候,每月领工资,少是少点,没有想到赚钱的辛苦。现在每花出去一块钱,都觉得是损失了一份炒肉。”   侯沧海道:“建军找我借钱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起我找别人借钱的样子,都是那样可怜巴巴的。以后我们要多赚钱,不过这种经常找人借钱的日子。”   熊小梅道:“我们做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实现财务自由。累得冒火时,想起没有钱的苦日子,于是又有了赚钱的动力。”   夜间,等妻子睡着以后,侯沧海坐在床前看着妻子在睡梦中仍然绷紧的神情,心有复杂滋味。   早上六点钟,闹钟准时响起。熊小梅翻身而起,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来,见老公起床坐在床边,道:“早餐你别去了,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早点到单位,赚表现给领导看,早点升官。”   侯沧海道:“老婆,你说话怎么变得这样直接,能不能委婉一些?比如,早餐现在稳定了,你用不着跑来跑去,太辛苦了。”   熊小梅道:“天天都要跟伙食团的粗人较量,还要和送货的人讨价还价,还要对付一大群自以为是的学生,我要温柔点,啥事都搁不平。”   侯沧海道:“那就尽量把工作和家庭分开,不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   熊小梅道:“我尽量吧。”   出门时,侯沧海还是和熊小梅一起到一食堂。   一食堂就如一只从沉睡中醒来的怪兽,后厨有两个大灶,大灶上各有十几格铝制蒸笼,冒着腾腾热气。   小林、胡一红、姜大军、金勇等红案厨师、墩子和服务人员都坐在案板前,继续包包子,包好一个,就放在空蒸格里。   杜高武和王驼背各自站在属于自己的蒸笼前,外面前窗卖得差不多时,轮流将蒸熟的包子和馒头端到前窗。   侯沧海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郭加林、陈东和杜玉荣。郭加林和陈东是红案厨师,早餐不起来说得过去,但是,杜玉荣是服务员的领班,早上不过来工作确实说不过去。   七点半,侯沧海准备离开时,到前窗与熊小梅道个别。熊小梅道:“你观察一下蒸笼,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前窗有四个窗口同时开卖,左侧窗口有四个蒸笼,里面还有很多包子和馒头,右侧窗口有两个蒸笼,几乎全卖光了。胡一红站在前窗和后厨之间的过道口喊:“王师傅,你那边的来两笼。”   王驼背抱着冒着热气腾腾蒸汽的蒸笼来到前窗,放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前,走回后厨时,很骄傲地朝着杜高武的窗台扬起了头。   按照侯沧海、熊小梅制定的规则,左侧窗口卖杜高武的馒头和包子,右侧窗口卖王驼背的馒头和包子。之所以制定这个规则,一方面是杜高武和王驼背见面后就互相不服,一个说对方是咬卵匠,一个说对方是胎神;另一方面侯沧海和熊小梅也想看一看大家的水平,做到心中有数,免得把两个人的包子馒头混在一起,出了责任事故谁都不会承认。   从现在情况看,当时决定是正确的。经过了短时间对比,学生们已经用实际行动支持王驼背,也就说明,王驼背的产品在短时间内与杜高武的产品形成的明显区别,让同学们都猜到了原因。   对于这个反应速度,侯沧海颇为吃惊。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实践经验,根本无法知道学生们对菜品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   坐着出租车来到单位,快速打扫了卫生。   打开电脑,无影宗在线,发出了挑战的红花。   这一局仍然没有分出胜负就到了上班时间,两人约定明天早上继续再战。   关掉电脑,张小兰打了个哈欠,又准备上床睡觉。室友调笑道:“小兰,你下棋的瘾真大,莫非,是和帅哥在下棋。”张小兰道:“不知道是不是帅哥,也有可能是一条狗。” 第84章 杨尾巴   上班不久,侯沧海拿到了江阳区法院出庭通知。他因为见义勇为的行为成为被告,此案在国庆后开庭。得知此消息后,他郁闷了半个小时,随即骂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骂完之后,他便将此事丢在脑后。   吴小璐一直关心此案。她得知消息后立刻拨打了侯沧海办公室电话,聊了好一阵子。虽然侯沧海反复劝解,她仍然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难以心安。   在区委政法委的工作波澜不惊,唯独让侯沧海觉得有压力的是给蒋书记写发言稿。以前是由政法委办公室写讲话稿,如今侯沧海迅速成为政法委第一笔杆子,所以原本属于办公室的工作不知不觉转移到了侯沧海身上。由于要给蒋书记写稿,有些原本不是综治办的会议,蒋书记也带着侯沧海参加。这样一来,留给侯沧海的机动时间明显减少,几乎不能在上班时间离开政法委办公室。   政府机构是一个车轮,每个干部只是一颗螺丝钉。而作为一颗螺丝钉,根本没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侯沧海在不知不觉中又进入另一个“场”中,随着巨大惯性行动。   下班来到一食堂,恰好是晚高峰时间。侯沧海站在大厅,望着前窗,思考如何才能解决杜高武的问题。杜高武是杜玉荣亲戚,如果把杜高武辞退了,郭加林和杜玉荣的面子很不好看。但是,现在学生们的选择已经证明了杜高武的馒头包子确实不行。他不能再做馒头包子,必须得有所调整。   澡堂杨尾巴找了过来,脸色不佳,道:“侯老板,新送的煤炭要不得,烧起没劲,还要起团。”   以前的煤炭是杨尾巴叫人送来的,如今的煤炭是金正堂关系户送来的。煤炭送来时,还附有煤炭的检测材料,确保适合锅炉使用。   “杨师傅,这是什么原因?”侯沧海以前没有接触过锅炉,这一次因为做伙食团才接触大型锅炉。走进锅炉房时,他有一种走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的感觉,总觉得大炉膛里蕴藏着无穷力量,能量随时有可能撑破炉膛。所以,他并不喜欢走进这个庞然大物。   杨尾巴以前在国有企业烧锅炉,有着国有企业技术员的劲头,不停摇头,道:“煤不行。侯老板,我给你打了招呼的,如果继续用这个煤炭,出了问题我不负责。”   侯沧海不喜欢杨尾巴的态度,又不愿意轻易得罪掌握技术的人,道:“先观察两天,如果确实不能用,我们再说。”   “那就观察吧,不要怪我没有打招呼。”说完,杨尾巴又弯着腰,背着手,回到自己的地盘——锅炉房。与一般锅炉工灰尘满面的形象不一样,杨尾巴衣着整洁,只要下班,就换上白色短袖。偶尔与厨师、服务员们在一起吃饭,说话喝酒都有些矜持。   这是国有老厂工人才有的神态,侯沧海很熟悉。但是,熟悉并不一定意味着合作愉快。如何管理锅炉房是摆在侯沧海面前的又一个课题。侯沧海完全不懂锅炉房,手里又没有持有锅炉工上岗证的后备人选。据他直觉,杨尾巴今天反映的问题与煤炭无关,与钱有关。因为使用了金正堂关系户煤炭,这有可能让杨尾巴少了一项收入来源。   被杨尾巴威胁以后,侯沧海心情不爽,搬了张椅子坐在洗澡堂对面,看着两个小女孩收取洗澡费。   澡堂票五毛,价格不高,很多女生洗澡出来时,脸颊红通通的,还提着一包洗过的衣服。   看到多起这种情况后,侯沧海开始心疼水费。如今江阳区一吨水两元钱,女生们连洗澡带洗衣服只要五毛钱。看到这个现象以后,他开始怀疑金正堂“洗澡堂肯定赚钱”的说法。   经过一个多小时忙碌,前窗终于空闲下来。熊小梅提着钱箱来到小餐厅。小餐厅的那一桌客人已经离开了,留下了满桌残汤剩菜。   侯沧海道:“如果小餐厅生意好了,我们还得另外找一个数钱的地方。”   熊小梅对于数钱兴致不是太高,道:“今天要来钱的供货商不少,我在下午做了个表,工资表我也做了出来,再加上承包费,要支付的钱很多,我不清楚是赚了还是亏了。”   每天营业额稳定在三千五百元左右,一月有十万营业额,侯沧海凭直觉认为无论如何也不会亏,他想了想,道:“你减去库存没有?”   熊小梅道:“天天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盘库,食堂又不是什么大企业,一个季度盘一次就行了。”   侯沧海接过熊小梅递过来的应该付款项目表:   第一大项是承包费:两万元(一食堂和澡堂);   第二大项是工资:红案是郭加林、陈东、小林。白案是杜高武、王驼背,墩子金勇。大堂经理杜玉荣、煮饭工李大壮、采购段金义。服务员胡一红、姜大军、吴苏俪、杨小玲。锅炉工杨尾巴和徒弟小杨,司机老吴,要发钱的足有十六人;   第三大项是水、电、气、煤炭;   第四大项是米、面、油、肉末、猪肉等;   十万营业额减去当天的菜钱、杂支,再减去按月支付的钱,这才是利润。侯沧海看罢此表,同样不知道能否获利。第一天拿到营业额,觉得每天收入很多,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做过生意的幻觉。   在侯沧海计划中,如果第一个月生意不错,可以还一点钱给小舅舅。看过了这张支付列表,明白伙食团确实大进大出,支付掉所有项目后到底能剩多少,还真说不清楚。   这个答案在国庆节前一天获得了答案,从8月29日到9月30日,一共33天,总收入13.2万元,总支出10.9万元,剩下2.3万元现金。有了这个数据后,侯沧海和熊小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熊小梅分析道:“库房里还有些存货,盘点存货,再加上前期投入,就可以算出我们大约什么时间能收回成本。”   侯沧海见女友心情还算平和,道:“只要每月都有收入,那么现金就会增加,以后逐步考虑还钱,首先要还小舅舅的钱。”   “这个月暂时不用还,等下个月开始还吧。”熊小梅从辞职出来苦心经营了一年多,手里好不容易有点钱了,还没有捂热就立刻要还出去,总觉得很舍不得。可是确实没有借钱不还的理由,她就想拖一个月,享受掌握大笔现金的良好感觉。   侯沧海抱着女友,狠狠地亲了一口,道:“我老婆太好了,谢谢你!”   熊小梅幽幽地道:“侯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通情达理吗?”   从国庆开始,锅炉房师傅杨尾巴经常反映新送来的煤炭不好使用。   侯沧海对此很恼火。恼火的原因是他无法判断杨尾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杨尾巴多次反映,自己没有行动,出了事故,难逃责任。如果是假话,自己有所行动,则被他牵着鼻子在走,对澡堂的领导权丧失殆尽。   他通过大舅和母亲的关系,想找一个有上岗证的锅炉工来瞧个究竟。全市使用大锅炉的单位很少,锅炉工不多,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   另外,从经济效益上来看,金正堂应该没有讲清楚锅炉房的实际情况。   九月三十日,侯沧海和熊小梅对一食堂进行整体盘点,但是未严格将一食堂、小餐厅和澡堂进行细分,算的是收支总账。   杨尾巴数次来找,侯沧海这才将所有票据翻出来,分类整理。核算了洗澡堂收支以后,侯沧海惊讶地发现澡堂居然处于亏损状态:33天的时间里,平均每天收入六百一十七元;承包费、工资和煤炭三大块加起来每天支出接近七百五十四块,每天要亏一百三十七块,也就是33天亏进去四千五百二十一元。   听到这个结论,熊小梅格外惊讶,道:“如果没有澡堂,我们就能赚更多?”   侯沧海继续道:“还要额外搭上收水票的两个人工,如果这两个服务员不耗在澡堂上,可以利用起来做其他事情。现在,杨尾巴还三番五次来说不想用金正堂介绍的煤炭。”   熊小梅知道丈夫很讨厌杨尾巴,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再忍一个月,到了十一月,仍然是这种情况,我们就要想办法将澡堂还给学校。”   熊小梅道:“我们签了合同,如果他们不接受,怎么办?毕竟总体上赚了钱。”   “你能不能忍受澡堂每个月的亏损?反正我不能。凭着对人性的了解,杨尾巴肯定会让我们的成本增加,下个月注定亏得更多。”侯沧海说到这里,出了个主意,道:“我是政法委的,给金正堂送红包不妥当,他未必敢收。你单独去找金正堂,以国庆节的名义送一个红包。到了十一月,如果继续亏损,那就要坚决不要澡堂。”   熊小梅道:“不承包澡堂的理由?”   侯沧海道:“到时我们肯定能找到理由。金正堂到电科院是退休后发挥余热,目的就是赚外快。只要他收了大红包,肯定会为我们说话。”   商量完对策以后,熊小梅在国庆节后为金正堂包了一个红包,红包里有二千块块钱。金正堂略有推辞,笑纳了这个红包。   侯沧海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澡堂。   十月四日,送煤炭大车开进了一食堂。侯沧海将送煤师傅请进了小餐厅,泡了茶水,点了烟,开始闲聊。   如今买货的是大爷,卖货的是孙子,送煤师傅已经很少受到这种礼遇了,话匣子打开,拿着以前的进货单子,道:“侯老板,这两个地方煤炭差不多,都在巴岳山上,位置只差几百米,我熟悉。”   侯沧海追问道:“新运来的煤炭是不是适合烧锅炉,目前杨尾巴说你的煤烧起来起团,用得也快。”   师傅道:“低硫、低灰、高热量的煤炭都可以烧锅炉,我们家的煤炭和以前那家差不多,绝对合适。侯总,现在就是你那个杨尾巴再使坏。以前送煤炭的肯定和他有关系,给了钱的。现在换了供货商,少了收入,杨尾巴肯定不高兴。”   “那为什么现在费煤,还起团?”   “杨尾巴调一下锅炉参数,自然就不好烧了,费煤又伤炉子。”   送煤师傅每次给锅炉送煤炭,都会看杨尾巴脸色,积累了一肚皮的怨气,今天老板问起,趁机就下了眼药。   与送煤师傅交流之后,侯沧海明白了大部分真相,对杨尾巴这种老油条便没有了好印象。   一个星期不到,当杨尾巴再次提及煤炭用完以及煤炭不好烧时,侯沧海提着一把手锤来到煤渣处,用力敲开,只见煤炭外面烧成灰色,里面还是黑色煤炭。侯沧海道:“这些煤炭根本没有烧透。”   杨尾巴眼神略有一两秒的不自然,随即就理直气壮地道:“侯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烧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煤炭不行。”   侯沧海道:“都是巴岳山的煤炭,前后两个煤矿又没有隔多远,还有化验单,我就不晓得是煤炭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侯沧海长期在机关工作,说话很委婉,是“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的说话方式。在伙食团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与工人们打交道不能用暗示,必须得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否则是隔鞋搔痒,不起任何作用。   杨尾巴听到这句话,觉得受到了侮辱,愤愤然地道:“我是好心给侯总提意见,你把好心当成炉狗肺,看来好人真的当不得。”   侯沧海暂时不想完全撕破脸,缓和了语气,道:“我们把锅炉交给杨师傅,还是希望你管理好。”   杨尾巴以前觉得这一对小夫妻和善,又压根不懂锅炉,便从内心深处有些瞧不起。他在国企工作很多年,老技工欺负领导的事情屡见不鲜,因此他也带出了习惯性思维,下意识将侯沧海和熊小梅当成国企混日子的小领导。   今天与侯沧海谈话以后,想起这一把年龄还被小年轻训话,一股气就鼓在胸中。他在锅炉房里转了一圈后,再次调整锅炉参数,严重降低锅炉效率。这样调整后,原来一车煤可以用半个月,现在就只能用十天。   从道理上来说,侯沧海、熊小梅和杨尾巴都出自于老式大型国有企业,大家都有一套近似的话语体系,应该能够沟通。而事实恰恰相反,一食堂第一场大矛盾就爆发于侯沧海和杨尾巴之间。   当九天时间就将原本计划用半个月的煤炭用完之后,侯沧海找到了杨尾巴。   侯沧海道:“杨师傅,我查了上个月煤炭的进货单,还有十天才到十一月,煤炭量已经超过十月用量。你倒出来的炉灰,稍稍敲一敲伙食团都能用。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   杨尾巴刚刚剃了胡须,穿了一件长袖T恤,打扮得很是精神。他用一种抗拒的神情来对待侯沧海,道:“煤炭进孬了,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侯沧海将两个煤矿检验单拿了出来,道:“你不要再用这一套说辞了。我去看过两家煤矿,相隔不到一公里,在一条矿脉上,而且化验单上的数据根本没有差异。杨师傅,你是我请来工作的,得为我负责。现在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他阴沉着脸,加重了语气,道:“你给我一句实在话,到底能不能做好?能做好就继续做,不能做了,马上离开。” 第85章 对峙   杨尾巴依着在国企的惯惯,原本只是习惯性地耍点在车间里的小手段,来制服头上的婆婆,并没有想要把桌子推翻。   谁知他面对的不是国企小头目,而是每一分钱都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小老板。小老板至少比自己年轻二十五岁以上,却毫不客气要发出威胁。   杨尾巴儿子不争气,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亏钱,现在更麻烦,什么事情都不做,在家里啃老。他的退休金不高,想靠着烧锅炉技术赚点外快。江州全市使有这种大型锅炉的只有两三家,离开一食堂,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工作。   杨尾巴为家庭所累,只得屈服于咄咄逼人的小年轻,道:“侯老板,那我检查一下锅炉,这个锅炉今年没有检修,小毛病不断。”   澡堂注定要亏损,侯沧海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锅炉房交还电科院,也就没有必要在交还前与杨尾巴彻底撕破脸。等到杨尾巴服软后,侯沧海道:“那就拜托杨师傅,能节约一点算一点。”   不知道是去年没有检修的原因,还是由于杨尾巴数次调整参数带来的影响,临近十一月的时候,锅炉房发生故障,无法运转。   发现故障以后,杨尾巴向熊小梅说了一声后,积极主动开始自查,首先重新较正了参数,结果还是无法运转。   到了中午,他仍然没有找出毛病。   晚上,依然没有找出问题。   锅炉房彻底停摆。下午五点以后,洗澡的学生们陆续来到澡堂,看到澡堂停运通知以后,多数掉头离开,少数到一食堂询问情况。   其中一个来问情况的女生左手拎着装衣服的塑料袋,右手提着胶桶。胶桶里还有几件衣服,与毛巾和洗发香波混在一起,明显不是换洗衣服,应该是在洗澡堂用热水洗衣服的。   熊小梅想着吞噬利润的洗澡堂水费,忍不住,道:“洗澡堂有规定,不能洗衣服,你怎么又把衣服带进去。”   女生理直气壮地道:“我给了钱的。”   熊小梅道:“你知道多少钱一吨水?五毛钱,洗澡都不够,还洗衣服。你们都这样做,我们亏大了。”   女生很是牙尖嘴利,道:“学校规定是五毛钱,我是给了钱的。你们亏损找学校,找我们学生没有用处。”她补了一句:“做生意要亏,鬼才相信。”   熊小梅曾经是挺厉害的班主任,班上调皮男同学远远看见就绕道走。如今成为伙食团负责人,在同学们眼里失去了威力。她看着骄傲又不懂事的女生,暗自摇头。   晚上回到家,侯沧海和熊小梅开始核算洗澡堂28天的经营成本。经仔细核算,这个月亏得更多,五千四百元钱。看到这个准确数字,两人再次统一思想,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必须要将洗澡堂交还电科院。   前锅炉房出了故障,正好借机停止运营。   第二天早上,侯沧海正在大厅喝稀饭、吃鸡蛋时,杨尾巴找了过来。   “锅炉房出了故障,得找学校检修。”杨尾巴穿着新买的毛背心,坐在侯沧海对面,满脸疲惫。   侯沧海道:“你找出问题没有?”   杨尾巴道:“小问题我能解决,大毛病就没有办法了。我昨天查了一天,没有找到原因。学校要请锅炉厂专业人员维修。”   侯沧海按照昨夜商定的预案,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了。杨师傅先回家休息,等专业人员修好了锅炉,再说下一步的事!”   杨尾巴有些意外,用狐疑眼光看着神情平静的侯沧海,道:“这个月工资提前发?”   侯沧海道:“这个月你只是做了28天,那就核算28天工资。”   杨尾巴道:“让我徒弟在锅炉房守着,配合维修。”   侯沧海态度坚决地道:“你先把钥匙交给我,修好后,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徒弟的工资,我们一起核算。”   杨尾巴脸色煞白,道:“你这是要打发我们。”   侯沧海狠起心肠道:“锅炉都坏了,等修好以后再说。你先去结钱,不会少你一分。”   杨尾巴从熊小梅手中拿到当月工资时,脸色极不好看。他回到锅炉房,坐在门口抽了一枝烟,叫上徒弟,离开了锅炉房。   侯沧海拿着锅炉房钥匙站在锅炉房外面,等到杨尾巴离开后,立刻锁上门,免得有人搞坡坏。   熊小梅担心侯沧海会与杨尾巴冲突,叫上了侯金玉、姜小军等男员工,在一旁守着。   当杨尾巴和徒弟离开后,侯金玉问:“他们不来了吗?”熊小梅对侯金玉说了实话,道:“洗澡房一直亏损,我们不想做了。”侯金玉道:“我猜到肯定是亏损的。五毛钱太便宜了,那些女同学都在澡堂里面洗衣服,谁都受不了。”   这是熊小梅和侯沧海第一次解雇员工,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情绪不佳。熊小梅道:“我们其实是变相将他们解职,看着他们样子,有点不忍心。”   侯沧海安慰道:“这个锅炉房在两个月让我们损失了近万元,每天差不多损失一百五十块。而且这个月28天比前面33天用的煤炭都要多,是他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熊小梅道:“如果学校不同意解除协议,以后还得请杨尾巴。到时杨尾巴的尾巴真要翘上天。”   侯沧海态度坚决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要将锅炉房还给学校。我们是生意人,就要用生意人的头脑思考问题。”   话虽然如此说,由于签过合同的,如何将这个洗澡堂交还给学校成为一个难题。   侯沧海仔细研究合同,发现合同上有一句话:“洗澡堂交由一食堂管理,一食堂每月上交管理费五千元给后勤处。”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签订了一食堂的承包合同,洗澡堂与后厨、前窗不一样,后者天然就属于一食堂,洗澡堂并不属于一食堂,所以,一食堂交的是承包费,洗澡堂交的是管理费。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要求不再管理一食堂。”侯沧海担任了多年黑河办公室主任,咬字眼抓漏洞的本领还是很强的。   “侯子,我以前一直在想为什么前任老板会亏,现在看来,洗澡堂是其中一个放血点,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吗?”熊小梅皱着眉毛思考着,又道:“如果他们没有发现,说明他们管理确实出了问题,如果他们发现后没有与学校达成一致,那我们也会遇到麻烦。”   侯沧海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试一试。这次锅炉出故障正是一个契机,我们明确表示没有管理锅炉的技术能力,绝对不会维修。”   斟酌再三,侯沧海起草了《关于一食堂不再管理洗澡堂的请示》。   来到后勤处,侯沧海将请示交给金正堂以后,金正堂逐句读完,道:“果然写得一笔好文章,不愧为办公室主任出身。”他放下请示,脸色严肃地道:“侯主任,你为什么不做洗澡堂,真实原因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们对锅炉一窍不通,无法管理。”   金正堂道:“锅炉是冷门,不管谁来管理锅炉房,都是一窍不通。”   侯沧海道:“我承包的是一食堂,不是锅炉房,锅炉房是委托管理,没有单独协议,我们实在没有能力管好洗澡堂。从十一月一日开始,我不会再接手锅炉。”   金正堂道:“老弟,学校没有最后决定,你还是得管。”   侯沧海道:“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确实不能再管。”   两人聊了一会,金正堂见侯沧海态度十分坚决,道:“那我得跟分管副院长汇报才行,在没有决定之前,你还是得做。”   侯沧海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情给你报告,锅炉发生了重大故障,总是发出呜呜声音,水温升不起来。为了安全起见,要求学校进行大修。”   侯沧海离开以后,金正堂一阵头痛。他心里十分清楚,侯沧海已经知道经营洗澡堂必然要亏损,不会再接。只是双方都不明说此点,打起哑迷。   最初给洗澡堂定价时,后勤处提出洗澡一次一块五,这样才能基本保住成本。这个提案被学校否定了,理由简单,来校读书的学生大部分经济条件不好,一块五洗一次澡,绝对会让很多同学减少洗澡次数,最终结果是学生们卫生变差,容易传染疾病。校长胡东建一锤定音:“定价为五角钱一次,洗澡堂亏损部分由学校补贴。”   校长定下了洗澡堂票价,分管副校长又动起了节约钱的脑筋,在金正堂建议之下,将一食堂与洗澡堂捆绑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将水费补贴转嫁到一食堂身上。   前任一食堂老板在九月份承包食堂,但是在第二年春节后才发现洗澡堂亏损严重,最后的结果就是减免了部分承包费。   侯沧海在第二个月就发现洗澡堂亏损,而且态度坚决不再做洗澡堂。   这让金正堂很为难。   思来想去,他决定派人去检修锅炉房,检修结束以后,再跟侯沧海谈判,最后手段是降低承包费。   侯沧海交完了请示,沿着从三食堂、二食堂再到一食堂的校园公路行走。校园内有很多学生,端着饭碗朝各个食堂走去。   在三食堂、二食堂和一食堂中间地带是最集中的学生宿舍区,从学生宿舍区出发,到三个食堂距离差不多。只不过,学生宿舍区到三食堂和二食堂可以通过校园主路,到一食堂若是走校园主路就很远,所幸有一个圆形拱门和一条石梯步道,将一食堂和学生宿舍区连接在一起。   站在园形拱门区,能见到端着饭碗的络绎不绝的学生。   侯沧海猛然惊了一下,心道:“如果把园形拱门封掉,那么一食堂就会成为最偏僻的食堂,必然死掉,幸好没有人这么做。”   十一月五日,锅炉房还在检修,洗不到澡的同学们开始在一食堂外面骂娘。   女同学们骂得很难听,脏话堵在熊小梅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以前在学校工作之时,虽然穷一点,可是作为老师在学生面前还是有尊严的。现在是以伙食团老板身份面对学生,完全没有了当老师的尊严。   六日,锅炉房终于维修完毕,可以正常使用。维修工人要交钥匙给伙食团,结果熊小梅坚决不要。金正堂给侯沧海打电话,侯沧海再次明确不再接手锅炉房。   学生们好几天都没有洗澡,先是聚在澡堂附近骂人,后来又来到学院大楼,要求学校给个说法。   在与学院对峙过程中,一食堂承受了极大压力。   为了给熊小梅鼓劲,侯沧海特意请了一天病假,守在一食堂。   七日,金正堂背着手来到大厅,向熊小梅招了招手。   “小熊,经过学校研究,以后你们就不要管锅炉房了。”当熊小梅走到身边时,金正堂宣布了这一个决定。   得知这个消息,熊小梅如释重负,高兴地用双手握了金正堂的手,道:“谢谢金处长。”   金正堂笑眯眯地道:“谢什么谢,为你们服务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如今把锅炉房剥离出来,你们就要轻装上阵,把伙食团办好,不能出差错。”   熊小梅道:“那是自然。”   金正堂道:“我听说最初几天你们还要到外面去收包子馒头,现在人手配齐没有?”   熊小梅道:“齐得不能再齐了,与二食堂和三食堂相比,人数还多些。”   “一食堂最大,人就自然多些。”金正堂背着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摸了摸案板,表扬道:“卫生还是不错的,继续保持。”   看着金正堂背着手离开一食堂,熊小梅暗道:“元旦就要到了,我还得给金正堂包一个红包,这次要包三千块钱。县官不如现管,金正堂还真一个关键人物。”   侯沧海得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解除了与锅炉房的协议就等于每月凭空多得五六千块钱,这是实实在在的利润,而且,这笔钱等于侯沧海半年工资。他不由得涌出了一句话:“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这句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想着自己可怜的工资以及一食堂每月利润此时,侯沧海很可怜普通机关干部微薄的工资。 第86章 怀孕   11月3日,侯沧海到区法院以被告身份参加庭审。   年轻的主审法官长得堂堂正正,充满正气。他宣布庭审结束、改日审判以后,提着包,面无表情地走了。   原告律师(亦即被打伤小偷的律师)正在与一个年轻漂亮女人低头说话。这位年轻漂亮女子是被打小偷的姐姐,叫厉招男。因为与《云海玉弓缘》女主角名字相似,侯沧海印象特别深刻。   庭审结束后,旁听席上的吴小璐怒火熊熊燃烧,烧得神经不受控制。她快步走到厉招男眼前,愤怒地道:“我就是受害人,你不要脸。臭流氓,倒打一耙。”   厉招男穿着高跟鞋,比吴小璐足足高出一个头。她抱着手,冷冷地道:“现在是法律社会,我弟弟违了那条法律,按照那条法律执行,我绝对认。但是,你们不能执行私刑。被告人把我弟弟打成重伤,必须受到法律严惩。”   吴小璐“呸”了一声,道:“你还想得到赔偿,做梦吧。”   厉招男低着头,俯视吴小璐,道:“那不是你的事,是法官的事,是法律的事情。”   吴小璐原本就不是胆大之人,庭审时听到对方律师振振有词,似乎在被告席上的侯沧海是罪大恶极的人,小偷才是受尽委屈的好人。她无法压制住满肚子火气,这才当面指责厉招男。谁知几句话后,她被为了争取弟弟权益而变得毫不畏惧的厉招男堵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圈内迅速蓄积,一粒粒往下落。   侯沧海板着脸走了过来,道:“小吴,别吵了,不值得和他们动气。他们有权利依法起诉,但是法律会是公正的。”   吴小璐跟着侯沧海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回过头来又“呸”了一声。她皮肤原本就白,因为生气,皮肤变得白里透红,极似上好美玉的温润质地。   走出法院后,吴小璐努力平复情绪,道:“为什么不当庭宣判,还要改日宣判?有没有其他名堂?”   “一般来说,案情简单的就当庭宣判,复杂一点的都是改日审判,他们也得拿回去研究,领导把把关,免得出错。”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一段时间,白天工作空闲时就阅读刑事诉讼法,如今对程序问题还是比较了解。   吴小璐道:“这就和大医院对疑难病症的会诊是一个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判?不判决就好象有一把菜刀悬在半空中,让人心里没有底。”   侯沧海道:“我这种案件是小案子,从立案到宣判最长不超过半年。”   吴小璐充满忧虑地道:“那个女的穿得珠光宝气,家里肯定有关系。万一他们用钱把法官收买了,那怎么办?”   吴小璐的天真让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你要对我们的司法有信心,钱也不是万能的。再说,那个女的弟弟当小偷,这说明她也不是权贵之家,否则弟弟不会做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穿得珠光宝气,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这个解释相当有力,让吴小璐心稍安。   走到街上,秋风吹来,无数落叶飘在肩上。吴小璐默默地跟在侯沧海身边。她是一个单纯的人,这一次旁观法庭庭审,让她想起“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八个字,八个字并不一定合适今天场景,但是,她心里就是充满着八个字。八个字如首尾相连的贪吃蛇,在脑中盘旋。   “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你是为了我才吃官司,我请你吃饭。”   “小吴,别争了,我是兄长,应该由我来请吃饭。”侯沧海东张西望,寻找合适餐馆。   吴小璐很喜欢和侯沧海在一起,闻言高兴起来,望着不远处一家“正宗家常川菜馆”,道:“我想吃家常川菜,用最简单食材做出美味才是真本事。”   这家川菜馆味道地道,价格不贵,在江州颇有名气。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这话有道理,我深有同感。”吴小璐道:“你也喜欢做饭吗?”侯沧海笑而不答。   两人找了二楼靠窗座位。侯沧海到卫生间的时刻,吴小璐有些委屈和生气,“一天到晚就把兄长挂在嘴边,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这一点,她觉得很心酸。从小以来,缺乏母爱的她和父亲一起长大,虽然如今对迷恋下棋的父亲有诸多不满,但是仍然认为父亲是最亲的亲人。换个说法,她有深深的恋父情结,侯沧海满足父亲和恋人所有要素,让她一见倾心。   等到侯沧海回来时,吴小璐开始满脸笑容地点菜。她点菜时不要菜单,对服务员道:“我就点四道小菜,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回锅肉和豆腐小白菜汤,再要一个蘸水。”   服务员恭维道:“这菜点得真有水平。这四道菜是川菜基本菜,简单,做好不容易,最考验厨师基本功。我们大厨做得挺好,在江州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吴小璐道:“你就吹牛吧。”   “如果不好吃,就把我煮起吃了。”服务员是川人,有着川人幽默。此语出,将侯沧海和吴小璐都逗笑了。   服务员离开后,吴小璐坚持道:“今天这顿饭我来请啊,别跟我争。如果不是帮我,也不会吃官司。”   “我也得感谢你。如果不是当初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事情,我或许永远也不会见义勇为。不是怕,这事很复杂。”侯沧海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火车上遇到抢劫案。当时他三观还未定,从内心深处还有几分羡慕这些江湖好汉。   吴小璐微微歪着头,眼光直视侯沧海,道:“你是最勇敢的人,千万别妄自菲薄。”   侯沧海感受到了对方的眼光,有意回避开,朝厨房方向望了一眼,道:“今天这个厨师手脚慢,这么久都没有上菜。”   最先上的一道菜是宫爆鸡丁。宫保鸡丁是由鸡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入口即鲜又辣还香。吴小璐慢慢收回了目光,温柔地道:“我问一个问题,宫保鸡丁为什么叫做宫保?”   侯沧海道:“应该和爆炒和鸡丁有关。”   吴小璐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说错。我给你普及川菜常识,宫保鸡丁发明者是丁宝桢。丁宝桢对烹饪颇有研究,喜欢吃鸡和花生米,并尤其喜好辣味。据传他在四川总督任上时候创制了一道将鸡丁、红辣椒、花生米下锅爆炒而成的美味佳肴。这道美味本来只是丁家私房菜,后来越传越广,尽人皆知。所谓宫保,其实是丁宝桢的荣誉官衔。”   侯沧海饶有兴致地听着吴小璐巧笑嫣然讲历史,下筷如飞,享受正宗地道的宫保鸡丁,不知不觉心情愉快起来,将上庭的烦心事抛在一边。   第二道菜是麻婆豆腐。   吴小璐直接开讲此道菜的来历:“……刘氏面部有麻点,人称陈麻婆。她创制的烧豆腐,则被称为陈麻婆豆腐……”   品尝色、香、味俱佳的川菜,旁边有一位聪慧女子讲典故,这让侯沧海感觉非常愉悦。午餐结束之时,他居然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之感。他觉得这种感觉对不起为了生意正在努力打拼的女友,赶紧屏气敛息,没有任由这种感情蔓延。   两人下楼,吴小璐递给侯沧海一张纸巾,指了指嘴角,示意侯沧海擦一擦。   互相挥手告别之时,她又道:“我做菜水平不错,如果有机会,请侯哥到我家吃饭。”说完这句话,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步行回到区委,上班不久,侯沧海小灵通响了起来。   周永利道:“侯子,你在哪里,今天晚上回来一趟?”   父母是传统工薪阶层,将工作看得很重要,平常很少在上班时间打电话,也极少主动要求儿子在上班期间回家。侯沧海奇怪地问道:“妈,为什么让我回家,有啥事?”   周永利在电话里欲言又止,道:“你一定要回来,回来就知道了。”   听到母亲用如此肯定又吞吞吐吐的说法,侯沧海知道家里肯定有比较特殊的事情,道:“那我等晚餐结束后,和熊小梅一起回来。她每天有营业款,时间又晚,我不放心她单独回黑河。我们在伙食团吃饭,不用留饭。”   一食堂晚餐结束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乘坐出租车,经过半个多小时黑夜行车,出租车停在厂门口。   侯沧海走到六号大院前,停在杨永卫父亲出车祸的地方,道:“人有旦夕祸福,我现在仍然记得起当年杨伯伯带我们一群小孩子打篮球的情景,斯人已去,只留下这个破门。”   熊小梅道:“我希望水河能早一点走出困境,重新开始新生活。杨永卫心肠很硬,就这样将水河一个人留在国内,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   侯沧海道:“水河和永卫从小关系就好,甚至比我更好。小时候水河在外面受了欺负,第一个找的人绝对是永卫,不是我。”   熊小梅道:“既然是这种青梅竹马的关系,永卫更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水河。”   一般情况来说,在夫妻关系中,男性总比女性更加理智一些。熊小梅猛然间失去了工作,引起了心态极大变化,看问题变得理智起来,比侯沧海更加现实。   回到家,刚进门,周永利迎上来道:“我蒸了腊排骨,吃不吃?”侯沧海道:“妈,我们吃过了。你急急忙忙地把我们叫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周永利没有立刻回答,叹息一声,道:“那我把排骨端出来,边谈边吃。”   侯援朝坐在客厅,脸色阴沉沉的,这个表情就和当初杨永卫父亲出车祸时一模一样。侯沧海和熊小梅和他打招呼时,他只是“嗯”了一声。   热腾腾腊排骨端了出来,香气四溢,弄得吃过晚餐的侯沧海和熊小梅仍然口水长流。侯沧海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两三口啃将下去,满嘴是油。熊小梅原本想控制进食以保持身材,受到腊排骨诱惑,坐到桌前,用筷子夹起排骨,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周永利坐在桌前看两人狼吞虎咽,道:“我刚从南州回来,和你妹见了面。”   侯沧海道:“我妹情绪怎么样?”   周永利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道:“情绪还能怎么样,反正没有什么笑容。现在关键是遇到另外一件事情,你妹怀孕了。”   这个消息极具冲击力,侯沧海和熊小梅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嘴。侯沧海道:“怀孕,和杨永卫的?”   “除了杨永卫,还能是谁。”周永利叹了一口气,道:“在离开前就有了,最近才发现怀上的。你抽时间到南州去一趟,劝一劝你妹,孩子绝对不能要。平时她最听你的话,你一定要摆事实讲道理,趁着月份还小,赶紧打掉,免得娃儿生出来就没有爸爸。”   侯沧海道:“我妹是什么想法?”   周永利道:“你妹鬼迷心窍,居然想把这孩子生下来。据我所知,我们世安厂出国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杨永卫肯定也是王小二送灯塔,一去永不回。你妹如果把这个娃儿生出来,娃儿从小就没有亲生父亲,这对娃儿不公平。还有,如果生了娃儿,属于未婚生育,很难上户口,还要被罚款。”   侯沧海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妹妹的了解,她十有八九要留住孩子。”   熊小梅也觉得此事棘手。她仅仅做了一个换位思考,就觉得心如乱麻。   周永利突然提高声音,道:“你妹妹做的是什么事儿!水河还年轻,以后必然要组建家庭,她不要这个孩子,就是未婚女青年。要了这个孩子,就是未婚生育带拖油瓶的妇女。所以,不管是从小孩子的角度,还是水河未来人生的角度,这个孩子坚决不能要。”   侯沧海道:“妈,你这是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问题,而现在妹妹是从感情来谈问题,角度不一样。”   周永利道:“现实最终会让人理智。”   侯沧海道:“妈,你不能用你的观点来决定水河的选择。”   周永利声音提得很高,道:“她是我女儿,我是为她好。”   久久没有说话的侯援朝站了起来,道:“我的女儿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她决定的事情,我们劝不住。今天我把话摞在这里,不管水河做出什么决定,我们全家都要支持她,再困难也要支持。”   听到这句话,熊小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圈一下就红了。自己父亲熊恒远和侯沧海的父亲侯援朝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个父亲从本质上都关爱自己子女,由于方式不同,子女得到“爱”却是完全不同。   在家庭生活里,对待亲人光有爱心是不够的,还得有运用爱心的合适办法,否则“爱”不会自动给亲人们温暖,甚至还会变成不可弥合的伤害。很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用爱的名义深深伤害了家人,却一点不自知。   家里两个男人都表示尊重侯水河的想法,周永利抹起眼泪,道:“你们现在让了步,就是绥靖,以后吃苦的是我女儿。”   侯沧海最看不得母亲抹眼泪,道:“我到南州和妹妹谈谈,说不定她的想法就变了。”   周永利道:“到星期六,我们一家人都去南州。你和你妹关系最好,她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去。这是关系到你妹一生幸福的大事,马虎不得。”   四人围坐在客厅里,从各种角度讨论如何对待侯水河怀孕之事,到了十一点才上床睡觉。 第87章 熊小琴   十一月,寒风又起,吹得江州大街小巷行人稀少。   当侯沧海陪着父母前往省城南州之时,熊小琴来到了江州。   熊小琴长年来往于南州和秦州,很少到江州。她对江州印象其实挺好,觉得这个城市干净漂亮,人文气息比起秦州浓一些,经济也更有活力。而熊恒远提到江州时,总是加上一个“破”字,这个“破”字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表达出他对于小女儿辞职后离开秦州的愤恨。   坐着出租车来到电科院一食堂时,正是晚餐高峰时期,学生密如蚂蚁。熊小琴顺着打饭的人群很顺利找到一食堂。在她想象中,一食堂应该和以前工厂那种黑乎乎的厨房接近,没有料到妹妹承包的一食堂颇为现代化,食堂里学生排成长龙,空气中满满都是饭菜香味。   妹妹熊小梅在前窗专心卖饭。   近一年时间没有见面,与当教师时期相比,熊小梅身上那种教师特有的气质被消磨殆尽,变得接近于自己公司那些员工。   熊小琴不禁感叹环境对人的迅速改造。她在大厅站了一会,没有与妹妹打招呼,走出了一食堂。   电科院这些年招生势头非常不错,学生招得多,学校因而生机勃勃。熊小琴沿着大厅门口公路向上而行,先后经过二食堂和三食堂,又来到运动场和实验楼,转了一个大圈子,再跟着学生们的脚步,从圆供状小门回到一食堂。这一圈走下来,接近花了四十分钟。   实地看过电科院环境以后,她站在一食堂门口,打通家里电话,“妈,我在妹妹承包的伙食团。比我想象中要好,电科院虽然是民办学校,但是学生很多。一食堂至少有几百个座位,生意不错,应该能赚钱。”   杨中芳道:“你妹没有做过生意,没有经验,你要到伙食团多看看,给她提点意见,免得没有经验,又要吃亏。”   熊小琴道:“给我感觉还不错,管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到底内情怎么样,我晚上和她详细聊一聊。侯沧海调到政法委,比在镇里还得好得多。他们能承包这么大一个伙食团,我想应该还是靠政法委的关系。”   等到学生渐渐少了,熊小梅才发现坐在大堂的姐姐。她独自一人来到江州,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生意,一食堂在艰难中走上走轨,这里面有许多心酸故事,平时除了和侯沧海能说说以外,只能闷在心里。见到姐姐,熊小梅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就要往外涌。她赶紧借擦汗的动作将眼泪擦掉,走出前窗。   来到姐姐身边,熊小梅颇有近乡情更怯的感觉,道:“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熊小琴道:“我来了有一阵子,还在外面走了一圈。厨房挺大的,能赚钱吗?”   “我带你参观。”熊小梅自豪地带着姐姐参观属于自己的地盘。   郭加林将脑袋上的白帽子取了下来,坐在后厨抽烟。从出道以来,他一直在南方工作,对故乡相当陌生。他之所以愿意从南方回到江州,主要原因是为了即将读书的儿子。他准备在伙食团过渡一段时间,适应了江州环境,再寻找更好的赚钱路子。   他抽着烟,盘算着每天的营业额,一个想法在脑中越来越成形:熊小梅和侯沧海都不是餐饮行业的人,对厨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完全要靠自己撑起整个厨房。自己的收入和贡献相比完全不成正比。如今大城市流行包厨房,他可以将整个后厨完全包下来,甚至还可以将采购都包下来。这样做是双赢,侯沧海和熊小梅只需要抓一下前窗工作,稳当赚钱,还不用现在这样费心费力。当然,自己也可以多赚一些钱,为开自己的店打好基础。   正在想着,郭加林看到熊小梅和她的姐姐。尽管熊小梅还没有做介绍,他便肯定地判断眼前之人是熊小梅姐姐,原因很简单,她们两姐妹长得太相似了。   熊小梅第一个介绍的就是大厨郭加林,“郭师傅和侯子是表兄弟,后厨这一块是他在负责。”   郭加林坐在板凳上未起身,打了个招呼,道:“熊姐好。”   “郭师傅辛苦了。”熊小琴眼光中隐隐有些审视,脸上带着礼节性笑容。   郭加林道:“熊姐晚上在这里吃饭吗?今天小厅没有人,安排在小厅,我弄几道拿手菜,今天有剁椒鱼头。”   “好,就吃剁椒鱼头,有臭鳜鱼最好。”   “只能吃一样啊,臭鳜鱼没有完全腌好。”   熊小梅带着姐姐参观了后厨和库房,然后让姐姐在小厅独自喝茶,自己又回到前窗去守着生意。   坐在小厅,透过玻璃门,恰好看到前窗,熊小琴就用这种稍有距离的方式审视妹妹的生意。   前窗仍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有人在面条窗口排队,有人在小炒窗口排队。   一年多时间,妹妹熊小梅以前的书卷气几乎消失殆尽,站在前窗时特别严肃,神情和父亲颇有几分相似。窗口无人之时,妹妹就在前窗来回走动,和服务员们交谈。   妹妹辞职以后,母亲杨中芳最担心妹妹找不到工作,会被婆家嫌弃,从一食堂的情况来看,父母低估了女儿们的适应能力。   熊小琴端着茶杯走出小厅,来到靠近后厨的坝子里,恰好能看到后厨大灶位置,也能听到他们对话。   一个卷发年轻男子正在抽烟,喝水。后厨门口闪出了郭加林的身影。郭加林扬手在年轻男子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斥道:“金勇,肉丝要用完了,叫你赶紧切出来,你还在这里抽烟。”卷发年轻男子举着烟,求饶道:“郭老师,还有两口。”郭加林指着卷发年轻男子的鼻子道:“要是依着以前的脾气,早就几脚踹出去。今天学校有篮球比赛,比赛结束后,还有人来吃饭,今天至少还得卖三盆。”卷发男子长吸一口烟,扔掉烟头,朝厨房走。郭加林站在卷发年轻男子的位置,点燃一枝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从前窗位置走出一个胖胖女子,来到后厨,二话不说,将郭加林手中的烟夺了过来,扔进煤炭堆里,道:“抽、抽、抽,你今天都抽第二包了,以后得癌症,我才不会管你。”   郭加林笑道:“人这一辈子,上面是嘴巴,下面是那个巴。你把我下面管住了,上面总得放松点。”   胖女子笑骂道:“你这个臭流氓。”   从后厨又走出一个戴着厨房帽的人,端着一盘水果,道:“师母,吃两块。”   胖女子选了两块水果,一边吃,一边聊天。   看到了这几个场景,长期走南闯北的熊小琴忧虑起来。大厨和老板是一对矛盾体,互相都离不开对方,却都要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很多餐馆都上演过大厨与老板的博弈,有的博弈杀还相当惨烈。   七点半,熊小梅提着几个钱箱走进小厅,姐妹俩一起数钱,先将大票清理出来,再将小票子分门别类整理好。熊小琴眼光瞅着厨房,道:“郭加林是厨房负责人,那个胖女子是谁?还有一人称呼胖女子为师母?他们的关系怎么怪怪的?”   得知了郭加林、陈东和杜玉荣三人之间的关系,熊小琴道:“你要注意啊,郭加林这人阴沉,又有小团体,当心以后尾大不掉,给你们找麻烦。我见过一个做餐饮的老板被厨师长牵着鼻子走,变成了风筝,厨师长变成了拉风筝人,想跳老板的墙就跳墙,想放老板的风筝就放风筝。”   “伙食团是杨书记介绍的。我们接手时距离开学非常近了,加上我们又没有做过餐饮,完全没有厨师班子,所以来者不拒。郭加林是侯沧海表弟,当时还在南方,是我们主动邀请他过来的。”   “还是亲戚啊,这更麻烦。”   “我不怕他们,真要翘我们的盘子,大不了重新招厨师。我好歹入了行,手头有些资源。”熊小梅说这一番话还是很有自信,因为除了郭加林这条线以外,厨房还有侯金玉这条线,不至于全面崩溃。   聊了一会儿厨房情况,熊小琴道:“我也辞职了。”   熊小梅吃惊地道:“你也辞职了!家里肯定闹翻了天。”   熊小琴道:“我本来就在工厂上班,工人下岗是普遍现象,所以我辞职,爸妈反而看得开。你姐夫和另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主要是进出口贸易,公司在广州。我马上要南下,特意过来看一看你。你还记得孙俊春吗?他和我们公司有业务联系。”   姐姐在供销岗位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人脉。加上姐夫一直在做贸易,他们出来做贸易公司倒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熊小梅没有想到他们的公司会和孙俊春有牵连。   熊小梅回避了孙俊春,道:“贸易,好做吗?”   熊小琴道:“类似的贸易公司在广州多得很,我们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你是要把食堂做好,千万别轻易转行。”   到了七点半时,服务员胡一红端着剁椒鱼头走了进来。   这份剁椒鱼头有红辣椒碎末,还有青辣椒碎末,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香。熊小琴尝了一筷子,道:“味道真不错,这个手艺放在伙食团可惜了。”   熊小梅道:“小厅对外营业,除了今天,小厅每天都有一两桌。”   熊小琴道:“你让郭老师炒一份回锅肉,我尝一尝。”   等到胡一红将回锅肉端了过来,熊小琴认真品尝了几筷子,道:“剁椒鱼头非常霸道,但是回锅肉不太正宗。郭加林应该是在南方太久了,没有本地口味那么重,家常菜南方化,偏清淡。这个小厅主要是老师和学生吃饭,口味都重,生意应该一般化。”   在学校附近有三十多家餐馆,家家生意都还不错。熊小梅和侯沧海多次去品尝,很多馆子的味道其实都不如郭加林的菜。但是,小厅生意最初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变得不愠不火,如今平均算下来每天就是一两桌。   吃完饭,八点过,姐妹俩准备离开伙食团。熊小梅特意找到杜玉荣,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明天有事,早上你守前窗。”   杜玉荣来到伙食团以后,天天都是跟着丈夫在早上九点半钟到厨房,从来没有管过早餐。这事让熊小梅很不满意,为了厨房的安定团结才隐忍不说,明天要送姐姐走,她借这个机会要让杜玉荣参加早上管理。   杜玉荣问道:“早上几点钟开伙?”   熊小梅道:“员工们五点钟起床,蒸馒头,包包子、煮稀饭,卖面条、炸油条。六点半左右有同学来吃饭,你要在六点半前来到食堂。”   杜玉荣一脸难色,道:“电科院后门开得很晚,六点钟肯定没有开。”   熊小梅道:“前门从来没有关过。”   杜玉荣道:“从出租房绕到前门,要十分钟,有一段还特黑,危险得很。”   熊小梅心里始终有一个心结:杜玉荣的薪水超过了侯沧海在政法委的工资,自己作为老板每天都在六点半前赶到一食堂,她实在没有理由不参加早餐。   因此,她坚持道:“我每天都从黑河坐车过来,比你远得多。我能来,你肯定也做得到。”   杜玉荣这才很勉强地接受了安排,满脸不高兴,嘴里小声嘀咕。   熊小琴一直在冷眼旁观,离开学校时,道:“二妹,这两口子不是善茬,你要小心对付。”熊小梅想起以前做服装时遇到的事情,咬着牙齿,恶狠狠地道:“我也不是善茬。上一次做服装店遇到很多事,我们一样摆平了。你不仁我就不义,我现在就是这个原则。”熊小琴看着妹妹的表情,道:“二妹,这一年变了很多。”熊小梅道:“在社会上生存,不变不行。”   回到家里以后,姐妹俩不再谈论生意,聊起私生活,主要谈各自家庭。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姐妹俩渐次地沉入梦乡。   早上五点半,杜玉荣被闹铃惊醒。她闭着眼,道:“我不想去。”郭加林劝道:“熊小梅今天有事不能来,你要到库房拿钱箱,否则前窗没有零钱,很麻烦。”   杜玉荣身胖胖身体陷在柔软被子里,道:“我们不能惯着那个傻婆娘,这次依了她,以后就要天天守早餐。给我们一点点钱,凭什么要我去守早餐。”   郭加林想了想,觉得老婆所言有理,也想试一试侯沧海和熊小梅的底线,便将闹钟取消。   “老公,你这么聪明,要想点办法,把厨房承包了,我们多赚钱。”   “这事不好办,侯沧海压根没有承包厨房的概念。”   杜玉荣伸手朝老公中枢部位摸去,道:“娃儿马上要读小学了,我们要弄一笔钱,自己开店。”   郭加林光着身体爬起来,关掉手机,免得熊小梅打电话。   熊小梅正在梦乡中,被电话惊醒。   胡小红道:“熊总,杜姐没有来,我们没有零钱。”   一句话让熊小梅清醒过来,道:“现在还没来?”   胡小红道:“没来。其实我在前窗守得住,就是没有零钱。”   库房钥匙有两把,熊小梅有一把,侯金玉有一把,郭加林有一把。熊小梅拨打了郭加林的电话。电话关机,无法与郭加林取得联系。她原本想要赶到学校去,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等到她带着钥匙来到学校时,学校早高峰差不多结束了。   九点半,送走姐姐。熊小梅坐着出租车来到电科院,问了前窗情况后,来到后厨。郭加林抽着烟,指挥墩子金勇和姜小军将原材料搬到后厨。   熊小梅压抑着怒火,道:“郭师傅,昨天说好了由杜玉荣来守前窗。她没来,拿不到零钱,前窗和学生们吵了起来。”   郭加林淡淡地道:“杜玉荣生病了,在床上起不来。我都是重感冒,等把中午安排了,由陈东来炒,我要买药回家给杜玉荣。我们这是工伤,药钱还是要食堂报销吧。”   这一席话软中带硬,确实是老江湖所为。 第88章 分裂   熊小琴离开一天后,侯沧海回到一食堂。   午餐高峰结束后,熊小梅坐在大厅休息,见侯沧海出现在门口,高兴地道:“侯子,给你一个惊喜。”她扬了扬手中钥匙,道:“刚才蒋老师来过,给我们重新安排了一套教师宿舍,我带你去看。”   前一套住房缺的东西太多,熊小梅舍不得花钱添置,因此一直没有真正搬到电科院,只是在电科院睡午觉,晚上还是回黑河。   前往新宿舍途中,侯沧海又讲了到南州的结果:“水河态度很坚定,肯定要生下来这个孩子。我们三人到了南州,见到妹妹的态度以后,几乎没有再劝,陪着她住了两天。生小孩的时候,她回世安厂,我爸妈照顾。”   熊小梅奇怪地望着男友,道:“这事很麻烦,你怎么不焦虑?”   侯沧海道:“如果到了南州以后仍然不能做出决定,我会焦虑。现在水河态度坚定,所以用不着焦虑。我们一家人共同把孩子养大就成了,有困难不怕,就怕意志不坚定,意志坚定了,水来土淹,兵来将挡,没有什么可怕。”   熊小梅挽紧男友胳膊,头依着肩膀,道:“我喜欢你们这种家庭气氛,比我们家强。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要让他在和谐的家庭环境中生长。家庭氛围不好,小孩会过得很不快乐。”   走过圆形拱门,来到教师第九幢五楼,打开厚木门,侯沧海惊讶地道:“这房间很好啊,带全套家俱,比前一套强得太多。”   熊小梅得意地道:“这是给讲师的住房。住这个房间的老师刚刚辞职,蒋老师马上就把钥匙给我送来了。”   侯沧海道:“你和蒋老师什么时候把关系拉得这么近?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蒋老师很傲慢。”   “蒋老师挺喜欢吃我们的小炒。我打过招呼,她吃饭,不收钱。如果时间合适,我还在小厅炒两个菜,陪她吃饭。”熊小梅在房子转圈,道:“这个房间有床、有柜子,居然还有一床新被子。我们只需要拿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就可以搬进来。”   每天从黑河到电科院是一件麻烦事,如果能住在电科院当然省心省力,熊小梅努力维持与蒋老师关系,终于取得了回报。侯沧海竖起大拇指,夸道:“我家小梅真是进步了,懂得为了现实利益拉关系。我绝非贬意,实在是夸奖。我记得在学校阶段,你对那些开后门的人深恶痛绝。”   “以前痛恨那些开后门的,是因为自己没有开成后门,好处被别人占了。”   “你学会说实话,这又是一个巨大进步。”   “别夸我了,在夸就上天了。”熊小梅坐在床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道:“昨天我姐来了,聊到三点钟。我姐辞职了,和姐夫一起到广州开贸易公司。”   “很羡慕他们啊,能得到自由。不过各家有各家事,我们把一食堂做好,一样能赚钱。”侯沧海坐在女友旁边,伸手揽住某肩膀。   这个动作是某个熟悉流程的开端,流程最后结果是滚床单。正要滚床单时,熊小梅猛然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气愤地道:“今天早上我送大姐走,让杜玉荣早餐时管一管前窗。结果我来了以后,才发现杜玉荣根本没有来。胡一红几个人找了纸箱子装钱,由于没有零钱,弄得非常狼狈。郭加林和杜玉荣是我们请的厨师,是给我们打工。如今骑在我们头上了,完全搞反了。干脆换掉他们,我就不相信离了红萝卜不出席。”   侯沧海劝道:“郭加林夫妻确实心思不正。但是我们根基还不稳,换了郭加林,就要换掉陈东、杜玉荣和杜高武,甚至还有金勇,红案基本上垮了。伙食团刚刚走上正轨,还不到换人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熊小梅恨恨地道:“杜玉荣为人浅薄,又贪心,把自己弄得象个老板娘一样,比我这个真老板还要高姿态,想起来就不舒服,更可气的是还有人跟着他们跑。如果不是看到伙食团生意红火的面子上,早就要说说一二三了。”   当初成立伙食团时,侯沧海和熊小梅面临着“要人无人、要钱无钱、时间紧迫”的严重局面,所以才不经考察大量引进与餐饮行业沾一点边的亲朋好友,如今局面稳定下来,仓促拉起班子渐渐显露出来巨大隐患。   另一个方面,墩子金勇之所以紧跟郭加林,一是想学技术,二是觉得两个老板不专业,不知不觉中起了轻慢之心。   聊了一会儿,分别两天的恋人有了激情。拉紧窗帘,铺开被子,两人钻将进去。十一月的江州气温只有十度,室内和室外一样冷,加上空气湿度大,更加湿冷。两人钻进被子后赶紧抱在一起取暖,不久,被子里温度升了起来,温暖如春,热情似火。   悬浮感结束之后,熊小梅心情舒畅,冲了澡,和男友一起前往伙食团。   “对了,锅炉房是什么情况,不可能还停着吧。”   “来了一个人。我觉得他有点困难,昨天晚上,锅炉又停摆了。金正堂跑过来看了几次。”   穿过园柱门,两人经过锅炉房。   杨尾巴和徒弟站在锅炉房旁边,正在和金正堂谈话。杨尾巴穿了一件厚棉衣,头发梳得很整齐。他看到侯沧海以后,昂着头翻白眼。   锅炉房交出去后,一食堂与杨尾巴没有任何交集。再加上侯沧海曾经驱逐过杨尾巴,在他面前有心理优势,没有理睬这个白眼。   两人进了小厅,熊小梅道:“怎么杨尾巴又出现了,我看见他就想吐,两个月损失了一万多块,心疼啊。”   侯沧海道:“不完全怪杨尾巴,洗澡票价太低,谁来经营都得亏。你这么讨厌杨尾巴,以后员工还到不到澡堂洗澡。”   熊小梅道:“洗澡堂就在旁边,五角钱就能洗,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金正堂紧跟着来到小厅,解释了请杨尾巴回来烧锅炉的原因,叮嘱一食堂要和锅炉房和谐相处,不能互相拆台。   对于学校来说,能烧大型锅炉的锅炉工并不好找。而对于杨尾巴来说,他学的大型锅炉技术就是屠龙术,有“龙”的地方这个技术才有用,因此,他也顾不得面子和自尊,如胡汉三一样重新回到锅炉房。   侯沧海和熊小梅虽然答应了要与锅炉房搞好关系,可是有了以前那段经历,他们知道互相都不可能把对方当成朋友,见面之后,必然是红眉毛绿眼睛,没有好脸色。   金正堂离开小厅后,熊小梅让胡一红将杜高武叫到小厅。   不一会儿,杜高武走进小厅。他长得牛高马大,是一个粗人。面对年轻老板时,他局促不安,搓着手,道:“喊不喊郭加林过来?”   “我和你聊几句,不用叫郭加林。”侯沧海扔了一枝烟给杜高武。   杜高武接过烟,点燃,深深抽了一口。   侯沧海道:“王驼背有一个新任务,白天做蒸菜,主要是烧白和扣肉。你的工作也要调整,以后不做馒头包子,早上炸油条,中午和晚上煮面条。面条用送来的水面,肉臊子还是由侯金玉师傅调制。”   原本肉臊子是交由郭加林调制,味道不错。郭加林坚持认为自己要组织和管理后厨,还要抓小餐厅,没有时间做肉臊子。这个伙就交给了侯金玉。每天早上采买结束后,侯金玉在小林的小锅上炒制肉臊子。他制作的肉臊子水准相当不错,风味独特,适应本地人口味,质量之好完全出乎大家意料。   杜高武原本还以为要被开掉,听说是挑面条,还不用自己制作肉臊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随即又紧张起来,问道:“那钱少不少?”   侯沧海道:“不少,还是和以前一样多。我就是给你说这事。今天晚餐就要弄面条。”   杜高武在馒头包子比赛中惨败,早就在厨房抬不起头,因此,他愉快地接受了新任务,没有争辩。   侯沧海很认同熊小琴的观点,作为厨房老板,他必须要成为放风筝的人。尽管没有技术,但是厨房的整体格局和方向一定要由老板决定,绝不能交由大厨掌控。蒸菜、面条这两样新增加的菜品就是出自侯沧海的思考,而且没有和郭加林商量过。   侯沧海认为:这是食堂老板最重要的权力之一,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人的感受。   后厨,杜高武和杜玉荣小声说话。杜玉荣很不高兴地道:“都不和我们商量,就调整厨房,乱求整。”杜高武解释道:“我以前在家里挑过面,我喜欢挑面,比做馒头包子强。”杜玉荣哼了一声,道:“哥,你不懂,他这是削加林的权。这些事都应该由加林安排,那两口子啥都不懂,还要跑到厨房指手画脚。”   晚餐时,郭加林炒肉丝。等到油烧热以后,他又从灶边油盆里舀了两大瓢混和油,倒进锅里。大锅菜,油重,味道自然好些。至于成本,则让那两口子考虑,和大厨无关。   周一上班,侯沧海恢复了正常生活,早早地来到区委政法委。他来到办公室,开窗户、开电脑、开热水器,扫地、擦桌、泡茶,手脚麻利地做完准备工作。   做完这些事情后,侯沧海打开了清风棋苑。进入棋苑,他在第一棋室转了一圈,蹲在角落里旁观两位熟悉的朋友在下棋,冷不丁地发了一两句评论,引得两位大战的棋手分别发出带有“中指”的表情。   无影宗出现在第一棋室。侯沧海见到她出现,立刻打出一行字:“无影宗,你真是无影无踪,这几天跑到哪里溜达?没有见到你。”   无影宗叹息道:“哪里有时间去溜达,有苦差事。闲话少说,下一局。”   “你就是一个硬核桃,今天我也要把你砸碎。”侯沧海和无影宗交手多次,虽然略占上风,可是更多时候对方顽强阻击下,被迫和棋。今天开战,他就恶狠狠地发出挑战宣言。   “别吹牛了,牛X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无影宗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打开了声音,电脑发出了棋子敲打棋盘的“啪、啪”声,这就让隔空之战变得很有真实感。听到了上班铃声响起,侯沧海才将“啪、啪”声音关掉。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毫无例外又陷入对峙,侯沧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突破对方绵密的防守。等到综治办副主任到来以后,这一场战事以和棋结束。   整个白天上班时间,侯沧海都在撰写省政法委的征文。下班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侯沧海接到周水平电话后,这才下了梯。   底楼,一辆警用便车停地院子里,周水平坐在驾驶室,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官员们。   “还要接哪一位?”   “以前黑河同事,后来调到市政府那位。”   “我知道那位美女,给王市长当秘书的那位。”   “她叫杜灵蕴。当初在黑河时和我一个办公室。我上次被卫生部门找麻烦,是她替我解决的。今天没事,就是想和你们吃顿饭。”   “我们,为什么是我们?”   小车离开大楼,转了几个圈,来到市政府大楼。十来分钟后,穿着红色大衣的杜灵蕴从门洞出来,站在大院东张西望。   周水平眼前一亮,轻踩油门,小车平稳地开到杜灵蕴身边。   上车后,侯沧海给两人作了正式介绍。   给周水平打过招呼后,杜灵蕴道:“侯主任,生意怎么样?”   侯沧海道:“不要叫我侯主任了,侯主任已经永远留在黑河了。现在听到侯主任这个称呼要被别人笑话。周水平叫我侯子,你也叫我侯子吧。”   杜灵蕴抿嘴而笑,道:“这样叫不尊敬。”   周水平眼角余光不时看看后视镜,插话道:“叫侯子其实是客气的,你知道我和吴建军被侯子起的什么绰号,我叫老狗,吴建军叫贱客,都是带有侮辱性的绰号。喊了我们好多年,喊得我们都习惯了。工作以后,侯子良心发现,才主动取消这两个称呼。”   杜灵蕴笑出声来,道:“那两个绰号真俗,我可叫不出口。”   小车轻车熟路地来到白公馆。   杜灵蕴惊奇地道:“怎么不到电科院去吃,你自己开得有餐馆,还要跑到其他地方吃。”   侯沧海道:“我和水平吃白公馆好多年,很久没有来了,怪想的。老是吃食堂的菜,有点烦。今天我在小餐馆请客,感谢小杜帮助我解决麻烦。”   杜灵蕴道:“侯主任,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周水平照例点了最喜欢吃的粉蒸肥肠,侯沧海换个了口味,要了凉拌毛肚,杜灵蕴要节食,来了一碗豆花。   侯沧海道:“只要一碗豆花太对不起白公馆了。白公馆各种家常菜很地道,建议来一份羊排蒸,味道霸道,又不会长胖。”   周水平看了杜灵蕴一眼,道:“杜灵蕴身材这么好,还要节食,你们女孩子都是肥胖恐惧症,自己吓自己。”   杜灵蕴道:“以前在黑河的时候,生活有规律,天天早上还到黑河中学操场跑圈,一直保持在一百斤左右。调到市政府以后,生活没有规律,晚上经常吃大餐,想不长胖都难。”   周水平热情地道:“我们有一个羽毛球俱乐部,都是各机关年轻同志,如果有兴趣,可以参加我们的活动,一般在星期六和星期天活动。”   杜灵蕴道:“我想参加,只是经常身不由己。”   周水平笑道:“我们活动不打考勤,有空就参加。我们建有一个羽毛球QQ群,小杜,你的QQ号是多少?”   周水平个性比较傲慢,为人并不怎么主动。吹掉一个女朋友以后,他就一直处于失恋状态。在侯沧海印象中,周水平很少主动要女孩子的联系方式,今天以羽毛球俱乐部为名,主动要了杜灵蕴联系方式,十分不寻常。   侯沧海有心撮合两人,道:“水平,你偏心啊,从来没有见你邀请我参加羽毛球俱乐部,我也想健身。”   周水平道:“你且去下棋,我们羽毛球界不需要象棋选手来掺合。”   侯沧海道:“我打羽毛球水平不低啊,至少不比你差。”   周水平道:“吹牛吧。况且,你要忙着食堂的事,哪里能来打羽毛球。”   粉蒸肥肠、凉拌毛肚、羊排蒸和豆花陆续上桌,三人点了半斤酒,一人分了一两多。品美食,喝小酒,一时之间,三人都觉得生活惬意而舒适。   吃饭后,周水平热情邀请杜灵蕴到球馆打羽毛球。征得杜灵蕴同意后,他驾车直奔体育馆。杜灵蕴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倒车镜里,侯沧海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奔消失。   侯沧海坐出租车回到电科院一食堂。   熊小梅道:“又不接电话,给你打了三次。”   “我在白公馆吃饭,请周水平和杜灵蕴。”侯沧海摸出小灵通,查了查来电,确实没有来电显示,道:“不怪我,确实没有接到电话,小灵通就是这样,有时完全没有信号。”   熊小梅对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小灵通深觉厌恶,道:“你都调到政法委了,再用小灵通会让人笑话。你还是要买个手机,就要诺基亚,效果最好。”   “好吧,买个诺基亚,可以与小灵通同时使用。”侯沧海又道:“今天吃晚饭,我发现周水平对小杜来了电,主动约小杜参加羽毛球俱乐部。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周水平办事能力为什么这么强了,一来是检察官身份摆在哪里,谁不想认识检察官朋友;二是机关年轻人之间也有自己的网络,比如这个羽毛球俱乐部,就是机关年轻人结交的一个网络。他们这个圈子都是各大机关的年轻干部,长期在一起培养感情,等到这些人掌权了,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   侯沧海如今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其实也可以加入这张网,只是他所有业余时间都在电科院一食堂,根本没有时间加入这张网。   熊小梅对此事没有什么兴致,道:“周水平和杜灵蕴都在机关,算是门当户对。”   侯沧海觉察到女友怏怏不乐,道:“你不高兴?什么事情?”   熊小梅道:“晚餐时,郭加林提出要承包厨房,他虽然是关开玩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想听你的意见。结果始终打不通,急死人。”   侯沧海道:“肯定不能同意。这事不能含糊,态度要明确,一定要断了他的念想。”   熊小梅道:“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了。我担心,他会使什么妖蛾子。”   侯沧海一心想带出一个团结的伙食团班子,没有料到,一食堂会如此不团结,随时可能发生内战,形成大分裂,给刚刚走上正轨的食堂带来沉重打击。他暗道:“几个老板都在一食堂亏损,莫非是此地风水不好,总会内哄?” 第89章 解雇   郭加林原本料到侯沧海不会同意承包厨房,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干脆。由于被拒绝得太干脆,他准备好的说辞没有说出就被堵在嘴里,非常郁闷。   杜玉荣得知此事结果后,怒道:“他不仁,我们就不义。你把他当成表哥,他没有把你当成表弟。”   郭加林阴沉着脸,将白色厨师帽打得啪啪直响。   两天后,郭加林再次找到侯沧海,道:“老表,你有一种错误认识,总觉得承包厨房是我一个人得利,其实这是双赢的事情,你不要拒绝,听我讲完。”   侯沧海这次没有立刻反对,道:“你讲嘛。”   郭加林道:“承包厨房有很多种方式,一食堂这种情况,除了洗碗工和服务员以外,厨房内部人员可以由我来招聘,进货也可以由我来搞。我们可以商定每个月达到多少营业额,毛利润达到多少;或者每个月你净收多少钱;或者你每个月给厨房多少钱,这些都可以商量。”   上一次郭加林提出承包以后,侯沧海专门学习过厨房承包相关知识,比如大酒店、大机构确实可以将厨房承包出去。但是一食堂这种情况,将厨房承包出去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实际获得的利润明显减少。他和熊小梅穷怕了,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想要多赚钱。他们多次讨论以后,决定不承包食堂。   侯沧海耐心听完郭加林提出的方案,道:“老表,上次我就讲过,我们不想承包厨房。你不用说服我了,我不会承包厨房。”   郭加林提高声音道:“我带着老婆、徒弟一起从广东回江州,做得这么辛苦,没赚到什么钱。如果当初不是我们回来,一食堂根本开不起来。”   侯沧海一直记得此事,因此对郭加林和杜玉荣相对无理的做法给予诸多包容。他认真地道:“那再给你涨一千块钱工资。我比较过一、二、三食堂大厨的工资,你最高。我在政法委每月工资也就是一千块。”   “真不能承包厨房?”   “承包厨房,这得双方都有这个想法。现在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能将个人意志强加给我们。”侯沧海对于郭加林的固执有几分无奈和不满,又道:“你和杜玉荣在一食堂是稳赚不赔。但是,我作为投资者,要承担所有可能的风险,还要打点各种关系,有可能赚,也有可能赔。前几个老板都是亏了的。”   “那就算了吧。”商量半天,只是增加了一千块钱,没有达到郭加林的目的。他回到厨房,目光阴沉。   此次谈话后,侯沧海意识到迟早要和郭加林闹翻,便悄悄寻找能力不错且为人可靠的红案厨师。   这一次时间充足,加上运气不错,很快找到备用厨师。这个厨师以前是面粉厂食堂的大厨师,名叫李前宏。他从外地打工回来,不愿意再离开家乡。侯沧海大舅舅与李前宏喝了一次酒后,李前宏表示随时愿意出来工作。   有了后备力量,侯沧海底气足了。   但是,侯沧海坚持一个观点,郭加林曾经江湖救急,只要他们不作出过份行为,还是按照原有模式继续运行。既然已经达到了一种动态平衡,就用不着打破。   熊小梅对于侯沧海隐忍做法相当不满。特别是盘点十二月收支以后,她的不满达到高潮。十二月总体营业额达到新高,超过了十一月、十月和九月。但是,收支平衡后,利润反而降低,甚至比九月还是要略低。数据摆出来以后,很明显是厨房成本猛增,导致利润下降。   厨房成本猛增有两种可能,一是采购环节出了问题;二是后厨管理不良。   侯沧海到批发市场核实过菜价。侯金玉给出的菜价与侯沧海核实菜价相比略有差异,但是尚在可接受范围内。菜价会随着季节等因素发生变化,不会固定,有差异算是正常。而且,从九月起就是由侯金玉采购,不会在十二月出现大幅度变化。   剔除采购因素,最大可能性就是后厨。   如何找到后厨成本猛增的原因,让侯沧海和熊小梅这两个非厨师出身的管理者颇费心思。他们想到些办法,效果不佳。   一件偶然事情让老板和大厨的矛盾爆发,彻底撕破了脸皮。   引爆矛盾的人是小林。   2002年1月5日,周六,小寒。侯沧海和熊小梅在早餐高峰结束后,正在朝小厅走,准备在小厅休息一会儿。   小林站在锅炉房后面,朝两人招手。   杨尾巴在锅炉房工作,侯沧海根本不靠近锅炉房。他指了指小厅,示意小林到小厅。   小林不停摇头,朝园柱门方向走去。侯沧海和熊小梅意识到小林肯定有话要说,跟了过去,将其带到九幢教师宿舍。   进屋后,熊小梅道:“小林,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小林一脸愤恨,道:“两位老板,我给你们反映一个事。郭加林在收肉的时候耍了秤,每天至少多报了二十斤肉,有的时候还收了没有盖章的猪肉。”   小林反映的事情性质非常恶劣,前者是直接抢钱,后者将给一食堂增加极大风险。侯沧海和熊小梅对视一眼,神情瞬间变得非常严肃。   熊小梅压抑着愤怒,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干的?”   小林道:“我第一次发现是在十一月。老板对我们员工很好,郭加林这样做太黑心了。”   “没有盖章的猪肉,今天有没有?”   “有,我至少看到两块。”   侯沧海冷静地道:“这事情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声张。平时帮我盯到,有什么情况给我说。”   小林反映了情况后,离开宿舍,沿着灌木丛走了。他之所以要来反映情况,与昨天被郭加林挑刺有关。这一段时间,他被郭加林骂过几次,一直忍着。昨天被臭骂一顿后再也忍不住,将郭加林在厨房的小动作报告给了熊小梅。   伙食团开业之时,熊小梅原本想要亲自验货和复秤。后来要守住早餐现金,她无法对肉馅、猪肉、鱼、鸡等大菜进行一一亲自验货和复秤,久而久之,这一块工作就交由郭加林负责。几个月下来,大家都习惯了郭加林负责这一块工作。   “没有盖章的猪肉绝对不能出现在学校食堂,这是底线。如果真有,必须要处理郭加林。”熊小梅是熊恒武的女儿,内心深处也有父亲的暴脾气,如果说杜玉荣早上不来参加早餐还能忍受,与供应商明目张胆地勾结就确实超出了底线。   侯沧海非常冷静地道:“我们只是听小林一个人反映情况,还无法得到证实。这一次我们要找个合适理由全面检查厨房。我们必须师出有名,否则有可能出卖小林。”   “我们是老板,用得着这样谨慎。”   “小心无大错。我们是食堂,家丑绝不能外扬,明白吗。”   经过男友提醒,熊小梅这才明白过来,如果真要查出了未盖章猪肉,还真不能声张,必须在内部悄悄处理。若是传出一食堂用了未盖章猪肉,生意必然会直线下降。   回到一食堂,侯沧海在员工寝室找到了正在休息的侯金玉。   侯金玉每天凌晨四点钟早起到批发市场采购,回来后总要休息一阵,要到十点半钟才到后厨。被叫醒以后,他哈欠连天,道:“侯老板,啥子事?”   侯沧海道:“市政府要来学校抽查伙食团,肯定要抽到一食堂,后勤处让我们先自查。趁着这个间隙,我们把各方面都查一查。”   侯金玉打着哈欠,道:“市政府查什么?”   熊小梅道:“主要是食品卫生和安全,以及伙食团管理。”   侯金玉慢慢情醒过来,道:“那就是全部都要查。”   熊小梅道:“对照食堂管理制度,一项一项自查。”   侯金玉想了一会,道:“还是等到九点钟,和郭师傅、杜玉荣一起检查,这样自查就全面一些。”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专心弄了一本管理制度,内容非常详实,但是制定出来以后,这个制度就被扔在一边,没有使用。今天要找未盖章的猪肉,这个制度成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侯沧海找到那本打印成册的制度汇编,用餐巾纸将汇编本表面的灰尘擦干净。   汇编本全名为《电科院一食堂食品安全管理制度汇编》,共分为十章节:1、一食堂从业人员食品安全知识培训制度;2、一食堂食品留样制度;3、一食品添加剂使用管理制;4、一食堂库房管理制度;5、一食堂原料采购索证制度;6、一食堂餐具·用餐清洗消毒制度;7、一食堂餐厅卫生管理制度;8、一食堂防投毒措施度;9、一食堂从业人员健康检查制度度;10、一食堂餐厨废弃物处置管理制度。   早餐彻底结束以后,侯沧海把侯金玉、郭加林、杜玉荣叫到小厅,安排自查工作。   郭加林抽着烟,道:“我们天天都在厨房,什么地方有问题,清楚得很。等会就要准备中午饭菜了,忙都忙不过来,搞啥子自查。”   杜玉荣扭着身体,朝小厅外面走,道:“我去前窗看一看,大堂昨天清洁没有做好。”   熊小梅见杜玉荣要走,将其叫住,道:“杜玉荣,等会,听我们把话叫完嘛,这是一次全面检查,比如服务员这一块,要戴帽子,不露出头发,不留指甲,不涂指甲油,还要看一下有没有明显感染。另外,工作服还是要洗一下,金勇的工作服完全看不出颜色了,以前我们一人买了两套服装,应该及时清洗。有的员工就把工作服扔在作业台旁,这也不行。”   她晃了晃那本汇编,道:“刚才我说的这些要求,制度上都有。最近南州大学食堂出过传染病,影响很坏。这次检查,市政府检查组恐怕比我们细则上的要求还要严格。”   汇编打印出来以后,杜玉荣和郭加林都有一本,只是两人对这个“书呆子”行为毫不在意,将汇编丢在脑后。   熊小梅道:“除了前台,对厨房检查更细,大宗原料采购都要能查到来源,固定送货公司要有食品卫生许可证、检验检疫证明等,除了这些,还要看现场。”   侯金玉沉默地看着小厅大门,没有说话。   郭加林有些不耐烦,道:“行,行,我们分别自查。那个地方出了差错,扣钱。”   “现在离中餐还早,我们一起看现场,当场找毛病。”侯沧海不由分说就带着郭加林、杜玉荣和侯金玉朝后厨走去。   杜玉荣走到后厨门口停住脚步,掉头朝大堂走去。   熊小梅坚定地朝里面走,直接来到原料采购区,先查看菜架子分类摆设的原材料,看完蔬菜,又去查看冻鸡和池子里的鱼,查完鱼后来到猪肉区。   平常熊小梅嫌腥臭味重,很少到这个区域,今天却毫不犹豫地东翻西捡。她对站在不远处的陈东道:“陈师傅,我看下今天猪肉签单。”   陈东看了郭加林脸色,然后东摸西找,道:“猪肉签单刚才都放到这里的,突然找不到了,等会,我去找找看。”   熊小梅道:“你去找猪肉签单,我复秤。”   侯沧海道:“我来复秤。”   复秤是老板的权利,虽然以前很少复秤,但是老板真要复秤,大家没有阻止的理由。   郭加林看着一筐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肉,表情冷冷的。他暗自后悔自己马虎大意了,应该更早把这筐肉处理掉。   由于伙食团用肉量大,最初经常是送半边猪肉,后来郭加林嫌分割起来麻烦,就让供应商宰成块送来。也正是由于这个改动,给了郭加林很多机会。这两个月来,单单从猪肉上就赚了不少钱。   侯沧海拿了一个空盆子放在秤上,然后搬起大块猪肉放在秤上。拿了几块后,他举起一块猪肉,道:“怎么没有章?”   经营伙食团后,侯沧海对猪肉检疫有基本了解。点屠宰企业的生猪肉上市前要加盖3个印章:由动物检疫站加盖的蓝色滚动检疫印章、由定点屠宰企业加盖的蓝紫色肉品品质检验章和红色的等级章。合法印章的印泥是用食用色素制成的,对人体无害,不易擦掉。而假冒印章的印泥往往用非食用颜料制成,容易擦掉。   郭加林脸上浮现起隐隐的轻视表情,道:“今天是半条猪,然后分割开的,自然不能块块肉都有章。”   侯沧海没有理睬郭加林的解释,沉默地继续将猪肉转移到秤上的盆子里。很快,他又停下了动作。   盆子下面有几块肉的颜色明显不对:前面几块猪肉颜色呈淡红,切面纹路清晰,肥肉脂肪部分颜色洁白,还有光泽,可以看到红蓝两戳儿。筐子垫底的猪肉明显不对,红得发紫,脂肪颜色暗淡偏黄,隐隐有股酸味。还有一块肉上面有半边三角形,里面有个温字。   侯金玉暗自叹息了一声。他是在厨房里混出精的人,早就知道郭加林和送猪肉的张三娃有勾结,只不过没有想到他们弄得这么明显,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侯沧海指着半边三角形道:“你们硬是欺负我不懂行,这个三角形和高温两个字,代表的是此类肉含有某种细菌或病毒,或者某种寄生虫,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进行高温处理,我给的好肉价格,为什么有这种肉,这四块肉有四五十斤吧。”   说到这里,他眼睛发出凌历目光。   郭加林下巴微微昂起,道:“我今天收货时,只看了上面,被张三娃搞了鬼。张三娃是你们指定的供货商,我肯定会相信。这几块肉品质差点,可以用来做蒸菜,三角形就是表示高温消毒就可以吃。”   郭加林越是轻描淡写,侯沧海越是气愤,道:“我们不能用劣质肉,把几块肉立刻处理掉。侯师傅,你马上通知张三娃,从明天起,我们不要他的肉了。”   这学期,张三娃经常都要给厨师长郭加林进贡,是郭加林创收的重要财源,今天这条财源被斩断,让郭加林极为心疼。而且,张三娃不能再送肉,绝对要讨要说法,这让郭加林觉得十分头疼。   郭加林正在想着如何应付张三娃,没有料到侯沧海说了一句:“郭加林负责后厨,出现这种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你算一算还有多少工资没有领,算好后,领钱,然后请你们夫妻回家。”   郭加林完全没有想到侯沧海会痛下杀手,愣住了。   在整个一食堂,最讨厌郭加林的人是熊小梅。   郭加林在后厨一言九鼎,凡是他说出来的话必须要办,他不同意的事情,后厨其他人都不敢办。熊小梅由于不懂厨房,又有大量时间陷在前窗,几乎丧失了对后厨的领导权。特别是在侯沧海再次拒绝“承包厨房”提议后,后厨更为失控。   她很想赶走这一对霸道的夫妻,但是没有料到一直劝自己妥协的侯沧海会如此果断地解雇郭加林。   听到侯沧海决定,熊小梅在心里高呼:“老公,我爱你。” 第90章 学期结束   郭加林听到这个决定,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很快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面色阴沉如冰,道:“老表,你心好黑。当初不是我帮你,一食堂开不起来。”   决定做出,侯沧海不愿意再和郭加林啰嗦,道:“你和杜玉荣还有钱没有结,到小厅去算。”   一食堂员工们逐渐围了过来,熊小梅对胡一红道:“你们别围观,把人带出去。”服务员和员工们离开了后厨,但是所有注意力仍然全部留在后厨。   郭加林愣了一会儿神,取下帽子,踢倒一个桶,走出了后厨。   杜玉荣刚从卫生间出来,迎面遇到了郭加林。   侯沧海透过后厨大窗,盯着郭加林和杜玉荣站在一起说话。他心里一动,低声吩咐侯金玉道:“把不合格猪肉宰碎,烧了,一点不要留。马上去办,迟了是祸害。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心疼这些肉,反正是坏肉。这个时候留下来用,死的多活的少。”   侯金玉知道大食堂最怕出现质量问题,闻言就将那几块有问题的肉放在厚厚的菜板上,取出锋利大菜刀,试了试刀锋,开始下手。他是厨房老手,刀法狠辣精准,很快就将肉切成乒乓大小的碎块。   窗外传来喧闹声。杜玉荣朝着后厨大声骂道:“凭什么让我们走,给个说法。我们拼死拼活干了四个月,一句话就打发了,世上没有这样轻松的事情。”   郭加林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冲向后厨,道:“闹起来有什么用,先把钱拿到手再说。打发我们走,必须多付一个月工资。”   杜玉荣身体肥胖,用力之下,将郭加林拉得踉跄好几步。郭加林火了,松开手,怒道:“闹没有用,他不仁,我们也就不义。”他凑在妻子面前讲了几句,杜玉荣一边点头,一边用目光望着厨房这边。   既然撕破了脸皮,侯沧海也就不再姑息。他从后厨走出来,双手抱在胸前,迎向表弟夫妻。   郭加林面无表情地道:“你把我们赶走,得多算一个月工资,我们回家的车费也要算。”   听到郭加林提出“钱”的要求,侯沧海反而轻松许多,道:“那你们到小厅,我马上让熊小梅一笔一笔算清楚。”   熊小梅同样满口答应郭加林提出工资方面的额外要求。经过四个多月接触,她是发自内心不喜欢郭加林夫妻,宁愿多添一点钱,也想要尽快将两人打发走。   大灶里,劣质肉在烈火下熊熊燃烧,很快就变成一堆灰烬。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郭加林夫妻拿了钱离开一食堂。   房租老板接到了侯沧海电话,打开房门,清点财产。   郭加林扔了一枝烟给房东,道:“你慌个啥子,我总得吃了饭才走吧。”   房租老板在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房屋有何异常,打招呼道:“走的时候,把钥匙给我就行了。你在一食堂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   这个问话让郭加林颇为尴尬。   “家里有事,不想做了。”郭加林叹息一声,道:“我们朋友一场,有一句话只给你一个人说,千万不要到一食堂吃饭。一食堂经常收死猪病猪,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做,才不在一食堂干了。”   “呸,我还到一食堂吃过饭。你这人不耿直,都不早说。”   “我和老板是表兄弟,以前不好说。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等到老板离开后,郭加林道:“刚才接到陈东电话,我们离开学院,他和金勇也不干了,要跟我们一起做。”   杜玉荣道:“陈东和金勇还算耿直。如果他们不跟我们走,我们以后绝对不认他们。”   郭加林道:“杜高武也想要跟我们走。”   杜玉荣道:“杜高武没有水平,帮不了忙,还会把活干砸。不管他,他愿意留下来也行,愿意回家也可以,反正我们不能要他。我们开新馆子,没有闲钱来养人。”   郭加林道:“我到旁边院子去一趟,让小妖打十几张传单,讲一讲一食堂用地沟油和病死猪肉的事。我们要把传单贴满学校。”   杜玉荣摩拳擦掌地道:“好,我们就要搞臭他们。”   小妖是住在旁边院子的学生,晚上经常与郭加林夫妻打麻将,一来二去,关系弄得很好。杜玉荣当初之所以不愿意早上起床,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常常在晚上打麻将。小妖是聪明人,长期固定在一食堂吃饭。他总是选择杜玉荣所在的窗口,杜玉荣不仅仅不收其费用,还给其饭盒装满肉菜。   郭加林找到小妖后,一起泡制了一食堂大量使用地沟油和死猪肉病猪肉的传单,传单落款是“正义学生”。传单制好后,郭加林交了一部分给小妖,自己在校园内悄悄张贴了十几张。   夫妻贴完传单以后,收拾行李离开电科院。   在电科院门口学生长期聚集处的电杆上有一张传单,不少同学围观。郭加林站在同学中间,讲了自己的身份,痛诉一食堂恶行,然后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工作四个月的电科院一食堂。   这一学期一共在一食堂工作四个月,夫妻总共存下四万九千块钱(含工资收入以及额外收入)。由于支出很少,所以相较起在广东当厨师,这个学期收入还真心不错,而且工作量要小得多。   杜玉荣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熊小梅和侯沧海压根就不懂厨房这一套。两个外行搞个伙食团还赚钱,这就让她心里很不平衡。   此时真要离开电科院,她又开始舍不得这份工作。正因为舍不得这份工作,她更加仇恨将自己赶出一食堂的侯沧海。她回头望着电科院上金光闪闪的八个大字,阻咒道:“我希望一食堂吃死一百个学生,让侯沧海和那个烂婆娘坐牢,赔得精光。”   或许是女人与女人天生就带仇恨,也或许是杜玉荣与熊小梅在一起接触时间最多,杜玉荣最恨的人不是宣布解聘的侯沧海,而是同性熊小梅。她称呼侯沧海为侯沧海,称呼熊小梅必然是用烂婆娘代替。   同样,熊小梅最讨厌的不是郭加林,而是同性杜玉荣。熊小梅甚至认为如果没有杜玉荣,郭加林还是可以合作的。   郭加林和杜玉荣走了,陈东和金勇也走了,在校园内留下几十张传单。   传单效果是突出的,当天晚餐时间,来到一食堂的学生至少减少了一半,收入锐减。   侯沧海和熊小梅最初还认为是换了厨师后导致口味变化,随即觉得不对,厨师是新来的,如果其菜品不行,第一天不应该出现学生锐减的情况。而且,凭着侯沧海和熊小梅两人的经验,新厨师李前宏有过做大食堂经验,大锅菜水准犹在郭加林之上。   直到姜小军拿了一张传单回来,侯沧海和熊小梅才找到了学生锐减真正原因。   熊小梅咬牙道:“他们太过份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多给五千块钱。”   侯沧海皱着眉毛道:“从学生的反应来看,传单数量应该不少,起到了极坏效果。我们马上检查厨房和票据,后勤处肯定会来查。明天张三娃要来,我们不要他供货,但是以前的货款不用扣。”   熊小梅道:“凭什么不扣,张三娃肯定送了很多劣质肉。”   侯沧海耐心地道:“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张三娃以前做了手脚,要扣只能扣这一次的钱。如今已经传出一食堂用了孬肉。张三娃是供货商,跟着闹事,更会传得沸沸扬扬。”   餐饮是特殊行业,特别是在这种封闭环境内,只要流传出去一食堂用了孬肉,生意肯定立刻大受影响。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是消除影响。如何消除影响,是一件大难事。   熊小梅知道问题严重性,同意侯沧海意见,立刻安排检查厨房。   晚上八点,周永利出现在餐厅里。   见面之后,周永利责问道:“郭加林是你表弟,你怎么能把他开了。下午表妹打电话给我,哭了半天。”   侯沧海将那张传单递给母亲,讲了事情大体经过,道:“其他事情都好说,我都能忍让,但是敢在猪肉上动手脚,性质十分恶劣,我无法容忍。”   周永利诧异地道:“郭加林怎么会这样?!他小时候经常到我们家里来,那时候长得很瘦弱,胆子也小,你带他到俱乐部滑冰,他都不敢下场。被你推下场后,他还吓得当场哭起来。现在怎么能变成这样,勾结外人来欺骗表哥。而且,制作这样恶劣的传单。”   侯沧海道:“人心会变,我们有十几年没有见到他。我们那时是病急乱投病,对厨师没有任何考察,捡进篮子都是菜。”   周永利沉默了一会,道:“以前你外公心脏不好,是冠心病。有一个偏方是皂角树的刺熬药,据说有特效。表妹满山去找皂角树的刺,给外公送了一大包。表妹的手脚全部都被刺划伤了,血肉模糊的。当时我看到表妹的手,觉得欠了她很大一个人情。这一次是我们主动叫郭加林从广东回来,帮你解了急。你现在把郭加林解雇,我真不知道如何与表妹一家人相处。几十年的情谊就要被这件事情破坏。建议友谊需要时间,破坏友谊就需要一件事情。妈讲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以后多注意一点。”   “以后做生意,我绝对不会用亲戚,用起来麻烦死人。当前我们还有一个巨大问题,就是如何消除传单的影响。”   “影响大吗?”   “很大,今天晚上人流量减半。”   一边是表妹,一边是儿子,周永利只能一声叹息,带着满腹心事回厂。   传单影响很快就出现了,第二天早餐,人流量继续减少一半。   上午,金正堂带着人来到一食堂,现场检查了食堂存货,还核查了所有票据。郭加林主要是在鸡鸭和猪肉上弄手脚,米、面、油等大宗物质主要掌握在熊小梅手里。经过昨天处理后,此时自然不会存在问题,后勤处检查以后,判定传单是谣言。   金正堂问:“你知道是谁发这些传单。”   熊小梅按照侯沧海的布置,没有说真话,生气地道:“谁知道啊。如果知道,我要拿刀砍他。”   “你换了厨师,郭师傅不在了?”金正堂是老江湖,已经通过换厨师这事猜到了事情真相。   熊小梅道:“郭加林家里有急事,和杜玉荣一起离开了。”   金正堂冷笑几声,道:“你这是乱说,我早就知道郭师傅和你们关系不和。一食堂硬是风水不好,每个老板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闹吧,二食堂和三食堂等着看你们笑话,捡你们的便宜。”   熊小梅没有再否认,惊讶地道:“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吗?”   金正堂道:“每个老板都出现过。一食堂规模最大,流水最多,我估计你们赚钱惹得厨师眼红了。二食堂和三食堂规模小得多,从来没有闹过事,这几年都风平浪静。我对你们夫妻寄予厚望,接下来不要再犯错误了。”   金正堂叮嘱一番就离开了。   晚餐结束后,侯沧海将侯金玉、李前宏和小林叫到一起商量中餐,商量应付有可能来到的职能部门更严苟的检查。   “这是一次变坏事为好事的机会,以前整个伙食团都是凭经验运作,以后我们要按照规则运行……当前有两件事情要做好,一是抓好菜品,通过味道让同学们回来;二是如果真有相关部门来检查,可以将检查结果公布出来,并且及明宣布出去,这就是变坏事为好……”   由于及明处置了郭加林,侯沧海在厨房里获得了威信。大家群策群力,积极讲主意,想办法,气氛变得非常融洽。最初侯沧海担心李前宏到来会让侯金玉不快,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侯金玉和李前宏虽然不认识,但是有许多共同朋友,两人都向对方释放善意。   随着郭加林离开,餐厅分工随之进行了调整:李前宏负责后厨的大灶工作,小林负责小炒,侯金玉则要负责采购和小厅,这是厨房三驾马车格局;白案则交由王驼背负责,杜高武听众王驼背安排;以前的服务人员姜小军变成墩子;服务员胡一红取代了杜玉荣,成为服务员中领头人。   新班子与旧班子相比,减少了三人,这三人有皆是厨房里的高工资。这就意味着,如果能够维持到与以前基本的营业额,侯沧海和熊小梅能每月凭空多得近万元工资。   减少成本,增加收入,这是大家都知道经营之道。道理归道理,但是没有经过实践时,够进入眼里,却很难进入心里,更别说转化为自觉行为。   传单出现两三天以后,一食堂的人流量逐步开始回流,一个星期后,人流量稳定下来,但是比起没有传单时仍然少了至少四分之一。减少的四人之一非常准确地反映在营业额上,熊小梅每天数钱后,总会愁眉苦脸。   食品卫生监督局也派人到一食堂进行检查,原因很简单,他们收到了检举信,检举信就是那一张传单。   食卫局第一次来检查食堂检查之时,侯沧海和熊小梅由于没有经验,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这一次他们作好了充分准备,食卫局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食卫局离开不久,市政府按照原定计划对学校食堂例行检查开始。一食堂由于准备充分,而且对检查细节有提前了解,因此在这次大检查中获得了表扬,被写进了文件。侯沧海找到了这份市政府文件,复印了多份,张贴在一食堂几处大门。   在接近放假的时候,一食堂的人流量重新回来了。   2002年1月18日,电科院放假已经有了两天,大部分学生离校。侯沧海和熊小梅经过商量,决定在寒假期间不留厨师,全部放假。尽管会有少量学生会留校,但是为了这少量学生将厨师留下来,利润还抵不上工资,完全没有必要。   在年终发放工资时,侯沧海和熊小梅采取工资条加上信封的形式,也就是工资条要签字,信封是春节期间额外的奖金,不签字。至于每个信封奖金多少,则根据员工贡献来决定。这种发放奖金的方式是参照了外企做法,让员工们得到有效激励。   拿到工资和奖金的员工们离开了,离开前互相道了新年好。   学生走了,服务员走了,厨师走了,耳根清静了。   这一学期,侯沧海和熊小梅这两个菜鸟经受住了考验,将一食堂运作得还算成功。   电科院一食堂在众人怀疑眼光中磕磕碰碰地走了过来。支付了工资和所欠货款,盘点之后,尚余下9.5万多块钱。   9.5万块钱,这是侯沧海和熊小梅出生到现在拥有的最大一笔财富。   坐上出租车,熊小梅摸了摸厚厚的钱包,对出租车司机道:“走江南新城,看楼盘。” 第91章 求婚   江州有一个规模巨大的新城区,在大江的南面,俗称江南新城。江南新城有大大小小十来个楼盘,其广告占领了江州老城区所有繁华地段。侯沧海和熊小梅没有急着去江南新城,先来到江州人民广场,在这个老商圈拿到了八个房地产商广告。   侯沧海将广告上所有楼盘标出来的价格进行了平均,算出来一个平均价:2002年1月,广告上标注平均价格为套内面积每平米1400元。   熊小梅道:“一百平米就要十四万,这还没有算装修,如果算上装修,有二十万左右。”   侯沧海还以为熊小梅赚太贵,道:“价格最低的楼盘是每平米1100元,如果我们买70平米,也就七万多块钱。我们的钱够买。”   熊小梅道:“一食堂能源源不断创造财富,为什么要买价格最低的楼盘。下学期我们伙食团多想点新菜品,吸引更多学生,目标是一学期赚钱十五万。所以,我们算是有钱人了,就要买最贵楼盘。”   来到江南新城,两人直奔第一大楼盘江南水岸。这个名字取得很形象,一听就知道大体方位——江州南岸的楼盘。来到楼盘,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漂亮的售房小妹迎上来,手里还有一个托盘,上面两杯清茶。   熊小梅长期混迹于伙食团,天天和饥饿学生打交道。饥饿学生不讲究补议,在窗口说话直来直去,“老板,打一份炒肉,多舀点。老板,手不要抖嘛”、“我排在前面,你硬是没有看到吗?”、“快点、快点,饿昏了。”这些语言天天充斥在耳边,让其忘记了什么是温文尔雅。   “先生想看什么户型,有没有意向性选择?”售房小妹或许才从学校毕业,此时被要求文质彬彬,用起了礼貌用语。   熊小梅道:“我们是第一次来,没有意向性选择,你给我们介绍一下。”   站在楼盘模型前,漂亮可人的售房小妹开始介绍房子的好处,从位置、质量到周边商业环境、学校、医院,选择了最有利的信息传达出来,而将劣势尽量忽略了。   宣传品写得富有诗情画意:江南水岸位于江州南岸的中心位置,坐享南城中心16万方滨江国际城,700亩内湖、10万方购物中心。项目自身配套齐全,自成一体,旨在打造城市精英聚首的居住区。江州南水岸背靠巴山,毗邻长江,坐拥2公里延线的江景观。依山傍水,藏风聚气,悠然享受城中腹地。   宣传品吹得天花乱坠,让两个刚刚有点钱的年轻人怦然心动。   售房小妹带着两人去看样板房。在走到看房通道时,售房小妹还特意让两人戴上了安全帽。戴上安全帽表面是为了这全,实质是一种看房仪式,没有戴帽子时就是普通看客,戴上安全帽似乎就成为了半个客户。侯沧海牵着熊小梅,挺胸抬头,自信满满地通过看房通道,走进样板房。   售房小妹判断两个年轻人应该不属于大户型购买者,带着两人先看套内60平米的样板房。60平米住房售价在一千五百元一个平米,如果是一次性购买就可以打折,加上赠送的其他眼花缭乱的打折项目,实际总价约在八万。   售房小妹为了拉生意,竭力推销道:“这套房子真的很划算,户型不大不小,首付不到三万,可以个人住房货款,也可以搞住房公积金贷款。”   熊小梅微微抬起头,道:“再比较几套再说,这套小了点。”   接连又看了两个户型,熊小梅都不太满意,第四个户型是一百二十平米的户型,赠送一个入户花园,大阳台足有十来平米,只算一半面积。站在阳台上,沿江景色尽收眼底。江风吹来,空气中带着清新的江水味道。   这套房子价格中等,每平方米1400元,打完各种折后,共需十六万元。   房子确实是好房子,只是价格确实贵,不仅将要用完这学期的劳动成果,连下学期的劳动成果也要透支。熊小梅慢慢冷静下来,将十六万换算成一份份炒菜,便觉得一口气花这么多钱是罪恶。   离开江南水岸,售房小妹充满热情地要了两人的电话号码。虽然这一次没有做成生意,但是有了联系方式,就可以继续不断推销。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售房小妹暗自握紧了拳头,道:“当好销售,磨练意志,赚取人生第一桶金,成功一定属于我蓝小蒙。”   侯沧海和熊小梅接连看了三个楼盘,到中午二点钟才到白公馆吃饭。熊小梅以前也到白公馆吃过饭,以前去吃饭时纯粹是享受美食,如今吃饭时则是以行内人角度看待白公馆的菜品和管理行为。   熊小梅评价道:“这份烧白和一食堂的烧白差不多,这里七块钱,一食堂只要四块。白公馆烧白上色不错,味道其实一般。”   侯沧海道:“一食堂只交管理费用,没有其他税费,肯定要便宜。”   熊小梅道:“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承包费这么高,完全抵得过外面的税费,平均算下来,外面的税费有可能还要低一些。春节期间,我们给金正堂拜个年,争取将费用降下来。后勤方面就是金处长说了算,分管副院长基本不管伙食团的事情。”   吃着肥而不腻的烧白,侯沧海提出一个久在心头的尖锐问题:“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两人都没有餐饮行业的从业经验,没有任何人脉,拉拉扯扯、磕磕碰碰将伙食团开起来,第一学期就赚了不少钱,为什么以前那些人会亏损?”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熊小梅也曾经多次想过。她开玩笑道:“金处长说过,我们素质高,经营能力强。”   侯沧海摇头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经营伙食团的能力与学历高低没有必然联系,从成本控制来说,我们不如二食堂和三食堂;从味道来说,大家都差不多;从勤劳来说,每个老板都是从早到晚守在食堂,大家差不多;我实在想不能为什么我们能够赚钱?上次金正堂说是内哄,内哄确实有一些影响,但是不足以让几个老板都亏损。”   熊小梅道:“想不通就不想,下学期我们管理还要跟上。哼,杜玉荣凭什么就不参加早餐?她拿着大堂经理工资,压根没有做大堂经理的事情,养的是闲人、懒人,我以前只认为国有企业才养闲人和懒人,没有料到我们这种伙食团也被迫养个杜玉荣。”   侯沧海劝解道:“人都走了,你也不要耿耿于怀。现在我们聊聊楼盘,你觉得哪一个更好。”   熊小梅道:“第一个楼盘最好,特别是一百平米的房子,有入户花园,还有大阳台,我真的很喜欢。但是让我们全用现金,我真的舍不得。那个售房小妹说得对,为什么不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付点首付,再贷点公积金,就可以拿下一套好房子。黑河房子太旧了,距离城区又远,我们迟早要买房子,迟买不如早买。买一般的还不如一次到位买最好的。”   侯沧海同意了办理公积金的意见,道:“用公积金贷款是好主意。明年开学,这是我办的第一件事情。”   从白公馆出来以后,心情舒畅的夫妻俩人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播放的是黑客帝国的第二部《重装上阵》,画面很炫,就是情节不好理解。熊小梅看得哈欠连天,侯沧海则看得津津有味,直呼过瘾。   看完电影,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服装城,为父母买新衣服。从大门走进不久就见到熊小梅曾经花费无数心血的小梅服装店,如今“小梅服装店”的牌子换成了“韩流来袭﹒贵宾店”的牌子,对面的牌子变成了“韩流来袭﹒时尚店”。两个店都是精装修,灯光明亮,韩国歌曲直朝外面扑来,散发着胜利者的气息。   熊小梅不愿意在这个店门前久留,急匆匆地走过,没有正眼瞧店面。侯沧海知道小梅服装店失败是女友心中的痛点,安慰道:“以后我们发财了,重新开一家服装专卖店,专门卖商档货。”   熊小梅握紧拳头,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以后我一定会重新进入服装行业,打败韩流来袭。”   为父母各自买了一件羊毛衫,算是过节的礼物。又在银行里取了钱,准备找机会还给小舅舅。熊小梅知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要活生生地从九万五中拿走一大砣,还是让她极为心痛。她不会当老赖,可是在取钱这一刻,突然间理解了许多欠钱不还的老赖的心理。还钱,真是如刀割一样痛。   两人回到世安厂,刚进家门,迎面就见到母亲周永利。   周永利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轻声说话。她将两人带进卧室,关上房门,道:“水河回来了。她有少量流血,这是流产征兆。她辞职回家,准备好好养胎。”   侯沧海紧张起来,道:“流血,危险吗?”   周永利道:“有危险,所以要保胎。世安厂有一个老中医,保胎很有经验。你们知道这事就行了,不要多问。”   侯沧海道:“妹妹辞职了,她以后怎么生活?”   周永利道:“还能怎么办,有我们一口饭,也就有妹妹的。”   打过招呼后,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妹妹房间。侯水河半躺在床上,正在拆下工厂的白色纱质劳保手套,准备用拆下来的线给小孩子织衣服。   熊小梅也是工厂子女,对这种方式很熟悉,道:“水河,你别动,我来。”她从水河身边拿起一只纱手套,在袖口那里找了找,熟练地一挑,挑出了一根线头,用力一拉,一股纱线便被拽了出来。抽出这根纱线外,她将纱手套夹在两膝盖间,灵巧地缠起线团。   侯沧海兴致盎然地道:“没有料到,你还有这一手。”   熊小梅道:“我们这一代工厂子女,谁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聊了一会儿,侯沧海独自来到客厅。走出客厅后,他的笑容消失了。妹妹未婚怀孕,又为了保胎辞职,以后生活难办。所幸一食堂经营成功,家里不差钱,可以给妹妹以经济支援。   吃过饭后,趁着熊小梅睡午觉之时,侯沧海走到妹妹房间,拿了一千块钱给妹妹。这一千块钱不是伙食团的利润,是他参加省政法委征文比赛获奖的奖金。奖金一共两千元,他原本想要全部交给熊小梅,可是想起上一次吴建军借钱产生的矛盾,将这笔奖金隐瞒下来,充当小金库。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则万万不能。男人不能贪财,但是真没有钱时腰杆实在不硬。   “哥,我有钱。”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给小外甥的。”   “哥,你们做一食堂赚了钱吧。”   “还不错,就是把郭加林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不要多想。”   在吃晚饭时,侯沧海陪着父亲喝了两杯酒。儿女们都回来了,尽管家里还有诸多不顺,周永利仍然很高兴,破例要了一杯酒喝。喝完酒之后,她的话更多了,反复叮嘱侯沧海和熊小梅在这个春节一定要回家看看,又提出两人要尽快领取结婚证,长期住在一起,又不领证,不是个事儿。   夜晚上床后,侯沧海搂着女友,道:“我们回一趟秦州吧。先斩后奏,在上车时给大姐打个电话,让她给父母说一声。不管父母是否同意,我们都要回家。而且,我们要理直气壮地把户口本拿过来,春节后结婚。”   熊小梅将头埋在男友胸前,充满甜蜜和幸福。   在世安厂住了两天,侯沧海和熊小梅前往秦阳。翻越巴岳山,穿过蜿蜒的滨江道,长途客车来到秦阳客车站。   下车后,侯沧海顺便去以前常去买水果的摊位买了点水果。卖水果老板还是以前那位中年女子,穿着旧衣服,脸上挂着淡漠表情,等到接过侯沧海递来的钞票,中年女子突然说了一句:“好久都没有看到你来买水果了。”侯沧海道:“我老婆跟我到江州去了。”中年女老板道:“那你是看老丈人?”   侯沧海点了点头。   中年女老板自言自语地道:“江州是个好地方,比破秦州好得多。”   走到楼房时,一阵风来,冷风直接从衣领灌进了身体,让侯沧海和熊小梅同时打了个哆嗦。侯沧海以前经常跑秦阳,春夏秋冬都经历过,但是他对冬天吹进衣服的冷风印象最为深刻,每一次想起秦阳总会有寒风灌进衣领的寒冷感。   来到家门口,房门微开,露出一条小缝,传出来电视声音。透过小缝,侯沧海看见了面无表情的熊恒远和杨中芳。   熊小梅推门而入,叫了一声:“爸,妈。”   熊恒远继续看电视,没有答应。杨中芳答应了一声,道:“你们吃晚饭没有?”   侯沧海原本可以在外面餐馆吃饭,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有意在准岳父岳母家里吃饭,道:“我们还没有吃。”   杨中芳已经知道二妹在开伙食团,生意还不错,因此对两人的抵触情绪就消解了大半,她怕丈夫乱发脾气把好不容易登门的女婿又赶走,回头对熊恒远道:“你去煮饭,把桶头那条鱼弄来吃了。”   熊恒远在沙发上闷坐了几秒,起身,到厨房去做饭。   杨中芳和女儿和准女婿面对面闷头坐了一分钟,短短一分钟,漫长得如有一年。侯沧海首先打破了沉默,道:“杨阿姨,我们今天在这里过春节。这一段时间我们在做伙食团,平时很忙,没有时间回来。”   杨中芳道:“你们伙食团生意怎么样?”   侯沧海就将伙食团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杨中芳问道:“伙食团是二妹在管理,肯定很辛苦,是不是?”   侯沧海道:“很辛苦。”   杨中芳道:“你下班后,要去帮一把。她一个姑娘家,顶起费力。”   侯沧海道:“我下班后,哪里都不去,立刻就到伙食团。”   杨中芳道:“伙食团赚钱没有?”   侯沧海道:“能赚钱,平均下来,每个月有近两万块钱。”   “赚了点钱,你们不要大手大脚花,多存点钱,以后花钱的时间还多得很。”杨中芳其实从大女儿口中知道了伙食团基本情况,但是问起女婿情况时,仍然颇为紧张,当听到“近两万块钱”时,脸上肌肉明显放松下来。   从厨房里飘出来爆炒豆瓣的香味,过了一会就传出浓浓的鱼香。熊恒远和杨中芳是国有企业职工,平时在外面吃饭的时间不多,大多会弄几道拿手家常菜,熊恒远最拿手的就是家常鱼,味美汤鲜,十分地道。侯沧海以前曾住到过家中,对其家中习惯还是很了解,熊恒远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可是亲自下厨煮了家常鱼,说明态度是明显改变了。   “黑河镇的房子是我们买的,有房产证。杨阿姨,我想和熊小梅结婚,希望你们同意。”侯沧海不准备绕圈子,直接将最核心的事情讲了出来。   熊小梅双手紧握,指节发白。 第92章 做客   “你们想要结婚,我没有意见。我还要给倔老头说一声。”   杨中芳走到厨房,和熊恒远低声说话。厨房里传来爆油的声音,飘出了热油遇到豆瓣的浓香。   过了一会儿,杨中芳到家常鱼端上桌子。熊恒远到柜子里取出一瓶酒,放在桌上。侯沧海在熊家住过一段时间,除了过节,很少喝酒,不是没有酒,而是没有喝酒的气氛。今天熊恒远煮了家常鱼,又拿了酒,说明熊家基本同意这门婚事。   杨中芳道:“吃饭吧。”   熊恒远倒了两杯酒。   侯沧海坐上桌子,拿起酒杯,道:“熊叔,敬你一杯。”   熊恒远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就将酒倒进了嘴巴里。   侯沧海判断出熊恒远的基本态度后,再次单刀直入,道:“我和二妹在一个民办大学开伙食团,做得还可以。我想和二妹结婚。”   熊恒远哦了一声,又拿起酒瓶,给侯沧海的酒杯里倒满。喝完这一杯,道:“结婚要算日子,找个黄道吉日领证。领了证,再办酒。”   两人一来一往喝了大半瓶酒,直至熊恒远满脸通红,不胜酒力,酒瓶才被杨中芳控制。她将脸通红的熊恒远推回房间,扶到床上,这才出来继续陪侯沧海和发儿吃饭。至此,一直忐忑不安的熊小梅终于绽放出笑容。   尽管同意了这门婚事,侯沧海和熊小梅仍然不能住在一起。春节期间大姐熊小琴要回家小住,因此侯沧海就在客厅里铺了床。由于在江州期间侯沧海和熊小梅一直住在一起,彼此都满足了对方,此时暂居客厅便没有猴急地跑到寝室相会。   这是一个少有的和谐春节。   机关单位假期很短,过完春节,侯沧海在初四离开了秦阳。回到江州以后,他给几个必要领导拜年后,上班时间就到了。   上班第一天,侯沧海照例第一个来到单位。他打扫卫生完毕,坐在电脑边等着无影宗来到清风棋苑。很快,无影宗出现在清风棋苑。   “你上班了吗?春节怎么不上网,这几天无聊,找人下棋,结果没有好对手,他们下棋太臭。你还算一个好对手,就是不常上网。”   “春节我到秦阳去了,上门啊。以前没钱没事业,被赶出了家门,今年才被接纳。”   “现在是有钱人了?”   “有钱人不能算,有点小钱。”   两人聊着天,进入对战模式。他们在清风棋宛下棋至少有二十多局了,二十多局里有一半是平局。最主要原因是到了上班时间往往棋局还未结束,只能算作平局。今天又是如此局面,平常素来不多语的无影宗忍不住道:“你除了上班前,平时不上网?”侯沧海发了一个哭泣的符号,道:“为了生活奔波,忙得脚心翻到脚背上,哪里有时间上网。今天又是平局,改日再战。”   结束战局,无影宗张小兰将手提电脑关上,又猫在床上。她枕边放着一本写网恋的小说,在九十年代中期曾经红极一时。她前几天在一家专卖旧书店闲逛时,无意中见到这本书,便买了下来。躺在床上看这此书,她产生了奇怪的白日梦:自己与清风棋苑的快刀手谈起了一场凄美的爱情,爱情故事自然情节曲折,有甜美,也有诸多误会,还曾经有两次在人海中擦肩而过。最终,两人战胜了种种阻碍,成功相爱。   无影宗为这个白日梦设计了详细的限定性条件:比如,两次在人海中擦肩而过,每次时间不能超过一年,如果时间太长,会耽误青春,相当不划算。又比如,虽然有误会,还曾经分手,但是快刀手不能在分手期间有其他女人,即使有,也不能有肌肤之亲。   想了一会儿,张小兰自嘲道:“网恋太不靠谱,谁知道快刀手是高是矮,是帅是丑,如果快刀手长得和猪八戒一样,这个白日梦未免就太不靠谱。他本人都到女方上门了,不适合作为白日梦对象。而且,他曾经女方家长赶出家门,说明自身条件一般,经济条件不好。”   侯沧海没有与无影宗张小兰的白日梦发生共鸣。他坐在会议室角落里,听区委政法委蒋书记布置工作。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比较快乐的春节,主要原因是在秦阳受到了熊家真正一家人的待遇,并且同意了自己与熊小梅的婚事。   对于熊家人来说,这个春节相较于前一个春节,气氛完全不同。上一个春节,由于二妹原因,家庭笼罩厚厚阴云,一丝阳光都不能到达这个家庭,让家庭特别阴冷,冷到骨髓里。而这个春节,家里有难得的冬日暖阳,所有家庭成员都有了笑容。   熊小梅很珍惜难得的家庭氛围,直至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才离开秦阳。离开秦阳时,她留给家里五千元钱。   在车站,杨中芳语重心长地对特意赶到秦阳的侯沧海道:“现在二妹没有工作,跑到了江州开伙食团。伙食团能赚点钱,但是累得很。你要对二妹好,否则她就白辞职了。赚了钱也不要大手大脚,你们买的羽绒服好贵哟。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还是要节约些。”   “妈,我们晓得。”熊小梅望着母亲脸上日渐加深的皱纹,有些心酸。   熊恒远罕见地和妻子一起到车站送行。他穿上二妹买的新羽绒服,不停抽烟。杨中芳斥责道:“羽绒服很贵,爱惜点,被烟头烫了,我要找你算账。”   熊恒远深深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丢到一边。   “二妹,回去后就把婚结了,没有结婚住在一起,别人要说闲话,影响侯沧海。而且,结了婚才稳当。我给你们算了八字,3月12日是好日子。”杨中芳将女儿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我早就想结婚了,以前是你们不拿结婚证给我。”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没有工作,平时要把钱掌握到手里。女人没有钱,日子不好过。”   在岳母絮絮叨叨中,开车时间到了。侯沧海和熊小梅上了长途客车,透过玻璃窗,能看见身材削瘦的杨中芳和脸有皱纹的熊恒远站在人群中。   客车离开车站后,熊小梅拉开皮包,里面是家里的户口本。   “你向我求婚,戒指都没有一个。”   “那我去买一个钻戒,我们有钱了,买得起。”   “没有必要,我们不需要戒指这个奢侈品。”   说这话时,熊小梅将头靠在男友厚实的肩膀上,充慢了幸福。   由于在秦阳多住了几天,回到江州,熊小梅来不及休息,立刻投入到一食堂的启动之中。   开学第一天,一食堂营业就出了问题。所有肉丝类炒菜,全部咸得让人难以下咽。买了肉丝的同学聚在窗前,强烈要求换菜。   最初有同学提出这个要求之时,并没有引起熊小梅注意。因为是大锅菜,调料难免会不均匀,偶尔一份肉丝太咸很正常。但是,所有人都说菜品咸就不正常了。她尝了尝肉丝,深巨大的咸味如飞来的利箭一般袭击了舌头。   吐着舌头的熊小梅赶紧来到后厨,道:“李师傅,是怎么一回事情,肉菜咸得不行。”   李前宏满脸疑惑地道:“我和以前那样炒菜,没有想到会这样咸。”   熊小梅道:“你知道很咸?”   李前宏尴尬地道:“我炒时尝了尝,知道放咸了,但是这么大一锅菜,浪费可惜了。”   前窗外,学生吵声不断,熊小梅当机立断,道:“赶紧再炒一锅,必须给同学们换菜。一锅菜浪费就浪费了,不要坏了名声。”   因为是第一天开学,后厨备料充足,李前宏赶紧又取了备好的肉丝,炒了一盆青椒肉丝。这一次炒肉时,他用料十分小心,豆瓣、生抽都比平时少了一半。起锅时,令他郁闷的是仍然比平常咸得多。   熊小梅在前窗向同学们解释了一会儿,陪了些好话,然后匆匆忙忙跑到后厨,道:“李师傅,炒好没有,同学们都在等。”   李前宏尴尬地道:“这盆又咸了,不过还能吃。我重新处理一下。”   熊小梅尝了尝,果然又咸了。李前宏是上学期来到学校的,技术不错,大锅菜做得挺好。今天第一天开学就遇到这种情况,这让熊小梅极为不解。   李前宏将大锅菜回了锅,加上甜酸味。起锅后,整个炒菜变成了鱼香味。他额头流满了汗水,道:“将就用了,给同学们说是鱼香肉丝。”   前窗聚了三十多个同学,又吵又闹,将窗口拍得哄哄直响。直到新炒出来的“鱼香肉丝”端出来以后,同学们这才勉强散去。有一些同学吃了“鱼香肉丝”后,觉得味道不行,示威性地倒在桌子上。   前窗学生散去后,额头冒汗的熊小梅回到后厨。侯金玉和李前宏站在灶前讨论今天遇到的怪事。   “老侯,我们都是老厨师了,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第一盆肉确实咸得入不了嘴。”李前宏对自己的手艺还是信心的,遇到这事百思不得其角。   侯金玉分析道:“我到外面尝了其他菜,只有肉菜才咸,我们炒肉用的是郫县豆瓣,其他菜用的是本地一般豆瓣,有可能是郫县豆瓣出了问题。”   郫县豆瓣都是从正规商店买来的,一般来说不会出问题,因此,李前宏压根没有考虑到查验郫县豆瓣。侯金玉提醒后,他尝了尝用过两天的郫县豆瓣,顿时伸长了舌头,道:“难怪,难怪,这个郫县豆瓣是用盐巴泡出来的。”   他看到熊小梅进入后厨,大声道:“熊老板,这次真不是我的问题。谁买的郫县豆瓣,是假货。”   言者无意,闻者有心,侯金玉不高兴地道:“郫县豆瓣都是正规厂家的,用了一学期了,你说假货就是假货?”   这一大盆郫县豆瓣无疑有问题,侯金玉为了洗脱嫌疑,从库房拿来两灌未开封的郫县豆瓣。开封以后,两灌郫县豆瓣咸淡适中,没有任何异常。   确定不是郫县豆瓣的问题,那就只能算是意外。   晚高峰时,侯沧海来到学校。他得知此事以后,反复品尝了极咸的郫县豆瓣,对侯金玉道:“这一灌郫县豆瓣咸得不正常,我感觉是人为破坏,有意倒了一包盐进去。”   侯金玉道:“后厨和前窗的人都是上学期的老人,信得过,不应该出现人为破坏的行为。”   侯沧海道:“会不会是杨尾巴搞破坏?”   侯金玉不停摇头,道:“杨尾巴个性很傲,自从与一食堂脱离关系后,他吃饭都是到二食堂,从来不踏入厨房半步。”   侯沧海道:“如果不是人为捣乱,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对了,前几天出现类似情况没有?”   “前几天绝对没有出现类似情况。”李前宏又道:“昨天晚餐结束以后,我新开了一灌郫县豆瓣,和以前没有用完的混在一起,晚餐炒肉就是用的这一盆,昨晚没有问题吧。”   侯沧海将白案厨师王驼背叫了过来,道:“王师傅,交给你一个新任务,每天厨房工作结束的时候,你记得检查厨房,把门锁好。”   王驼背如今成了白案主厨,不仅工资提高了,而且将以前的对手杜高武得管理服服帖帖,工作劲头很高。得到新任务以后,满口答应。   “郫县豆瓣”事件之后,一食堂风平浪静,运作正常。大家都认为这事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应该是买到了有瑕疵的产品。   3月1日,侯沧海在上午十点钟到区法院拿到一审判决书,胜诉。   多日未见的吴小璐出现在法院,她穿了一条不规则几何图案的灰色风衣,搭配细腰带,气质优雅,安静地等在大厅。得知胜诉后,她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胜诉。”   侯沧海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吴小璐道:“棋下得好的人,脑子必然聪明,我相信你。”   侯沧海以为吴小璐会说出什么高大尚的理由,没有料到是这个完全不搭界的理由,笑道:“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判决是尊重了事实,石头砸在身上,得留下明显痕迹。我就不明白,小偷姐姐厉胜男还要上诉有什么意思。”   “既然胜诉了,就得好好庆祝一审胜诉。中午,我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我爸到阳州参加围棋比赛,两三天都不回来。”吴小璐说完后面一句话,心头砰砰乱跳。   此时才十点半钟,时间还很充裕,侯沧海拒绝过吴小璐两次了,这次就不太好拒绝,更何况还有值得庆祝的事情。而且,他在内心深处愿意到吴小璐家里去了。他稍有挣扎,笑道:“走吧,我去尝尝小吴手艺。”   吴小璐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有料到侯沧海居然答应到家里做客。她眼睛闪出亮光,笑道:“今天我做大菜,让你品尝。”   侯沧海笑道:“什么大菜,让我先听为快。”   吴小璐道:“有一道菜是素菜,我给它取名为多彩银针丝,还有一道主菜,我没有想好是干锅肥肠虾还是泡椒兔肚。”   侯沧海道:“这两道菜,我都很想吃,能不能两道菜都做。”   吴小璐调皮地笑道:“吃美食要有余地,否则就坏了口感,败了胃口,所以我一次只做一道大菜给你吃,要想吃新菜,得下一次了。”   来到江阳城区菜市场,吴小璐轻车熟路地先去买兔肚。老板见到吴小璐道:“今天运气不错,有半斤兔肚,你晚来几步,兔肚要被馆子收走。”   吴小璐是熟客,也不讲价,接过兔肚,付钱走人。   然后他们又来到海鲜市场,走了一圈,发现今天虾子品质不行,也就作罢,中午主菜便正式确定为泡椒兔肚。买好兔肚,吴小璐在菜市场东挑西选,买了许多品种,量都不大。   两人提着菜,朝着体委家属院走去。   体委家属院距离市委大院不远,前往市委大院,要经过体委家属院。   一辆小车从侯沧海和吴小璐身边开过。这辆车是市委宣传部的小车,车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人是陈华。陈华坐在后排,透过车窗望着一晃而过的街景。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身材高大的侯沧海和一个苗条秀气的女子并非而行,有说有笑,两人手里还提着菜。   此时还是上班时间,侯沧海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出现在街上,更不应该和一个陌生女子提着菜走在街道上。   小车朝前开,陈华扭转身体,跪在椅子上,紧紧盯着侯沧海和年轻女子,直至消失不见。   车上一位男同事道:“陈华,你看什么?”他问话时,眼光不经意间瞧了瞧撑起衣服的丰满部位。   陈华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并不掩饰此优势。她坐回到座位上,道:“看到一个朋友,在上班时间,与不是他女朋友的女子走在一起。”   男同事道:“走在一起,很正常啊。”   陈华表面平静如水,眼里有深深悲伤,道:“他们两人手里提着菜,很明显要去弄午饭。那个女人看我地朋友神情很明显,是恋人眼光。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吃到嘴里,还要看着碗里的。”   男同事道:“陈华,你别偏激啊,我们宣传部的男人还是不错的。”   陈华道:“当然,我们宣传部男同志都是好男人。”   小车一路前行,开进了市委大院。   走进体委家属院时,侯沧海暗道:“如果被人瞧见我和吴小璐在这个时间点走进小胡同,十有八九会引起误解。”   进了院子,吴小璐神情兴奋地介绍道:“这是体委老房子。很多老住户都把房子卖了,买了新房子。以前院子全是熟人,现在都变成了陌生人。老体委的人只有三家了。”   侯沧海道:“你不准备搬家?”   吴小璐道:“我爸这人就喜欢下下棋,打打球,平时不太管事。他和我妈离婚后就没有再娶,也没有买新房子的打算。有点钱,我们父女俩就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   老体委房子是两室一厅的老式房子,房子虽然旧一些,里面陈设甚为齐全,电冰箱、电视机等设施皆有。在厨房里,还有在江州寻常人家不常有的微波炉和烤箱。吴小璐道:“我和我爸都喜欢美食,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侯沧海想起了一食堂伙食团忙碌的场景,笑道:“这就是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吴小璐评论道:“后面一句话原本很有新意,现在都烂大街了。”   放下菜,吴小璐进里屋换上家居服,穿上围腰,开始做菜。   第一道菜就是多彩银针丝,这道菜与小品群英荟萃有异曲同工之妙,主料是洋葱、青笋、胡萝卜、大红椒和白萝卜,吴小璐运刀如飞,似乎眨眼间,几个圆滚滚的果菜就变成了颜色各异的细丝。   观看吴小璐做菜是享受,侯沧海就一直站在厨房门口。 第93章 美味   侯沧海道:“你这道菜不应该叫做多彩银针丝,应该叫做胖子大变身,洋葱、青笋、胡萝卜、大红椒和白萝卜都是圆滚滚的胖子,现在突然变成了细丝,细丝就是苗条椒女了。”   “听起来不是胖子大变身,怎么是胖子大变性。”说出这话,吴小璐有些不好意思,就一边偷笑,一边切菜。   她又解释道:“这道菜有滇西风味,蘸碟非常重要,这道菜的蘸碟是鲜椒风味,放下盐、少量鸡精、鸡汁、酱油、小米辣椒、葱花、花椒面、白糖、醋、和香菜末。”   侯沧海道:“为了一道菜,弄这么多调料,浪费吧。而且,难道你有鸡汁吗?”   “做菜是我最大爱好,花费点时间会让我愉快。至于鸡汁问题实际上你的逻辑顺序是错的,是因为家里有鸡汁,我才考虑做这个风味。”吴小璐本来想称呼一声“小笨蛋”,又觉得这个称呼过于亲密了,道:“你有绰号吗,我有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合适。”   侯沧海道:“小时候,被人叫做侯子,现在很少有这人这么叫了。”   吴小璐道:“那我就叫你侯子,这个称呼好听,至少比侯主任要好听一些。”   “侯子。”   “嗯。”   第一道多彩银针丝完成以后,吴小璐开始做第二道主菜——泡椒兔肚,光是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知道这是地道的江州菜。   吴小璐手脚十分麻利。她把从菜市场收来的兔肚洗净,投入加有姜葱和白酒的沸水锅,快速淖水后,捞出来沥水。净锅放土菜油烧热,下姜末、蒜末、花椒和泡海椒节,炒香以后放入兔肚并加盐、味精和土芹菜。   她的动利干净利索,带有独特韵律感,让旁观者赏心悦目。   锅里发出滋滋响声,空中飘荡着浓郁香味,还有客厅若隐若无的音乐。在这特定环境里,侯沧海忘掉了麻烦的生活,隐入一场空灵的生活磁场中。他有一种阅读琼瑶小说的感受,生活中的不快被淡化,生活主体变成了美食。   “帮帮忙,开一瓶红酒。”吴小璐弯腰从五斗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弯腰之时,绷紧的裤子形成一条优美曲线。   侯沧海将视线从美好的部位移开,接过红酒,用尖锐的铁角刺进软木塞,“这是你爸爸的酒,他平时喜欢喝酒吗?”   吴小璐洗出来两个高脚红酒杯,道:“他喜欢喝酒,就是酒量不行,经常醉。”   吴小璐的家总感觉有种怪怪的氛围,外间全部都是男性物品,基本上看不到女性物品。侯沧海偶尔从虚掩的卧室房门看了进去,里面的房间则有着浓郁的女性色彩,虽然看不到细节,可是室内明快色彩与客厅总体灰黑的色彩截然不同。   酒倒满,酒香与菜香混合在一起,极为挑战味觉细胞,这是与伙食团完全不同风格的菜品。侯沧海尝了一筷子,道:“小吴,凭你的巧思,你不当医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开一个私房菜馆,一样能赚钱。”   他如今当上了一食堂老板,思路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发自内心觉得吴小璐开餐馆能赚钱。   吴小璐托着腮坐在对面,道:“我学了五年医科大学,不想就这么废掉。做菜是业余爱好,可以持续一辈子,做医生只有三十多年。侯子,你的理想是什么?”   听到“侯子”的称呼,侯沧海总觉得别扭。他举起杯与吴小璐轻轻碰了碰,两只玻璃杯发出轻脆响声。   吴小璐晃了晃酒杯,又嗅了嗅酒味,道:“我爸这人算是八旗子弟,对吃喝玩乐很有兴趣,比如围棋,他的水平在我们这里就很强。象棋不如你,你的水平真不错。我跟着他,算是学了点个人爱好。但是我爸这人怎么说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是不太有责任心的。”   侯沧海道:“我有点个人意见,不知道能不能说。吴教练一个人带着你长大,让你受到很不错的教育,还一直没有结婚。对于一个单身男子来说,这不容易。”   “我不能否认你说的是事实,但是鞋子是否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我跟你讲一个事情,当初第一次来例假。”   吴小璐说到例假时,脸上腾起两片红云。她略为停顿,继续道:“我是在家里,突然发现裤子被血打湿了,血流不止。我当时不懂常识,以为自己得了重病,快要死了,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那天晚上爸爸到朋友家下围棋,整整下了一个晚上。我爸一门心思都在无关紧要的围棋和其他爱好身上,对我就是只管给点钱,让我自己长大。我七岁开始做饭,不是给一个人做,而是给我们两个人做饭。经常是做好饭菜,在家里等爸爸。爸爸经常不回家,我后来就等到七点钟,七点钟以后就自己吃饭。”   侯沧海能够想象一个小女孩做好饭菜在家里等爸爸的感受,觉得吴小璐就和发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楚楚可怜。他突然想起清风棋宛找自己下棋的女棋手无影宗,吴小璐——无影宗,名字很相似,又都会下棋,于是产生了丰富的联想,道:“你就是无影宗?”   吴小璐对无影宗这个名字有些茫然,道:“无影宗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在清风棋苑下棋,有时会遇到一个叫无影宗的女棋手,我还以为是你。”   吴小璐道:“我爸喜欢下棋,我偶尔也给他们唱唱棋,但是我不喜欢下棋,也下得不好,从来没有在网上下过棋。”喝了红酒,她脸上皮肤白里透着红,吹弹可破,又道:“我知道你下棋很好,可是我想劝你别经常下棋,下棋太多就会占用大量时间,会影响家庭的。说不定,以后你的小孩子会因为你下棋而记恨你。”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在十六岁那年春节,在大年三十晚上,所有人都聚在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爸爸吃过晚餐,就跑到单身宿舍去下棋,原因是有个单身汉是围棋高手。结果,她就一个人孤独地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趴在窗台边看烟花四起。在这个时刻,她特别想念早就记不起形象的妈妈。   喝着红酒,想起往事,她明如秋水的眼睛有了点点泪光。   侯沧海发现吴小璐眼中的泪光,道:“来,吃菜,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吴小璐举着酒杯轻轻地喝了一口,道:“平时我也不想,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是想这事。”   在喝酒过程中,吴小璐经常谈到父亲,虽然谈起父亲是批评话语最多,可是她对于父亲的依恋却是表露无疑。也正因为恋父情节,她对保护过自己、成熟的、又能下棋的侯沧海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恋情。   一瓶红酒就慢慢被消耗掉了,吴小璐原本酒量还不错,可是她与眼前男子谈起往事,甚至谈起了第一次例假,心里充满着强烈的愁绪。不一会儿,就有了酒意。   吃着泡椒兔肚,喝着红酒,面对着秀美温婉的年轻女子,侯沧海想起了一句诗:“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句话当然与此时此景并不完全契合,却有精神上有着某种共同之处,让他暂时忘记了生活中的烦恼。   吃完饭,接近一点钟了。吴小璐收拾饭碗,端到厨房,冲刷起来。侯沧海站在旁边,看着吴小璐收拾碗筷。   “你们中午什么时间上班?”   “两点钟上班,等会我走路回去,不太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我还有一个妹妹,大学毕业后,暂时没有工作。”   “我好羡慕你。特别在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经常幻想着妈妈突然回家了,还领着一个弟弟,这是我很多年以来最喜欢做的白日梦。”   “我也做白日梦,不过是把自己变成常山赵子龙。”   两人从白日梦渐渐聊到各自小时候的趣事,吴小璐带着侯沧海到里屋看相片。进入吴小璐房间,侯沧海感受到了闺房不同于卧室的特别氛围,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属于吴小璐的微小分子。   吴小璐拿出一个黑壳子的老相册。第一页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相片中有一个小婴儿,抱着婴儿是年轻女子,旁边是一脸幸福的年轻版本老吴。   “这是我妈妈,我只有她一张相片,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了。”吴小璐用手抚着相片。   相片中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神情优雅,但是优雅神情中有着淡淡忧伤,似乎透过相片注视着闺房中的两个年轻人。   侯沧海见吴小璐久久没有翻开相册的第二页,便问道:“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吴小璐道:“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我问过我爸多次,他都说不知道,有一次他被我逼得急了,说了一句可能出国了。当年,我爸是江州知青,我妈是南州知青,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却又是真实发生在我们家里的故事。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妈妈的真实形象,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与妈妈见一面,哪怕只见一面,能和她抱一抱,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她就不能再控制情绪,眼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侯沧海内心深处涌起强烈的对弱女子的保护欲,拿着一张纸巾递给吴小璐。   “不好意思,我没有控制住。”吴小璐擦了眼泪,继续翻阅相片。   相片从黑白变成彩色,从小婴儿变成青春女子,除了第一张相片有吴小璐妈妈以外,再无任何相片。侯沧海尝试着体会吴小璐的痛楚,想着如果自己永远见不到母亲会怎么样,虽然只是尝试想象,那种痛苦感觉就会极速地吞噬着内心。   他体会到撕心般痛苦,轻轻拍了拍吴小璐后背,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梦想。”   吴小璐还是在小时候被爸爸拍过后背以示安慰。在侯沧海拍自己后背时,就温柔地享受难得的男人的爱抚。在这个瞬间,她幻想着被侯沧海抱在怀里,热烈接吻。   拍了几下,侯沧海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赶紧停了下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   他停顿得十分突然,如一首被突然强行关掉的音乐带。   “好吧,改天再请你吃另外的菜。”吴小璐说这话时充满了失落,毫无掩饰。   当侯沧海走到门口时,吴小璐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恐惧感,似乎眼前男人离开家门就再也不能回来,和一去不复返的母亲一样。她不顾一切地抱紧侯沧海,喃喃地道:“我爱你,侯沧海。”   她垫起脚尖,寻找侯沧海嘴巴,然后笨拙而勇敢地吻着。   侯沧海对这个柔弱女子产生了强烈保护欲。他的理智觉得应该推开她,行动却严重滞后。他与吴小璐紧紧地拥抱,并开始引导对方笨拙的吻。   最初两人都只是静静地拥抱,在充满着女性色彩的闺房里,侯沧海身体发生了复杂的化学反应,肌肉开始紧张,心跳加速,毛细血管充满了血液,身体重要而敏感的部位充血而肿胀、增大和变硬。这是无法控制的身体反应。   当吴小璐感受到强有力的深吻时,脑子里有些昏眩。作为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她对男性构造非常了解,曾经有一段时间还认为自己因为太了解而发生性的冷淡。如今当侯沧海吸住自己舌头时,她除了大脑昏眩以后,身体也产生了积极的强烈反应。她在昏眩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率至少在120次左右,血压也应该比平时高得多,低压应该超过了100,由于血流快速流动,平时稍冷的双脚开始发热。   她略带欣喜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她有一种奇怪感觉,仿佛学会了某种秘术,能内窥自己的身体:在身体内部,血液正在快速地流向全身,自己的身体就如皮球充气一样变了形状,耳垂增大增厚,嘴唇充血还稍有突出。胸部比平时大而且突出,变得象成熟的鸭梨一样,甚至臂与腿的外形也有变化。除了血液外,还有前庭大腺分泌出透明的润滑的液体,滋润着最隐秘最重要的部位。   作为医生,吴小璐明白这是身体为了更高级的行为在作充分准备。与一般人的第一次不一样,她喜欢身体这种积极的反应。   在最美好的时刻,手机响了起来。   “你赶紧到一食堂,出事了,很多同学在一食堂打了饭,上吐下泻。”熊小梅声音十人焦急。 第94章 交锋   侯沧海道:“你别急,说清楚一些,有多少人上吐下泄?”   熊小梅语带哭声,道:“有十几个人在校卫生所,听说马上要送医院。这些是最严重的,还有几十人症状比较轻,聚在食堂里闹事。前窗玻璃都被砸坏了。食卫监局的人也到了,他们收集了很多样本,送回去化验。你在哪里,赶紧回来。”   这个消息太严重了,侯沧海如胸口中了一记重拳,极为烦闷。   侯沧海匆匆离开了体委家属院。他知道吴小璐肯定站在窗口,但是没有回头。   走向街道时,他的心情特别复杂。一方面是对食堂事故的担忧,如果真有十几人送医院,这件事情就太大了,他们的食堂生涯必然就此结束;   另一方面是对自己行为的深深悔恨。他和熊小梅即将结婚,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与吴小璐产生了暧昧,如果不是这个电话,说不定就会有严重后果。   想到这里,侯沧海出了一身冷汗。坐上出租车后,他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暗自发誓,绝不能再做对不起熊小梅的事情。   出租车司机注意到乘客在自扇耳光,便用过来人的口气道:“男人都是这样,在外面搞了女人,搞完了又觉得对不起老婆。是不是这样?”   这句话猜得太准了,侯沧海惊讶地道:“你怎么看出我在外面搞了女人?”   出租车司机道:“男人都是这个得性。看老弟这个年龄,应该是第一次乱搞吧,凭着老弟的相貌,以后肯定会有大把女人,搞啊搞,就习惯了。只要没有被老婆抓到,用不着打自己耳光,坚决不能承认。”   “如果被老婆抓住,怎么办?”   “那就打自己耳光,回去跪搓衣板。只要认了错,老婆最后还是得认。”   “你猜错了,我打耳光是觉得自己犯贱。”   “别狡辩了,犯贱就是出去乱搞。你还有良心,知道后悔,大部分人都认为能乱搞是有能力的体现,能瞒就瞒,能骗就骗。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搞几下,扯脱了谁认识谁啊。”   经过油滑的出租车司机调侃,侯沧海焦躁心情似乎得到缓解。他并不同意出租车司机的说法,再次下定决心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不起熊小梅,我侯沧海,说到做到。以后,不再和吴小璐单独接触,我侯沧海,说到做到。”   一食堂,聚集着一群学生,还有后勤处金正堂等老师。金正堂与一食堂关系处得不错,平时见面总是笑眯眯的。今天他来到一食堂,双手背在身后,面容严肃。   侯沧海在前窗和后厨都没有见到熊小梅,便走到金正堂身边,悄悄道:“金延长,出了什么事情。”   金正堂一句话不说,朝外面走去。   两人走进小厅后,金正堂满脸怒色,“你们搞什么名堂,有几十个同学上吐下泄,校医通过调查,发现他们都是在一食堂吃饭,肯定是一食堂饭菜出了问题。校医通知了学校,根据校领导要求,办公室将此事报告了食卫局。”他埋怨道:“做伙食团最关键是卫生,如果出了卫生事故,以后谁还敢来吃饭。化验结果出来以后,如果责任在你们,学校要终止合同。我个人也要承担责任。你们两个年轻人啊,做事不牢靠。”   “我们都是按流程在走,去年做了一学期,从来没有问题。”侯沧海本身在政法委从事综合治理工作,能看到不同部门的文件(包括卫生单位文件),深知卫生安全的重要性。因此,他一直非常强调食堂卫生,从进货、摆放、烹调、出售等诸多方面都严格控制,应该来说不会出现严重的食品安全事故。   “金处,真有可能中止合同。”此时一食堂如一只会下蛋的金鸡,如果终止合同,则损失相当惨重,是对他们人生美梦的巨大摧残。   金正堂道:“这不是中止合同的事情,如是安全事故,严重的要追求刑事责任,如果不严重,罚款和停业都是必然手段。”   中午,侯沧海还在吴小璐家里享受美食,差点与吴小璐有了一段旖旎时光。没有料到半个小时之内风云突变,一食堂从事业巅峰坠入谷底,他极有可能再一次面对人生困局。   金正堂见侯沧海神情难看,缓和了口气,提醒道:“你换过厨师,现在的新厨师是不是有问题?”   侯沧海努力调整情绪,道:“不可能,李前宏以前是面条厂的大厨师,不会犯低级错误。”   金正堂不停摇头,道:“一食堂风水硬是怪,每个老板都是好不容易做起来,总会出现这些烂事。”   侯沧海听到这句话,有一丝疑惑出现在脑里。他正想要梳理这个疑惑,金正堂又道:“留在一食堂的这群学生都在症状最轻的,有十二个学生在学校卫生室。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根据要求,师生发现5人以下轻度症状(如呕吐、腹泻)要报告学校,超过五个人就要报告教育局和江阳区政府。现在电科院已经启动学校食品卫生安全应急预案。你在配合调查的时候,找找关系,争取处罚降格。”   这时,一辆救护车呼叫着开进了电科院,直奔学校卫生院。   金正堂脸色顿变,道:“叫了急救车,在卫生院的学生有可能病情严重。”   又一辆食卫监督车开进了一食堂。   如此阵势,侯沧海感到大势已去。   金正堂离开了小厅,去食卫监新来的领导见面,将侯沧海一个人丢在小厅。   保卫科同志带着熊小梅回到一食堂。保卫科同志吩咐熊小梅道:“你们所有员工都不能走,食卫监要进行调查。”   熊小梅只是抹眼泪,双肩不停耸动。   保卫科同志不耐烦地道:“哭有什么用,你要积极配合调查,不能乱来啊。”   几个老师在副校长带领下来到一食堂,分头做学生们的工作,劝说他们离开一食堂。   侯沧海站在小厅里,抬头望着天花板。一食堂所有制度是由他所制定,执行得颇为良好,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个大规模安全事故。刚才金正堂无意中提起“一食堂风水硬是怪,每个老板都是好不容易做起来,总会出现这些烂事。”这一句话如一道闪电,直刺向侯沧海脑海深处,让他隐约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太傻,忘了还有监控设备。”侯沧海狠狠地又打了一个耳光,悄悄找到了在后厨等待询问的侯金玉,拿到了库房钥匙。   趁着食卫监局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封存库房,侯沧海独自溜进库房,将监督系统中标有“后厨”和“后厨门”的两个光盘取了出来。他寄希望这两个光盘都找出真相,双手合十,念念有声。   他随即打通了陈华电话:“你那个派出所老乡电话是多少,赶紧给我,十万火急。”陈华翻着电话本,随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侯沧海道:“一食堂出了食品安全事故,十几个学生坏了肚子,送医院了。我怀疑是有人作手脚,想看一看监控。”   联系上监控公司以后,侯沧海带着光盘暂时离开了一食堂,在学校门口等着监控公司的人。等待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熊小梅边哭边道:“你怎么还不来,真是出大事了。这次我们要遭,说不定还要进监狱。”   事情紧急,矛盾尖锐,侯沧海却奇怪地变得非常平静,视力和听力似乎比平常更加敏锐。他用一种稍稍缓慢的语调道:“我就在校门口,暂时不会进来,免得行动不自由,无法在外面做工作。你别急,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熊小梅语速急促,道:“深什么呼吸,你马上过来,我受不了。”   侯沧海原本想跟熊小梅谈一谈监控的事情,听到熊小梅失控的语气,改变了主意。他为了安慰女友,道:“我正在找杜灵蕴和周水平,你放心,肯定不会进监狱。”   一个严肃声音传进耳朵,道:“你在给谁打电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找谁都没有用。”   随后,电话断掉了。   想到熊小梅的状态,等待监控公司的十分钟犹如十个小时那么漫长。侯沧海反复分析今天遇到的事情,结合前天遇到的郫县豆瓣极咸之事,越发肯定是有人在捣乱。   如果是内乱,唯一可能就是杜高武。他此时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心狠手辣,收留了杜玉荣的亲戚杜高武;如果是外乱,则极有可能是杨尾巴。自己曾经开除过他,谁知学校又重新聘用了他。他天天在锅炉房工作,对一食堂非常熟悉,极有可能混进来使坏。   他如一个侦探一样,逐一分析可能的“坏人”,分析来分析去,如果真是人为使坏,还是杜高武和杨尾巴机率最大。   一辆普桑开了过来,开车的人是派出所杨亮。陈华和王桂梅坐在后面。   上车后,侯沧海坐在后排。他没有废话,简略讲了事件,又道:“现在食卫局的人,学校的人,都在一食堂。我怀疑有人投毒,事情紧急,你们帮我看一看。”   王桂梅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将磁盘放进去以后,监控系统专用软件立刻开始读“后厨”光盘。王桂梅将时间调到昨天晚餐结束后,一直快进,很快就在开着昏暗灯光的后厨里发现了一个人影,时间是凌晨两点。   “这人是你们厨房的人吗?”   “不是我们的人,肯定不是。”   黑色人影在灶台前忙碌一阵,将一些东西放进灶台里的坛坛罐罐里。然后,他朝大灶方向走去。他这时到了监控死角,看不见那条人影。   推断变成真相,侯沧海内心大定,脸上露出笑容。令他意外的是那条人影并非杜高武和杨尾巴,隐约有点象二食堂的老板。   另一个光盘则监控后厨大门。后厨大门有路灯,将人影看得很清楚,正是二食堂的老板。他大摇大摆拿着一架梯子,安放在后厨玻璃窗前。   后厨玻璃窗非常高大,分为上下两格,上层安有老式防盗栅栏,上层玻璃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也有防盗栅栏网。瘦瘦的黑影不知用什么手法抽出两根防盗栅栏,轻松地钻了进去。看到这里,侯沧海突然明白了金正堂所言“一食堂风水硬是怪,每个老板都是好不容易做起来,总会出现这些烂事”真实含义是有人刻意进行破坏,导致一食堂总会在关键点出问题。   杨亮一直凑过来看视频,骂了一句:“这些人胆子太大,为了赚钱不知道死活。他这个行为涉及到公共安全,如果上纲上线,是要吃牢饭的。”   王桂梅经营的监控系统立了大功,让其很有成功感和自豪感。她高兴地道:“这套监控系统过时了,现在我们有更先进的监控系统,可以进行实时监控。如果你们这套监控系统能看到实时状况,可以将对方捉个现形。”   从接到熊小梅电话再到此时,侯沧海心情犹如坐了一趟过山车,从谷底跃升到了高峰。他毫不犹豫地道:“有新系统?我马上换。王总,你能不能把这两个盘复制下来。如果我交给相关部门,他们不还给我,我就麻烦了。”   杨亮竖起了大拇指,道:“侯沧海不愧为政法委的人,心思缜密啊。这事有点急,我们马上复制,最多半个小时回来。”   陈华道:“那我跟着侯沧海先到一食堂,等着杨哥和嫂子带回来致命一击。”   杨亮掉转车头,朝城区开去。   陈华理了理稍有点乱的红色围巾,道:“沧海,我听小梅说,你们要结婚了。”   “嗯,春节回秦阳,见了小梅爸妈,他们同意我们婚事,把户口本给我们了。他妈给我们算了日子,在3月份去办证。”听到“沧海”这个称呼,侯沧海心里就哆嗦了一下。以前陈华也称呼过“沧海”,他虽然觉得有点太亲密了,可是能坦然接受。今天中午与吴小璐有过拥抱和亲吻行为,让他对熊小梅心生内疚,“沧海”两个字便引起警惕,变得暧昧起来。   “你们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祝福你们。”陈华内心酸酸的,但是还是真诚地祝福了两人。   侯沧海道:“我们是受害者,就算公安证明了我们的清白,在同学中也会留下坏印象。我想要把事情弄大,让全校师生都知道二食堂老板是坏人。”   陈华立刻明白了侯沧海的意思,道:“你是不是想让媒体介入?我有几个记者的电话,你直接和他们联系。”   拿到记者号码以后,侯沧海没有用自己的手机,而是在校外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将一食堂中毒事情捅了出去。   打完几个电话,侯沧海和陈华这才朝一食堂走去。   一食堂外面的学生大多散去,只有二三十个看热闹的人,有学生,也有各种闲人。二食堂老板和老板娘站在园门附近,远远地看着一食堂。   “这事闹得太大了,喂,昨天你到底放了多少?”二食堂老板娘长得肥头大耳,恶狠狠地看着老公。   老板是个瘦小个子,尖嘴猴嗯。他昨天喝多了酒,迷糊地拿着一包料到了一食堂。他没有敢承认昨天一时兴起,多放了很多料,道:“以前都是这么多,结果就是拉稀,从来没有人呕吐。绝对是一食堂自己菜品本身有问题。嘿嘿,这一次也算是歪打正着,一食堂至少会走掉一大半的学生,我们又要发财了。”   老板娘道:“让你少喝点,你非要喝马尿。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心里慌得很。以后,这种事情少做。”   老板拍着胸膛道:“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出事。上学期,我们的钱被一食堂赚了大半。无毒不丈夫,他们赚钱,我们就要喝稀饭。”   老板娘望着那道园门,道:“救护车来了两辆,我真担心出人命。老公,我们想办法给舅舅说,让他将那道园门堵上。这样一来,大部分学生都会到二食堂和三食堂,三食堂菜品不行,我们肯定能赚钱。”   老板苦着脸道:“我跟舅舅说了好几次,他不同意,说是没有理由堵门,我也没有办法。我听说一食堂老板是区里干部,他有关系,可能把事情摆得平。”   老板娘转身朝二食堂走,道:“走吧。他肯定不是大官,是大官就不会来干食堂。遇上这种事情,他就算是个小官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走吧,我们准备晚饭去,今天吃饭人肯定多,多准备点。”   在一食堂里,侯沧海这个小官平静地看着食卫监局、保卫科在给一食堂贴封条。熊小梅和陈华站在一边,悄悄地咬起耳朵。   最初熊小梅是眼泪婆娑,听到后来时,眼睛亮了起来。   与杨亮通了电话以后,侯沧海拨通了110,道:“我是电科院一食堂,有人投毒,造成十几位学生中毒,送医院了。我有证据,你们赶紧过来。就在电科院一食堂,进大门第一个食堂。”   打完报警电话时,区食卫监局刚刚贴完封条,准备让所有厨房员工离开厨房,然后再在后厨大门上贴封条。   侯沧海胸有成竹地走到区食卫监局带队领导面前,道:“我是一食堂老板的家属,有两句话给你们说。这是一起刑事案件,你们怎么没有通知公安部门?”   区食卫监带队领导背着手,俯视这位说话怪异的家属,道:“化验结果没有出来,无法查证原因,现在不用叫公安介入。化验结果出来,我们会依据实情处理。在处理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不能营业,否则要负法律责任。”   侯沧海道:“你们警惕性太低了,而且按照预案,不管调查结果是否出来,都应该通知警方,你们这个做法有瑕疵。”   区食卫监局所有在场的人如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一食堂老板的家属”。   侯沧海正色道:“我已经报了警,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要留下来配合调查。”   金正堂有些纳闷地看着侯沧海,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无端挑事。他介绍道:“这是熊老板的老公侯沧海,他在江阳区政法委工作。”   侯沧海继续道:“我还是维稳办的,等几天,我会到你们单位查看重大卫生事故预案。接到通知时,你们就应该叫公安来。”   食卫监局领导一时之间没有能够理解侯沧海所作所为,发生了严重的理解错误,道:“我们是正常行政执法,你叫警察来做什么?政法委的干部更要依法办事,难道叫警察来抓我们,真是天大的笑话。”   外面响起警车警笛声音。   警车后来不远处,是电视台的采访车。 第95章 生病   警笛未停,王桂梅拿着监控光盘和笔记电脑出现在一食堂。   侯沧海给王桂梅打个招呼,让胡一红带着她到小厅。来到小厅以后,王桂梅打开电脑,调至监控软件页面,随时等待来人备查。原盘则由穿便衣的杨亮放回库房监控器。   在王桂梅夫妻忙着调控监控系统之时,三个警察走进一食堂,后面是跟着扛摄像机的记者,以及《江州晚报》的记者。   “谁报警?”一个高个子警察问道。   熊小梅此时已经胸有成竹,道:“我报警,有人投毒,目前有十几个学生被送到医院,还有几十个同学有症状,这是食卫监局的同志,还有电科院后勤处的同志,他们都可以作证。”   听到熊小梅的说法,食卫监局带队领导被弄得稀里糊涂,一般情况下,凡是业主遇到食品安全事故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通过各种渠道遮住事情,唯独今天一食堂业主莫名其妙,办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想了想,对警察道:“我们已经在一食堂取了样,送回去分析。分析结果出来以后,是不是投毒,我们才能最终定性。”   金正堂对出警的警察道:“我刚才和医院联系了,送到医院去的同学经过抢救,绝大多数同学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有两个同学没有脱离危险,还在急救。”   听到这个情况,警察意识到问题十分严重,赶紧给区分局领导报告。报告完毕以后,警察这才转向熊小梅,道:“你为什么说是有人投毒?有没有证据?”   熊小梅道:“我们一食堂自主安装有监控系统。我老公查了监控,昨天晚上有人进入我们厨房,往灶台上调料盆里以及冰柜里放了些东西,全过程都录了下来。至于放的是什么,肯定能化验出来。”   金正堂眼睛一下瞪圆了,拉住站在身边的侯沧海,道:“监控系统有什么发现?你怎么不早说?”   侯沧海道:“我这边只有光盘,监控公司来了以后才进行了解读。我也是才知道真相。”   警察等相关人员急忙来到小厅,观看监视系统留下的昨天影像。   金正堂看到画面中的人,马上认出这是二食堂老板,在心中大骂:“难怪一食堂总是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原来是康老贵捣鬼。”   康老贵经营二食堂多年,每年都送红包给金正堂。如今康老贵做出这种事情来,难免不会牵连到自身,金正堂既愤怒又担心。他很快又醒悟过来,如今是在电科院打工,收这种小红包最大责任就是被开除,不会涉及纪律处分,更不会涉及刑事责任。想通了这一点,他变得坦然起来。   食药监局带队同志责怪道:“你们有监控,应该早些拿出来。把那个人抓起来一问,就知道投的是什么东西,可以对症下药,对治疗中毒同学有好处。”   “你们来了以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就是你,对我连说了三个闭嘴。你不准我说话,让我怎么说起此事。而且,我们只有光盘,没有软件,无法读里面内容。”熊小梅很解气地顶了食药监局带队领导。   带队警察问道:“你们谁认识这个投毒的人?”   金正堂道:“他是二食堂老板,叫康老贵。”   几个警察在后勤处职工带领下,直奔二食堂,将猝不及防的康老贵夫妻控制住。   记者们兵发三路,一路到医院,一路跟随着公安行动,还有一路采访学校。   食卫监局领导被熊小梅拦住,熊小梅道:“如今事情很清楚了,一食堂是受害者,你们不应该封我们的厨房。封了我们的厨房,每天有损失,而且,上万学生也要吃饭。”   食卫监局领导犹豫片刻,道:“要开封,那还得请示领导。”   熊小梅急道:“你封我们的食堂不用请示领导,拆封就得请示领导,还讲不讲道理。我把所有放在后厨的原料全部扔掉,从库房里拿新的,这样就能保证食品安全。”   食卫监局领导没有松口,道:“没有检查结果,我们不能开封。”   熊小梅自然不愿意,一直跟着食卫监局领导,要求给个明确日期。食卫监局带队领导最后承诺,拿到化验结果,就立刻向公安报告。只要与一食堂无关,便可以尽快开封。   监控在手,必然能还一食堂清白,就算一食堂被封两天也没有太大关系。等到水落石出,一食堂开封之时,由于没有二食堂这个对手,生意肯定好到爆。   最占便宜的是第三食堂,这个最弱小的食堂独居一隅,有自己稳定的学生群体。此次一食堂和二食堂相继出事,必然会导致大量学生转到三食堂。   侯沧海没有再与食卫监的领导纠缠,打电话给区司法局的同志,请他们介绍一个好律师。他已经作好了打民事官司以索取赔偿的准备工作,所以想让律师提前介入。他调入政法委工作以来,虽然不是在执行第一线,由于工作对象大部分是政法系统的人,又抓紧时间在单位学习过刑法、民法及诉讼法。因此,他思考方式与在黑河镇悄然发生了变化。   另一方面,上一次服装店失火事件给了侯沧海深刻印象。他决定通过法律手段让二食堂付出血和钱的双重代价,甚至,电科院都要承担连带责任。当然后一条可以商量,但是一定要提出来,这将为明年继续承包一食堂打下基础。   有了监控,一切就迎刃而解,一食堂明显将成为此次事件的赢家。若没有监控设备,一食堂必然要面临灭顶之灾。   侯沧海和熊小梅对此认识得非常清楚,晚上,他们在小厅里请客,宴请杨亮、王桂梅、陈华以及金正堂等人,向所有帮助者表示感谢。最初侯沧海只想请前三人,在王桂梅建议下,才请金正堂一起吃饭。吃饭之机,王桂梅向金正堂递交了本公司监控系统资料。   如果没有这次事件,金正堂应该不会对监控系统感兴趣。王桂梅在这个时间点向其推销监控系统,顿时打动了金正堂,金正堂答应立刻给校领导写报告,在校园内关键部位安装监控设备。   3月2日,周六,《江阳晚报》大篇幅报道了此事。   侯沧海全天都在一食堂。他购买了二十多份《江阳晚报》,将报纸的相关报道贴到了张贴栏以及一食堂周围,并且实施半价政策,用以吸引前日流失的学生。   周永利带着侯水河做产检。在医院等待之时,周永利看到《江阳晚报》上的报道。产检结束后,她便心急火烧地带着侯水河来到一食堂。   一食堂正在打饭高峰期,虽然在周六不如平时那么拥挤,也是人潮涌动。周永利和侯水河先在食堂周围转了一圈,再来到前窗,和正在前窗服务的熊小梅打了招呼。   侯沧海正在后厨休息,听说母亲和妹妹来了,赶紧出来。   “侯子,食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来,你真是不准备给家里说。”周永利扬了扬报纸,责怪道。   侯沧海嘿嘿笑道:“事发突然,我和小梅一直忙于应付,等到应付结束时,事情就解决了,所以没有必要给家里说,免得你们乱担心。小厅中午没有客人,我们到小厅去休息。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们弄。”   周永利一只手叉着腰,道:“人老了,没有什么食欲,你问水河想吃什么,给她准备点好菜。对了,水河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侯水河喜滋滋地道:“我来之前作了产检,哥,你猜是什么好消息。”她此时已经明显显怀,肚子特别大。   侯沧海望着妹妹挺起的肚子,脱口而出:“莫非是双胞胎?”   “哥,你猜得很准,我真是双胞胎啊。”   “我们家没有双胞胎的传统,不知杨永卫家里有没有?”   “听说杨永卫家里有双胞胎传统,我没有见过。”   由于妹妹怀了双胞胎,在前往小厅过程中,侯沧海显得小心翼翼,扶着妹妹胳膊,道:“小心点,地面滑得很。中午我让厨房烧得好菜,给你补一补。”   母女俩在小厅坐下以后,侯沧海又去张罗着倒茶。他将茶水递给母亲时,亲热地扶着其肩头,道:“老妈,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啊,开伙食团的人可不怕大肚罗汉。”   周永利道:“这一段时间没有食欲,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别动,妈,你脸上怎么有些小白点。”   周永利脸上有许多小白点,小白点位于汗腺部位。侯沧海用手指擦了擦,发现这些小白点是细小的结晶体。   “今天走得多,应该是汗粒。”   “现在才三月,走路能出汗。妈,你脸色不好啊,怎么又干又黄?”   “你妈是黄脸婆了,脸色当然不好看。”   侯水河早就觉察到母亲状态不好,道:“妈的脚还有点浮肿,我让妈去检查,她总是不肯,嫌麻烦。”   侯沧海知道母亲素来节约,道:“妈,你别怕浪费钱,现在你儿子是大款了。你把裤腿拉起来,让我看一看。”   他是家中长子,素来得到母亲宠爱,不顾母亲反对,将其裤脚拉了一些。周永利小腿以及脚背明显有些水肿,轻轻按一按,就有一处凹点。一般情况下手指松开时,凹点就会消失,可是周永利脚上浮肿得很明显,手指松开,凹点并没有消失。   “不对啊,妈,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周永利将裤脚放下去,道:“你妈这个年龄了,总有点毛病。”   侯沧海站起来,又去摸母亲腰上的小白点,越摸越觉得不对。   侯水河在近一段时间把注意力集中在怀孕上,对母亲身体关心不够,见到哥哥严肃的神情,想起母亲最近的异常行为,道:“妈的身体是有点问题,她最近精神不好,老是想睡觉,话都不如以前那么多了。”   周永利道:“你们两兄妹瞎操心,人老了,是要有所变化。”   熊小梅忙完前窗,来到小厅。得知侯水河怀的是双胞胎,她就急忙到厨房,让李前宏给弄点有营养的菜。今天后厨恰好有新鲜鲫鱼,大厨李前宏专门熬了鲫鱼豆腐汤,给侯水河补充营养,又炒了肉丝,肉片。   李前宏与周永利是旧识,他见到周永利便道:“你气色不好啊,是没有休息好?”周永利道:“人上了岁数就是不行,天天想睡觉,没有精神。”李前宏道:“你还没有退休,按理说不应该这样,抽空到医院去查一查。”   听到李前宏也是如此说,侯沧海便决定带着母亲到医院去作一个检查。刚把想法说出来,周永利头就摇得如拨浪鼓,坚决不肯去。   吃过午饭后,四人一起到教师寝室休息。等睡了午觉以后,周永利和侯水河才回世安厂。教室宿舍是两室一厅,只有一张床。周永利和侯水河上床睡觉,侯沧海和熊小梅则准备在沙发上休息。   等母亲和妹妹上床休息时,侯沧海和熊小梅坐在床边聊天。   “等你们领了证以后,办不办酒?”周永利躺在床上,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便关心起儿子的婚姻大事。   熊小梅道:“现在没有办法办酒啊,一食堂天天开业,完全离不开人。如果要办酒,在暑假才有时间。”   周永利道:“领了证以后,我们两亲家还得见一次面。如果一直不见面,走到街道上,两亲家擦身而过不认识,那才好笑。”   正谈到这里,周永利突然小腿抽筋。她用力将脚尖蹬着床,头上汗水转眼间就出来了。过了好几分钟,小腿才缓和过来。   “妈,你经常抽筋?”侯沧海坐在床边,给母亲按摩。   周永利道:“以前从来不抽,这一段时间偶尔抽。”   侯水河道:“这是我见过的第三次了,妈,今天下午你去检查。你又抽筋,脚还浮肿,脸色灰黑,精神又不好,你下午去做一个全面检查。”   侯沧海眼见着母亲又要拒绝,道:“妈,今天听我的,你睡一个小时,然后我带你去看医生。我有一个朋友在人民医院工作,我先咨询他。”   当侯沧海说了母亲的表现,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朋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赶紧将伯母送过来,听起来不太好。”   “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不敢确定,我估计伯母是肾上的问题。你下午来吧,到时我带你找专家。” 第96章 灾降   侯沧海陪着母亲前往医院之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人生重要分水岭。他让妹妹在电科院宿舍休息,等到母亲到医院检查结束以后,四人再汇合。侯水河同样没有意识到母亲病情会如此严重,为了休息好,就留在了电科院教师宿舍。   侯沧海陪着母亲来到医院,经过检查以后,直接住进医院。   侯援朝接到儿子电话,根本不相信儿子所言,道:“你妈从去年到今年身体确实不太好,很多女人更年期都是这样,绝对不会是肾衰竭。你妈怎么会是肾衰竭,绝对是误症。侯子,是不是啊,医院是误诊。”说到后面,他想起妻子近一段时间的身体状态,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语音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侯沧海比父亲更加镇静。他拿着检查单,声音低沉地道:“爸,我和妈在江州市人民医院,是最好的专家检查后做出的结论。今年我参加综合治理年终检查,恰好检查到市人民医院,认识了医院办公室主任。他给我找的专家,专家安排我妈住院,然后进行检查。杨医生给我交了底,我妈各种症状显示,肯定是比较急性的肾功能衰竭。”   “是不是错了,侯子。”   “应该不会,爸。”   “我马上过来。”侯援朝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半晌,道:“你妹在哪里?让她赶紧回来。”   侯沧海道:“妹妹在电科院宿舍休息。她在今天上午搞了产检,是一对双胞胎,爸,你不知道吗?”   “啊,双胞胎。”叹息一声后,侯援朝道:“你妈住院费是多少?”   “我已经交了住院费。”   “你妈状态怎么样?”   “住进医院以后,我妈哭了一次。现在精神还行。”   “我马上来,把你妈盯紧点啊,别马虎。”   侯援朝挂断电话,坐厂里的通勤车从世安厂到了市区,又从公共汽车来到市人民医院。在这一个过程。他的脑子最初完全空白,后来渐渐变成一团乱麻。世安厂是大厂,人口多,人口多意味着各种毛病都会在厂区发生。这几年来,世安厂出现过几起肾衰竭患者,有一起还发生在六号大院,最后结果都是尿毒症。尽管儿子没有说出这三个字,他在心中已经想到了最坏结果。   尿毒症治疗要透析,透析费用高。而今年世安厂经营状况突然恶化,破产的说法早就在厂区内流传。重病、破产、双胞胎,这些事情突然叠加在一起,如三座大山,压得侯援朝直不起腰。所幸儿子开食堂还赚了钱,否则一家人必然会隐入绝境。   但是,儿子还没有结婚,把他的钱用光了,儿子以后怎么办?   除了钱以外,侯援朝更加悔恨的是对妻子前一阶段病情的忽视。最初周永利只认为是感冒,后来两人都开玩笑说这是更年期不适反应,完全没有往肾病上去考虑。如果不是儿子带着他妈检查,说不定会拖得更加严重。   想着自己的马虎大意对妻子造成的损伤,侯援朝感觉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体里啃噬,有的蚂蚁在大脑里,咬得脑髓四贱,有的蚂蚁在心脏,心脏穿了无数孔洞,还有蚂蚁沿着血液在身体内巡游,专门啃噬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侯援朝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市人民医院。在儿子带领下,他与医生见了面。   “怎么会呢,早上还能走能动,好好的人。”侯援朝原本是很讲究之人,此时整个人被突然而至的病情打垮,也不顾礼议,言语间透着对医生的怀疑。   由于有熟人打招呼,杨医生态度很好,道:“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诊,但是凭着我的经验,周永利是尿毒症的可能性很高。”   侯援朝反复强调道:“早上她还好好的。”   杨医生约五十来岁,风度翩翩,很有学者风范。他耐心地用浅显语言解释道:“我给你作一个解释,尿毒症实际上是指人体不能通过肾脏将体内代谢产生的废物和过多的水分排出体外,引起的毒害。尿毒症是肾功能丧失后,机体内部生化过程紊乱而产生的一系列复杂的综合征。这个病不是一个独立疾病,称为肾功能衰竭综合征。”   侯沧海回忆起六号大院那个尿毒症患者的情况,道:“我记得这个病发得很慢,为什么我妈来得这样急。”   为了让病人家属弄明白病因,医生尽量少用术语,道:“有的前期症状轻一些,主要是容易混同于其他病症,而忽视了真正病因。多数尿毒症都是慢性的,但是有少数急性肾功能衰竭,由于各种原因引起它,可以迅速出现,导致的严重肾功能损害或者丧失。”   侯沧海道:“杨医生,如是确诊,怎样治疗?什么时候能治好?”   杨医生道:“血液透析,腹膜透析,肾移植是治疗尿毒症的三种方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一种方法在世界上被证实可以有效地治疗尿毒症。”   侯沧海道:“我妈这种情况,一般应该用什么方法?”   杨医生道:“在这三种方法里,目前应用最广的治疗方法是血液透析。血液透析是应对尿毒症时可操作性最强、效果最明显、适用范围最广、长期维持效果最佳的一种治疗方式。费用比起肾移植也要低一些。”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侯援朝和侯沧海脚步沉重,相对无言。两人走到病室前,侯援朝道:“我们全家要尽最大力量拯救你妈妈,那怕卖房子,那怕我去卖血。没有你妈妈,这个家就散了。”   “爸,你放心,我们现在经济条件还不错,能支付起透析费用。”侯沧海见父亲精神状况不好,为了安慰父亲,就将手放在父亲肩头。   世安厂传统习惯中,父子之间很少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在侯沧海记忆里,他和父亲在小时候最多的身体接触是父亲打人和儿子挨揍。今天,他将手放在父亲肩头,意外地感到父亲肩膀削瘦,触手处没有感觉肌肉和脂肪,仿佛直接碰到骨头。   这是一种错觉,但是这种错觉也代表了父亲的身体状态。   自从有记忆以来,侯沧海心目中的父亲是强健的、有力量的。父亲穿着工装与工友们一起摆弄巨大到恐惧的机器的画面一直顽强停留在脑海中。那怕他本身长成一米八的汉子,仍然觉得父亲仍然是强有力的。   今天侯沧海将手放在父亲肩膀上,猛然间发现曾经强大的父亲变得很瘦弱了。他感到作为家中长子沉甸甸的责任感。   两人走进病床,坐在床边。   病房是三人间,中间一张病床的病人刚刚出院,隔壁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男人。   周永利换上病号服,躺在床上,神情略显紧张,道:“我刚才问了那边,到这里来的都是尿毒症,治这个病要透析,要花不少钱,每个月好几千。”   侯沧海用自信满满的神情道:“你别管钱的事情,好好治病。出院以后,你还要指导我妹照顾双胞胎。”   周永利神情戚戚,道:“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侯援朝责怪道:“老太婆乱说啥子。这个病又不是治不好。我们厂得这个病的不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周永利道:“都怪我得错了病。水河怀了双胞胎,今年就要生。侯子生意做起来了,马上结婚,也可以生孩子了。三个小孙子在屋里玩,我想起就心里暖和。都怪我得了病,让你们都要跟着我受牵连。”   侯援朝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不停安慰。他们这一代人情感内敛,不习惯表达感情,说出来的安慰话并不动听,如平淡家常话。   对于侯家来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夜晚,回到家里,侯沧海和熊小梅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与母亲的病情有关系。   “我妈是尿毒症。”   “还没有确诊。”   “虽然没有确诊,但是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这个病很花钱,每个月透析费用好几千。家里情况你也知道,工厂不景气,还有妹妹也住在家里。”   “你想说什么?”   “江南水岸的房子暂时不能买了,我妈生病,得留钱。黑河有我们的房产,平时又住在电科院,用不着急于买住房。”   “好吧。”   “妹妹怀了双胞胎,我爸肯定要把精力放在我妈上,所以,我想让妹妹住到电科院来,两室一厅,刚好住得下。平时厨房可以专门为她准备伙食。”   “我没有意见。但是这得看妹妹的意见。”   “就算妹妹现在不过来,等到临产前,她还是得住到这边。老婆,还有一件事情要提前打招呼,我妈要透析,每月花钱不少。”   “透析要持续多久?”   “听医生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如今食堂每月有接近两万收入,得拿一半作透析。”   “啊,每个月拿一半。”   “她是我妈,家里没钱,我们必须要出钱。”   “嗯。”   谈话结束后,熊小梅心事重重。如今伙食团生意不错,每月都有大笔进项。她通过辛勤工作,尝到了鲜美果实,已经看到了美好人生在朝自己朝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灾,将所有美好愿意全部打碎。   深夜,侯沧海终于睡着以后。心事重重的熊小梅在卫生间拨通了姐姐熊小琴电话,讲了家里的突发事件。   熊小琴叹息一声,道:“看来我们家人没有福气,你的生意刚刚走上正轨,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尿毒症是个无底洞,是钝刀割肉,多大的家产都会被掏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熊小梅道:“如果是一次用钱,多花点钱也无所谓。想着我们每个月都要拿一半利润出去,就很心疼。而且一拿就是一辈子,没有尽头,看不到希望。”   熊小琴出了个主意,道:“你给侯沧海说,你们两人出一笔大钱,以后就不管了。”   熊小梅马上否定道:“以后不管的说法,提都不要提。侯子和他妈感情极深,肯定会全力以赴治病,花多少钱都不在意。客观来说,我自从来到侯家,他妈对我挺好,做服装店是他们家出的钱。开食堂,是借小舅舅的借。”   熊小琴道:“侯沧海的妈妈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总要出点钱吧,不能把压力全部交给你。你拼死拼活赚钱,结果全部送给医院,谁都想不通。等到你把钱用光了,如果我们家要用钱,或者你们小家要用钱,谁来给。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这一番话说到熊小梅心坎里。当初眼见着康叔因为贫困而跳楼自杀,给熊小梅以极大心理刺激,这个刺激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她怕贫困,她怕没有钱进医院。   现在,周永利进了医院。   侯援朝和周永利没有存款。他们工资原本就很可怜,省吃俭用存下一点钱,这点钱全部给儿子和儿媳作为创业金。此时遇到大病,又指望不上处于破产边缘的世安厂。如今社会上有各种保险,但是周永利一直在国营单位,对社会保险不以为然,没有买过医疗保险。   熊小梅在卫生间里站了很久。终于,她回到了床上。   冰凉的脚碰到了侯沧海,将其弄醒。侯沧海睁开眼睛,道:“你到哪里去了,脚这么冷。”他伸出双腿,将熊小梅的双脚压住,用自己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体。   “我刚才一直在做梦,梦见我妈的病情恶化了。”   熊小梅紧紧搂着与自己早就融为一体的男人,道:“老公,我们的命怎么这样苦。你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侯沧海咬着嘴巴,道:“我妈肯定会用很多钱,光靠一个食堂支撑不起,我准备辞职了,再到城里开一个餐馆。我们经营过小厅,小厅和餐馆差不多。到时我找侯金玉商量一下,再组建一个厨师班子,我管城里的餐馆,你继续管食堂。我们用一个餐厅的钱来给我妈治病,另一个餐厅仍然能保证我们的生活。”   如果没有管理过餐厅,熊小梅肯定会没有信心。如今管理过能供应数千人吃饭的大食堂,她觉得开一个中型餐厅没有太大问题。听到丈夫建议,她一扫刚才打电话时的忧伤,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将头依在宽厚胸膛前,道:“我老公真聪明,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可惜了你的工作。其实在江州最好的结构是我做生意,你在政府机关工作。我们给侯金玉一点股份,让他去主持城里面的餐厅,你继续上班。”   侯沧海道:“要想赚大钱,还真得自己亲历亲为。有周水平、陈华还有小杜在政府机关,我们在江州不会被人欺负。”   困难是压力,也是催化剂,让两人更加团结,睡觉时一直搂在一起。 第97章 转包   周永利很快被确诊为尿毒症,病情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经过一个月透析治疗后,周永利的病情最初得很缓解,谁知一场感冒让病情突然加重。   会诊后,杨医生将侯援朝和侯沧海父子叫到办公室,道:“周永利病情严重啊,双肾衰竭,尿毒症晚期。”   侯援朝哽咽地道:“一般的尿毒症患者都会拖很久才到晚期,为什么我老伴发展得这么快?”   杨医生道:“人体很复杂,现代医生不能解释所有问题。今天急急忙忙将你们叫到办公室,有一件事情想征求家属意见。今天凌晨我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三人抢救无效死亡,其中有一对夫妻是医务工作者,在离世前表示愿意捐赠身体器官。我们医院有六起需要换肾的病人。如果你们同意换肾方案,我们马上就配型。如果有多对配型成功,换照进入医院顺序进行移植。”   侯沧海已经在电话里详细咨询过吴小璐有关尿毒症的知识,听到杨医生给出的消息,顿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迫切地道:“我们同意。”   侯援朝小心翼翼地道:“杨医生,肾移植要多少费用?”   杨医生道:“我们医院在全省做肾移植手术是比较成熟的,周永利这种情况,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八十七,成活率很高。你们家需要准备二十万五万元,主要包括手术费用和后期治疗。”   二十五万,这对于侯援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   侯沧海再次拍了父亲削瘦的肩膀,对杨医生保证道:“二十五万,我们能够准备。”   杨医生道:“能够准备最好。周永利是世安厂的,厂里应该能报销一些。”   提起厂里报销,侯援朝就是一阵苦笑。走出办公室后,他用充满希望又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儿子,道:“二十五万啊,你有吗?家里现在没钱啊。我等会给你两个舅舅联系,让他们周转一点。”   “我有钱。爸,你把我妈照顾好,钱的事情交给我。”   侯沧海表面上答应得很是果断,实则上家里钱距离二十五万还有挺远的距离。上学期赚了九万多,除去春节花费,还剩下八万多,加上以前剩下的现金,他们总共接近十万元。这十万元还包括了小舅舅借的钱。   尽管家里钱不够,他还是没有任何迟疑。相对于母亲的生命来说,任何代价他都愿意承担。   与父亲分手以后,侯沧海乘坐公共汽车来到电科院。   中午午餐结束,侯沧海和熊小梅回到宿舍。熊小梅见男友心事重重,眼中满是血丝,心疼得紧,道:“病情怎么样?”   侯沧海道:“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听说要准备二十五万换肾费用,换肾手术如果成功,还有很长时间的后续治疗费用,熊小梅的脸一下变得煞白,道:“我们只有十万,不够啊。没有十万了,住院费是我们交的,透析又用了一万三,只有七万多了。”   “我爸在给两个舅舅联系,看他们能借多少?”侯沧海又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救活我妈的最后希望,不论如何,我们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熊小梅道:“大舅舅要养一个读大学的学生,家里没有什么钱。不知道小舅舅怎么样?”   侯沧海道:“但愿小舅舅能凑出十万八万。”   配型前,大舅舅和小舅舅分别来到病房。大舅舅经济确实紧张,东拼西凑,放了一万五千块在妹妹手里。   全家人寄予厚望的小舅舅终于出现在病房。在家里人的认识中,小舅舅应该比较有钱,至少能借给姐姐五六万块。这样一来,大约就能凑到二十万。   谁知,小舅舅只拿了四千块钱,其中还有不少十元和二十元。   小舅舅面对姐姐、姐夫以及外甥的眼光,呐呐地道:“我原本有钱的,去年鬼迷心窍,借了银行贷款去放高利贷,我想吃高息,结果本钱都被卷走了。现在与老婆离了婚,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背了银行一屁股债。”   周永利看着这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弟弟,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有钱就做手术,实在没钱就算,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小舅舅很久没有与姐姐见面了。在他心目中的姐姐是能言善辩,活力四射。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就如当年母亲病重时的样子。他坐在床边,脑袋深埋,一语不发。   将两个舅舅送来钱加在一起,家里才接近十万块钱,距离手术费用还差得远。   送走大小舅舅,侯沧海在病房陪着父母。他发现母亲得病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父亲花白头发几乎全部白了,连胡须都变白了。   正在病床产吃午饭时,侯沧海接到了吴小璐的电话。   吴小璐在底楼徘徊,侯沧海的相貌让她吃了一惊。这一段时间,侯沧海明显瘦了,头发乱七八糟,眼睛变得比以前大了一些。她递了一个信封,道:“我工作时间短,没有存下什么钱,平时又喜欢买东西,只有五千块,你别嫌弃。”   “谢谢。”侯沧海此时急需钱,没有推迟,接过了信封。他又问道:“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大不大?”   吴小璐道:“我专门回去翻了书,配型包括四个方面,最简单的是血型相融,简单地说,O型病人只能是接受O型血的人捐献的肾脏,AB型的病人,那就是A型、B型、AB型的人捐献的肾都可以,以此类推;其次,PRA要阴性,简单地例子做肾移植90%会发生排斥,这个时候要求配型非常严格,要把阳性避开,不避开会排斥;第三,配型是淋巴细胞毒,要交叉配型,这个非常重要,相比较而言这个指标发生排斥的比例比较高。第四,HLA配型,就是人类组织相融性抗原。”   侯沧海道:“你说得太专业了,到底配型成功机率高不高?”   吴小璐道:“这得看运气了。如果捐献的肾源不对配型成功,还可以亲属移植,成功率要高一些。”   侯沧海揉了揉脸颊,道:“我是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也得把我妈救回来。”   吴小璐对母亲的印象很淡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思念自己的母亲。相反,她经常幻想着在某一天,母亲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紧紧拥抱。母亲还会慈爱地说:“我的小璐都长这么大了,你想不想妈妈。”   这是吴小璐脑中最经典的白日梦。   她此时从侯沧海身上看到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眷恋,泪水毫无来由夺眶而出。   两人在底楼匆匆见了一面,吴小璐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上楼见周永利。   配型结果出来以后,二家欢乐四家愁。   具体来说,有四人配型不成功,另有二人配型成功,周永利在配型成功之列。得知这个消息,侯家一片欢腾。但是欢腾很快就被忧虑代替,周永利和另一名患者都是和同一个捐献者配型成功,更不利的是另一名患者比周永利更早住进医院,按照顺序来说,应该由另一名患者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当医院宣布这个决定以后,侯家人顿时如坠冰川。   侯家父子做好了亲属移植的准备。两人准备同时配型,谁能与周永利配型成功,谁就做肾脏移植。侯沧海做配型是瞒着周永利的,因为周永利多次表示,可以接受老伴肾移植,但是不能接受儿子肾移植。理由很简单,儿子年纪轻轻就割掉一个肾,会影响儿子一辈子,甚至会影响生儿育女。她宁愿自己得病,也不愿意儿子一辈子不幸福。   尽管医生反复讲割掉一个肾不会影响生活,周永利还是不愿意儿子如此年轻就割肾。   即将做亲属移植配型准备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另一名患者已经六十七岁了,家在农村,面对高昂的称植费用选择了放弃。   为了让母亲尽快手术,手术费用筹集就成为迫在眉睫的事情。   在得知母亲生病之前,侯沧海已经将自己在黑河的房产挂出去交易。由于房子位于黑河镇,黑河镇虽然必将与新区连成一体,房价涨上去指日可待,但是远景代替不是现实,目前黑河镇房价仍然是郊区价格,整套房子报价定在四万元。挂出去一个多月,极少有人咨询。唯一报价者,只肯出二万五千元。   为了筹集手术费以及手术后必然要花费的治疗费用,侯沧海忍痛用二万五千元将这套住房处理掉。虽然买这套房子只花了五千元,从理论上来说赚了两万。但是,这套房子暂时不处理,几年之后价格肯定不一样。更关键是卖了此套房子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实际上就失去了住房。再买新住房,二万五千元就远远不够。   就算卖掉了住房,距离实际需要的经费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为了筹够经费,侯沧海急得嘴唇起了大泡。   侯金玉单独将侯沧海约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方案。   “侯总,嫂子得病,我帮不上什么忙,很不好意思啊。”   “别这样说,你们把一食堂做好,就是最大帮忙。”   “前两天,我无意中给厨师朋友们说起此事。有个朋友提出一个想法,我只是转述啊,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有啥事就说,不要吞吞吐吐,我们接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那个朋友是厨师,他想出五万块钱,把一食堂转包过来。”   侯沧海万万没有想到侯金玉在这个时间点上会提出这个方案。经过前期努力,克服种种困难,一食堂经营状况越来越好,是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五万块钱就是趁火打劫,他目光犀利地盯着侯金玉,半天不说话。   侯金玉神情变得有些尴尬,道:“侯总,我只是转述朋友的想法。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不愿意。”   说完话,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后厨走去。   在医院这一段时间,母亲周永利病情时好时坏。她的皮肤失去光泽,干燥脱屑。每天长时间头晕头痛,肌肉时常颤动抽搐,小腿水肿更严重,还不时呕吐,种种症状,预示着母亲陷入极大病痛之中。   侯沧海决不能看着母亲滑入无边深渊。   “凭什么要把一食堂打给侯金玉,没有想到他和郭加林一样打着鬼心思。”   “他只是帮着朋友问,同不同意得看我们的意见。”   “肯定就是侯金玉自己的想法,借朋友为名。一食堂天天赚钱,我舍不得打出去。”   “能凑的钱都凑了,我们必须得在最快时间将钱凑齐。时间不等人。”   晚九点,在前往医院的路径中,侯沧海提起了侯金玉“转述朋友的想法”。熊小梅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转让一食堂,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两人在沉默中来到了医院。病房,传来周永利的呕吐声。侯沧海快步走进病房,只见一个护士站在床边,母亲正趴在床上艰难地呕吐。呕吐物中有淡淡尿味,还有一团团红色。护士下意识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侯沧海跟了出去,道:“我妈情况怎么样?”   那个护士道:“情况不怎么好。你们赶紧准备钱,尽快做手术,否则解决不了问题。你妈发病特别急,非常少见。”   侯水河走出病房,趴在哥哥肩膀上,无声抽泣。   侯沧海安慰道:“你别急啊,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   侯水河道:“我真没有本事,一点都不能帮助家里,还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   侯沧海拍着妹妹后背,道:“你现在任务是养好小宝贝,顺顺利利生产,这是对我们家最大的帮助。如果我们还要抽精力照顾你,就麻烦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侯水河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如今渡过了最容易流产的日期,原本可以开开心心孕育两个宝贝,没有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母亲生病让原本美好的计划完全泡汤。   熊小梅在卫生间里把装呕吐物的盆子洗干净后,找到一个安静地角落给姐姐打电话。她自从辞职离开家门以后,不管再困难,从来没有向娘家开口借钱,此时确实遇到了迈不过的坎,她只得向姐姐求助。原本指望能临时调剂几万过来,谁知姐姐和侯沧海小舅舅情况近似,刚刚将贷款投入生意中,目前基本没有流动资金,最迟还要等三四个月才能回款。   她打完电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躺在病床上的周永利,下定了最后决心。   “侯子,把一食堂打给侯金玉吧。”   “对不起,小梅。”   “救人要紧,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们以后一定要重新把钱赚回来。”   得到熊小梅同意后,侯沧海打通了侯金玉电话:“我和熊小梅等会回一食堂,你把朋友叫过来,我们马上谈转让的事情。” 第98章 柔情   回到一食堂,侯金玉和另外一人等在小厅。   侯沧海在一食堂奋斗了好几个月,天天和厨师接触,对厨师的味道太过熟悉。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穿着普通衣服,但是厨师味道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熊小梅一直在调整情绪。来到一食堂后,知道眼前一切将与自己告别,不禁悲从心来。她坐在侯沧海身后,不想说话。   略为寒暄,侯沧海不想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一食堂各方面走上正规,你们不要为了压价故意挑毛病了,出多少钱?说个爽快话。你们上次说的五万,这是不可能的。光是库房的米、面、油和其他物品都要价值接近两万元,还有整套监控系统,完整的厨房设备,以及全套人马。”   侯金玉和他的朋友准备趁着侯沧海急需用钱之机合伙将一食堂包过来。他们最初商量是给一食堂多挑毛病,然后在五万元左右将食堂拿到手。他们没有料到侯沧海上来就很强势地定下调子,不想谈判。   侯沧海又道:“我在后勤处有两万元保证金,你们要承包一食堂,得将这两万元转给我,这笔钱不包括在转让费里面,算是你们交的保证金。你们不做食堂后,这笔钱要还给你们。”   尽管侯沧海有话在前,厨师朋友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挑一挑一食堂的毛病,道:“我今天看了一食堂,问题还是不少,承包费又高。”   侯沧海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刚才说了,用不着挑毛病,你们直截了当开个价格。只要不离谱,我们都可以商量。”   厨师朋友望了侯金玉一眼,道:“那我还要和侯金玉商量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侯金玉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和厨师朋友一起到外面商量。走得外面,厨师朋友道:“看来五万块钱拿不下来。”侯金玉道:“我们要稳得起,侯总急着用钱,拖不起。”   在小厅里,熊小梅用手背擦眼角。一直以来,她都将侯金玉视为最值得依赖的人,没有料到家里刚刚出了点事情,侯金玉就盘算起自己的生意。等到侯金玉出去商量时,她愤怒地道:“人心隔肚皮,我没有想到最后捅刀子的是侯金玉。”   侯沧海坐在熊小梅身边,道:“我们要换个思路来想问题,他在为我们工作时还是尽心尽力的,这一次想转包厨房也是做到明处,是按照生意场上的套路在走,不算最后捅刀子。”   熊小梅道:“明明就是趁人之危,就是捅刀子。侯金玉最掌握内情,可以把价格压得最低。”   侯沧海看此事角度与熊小梅稍有不同。熊小梅关注重点在一食堂,侯沧海关注重点是时间,他想要尽快将一食堂处理掉,以筹集母亲动手术的费用。   这两个关注点稍有所不同,也是人性使然。   “你如今在政法委工作,可不可以贷款?”   “我是江阳区政法委的普通干部,又没有当领导,资历还浅,与银行没有任何关系,贷款很难。上一次我找过建行梁勇,他还是老关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有没有其他办法,我真想保住一食堂。”   “时间太急,我们等不起。”   熊小梅想着周永利身体状况,知道男友所言不虚,深深地叹息一声。在一食堂天天赚钱之时,小厅在其眼中色彩明亮,此时小厅本身没有变化,而如今进入她眼中的小厅变得灰朴朴一片,没有了任何色彩。   外出商量策略的侯金玉和厨师朋友走了回来。他们这一次变得很是强硬,只肯多加五千块钱,否则就不谈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两个协议:一是侯金玉和厨师朋友一共出资六万,另外还有侯沧海交给后勤处的两万保证金,总共八万交给侯沧海和熊小梅;二是一食堂整体转包给侯金玉及其朋友,转包手续由侯沧海和熊小梅办理。   次日上午,侯沧海办理了转包手续,拿到了八万块钱。   区委政法委知道了侯沧海遇到的难题,单位职工搞一次小规模捐款。   陈华、陈文军、周水平以及在南州做医疗代表的杨兵、吴建军各自送了些现金。   资金筹集完毕以后,手术如期进行。   当周永利被推进手术室时,侯援朝抹了眼泪。侯沧海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落泪。他第三次拍了父亲肩膀以示安慰:“杨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妈吉人天相,肯定没有问题。”   熊小梅陪在手术室外。自众一食堂营业以来,她天天忙得团团转。如今一食堂交了出去,她失去了工作或者说是事业,正好可以全力在医院帮忙。在生死关头,她不再去想一食堂。当周永利被推进手术室时,她双手合十,为其祝福。   周永利被推进手术室时,看着亲人们被关在了门外,内心涌起悲伤和悲壮两种不同的感情。进了手术室,先由护士备皮,插尿管,灌肠,随后的事情周永利开始模糊起来,似乎是注射脊椎处腰部麻醉,好像还有催眠类药物。手术三个小时后,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在重症监护室,麻醉最先清醒的是头部,但是身体一动不能动。她有了一个荒诞的感觉,似乎手术后全身只留下一个头部,身体部分全部不存在了。产生了这个念头后,她变得十分恐慌。   等在手术室外的家人们得知手术成功的消息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侯援朝喃喃自语道:“我问过厂里医生,他说肾移植后对于用药和饮食要求更高,要时刻小心,不能伤害那个新移植来的肾,一旦它再坏了,就全白干了。”   侯沧海安慰道:“肾移植后,移植肾的生存时间有一个统计数据,1年存活率为95%,10年存活率有68%。既然大部分人都活过十年,我妈肯定也行。”   手术完成后,侯援朝和侯沧海父子俩人留在医院,大舅舅回家,熊小梅和侯水河两人则回到世安厂。世安厂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所有人即将回到家住,房子的拥挤显露无遗。   妹妹没有读大学之前,侯沧海是住在一间家里人隔出来的小房间里,仅仅能放一张小床,床头有一张小桌子。   侯水河是女生,则住了一间完整宿舍。   这一次母亲生病,侯沧海卖掉了房子,转包了伙食团,因此,熊小梅只能暂时回到世安厂居住。她将怀孕后行动不便的侯水河安顿好以后,躺在以前侯沧海住过的小床上,失神地望着黑暗不清的天花板。   熊小梅辞职以后也遇到不少困难,以前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希望总是在前方闪烁金色光芒。这一次遭受到的打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得多,她和男友没有了住房、没有了一食堂、没有了现金,唯一剩下的是负债。而且,周永利手术后还要长时间服用抗排斥类药。稍有不慎,对新移植的肾就会有伤害。这些钱侯家本身难以承担,依着侯沧海性格,必然会承担起来。   而且,妹妹没有工作,将要抚养双胞胎,这又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熊小梅想到这些事情,心里发慌,觉得生活毫无希望。在黑暗小屋里,她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滴落在枕头上,很快将枕头打湿了一片。这时,姐姐熊小琴的电话打了过来,询问周永利的手术情况。姐妹俩在电话里聊了十来分钟。打完这个电话以后,熊小梅心情更加复杂。   下午四点钟,熊小梅和侯水河都起了床。   “水河,给你煮饭以后,我到医院去看一看。”熊小梅擦干了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侯水河知道哥哥和嫂子为了手术费用做出了巨大牺牲,对嫂子感情猛然间增加了。她笑道:“最初三个月,我怕流产,什么事情有都不敢做,现在流产可能性很小了,我要适当运动,做饭没有任何问题。”   熊小梅和侯水河一起在厨房做饭。   侯水河道:“嫂子,听说你和我哥准备在三月份扯证,到时要好好庆祝一下。具体是什么时间?”   熊小梅心酸地道:“我妈去算的日子,定在3月12日。”   侯水河兴致勃勃地道:“你们可以早点要小孩,如果也是双胞胎,四个小孩在家里玩,多热闹。”   侯水河大学毕业后进了是省里一家私营企业,不久就发现怀孕,为了保胎被迫辞职。她工作时间不久,更接近于大学生。因此,她的想法在熊小梅眼里很天真。在熊小梅心目中,若是家里有四个小孩,再加上一个病人,则这个家更没有办法过日子。热闹是热闹,是绝望的热闹。   煮了饭,熊小梅基本上没有食欲,喝了口汤,就放下了筷子。   独自来到市人民医院后,熊小梅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转身到附近宾馆开了房间,然后再到医院。   周永利还在重症监护室,侯沧海守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侯援朝将儿子赶出医院后,独自守在空空的病床前。   从手术前的准备,到手术中的煎熬,再到手术后的放松,使侯沧海胡子猛然间窜了出来,头发乱成一团。熊小梅心疼地道:“我开了宾馆,今天就住宾馆,免得跑来跑去。”   进了宾馆,侯沧海看见有新买来的内裤、毛巾,夸道:“这几天没有洗澡,身上都有酸臭味道了,还是老婆想得周到。”   他进了卫生间,想起以后世安厂的小床,有点发愁。   这时,熊小梅推开了卫生间的房门。她没穿衣服,眼里满是柔情。 第99章 分离   侯沧海和熊小梅的长期“夫妻”生活中,双方都很享受。在这个享受过程中,向来是由侯沧海发起战争。   今天有一点不同,是由熊小梅挑起战争。   客厅电视正好是音乐频道,一个美女歌手深情地演唱熊小梅在这一段时间最喜欢的歌《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来……   在歌声中,熊小梅想到自己的决定,心如美丽脆弱的瓷器从百米高空落下,碎得不成样子。   生命中最爱的男人在不停地用力和冲刺,额头有了汗水。她产生了有生以为最强烈的悬浮感。她的身体如气球一般高高飘到空中,受到天花板阻挡,而悬停在房顶。   她从另一种视线里,俯视一对欢爱的男女。   侯沧海背部肌肉线条非常漂亮,没有赘肉,这说明他还年轻,也经常锻炼。此时,这漂亮后背出现了血迹,血迹来源于指甲的撕裂。这是她第一次在最幸福的时候伤害他的身体。他的左右肩胛处各有五条划痕,从空中俯视,如红色刺绣,灿烂无比。   她从空中俯视,见到了自己的脸。   熊小梅眼眼如泉水,不停涌出,又从脸颊滑落,落到床单上,将床单弄湿了一大块。   “傻老婆,今天怎么回事,把我抓伤了。”停止运动后,侯沧海爱怜地道。   这一句话让熊小梅从房顶回到床上。她不准男友离开自己,紧紧将其抓住。她想说几句悲伤的话,话在喉咙间打转,无法说出口。   侯沧海看着熊小梅泪水打湿的床单,安慰道:“失去的一切,我们都要拿回来。”   没有资金、没有技术、负担沉重、负债累累,这“两没两负”压垮了熊小梅,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她做过服装店,开过伙食团,知道现实冰冷无情,知道现实总会战胜美好的希望,然后把希望踩进泥水里,变得面目全非。   她搂紧男友,道:“等会,我还要一次。”   侯沧海开玩笑道:“我们老夫老妻,子弹要节约。”   他知道一食堂寄托了熊小梅过上幸福生活的理想,在生意蒸蒸日上之时,突然失去了理想,这个打击异常沉重,难免让她情绪变得糟糕。他没有特意去提起此事,只是用行为来安慰她。   “不,我想要。”   “好吧,让我休息一会。”   母亲生病以来,侯沧海承受了巨大精神压力,渡过了好些不眠之夜。今天母亲手术成功,暂时渡过了第一道难关,与女友第一次欢乐之后,他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熊小梅坐在床边,伸出食指,轻轻抚过他英俊挺拔的鼻梁,又抚过带给自己无数销魂时刻的嘴唇。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来到桌前,取过宾馆纸笔。胸有前言,提笔,笔重如山,终于,她写道:“我最亲爱的侯子。”   一句未完,泪水点点,将纸打湿。   她原本有很多话,最后只写下短短几句:“我感觉很累,觉得生活没有希望,很绝望。对不起,我当逃兵了。到姐姐那里去,或许生活不会这么累。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是一个想躲在男人后面的小女人。别了,我的侯子,希望你不要怪我怯懦,希望你记得我,也希望你能永远忘记我。熊小梅。”   写完这封信以后,熊小梅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一刻伤痕累累,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熊小梅。   侯沧海还在沉睡,睡梦中他很单纯,也很英俊。熊小梅脱下衣服,躺在床上,靠在了他的身边,异常温柔和多情。   两人走出房间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匆匆在外面吃了饭,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病房,替换了侯援朝以后,坐在医院住院部的椅子上。母亲在重症监护室,留在这里其实意义不大,但是侯家商定,不管什么情况,医院随时都要有一个家人。   侯沧海开始讨论下一步生意规划,提出开一家精品餐馆的主意。   熊小梅脸上有苦涩笑容,道:“你暂时不要考虑这么多,好好上班,争取早日有个一官半职,陈华、陈文军、周水平、小杜,他们都能在官场上混,日子过得不错,你何必急着出来。”   侯沧海挽着熊小梅肩头,道:“我们没钱,光靠苦哈哈的工资,养不活一家人。何况家里这种情况,没有钱,连我妈以后每个月的抗排斥药钱都交不上。我必须要找项目。等考察了合适项目,我们肯定能够东山再起。”   他虽然表面镇静,内心还是感受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第一个压力是母亲的后续治疗。根据现在了解的情况,术后三个月最危险,三个月内,为了防止肾脏排斥,需要服用降低人体免疫的药物,这将导致人体抵抗力变差,容易得病。最容易感染的是肺部,因为肺部与空气是直接接触的。如果感染肺部,则意味着到鬼门关边缘。这三个月是对全家的严峻考验。   第二个压力是经济压力。母亲出院后,要长期服用抗排斥药物,这个费用将吃掉全家人大部分收入。   第三个压力是妹妹即将生小孩,还是双胞胎。这将花费不少。   正因为此,侯沧海能够感受到熊小梅情绪上的异常,但是没有过多关注。   晚上十点,略作休息的侯援朝来到医院,睡在病床加床上。   侯沧海和熊小梅则回到世安厂。   早上,侯沧海到医院,替换父亲。熊小梅留在世安厂家里,买菜,为侯水河煮了午饭。吃过午饭,她提了一个小包,里面有户口本、身份证以及路费,离开了世安厂。她原本想要等到周永利离开重症监护室才离开,可是做出离开决定后,每一分钟都如地狱般煎熬,让其痛苦万分。   走出世安厂大门,坐上公共汽车,熊小梅满脸萧瑟,心中响起那首歌: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来……   熊小梅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喜欢上它,成为循环在内心的曲调。或许,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歌声预示了未来。   当她踏上离开江州的长途车以后,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大团大团阴云滚滚而来,不一会儿,天昏地暗,一道闪电之后,惊雷响起,震天动地。   侯沧海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闪电,听到天边的雷声,感到一阵阵心悸,似乎在远方发生了直接影响自己命运的大事件。等到雷声消退后,他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   “哥,有一件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放心,你哥内心强大,一般事情打不倒我。”说到这里时,侯沧海看了看时间,此时熊小梅应该过来了,而今天,她没有踪影。他被一阵巨大的恐怖笼罩,声音干涩,问道:“什么事情?”   “嫂子走了。她给我留了条子,还有一封写给你的信。我没有看信,条子里明确说她到南方去了。”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给爸妈说,特别是前三个月,绝不能说。如果他们问起,就说熊小梅到他的大姐那里工作,暂时去工作。”   “哥,你没事吧。你不要怪嫂子,她对我们家做出了很大贡献和牺牲,我是女人,能理解她。”   “我没事。这并非不可挽回。”   远处又是一道闪电,似乎将天空撕裂。侯沧海狠狠地用拳头捶打了窗台,发出轰地一声响。厚实粗糙的水泥窗台刺破了他的拳头,鲜血涌出来,滴滴下流。他被莫名情绪控制,望向十几米高的地面,有一种想在天空飞翔的冲动。飞翔冲动越来越强烈,让他被迫离开了窗台。母亲还在病床上躺着,他绝对没有飞翔的自由。   侯沧海拿着手机,来到病床,对发呆的父亲到:“我下楼走一会儿。”   侯援朝道:“下午才能探视,你回去上班吧,不要耽误工作。”   侯沧海脸色苍白地惨笑道:“杨书记给我打过招呼,让我这一段时间专心照料家里人,不用去上班。”   侯援朝这一段时间都在医院,看过了无数脸色惨白的人。他没有注意儿子神情变化,只认为他没有休息好。   侯沧海感觉自己失去了灵魂,如行尸走肉般在医院穿行。坐着电梯来到楼下,他走到住院部,来到停车场外面的一处密林。   进入密林,眼见左右无人,侯沧海抱紧一株小叶榕树,开始痛哭起来。他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音,可是想起心爱的女人从此南去,往日甜蜜如电影一般在脑中闪回,让其难以抑制痛苦,哭声渐起,越来越大。   密林中有一群麻雀,被哭声惊起,扑腾腾飞到天空。   一个过来开车的人听到哭声,朝密林里走了几步。他见到痛哭的男人以后,悄然退去,坐上车,想起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母亲,对那位痛哭男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双手紧握方向盘,默然而坐。   哭了很久,侯沧海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打湿了衣襟。就如他小时候刚长牙那般,口水长流,打湿了衣服。 第100章 事故   哭过一场后,侯沧海发泄了积郁中心中的哀伤,擦掉眼泪和鼻涕,用手将脸上表情揉正,这才走回病房。   在楼前,他先给熊小梅打去电话,关机。   他又给大姐熊小琴打去电话,“大姐,熊小梅要过来,你知道吗?”   “知道,是我让她来的。你不要怪她,她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吗,小梅经常梦到康叔跳楼,那个场景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我没有怪她,只是想核实她的去向。这么远的路,她一个人走,我不太放心。等她到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让我知道小梅平安到达,行吗?”   听到这句话,熊小琴叹了口气,道:“等她到了以后,我给你打电话。”   接到熊小琴报平安的电话之时,周永利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周永利清醒过来后,见到丈夫、儿子和女儿围在身边,便问:“小梅在哪里?”侯沧海笑道:“她到广东去了,能多赚点钱就多赚点钱。”侯水河在旁边帮腔道:“如果不是肚子里两个家伙,我也要出来赚钱了。”周永利道:“苦了小梅这孩子了,侯子,你以后来好好对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熊小梅离开了侯家,此事真相只有侯家兄妹知道,包括侯援朝在内都认为熊小梅是到广东工作。两兄妹约定,此事真相至少要保留到三月或者半年,到时再给家里讲清楚。   侯水河一直牵挂哥哥与小梅的恋情,抽了个时间,与大哥谈了一次心,道:“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抽个时间去找小梅姐。你们两个感情深厚,见了面,抱一抱,百炼刚也要化成绕指柔。”   “现在还不能走,妈最危险就在这三个月,我必须把这三个月守过去。”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觉得妈状态不错,应该没事。”   侯沧海苦笑了一声,道:“小梅手机停用了,我和小琴通过几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她和她爸都是倔脾气,一条道走到黑的臭性格,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谈到此,两兄妹相对无言。侯家家庭气氛总体比较平和,子女性格不容易走极端。熊家以熊恒远为代表,是典型的爆脾气,熊小梅很不喜欢父亲性格,青春期到来后就开始抵抗父亲。但是在从小的潜移默化中,她的性格变得与父亲在内核上极为相似。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实际上是性格决定了选择,选择导致了命运的改变。   侯沧海对母亲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灾降。由于抗排斥药物降低了抵抗力,母亲还未出院就发生了一次肺部感染。原本小小的感染却差点给周永利带来灭顶之灾,让她重新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艰辛地抗过这次突袭以后,头发掉了一半的周永利在全家人护送下小心翼翼离开医院。   这一次抢救加上后期费用,让前期筹得的经费彻底消耗殆尽,摆在侯沧海面前经济压力成为他必然面对的第一现实问题,让他暂时将失恋的痛苦压在心灵最深处。   平时在白天,他显得很正常,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痛苦才如山泉水慢慢涌出来,一点一点吞噬其心灵。   除却痛苦,侯沧海每天只是琢磨一件事情——找钱治病!   作为区委政法委普通机关干部,无权、无势、无资金、还无时间,要想找钱,谈何容易。周永利出院第二个月,侯沧海终于决定离职。离职除了经济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心态,他此时变得心灰意冷,对上班毫无兴趣,毫无进取之心。   离职前,侯沧海准备办一件事。自从将黑河房子卖掉以后,他和黑河再没有任何牵连,户口孤零零挂在黑河没有什么意思。他准备将户口从黑河办回到世安厂,让自己的户口重新回到大家庭中。   他打电话与黑河派出所艾明所长联系以后,约定次日上午到黑河开手续。此时他还是政法委干部身份,艾明所长因此答应得非常爽快。   次日,侯沧海乘会客车,慢悠悠地前往黑河。   侯沧海刚走下客车,就听到站点上的人们聚在一起神秘又畅快地谈话,议论声不停地钻进耳朵里。   “卫生院医死了一个中年人,听说是一个年轻女医生医死的。”   “那个女医生是才分起来的,医学院毕业的,没有啥子经验。”   “那个人造孽得很,上有老,下有小,就这样走了,以后一家人怎么过。听说就是有点发烧,到卫生院拿点药,结果给弄死了。”   “你们不要乱说,那个人是在江州医院死的。”   “你才乱说,在江州医院死的,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医生跪在卫生院,给那个娃儿烧纸。”   “那家人还是恶得狠,十几个大汉把女医生围到一起,拳打脚踢,还让女医生跪到地上,派出所来了,也只要有旁边看着。”   听到这里,侯沧海心里一惊,道:“那个年轻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等车群众摇头道:“不晓得,反正很年轻。”   客车来了,等车的群众一窝蜂去挤上车,争抢座位。客车开走,带起大股尘土,侯沧海用手捂着鼻子,毅然朝黑河卫生院走去。凭直觉,他判断治死人的年轻女医生应该是吴小璐。   黑河卫生院聚集了大量的人,有数十个披着麻布的人站在卫生院坝子中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聚在角落里,还有黑河派出所几个公安。   穿着白大褂的吴小璐跪在地上,双手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一张中年人相片。相框前面有一堆燃烧的钱纸,烧成灰烬的钱纸随着热空气往上升起,在空中飘荡。   吴小璐脸颊和嘴唇都有明显红肿,头发凌乱,表情麻木。其身后有十几个五大三粗、气势汹汹的年轻男子,有一个男子时不时用脚尖去踢吴小璐的后背,还从背后扇耳光。耳光声啪啪地响,在惊雷一般。   看到这里,原本就受尽压抑的侯沧海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没有把握对付七八个壮年男子,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寻找救出吴小璐的办法。在紧急情况下,侯沧海脑袋变得特别清醒,忽然想起黑河中学体育老师长期在操场上划线,有一桶石灰经常放在体育场边上的保管室门口。   侯沧海转身朝外走,在卫生院门口遇到了派出所长艾明,道:“艾所长,吴小璐在挨打,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艾明神情严肃而焦躁,道:“我已经给市局汇报了,防暴大队等会就来。”   吴小璐跪在地上的场景如一根烧红的火钳夹在侯沧海心头,道:“你们要去招呼,不能让家属打吴小璐,吴小璐是女孩子,怎么禁得起这种打法。”   艾明无可奈何地道:“市局不准我们动手。”   侯沧海焦急地道:“不能动手,但是要招呼,不能任由家属乱打。”   艾明拿在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紧到一边去接电话。侯沧海下定了决心,一阵小跑来到黑河中学。他在操场保管室边顺利地找到了那一桶石灰,提在手里,朝卫生院奔去。走过路边餐馆时,从熟识的老板娘处借了一把大勺。   最初侯沧海奔出去拿石灰桶时,出于一股义愤,没有过多思考。此时提着石灰桶来到卫生院时,他迅速考虑了行动成功率。这个行动很冒险,极有可能陷在愤怒人群中,成为被殴打的对象。   尽管成功率不大,但是侯沧海还是决定行动。熊小梅走了,他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痛快劲,不管不顾地提着石灰桶来到卫生间院内。   他进门之后,恰好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用力向后拉吴小璐头发,让吴小璐脸朝后仰,然后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彻底激怒了侯沧海。他如一匹孤狼,奋不顾身地冲进了人群中,用大勺舀起石灰,朝着一群欺负吴小璐的壮汉洒了过去。他洒石灰的位置偏高,尽量不影响吴小璐。   石灰在空中形成一层薄雾,随着侯沧海洒石灰的速度加快,整个大厅被呛人的石灰粉尘包围,所有人纷纷闪避。侯沧海弯着腰拉起吴小璐,拼命地朝办公室区域跑去。吴小璐本是跪在地上,受半空中石灰影响最小。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侯沧海跑了几步,又摔倒在地,脱离险境的本能让她拼命爬起来,跟着侯沧海朝前跑。   两人从左侧楼梯就直奔五楼。来到五楼后,侯沧海听到楼下有数人骂声和脚步声,道:“把钥匙给我,锁门。”吴小璐也听到急促脚步声,道:“钥匙在包里,没有带上来。”侯沧海道:“还有锁吗?”吴小璐道:“没有。”   侯沧海焦急地四处寻找锁门的东西,恰好在地上有一段粗铁丝,便捡了起来,插进五楼铁门的门栓处。   这时,几个年轻人已经冲了上来,狠命地踢铁栅栏。侯沧海拼命地扭紧铁丝,将铁栅栏牢牢锁住。   卫生院一楼到四楼都是办公室,五楼和六楼是库房和住房,在五楼有一道铁门将五楼与四楼分隔开。铁门用铁条和铁板焊接而成,挂锁在内侧,置于铁板后面。侯沧海用铁丝扭死了铁门,外面人无法打开。   外面的年轻人用力踢门,铁栅栏很牢固,急切之间根本打不开。   侯沧海眼见暂时安全了,上了六楼,四处乱找,又发现一把挂锁,是用来锁老式文件柜的。他走到铁门处时,外面人威胁道:“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出来,出来打死你。”   侯沧海没有理睬在门外叫嚣者,锁门。从栅栏铁条之间飞过来一个杯子,直奔侯沧海头部。侯沧海朝左侧躲闪,水杯砸在了肩膀上。这是一个不锈钢水杯,里面装了水,重量不轻。   侯沧海痛得直抽气。   一个拳头从栅栏里伸了进来,朝侯沧海打来。   侯沧海冷静地逮住了伸进来的手,用力朝后拉,让打人者紧紧贴在铁栅栏上。被抓住手的汉子用力挣扎,脸青面黑,无法摆脱。侯沧海的另一个拳头隔着栅栏,毫不留情地打在那汉子鼻子上,一股鲜血迸了出来。   这一拳打得十分痛快,侯沧海仰起头,如狼一般嚎叫起来,神情畅快,异常狰狞。 第101章 围攻   侯沧海隔着铁栅栏打了第二拳,让栅栏外汉子血流如注,这才放了手。   铁栅栏的围攻者们气急败坏,拿起走道上放置的输水用的旧输水瓶,试图通过铁栅栏朝里面砸。   侯沧海对着他们竖起中指,转身上了六楼,在吴小璐厨房里抓了砍骨刀。回到铁栅栏处,他用砍骨刀在铁栅栏上砍得火花四起,威胁道:“你们再动手,菜刀不认人,砍死一个算一个。”   围攻者们一时之间打不开铁栅栏门,又被侯沧海凶悍之气吓住了,退后几步,隔着铁栅栏与侯沧海对峙。   吴小璐被吓得够呛,躲在老式木门后面,透过门缝瞧着铁栅栏外发生的一切,身体不停颤抖。   到了这时,侯沧海这一段时间积郁在心中的怒火痛快地发泄了出来。他提着砍骨刀,站在楼梯上,有节奏地敲着铁栅栏。他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在狭小空间里显得特别高大,再配以凶狠表情和砍骨刀,让人不敢逼视。   铁栅栏外的人都是逝去小孩的同乡及亲戚,但是直系亲戚都在楼下,没有上来。他们这些人不敢过分紧逼,也不离开,守在铁栅栏外面,防备两人逃跑。   派出所所长艾明眼见着侯沧海发起突然袭击,暗自为其行为叫了声好。作为一个男人,他早就对这些殴打女人的懦夫出离愤怒了,作为派出所长,他则必须执行上级命令。侯沧海做了他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让他十分爽快。   石灰烟尘慢慢散开,被袭击的人群发出大声咒骂声。卫生院代院长谦和地过来帮忙,道:“石灰进了眼睛,不要用水洗,要用菜油洗。”   虽然侯沧海将石灰撤得满天都是,场面壮观,由于石灰是从半空落下,并非直接奔着眼睛而去,所以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睛,没有问题。只有两个壮汉感到石灰进了眼,在院里大喊大叫。经代院长提醒后,急匆匆到门外找菜油。   其他人并不接受代院长的好意,继续威胁卫生院。   有医生埋怨代院长,道:“代院长,这些人太可恶了,让他们眼睛被烧坏。”   代院长是个老成持重的人,道:“刚才小伙子肯定和吴小璐有关系,如果把别人眼睛烧坏了,又要惹更多祸事,我这是帮吴小璐。”   艾明见大院内暂时没事,叫上一个警察和协警上了楼。   艾明上楼后,见到侯沧海站在铁栅栏另一边,握着砍刀与众人对峙,在心里又赞了一声。他对众人道:“你们别围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组织会出面解决,你们找当事医生有什么用。”   众人皆怒视艾明。   艾明虎着脸,单手指着众人,道:“你们不要过份。谁敢砸这道铁门,老子发誓,今天不弄你,明天都要弄你。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他又对侯沧海道:“你上楼去,把刀放下。”   在与侯沧海对话之时,他暗自眨眼睛,示意其暂时回避。   侯沧海慢慢平静了下来,按照艾明要求,走回吴小璐房间,对躲在门后面的吴小璐道:“没事吧。”   吴小璐赶紧关了房门,又推了桌子把门口堵上。然后拉着侯沧海进里屋,又将里屋锁上。她用背顶着房门,双手抱在怀里,低头,双肩不停地耸动,无声哭泣。   侯沧海将砍骨刀放在顺手位置,朝外看了一眼,安慰道:“没事了,艾所长在外面,我们安全了。”   吴小璐就如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鸟,仍然不停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再颤抖。   侯沧海道:“受伤没有?”   “不知道,全身都痛。”说话时,吴小璐泪水如决堤的大江,一发不可收拾。   吴小璐从小到大,日子虽然过得并不顺心,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暴力对待。昨天那个病人来到医院时病情很危急了,她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让他们直接转江州医院,一点都不沾手。可是她深有医者仁心的思想,知道来者病重,如果一点不处理,在转院过程中极有可能就会坚持不过去。她没有计较可能的风险,对其进行了紧急处理。   经过紧急处理以后,中年人被送到江州第一人民医院。江州人民医院经过急救,还是没有能够挽回宝贵生命。   随后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吴小璐的想象。她没有等来感谢,却迎来了病人家属狂风暴雨的摧残:他们的理由是如果不是吴小璐错误治疗,中年人肯定能救活。   吴小璐在抽抽泣泣中讲述事情经过,侯沧海顿感无语,感慨地道:“为什么做一件好事这么难。”   侯沧海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被小偷起诉,吴小璐有一颗救死扶伤的纯真仁心却被侮辱,两人面对面而站,都觉得要么是他们傻了,要么是社会某个点不对。   吴小璐用手背擦掉眼泪,道:“我再也不想穿这身白衣服了,再也不想穿了。”她在赌气式脱掉白衣服之时,突然啊地叫了起来。   侯沧海道:“什么事?”   吴小璐把白大褂脱下来时,里面穿着薄衬衣。白大褂里的衬衣被汗水湿透,在后背上赫然有一串洞,这是被烟头烫出来的洞,后背皮肤也被烧伤。想必是被人扔了烟头进后背。刚才她被壮汉围攻,陷入巨大恐怖之中,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心情稍为平静,才发现背上传来阵阵疼痛。   吴小璐双眼含着泪水,道:“你帮我看看背上的伤?”   烟头温度有三百多度,烫伤后很疼,但是吴小璐在刚才居然受困时居然没有发现,侯沧海顿时感觉心被揪紧了,对眼前好心眼女子极为怜惜,道:“起泡了。”   吴小璐忍着疼,道:“桌上有冷开水,帮我冲一冲创面,等会才能处理。”   如果要冲洗创面,则要脱衣服,这让侯沧海有些迟疑。这时栅栏外又有吵闹声传出,令吴小璐又紧张起来。侯沧海提着砍骨刀走到梯口,横眉冷对着栅栏外的数人。此时站在栅栏外的人比最初少了好些,只剩下五六个人。吵闹的人是一个女子,神情激动地骂道:“你们有本事躲一辈子,医死人了,让我们全家怎么活啊。”   侯沧海听了几句,不想理睬这伙或是愚蠢或是阴毒的人。他回到房间,道:“没事,栅栏外的人肯定进不来。”   “你帮我冲一冲,免得感染。”吴小璐小心翼翼脱下了衬衣,露出黑色文胸,双手抱着胸,将后背面向侯沧海。   吴小璐皮肤非常白净细腻,如婴儿一般吹弹可破,如凝脂一般,又如最贵的古代丝绸,所以烟头烫伤痕迹才格外刺眼。   侯沧海拿起桌上冷开水,从上往下,冲洗几个烫伤处。   冷开水顺着后背往下流,打湿了吴小璐衣裤。   “水没有了?”侯沧海提着空空的水杯。   “只能是意思一下,还要到医院处理。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来。”吴小璐双手抱着胸,说了一声谢谢,回里屋整理衣衫。   从客厅窗户只能看到背后的农田,看不到前院,侯沧海用手机给艾明联系以后,心中稍安,又去查看情况。栅栏处只剩下四个人,皆沉默地坐在楼梯处抽烟,听到脚步声,不起声,不言语,守在外面。   吴小璐换了干净宽松的衣服出来,道:“外面还有人吗?”   侯沧海道:“大部分都离开了,还坐了四个人。”   吴小璐忧心忡忡地道:“如果他们不走,怎么办?”   侯沧海安慰道:“肯定要走,不可能一直闹下去。艾所长说,防暴队马上就要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个多小时,吴小璐这才彻底从恐怖中走了出来。她去烧了开水,给侯沧海泡茶。   三点多钟,医院楼下响起一阵喧闹声,还有刺耳警笛声。   侯沧海再次去查看,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为了以防万一,没有见到医院和警察,他们不准备打开栅栏。   “今天真的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后果。”吴小璐用亮如秋水的眼睛看着侯沧海,表情格外温柔。   侯沧海道:“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我建议你请假,休息几天,回避一下风险。”   吴小璐道:“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我想好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留在这里。今天医院太让我失望了,整个医院没有一个男人站出来,看着我受辱。”   侯沧海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吴小璐道:“没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终于,栅栏处响起了代院长的声音:“小吴,他们走了,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吴小璐在侯沧海陪同下,走出了寝室门,隔着栅栏望着怯懦的代院长。   “我找了一个车,先把你送回家,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上班。”代院长又对侯沧海道:“侯主任,谢谢你。”   侯沧海原本想给代院长一个冷脸,可是见到年过五旬的老院长衣冠不整,额头冒汗的狼狈样,也就狠不下心来,道:“刚才我用铁丝把门栓住,现在用手打不开,麻烦代院长找一个钳子。”   在代院长去找钳子的时候,吴小璐回到寝室,提了一个大包。侯沧海看着这个包,道:“你真准备走了。”   吴小璐眼中又有泪光点点,道:“我下定决心了,绝不能在黑河工作,除了随身衣物,房子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代院子找来一把钳子,送上楼,道:“动作快一点,好象还有人过来。”   吴小璐听到此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任提包掉在地上,伸手牵着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先开锁,然后用钳子拧开铁丝。他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牵着吴小璐,快步下楼。   在医院侧门停了一辆面包车,车门打开。吴小璐坐在面包车上,紧紧抱着侯沧海的胳膊。汽车启动,黑河镇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吴小璐将头埋在自己的提包上,柔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动。   侯沧海建议先到江州市人民医院处理烫伤,而吴小璐坚持先回体委办公室,找父亲。   面包车很快进了江州城,来到体委办公楼。体委办公楼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办公楼,后面是家属区。老吴正在围棋室内观看省城来的高手与江州围棋第一高手酣战,听到门口女儿声音,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没有看出女儿神情和装束上的异样,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围棋上,随口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值班吗?正好煮晚饭。”   才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吴小璐很希望得到父亲的安慰。她看着父亲专注看棋的背影,想起了从童年到现在的一件件往事,充满哀怨。她心酸又坚决地离开了棋室。   走到棋室门口,见侯沧海正朝门外走,喊道:“侯沧海。”   侯沧海听到声音,道:“爸爸不在?”   吴小璐道:“他不在,我现在到医院去,处理烫伤。”   侯沧海道:“这就对了,烫伤还得先处理。”   “你陪我去。”吴小璐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治疗烫伤,而是得到父亲的安慰。到了棋室,父亲依然如往常一样,专注棋盘世界,无视女儿。这让吴小璐伤心又失望,从小到大,这种伤心又失望的次数太多,今天不过又增加一次而已。   “谢谢你,我自己处理,耽误你一天。”吴小璐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水。她多么希望侯沧海能陪一直陪着自己治疗。   “那我到住院部,看我妈。”侯沧海在内心稍有犹豫,选择了到住院部。前一次在密室的亲密让他内疚许久,他此时沉浸在小梅离去痛苦中,没有心思与其他女子接触。特别是吴小璐对自己的好感直接而热烈,渡过危险之后,他想回避。   “谢谢你,沧海哥。”   处理完烫伤,吴小璐独自回到体委家属院。对于她来说,今天一切就如过了一遍地狱,她绝对不回黑河,绝对不会。 第102章 辞职   5月,周永利渡过了最危险的三个月,回到家中。她非常坚强,经常念着一句话:“我花光了全家人的钱,不活得健康对不起大家。”良好心态使她的身体状况一天强过一天,除了视力下降以及不能从事重体力以外,与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别。   5月9日,侯沧海办完了离职的所有手续,离开了区委政法委。   区委政法委副书记杨定和单独请侯沧海到区委对面的餐厅吃刷羊肉。羊肉馆来自于北方,装修风格与当地略有不同,实木桌椅重量十足,服务员嘴里喷出来的是北方方言,空气中弥漫烤羊肉混和着孜然的香味。以前他曾经和吴小璐在此过饭,当时那顿饭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自己以及吴小璐的身份都发生了彻底变化。   杨定和真心惋惜这位极为聪明且能力超强的部下就这样轻易离开了机关,中断了或许还很有看头的仕途,道:“你是区委政法委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蒋书记最近给我谈过,要让你来担任办公室副主任,这样就离开了,太可惜了。我说实话,以前蒋书记对你并不重视,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工作,特别是处理收费站群体事件和在省委政法委征文比赛获奖两件事情以后,他对你的态度彻底改变了,多次表扬你有发展潜力,准备把你当成政法委的后备干部,好好培养。”   侯沧海给老领导倒了一杯酒,道:“自从我妈生病以后,我认识到在当今社会里,钱才是最重要的,有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万万不能。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赚钱,政法委工资不可能支付我妈的治疗费用,没有办法,我只能如此。”   杨定和重重叹息一声,道:“实在要走,我也不留你。换个思路想,退一步也是活阔天空。以我为例,我不过五十出头,就天天算日子等着退居二线。退居二线就是预备退休,人生到头了。你离开单位,短时间肯定困难此,但是有着无限可能性,到了六十岁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七十岁还有自己的事业。如果我现在和你一个年龄,肯定要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杨定和所言全是真心话。他除了前列腺有点问题外,身体尚佳,可是事业已经彻底到顶,人生毫无梦想。他从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事业结束以及身体一天天衰老,直至人生终结。对于一个能力强、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来说,这种状况让他很无奈。   侯沧海与杨定和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长,对其很了解,知道老书记说的全是真心话。有些人认为五十出头就白拿工资不做事是幸福事,但是对于杨定和来说并不是。这是体制规划好的人生轨迹,没有办法改变。   “你真要去当医疗代表?”   “以前我的大学同学杨兵,杨书记认识的。去年夏天他离开黑河以后,就到了省城南州,目前在做医药代表,还不错。后来我在世安厂的开裆裤朋友吴建军也到了省城,和杨兵一起做医药代表。我问过他们,收入还不错。”   “你不可能一直当医药代表吧?最终还得做实业。”   “杨书记,现在看不到这么远,走一步算一步。”   两个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人相对而饮,借着酒间,谈起对社会和人生的看法。你一杯,我一杯,一杯高度白酒下了肚子。杨定和年龄长一些,喝得相对少一些。一斤白酒,杨定和喝了四两,侯沧海喝了六两。   喝完这一瓶酒,侯沧海将杨定和送到区委大楼。他此时办好了离职手续,不愿再走进这幢代表着权力的大楼,站在门口与杨定和紧紧握手。   “有事打电话啊。不打就见外。”杨定和显现与年龄不符的伤感,频频回头,不停挥手。侯沧海显示了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注视这位半师半友的领导,直至其消失在视线中。   杨定和被楼洞吞噬以后,侯沧海拿出了工作证。工作证不是区委政法委工作证,而是江阳区委工作证。在办理离职手续时,他没有上交工作证,也没有人询问工作证的事情。这说明工作证没有太大用处,离开了江阳区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否留下工作证来证明曾经有过这一段经历,让侯沧海略有犹豫。他很快做出决定,将工作证内芯抽了出来,撕成了碎片,扔进垃圾桶。撕掉这个工作证具有象征意义,从此以后,他就不是一个国家干部,而成为没有组织的无业游民。以前他觉得工作是束缚,如今终于得到解放以后,他又觉得空落落的,失去了依靠感。   从今天起,单位的勾心斗角与侯沧海无关,黑河以及马军更是成为遥远的过去,前途命运这类以前熟悉的词变得扭曲抽象。一阵阵酒意涌来,让侯沧海伤感万分。   坐在区委前面广场上的长椅子上面,侯沧海再次拨通了熊小梅电话。与以前一样,电话不存在。他打通了熊小琴电话,压抑酒意,道:“大姐,小梅过得好不好?”   “还行,工作已经走上正轨。她学英语专业的,做外贸有优势。最近她进入英语学习班,主要补口语,在年底准备出国考察业务,由公司派出去。”熊小琴接到侯沧海数次电话了,很平静地叙述妹妹的现状。作为女人,她在内心很同情这位曾经的妹弟,可是,侯沧海家庭因病受穷,完全看不出任何改变困境的苗头。   “干脆,我辞职,过来跟着大姐一起混。”侯沧海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在悲伤中开起了玩笑。   “你好好当官吧,这也是一条路。周阿姨还好吧?你妹妹什么时候生孩子?”熊小琴虽然同情侯沧海,为了维护妹妹利益,还是很巧妙地提醒侯家面临的困境,而且用的是关心的语气。   侯沧海明白其中意义,将一个涌上来的酒嗝压下去,道:“大姐,你觉得我和小梅是不可能了吧。她为什么要关手机,难道和我通个话就这么难吗?我不会拖累她,毕竟好过一场。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带话给她,我们通一次话。”   熊小琴道:“我和妹妹长谈过一次,康叔跳楼对她刺激太大了,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据心理医生说,若是不脱离以前的环境,极有可能发展为忧郁症。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边,那就给她一点自由吧。我祝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真心的。”   在辞职时,侯沧海还真有到广州与熊小梅一直创业的想法。此次通话渠道被拒绝,让他心生悲凉,万念俱灰。   在广场坐了一个多小时,侯沧海晒着太阳,一动不动。   两辆车停了下来,首先下来一个扛摄像机的,随后有几人拿相机的,长枪短炮,热热闹闹。陈华从另一辆车出来,与这些人讲解着什么。   侯沧海用一种隔着玻璃的目光瞧着陈华以及与这一群人。   陈华在宣传部工作,带领记者出现在广场很正常。至于具体是什么业务,侯沧海压根不去想,原因很简单,他不再是一个机关干部,而是一个失业人员。陈华代表的一切和他没有半分钱关系。   他沉浸在对熊小梅的思念之中,决定等当了医药代表以后,拿到第一笔钱就到广东。他十分想与熊小梅面对面谈一次:既然他们都是失业人员,一起创造生活就行了,何必要分手。   陈华带着一群记者们在广场讲着话。从区委大楼又走出区委宣传部的头头脑脑,与记者们握手。   陈华无意间朝东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长椅上坐着侯沧海。侯沧海的姿势很奇怪,双腿伸得长长的,后背靠在椅子上。这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姿势,完全不符合机关干部形象。而且,这是上班时间,侯沧海坐在区委大院外面的广场上,实在不合情理。   侯沧海所坐位置附近五十米有一个广场公厕,陈华借口上厕所之机,来到了他所坐长椅。   “喂,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晒太阳,享受人生。”   “沧海,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辞职了,上午办完手续。中午和杨书记喝了酒,现在没有工作,就在这里晒太阳。”   陈华知道侯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闻言鼻子一酸,道:“你真辞职了?那要到广州?”   侯沧海很潇洒地耸了耸肩头,道:“你有没有小梅的手机号,我也没有,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我准备去一趟广州,当面和她聊。但是现在不行,很简单啊,我连路费都没有。等赚到路费后,我肯定会去一次。”   陈华望了一眼记者们,匆匆地道:“我今天带着省内记者看江州,晚餐没有空。晚上八点左右,我请你喝夜啤酒。记着,一定要接我的电话。”   侯沧海继续保持着类似艺术家自由奔放的身体姿势,道:“好吧,反正我没事了。”   望着陈华丰腴的腰身,侯沧海摸了摸口袋。昨天才到医院交了钱,身上只剩下十一块钱,今天早上用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不多不少,刚好十块。如果从企业离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钱,可是从机关辞职,一分钱都没有。他骂了一句:“凭什么从机关离职就没有补偿金,太不公平了。”   陈华以及记者们在广场停留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记者们上车,江阳区委宣传部的同志们回大楼。陈华上车时,对着侯沧海做了一个接电话的姿势。   在广场无所事事地坐到了四点钟,此时距离晚上八点尚有足足四个小时,侯沧海在今天特别不想回家,就想在街边闲逛。他眼光如扫描仪,以广场长椅为起点,将附近景物全都收入眼中。   当江阳茶楼出现在眼里时,侯沧海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身份,陷入了思维误区。江阳茶楼是一个以象棋赌博闻名的地方,以前他是区委政法委干部,自然不能到江阳茶楼下棋赌钱,如今没有这个身份,到江阳茶楼去赌一把,完全没有障碍。   侯沧海原本担心曾经在体委下过一次大棋,会被江阳茶楼棋友们认出来。所幸进了角落里,没有人认识他。有过在秦阳茶楼大杀四方的经历,他如一只猎犬一样,迅速找到猎杀对象。   这是一局大棋,每局五十元。   一个光头伸手对坐上棋桌的侯沧海道:“我是中间人,先交五十块,赢者抽十块给茶馆。”   侯沧海手机放在桌上,道:“没得钱了,中午喝了酒,花光了。这部手机押上,赢了就是五十,输了就是这部手机。”   围在一边的人闻到侯沧海身上的酒味,还以为这是一个必输无疑的醉鬼,开始起哄,怂恿两人赶紧开战。   光头拿过手机检查一番,道:“先说断,后不乱,手机对五十块钱。你喝醉没有,说话要算数。”   侯沧海打了一个大酒嗝,不耐烦地道:“少啰嗦,开下。” 第103章 三个苦命人   棋子打在棋盘上发出轻脆的啪啪声,在空间里乱跑,吸引了不少闲人。   坐上棋桌,带着酒意的侯沧海没有任何隐藏,用仙人指路开局后,毫不犹豫地投入重兵,不顾防守,直奔对方巢穴。   战局转眼间就进入白热化,侯沧海对手从来没有遇到这样锋锐的对手,额头出了汗水,每走一步都要长思。   光头掌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光头问道:“接不接电话?”   侯沧海如今是自由人了,没有什么值得必须要回的电话,唯独放心不下的是熊小梅可能打来电话,道:“哪里的电话?外地还是本市的?市区还是郊区?”   光头道:“本地的。”   侯沧海看过手机看了一眼,果断放弃。   打电话的是吴小璐。她刚从省会城市南州回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侯沧海。在公用电话亭打了两个电话,通了,无人接听。吴小璐随即又打通了侯沧海的办公室电话,得知侯沧海已经辞职。   放下电话后,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找到侯沧海。   自从黑河被围攻以后,吴小璐便下定决心要离开黑河卫生院。她在黑河的遭遇很快在山南医大同学中传开,深得同学们义愤填膺。不久后,她接到了省城鸿宾医院打来的电话。打电话者是以前山南医大的老师,如今是私立省鸿宾医院院长,他邀请吴小璐来到山南鸿宾医院工作,薪水比起在黑河卫生院高得多,甚至比起在公立医院相同岗位的同学都要高一些。   接到这个电话后,吴小璐并没有马上答应。原因是到了山南鸿宾医院以后,必然要离开江州,要彻底离开侯沧海。   昨天又接到老师电话,她这才来到省城南州,参观了这家私立医院。省鸿宾医院院长条件很不错,设施设备非常先进,里面有不少医生还是以前的师兄师姐。参观了医院以后,吴小璐怦然心动。回到江州以后,她急于将此事告诉侯沧海。   谁知从政法委办公室,居然得知了侯沧海于今天辞职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后,吴小璐心里发冷。自从那天黑河事件以后,她数次联系侯沧海,但是侯沧海明显在回避自己,总找借口不见面。他们仅仅在江州人民医院门口见过一面。这一次见面时,她才知道其女友已经南下到广东。   一直以来,吴小璐都认为侯沧海和熊小梅已经结婚,也就是那一次才知道他们只是在谈恋爱。谈恋爱与结婚是两个不同概念,这给了吴小璐更多想象空间。此时得到侯沧海辞职消息以后,她更加想和侯沧海见面。同时,心里也有委屈和失望。   委屈是侯沧海辞职之事,在事前一点都没有告诉自己,而自己要辞职之事,从开始就明确讲给侯沧海听,还请其参谋。   失望是侯沧海辞职以后,必然要前往广东与熊小梅汇合。而这一次离开,有可能是两人必然的分离。   吴小璐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到家里。父亲照例不在家,肯定是在体委棋室下棋。她到体委棋室找到父亲,得知父亲要陪刚从地方过来的棋手吃饭,便转身离开了棋室,自己将到鸿宾医院之事都没有告诉父亲。   她有心事时,化解方法就是美食。   吴小璐来到附近菜市场,买了一些菜花,一把香菜,两个西红柿,还有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买菜时,她下意识想到曾经有一次在家里招待侯沧海的情景,当时就是用的这道菜。以前是长夜漫漫,为了打发无聊时光,吴小璐总在家里慢慢去做一些美食,今天她将面临自己很重要的人生选择,有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与侯沧海在一起,原因是他将到广东,而自己要到鸿宾医院。   她决定做这道鲜菜花肉丸子,记念在黑河没有太多光彩的时光。时光的唯一亮点是遇到喜爱的男子,至少曾经拥吻过一次。   回到家中,吴小璐开始作菜。作菜时,她怀有一种宗教般的神圣感,仿佛做菜承载着一段非凡历史。   有了这个心情,她对每一道工序都不放过。   洒了一些盐在半肥半瘦的猪肉上,用擀面杖进行捶打。为了获得好的口感,又在肉中加上一些燕麦。   在捶打过程中,她保持着每一次捶打的均匀性。   等到猪肉变成了理想的肉糜后,她将肉糜放入冰箱。冷藏约一个小时,又将肉糜进行反复摔打。   每一步严格程序其实都是吴小璐给自己的特殊要求,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增加鲜菜花肉丸子的味道其实并不明白。她如练气功的武人,如练书法的文人,全身心地融入到这件小事,终于做出来如艺术品一般晶莹剔透的鲜菜肉丸子。   做完这道菜,吴小璐打开窗户,让冷爽的风吹进房间。她小心翼翼夹起一个,放进嘴里,享受起亲手做出来的美味。冷风吹拂,唇齿留香,如果有侯沧海在身边,那绝对是美好夜晚。   吴小璐品着鲜菜肉丸子,思念不愿意再次亲近自己的侯沧海。   侯沧海正在大步走在街道上。他带着酒意在江阳茶楼大杀四方,连赢两局,第三局的赌资被提高到三百元。光头决定收拾一下这个莫名其妙掉下来的高手,给社会人打了电话,准备给下棋者以下马威。给下马威的原因不是为了三百多块钱,而是维护江阳茶馆熟客们的利益。   接电话的人是老五。他挺不愿意管光头的屁事,叫了两个手术前往茶馆。两个手下悄悄进了茶馆,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侯沧海,转身就走。老五追了出来,道:“这人扫了茶馆面子,我没法给老客们交待。”   老五手下道:“那是侯哥,是老大的好朋友,他们都是黑河青树村的。”   老五与侯沧海关系很近,知根知底。老五手下就隔了一层,对侯沧海情况一知半解。讲了这话,拿了几包烟,离开茶楼。   得知了侯沧海身份,光头就不再管棋局,任由其屠杀江阳茶楼的老熟客。第三局结束后,没有人再敢应战,光头散了一枝烟给侯沧海,道:“侯哥,第一次到茶楼。”   侯沧海接过香烟和手机,将三百五十元钱放进口袋,斜着眼睛看光头,道:“你怎么知道我姓侯。”   光头坐在侯沧海身边,道:“我和老五哥是好朋友,他经常过来喝茶。”   侯沧海喔了一声,道:“老五那棋,下得这么烂,也敢来。”   围观老熟客原本对这个陌生人有了同仇敌忾之心,听到这两句对谈,才明白来者居然是社会人,而且地位明显比老五要高。他们便输得心甘情愿,各回各位。   光头道:“侯哥棋力这么强,认识吴培国吗?”   侯沧海大长腿很随意往前伸,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不认识,他邀请我进江州象棋队,参加全省运动会,我没有答应。”   聊了几句,光头邀请侯沧海喝酒。侯沧海表面上潇洒不羁,如同久混社会的大哥,实则内心深处仍然处于焦灼状态,一点都不快活。他约定与光头改日喝酒,走出了江阳茶楼。光头很江湖地将侯沧海送到楼下,抱拳道:“我和侯哥很投缘啊,找时间喝一杯,到时我把老五请出来。”   昨天,侯沧海还是政法委干部,自顾身份,应该不会和光头混在一起。今天他没有了身份,与光头在一起就合情合理。侯沧海拍着光头肩膀,道:“喝酒啊,我把老洪叫出来。”   光头只能与老五交往,在“洪哥”面前没有什么面子,急道:“洪哥要来,我们到江州宾馆吃大餐。”   半天时间,在江阳茶馆这片江湖里,“侯哥”的名头已经流传起来。   来到江阳茶楼前,侯沧海身上只剩下十块钱,经过一番鏖战,他身上有了三百六十块钱。美中不足的是今天到江阳来下棋没有任何收敛,用力过猛,反而断掉了财路,不可能再到此地敛钱。而且,这种消息会在地下象棋界传得很快,意味着他在江州城区无法轻易收割,就如当初在秦阳一般。   抽着光头塞到手里的熊猫烟,侯沧海心情如已经到来的黄昏一般,一点点低沉。他准备每月给母亲筹集三千元医疗费用,这个月有了三百六十块钱,距离实现目标还差得太远。明天他将前往南州,在南州初期肯定只能通过四处赌棋来获利,他暗自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和今天这样高调,必须要如毒蛇一样悄悄进攻。能不能在成为医药代表初期获利,只能靠这种非常规手段。   在街道上如孤魂一般行走了半个小时,侯沧海来到白公馆,要了一份豆花。原本想吃点肉菜,想着中午才吃过羊肉,出于节约,忍住食欲,没有点肉菜。   豆花饭没有吃完,七点钟不到,陈华电话打了过来,道:“我敬了酒,借口肚子痛,溜出来了。你在哪里,我请你吃饭。”   七八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白公馆。陈华匆匆下车,来到侯沧海面前。她看到侯沧海面前只有一份豆花,没有寒暄,直接将老板叫了过来,点了肥肉、烧白和卤菜,又要了一瓶江州特曲。她坐在侯沧海对面,扭开瓶盖,倒了满满一杯酒,“沧海,来,碰一杯。”   陈华出现之时,侯沧海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她张罗。   喝了这杯酒以后,侯沧海道:“你知道熊小梅的消息吗?不要骗我,相信我不会丧心病狂,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陈华道:“熊小梅这一辈子做出一个错误选择。我前些时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刚刚从李沫那里得到消息。熊小梅后来没有在姐姐公司上班,直接到了李沫家里的公司,在做服装。上一次做服装失败,她不甘心。”   侯沧海默默地喝下这杯酒,道:“你的消息真实可信?”   陈华道:“沧海,我不会骗你。我现在能理解你的感受,上一次和陈文军分手的经历,现在我还没有忘记。我和陈文军感情绝对比不上你和小梅,我尚且如此,你肯定更加难受。我可能帮助传信,通过李沫联系上熊小梅。”   侯沧海将酒杯轻轻放下,道:“暂时不必。我先到南州,先站稳脚跟,能支付我妈的治疗费用以后,再到广东。”   陈华道:“那今天我陪你喝酒,一醉解千愁,明天酒醒了,又是一条好汉。”   母亲患病,小梅离去,侯沧海一直在外人面前保持着硬汉形象。陈华是一个经历过磨难的女人,将世事看得很透,因此,侯沧海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装硬汉,道:“好吧,喝酒,我确实想一醉解千愁。”   半瓶酒很快进肚,自然多数都进了侯沧海肚子里。   陈华和侯沧海在这以后进行了一场多年后仍然让他们记忆犹新的一系列对话。他们当时都有酒意,按理说酒后这一番话必然会模糊,但是,他们两人都将这一系列对话记得很清楚。   “沧海,你是在自我麻痹。你其实很清楚,自从小梅离开家的那一刻,你们的关系就完了。小梅内心倔强,充满强烈不安全感,她和我多次谈起康叔跳楼,这种不安全感导致她内心脆弱而焦虑。”   “你对小梅了解得透彻。”   “我们在一个屋里睡了四年。”陈华又给侯沧海倒了一杯酒,道:“你好好混吧,早日强大起来,渡过难关。”   一瓶酒结束,侯沧海意外地醉了。经过黑河和政法委两个单位锻炼,他的酒量已经不小了,可是今天喝了七两多酒,酒入愁肠,酒不醉人人自醉。   离开白公馆时,侯沧海东倒西歪地行走在路灯下,陈华不时拉一拉他的胳膊,以免走出人行道。侯沧海原本是一个潇洒之人,毕业后的生活让其完全失掉了本性,今天在特殊场景下,他的本性被完全释放了出来。   走在街道上,他高声歌唱:“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我要耐心等候,并且陪我渡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如此地宽容,当所有的人靠近我的时候,你要我安静从容,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容易蠢动……”   他唱歌水平很一般,平时也不太开口,此时唱起这首让他感同身受的歌,居然很动听。   陈华听得心酸,同时也为自己命运嗟叹,道:“沧海,你想唱歌,我们到铁梅山庄,唱歌。”   侯沧海明天就要前往南州,充满离开伤心地的离愁,道:“我们到铁梅山庄,去唱歌。但是我得家里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我。”   他拿出手机,才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在等待出租车的时候,一辆公共汽车从身边开了过去。车上坐着另一个伤心人吴小璐。她独自吃过鲜菜肉丸子,又给侯沧海打电话。这一次,电话关机。今天恰好在体育场有一场大棋,她坐着公共汽车到体育场,想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在体育场遇到侯沧海。   在车上,吴小璐意外地看到了站在公路边上的侯沧海。侯沧海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这个年轻女人在夜色中亦显得很性感,更关键是拉着侯沧海的胳膊。   看到这一幕,吴小璐几乎不敢相信眼睛,心情猛然间陷入最低谷,充满绝望和对人生的怀疑。   侯沧海和陈华坐上了出租车。车至铁梅山庄,陈华与出租车司机约定,十一点再来铁梅山庄接人。   山庄小厅,服务员端来果盘和茶水之后,屋内剩了两人。此时独居于此,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侯沧海站在点歌台,道:“我给你点歌,想唱什么。”   陈华走到其身边,道:“以前你、我、小梅、陈文军在一起的时候,我唱了很多次《至少还有你》,当时觉得找到他就有了人生依靠,结果很可笑。今天还是唱这首吧,但是我不会想着依靠某个人了,我要靠自己。”   “那就不唱这首歌,换一首高兴的。”   “不用,就唱这首吧,人有问题,歌是好歌。”   音乐唱起,陈华深情地歌唱:“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为了你,我愿意,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让我们影不离,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陈华唱她的歌,听到侯沧海耳朵里,却是在抒发他心灵深处的感情。   歌声结束,侯沧海目光如刀一般盯着陈华,喷着酒气道:“我有一种罪恶感,总想抱你。有了这种想法,又觉得对不起小梅。”   两人单独来到铁梅山庄,肯定要发生什么,陈华对此心知肚明。她没有料到侯沧海会如此直截了当,便勇敢地与侯沧海面对面直视,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就抱吧。”   她抱住侯沧海,将头伏在其胸前。   侯沧海感受到了陈华身体热量与柔软,道:“我明天要到南州,从此浪荡江湖。”   陈华明白其想表达什么意义,坦率地道:“自从与陈文军分手,我对男人很失望。但是男人离开女人,女人也离不开男人,我们两人不可能成为夫妻,就成为一对露水鸳鸯吧。沧海,我从毕业后就开始喜欢你,我知道我们迟早会有独特关系。你在南州,没有关系,想我了就回来。或者说,我想你了,就过来。”   “你说得这么复杂,一句话,我们是情人,或者,炮友。”辞去公职以后,侯沧海感到整个社会都变化了变化。若是在前天,他绝对不会说出这一番话,今天说出来,显得很自然。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小厅昏暗闪烁灯光下,陈华脸上腾起一层红晕。她用手捶打了侯沧海的胸,道:“不过,话糙理不糙。我不想和男人结婚,但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不管谁有了心上人,就自动结束这段关系。” 第三卷 南州江山 第104章 小恶魔   闪烁的、昏暗的灯光下,歌声悱恻缠绵,营造出特殊气氛。侯沧海和陈华相拥而舞,沉浸在歌声与异性气息之中。   那天在吴家与吴小璐有亲密接触之后,侯沧海就有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回避吴小璐,不愿意有进一步发展。原因很简单,在小梅没有离开时,他不愿意做背叛者。在小梅离开后,他刚刚失去了恋人,没有做好再谈一次恋爱的心理准备。   但是,侯沧海在陈华面前就没有太多顾忌。陈华和吴小璐性格迥然相异。陈华性格主动,对社会和人性有深刻了解,懂得保护自己。正因为此,侯沧海与她交往没有心理负担。   自从辞职以后,侯沧海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原本深藏着一个与以前不同的小恶魔,这个小恶魔藐视一切规则,以自我为中心,追求快乐而享受。小恶魔并非艰难生活所铸就,而是生长于身体内部,只要有了合适水分、温度和土壤,就必然会发育出来。   这个小恶魔每个人都有,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侯沧海在世安厂的少年时代就是扒火车、打群架的顽皮角色。成为机关干部后,他接受了政府机关那一套社会规则,将心中小恶魔强行锁住。如今,他被强行甩出了原来的社会轨道,生存环境、人生理想全部发生了巨大变化,心中小恶魔悄然溜了出来。   “还没有到十一点,时间过得真慢。”   “沧海,什么意思,想要回世安厂?”   “不是,我只觉得现在这样是隔鞋搔痒,反而难受。”   “嗯,你这人说话太直接。其实,我也想早点走,只是没有记下出租车司机的电话,约定十一点,再等等吧。”   突破了心理障碍以后,侯沧海发现他与陈华存在另一种默契。两人在一起说话都不加掩饰,非常直白,很是痛快。   “沧海,我们唱歌吧,隔鞋搔痒,确实不爽。”   “我也是这样想的。”   “沧海,和你聊天很爽快。我叫你沧海,你总得亲密一些,叫我华吧。”   “滑,听起来很暧昧啊。”   “滚。唱歌吧。”   在陈华建议下,侯沧海开始唱比昂的歌,以前听熟了《海阔天空》、《真的爱你》等脍炙人口的热歌,但是从来没有开口唱过。今天试着唱起这些激昂的歌,居然比唱其他歌曲都更加舒服,也更加好听。   终于熬到十一点,走出铁梅山庄的小厅,两人等到了如约而来的出租车。出租车灯光划破黑暗,如怪兽一样在山间穿行,很快来到了陈华宿舍楼下。   陈华寝室是单身宿舍,灯光正常,没有音乐,世界便从魔怪界回到正常状态。   侯沧海主动要了浓茶,以解残酒。陈华将一个纸袋子放在桌上,又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道:“实在抱歉,楼下超市只有内裤,没有外套。上次我失恋,在你的房间穿小梅的衣服,现在你到了我房间,没有适合你穿的,以后给你备两件。”   “我喜欢我们之间说话的方式,有什么话都直说,不用猜来猜去,这样最轻松。我现在有负罪感,对小梅。但是又很跃跃欲试,内心实质很期待,这就是男人吧。”侯沧海用浓茶解残酒,剖析两人关系以及自己内心状态。   陈华解下发夹,轻轻摇了摇,带着小卷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风情万种。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回头道:“我也有负罪感,但是很轻微。有句古诗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古人都这样洒脱,何况我们现代人。我们都被青春撞过腰,伤得还不轻,何必再压抑自己。”   听到哗哗水声,侯沧海提起纸袋子看了看,里面有两条新买来的男式内裤,还有一包套子。他将套子很鄙视地扔到一边。   孤男寡女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人生乐事,肾上腺素增长快速,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   关上灯,月光穿窗而过,增添了一层神秘感。月光撩人,写出这句话的人必然对人生有着深刻体验,否则绝对写不出如此适合当前情景和氛围的妙词。   “袋子里的东西呢?”   “我不用。放心,不会出事。”   陈华傲人身材在月光下显露无遗,皮肤在月光下显示玉一样的光泽。侯沧海仔细打量着如名画般的女子,暗中对陈文军为了官位能做出如此选择表示惊讶、鄙视和佩服。   在另一方的眼光中,这是十分健康漂亮的男性身体,如希腊雕塑一般散发着雄性之美感。她暗自诅咒无情的生活,让熊小梅憾然远去南方。   对视中,两人目光清澈,神情严肃如在会议室。这种气氛十分怪异,与在铁梅山庄时的激情涌动完全不一样。侯沧海与陈华同时开口,居然用了同一个成语:“暴殄天物。”此语一出,两人心结顿消。   五分钟后,陈华悄悄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十分钟后,她再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十五分钟后,闹钟在滴滴答答地走。   三十分钟后,闹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由于换了身体姿势,她看不到闹钟。   这一场天人合一的运动终于结束,陈华脑中回想起冷小兵拼死拼活才能挣扎到十二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平躺在床上沐浴月光,过了半晌,陈华温柔地卷曲了身体。侯沧海很自信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极佳。以前白活了,也白做了。”   女人的真诚夸奖让侯沧海很骄傲。   等到肾上腺素恢复正常,陈华问道:“明天要走吗?”   侯沧海道:“早上回一趟家,然后中午到南州吃饭,下午到南州公司报到。”   “以后回江州,记得找我。我的大门永远为给打开。”陈华将身上薄被单扔在一边,曲线横陈。   “口渴了。”   “我备有冷开水。”   陈华原本想披着睡衣去拿冷开水,刚下床上,只觉睡衣一角被拉着。她会心一笑,将睡衣扔到一边,在月光中为侯沧海拿开水。   侯沧海喝水之时,她蹲在床边将地上散落的纸巾收拾干净。   这是一个充满着激情的夜晚,也是很劳累的夜晚。早上,侯沧海足足吃了四个煎鸡蛋,用以恢复体力。陈华煎鸡蛋水平很高,放在盘子里的煎鸡蛋外焦内嫩,用筷子轻轻刺破白色外壳,凝结的蛋心便流露出来。蛋心刚熟,鲜嫩异常。   七点半钟,侯沧海出门。   陈华递了一把钥匙在其手心。   侯沧海没有多话,握紧钥匙,挥了挥手。当挺直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陈华回到房间,到窗口等待那个腰身挺得笔直的男人,直至其彻底消失在眼前。她在镜前化妆。镜中人肌肤细腻红润,眼神顾盼生辉,似乎一夜之间年轻了五岁。回想起昨夜激情,脑子又有眩晕,一个声音发自内心:“天啊,原来这才是男人。”   侯沧海回到世安厂,刚进六号大院,见到母亲在院中散步。他赶紧陪着母亲在院中走圈,谈自己的打算。   “既然打定主意,我也不拦你。到了省城,不能违法乱纪,这是我对你的基本要求。另外,虽然是单身汉了,但是男女关系要检点。”   “放心,你的儿子有底线,不违法乱纪,不伤害他人。”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嗯。”   “不必太担心家里,再苦,也没有六十年代初苦,那时候都熬过来,何况现在。”熊小梅离开是因为全家陷入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无法挽回的困境,儿子辞职是为了支撑手续医疗费用,周永利对此心知肚明。她知道当前回馈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活着,让身体健康。   一家人吃过午餐,侯沧海背起以前散打的训练包,前往长途车站。坐上长途客车,他没有再给任何人打电话,独自离开生活了二十来年的江州。   一路思绪万千,还有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凉。   来到南州车站,侯沧海在车上就看到杨兵。杨兵身穿白衬衣,打着领带,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下车后,两人来了一个热情拥抱。   侯沧海单刀直入地道:“做医药代表能不能赚钱,我每月要寄三千回家,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杨兵自信满满地道:“凭着我们三人本事,绝对在南州医疗界混得响当当。下午到公司去报到,晚上安排一个饭局,公司帅哥美女给你接风。贱货跑秦阳去了,晚上才回来。”   贱货是吴建军早年的绰号,由于绰号太过猥琐,近几年大家都给了他面子,不在公共场合使用这个绰号。如今杨兵叫起这个绰号十分顺溜,这让侯沧海很惊讶,道:“停停,你平时都叫这个绰号。”   杨兵道:“是啊,全公司都叫他这个绰号。”   侯沧海道:“那你的绰号叫什么?”   杨兵恨得咬牙切齿,道:“我们公司在业内简称二七公司,仿三九的名字。老大也姓杨,在公司里叫做伟哥。他欺负新人,我刚来时强加了一个新名字,叫杨伟,伟大的伟。最初不高兴,现在也听习惯了。我们在公司里都这样叫,除了总公司来人之外。”   “老总是伟哥,你是杨伟,你们公司文化还不错啊。”侯沧海不论是在黑河还是在政法委,单位里领导都是有威严的,就算杨定和那种半师半友的关系,却不会随意乱开玩笑。这种互开玩笑的叫法,让其大开眼界。   杨兵神神秘秘地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公司很爽的。我们都是单身汉,在公司能赚钱,还可以过上幸福生活,是真的幸福生活哟。”   侯沧海打量头发油光发亮的杨兵,道:“公司业务难吗?”   杨兵道:“难度肯定有,但是对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想尽快上手。”公司里有开裆裤朋友,还有大学室友,他们两人都在公司混得不错,侯沧海还真不担心业务上的事情。   两人乘坐出租车来到公司。下车时,杨兵索要了车票。   公司挺正规,门口挂着牌子,前台坐着一个穿制服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长得如大学教师一般。杨兵叫了一声张姐,介绍道:“这是我同学侯沧海,准备加入我们公司。”   张姐态度不错,道:“杨伟的同学,肯定是能干人,欢迎。伟哥到总公司去了,他交待新人要培训四天。从明天开始,和另外两个新入职小姑娘一起培训,培训还是由邱哥来做。培训结束后,侯沧海跟邱哥。”   公司租在写字楼,面积不大。除了老总伟哥有一间毛玻璃隔出来的办公室以及财务办公室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集体办公。每个人有一张办公桌,多数办公桌都空空的,没有一般办公室那种电脑、文件和文具堆放的场面。   伟哥办公室旁边是一间小型会议室,能坐二十人左右。   杨兵道:“我们都是跑业务的,平时不在办公室,很自由,关键是能做业务。”   侯沧海做好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看到公司现状,觉得很正常,不算差,也不算好。   参观完办公室,正要离开,又来了两个看上去就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她们怯生生地跟在张姐后面,好奇又充慢满希望地打量她们的工作单位。   杨兵热情地打招呼,问:“嘿,你们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个子稍稍高挑的小姑娘道:“省医药中专。”   杨兵打了个响指,道:“还是专业人员啊,有前途。晚上有事没有,喝一杯。我是杨兵,你们叫我杨伟就行了。这是侯子,你们叫侯子哥。”   两个小姑娘摸不清状况,望着张姐。张姐道:“你们以后都是同事,在一起吃吃饭,可以增加感情,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杨兵又邀请道:“张姐,一起了,我和贱货给侯子接风。”   张姐道:“下次吧,我还真有点事情。侯子住公司宿舍?”   杨兵知道侯沧海的具体情况,抢先道:“他是我的哥们,肯定要住在一起。”   在新公司停留了约一个小时,侯沧海和杨兵走到大街上。杨兵道:“侯子,你才从机关出来,肯定会觉得公司很差劲。公司里有公司的生存法则,和政府机关不一样。伟哥这个老板除了好色好赌以外,为人还不错。好色好赌在公司里面不算坏品质,真正坏品质是遇上一个没有本事又是葛朗台一样的老板。”   侯沧海眼睛不停地在街道上扫射,道:“下午吃饭还有两个小时,附近有没有能下棋的茶馆,我去扫荡一番,增加点收入。你和我不同,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得负担治疗费用,必须全面开花,主动出击。”   沿着宿舍方向一路寻找,见到好几个茶馆,进门就是麻将的哗哗声音,无人下棋。即将到达二七公司租用的宿舍时,一个挂着“山岛棋院”招牌的古香古色小院引起侯沧海注意。   侯沧海在这家棋院外驻足,打量着这个在象棋界颇有盛名的私家棋院。   杨兵道:“这个棋院崇洋媚外,我们不进去。”   “这明明是典型中式风格,谈不上崇洋媚外,你肯定是被这个名字迷惑了。这个棋院的名字与我的名字来自同一首诗,观沧海里有一句,水河澹澹,山岛竦峙。”   侯沧海一边解释,一边推门而入。   走过照壁后,出现一个幽雅院落,回廊处有人喝茶。   “请问,你找那位?”   “不找那位,见到棋院牌子,走了进来。”   “这位先生,对不起,这里是会员制。”   侯沧海正要搬出吴培国的牌子。喝茶的中年人大声道:“既然进棋院来逛,肯定会下棋吧。”侯沧海谦虚地道:“略懂一二。”中年人道:“下一盘。”   虽然不能到棋馆下棋赢钱,可是下午无事,在棋院下一局棋倒也是人生乐事,侯沧海欣然应战。   中年人穿着中式服装,脚穿布鞋,与棋院风格非常协调。他让服务员给侯沧海和杨兵上了一杯茶,然后向着棋盘伸了伸手。侯沧海知道山岛棋院高手众多,不敢小觑眼前之人,没有如在江阳茶馆那样只管攻杀,尽量做到攻守兼备。   正所谓,行定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十步以后,侯沧海攻势渐渐凌厉起来,如手执快刀的勇将,攻入敌方阵地,杀得酣畅淋漓。中年人兴趣大增,开始认真与年轻人撕杀。   与棋院相邻的是一家酒吧,一道窄门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联系起来。   张小兰喝了一杯酒后,觉得肠胃不舒服,与父亲说了一句后,通过小门进入棋院。棋院与酒吧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体验。她在竹丛中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走入回廊,张小兰惊讶地发现与邱叔对战的居然是以前在黑河见过的那个年轻干部,更让她惊奇的是棋盘上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杨兵对下棋没有什么兴趣,坐在旁边看得无聊。他偷偷窥视在一旁观战的年轻美女,觉得这个女子五官精质,气质超好。   张小兰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几步之后就挪不开步子,眼前年轻人的棋风与清风棋苑快刀太过接近,几乎一模一样。   棋局接近尾声,是和棋局面。   张小兰已经作出了肯定的判断:眼前之人就是长期与自己对战的快刀手。   “嘿,快刀手原来是自己见过面的帅哥。”张小兰决定暂时隐瞒这个事实,找机会调戏近一段时间都不上网的快刀手,以解心头之气。 第105章 宿舍   下完棋,侯沧海抬头见到眼前女子,立刻浮现起在黑河镇青树村小山坡上那个被狗追咬的女大学生形象。这个女子还带着一本棋谱,让他印象深刻。   “嘿,小张,你在这里。”   “我经常在这里,你怎么也过来了。”   “胡乱闲逛,见到棋院牌子,就进来了。”   这一局棋让中年人下得很舒服,美美地喝了一口茶,道:“小兰,你们认识啊。”张小兰道:“我们见过一次面,他和我爸认识。邱叔,今天怎么没赢啊?”   下棋时,中年人与侯沧海做过交谈,知道对方姓名,道:“侯沧海攻击犀利,明明有漏洞,发现了,还不容易抓着,和泥鳅一样滑。侯沧海以后要经常来啊,山岛棋院大门为你敞开。”   侯沧海喜欢这个闻名全省的私家棋院,道:“这是会员制,我不是会员。”   “以后叫我老邱。是不是会员我说了算,从今天起你就是会员了。”中年人将一个服务员叫了过来,交待几句。   很快,服务员就送过来一个会徽,会徽上有编号。这个编号就是侯沧海进入会所的通行号码,只要报上号码,便能进入棋院。   杨兵看着会徽很是眼馋,笑道:“邱老板,我能不能成为会员?”   “你如果有侯沧海的水平,当然就是会员。如果没有,我也不能乱开大门。隔壁的酒吧也是我的,你可以到哪里去。酒吧和棋院代表两种文化,或者说是一个人的两面,你别小瞧了。”老邱有一种特殊本事,拒绝人是如此理直气壮,还能让人如沐春风。   杨兵作为一名成功的医药代表,心理素质很不错,道:“我和侯子是孟良和焦赞,你非要把我们分开。”   老邱笑得十分畅快,道:“这位兄弟是妙人,算是准会员吧,以后和侯沧海在一起时,欢迎进来。”   “虽然我的身份象一个跑二排的,但是也接受。谢谢邱总。”杨兵是天生自来熟的本事,开玩笑道:“这位叫小兰的美女也能进棋院。水平如何,下得过侯沧海吗?”   老邱道:“你小瞧天下英雄了,小兰下棋风格独特,应该是侯沧海克星。”   张小兰准备暗中调戏这位下棋很长时间却当面不识的快刀手,此时说破反而不美,她笑道:“我爸在酒吧,我喝酒去了,你们慢慢玩。”   痛快地下了棋,侯沧海同样身心舒畅。走出棋院,他兴致勃勃地道:“进省城第一天就找到组织,以后日子难过时就来下棋。”   杨兵神神秘秘地道:“以后熟悉了,我估计你不会来下棋,我们的生活比下棋精彩得多。”   侯沧海嗤了一声,道:“什么狗屁生活,不就是男女关系。那是不同的爽法,互相不能代替。”   从棋院走了约七八分钟,来到一幢旧楼,这幢楼每一层有三套房屋,每套房屋皆是四室一厅的大房子。公司将这三层楼全部租了下来,一套房屋是男员工宿舍,一套房屋是女员工宿舍,还是一套房屋是男女混杂宿舍。   两人走进宿舍之时,医药中专的两个年轻女孩子已经在整理房间。张姐站在门口指挥。她看到侯沧海进屋,道:“如果你要自己出去租房子,公司每月补助一百块钱。员工宿舍就这个条件,但是水电气都不花钱。你是住公司还是自己租。我们公司还算不错,省城医药公司从来不管员工住哪里。”   侯沧海的出发点是为家里赚医药费,能节约一点自然就节约一点,选择住宿舍。他运气还不错,刚好有一个员工搬出了宿舍,空出一间单身住房。   侯沧海打开寝室房门时,医药中专的高个子女生将张姐拉进寝室,惊讶地道:“张姐,怎么还有男生住在旁边。”   张姐不以为然地道:“这是员工宿舍,住的都是成年人。男女各住各的房间,有什么问题。”   高个子女生道:“我们要用同一个卫生间咧。”   张姐语言十分犀利,道:“你在家里用卫生间吧,你爸用不用?你的思维要调整过来,你们是工作伙伴,就是家人朋友,不是街边陌生人。”   房间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侯沧海把床辅好以后,来到杨兵和吴建军的卧室。这是一间典型的男人卧室,充满了汗味、烟味以及一些极为可疑的味道。两个床中间拉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挂着花哨的布帘子。   看着这间寝室,侯沧海产生了重新回到大学宿舍的感觉。他吸了吸鼻子,道:“我怎么闻到椰子树味道。”   “为什么大家都叫吴建军为贱货,他这人就是种马,经常带女的回来。你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我久居于此,不闻其味了。”杨兵从箱子里取了一条被单,递给侯沧海,道:“这个寝室里男女关系混乱,等到资金积攒足够了,我们就出去租房子,过正常人的生活。现在这种聚居生活挺不正常。那两个小姑娘很单纯,在这个染缸里混一段时间,必然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侯沧海坐下来抽了一枝烟,以驱散怪味。第一天来到南州,接触的人和事与在政府机关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不同世界,各有各的运作规律。他在机关工作之时,经常念着出来闯江湖,真正来到江湖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不知不觉以机关为参照物,打量着新面对的一切。   五点半钟,吴建军这才回到宿舍。他进屋就拉下领带,道:“我应该节食了,现在每天打领带就如套绳索,难受死了。侯子在哪里,我们兄弟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来到男女混居宿舍,吴建军先来到两个医药中专女生门口,道:“嘿,两位美女,我是吴建军,今后由我来带你们两个,晚上吃饭啊。”   高个子女生赶紧出来,道:“你是吴老师吧,我叫朱颖,请多多指教。”   吴建军用目光从下往上扫描叫朱颖的女子,道:“谈不上指教,我们是一个战队。晚上吃入伙饭,要喝酒啊。明天开始培训,两天时间讲我们买的五种药和基本临床知识,再花两天时间讲业务技巧,培训完考试,考试合格上岗。”   朱颖顿时紧张起来,道:“吴老师,还要考试啊,难度高不高?”   吴建军严肃地道:“这四天你们好好学,到时我给你介绍经验,绝对一次过关。”   侯沧海斜躺在床上,正好可以通过打开房门看到肚子已经凸起的吴建军,静静地观察儿时好友的工作状态。他和吴建军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但是在最关键的青春期,两人不在一起。吴建军没有考上大学,当兵去了。他读完大学,进了政府机关。此时殊途同归,一起来到了这个叫做二七的公司。   吴建军又将另一个小姑娘叫出来聊了几句,这才笑嬉嬉来到侯沧海宿舍。他扔了一枝烟过去,道:“周阿姨恢复得怎么样?我经常跑医院,找熟悉的医生问了此事。专家都说周阿姨运气好到爆,光是我们省就有六万人等着移植。”   侯沧海手里玩着一枝笔,吐着烟圈,身体姿势就如世安厂最叛逆的青年工人。手中笔如有灵魂一样在五根手指中舞蹈,烟圈是接连的五个烟圈,大小均匀,如飘向太空的宇宙飞船。他语气平淡地道:“我妈运气肯定好。但是就算等不到这个肾脏,我和我爸都准备配型。如果我们不行,还有两个舅舅。两个舅舅没有钱,愿意来配型。我相信,我们四个人肯定能有一个配型能成功。”   “熊小梅走了,这说明她没有眼光。我们三个火枪手齐聚南州,肯定能霸一方市场,到时候自己成立公司,多代理一些药品,发财指日可待。这个行业虽然辛苦,也得四方求人,但是只要打破缺口,找到门路,赚钱很快。”吴建军吸了一口烟,用来触碰侯沧海吐出来的烟圈。   侯沧海不想谈起熊小梅,道:“这些事情入了门再说,现在谈及此事还早。”   吴建军道:“侯子出马,一个顶俩,我绝对相信你。今天晚上吃火锅,给你接风。”   晚餐前,朱颖跑过来向吴建军请假,理由是打扫寝室很累。吴建军一本正经地道:“喝酒也是工作,这一次就原谅你了,下一次喝酒,你们得上。”   女员工宿舍伸出来一个满脸黄瓜片的脑袋,道:“贱货,在新人面前少装啊,晚上喝酒,怎么不叫我。是不是来了小妹,就不理睬大姐了。”   吴建军道:“素素姐,说啥啊。还以为你没有回来,我的哥们侯沧海报到,喝接风酒。”   晚餐是五人,三男两女。两个年轻女士都是同事,也住宿舍。五人喝了四瓶白酒,天南海北聊天,聊得很晦。吃罢火锅,几个带着火锅味道的酒客又聚在寝室打麻将。侯沧海打麻将时间不多,但是象棋脑袋确实脑回路不一般,真要打起来,水平不低。这是第一次与同事们打麻将,他手下留情,赢了一百元以后,开始放水,打了晚上两点钟,赢了126块。   凌晨两点钟,场子散了。   侯沧海回寝室时,脸上没有了笑容,认真做每天小结。前往南州的车费、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花了67元,今天赢了126块,一减一增,还剩下419块。他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写上当天现金:419元。   这个月不仅自己要生活,还得赚够3000元,这让侯沧海有了压力。压力归压力,生活还得继续,他决定不再多想,洗漱后睡觉,迎接明天的培训。   侯沧海拿着牙刷和牙膏走到客厅,恰好那位叫朱颖的高个子女生从卫生间出来。她穿了一件小吊带睡衣,出门见到侯沧海,下意识用手挡住胸。她满脸通红,也不打招呼,低着头,急匆匆回到寝室。   侯沧海对朱颖的神情有些奇怪。朱颖是中专生,看模样不到二十岁,应该还没有男朋友。可是就算没有男朋友,就算睡衣稍有些暴露,也不应该羞成这个模样。   带着疑惑进了卫生间,接了水,正要刷牙。从卫生间窗外传来一阵阵如哭声一般的呻吟,呻吟声很近,不高,却很坚定又很直接进入耳朵。侯沧海这才明白为什么朱颖会羞得满脸通红,肯定是听到了这个呻吟声,并且听懂了这意味着什么。   侯沧海走到窗边观察声音来源。卫生间窗口恰好与一个房间窗口相对,从窗口方位来说,应该是杨兵和吴建军的房间。他想起两人房间那根绳子,心道:“应该是吴建军在做事。几年时间不变,他这人变得厉害。”   回到寝室,关上门,似乎还能隐隐听到有节奏的呻吟声音。在呻吟声中,侯沧海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自己开一食堂时,曾经借给了吴建军五千块。他现在应该有能力还这五千块。可是从见面到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很大经济压力,却压根没有提及还钱的事情。   他不愿意无端猜测儿时好友,用力将此事从脑中赶走,很快进入梦乡。   早上六点半,侯沧海起床时,头脑昏沉沉的。他在院外转了一圈回来,又吃了早餐,三间宿舍仍然没有人起床。   八点半,朱颖和另一个女生马兴艳起床,在卫生间收拾。   八点四十,杨兵穿得衣冠楚楚地走了进来,道:“我要跑一家医院,中午不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侯沧海道:“昨晚声音大,是你还是吴建军。”   杨兵道:“是贱货,这家伙就是种马。找着机会就干。”   侯沧海又问:“女的是谁,不是外来的吧?”   杨兵道:“是素素姐。他老公在牢里,故意伤害进去的。”   侯沧海道:“声音不小,你睡得着?”   “我有一幅好耳塞。而且我习惯了这个声音,他搞他的,我睡我的,互不干扰。”杨兵又道:“听伟哥的意思,你以后跟着邱哥。他业务能力不错,就是整个人阴沉沉的,好象世界所有人都欠他。你来得晚,层级低一些,得受点委屈。凭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把级别提起来。本来我想让你和我一个组,伟哥不同意,大约是分而治之的意思吧。”   昨晚上打麻将时,侯沧海已经将二七公司组织结构掌握得很清楚。在二七公司里,伟哥是总经理,在金字塔顶端。除了财务以外,直接做业务的有三个经理,一是邱启天,也就是邱哥,侯沧海便直接跟着邱哥;二是段念宇,杨兵的顶头大哥;三是江亚东,吴建军的上司,新来的两个小姑娘是跟着吴建军。   这也就意味着,虽然侯沧海和两个小姑娘是同一天进入二七公司,但是侯沧海在公司的层级比两个小姑娘更高。   侯沧海想着吴建军的贱货称号,琢磨着伟哥为什么要将两个小姑娘都交给吴建军来带。   九点半,公司培训开始。第一节课是上企业发展史和企业文化的学习,下午是三个产品的专业知识。   侯沧海学得很认真,比起读大学时多数课程都要认真,记下了兼职培训师老段讲的所有重点。   一、企业信息:巩固强化记忆重点,企业在本行业中的位置(排名、行业优势等)、实力、销售状况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巩固强化对企业获得过的重要荣誉、奖项的记忆,尤其是应该向客户说明企业的特色,说明与别人不同的地方,这其实也就是公司实力和特长。向客户出示一份设计精美的企业介绍是医药代表成功的第一步(侯沧海在这一句话加上重点符号)。   二是产品优势:医药代表要先了解要推广的产品独特卖点……国内外的临床进展等各项由企业市场部准备的资料均是医药代表了解产品的途径。   三是产品潜力:对自己产品的潜力与前景要记住一二,这是讲给目标客户的,使他们树立信息的重要信息……   课程结束,段念宇走过来看了看笔记本,道:“侯沧海,杨兵多次提到你。杨兵是很能干的医药代表,你们是同学,肯定也能成为肯干。你和杨兵应该走正路子,贱货是野路子,当然,不管什么路子,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侯沧海刚称呼了一声“段老师”,段念宇打断道:“你叫我老段,我只是比你早来几天,大家都是同事,以后不管早来后来,都是凭业绩说话。” 第106章 外调   培训只有四天,第二天的课程是掌握专业调研方法。   侯沧海笔记一:作为医药代表,只有对市场情况心中有数,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侯沧海笔记二:市调流程图→市场调查执行方案→医生价值评估表→科室组织架构图→医生心理描述→问卷调查→竞品调查→分析过程→医生心理分析→综合评估→确定目标医生→医生分型→制订拜访计划。   类似的笔记有厚厚几页。   昨天吃火锅的老前辈们都认为培训没用什么用,特别是吴建军和素素两人对培训极为藐视。当他们齐声藐视的时候,侯沧海看出两人之间必有暧昧,果然晚上就听到了哭泣一般的呻吟。在今天听课时,侯沧海大部分时候都挺认真,但是有十几秒钟的时间脑中里响起了那个声音。   很久以后,每当想起宿舍,这个声音就会在脑中响起。   此刻,侯沧海很快就将那个声音埋掉,精力集中学习。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他觉得培训很重要,必须得认真学,这于饭碗有关。   在第二天课程结束之时,老段宣布第三天下午要进到医院进行实际调研,有一套表格需要实际调研后填写。   调研具体要求是搞明白四个问题:   第一是医院基础信息;   第二是该医院对二七公司四个主品的态度,每个科室每年或每月使用的数量,主要的处方医生以及他们对二七公司产品的要求;   第三是竞品信息,打听同类产品的厂家名称、产品名称、剂型、零售价、批发价、出厂价、疗程、每月销量、让利幅度,甚至也可以打听该药品的药品推荐费是多少。在调查表上有同类产品详细情况,以及许多需要填出来的空格。   侯沧海看到厚厚调研报告后,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傻眼,要在半天时间调研这么多数据,真亏老段想得出来。   另两位新人刚从学校出来,一点都没有实践经验,接受任务后,顿时石化,呆若木鸡。   老段冷冷地道:“每个新人都要过这一关,如何过这一关,八仙过海,看你们的本事。这次外调结果,还将确定你们基本工资定级,这是我们公司独特之处。”   侯沧海没有料到培训第三天就要进入医院。如果是政府机关的培训,肯定会关起门来讲半个月理论,然后开始实习。二七公司压根没有给人缓冲,直接刺刀见红,这种做法非常简单粗暴,但是也应该有效。   为了准备外调,侯沧海吃过晚饭后开始研究外调资料。杨兵想帮他填空,吴建军想拖他去唱歌,都被拒绝。   杨兵道:“大学四年,每年期末考试都没有见你这么认真。这次调研资料很难,没有几个新手能做对,我帮你填吧。去年我参加培训的时候,只填对了很少一部分,就是基础资料部分。”   侯沧海摇头道:“我要赚钱,必须得学。不用帮忙,帮忙是骗自己,没有意思。”   吴建军道:“走,唱歌去。今天有外公司美女。她们都是人精,路子宽得很,泡一个妞,就多一条路子,这是金子一般的真理。那些课程都是骗人的,绝对没有用。”   侯沧海摇头,道:“我要赚钱,必须得学。不去唱歌,唱歌是入门后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侯沧海继续上课,了解公司产品,学习工作技巧。   上午培训结束时,老段宣布,下午要去医院搞外调。   侯沧海分配到的医院是南州第四人民医院。   老段如老虎一样站在三个新人面前,道:“我开车将你们送到三个医院,随时进行抽查,你们不能求助前辈,只能独立进行。除了调研数据以外,此次外调更重要是让你们破胆,破除你们在陌生人眼前的胆怯,让你们更快融入医院环境。”   坐上黑色尼桑车,老段将三位新人依次放到各自目的地。   这辆尼桑车是总经理伟哥的坐骑,平时主要由他使用。老邱、老段以及老江三大骨干平时也能使用这辆车,前提是伟哥不用之时。   穿着白衬衣、提着公文色站在第四医院门口,侯沧海望着来往人流,确实感到这个外调难度太高,不好下手。他身体健康,以前很少到医院。最近母亲住院,才让他对医院结构有所了解。但是在短时间要搞定这么多的内容,根本不可能。   侯沧海首先准备解决的是医院基础信息,因为这个工作难度最低。现在各单位都在搞信息公开化,医院基础信息在墙壁上都有。他在大厅转了一圈,将第四人民医院的主要科室和主要医生名单搞定,几位知名专定更是在显赫位置显示出来。比较困难的是药品销售额、门诊病人数、住院病人数等资料。   侯沧海坐在长椅上将能轻易搞到的数据填写完毕后,十分肯定地意识到如果没有特殊手段,绝对不能完成任务。他脑中想起老段对杨兵和吴建军的评价,以及“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说法,再次提醒自己不再是机关干部,不必拘泥于程序,应该发挥各种想象力。   有了这个理念,他开始动起了脑筋。   “喂,向你询问一个事,如果要到省人民医院去采访,需要什么手续?”侯沧海拨通了陈华电话。   陈华得知其想法,笑得很开心,道:“你这是作弊啊。”   侯沧海道:“培训部老段说过,公司以业绩为导向,只要抓到老鼠就行。他们让我作调查,我尽量多填数据,拿回去就行了,他们不会管我用的是什么办法。”   自从那天两人坦诚进行灵魂和身体的交流以后,侯沧海和陈华关系得到了升华,达到了“毫无障碍”程度,互相觉得舒服极了。   陈华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给我打招呼,我还把其他事情推掉。你今天回来吧,我让《江州日报》给你开个介绍信,你直接到医院宣传科,他们那里什么资料都。”   听到陈华很诱惑性的邀请,侯沧海腹中一股热量顿时涌起,道:“我倒是想回来,可是得赚钱啊。外调就是今天下午,我没有办法回业。你有没有其他办法,让我象个记者一样?”   陈华道:“我有一个老乡在《南州晚报》工作,她也是我们系里的,比我高三级。我和她联系,让她给你弄个介绍信之类的。”   在等待回话时,侯沧海坐在医院长椅上看着各类人等在医院走来走去,思绪渐渐转向了母亲,心情沉重起来。心情沉重起来以后,他又想起了熊小梅。   很快,陈华回了电话。   侯沧海打完电话,立即走出医院,在《南州晚报》大楼外去拿介绍信。   给介绍信的师姐看见侯沧海就道:“我以前见过你。你是学校散打队的吧,还参加过一次全国比赛。但是,刚上场就被摔了七八个跟头,把我们笑惨了。”   侯沧海道:“那时我才参加散打队,根本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教练大约觉得我是可造之材,有意让我见识什么是高水平,把我这个菜鸟送去参加大学生组队前的选拨赛。我的对手是一个老队员,最擅长接腿摔,我每一次动腿,就摔一个跟头,害得我不敢用腿,狼狈极了。”   这位师姐叫程琳,与前些年的歌手叫一个名字。她从电话里知道侯沧海为了筹集母亲治疗费才出来做医药代表,同情心立刻就升了起来,所以才同意开这个介绍信。在回报社前,她特意交待道:“这个介绍信是违规开出来的,你用完以后要毁掉。”   “放心吧,我是应急所需,用了就毁掉。”侯沧海又特意道:“等我安定下来,请师姐吃饭。”   程琳应了一声,朝侯沧海挥挥手,进了办公室大楼。   侯沧海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每天要记录赚钱进度,同时,他还准备记下所有在自己落魄时帮助过自己的人,等到时机成熟,一定要用适当方式给予回报。   拿到介绍信以后,侯沧海在长椅上整理了思路,这才挺胸来到第四人民医院宣传科。   宣传科的同志看罢介绍信,又得知这位还没有拿到记者证的记者是受市卫生局委托写关于医院系列宣传文章,顿时变得很热情。他直接从电脑里调出了不少侯沧海需要的材料,打印出来,交给他。   这些材料对医院基础情况介绍得很清楚,包括有多少床位数,药品销售额,门诊病人数,住院病人数等数据都有,但是对于具体产品的分析则基本没有。   侯沧海仔细看了这些材料后,提出要对具体科室人员进行采访。   第四人民医院宣传科接待过不少记者,这些记者们往往拿了现成宣传稿就打道回府,很少如此认真看材料,更没有对具体科室人员进行采访。出于对这位师气记者务实工作态度的赞扬,宣传科安排一位工作人员,陪同侯沧海进行采访。   第一个采房对象就是药剂科主任。这位药剂科主任长得倒是很文气,就是眼圈有些发黑。侯沧海知道坐在这个位置的药剂科主任将是以后自己重要攻关对象,不觉心虚。他随即又挺直胸膛,自我鼓劲道:“大家都是人,一张嘴巴两个鼻孔,我怕个屁。”   他已经针对自己需要的答案设定了采访议题:第四人民医院如何杜绝医疗回扣。   设定了这个议题之后,侯沧海就算问了些出格问题,药剂科主任也不会产生怀疑。   果然如设想那般,最初药剂科主任对待这个年轻采访者有些漫不经心,可是听到侯沧海精心设计的与厂家名称、产品名称、剂型、零售价、批发价、出厂价、疗程、每月销量、让利幅度等有关的问题时,他开始认真起来,详细介绍了第四人民医院的采购制度,认真回答了对方提出的问题。   回答几个问题后,药剂科主任有几分疑惑,道:“你们报道医院,用不着如此详细吧?”   侯沧海直视着药济科主任眼睛,道:“这次采访有一个分论题是对医药回扣的调研,第四人民医院在这方面做得不错,我们要重点报道。”   侯沧海从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机关工作,身上还有浓浓的干部气息,这种气息让宣传科和药剂科主任产生了信任感,他们压根没有怀疑来者身份。另一方面,侯沧海对医药似是而非的认识,更是让药剂科主任相信他是一个认真但是并不是太懂行的记者,每当侯沧海出现错误时,他就耐心地做解释。   在侯沧海与药济科主任严肃认真讨论问题时,宣传科干部在外面给宣传科领导打电话:“这个记者很有水平,应该能写出有好文章,我觉得应该封一个红包,把我们四院好好宣传一下。”宣传科领导道:“好吧,按惯例封吧。”宣传科干部道:“一百,还是两百。”宣传科领导道:“两百吧。”   得到批准后,宣传科干部就拐到隔壁科室去找了一个信封,装了两百元钱。   采访结束后,侯沧海很礼貌地与药济科主任握手告别。从宣传科和药济科套得的资料虽然不能完全完成任务,但是至少能填上大半,这让侯沧海很有成就感。他原本准备在住院部数一数床位,算出最真实的空床率,由于宣传科干部给了一个信封,让他觉得继续装记者对不起宣传科单纯的干部,于是便离开了医院。   走出第四人民医院时,刚刚四点钟。距离回二七公司送材料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侯沧海没有坐车,步行走回二七公司。沿着这条路行走,到达二七公司时就得经过山岛棋院。到达棋院时,他推门而入。   这个服务员核实了会员号以后,就让侯沧海自由进入。侯沧海在回廊处坐下来后,服务员过来泡了一杯茶,还送上小点心。   侯沧海问:“老邱不在?”   服务员道:“邱总这两天出差。”   侯沧海对山岛棋院颇为好奇,道:“我这个会员没有付费,进来还要喝茶。这样搞下去,棋院靠什么了赚钱,肯定要亏损。”   服务员道:“隔壁酒吧生意好,那是要收钱的。棋院客人不多,邱总没有靠棋院赢利。”   侯沧海道:“平时有人下棋吗?”   服务员道:“周末,下棋喝茶的多一些,平时人少。”   与服务员聊了几句,侯沧海喝着茶,打开卷宗,开始填表。填表花了接近一个小时,其间进来了两个人,走路悄悄的,然后各自进了房间。   在侯沧海把卷宗装进袋子后,服务员过来,道:“姜先生想找人下棋,问您愿不愿意到V9。”   侯沧海进了棋院自然想找人杀几盘,也没有拿架子,来到V9。一个儒雅中年人站在V9门口,与侯沧海略作寒暄后,邀请其进入茶室。   茶室面积不大,古香古色,空中有淡淡檀香味,若有若无的音乐不知从哪一个角度溜出来,营造特殊气氛。一位柔美的小女孩坐在茶台前,在为两位下棋者泡茶。   侯沧海不知道什么样的资格才能进入带V的房间,但是进入房间受以了礼遇与在回廊和大厅还是不一样,至少在专人泡茶。   在没有正式开棋时,侯沧海心有忐忑,不知道中年人棋艺深浅。楚河汉界正式对垒以后,他立刻全情投入,将所有杂念抛在一边。这个中年人棋力明显不如老邱,在侯沧海如陌刀扫敌般的攻击之下,很快溃不成军。   连输两局,中年人输得极为过瘾。   侯沧海带着横扫对手的满足感回到了二七公司,将外调表交给老段。老段原本漫不经心地翻看,越看越是惊讶,道:“你没有找人帮忙吧?”侯沧海道:“没有,独立完成。”老段道:“不可能。”侯沧海道:“一切皆有可能。”   “杨总回来了。”老段拿着稿子来到进了总经理室。   侯沧海坐在外面无事可干,研究公司四大主产品。   十几分钟后,侯沧海被叫到总经理室。杨兵和吴建军嘴里的总经理伟哥终于出现在侯沧海眼前。此伟哥长得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总经理的身胚。伟哥反复打量坐在面前的侯沧海,道:“我问过杨兵,他发誓诅咒说没有帮你填。贱货就算想帮你填,他也没有这个本事。你说说,怎么能够一个下午就完成到这个地步?不是一个下午,其实满打满算就是三个小时。”   侯沧海道:“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伟哥道:“在领导面前当然说真话。”   侯沧海将那个没有交给宣传科的介绍信找了出来,道:“我弄了一个介绍信,冒充记者,从宣传科拿了资料,又直接采访了药剂科主任。”   伟哥看了介绍信,又盯着侯沧海看了一阵子,忽然用力拍了桌子,道:“人才啊,人才,二七公司欢迎加盟。老段,老邱格局太小,压不住这小子,以后你来带侯沧海。”   老段道:“恐怕我也压不住他,他非池中物。”   伟哥自嘲地笑道:“我用语错误,不是压不压得住的问题,我们共同发财。”   六点钟,两人医药中专的女孩子陆续回到公司,朱颖做得还不错,将医院基础信息大体上弄了下来,后面刚基本上乱填。尽管是乱填,每个字仍然很娟秀。   另一个女孩子基本空白,交了表以后就开始哭。   “外调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次考核。侯沧海和朱颖通过考核,明天继续参加培训。”伟哥虎着脸,宣布了最后结果。 第107章 初进医院   培训结束后,二七公司还特意安排了一场考试。   朱颖原本有中专的底子,这场考试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一起来二七公司的好友在培训阶段就被淘汰,让她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感到忐忑不安。   侯沧海学习认真,专业知识和业务技巧都答得十分轻松。他和朱颖在心情上略有不同,朱颖是忐忑不安,他则是跃跃欲试,希望能早日进入一线。   原因很简单,进入一线才有收入,有了收入才能给家里寄钱。每月赚到三千块,这成为他的人生最基本目标。只要在这个目标实现以后,才能谈及更高的人生目标。他坚信自己最终会在商业上成功,变成一个有钱人。就算在最落魄时,他对此也坚信不移。   杨兵和吴建军特意从各自的目标医院回来,由杨兵出钱,请老段喝一顿酒。这顿酒的意思很明确,帮着侯沧海拜一拜码头。   坐上酒桌,侯沧海顺便谈了谈培训心得。   吴建军对这类培训素来没有好感,道:“老段,我是明人不说暗话,新人培训没有什么用处,就算过了培训,到了医院仍然是两眼一抹黑。那个被淘汰的妹妹胆子小,心眼太实在,外调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写,这种死脑筋确实不适合当医药代表。朱颖这人有点意思,外调前面小部分还算靠谱,后面全是乱写,我最看好的还是朱颖写的后面部分,虽然全部是乱写,但是写得很认真,字迹漂亮,一丝不苟,这种一本正经乱扯的能力就适合当医药代表。”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你这个观点很独特啊。”   吴建军道:“话糙理不糙,全是血战得来的经验。伟哥这人吃喝嫖赌什么都做,为什么二七公司还搞得不错,主要原因是伟哥有一个最大优点,知道什么人真正有用。”   侯沧海对吴建军的观点部分接受,还有一部分不能接受,不过在酒桌上,也没有与他斗嘴。他倒了一杯酒给老段,道:“老段,还要多多关照啊。”   老段道:“以后我也叫你侯子吧。杨伟和贱货特意为了你摆一桌酒,说明你的人品好啊。我负责三家三甲医院和十家中小医院,你来了以后,就由王红协助我跑三甲医院,你先维护其他中小医院临床。熟悉业务以后,再来调整。”   王红也是属于老段管理的人员,和杨兵、吴建军一个级别,是一个能喝酒能疯玩的女人,这几天家里有事,请假没来。   侯沧海没有实际经验,无法判断老段给自己差事是好是坏。他见杨兵和吴建军都对这个安排没有提出异议,拱了拱手,接受这个安排。   老段又道:“按照伟哥意思,给你的基本工资六百,交通费一百,通信费五十,拿百分之三销售提成。如果要请医生吃饭,给我说一声,费用可以商量。你的费用比朱颖高,这是摆在明处的,你是熟练工,她是才参加工作的菜鸟。”   朱颖以后将跟着吴建军,是吴建军第一个直接手下。吴建军自然想跟朱颖争取更大利益,却被伟哥否定。他发牢骚道:“如果不是涉及到侯子,我肯定要找伟哥理论,同样都是新人,为什么朱颖待遇就要低一些?现在涉及到侯子,我只能认账,谁让我们是开裆裤朋友。”   老段道:“伟哥这样安排也是有道理的,我们公司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加盟。侯子是第一个,凭着他的工作经验,就值这个价钱。”   杨兵对此深以为然。在他心目中,侯沧海工作能力比自己强得多,应该在很短时间内就能把业务拿起来,一年之内绝对和老段等人平起平坐。吴建军虽然和侯沧海在开裆裤朋友,但是在最青春时并没有在一起。论对侯沧海的真正了解,大学同学杨兵显然更加客观理智。   这顿饭的次日,侯沧海正式开始工作。   尽管侯沧海在培训期间显示出了怪异大胆的思路,可是在二七公司这种实战部门,潜力没有变成实实在在的业绩,一切白搭。包括老邱和老江等人骨干老鸟,都在冷眼观察伟哥十分欣赏的侯子。到底是骡子还是马,真要溜过后才知道。   早上起床吃过早餐,九点钟来到公司。等了一会儿,老段出现在办公室。他打着哈欠道:“我们都是围着医院在转,平时不用打卡。今天带你去洪林医院去拜访几个医生,算是办一个交接。”   洪林医院不算远,步行就能去。侯沧海打起精神,紧跟在老段身边,围绕着医院代表这个职业进行交流。   当谈及医药代表来源时,老段详细介绍道:“医药代表是几年前从国外传过来的,一般的共识最早的引进者是西安杨森。这家成立于85年的合资药企,外资股东是国际上大名鼎鼎的制药巨头强生。西安杨森公司进入国内后,从大医院中请了一批素质高的医生做医药代表,把他们公司的新药和一些新想法介绍给他们以前的同行,这是我们最早的前辈。后来史克和其他的一些外企也跟着这么做了,再后来,国内一些公司纷纷效仿。我们的做法和国外公司有所不同,或者准确表达是把外资公司的做法本地化了。以前杨森、史克这些公司都是以学术性的会议为主,我们本土公司最接地气,知道医生也穷,开始给临床费。临床费在当时攻城拨寨的利器,基本上没有人能抵挡。后来大家都在临床费上下功夫,事情又麻烦了。”   侯沧海道:“二七公司的临床费高不高?”   老段叹息一声,道:“我们二七公司相关费用比较固定,搞不赢很多小公司,有时弄得很被动,还得想其他办法,利益引诱,感情投入,找到弱点,投其所好,这是我总结的十六字方针。”   谈话间,两人来到了洪林医院。   老段站在医院门口,望着来往的医生和病人,指点道:“医院有医院的特殊规律,早上,临床医生最忙,根本不想搭理医药代表,我们要有点眼力,不要去添堵。这个时候只适合拜访药剂科。”   侯沧海在心中默记:“拜访临床的最好在九点以后去病区,十点以后去门诊。如果有老关系,可以提前。”这些知识点本身没有什么难度,没有经验时不懂,有老师带一带自然就会明白,更核心的能力还是处理医院、医生的综合能力。   时间尚早,老段没有直接去找医生,而是带着侯沧海在医院四处走动。在走动过程中,他让侯沧海熟悉医院分布,了解公司主品在哪个科室使用。   将洪林医院几乎走了一遍以后,老段带着侯沧海进入病区。老段与病区曹主任十分熟悉,关系很不错。见面后不用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曹主任,这个月怎么样?”   曹主任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病历来,医生统方记在病历上,翻了一会儿,道:“117盒感冒胶囊,137盒炎必治。”   “曹主任,这是我的新同事侯沧海,以后具体的工作由他来向您报告。”   侯沧海进入医院一直就如海绵一样默默地吸收所有知识,包括与医生接触时的表情、说话方式、以及站在什么位置。听到老段介绍,他上前一步,主动与曹主任握手,道:“请曹主任关照。”   曹主任对侯沧海态度冷淡,伸出手,用五指与侯沧海握了握,刚握一下,就抽了回去。   老段知道让曹主任接受侯沧海还有点难度,道:“老规矩,一块钱一合,一共254。”   曹主任斜视了侯沧海一眼,道:“老段,最近来我们医院的厂家多,和你们同类产品的进了好几个,他们费用都比你们高。你们十几块钱才给一块,他们有的几块钱给一块五。我们是老关系,肯定用你的,可是我们院其他人都开始改开其他的,这是利益,我也没有办法。”   这是讨价还价,侯沧海很准确地对曹主任说法作出了判断。但是他初到医院,对局面没有把控能力,于是竖起耳朵,听老段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我们临床费的确没有他们多,但是我们的品牌知名度高,老百姓容易接受,你们开起来没有压力。找个时间,我请几位老师喝点酒,玩一次。”如今市场竞争激烈,临床费高低成了法宝,老段对此也没有好办法。他还是打人情牌,通过吃喝玩乐来解决问题。   这是侯沧海跟随老段拜访的第一个医生。老段是个勤快人,整整一天都泡在洪林医院,走了不同病区,见了好几个主任和医生。侯沧海记下了进入这家医院的两个主品的数量,这个月感冒胶囊一共是1123盒,炎必治980盒。   走了一天,侯沧海大体知道维护医院是什么意思。他此时还不知道维护这些医院将怎么算钱,但是肯定不如自己开拓大医院赚钱快。   做大业务,赚大钱,这才是他的目标。   回到公司,伟哥对洪林医院的使用量很不满意。当老段希望上调临床费时,他断然否定道:“我给总公司说了几次,根本没有上调的可能性。老段要把工作重心转到三甲医院,经费集中到三家VIP医院,用来弥补临床费。”   他又将目光转向侯沧海道:“侯子,你有信心把洪林医院销量提上去吗?” 第108章 拜访   老段这种老人面对洪林医院销量下滑的趋势都没有办法扭转,伟哥却将阻止下滑的任务交给了一个上班只有一天的菜鸟。   侯沧海头脑中没有好思路,但是他平静地道:“希望在老段领导下,我把工作做好。虽然没有好办法,但是我有信心。”   伟哥听到这句话,搓着手,感叹地道:“好久都没有听到这种官场上的话,居然十分亲切,好想念啊。”   侯沧海道:“这不是官话,是我的真心话。现在表态能把工作完成是吹牛,但是我绝对会全力以赴。”   “侯子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没有轻视官话的意思。官话都是千锤百炼的真理,居然会被认为空洞无物,这是不识货啊。当然我在机关工作时也瞧不起官话。我是到了二七公司以后,才发现官话中蕴含的威力。若是真能将官话落到实处,必将无往而不胜。”伟哥回想起在官场上的青春风采,搓着手继续感慨道:“很久没有听到官话了,很好,真的很好。”   “伟哥是什么时候下海的?”听到伟哥自白式讲述,侯沧海立即明白伟哥为何感慨,因为他有类似感受。   伟哥道:“九二年下海的,那是一个下海大潮啊,许多人都以下海为荣。我下海时很自豪,提着包,昂着头,就从机关走出来了,留给同事们一个很酷的背影。离开时,我视那些机关干部如无物,觉得他们留在机关里是浪费生命,是一群酒囊饭袋。十年时间,我倒是真正变成了酒囊饭袋。我离开时的手下都在省卫生厅当处长了。现在,我还得经常找他勾兑,风水轮流转,一言难尽啊。”   侯沧海来到二七公司时,伟哥曾经说过这是进入公司的第一个公务员。伟哥之所以特别提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他曾经也是公务员队伍中的一员。   伟哥感慨几句,很快又将思路转到现实中,道:“你也不要被现在局面吓倒,有信心才能把工作做好。你们这一段要分得清工作重点,老段和王红重点放在三甲医院,侯子要将这几家小医院的临床推广维护好。老段算一下侯子需要的费用,拿给我批。”   给费用就是最好的支持,尽管不知道有多少钱,侯沧海还是赶紧表示感谢,并适时地谦虚地询问工作方法。   伟哥谈兴甚浓,说:“做医药代表,被客户接受是最重要的,但是如何被接受就是艺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种情况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可讲,只能是严防死守,给我把对手盯牢了,自然就办得成。”   老段在一旁帮腔道:“伟哥讲的是真理。你不能想着依靠其他人,发挥所有潜力,围追堵截,严防死守。”   南州是省会城市,辖区内医院甚多,杨兵和吴建军各自有一摊子事情,这几天大家都遇到了临床费带来的销量下滑问题,忙着四处救火。虽然在一个公司,聚在一起的时间反而不多。今天晚上显得更为特殊,寝室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侯沧海坐在寝室里思考了一会儿人生,独自到街上找饭吃。   晚上十点,仍然没有人回来。侯沧海在散乱的寝室里,感到了深深的孤独。白天忙来忙去,集中精力想着业务,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夜晚,一个人独居寝室,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涌上心头。他打开手机,拉出通讯录,找到了熊小梅电话,拨打出去,仍然关机。除了熊小梅外,此时他还愿意联系陈华。此刻,他没有按下这个号码,独自在寝室里看了一会儿培训教材,不到十一点就睡着了。   晚上十二点,吴建军和朱颖回到寝室。朱颖明显喝得过量,走路不稳。吴建军抓着她的胳膊,将其弄进寝室。   打开寝室日光灯,吴建军笑道:“酒量不怎么样,但是敢于拼,值得表扬。”   二七公司在省内是有名的医药公司,能进入该公司其实有一定条件限制。杨兵进公司有一定偶然性,吴建军进公司则是杨兵引见。杨兵和吴建军业务都做得不错,因此侯沧海才能获得到公司面试机会。朱颖和另一个女孩能通过面试,也是从众多应聘者里挑出来的姣姣者,至少容貌上都在水平线以上。   身材高挑的朱颖喝了酒之后,脸色红润,比平时更漂亮。吴建军在近距离拉着喝得半醉的美女,不可抑制地动了心思。他有意抚了抚朱颖的小蛮腰,道:“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去输水。”朱颖扑到床上,头发散乱,不回话。吴建军用力抱着朱颖,将其拖到床上,又给她脱掉鞋子。在这个过程中,他有意隔着衣服捏了几把。   朱颖意识犹在,就是身体不受控制。   吴建军站在床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出了房门,将日光灯关掉。朱颖是才毕业的学生,思想单纯。如果自己趁着酒醉时与之发生关系,还真说不清楚其醒来后是什么反应。事情闹大了,自己在公司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伟哥多次发话,公司不管男女关系,但是要讲究你情我愿,而且要做到鸡不叫狗不咬,如果因为男女关系在公司闹起来,必须走路。   有了这条杠子,吴建军可以和素素姐有一腿,但是在没有弄清楚朱颖深浅时,还真不敢趁着她洒醉而占大便宜。欲望被挑逗起来以后,吴建军在屋里就坐不住,在素素房间前转了几圈,一直没有等着其回来,干脆一不坐二不休,直接出门,到熟悉的地方去爽一把。   早上六点半,侯沧海准时醒来。在这个时间点上,同事们全部都在睡大觉,以弥补晚上消耗的体力。   侯沧海能够理解同事们,但是不愿意自己也如此放纵。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医药公司只是人生的一个过渡,远方肯定还有等待自己的大目标,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放纵。   这个想法在他进入公司之时便产生,没有任何人提醒或者要求,念头就如从天而降的种子,掉落在他的头脑里,时刻提醒着他。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他即能融入公司这个群体,又做着与其他同事不一样的事情。比如,早睡早起这个不起眼的事情,就让他与其他同事有效区别开来。   在附近小公园锻炼了身体,回寝室路上吃早饭,然后在寝室用冷水冲澡。到了九点钟,侯沧海提着包前往洪林医院。   侯沧海如今是一幅典型的医药代表形象:下身西裤,上身白衬衣,手拿文件夹,背着包。   在设计自身形象时,他反复考虑是不是要背包。背包其实不利于树立形象,可是有时要送些小礼品,还有各种资料,这个包还真不能轻易放弃。   侯沧海准备单独拜访的第一个医生是洪林医院曹医生。   来到洪林医院时间尚早,侯沧海没有急于去拜访曹主任,而是在医院里四处闲逛,尽量熟悉医院各种细节。熟悉细节是一个很玄的事,侯沧海自我反省,觉得身上属于“机关”味道更明显,与医院气氛还不算完全相融和。在医院内多转一转,沾点“气味”,有助于变得更“医院化”。   洪林医院有床数两百多张,每天门诊人数在八百到一千之间。由于医院不大,科室分得不太细。在医院内转了几圈后,侯沧海数次经过内一科病房。十点半钟,他终于把脚步停在曹主任办公室门前。   “首战必胜”是刘老帅信奉的战争原则,也是以前杨定和经常挂在嘴里的话。侯沧海曾经长期跟随在杨定和身边,时间相当长,“首战必胜”的理念因而牢牢印在心里,并变成了自己的行动。凭着前一次打交道的感觉,曹医生为人相对耿直,容易接触,便被定为首战目标。   按照老段安排,今天至少要拜访十位医生,并写明拜访记录单。侯沧海没有机械完成老段的要求,而是准备花一个上午来拜访曹主任,并完成约曹主任吃饭的主任务。   走进办公室前,侯沧海将皮鞋擦亮,还在空调最足的二楼将汗水收干,尽量让自己与曹主任见面时精神抖擞、衣冠整洁。   他穿了衬衣,但是没有打领带,有衬衣已经表示了严肃性,如果在气温如此高、环境纷乱的地方打上领带,显得太过拘束,甚至会在医生面前造成一种刻板和胆怯的印象。   尽管有了足够准备,觉得心理足够强大,可是站在了曹主任病房前时,侯沧海还是感到了一双双异常的眼睛。在轻敲办公室房门之时,他脑中闪出一个怪想法:仿佛办公室所有人都认出自己是一个出没于医院的医药老鼠。   侯沧海敲门之后等着屋内人说话。谁知,根本没有人在意有人敲门,各人做着各人的事情。他略等两三秒钟,坚定地踏入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后,侯沧海挺直了胸,尽量用绅士般的声音询问一个长着不少雀斑的小护士:“请问曹主任在不在?”   小护士原本颇不耐烦,抬头见到一个目似朗星、鼻如悬胆的帅哥,态度转变了,道:“曹主任会诊去了,你是谁?”   侯沧海客气又自信地道:“我是二七公司侯沧海。”   小护士饶有兴致地道:“以前没有见过你。”   有人愿意聊天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侯沧海微微笑道:“我是新来的,初次来拜访。”   小护士接过名片,道:“侯沧海,名字还不错。”   侯沧海从小护士的态度明显感受到了相貌英俊带来的好处,继续在小护士面前散发魅力,道:“我这个名字取自曹操的《观沧海》,有一个短句就叫做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小护士聊了几句,到病房去,回头还看了一眼侯沧海。曹主任不在病房,侯沧海没有达到目的,正在犹豫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时,一个中年医生面无表情走过来,冷淡而不耐烦地道:“让开。”   这一声“让开”让侯沧海刚刚形成的良好心情受到打击。他站在走廊上时,暗道:“刚才那个医生态度不佳,难道他已经从我的装束和气质中看出我是医药代表,因此才居高临下呵斥。对,肯定他闻到了医药代表的气息。”   侯沧海在前几天还是受人尊敬的区委政法委干部,只不过换了个职业,顿时成为可以被医生们随时呵斥的医药代表,其间反差大得让他心中难受起来。他随即调整了情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必须要战胜自己。”   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等到曹主任。侯沧海这时才明白其他医药代表背包时为什么会有一些小说或者杂志,原来他们是用“人类文明进步的阶梯”来打发难熬又无聊的等待时光。他是第一次独自拜访医生,虽然作了准备,但是还是因为欠火候而没有带上书,只能在外面傻等。   一个小时后,曹主任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从病区门口走了进来,那个小护士跟在两人身后。   侯沧海没有在走道上招呼曹主任,等到曹主任进门后,来到门口观察。谁知曹主任和女医生刚进门就将房门关上,这让等候在门口的侯沧海有些傻眼。他又吸取了一个教训:“我脸皮还是不够厚,应该在走道上打招呼,引起其注意,然后在门外等待。”   这些都是只有亲身经历才有的细节,侯沧海坐在门口等待时,将这两个教训记了下来。记完之后,他翻到小本子最后一页,这一页有很多数字,最后面的数字是:579元。   579元前一个数字是619元,也就是说自从得到了市第四人民医院宣传科200元红包之后,他个人资金没有增长,反而消耗了40元。这40元是必不可少的生活费用,已经压得很低了。要想增加资金,他如今只能靠两个办法,一是在省城寻找可以赌钱的茶馆,用来补充资金,二是希望业务早点做起来,多拿提成。   有了钱的压力,侯沧海拿下曹主任的决心更加坚定。   女医生走了出来,随即小护士也跟着走出来。小护士低声道:“曹主任在里面,你赶紧去。”侯沧海向小护士点头示意,深吸一口气,轻敲办公室门,然后走了进去,同时顺手将房门掩上。最后一个动作是杨兵传授的细节,他在第一次拜访中使用了出来。   侯沧海取出名片,双手递给曹主任,作了自我介绍。   曹主任态度冷漠,问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道:“段念宇怎么不来了,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医院?”   这个问题很敏感,不管如何小心翼翼回答,都有可能惹得曹主任不高兴。侯沧海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微笑道:“曹主任好,我是侯沧海,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为您服务。”   他站在曹主任办公室边上,微微弯着腰,带着明亮的微笑。   曹主任拿着名片又看了一眼,道:“昨天我给你们谈了问题,不解决,下个月不好办啊。”   侯沧海继续微笑道:“曹主任一直挺照顾二七公司,杨总和段主任反复交待我,要多给曹主任汇报。不知曹主任今天有没有时间,我和段主任想请您一些坐一坐。我们给您再做一次汇报。”   曹主任想了一会儿,道:“晚上下班后,在老地方。你有没有电话?”   侯沧海赶紧道:“我给曹主任打一个。”他早就将曹主任电话存在手机上,同时背得溜溜熟,迅速拨通了曹主任电话。   第一次拜访顺利结束,曹主任不仅答应出来吃饭,还要带几个医生一起吃饭。   离开办公室时,侯沧海后背衬衣完全被打湿了。   第一次拜访还算成功,让他高兴。   通过第一次拜访,他深深地认识到医药代表的痛苦之处。   “半年时间,我要成为二七公司销售冠军。”侯沧海站在医院门口暗暗发誓。 第109章 原则和底线   上午只是搞定了曹主任,距离拜访十个医院的任务还差得太远。侯沧海独自窝在小餐馆吃了一顿快餐。为了犒劳自己,他特意加了一份红烧牛肉。以前做一食堂时,天天大鱼大肉,吃久以后,没有觉得牛肉入口是那么鲜香。今天吃了一份红烧牛肉,那又鲜又香的滋味将味觉刺激到爆。他将所有饭粒都吃得干干净净,就如建国初期模范代表一样,没有浪费农民伯伯一滴汗水。   等到下午两点,侯沧海如一只真正的医药老鼠一样窜进了医院。这是一家小医院,在闷热天气里,医院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他没有因为医院小而忽视,找了一个空调最足的地方,将汗水擦干净后,这才走进医生办公室。   侯沧海今天来拜访的全是前一天由老段带着办过交接的,对方都是有过合作的医生,尽管并不热情,可是也没有给予二七公司新人过多难堪。距离六点还有半个小时,他停止拜访,再次给老段打去电话,确定晚上吃饭之事。   六点,侯沧海来到老段定下的“老地方”,先将包间空调打开,让温度降下来,又将老段留在柜台的酒打开,提前醒酒。作为一位称职的原黑河镇办公室主任,他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热情、细致、周到。   一位约三十岁的女子推门而入,道:“还好,还好,空调开着。”   这个女子穿着一件薄而低胸的短袖,挂着耳环,典型都市少妇形象。侯沧海立刻明白此人是谁,招呼道:“红姐,喝不喝茶水?”   绰号红娘子的王红道:“你就是侯子呀,不错,果然帅气,以后二院那位驴脸女主任,就交给你去对付。以后别称红姐了,会被吴建军笑死,你就叫我红娘子。”   互相叫“绰号”是二七公司最重要的文化,侯沧海也就很自然地叫了一声“红娘子”。   六点一十五分,老段、曹主任和另外三个医生一起走了进来。在医院时,这些医生以白大褂为变身服和盗甲,穿上以后,整个人充满了权威,凛然不可近。脱下白大褂后,他们恢复寻常人的本色,不再有逼人气质,喝酒,说荤玩笑,骂人、发牢骚,正常男人的情绪他们全都有。   红娘子与这些医生都熟,在席间端着酒杯如翻飞蝴蝶,所到之处,医生们总会豪爽地仰头喝酒。   侯沧海作为新人,相对要拘束一些,没有随便与医生们开玩笑。他只是不停地主动敬洒,说一些客气话。作为二七公司的新人,他拿出了当年朝区委书记张强敬酒的劲头,直到把自己喝醉为止。   喝醉以后,侯沧海独自回家,老段、王红刚和曹主任在宾馆开了一个房间打麻将。   侯沧海在寝室吐了一会儿,听到杨兵走路的声音。   “怎么,喝醉了?”   “请曹主任吃饭,我去约出来的。”   “第一天拜访就将医生约出来,很不错啊。”   “这是老段的功念。曹主任能出来,是看老段面子。走,屋里空气不舒服,你陪我到楼顶去坐一会。”   “你晚了这么酒,没事吧。”   “酒精进了肚子,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就被我吐出来了。”   大吐一通之后,侯沧海头脑确实完全清醒了,只是肠胃仍然不舒服。他泡了杯茶,拉着杨兵来到楼顶。   老式楼房都有一个大平台,以前居民们常在夏天晚上在此乘凉。如今空调渐渐普及,一群人在楼顶乘凉、聊天的盛况不复存在。侯沧海和杨兵上了顶楼,在平台溜达,聊着医药代表的事。   走到楼道口小平台前,侯沧海提议道:“楼道顶的平台才是真正制高点,我们上去看看。”   杨兵道:“上面还是危险,你就别去了。”   侯沧海道:“小时候我们楼房就是这种,我长期爬到上面自己玩。这种平台护拦矮,坐在上面有压迫性,最能锻炼胆量。但是我们靠内坐,没有任何危险。我们以后要经商,得把胆量弄大一些,富贵险中求。但是又要能保持清醒头脑,不至于让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楼道口在平台上形成一个小型平台,有几根钢筋做的梯子,可以往上爬。这个平台面积不大,一般人不愿意爬上小平台。杨兵迟疑了一会儿,看到侯沧海已经如猴子一样往上爬,也跟着爬了上去。   爬上小平台,视线变得极佳,两人盘腿坐在小平台顶上,欣赏灯火连绵的城市夜景。   “小伟哥,看到这满城灯火,在想什么?”   “这个绰号真是别扭。”杨兵发了句牢骚,道:“我更喜欢关注没有亮灯的房间,在黑暗房间里,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在床上、在沙发上、在卫生间里挥霍他们的菏尔蒙,我甚至能听到无数呻吟在城市上空回荡。你不要嘲笑我,其实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在南州最好小区买一套房子,找一个漂亮老婆,至少生两个小孩。特此说明,漂亮老婆不能做销售出身,不是瞧不起做销售的,而是做销售太苦,要忍受人所不能忍,我是不忍心瞧着自己老婆吃这么多苦头。”   侯沧海回想着自己这一天拜访医生的经历,喝一口浓茶,道:“做医药代表只是我的人生一站,我愿意接受医药代表式的培训。做好了医药代表,不管做什么行业,都会有足够强大的心理。”   杨兵的目光向下,寻找着对面楼层上逐渐熄灭的灯光,每熄一个房间,就要叹息又一场人生运动开始。   侯沧海抬起头,注视远方浩瀚天空,直到脖子酸痛,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医药代表之后,你想做什么?”   “暂时没有什么更多想法,我的第一目标是做上主管位置,成为医院公司的正式员工。我们现在只能算是没有国企编制的临时工。等到转了正,坐上主管位置,每年肯定就有超过二十万收入,人生理想就算实现了。侯子,你是什么想法?”   侯沧海压根没有想到在二七医院转正的事情,道:“我是把医药代表看成人生的一个小小的阶段,最终我还是会去做实业。实业才能最终赚得更大财富。”   “如果我真要离开这个行业,或许去搞金融。不过,我知道这是一场梦。”   一阵脚步声从门道处传来,来到楼顶平台。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从脚步声音判断,是一男一女。   “上来干嘛啊,小伟哥没有在房间里,就在我房间做。”   “你啊,那个虫上了脑吧,上面凉快,空气好,又安静。我要给你说个事情。”   “素素姐,神神秘秘什么事情?”   “我们看有没有其他人。”   两人在大平台上转了一圈,确定平台无人,便在楼门洞背面的阴影处搂在一起。两人早就有过无数次亲密接触了,最初是在宾馆,后来发展到了寝室,但是在室外还是第一次。今天楼顶上空无一人,又有凉风,比在室内舒服多了,吴建军便动了野战的心思。   喘息了一会儿,素素将吴建军推开,道:“我给你说正事,有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我们联手做,肯定能够赚大钱。”   吴建军此时不想谈事,左右手一起动作,将对方小裤解除。但是素素却是不肯配合,夹紧双腿,还故意左摆右晃。她见吴建军一时不能得手,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沧海和杨兵两人坐在小平台上,最初是准备潜伏在上面开开一男一女的玩笑。谁知两人一言不发就开始亲热起来,这让楼顶上两个家伙只能继续潜伏。   下面两人打闹一会儿,最终还是吴建军战了上风。不一会儿,素素姐压得很低的如哭泣一般的呻吟声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很低,但是由于距离太近,还是轻易传到小平台顶上两人耳朵里。   侯沧海感到了自己身体受到明显影响,某个部位很羞耻地发生了膨胀反应。杨兵则干脆平躺在小平台上,抬头面对天空。   吴建军身体挺不错,让呻吟声持续了七八分钟,最后呻吟声音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突然失去了踪迹。结束战斗不久,两人又开始对话。   “我喜欢在楼顶做,素素,明天又来。”   “去你的,我站得好难受,腿软得不行了。”   “那我们下去,休息。”   “等会,我今天真有正事要给你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以前也是做医药代表的。他如今在浙江做保健品,据说是从一个中医世家搞到了秘方,对睡眠有很好的效果。”   “对睡眠有效果没有意思,要对肾功能有效果那才会有很多人买。”   “这个建议好,我让他们在宣传语中加上这个内容。他们准备开拓山南市场,花重金在山南电视台上打广告。我和他谈了,利用渠道在医院铺货,不是现款进货,不用投钱进去。”   侯沧海虽然初到二七公司,也知道这种干私活的行为在公司里绝对不允许。他看了杨兵一眼,杨兵也在摇头。   吴建军没有料到素素姐说的是这事,道:“公司不准做这事,如果被发现了,我们要走路。而且这是保健品,又不是药,怎么能进医院,现在不比以前,管得紧。”   素素姐如小女孩子一样,把头俯在吴建军胸前,道:“马不食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我们当牛做马给伟哥做业务,一年到头能拿几个钱。只要把事情做起来,赚钱速度大大增加,一年等于以前几年。你干不干?”   “既然你要干,我也干。”   “我就知道贱货胆子大,是个做事的料。保健品零售价是80元一盒,给我们的底价是15元。我们把货进到医院就算35元,再拿出10元做好处费,还可以得20元。你算一算,这其中的利润得多大。你可以让杨兵和侯沧海跟着你来做。侯沧海和杨兵都是从学校出来的,不是那种老江湖,给他们一点利益,我们能捡到大头。”   侯沧海和杨兵没有料到此事涉及到自己,互相在黑夜中摇头。   终于,吴建军和素素姐离开了平台,回到寝室。   侯沧海道:“他们说的事情,能做吗?”   杨兵想了一会儿,道:“偷偷做,也许能行。你缺钱,如果贱货让你做,你愿意做吗?”   侯沧海果断地道:“我虽然缺钱,但是不想做这种事情。说实话,伟哥和老段都对我不错,我不想因为贫穷而做出这种没有原则的事情。最初老段说贱货路子野,我还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杨兵道:“或许贱货的做法才是真正正确的。他以前多次批评我太学院派了。我现在发现,你也挺学院派,在医药公司还要讲原则和底线。”   侯沧海沉默了一会儿,道:“做人还是得有原则和底线,不管自己处于什么境遇。”   这是一个奇异夜晚,或者说这一夜是一条分界线,侯沧海、杨兵和吴建军从一个近似的起点,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第110章 姚琳   下楼后,侯沧海没有再到杨兵寝室,直接回宿舍睡觉。   过了三四天,吴建军来到侯沧海房间,关了房门,提出了请其兼职做保健品的事情。   侯沧海早有思想准备,婉拒道:“贱货,你知道我这种情况,刚刚到公司,什么都不懂,现在实在没有办法做保健品。”   吴建军提出了诱惑条件,道:“搞这个保健品肯定赚钱,到医院的价是35元,我们进价是20元,扣除了给医生好处费,你算一算有多少好处。你现在不能做也无所谓,凭你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把业务抓起来,到时在你负责的医院里做保健品。”   侯沧海那日无意中听到了吴建军与素素的谈话,了解其底细,此时听到其隐瞒了底价,更没有心思掺合到其生意中,便用肯定的语气道:“暂时没有能力做这事,脚跟站稳了再说。现在答应了没有任何意义。”   吴建军一直在察言观色,见侯沧海确实没有兴趣,道:“侯子,我们是兄弟,才给你提起此事,不能给其他任何人谈起啊,否则按伟哥性格,肯定会找我麻烦。”   侯沧海拍了拍吴建军肩膀,道:“你愿意给我讲这事,说明信任我。你放心,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肯定相信你,我们是开裆裤朋友嘛。”   侯沧海绝对不会去告状,吴建军对这一点还是挺有把握的。他从高中毕业后当过兵、混过工厂、做过生意,虽然没有什么成就,可是阅人无数,见识也多。在其心目中,侯沧海和杨兵都是有些书呆气的学派,学派做事虽然不灵活,胆子不大,但是大体上还是值得信任的。他有些想不通以前的侯沧海是多么精明一个人,怎么读了几年大学、在政府呆了几年,居然带上了书呆子气。   以前侯沧海开伙食团时,吴建军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一次同在二七公司工作,他才发现此时的侯沧海和少年时代的侯沧海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侯沧海没有意识到在吴建军眼里自己已经变成了“胆小的学派”。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分给自己的四家医院里严防死守,软磨硬泡,用这种比较野蛮的方式渡过了最初的心理考验期。半个月以后,他走进医院便没有了以前的心理负担,政法委干部这个身份意识越来越淡,医药代表这个新身份的认同感越来越强。   在这一段时间里,侯沧海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象棋爱好者集中的茶馆,每天下班都来杀几盘。他吸取了在秦阳和江州下象棋时的教训,不敢太张扬,将以前“快刀手”风格隐藏起来,尽量模仿清风棋苑无影宗的防守风格,总在“无奈”的防守之后,偶然间偷袭得手。   具体操作方式是:在赢了两局之后,总要输上一局。   在这种模式下,他每天都能赢上三十到五十元,将日常开支的缺口补上。   茶馆赢钱只能应付开支,要想完成每月三千元的治疗费用则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这让侯沧海有些焦灼。他将所有压力隐藏起来,狠命地跑医院,每天到医院与医生见面的次数排在二七公司各医药代表首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一次月会。月会有两个主题,第一个主题是总结上月工作,布置下月任务,第二个主题就是报账和预算下月开支。   在总结工作前,参会人员都要汇报上个月的情况,核心是销量以及遇到的问题。三个主管汇报结束时,会场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二七公司总体销售都在下滑,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在会场上把此事明目张明亮出来,仍然让所有人感到紧张。   伟哥比平时要沉默,当最后一个医疗代表讲完以后,叹息一声:“这个状况继续下去,我无法向总公司交待啊。你们摸着良心说说,能不能向我交待。这一段时间销售下滑,固然有临床费和交际费的问题,更多的还是我们公司有老大思想,觉得我们二七公司是大公司,实力强,名声好,在各个医院关系处得到位,因此就懒了,不愿意跑医院。这几天天气确实很热,你们不少人天天以热为借口,晚上吃喝玩乐,白天睡大觉,在下午才匆匆跑一跑医院,甚至只是打了一个电话,这样能把工作做起来,鬼才相信。”   他用眼光扫视全场,最后停在侯沧海身上,提高声音道:“这个月,跑医院最多的是侯沧海,我特意查看了他的拜访表,平均每天七个医生,你们谁能做到。虽然这个月侯沧海负责的四个小医院还在下滑,但是我相信,下个月销售量绝对涨起来,不信我们走着瞧。”   得到了伟哥如此隆重表扬,侯沧海觉得被其架在了火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在二七公司同样适用,他不想成为被人盯着的“秀木”。只是伟哥已经在会上隆重表扬,他想低调也不行。   上午开完会,中午聚餐。   开会时,伟哥将所有人都批了一顿,声色俱厉地安排了下月任务,这是硬的一手。到了中午,为了笼络人心,他又恢复了笑脸,与大家频频碰杯。   下午则这是让侯沧海感到高兴的时刻。   每个业务员跑业务都要产生费用,产生费用就要报销。二七公司实行集中报销制度,每个月七日集中算账。每个人产生的费用由伟哥签字后,在财务室报账,冲抵上月借出来的钱。要报账就要涉及到贴票,诸如交通票、住宿发票、餐饮发票等业务费用全部贴得规规矩矩。虽然贴票是极为繁锁之事,可是涉及到每个人利益,大家做得挺认真。   把上个月的费用报销完成以后,接着要做下一月预算表。   侯沧海依据第一个月实际发生的费用,填好了预算表,送给主管老段签字。老段拿着预算表看了半天,摇头,道:“这样填不行,还得重来。”   侯沧海在算预算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上浮,上浮度应该在百分之五左右。他还以为老段发现了自己作假行为,小心地问道:“老段,你觉得应该是多少?”   老段面无表情地道:“你的任务很重,预算得太少。你跑医院次数最多,按照这个填法,所有人的预算全部得下调。如果真是这样,所有人都要恨死你。这是作茧自缚,惹火烧身。”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侯沧海急需钱,预算高一点自然是好事。他之所以拒绝了吴建军做保健品的建议,是因为这个做法是拿着二七公司的钱做私活,有违其原则。但是他并非机械之人,对于二七公司内部灰色做法,并不排斥。   “老段,我应该怎么填?”   “刚才伟哥都表扬你跑医院最勤,你就多想花钱的法子,比如,增加点请客吃饭的钱,增加点业务费。只有事情做得多,花钱才多,明白吗?”   有了老段指点,侯沧海增加了好几样工作任务,提高了三千五百块钱的预算。增加三千五百块钱的原因很简单:三千元是母亲的治疗费用,五百块钱给怀孕的妹妹。   老段在预算上签字以后,伟哥仔细看了一遍,大笔一挥,签上了名字。   借钱出来以后,侯沧海一直将手放在裤袋上。裤袋里面是钱包,钱包里面是厚厚的人民币。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拒绝吴建军是对的,否则对不起二七公司的慷慨。   拿到钱以后,侯沧海回了一趟江州,将三千块钱交给母亲,又将五百块钱交给了妹妹。家里人见他的状态还不错,比起熊小梅离开时好得太多,都感到欣慰。   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吃过午饭后,侯沧海离开了江州。   他这次回江州,除了家人以外,没有与其他任何人接触,也没有与陈华联系。   离开江州时,长途客车恰好要经过电科院。在长途车上远望电科院,“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八个大字仍然金光闪闪。事过境迁,物是人非,这让侯沧海陷入深深的忧伤之中。他再次拿出手机,给远方的熊小梅打去电话,结果仍然是打不通。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透过玻璃窗,继续远望八大金光大字。   长途客车转了弯,一座小山坡挡住视线,那八个字终究隐藏在不断起伏的浅丘之中。   回到南州后,侯沧海下车以后来到距离车站最近的医院,拜访了两位医生以后,就到了晚饭时间。他正在思考在何处吃饭时,接到杨兵电话。   杨兵酒量弱,这是作为医药代表的弱项。为了这个弱项,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大部分熟悉的医生都知道其酒量不行,不太灌他的洒。今天,杨兵多日努力见了成效,成功开发了一家新医院,据说药剂科主任酒量好,又喜欢灌酒,所以他赶紧联系最信得过的侯沧海,为自己帮忙。   这一顿酒喝得天昏地暗,在侯沧海迅猛攻击之下,药剂科主任最后被灌得当场吐了出来。送走药剂科主任以后,杨兵悄悄道:“方医生喜欢泡吧,我们到山岛酒吧去坐一坐。”侯沧海喷着酒气,道:“我在卫生间吐了两回了,还泡什么酒吧。”杨兵道:“方医生要去,我们还真得陪,我要开发医院,每个环节都不能马虎,稍不注意,一个小环节就搞死你。”   坐上出租车,方医生不停打电话。来到山岛酒吧,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来了一辆出租车,下来一个年轻女子。   女士是方医生表妹姚琳,很客气的一个女子,见面就递名片。侯沧海看了一眼名片:山南华魏公司经理姚琳。方医生又打了一个电话,便与其他三人一起走进酒吧。   侯沧海多次来到山岛棋院,从来没有去过与棋院一门之隔的山岛酒吧。   山岛棋院是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小院有回廊、竹林以及小水池。在庭院的入口处采用假山作为屏风,阻挡了来客视线,只让来者看到整个庭院的部分景色。需要客人几个来回,才能够看到庭院的整个面貌。   走过联系两个场所的一道门,则进入另一个世界。   山岛酒吧属于多功能酒吧,装修风络并不夸张,反而显得质朴。走进其中,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女子正在唱英文课,嗓声醇厚,味道十足。   方医生独自走到角落打电话。   侯沧海主动与坐在身边的姚琳聊天,道:“姚经理,华魏公司是做什么行业?”   姚琳五官甜美,留着齐耳短发,干练又精神。她打量着侯沧海,暂时没有回答其问题,反问道:“你是表哥同事?”   侯沧海道:“我在二七医药公司工作。”   “医药代表?”   “正是。”   姚琳笑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阳光帅气的医疗代表,在我印象中,医疗代表都是酒色缠身。”   姚琳笑意中没有恶意,这一点让侯沧海觉得舒服,道:“我才入行。隔不了多久,说不定就酒色缠身。”   杨兵是典型自来熟,每次遇到陌生人时,总是他最先与陌生人谈笑风声。今天这种局面有些奇怪,侯沧海和姚琳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杨兵基本上没有插嘴。或者说,姚琳的注意点一直在侯沧海身上,没有关注杨兵。   “我毕业于山南电子科技大学,在电信部门工作了两年,现在在山南华魏公司工作。华魏公司是专门做交换机的,我们的新型号是GK2000型交换机……以前是针对个人用户,现在正在和电信公司打交道。表哥正在帮我联系他在电信公司工作的同学。”   坐在一旁久未说话的杨兵开了一句玩笑,道:“哇,你们是高科技公司啊,还要不要人?”   姚琳道:“我们最近在招人,特别是你们这种做医药销售的,我们更欢迎。”   杨兵道:“工资待遇怎么样?”   “公司这些年在研发上投入非常大,工资相对紧一些。但是我们公司有潜力,特别是我们老总非常厉害。以后我们绝对能够壮大,甚至成为全省全国最好的公司。”姚琳说起这一点时,态度认真,充满自信。   听到工资不怎么样,杨兵便没有任何兴趣。   侯沧海一直以来都把医药公司当成人生普通一站,对其他行业兴趣挺大,详细向姚琳询问华魏公司的事情。 第111章 那一夜   山岛酒吧距离山南音乐学院很近,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每天都有音乐学院的师生过来演唱,或者演奏乐曲。与一道门相隔的棋院相比,酒吧更为现代,深受附近白领喜爱。   侯沧海以前在机关工作之时,去得最多的娱乐场所是餐馆,娱乐方式是灌别人的酒和被别人灌。他和他的同事们很少到酒吧,对酒吧文化并不熟悉。今天为了陪白医生来到此处,兴致盎然地观察酒吧的一切。   与棋院相比,这是另一个世界,气质完全不同,更适合年轻人活动。侯沧海发现他能够接受棋院的内涵,也挺喜欢酒吧的轻松氛围。   “几年前,国内交换机市场乱得不行,也衰弱得不行,特别是大型交换机,国外都是巨头,他们知道国内小厂家生产不出大型局用交换机,价格高得吓人,还故意使坏,经常有意缺货。”姚琳谈兴甚浓,一直在讲述她的公司在,而让她讲述下去的原因是对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听。   侯沧海总结道:“这是典型的被人卡住脖子。”   姚琳一幅同仇敌忾地神情,道:“那些外国人表面上彬彬有礼,实则心狠手辣,其实比我们虚伪得多,个个都和岳不群一个样子。我遇到一件很气人的事情,有一家关系不错的公司用了一家国外局用交换机,出了故障后,维修和购件不方便就不谈了,报价还高得离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公司自主研发了大型局用机,准备替代国外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国内用户不信任我们公司,宁愿被国外公司卡脖子敲竹杠,就是不相信国内公司,这简直就是受虐狂。”   说到这里,姚琳咬着牙齿,一幅生气的样子。她长着两颗小虎牙,生气时显得很天真。   侯沧海道:“这个道理简单,国外月亮比国内圆。算是老命题了。另外,你们技术是不是过关?”   “技术上肯定没有问题。以前我们的小型交换机主要供应小型矿山、医院和学校等单位,质量非常过硬,现在生产的交换机客户群体是省各级电信单位,这些人一个个都崇洋媚外。”   这是一个典型技术型女子,与侯沧海以前遇到的女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侯沧海对她从事的工作很感兴趣,暗自认定这或许正是自己以后需要走的道路。   姚琳正在兴致勃勃谈起华魏老板创业史时,方医生和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士走了过来。   大家坐在一起略为寒暄,姚琳谈起了华魏公司的大型局用交换机。谁知来者对这个话题根本没有兴趣,道:“好久没有和老方见面,我们两同学要喝两杯。”   姚琳作为技术型人才,在销售上并不是内行,被一句话堵得无法继续,眼睁睁看着表哥和来者喝酒。过了一会儿,她抽了个机会,道:“杨主任,给我五分钟,我想再和你谈一谈。”   杨主任碍于方医生的同学关系,耐心地听了几分钟,然后道:“我和老方是老同学,给你说实话吧。我们单位有规定,大型机肯定要用国外的,国内产品质量不过关,这是行业公认。不管你们有哪一级的合格书,不好用就是不好用。虽然我没有最后决策权,但是一把手征求我意见时,我还是得实话实实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姚琳知道自己失败了。   在酒吧坐到了十一点,五人离开。方医生原本想要送表妹离开,但是被姚琳拒绝了。   送走了方医生和杨主任,侯沧海对姚琳道:“你家在哪里,我给你拦一辆出租车。”   姚琳沮丧地道:“我原本想和省电信局的技术骨干接触一下,没有想到山南人的思想这样保守,我们三个人再去喝一杯。你看杨主任那个嘴脸,我根本不想和他们一起走。”   侯沧海爽快地道:“那好,我陪你喝一杯。”   杨兵打了个哈欠,道:“我醉得不行了,要喝你们喝。”他瞧出来侯沧海与姚琳两人聊得很热烈,就有意给他们留下单独相见的时间。   侯沧海和姚琳重新走进了酒吧。到了这个时间点,酒吧仍然有许多夜猫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渡过这夜晚时光。他们选了一个两人座位,面对面交谈。   “我回山南时,在孔总那里领了军令状,一定要将山南电信拿下来,谁知处处碰壁,想象和现实完全不一样。”姚琳陷在沙发里,脸部有些阴影,增加了一些神秘感。   “你别沮丧了,相比我们遇到的冷脸,你这简直是极佳态度。”侯沧海轻声安慰道。   在柔和灯光下,眼前人是如此英俊,又是那么善解人意,姚琳眼睛闪亮起来,道:“我知道这次任务很难,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但是真是遇到国内这些保守势力,还是忍不住生气。他们是一群心脑狭窄、目光短浅的笨蛋。”   侯沧海摇头道:“你永远也不能埋怨顾客,顾客不接受你,肯定是你们介入方式出现错误。”   姚琳反对道:“国内商业环境就是不行。我在国外相类似公司工作过,摸着良心说,我们公司的大型机质量几乎接近他们的水平,但是价格比国外公司有绝对优势。更关键的是我们是本土公司,维修和购件时非常方便,这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力。而且从国家战略上,他们也应该扶持国内生产厂家,否则永远都得花冤枉钱高价购买国外设备。”   侯沧海道:“虽然我是外行,但是我还是觉得介入方式有问题。山南省有山南省的基本情况,必须要深刻研究用户需要,不能照搬国外那一套。”   姚琳道:“我是技术出身,对营销确实差一些,干脆你到我们公司,专门搞营销。”   所谓隔行如隔山,侯沧海当过机关干部,帮着女友做过服装店和食堂,如今是医药代表,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华魏公司的名字。若非今天偶遇到姚琳,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小型交换机,什么是大型交换机。当姚琳发出邀请之后,他想着这个月在二七公司的丰厚预算,犹豫片刻,道:“我有特殊情况,而且现在公司老板对我很好,暂时不能跳槽。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姚琳举杯与侯沧海碰了杯,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决定导致了严重后果。”   “什么后果?”   “你和国内最伟大公司擦肩而过,和未来巨大财富擦肩而过。作为朋友,我为你深深遗憾。”   “你这么自信?”   “当然,我绝对相信华魏公司。当然也不能怪你,你毕竟没有亲自接触和感受到华魏的实力、野心和文化。”   两人在酒吧里聊得开心,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两点。离开酒吧时,姚琳很自然就挽住了侯沧海的胳膊。侯沧海是个身体极佳之人,这一段时间经常在宿舍里听到素素如哭声般的呻吟,早就被撩拨得欲望猛增。他从姚琳的眼神中读懂了其心意,便主动道:“聊得很开心啊,言犹未竞,找个地方再聊。”   “今天我听你的。”姚琳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睛闪闪亮亮。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天天在这一带走来走去,对附近酒店很熟悉。从节约出发,可以住快捷酒店,但是带着从国外回来的姚琳开房间,出于自尊心,他必须要好一点的酒店。   侯沧海挽着姚琳胳膊,步行前往最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夜色中,两人身体互相触碰,真如情侣一般。走进房间,明亮灯光下,两人互相打量。姚琳穿了一条长及膝盖的薄裙,上身是淡黄色T恤,比起在昏暗酒吧时,又是另一番滋味。她发现侯沧海在打量自己,嫣然一笑,道:“真没有想到会在南州遇到一个投缘的人,算是弥补在电信局受到的挫折。”   姚琳洗浴之时,侯沧海站在窗边望风景。他的目光透过了天穹,似乎飞向了遥远的南方。在最初与熊小梅分手之时,他经常有到南方去寻找她的念头,可是被甩进社会这个大熔浆炉里,为了生存艰难挣扎,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到南方寻找熊小梅的念头便暂时搁置起来。   “想什么?”   后面传来温柔的声音。侯沧海将所有思维丢给了黑暗夜空,回头看到了让他血脉贲张的画面。   这是一个能够让侯沧海忘却所有烦恼的夜晚。   早上六点半钟醒来,他轻轻地将如藤缠树般的女子放平。正欲起身,姚琳睁开眼睛,道:“醒了?”   侯沧海指了指卫生间。   “你真棒。”姚琳头发凌乱,双脸残留着一小片绯红,目光中淌出柔情。   这是对男人最好的评价之一,侯沧海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你也挺棒。”   “哪里最棒?”   “都挺棒。”   “具体一点。”   “该棒的地方都挺棒,不该棒的地方也棒。”   “还是在耍滑头。”   等到侯沧海洗浴出来以后,姚琳已经叫了早餐。早餐送到房间以后,两人坐在玻璃窗边继续聊天。这时,欲望离开身体,姚琳又开始聊起了她所钟爱的华魏公司。侯沧海离开酒店时,对姚琳和她所在的华魏公司充满了好感。   步行回到公司,侯沧海内心开始隐隐发痛。这一夜虽然过得十分愉快,但是费用着实不低,多来几次,个人财政必然破产。他必须要多去开拓财源,才能弥补此次舒服带来的亏空。而且,他明白两人肯定还会有接触,出于自尊心需要,不想让姚琳瞧出自己的困窘。   侯沧海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相对于节流,开源更加重要。如果不能有效开源,最终所有梦想都将是一场空。此时他不满足于仅仅维持伟哥交行的临床维护任务,准备主动去开拓二七公司没有搞定的大医院。他将目标选定在山南第二人民医院。   山南第二人民医院是一家三甲医院,距离二七公司只有公共汽车六站的距离,二七公司无数前辈高手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能够进入这家公司。侯沧海是说干就干的性格,跑了一家小医院之后,来到这家被二七公司视为畏途的三甲医院。   侯沧海来到医院后,先做基础情况调查。   从医院规模判断,山南第二人民医院全年营业额至少在二十亿以上,药品销售额至少应该有一半,也就是十亿规模。如果能够拿下这家医院,其利润可想而知。也正因为利润极高,省内外大型公司都盯着这块肥肉,竞争非常激烈。   尽管侯沧海没有了解二七公司为什么失败,他还是主动向困难迎了上去。   山南第二人民医院比起几家小医院确实称得上规模巨大,药房占据了整整一层楼。药剂科办公室就在药房旁边。   来到药剂科办公室门口,侯沧海立刻见到了好几个医院代表。如果不是行业人员,很难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医院代表。但是,只要当过医院代表,准能一眼看出同类。“西裤衬衣、手握文件夹,油头粉面,见到医生就点头哈腰”,这些特征太过明显,想不看出都很难。   他没有急于敲门,而是混于人群中听几个医药代表闲聊。   “见黄主任一面,真是难于上青天。”   “做这行真是低人一等,赚了钱,我马上改行。”   “我跑了十趟,还与没有与黄主任说上一句话。不,还是有一句,她对我说了一句——让开。”   虽然他对山南二院毫无了解,但是从门前聚集着好些医药代表来判断,山南二院药剂科黄主任是一个人物,或者说是能打开室藏大门的钥匙。   药剂科办公室偶尔出来一个人,都昂头挺胸,根本不用正眼看着门口这些人。到了十二点,众医药代表都叹息白来了一上午,纷纷散去。侯沧海没有去吃饭,拿了本杂志翻阅,继续在此等待。到了一点半,又有医药代表来到此处。   二点钟左右,听到有医院代表道:“黄主任来。”这个声音透着激动,又显示着隐隐的压力。两个女性医药代表动作最快,提前迎了过去,亲切地招呼道:“黄主任好。”   侯沧海在今天不准备与黄主任见面,而是做一个彻底旁观者。有了直观印象,才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黄主任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略瘦,短发。她看见几个医药代表围了上来,便用威严而冰冷的眼光扫视一圈。她的目光对于医药代表来说带有强烈压迫性,令热情万分的医药代表脸上笑容一下就凝固。   “你们不要在这里白忙了,要想进入医院只有一条道路,就是参加医院每二年一次的药品招标。要想进入山南二院,只有这一条道路。你们走吧,不要在这里白费力了。”说完,黄主任径直回办公室。   在一阵哀叹声中,妄图来碰大运的医院代表散得干干净净。侯沧海收起杂志,也离开了山南二院。   晚餐是楼下面条,侯沧海和杨兵各要了一碗。   “嘿,昨晚你没有回来?把那个美女搞定了?”   “先不谈这个事情,我有一个决定,搞定山南二院。”   “山南二院,二七公司的人肯定搞不定。”   “如果搞定,能赚多少?”   “具体费用得另算,伟哥发过话,谁搞定山南二院,奖金十万。”   侯沧海将面条重重地搁在桌上,道:“我一定要摘定这家医院。”   “勇气可嘉。我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对山南二院两眼一抹黑,你给我讲一讲具体情况?”   杨兵竖起中指,道:“原来是没有根据地乱吹牛,我还以为你有特殊武器?放弃吧,三个主管都试过,没有人能够成功。这里面有一个极为特殊原因,和以前二七公司金牌销售员有关。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112章 故人   侯沧海与姚琳有了那一夜后,带来了新的刺激和人生体验。他意识到要想多赚钱,不能仅仅等待公司安排,必须要在开发医院上主动突破,否则永远没有大作为,赚不了大钱。   “到底有什么特殊原因?”   “那个药剂科周主任在我们圈子里很有名。她在山南二院地位特殊,第一,她算是医学专家,这在医剂科主任中比较少见;第二,她丈夫是市卫生局领导,妻以夫荣;第二,她为人强势,在家里说一不二。”   “这就是特殊原因,不对啊,她为什么特别针对二七公司。”   “以前我们有一个业务员,女的,长得挺漂亮,和素素姐一批。这个前辈和药剂科一个男同志滚了床单,没有料到那个男同志彻底迷了进去,闹着要和老婆离婚。后来他的老婆自杀,割了腕,被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捡回了一条命。这件事情以后,周主任对我们二七公司另眼相看,我们的药基本上进不了二七医院。”   听到这个情况,侯沧海这才明白为什么二七公司基本上放弃了山南二院,主要原因是得罪了强势的药剂科周主任。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道:“是人都有弱点,山南二院始终要用药,所以,周主任这一关肯定会攻克,就看用什么方法。以前二七公司做过山南二院,有没有现成的医生档案?”   杨兵道:“很久都没有人进山南二院,恐怕很难,得靠自己做。”   到山南二院查看了实际情况,又从公司这边了解症结所在,侯沧海针对实际情况,改变了快速拿下山南二院的想法,准备先做彻底调查研究,再寻找突破点。   山南二院一时半会难以攻克,侯沧海又动起了其他医院的脑筋。他找到会计老丁,弄了一份最完整真实的二七公司势力图。制作完成势力图以后,侯沧海对照着南州市医院名册,发现了二七公司还有大块空白处,基本没有染指过私立医院。南州市共有二十三处私立医院,也算是一处大肥肉。   二七公司没有进入私立医院有现实原因,私立公司机制灵活,为了节省成本,往往直接与药厂联系,扣点甚至比公司更低。所以,二七公司基本上没有考虑私立医院。入职培训时,老段曾经在讲解当前进药制度时特意提到这一点,侯沧海印象特别深。此时,他为了拓展财源,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纸上得来终觉浅,必须要得在实地看一看。   接下来一个星期,侯沧海拿着统方给出的数据,到自己负责的四个小医院发放了临床费。经过这一段时间实际接触,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经验:在这种已经开发出来、建立比较稳定业务关系的小医院,只要跑得勤快、临床费发得及时,一般来说费不了多大力气。   这一个多月来,他天天跑医院,隔一天与医生见面,相互间迅速熟悉起来,业务开展得很顺利,销售量稳步提升。到这个程度以后,侯沧海确实不满足守着这四家医院。   发完最后一笔临床费,侯沧海进入第一家名为巴拿马医院的私立医院。私立医院的医生很少遇到进来发名片的医疗代表,都如盯怪物一样对待侯沧海。侯沧海此时已经练出了强硬的心理素质,不为对方态度所惑,继续神态自右地介绍二七公司情况,留下了名片和资料。   侯沧海在机关工作多年,这一段经历在不知不觉影响了其相貌,特别是神态。他在介绍情况时,尽管客气谦和,但是绝对没有很多医药代表的奴颜媚骨。心理学中有一个投射原理,你本人如何定位自己,也将影响对方对你的定位。因此,这些医生尽管觉得此人来到巴拿马医生很奇怪,却也没有嘲笑,甚至还指点他去见了主持工作的副院长。   从副院长办公室出来,一无所获,却增加了侯沧海的信心:就算没有被巴拿马医院所接受,但是拜访了一次,认识了几个人,了解了私立医院情况,也是有收获的。   距离巴拿马医院约五百米处,还有另一家私立医院鸿宾医院。“鸿宾医院”的大牌子立在公共汽车站旁边,是车站附近最明显的标志。从这一点来判断,鸿宾医院比起巴拿马医院有实力,否则不会以此来命名车站。   站在鸿宾医院大厅时,已经十一点十五分钟,侯沧海准备利用上午时间做基础调查,下午再来拜访医生。   有些医药进医院后。见到医生立马软腰,恨不得把腰变到地面。侯沧海给自己定下原则,要当一个正正当当的医药代表,行为和神情绝对不能自认为低人一等。他理直气壮地拿起表格,开始填写起鸿宾医院的基础信息。   二楼,吴小璐从病房出来,正朝自己办公室走去,无意中朝楼下看了一眼。鸿宾医院前厅构造和很多宾馆接近,二楼是圆弧形构造,站在楼上能将底楼大体上看得清楚。吴小璐眼睛余光瞧见了楼下身影,最初没有在意,走过以后,觉得这个身影很熟悉,又退后几步,重新打量底下之下。   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熟悉,这个背影曾经在黑河医院最危急时刻给自己以最有力的支撑,一直留在脑海里。   陌生,这个背影如今徘徊在医院公示栏前,背着包,拿着文件夹,正是经常见到的医疗代表打扮。   吴小璐站在二楼看了一会儿,沿着旋转走道走了下去。   侯沧海正在专注填表,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过头,见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吴小璐。他来到南州以后,多次想起吴小璐曾经说过要到南州的医院工作,初来时最困难时刻,也曾经想过联系她。最后,他还是放弃联系吴小璐的想法。   放弃的原因很简单,吴小璐很明显地表达了对自己的爱恋,这让侯沧海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他与熊小梅分手以后,心理受到重挫,根本无法短时间再次恋爱。他可以与陈华发生关系,可以与刚认识的姚琳发生关系,与这两人发生关系不是恋爱,是男男女女互相满足。若是他与吴小璐有亲密接触,性质必然会不同。为了不辜负吴小璐的一片真心,只能选择躲避。   来到南州二七公司以后,侯沧海知道在这个行业久了,必然有与吴小璐见面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医院遇到了。   “嘿,你在这家医院。”侯沧海将笔插进文件夹,很自然地打招呼。   吴小璐默默地看着他,道:“你在当医药代表?”   “我辞职了,出来做医药代表。”   “阿姨病情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控制得不错。”   吴小璐是医生,知道肾脏移植手术后还有相当高的后续费用,侯沧海辞职出来做医药代表肯定是被经济条件所逼。她没有多问,道:“马上下班了,我去换件衣服,中午请你吃饭。”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吴小璐出现在底楼。她换了一件白色裙子,束了一根红色腰带,脚上是高跟鞋,比起在江州时的打扮,质地和样式都有明显提高。   “走吧,我带你到一家湘菜馆,味道不错。”吴小璐提着一个小包,小包质地看起来也不错。   走进湘菜馆,吴小璐关上包间房门以后,道:“你在哪个公司。”   “二七公司。”   “这家公司挺有名的,能拿点资料给我吗?”   侯沧海取过背包。背包里面是医药代表必备品,包括名片、笔、本子、计算器、公司资料、产品资料、若干小礼品。他将公司资料和产品资料取了一份,装进二七公司定制的大信封,交给吴小璐。   “鸿宾医院是私立医院,有可能进二七公司的药吗?我只是问一问,打听准确情况。”在侯沧海心目中,吴小璐就是一个才入职的普通小医生,最大作用是负责提供情报。而且,他不想让其为难,主动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私立医院进药方式比起公立医院要灵活得多,进价更便宜。”吴小璐翻阅着资料,答道。   从二楼窗户能望到鸿宾医院的牌子,侯沧海道:“这个站是以你们医院名字命名,说明你们医院很有实力。说实话,以前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小医院。”   吴小璐道:“鸿宾医院在私立医院中规模算是大的,可是比起公立医院,从文化传承到积累还是差了很多,更关键的是医院本质是有差别的。一般公立医院不会打广告,鸿宾医院这类私立医院才会打广告,想尽办法拉客源。”   “你的待遇怎么样?”   “比黑河卫生院要好得多。”   “平时工作忙吗?”   “比黑河卫生院要忙得多。”吴小璐没有细说工作情况,拿起菜谱,道:“我最喜欢吃这里面的一道菜,臭鳜鱼,等会你尝一尝,绝对会喜欢。沧海,我要提前说清楚,到了鸿宾医院,由我来请客。”   “好吧,你请客,那我就要大吃一顿。这一两年湘菜也流行起来,我还以为湘菜就只有一个毛式红烧肉。”侯沧海本身是一个吃货,这一段时间长时间吃快餐,馋得不行。   两样小菜端上桌,味道不错,味道微辣,却没有特别之处。当臭鳜鱼上来时,吴小璐介绍道:“臭桂鱼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天后鳜鱼,正宗的应该是徽菜,不知为什么现在湖南馆子和四川馆子都有这一道菜,这家是平锅臭桂鱼,味道真的很棒。”   这一份平锅臭鳜鱼有着明显的鲜红色,汁紧芡亮,上面还有成串的青花椒,以及白蒜和小葱。   侯沧海尝了一口,只觉得初闻微臭、随即就变成了香味,鱼肉呈蒜瓣状,咸鲜极为可口。   吴小璐是做菜好手,不仅喜吃,还喜探其所以然,道:“做这道菜比较麻烦,得提前好几天准备,宰杀好的鳜鱼要抹盐,还得放葱、姜层层码味,夏天一般不要腌制四天,冬天就是腌制十来天,每隔八小时还得翻。这样做出来的臭鱼能让盐水渍入的同时鱼肉自然发酵,味道才鲜美。”   侯沧海道:“严格来说,我们这些区域都是以前古巴人生活过的地方,古代巴人喜欢吃腐食,所以我接受这道菜不成问题。在我们这里有许多关于腐食的传说,包括发酵菜,模式都是这样的,某某在夏天发现某种菜不新鲜或者发霉,便抹上盐巴或者放任自流,然后无意中打开,异香扑鼻,一道名菜或是名品便在无意中产生了。”   吴小璐点头道:“确实如此,凡是要发酵的菜和食品都有这种传说,或许,这些传说是真的。”   两人没有谈及现状,专注谈美食,仿佛回到黑河时代。   略臭的臭鳜鱼入口十分鲜美,让侯沧海大快朵颐,运筷如飞,吃得十分过瘾。相较之下,吴小璐心神不宁,往日对美食的欲望不翼而飞。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母亲是南州人,后来你联系过吗?”侯沧海脑中总有挥之不去的“吴小璐失去工作独自到南州谋生”的画面,对其深有同情。   吴小璐道:“我对妈妈没有印象,只是我爸后来偶尔谈起过,我妈是南州知青,恰好在农村与我爸遇到了,后来就是电视剧《孽债》的情节了。我读初中时还想去找妈妈,但是我爸从来不正面回答我,一句话,就是不知道,或者就念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我最烦的就是听我爸念这首诗,后来发展到每次听到其他人读这首诗就恶心的地步。”   谈了美食,又各自谈家人,但是气氛始终无法完全回到黑河时代,总觉得隔了一层玻璃。   从餐馆出来,两人步行回鸿宾医院。吴小璐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到达医院门口,她轻声道:“这家医院院长是我在岭医大的老师,与我很熟,我把资料递给他,请他想想办法。”   侯沧海真诚地道:“你不要勉强。”   吴小璐道:“我尽量试一试,有可能行,也有可能不行。” 第113章 授权   与吴小璐分手以后,侯沧海一直在回想其神态。在江州之时,吴小璐对自己的心思完全表露在脸上,根本没有掩饰。今天相见,尽管她还是挺高兴,可是神情中明显藏着心事,对自己的态度也有细微变化。他敏锐地觉察到吴小璐与自己谈话时身体距离比以前也拉得远了。   侯沧海思考了一会儿吴小璐神情和身体语言,若有所悟。   自从熊小梅离开江州以后,他短时间之内不会再谈恋爱。他有时也在追问自己:“若是吴小璐真的向自己表示爱情,能接受吗?”提出这个问题后,他一直不能肯定地说接受。   回到二七公司后,侯沧海看见伟哥在办公室门,便走了进去。   “杨总,有个事给你汇报。”侯沧海是经过机关训练的,在平时可以称呼伟哥,但是在正式谈工作之时,还是用了正式称呼。   伟哥对侯沧海这个跑医院标兵很有好感,道:“什么事啊?”   侯沧海道:“公司分给我的任务是跑四个医院,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四个医院临床推广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了,销售稳定。现在的问题是我不能无限制地与医生们见面,这得有个度,见面太频繁会惹人嫌。所以,有时经常没事可做。”   伟哥道:“你是嫌工作量轻了?”   侯沧海实事求事地道:“确实是吃不饱,这点工作量对我来说低了。”   伟哥沉吟道:“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临床推广任务,如果把其他主管的任务划给你,都会有意见啊。”   侯沧海道:“我仔细对照我们公司的责任区和全市医院联系表,发现我们公司还有很多空白点,比如山南二院,比如私立医院,比如一些县级医院,这些我们公司没有进入的医院,我可不可以去试一试。”   伟哥道:“我当然希望开发得越多越好。这些医院之所以没有进入,肯定是有原因的。私立医院你就不要想了,根本没戏,毕竟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山南二院,以前我发过话,谁能开拓出来,奖金十万,这没有变。至于一些县级医院,肉不多,不是我们的重点,我们确实没有辐射到。我们的战场还是在大医院,这是效率最高的兵家必争之地。”   侯沧海到伟哥办公室,主要就是想要获得公司授权,听到传哥如此说,问道:“杨总,我可否这样理解,凡是公司没有涉及的医院,我都可以开拓。”   作为二七公司在山南公司负责人,当然喜欢侯沧海这种工作努力又很懂事的人,他用饶有兴致的眼光看着侯沧海道:“当然,但是你要正式开拓时,还得提前给老段和我报告,开发费用要由老段审核。”   与此同时,在鸿宾医院院长室里,吴小璐进门后就关了门。院长马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知识分子,有点惊奇地看着在白天从来不到办公室的吴小璐,道:“璐,有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   吴小璐不说话,道:“刚才我在医院底楼遇到一个医药代表。”   马忠笑道:“这个医药代表是不是才入行,或者有点傻,居然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吴小璐眼圈有点红,道:“他不是傻,他的名字叫侯沧海。”   马忠笑容就收敛了,道:“就是当时在黑河医院救你的那位。”   当时发生在黑河医院的事情,后来被江州市卫生局写成简报,上报到省卫生厅。省卫生厅厅长签了批示以后,在省内医院转发。能看到这份简报只有各医院的院级领导。马忠伸手拿出一个文件夹,在里面翻看一番,很快找到这份简报。再次阅读这份简报后,马忠道:“侯沧海是政法委干部吧,怎么当了医药代表。”   吴小璐讲述了侯沧海母亲得肾病以后发生的事情,讲到后来,涕泪涟涟,道:“侯沧海两次救了我,我一直没有报答他。如今他落到这个地步,我想帮他。”   马忠背靠着椅子想了一会儿,道:“他是在哪个医院公司?”   吴小璐道:“二七公司。”   “这个公司还不错,你别哭了。让我想想办法。”马忠从办公桌面前绕了过来,伸手拿出一张纸巾,直接给吴小璐开了眼泪,又道:“我明天要出差,下午在卫生局有个会,没时间和侯沧海见面。等会我给赵院长交待,你让侯沧海直接找赵院长。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侯沧海这个人能见义勇为,在众多警察和黑河医院医生无所作为时,将一个女临床医生从暴徒手中救出来,凭着这一点,我们各个医院都要支持他。”   得到肯定以后,吴小璐擦干眼泪,轻轻吻了吻马忠嘴唇。   在医科大学之时,马忠曾经教过吴小璐班级课程。他前些年一直醉心于学术,被同学们称为医学狂人,留给家庭的时间很少。结婚后与妻子关系不佳,不久就离婚,从此一直单身。遇上吴小璐之前,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心。遇上吴小璐时,马忠刚好四十岁。他被吴小璐明亮眼睛打动,拥有一个新家庭的欲望由然而生。虽然他与吴小璐的关系经过周折,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因此,马忠特别珍惜与吴小璐的这一段感情。   吴小璐得到未婚夫同意之后,立刻给侯沧海打去电话。   这时,侯沧海刚好从伟哥办公室出来,得到了初步的开拓授权。   “沧海,我给医院吴忠院长谈了你的事情,他下午有会,明天要出差,所以没有时间见你,所以安排了分管副院长与你见面,你什么时间有空,可以直接到医院来找赵院长。”吴小璐为侯沧海办了一件实在事,心情愉悦起来。   侯沧海听得有些疑惑,道:“小吴,你在医院到底是什么职务?”   吴小璐脸上笑容收敛去,用平静的声音道:“医院马忠院长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新房已经买了,结婚证也办了,近期准备办婚礼。”   在黑河卫生院发生医闹事件以后,吴小璐随即辞职。从辞职到如今也不过四个多月时间,这让侯沧海很惊讶,有几秒钟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道:“祝你们幸福,届时婚礼我一定参加。”   吴小璐小声解释道:“马忠以前是我的老师。后来离开学校,被聘为鸿宾医院院长。鸿宾医院还有两个分院,秦阳有一个,黄州还有一个,总院统一采购药品。明天你过来吧,我带你去见赵院长。”   侯沧海道:“马院有什么具体交待没有?”   吴小璐道:“他一般不和我谈业务上的事情,今天是破例,但是也没有谈具体的事。”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心情有些复杂。他随即将复杂心情抛在一边,思考如何开拓私立鸿宾医院。由于鸿宾还有两个分院,这就意味着如果开拓成功,效果非同一般。   侯沧海动起了脑筋。   按照二七公司制度,每开发一家医院,必然要申请开发费用和报销开发费用,后面要发生临床费用。   申请开发费用:在开发医院之前得做好基础工作,填写好将要开发医院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一般来说,有以下几样,一是医院级别、床位、平均日门诊量,二是院长、副院长,药剂科主任,采购,库管,几个相关科室主任和学术带头人;三是竞争品种状况;四是预计进入以后的销量等。然后根据医院资料和预计销量申请开发费,经老段批准后,再报伟哥。   费用略有浮动,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费用批准以后,根据开发进度领取。   报销开发费用:申请下来的开发费用算是借款,挂在帐上,等医院开发成功,进了第二批货以后冲帐报销。   临床费:每个月月底查进销存,按实际销量领取临床费。   因为鸿宾医院还有分院,这就涉及到出差,出差有每晚一百的住宿补贴,还有每天六十块补助。   这些都是正规费用,但是侯沧海脑子里始终记得伟哥曾经对开发山南二院提出的十万元悬赏,他暗自琢磨:“既然开发山南二院要给悬赏,那么开发私立医院也应该要给出相应悬赏,应该找个办法巧妙地提出此事。”   侯沧海暂时没有向老段和伟哥汇报鸿宾医院有可能取得的突破,决定先与赵院长见面之后,才正式向公司提出此事。   次日,侯沧海换上新衬衣,将皮鞋擦亮,前往鸿宾公司。为了显得从容自在,他没有挤公共汽车,而是乘坐了出租车。下车之时,他按例要了出租车票。二七公司报销制度严格,没有公司规定的票据则无法报账,出行收集票据成了公司职员们的标准动作。   进了医院,侯沧海和吴小璐一起来到分管赵副院长办公室。   赵副院长对吴小璐很热情,对侯沧海态度也还不错。看罢了二七公司提供的产品资料以后,同意使用公司四种主品,只是价格需要下浮。   二七公司以前主要针对公立医院,对于私立医院如何推广没有现成方案。侯沧海迅速在脑里进行了计算,尽管价格下浮,但是按照鸿宾医院管理规定,二七公司需要支付的临床费用相应也降了下来。总体来说,二七公司并没有增加成本。   侯沧海与赵副院长商谈了细节后,回到二七公司准备向伟哥作汇报。   他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方案:准备提议建议一个不管部。   所谓不管部,就是现在二七公司明确不管的医院,由不管部来进行开发和维护。   侯沧海如今的主管是老段。他并非对老段有意见,只是在二七公司内自立门户后,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个方案在脑海中成熟以后,侯沧海首先找到杨兵商量。杨兵惊讶地道:“你在公司才一个多月,屁股没有坐热,就要当主管,这个不现实吧。”   侯沧海暂时没有公布底牌,道:“你知道我的情况,当个小业务员没有意思,要做就得做大。山南二院,我必定要将它拿下。还有私立医院,也至少得拿下两三所。这是另做一块蛋糕,并非动三个主管的蛋糕,应该不会有引起他们的反弹吧。而且,目前四个医院临床维护的利益我可以交出去。”   杨兵不停摇头,道:“你太激进了,到时钱没有赚到,在公司也就不能立足。”   侯沧海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就要赌一把。”   杨兵压根不信,道:“这不可能,你是瞎折腾。” 第114章 自立门户   杨兵来到二七公司有一年多时间。也就是说,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赢得今天在二七公司的地位。此时,侯沧海才来短短一个月时间,居然就想要自立门户。这才杨兵眼里是天方夜谈。   侯沧海道:“不管是不是瞎折腾,我得折腾了才知道。当然,我到二七公司时间还短,经验不够,如果真的成立了不管部,以后肯定不会让找老段解决问题,你得全方位辅助我。”   杨兵道:“你这人被爱情和机关约束了好几年。你还记得在青树村的事情吗?当初杨胖子书记痛风发作,你居然还甘心当马夫。我当初看到你蹲下来背他时,被震动得七荤八素。现在我看清楚了,那几年生活并不适合你的性格。现在没有约束,你就变成无法无天的孙猴子。”   在大学时,侯沧海和杨兵就形成了固定的行为模式,总是侯沧海在前面冲锋,杨兵在后面扫尾,这种行为模式是基于双方的自我选择。此时到了同一个工作单位,依然延续了以前的格局。   与杨兵搭成共识以后,侯沧海立即开始着手给伟哥写请示。第一份请示是《关于成立不管部的请示》。写完请示后,他就给伟哥打电话。   下午,伟哥来到办公室。他看罢这份请示,感叹道:“这是我在二七公司收到的第一份正规请示,老段、老邱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说一声,还是经过训练的机关干部懂得规矩。侯子,你真有把握能把我们都不做的这些医院做出来?”   “把握没有,但是值得一试。我还想有要一个政策,如果我能开拓一个南州中医院近似规模的中医院,是否也可以给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很有道理。”   伟哥仔细打量侯沧海,道:“你是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说说,到底是哪一个医院?”   “伟哥应该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仅仅按步就般这样搞,没有特殊手段,家里经济肯定越来越难。我得赌把大的,不动以前的存量,专门做增量。之所以有这个胆量,和我的经历有点关系。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几年,结识了不少朋友,趁着感情还没有生疏之前,让他们发挥点能量。”侯沧海将理由说得很含糊,又有意提供了一些让伟哥觉得有可能真实的理由。   这个方案对于伟哥来说是有利的,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要能把销售搞上去,他对总公司就能够交待,能够交待自然意味着利益能够保证。   “侯子很有锐气嘛,只要啃下来山南医院,奖金没有问题。以前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如果我能啃下私立医院,有没有奖金?”   “私立医院有大有小,不好定奖金。但是我们可以订一个年销量,若是达到三甲医院销量,给点奖金也没有太大问题。”   听到伟哥如此说,侯沧海退后一步,不再强调奖金。   伟哥又拿起报告看了看,道:“这个不管部的名字有点难听。”   侯沧海用这个名字的意图就是从制度上增加无限可能性,免得每次开拓新医院还得向伟哥请示,有了不管部这个名字,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进攻二七公司没有涉及的区域和医院,这样才有可能博得最大利益。   他从另一个角度解释道:“我为什么要用不管部这个名字,就是明确不和前辈们争。到时伟哥甚至可以把三个主管前辈叫过来,如果他们想要开拓哪个医院,可以提前指出来。他们圈定的医院,我不会去碰。”   伟哥对侯沧海的态度还是满意的,抽了一会儿烟,道:“在具体操作上,我认为开发时间不能超过一年。开发成功后,由你继续临床维护。但是,一年时间到了,你没有开发成功,其他人都可以去开发。”   侯沧海讨价还价道:“两年,一年时间太仓促了。”   伟哥坚持道:“开发费用有限,我只能给你一年时间。”   侯沧海认可了伟哥的说法。   基本谈妥当了不管部的经营模式,伟哥将三个主管叫回来当面讲清楚。按照侯沧海预估的情况,这次调整只是涉及到增量,并未撬动他人利益,三个主管并非强烈反对。   老邱率先提出意见:“侯沧海到公司才来几天,本事没有学全,没有任何贡献,他现在和我们三人平起平坐,基本工资、补助难道也和我们拿一样多?这不公平嘛,谁都可以吹牛,难道牛吹得好就可以多拿钱?”他没有等到伟哥说话,又道:“他想开发医院,完全可以在老段领导下进行,为什么要撇开主管,这是对老段不尊重。这个人是野心家,是踩着老段肩膀往上爬。”   伟哥道:“我给侯沧海说得很清楚,先给一年时间,若是真能开发四个达到二甲水平的医院,那就可以给他主管待遇。你们都别不服气,我们这些年做下来,好啃的骨头早就被大家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全是硬骨头,所以,啃下来一个都不错了,何况要啃四个。如果他一年真啃得下四个,你们别不服气,他就有资格拿主管的工资。”   按照医药代表圈子的规定,谁能开发,谁赚钱多,在圈子里地位就高,这个评判标准很简单。伟哥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三位主管也就没有其他话说。   散会之后,老邱又去撩拨老段。   老段回了句话:“侯子是吴建军和杨兵的同学,这两位在公司都是一把好手,我相信侯子绝对不会差。侯子有一股子狠劲,还真有可能把业务做起来。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他做得不好,我们看他的笑话就行了。他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帮我们两手。”   老邱酸溜溜地道:“侯沧海以前在政府机关混过,还真会打迷药针,把伟哥和你都迷住了,我就不相信屁股没有坐热的人能开发山南二院,还想要开发私立医院,真是做春秋大梦。”   侯沧海预料到自己弄出这个“不管部”会引来某些人反弹,但是他丝毫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意见。不管黑猫白猫,能逮到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对国人影响太大,特别是在二七公司这类需要在市场中求饭吃的公司,当自己当真做出成绩时,所有的废话自然会滚蛋。   晚餐时,侯沧海请杨兵、吴建军吃了饭。吴建军对侯沧海家庭底细了解得清清楚楚,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有把握在一年内完成四家医院的开发任务。他将疑惑藏在心底,等到杨兵出去吃饭时,又向侯沧海提出了做保健品的想法。侯沧海压根没有了解其保健品的想法,打了个哈哈,道:“我这是赌一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现在谈此事早得很。”   吴建军道:“你确实是赌一把,我估计这一把会赌输。不过赌就赌吧,大不了不做医药代表。经受过医药代表训练,转行做什么销售都能胜利。这一段时间我在外面跑业务,省电器公司还想挖我。”   吃过晚饭以后,吴建军有事,不愿意去山岛酒吧。   侯沧海和杨兵步行前往酒吧。   走进酒吧,钢琴声音扑面而来,将两个医院代表带入由音乐、灯光和青年男女共同构成的特殊气氛里面。侯沧海眼光在酒吧里四处寻找,很快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姚琳。姚琳也看见了侯沧海,挥了挥手,邀请其过来。   姚琳对面还坐着一个壮实的年轻人,这人留着短发,一幅精明能干的模样。   姚琳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江海,一个奇人。”   侯沧海拱了拱手,笑道:“我最敬佩奇人。我有点好奇啊,奇在何处?”   江海道:“奇人不敢当,做的事情有点奇怪罢了。”   姚琳与侯沧海面对面而坐,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仔细地打量着曾经带给自己快乐的男子。她是一个独立女性,有着留学经历,在私人生活上有自己的原则。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有着女权主人思想的女子,并不认为男女发生关系后,女人就一定归属于男人。有了这个想法,并不意味着她生活随意,相反,她对另一半很挑剔。从那一夜的表现来看,她对侯沧海感到满意极了。   杨兵平时是自来熟,总是能很好地引导陌生人见面时的气氛。但是他发现姚琳和侯沧海见面之时就仿佛多年老友相见,压根不需要自己这个“自来熟”来渲染气氛。   江海道:“我是商学院毕业的,目前从事一项啄木鸟事业,专门打假。”   侯沧海道:“我没有听得太明白,打什么假,为什么打假?”   江海眼睛冒着一种“炽热”的光,道:“当前消费品市场假冒伪劣横行,商家做广告也是乱整,不仅夸大事实,甚至颠倒黑白。我的事业就是啄木鸟事业,专门打假。我打假也不是乱打,有法律依据,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十九条规定,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有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增加赔偿其受到的损失,增加购买商品价格或者购买服务的一倍。”   侯沧海顿时明白江海的赚钱门道:“你是不是有意买假货,然后提出索赔。”   江海竖起了大拇指,道:“侯沧海是聪明人,几句话就明白了其中奥秘。你是医药代表,这个活不好干,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打假,既赚钱,又能替天行道。”   侯沧海原本就是胆大包天的角色,毫不犹豫地道:“没有问题。我的工作很自由,什么时候要行动,随时叫我参加。”   杨兵没有料到侯沧海在二七公司自创不管部以后,居然又轻易与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江海混在一起,他站起身,伸手摸了侯沧海额头,道:“还发烧吗?”   侯沧海明白杨兵的意思,朝其笑了笑。他又端起酒杯朝江海举了举,道:“江海,最近一期啄木鸟有目标吗?”   江海用双手揉着太阳穴,道:“啄木鸟事业,最关键是寻找线索,还得有利可图,所以只能针对大型企业。”   侯沧海有过政法系统工作的经历,想起以前大型烟厂和酒厂请检察院帮着打假之事,心中一动。他没有与江海合作过,不知其深浅,就没有讲出心中想法。   陆续又有三人特意过来聊天,有两人认识江海,有一人认识姚琳。七个人换了一张大台子,聚在一起喝酒,天南海北胡乱聊天。到了十点钟,又有两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子走进酒吧。七人中有人认识其中一个女孩子,打招呼道:“张小兰,过来坐。”   来者是精于象棋的无影宗张小兰。这一段时间,她每天早上照例到清风棋苑等着快刀手,准备暗中调侃他。没有料到等了十几天,快刀手居然完全消失,不再出现在清风棋苑,这让张小兰觉得很不过瘾。   今天夜里在山岛棋苑再次相遇,张小兰忍不住问道:“这一段时间,没有到棋院下棋?”侯沧海道:“每天忙着做业务,没有时间上网撕杀,偶尔在茶馆下几局过瘾。我记得你是看棋谱的,水平怎么样,什么时候来杀两局。”   “我是遇尔瞎看,没有什么水平。”如果交手,侯沧海肯定会轻易知道自己就是网上的无影宗,为了增加神秘感,她仍然隐藏着两人早就是网上朋友这个事。   侯沧海遇到的对手中,女棋手很少,更别说高水平棋手。当张小兰自称“没有什么水平”之时,他虽然说着“你真谦虚”的客气话,实际上没有将张小兰当成对手。他随即换了话题,道:“你爸在做什么,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张小兰道:“他有跑不完的工程,还有许多收不回来的欠款。我劝他,既然很多钱收不回来,干脆别做了。他总觉得如果不做工程,队伍会散掉,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接工程。他是顶着老板的名头,给无数人打工。”   侯沧海礼节性地与张小兰聊了几句后,又转过头与姚琳聊华魏。姚琳唉声叹气道:“出师不利,这几天没有丝毫进展。”   侯沧海道:“你到过山南省电信局没有?”   姚琳道:“去过,我找了几个处长,没有和局领导见面。”   侯沧海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还不如直接去找一找分管副局长,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姚琳道:“没有预约,如果被拒绝了,那真是太尴尬了。”   侯沧海道:“既然要做事业,脸皮就不能太薄,心理素质要过硬。我们经常陌生拜访,肯定会受到冷遇,但是与可能取得的成功相比,冷遇怕什么。”   姚琳忽然灵光一动,道:“那你陪着我去,做我的助手,给我壮壮胆子。”   侯沧海惊讶地道:“这样也行。”   姚琳眼光忽闪忽闪地道:“就这样定了,等会到我哪里去,我给你看基础资料。”   杨兵与一个红头发女子聊得正欢,忽然听到侯沧海又做出这个决定,便拍着自己额头道:“有些人真发烧了,烧得还不轻。”   酒吧里,他们这一桌年轻人越聚越多,大家聊到凌晨一点钟才结束。这一群年轻人有白领,有大学教师,最多的还是经商人员,他们谈起财富来都闪着如狼一般的狂热眼光。   聚会结束时,侯沧海和姚琳上了一辆出租车。张小兰看到那辆出租车离开时,心里颇不舒服。她随即醒悟过来:“侯沧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带女人离开,关我什么事情。哼,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想到,快刀手也是花花肠子。”   出租车一路前行,来到了姚琳家里。姚琳洗浴前,丢给了侯沧海厚厚一本资料,让他临时抱佛脚。   “这些都要看,我恐怕消化不了。”翻看厚厚资料,侯沧海顿时头大如牛。   “你看几眼就能消化,我十年就白学了。你主要看最前面两页,里面对国内国际技术发展的分析,你应该能看懂。”   姚琳走进卫生间时,留给了侯沧海一个雪白的漂亮后背。 第115章 胜利   侯沧海和姚琳将进入省电信局的时间定在早上十点。   从昨晚到现在,侯沧海都在恶补华魏基本业务知识。到了上午十点,两人要出发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将基本术语运用得不错。姚琳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还是有灵性的,基本上做到了马屎皮面光。”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侯沧海顺手将其披在身上的浴巾扯下来,欣赏曲线柔美的身体。   姚琳昨夜经历了过山车式的体验,心情十分愉悦,浴巾被扯下后,不以为意,继续在屋里走来走去,做前往电信局面见领导的准备工作。   侯沧海继续翻看资料,道:“我以前觉得我是个胆大的人,现在看起来,你们飞总才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物。局用交换机领域有太多世界巨头,比如美国的ATT,日本NEC和富士通,法国阿尔卡特,瑞典爱立信,这些企业都是年销售百亿甚至数百亿美元,与你们华魏比起来是九牛和一毛。飞总居然敢和他们竞争,不了起。”   姚琳开始穿衣服,道:“我的技术绝对不差,好几个国外巨头都想给我们订单,但是要求把我们的牌子换成他们的牌子。飞总不愿意为了一点绳头小利出卖华魏的品牌,认为这样做得不偿失。他带领我们走的是一条窄门,窄门不好走,但是走成功了,比那些借壳国外品牌的企业更加靠谱。”   侯沧海提出异议,道:“海尔和联想都是有名企业,他们先借壳壮大,有钱后再投入技术,这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姚琳道:“到底谁的道路正确,再过十年就能看出分晓。我有这个自信心,飞总的选择是正确的。”   两人收拾完毕,乘坐出租车来到省电信局大门。   门卫查验了姚琳工作证,作了登记,两人走进到了威严又气派的大门。   姚琳道:“电信局就和政府机关一样,这和国外企业气氛大不一样。侯子,我们真要直接去找省局副局长?如果吃闭门羹,怎么办?”   侯沧海鼓励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你一定要记住国内一个特点,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姚琳道:“我担心贸然而进,有可能弄巧成拙,将山南省的事情彻底搞僵,没有余地。”   侯沧海道:“我们是华魏代表,寻找合作对象,最多就是对方不接受,但是不可能搞僵,更何况你们孔总和张局还有一面之缘。分管张局长是部队转业干部,我们可以从保护和支持国有企业入手,调动他的爱国心,这样成功机率更大。”   根据提前打听到的情报,侯沧海和姚琳乘坐一部不起眼的电梯,直接来到九楼。九楼电梯口第二间办公室就是省局张副局长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侯沧海非常镇静地轻敲虚掩房门。一个年轻人打开门,见门口是两个陌生年轻人,道:“请问,你们找谁?有预约吗?”   侯沧海面带微笑,用很自信的声音道:“我们是华魏公司驻山南代表,上个月在首都开会的时候,张局想看一看华魏最新资料,我们给他送过来。”   年轻人知道张局与孔总见面之事,哦了一声,将两人带进会客室,道:“你们稍等,张局还有一个客人。”   会客室与办公室连结在一起,属于张局专用,因此带有强烈个人色彩。在会客室墙上,有一幅长城图。侯沧海低声道:“我们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张局身上军人色彩很浓,可以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姚琳是技术出身,搞管理和销售并非其长项。她的优势是熟悉技术,在公司得到了高层信任,特别是孔总对其特别支持,因此她才有机会作为华魏代表开发山南市场。她悄悄握了握侯沧海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握紧拳头,道:“我们一定会成功。我有这个预感,肯定能成功。”   等了十几分钟,年轻人请侯沧海和姚琳到办公室,特意交待道:“张局时间安排得很紧,你们长话短说。”   张局长是一个胖胖的圆脸中年人,与铁血军人形象相差甚远。他很突出的特点是一道浓眉,不怒而威。他见进来的是两个年轻人,道:“我还以为是小孔来了。”   孔总在华魏是有名的人物,没有料到会被张局长称为小孔,这让姚琳产生强大压力。侯沧海则平静得多,微笑道:“孔总恰好有急事,到德国去了。她特意交待我们,要将资料亲自送给张局长,当面汇报好。”   说到这里,他朝姚琳看了一眼,摆了摆手。   姚琳按照事前的演练,立刻将整理好的资料双手捧着,送到张局长案头。   张局长在部队是搞通讯的,对业务还是挺熟悉,翻看了一会儿,道:“你们生产的万门机与上海贝尔同型号相比,技术上颇有不足啊。”   侯沧海在临行前专门学习了华魏万门机和上海贝尔同型号优劣,此时热炒热卖,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各有所长。”   张局长笑道:“我记得有一个半夜鸡叫的故事。”   侯沧海没有明白“半夜鸡叫”是什么意思,这时恰好年轻人泡了茶水过来,借着喝茶水之机,思考如何应对,同时轻轻用脚尖踢了踢身旁的姚琳。   在侯沧海和张局长对答过程中,姚琳渐渐适应了与行业内省级领导对话气氛,主动接话道:“张局长真是内行啊,连我们半夜鸡叫的故事都知道。”   张局长道:“如果不知道这些事,我这个分管副局长就不合格了。这是你们公司和上海贝尔的第一次同场竞技,说实话,悬得很。”   话说到这里,又绕华魏和上海贝尔的对比之上。侯沧海这时大体判断出张局长的性格,确实如以前所讲,军人情节挺重,于是在这个思路下侃侃而谈:“我们和上海贝尔相比较,技术上并不差,我们可以用HOT接入网代替上海上海贝尔远端接入模式。另外,我们还有价格方面的优势和服务方面的优势,只要用户有问题,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让最强的力量过来处理,这一点是华魏立足核心。更关键的是我们公司是纯粹的民族血统,背负民族振兴希望,上海贝尔虽然是合资企业,但是合资毕竟不是真正的民族企业。我们民族企业现在比较弱小,只要得到了如张局这种有眼光的领导支持,我们相信,华魏迟早会强大起来,绝对能够紧跟甚至超过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水平。”   “张局,我给你们汇报整体的运作方案。”姚琳见张局听得专心,便接过话头,以免侯沧海讲得太多,露出破绽。   张局长抬手看了表,道:“今天就这样,你把资料放在这里,我抽时间看一看,以后再细谈吧。”   在两个年轻即将离开办公室时,张局长道:“华魏是很有朝气的企业,我很欣赏。但是,现在有一个现实问题需要你们考虑,在实际操作中,购买国外的机型不犯错误,如果购买技术不稳定的国内产品,一旦出了问题,拍板人是要拿话来说,很可能被认为有猫腻。”   侯沧海伸手双手,握了张局长的手,激情昂扬地道:“谢谢张局长。我们会用最好的技术、最佳的服务和最合适的价格,来证明民族企业一定能走上世界前列。”   张局长道:“我喜欢有自尊心的企业。”   走出电信局,姚琳忐忑地道:“侯子,是不是我接话不对。你们谈得好好的,我刚一接话,张局就下逐客令了。”   侯沧海道:“今天见面很成功,给张局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们第一次见面,能聊了十来分钟,也算不错。对了,你们刚才谈到半夜鸡叫,到底是什么暗号。”   姚琳笑了一阵子,道:“那是我们安装第一套万门机时发生的故事。解释起来复杂,我尽量简捷一些。当时技术人员在安装时解决了好些问题,大家庆祝之时,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由于电信局已经收了用户的钱,所以急于放号,在交换机刚能打通电话,还没有详细测试的时侯就割接上线。要测试,只能在晚上。在程控交换朵时在,一个话路占用一个时隙,用户拨打电话的时候申请一个时隙,挂机时释放时隙。我们经验和技术都不足,在程序处理的时候有时会忘记释放时隙,在最初模拟调试时没有出现,真正使用时就出现了。这个问题很难解决,所以就用了一个笨办法,在软件中设置了每天夜里两点软件重启动能,用来释放时隙,就被称为半夜鸡叫。”   侯沧海道:“如果有人半夜打电话,怎么办?”   “半夜打电话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在深更半夜的,也找不到人来投诉。后来我们多次升级版本,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姚琳讲完技术问题,亲热地挽起侯沧海的胳膊,道:“你坐在张局长对面,周武郑王的,还挺象那么一回事。今天你有功劳,我要犒劳你。中午想吃什么?”   侯沧海道:“你寝室里有灶具,干脆回家随便弄点什么。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我到医院去谈一笔业务。”   与吴小璐相比,姚琳的手艺差得不行。侯沧海实在看不过眼,亲自上灶,炒了肉丝,做了香喷喷的鸡蛋肉丝面条。中午,为了消化一大碗面条,自然会做有益身心健康的床上运动。事毕,姚琳慵懒地躺在床上,空调被被蹬在了一边。   “侯子,刚才我突然醒悟过来,见了张局长,还是没有啥用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见一面不行,还得继续跟进。另外,给你表哥那位朋友说,张局长对华魏很感兴趣。”   “张局长最后讲了一番话,确实在全国各地都存在,我心里沉甸甸的。”   “我也一时没有想好如何破解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今天见到了山南省局的负责人,就是一个成功,以后再相机行事。”   两点半钟,侯沧海着装整齐地前往鸿宾医院。走进医院,他又进入另一番状态,手拿文件夹,身背挎包,脸上露出谦虚又自信的笑容。他与赵副院长仔细谈了四个主力品种进入方式、进入量以及进入价格。基本达成共识以后,赵副院长提出要与二七公司有一个协议。   一个小时以后,侯沧海带着协议样本回到二七公司。   伟哥将协议样本拍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桌子,恶狠狠地看着侯沧海,道:“鸿宾医院和两个分院,这是私立医院中的大佬啊,你是怎么搞定的?难怪你想弄不管部,原来是早有准备。”   侯沧海道:“前期做了艰苦细致的工作。”   伟哥打断道:“少吹牛,你才来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一个多月,无论如何不是艰苦细致的工作。到底是走的什么路子?”   侯沧海自然不肯说出吴小璐这条线,笑道:“前期开发费我可是花了不少,得报销。还有奖金,伟哥应该有所表示吧。”   伟哥道:“平时我们都没有这样操作过,我要把协议传真给总部,让法务和分管副总审一审。如果他们同意,我给你申请奖金。至于开发费用,你自己去填。”   二七公司总部效率很高,一个小时后,同意此协议的传真件便返了回来。伟哥关在办公室打了一通电话,为侯沧海争取了五万元的奖金。   伟哥讲完这个好消息以后,又道:“你把鸿宾医院拿下来了,肯定要继续开发,是不是给你配几个人手?”   侯沧海道:“我这块才开发出来,人益多不益精,把杨兵调给我就行了。”   伟哥爽快地同意了,随后又道:“山南二院,你什么时候下手。以前我认为绝不可能办到,现在倒是有点信心了。侯子,你以后肯定会成为医药代表中的传奇。”   侯沧海心情极佳,笑道:“我现在是狗咬乌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伟哥拍着侯沧海的肩膀,道:“你办事,我放心,肯定能成功滴。到时,我向总部给你申请十五万奖金。”   “此话当真。”   “一口唾沫一口钉。”   两人击掌为誓。 第116章 打假   侯沧海在一个月时间里跃升至为二七公司主管,老员工杨兵成为其手下。   伟哥征求杨兵意见时,杨兵一脸苦相,道:“侯子在大学时代就是我们寝室老大,如三座大山一样骑在我头上很多年,好不容易翻身,谁知他又要骑在我身上。”   伟哥道:“他的新人,你是老人,这样安排不多。你如果不愿意,我另外调人。”   杨兵眨着眼睛,道:“上辈子我欠他的,算了,我到他哪里去。”   侯、杨小组成立以后,两人组队到山南二院去了一趟,这一次他们仍然没有主动进攻,而是旁观,进行火力侦察,自然没有任何结果。他们离开山南二院以后,在二七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下一步行动。   朱颖一个人走进餐馆,见到侯沧海和杨兵,坐了过来,第一句就道:“侯子,我想到你这个小组来。”   侯沧海道:“不管部是新部门,现在就只有两个光杆,当然欢迎加入。不过,我这个不管部目前只是开拓了鸿宾医院,业务不多,钱不多,你要想好。”   朱颖工作以来,不知不觉受到同事影响,赚钱成为第一目标。她试探着道:“你们下一个目标是那个医院,莫非真是山南二院?”   侯沧海道:“山南二院是我们不管部的标志性硬骨头,啃不了这块硬骨头,不管部存在就打了折扣。”   朱颖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得知不管部成立以后,朱颖就产生了调往不管部的心思。她是才从学校出来的女生,对于吴建军做事手法颇有些受不了,吃、喝、瓢、赌,只要能够把医生搞定的方法,吴建军全部大胆使用,毫不顾忌。最令朱颖尴尬的是有一次请医生唱歌,除了她一个女生以外,其他女性都是歌厅里叫来的职业小姐,歌声响起,啤酒端上,整个歌厅变成妖魔鬼怪的山洞一般。朱颖没有走脱,陪着一个喝得半醉的年长医生说话,这个医生倒是规矩,只是说话而已,但是其他人行为就有些不堪入目。白天道貌岸然的男人此时全部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   今天她与侯沧海见面,知道不管部确实要啃山南医院这个硬骨头,便暂时放弃了调入不管部的请求。原因很简单,朱颖不相信这个新成立的不管部真能把山南医院做下来。   又有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女子走进小餐馆,单独坐在另一个桌上。这个女子个子不高,身材单薄,模样清秀。杨兵朝这个女子瞟了好几眼,低声道:“你们猜这个女生是做什么的?”朱颖摇头,道:“不知道,估计是在周围上班的。”杨兵道:“把我判断,她不是做保险的,就是做传销的。十分钟之内,她就要来和我们搭讪。”   侯沧海看了那个女子几眼,继续吃饭。   朱颖道:“你怎么知道她的职业?”   杨兵神神秘秘地道:“从气质来看,她肯定是做这两种职业的,据我判断,她应该更接近传销,南州最火的是清涟产品,她十有八九是清涟产品的推销员,从本质上和我们是一个行当。”   朱颖吐了吐舌头,道:“没有这么神吧。”   杨兵道:“十分钟之内见分晓。”   不到十分钟,那个清秀女子端着菜和饭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道:“我能和你们坐到一桌吗?”   杨兵眼含笑意,道:“美女来了,当然欢迎。”   女子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任巧,很高兴和你们认识。”   杨兵看了一眼任巧随身的文件夹,在上面看见了清涟公司的标志。他朝着朱颖眨了眨眼,会心一笑。   任巧说了几句闲话后,拿出一个小盒子,弄出两粒药丸,吞进了嘴里,对三人道:“现代白领们每天忙碌,吃饭都是匆匆在外面解决,表面上吃得很好,实际上身体里面严重缺乏维生素。”   杨兵笑道:“你是做清涟产品的吧,不用这些开场白了,直接介绍产品。”   任巧假装一脸惊喜,道:“你熟悉清涟产品,那太好了。清涟产品历史悠久,已经有了一百多年历史,进入山南市场以后,深受大家欢迎。”   侯沧海从事销售工作以来,对天下所有销售员都抱有同情心,不忍心浪费其时间和精力,道:“任巧不用介绍了,我们都是做销售的,不是你的目标客户。”   任巧认真地分辨道:“我们清涟公司真不是做销售的,而是顾客分享。”   侯沧海道:“只是换一个说法而已,分享本质上就是销售,目的还是将产品卖给顾客。”   任巧涨红了脸,道:“那是传统销售,销售人员自己往往都不用产品。清涟产品是发自内心的销售,每个销售人员都是用户,能体会到产品的卓越性能,我们真是分享,是把好产品的心得分享给好朋友,是做好事。”   任巧将这一套理论说得一本正经,朱颖笑了起来。   侯沧海没有笑,也不再搭理这个深信清涟产品可以拯救世界的小女生。   唯独杨兵一本正经地与任巧聊天,探讨产品性能,研究分享方式。吃完饭,杨兵居然主动要跟着任巧去听一节课。   朱颖作为一名医药代表,对于自己的人居然被传销人员拐跑很是不满,道:“侯子,杨兵真相信清涟产品吗?大家都是做销售的,谁还相信这些洗脑术。”   侯沧海朝寝室里走,道:“他不是冲着清涟产品去的。”   朱颖对此语听得稀里糊涂,侯沧海却不肯再讲。当任巧出现在眼前之时,侯沧海就发现任巧与杨兵大学里签协议的女朋友有些神似,杨兵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管部只攻下来一处私立医院,这还是不需要过多维护的医院,回到寝室,侯沧海一时想不出攻下山南二院的方法,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儿,朝山岛棋院走去。   朱颖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按照计划去跑医院。晚上,她又参加吴建军酒局,喝了酒再唱歌,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了晚上活动。   坐在出租车上,酒精上涌,朱颖头脑昏沉沉的,靠在吴建军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吴建军直接要求出租车司机换地方,直奔宾馆而去。自从朱颖分到自己组里以后,吴建军一直打这个小姑娘的主意,经过几次试探,小姑娘一直在拒绝,可是拒绝得也不坚决,算是半推半拒吧。   今天喝得尽兴,吴建军觉得瓜熟蒂落,便带着朱颖来到宾馆。   朱颖喝得迷糊,但是未完全丧失理智,站在电梯里,道:“这是啥地方?”吴建军道:“你喝得太多了,找个地方休息,我是你师傅,还信不过我?”   进了房间,吴建军将朱颖放在长沙发上,让其斜躺着。他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在沙发上,喂到朱颖嘴边。朱颖扭了扭脖子,不想喝。吴建军将手搭在其肩膀上,温柔地道:“喝一点,稀释酒精,肠胃舒服一些。”   朱颖这才喝了水。喝了一半,她闭着嘴,不喝了。   吴建军用手指将朱颖下巴上挂着的水滴擦了擦,俯身道:“你太醉了,我抱你到床上去。”   朱颖道:“不,我自己走。”   吴建军不由分说将朱颖抱了起来。朱颖酒后力气小,挣脱不了。到了床上以后,她感到吴建军一起上了床,便用手推朝外推,道:“不。”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吴建军用一只手握着朱颖两只手,另一手解开了衬衣的扣子。朱颖哭着不停地道:“不、不。”   吴建军道:“朱颖,我喜欢你,从第一天起就喜欢。”   上衣被解开时,朱颖仍然在用力扭动身体,不停哭。等到小裤被扒下来以后,她彻底放弃了抵抗,眼睛里滚落一串泪珠。她咬着牙承受着冲击,最初疼痛,到后来有了一丝奇怪的感受。   与时同时,在酒吧里,杨兵和任巧还是喝酒,听音乐,谈人生。汪海靠着椅子打了几个大哈欠,道:“明天我要有行动,你回去提醒侯沧海,愿意来就过来,这是一次大行动。”杨兵好奇地问道:“有什么大行动?”汪海道:“侯沧海知道,他肯定有兴趣,早上九点钟以前,让他给我回电话,我告诉他见面地点。”   早上九点,侯沧海后来到了见面地点。   汪海戴了一幅大墨镜,坐在一家早餐店等着侯沧海。见面之后,汪海道:“十点,我们分别去买夏火牌的化妆品,各买四千块钱,买完后要有完整的发票以及小票。手续办完,夏火牌相关人员就要出现,《山南晚报》和《山南晨报》的记者要进行采访,然后我们到南州工商局投诉科去投诉?”   这是一件有刺激的事情,还能发笔小财,侯沧海很有些兴趣。在接受任务后,他问了一个问题,道:“海哥,你怎么愿意让我来参加你的事业?”   汪海哈哈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我这个事还是带得有风险性的,有人出钱买我的人头。侯子人身马大,还在学校练过散打,这样的彪悍人物就是人才啊。我们一起出现场,能应付一般场面。你太斯文了,最好剃一个光头,戴墨镜。”   侯沧海道:“我留光头,到医院去见医生,一笔生意也做不成。海哥,再问你一句,你打假的目的是什么?是做市场清道夫,还是赚钱?”   汪海想了想,说了一句很装或者说很深沉的话:“打假与正义无关其实是一场商业交易,别去标榜你多崇高和正义,那是骗人的。”   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我喜欢说话坦诚的人。”   十点钟,与夏火公司的人见面以后,侯沧海和王海就分别到大时代商贸中心,一前一后,分别购买了两千元假冒的夏火牌化妆品。开好票据以后,记者以及夏火牌工作人员一起拥到柜台。   汪海将产品交给夏火公司的技术人员,道:“你是夏火公司的技术人员,能不能鉴定一下这个产品,看一看是真是假。”   夏火公司的技术人员对着镜头道:“这肯定是假货,我们公司的每套产品都有防伪标识,每个产品有唯一的号码。另外,从产品外观也能看出真假。”   她对着镜头一一讲述真正夏火品牌的特点,指出假冒产品在技术上不能达到的地方。   这时,一个满身横肉的胖子走了过来,粗暴地推开记者,道:“那个是汪海?”后面跟着一人,指着汪海道:“戴墨镜的光头。”   胖子走过来,想用手去抓汪海的衣领。汪海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胖子朝他冲过来时,他迅速躲到侯沧海身后。   侯沧海拦住了胖子,道:“别动手啊,再动手我们要报警。”   胖子伸手抓向侯沧海手腕,侯沧海退后一步,对站在不运处的助手道:“报警。”   记者们都将镜头对准了胖子和侯沧海。   胖子肩膀上有纹身,脖子粗短,手臂巨大,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人物,相较之下,侯沧海显得有些单薄。汪海有些担心侯沧海应付不了这个胖子,躲得远远的。   胖子骂道:“坏人饭碗,全家死绝。”他扬起蒲扇大的手掌,狠狠地朝着侯沧海扇了过去。侯沧海以前参加过全省武术比赛选拔赛,在那场比赛中,他被对手的抱腿摔摔得鼻青脸肿,从此以后,他苦练摔法。今天这个胖子力量十足,但是身形相对笨拙,侯沧海打定主意用摔法对付他。   侯沧海动作十分快捷,上前一步,靠近胖子身体,用左手握住胖子手腕,右手握着胖子手肘,以前回转体势将右脚推进于胖子右脚内侧,用臀部顶住胖子腰部,把其拉向自己,猛然发力,把对方从后方摔出来。   用语言描述这个过程显得累赘,但是实际搏斗则十分简单,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胖子轰地一声被摔倒在地,如一只被翻过身的乌龟。 第117章 新想法   记者们历来不怕事情闹大,闹大以后新闻更有冲击力。他们纷纷将镜头对准打架的双方,只等更加精彩的打斗。   胖汉子翻身爬起后,面子很挂不住,怒视着侯沧海。   外围有人起哄,要求两人再打一次。   夏火化妆的工作人员很有打假经验,站在外面大声道:“我是夏火公司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是不是假夏火的人?假冒伪劣产品将给消费者带来身体和经济的双重损失,你们考虑过吗?”   胖汉子恶狠狠地道:“滚。”骂完以后,他如斗牛犬一样又冲向了侯沧海。   这种面对面的身体较量是最古老的较量,让侯沧海内心深处充满了兴奋。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时,每个人只是体系中的一个零件,根本没有肉体较量的机会。在体系是里的地位决定着权力,詹军从身高、体重再到技术诸方面来说都不值一提,可是他是镇党委书记,占据了绝对权力,侯沧海这个彪悍的人只能乖乖听其指挥。   这是让侯沧海极为郁闷的事情。   今天与胖汉子搏斗,没有体系庇护,纯粹是男人之间力量、勇气和技术的对决。   胖汉子的拳头刚刚到来,侯沧海动作十分敏捷,抓住其手腕,上前一步,用脚紧贴对手踝上胫骨外侧,转体,紧手,将腿别搁在胖汉子踝上小腿处,卷按上手,将其挂起,非常干脆地将胖汉子再次摔倒在地。   这一招是非常传统的摔跤术,手脚分工明确,非常具有实用性。   人群有几秒钟沉默,随即发出震耳掌声,有好事者在人群中大吼:“再来一次。”   胖汉子被摔得五脏都似乎挪了位置,眼睛里有一串又一串金光在旋转,他躺在地上吼道:“有本事别摔我,我们拳头对拳头。”   侯沧海过得十分过瘾,勾了勾手指,道:“起来,再打。”   胖汉子悻悻地爬起来,知道打不过眼前人,不再进攻,悻悻地走了。   这只是打假行动的小插曲,一行人离开商场后,浩浩荡荡前往市工商局投诉科。在媒体面前,市工商局效率出奇地高,当场将大时代负责人招到市工商局。大时代负责人表态也很磊落:“虽然柜台是出租出去的,但是大时代也存在监管不严的责任,愿意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要求,由大时代先代为赔付消费者支付的费用的一倍。同时又对夏火公司的代表承诺,配合工商部门处理假冒伪劣案件。”   到了此时,没有汪海和侯沧海什么事情了。   短短一个上午,拿到四千块钱,侯沧海心情自然十分愉快。下电梯时,他将钱装进钱包,道:“海哥,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吧,有点不真实啊。”   汪海道:“你别小瞧了打假这个活,今天这次能如此顺利,一是靠前期精准调研,我个人形象太突出,商家都有一句俗话,叫防火防盗防汪海,所以我只能让其他人调查假货信息;二是要有合适的对象,比如今天这个大时代商场,由于是新开业商场,最怕名声臭了,所以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我们能迅速拿到钱的原因;第三,这一次打假是夏火公司在背后支持,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有公司撑腰。”   坐着电梯来到了楼下,又有夏火公司的工作人员拦住两人,递了标有夏火公司的信封给两人,以示谢意。汪海接过信封,拱了拱手,道:“首战告捷,我们下次继续合作。”   夏火公司的工作人员笑容可掬,道:“两位辛苦了,我们老板今天也到了南州,想请两位吃顿午餐。”   坐上停在大时代商场的小车,行了几分钟,来到南州大酒店。   在车上,侯沧海悄悄摸了摸信封。他是当过办公室主任的人,装信封的时候不少,凭着手感,判断这是两千元的红包。这一次打假,轻轻松松拿到了四千块赔偿和公司两千元红包,一共六千元,足够支付母亲两个月的治疗费用,让他很开心,想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古人诚不欺我。”   进了酒店,在小包间里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他正在观看拿过来的视频,见到两人进来,先与汪海握手,道:“打假英雄汪海,久仰,久仰。”   汪海进屋后,取下了标志性的墨镜,道:“您是夏总吗?”   中年人道:“我是夏宇,今天行动很成功。据我们判断,南州肯定还有假货窝点,你能不能帮我们找出来。”   汪海对夏宇提议没有进行回应,道:“那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夏宇又与侯沧海握手,道:“这位老弟,你应该习过武吧。我看了视频,刚才两个动作非常到位,比武打片还要精彩,这是拳拳到肉的实战啊。”   侯沧海笑道:“真正实战,往往几招就能分出胜负,还真没有武打片好看。武打片要借助光影手段,还有道具,打得五彩缤纷,比真实拳脚好看得多。”   夏宇笑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道:“我在哪里见过你,很面熟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侯沧海对夏宇没有任何印象,道:“我叫侯沧海,应该没有和夏总见过。”   夏宇皱眉想了想,道:“山岛棋院,你是不是在里面下过棋?对,肯定是你。那天我和跃武兄在酒吧喝了酒,然后到棋院下棋。你和老邱正杀得激烈,张小兰在旁边观战。”   夏宇说得这么具体,肯定是真事,只是侯沧海当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楚河汉界上,没有注意观战的夏宇。   几人上了桌,夏宇道:“老汪,最近打假还顺利吗?”   汪海喝了一口酒,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没有兴趣打假了。别看今天这一笔顺利,其实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相结合。在现场如果没有侯子,我肯定还要受点皮肉之苦。”   夏宇眉毛挑了挑,道:“为什么没有兴趣打假了,如今假货横行,这个行当应该能行?”   汪海道:“我打假这么些年,满肚子苦水。最初我是单打独斗,发现线索就单刀直入,每一笔赔偿几乎没有成本。后来我发现小打小闹没有意思,打假规模就做大了。好几次把商家打得痛了,商家就有了默契,发现我来到商场,死活不卖给我商品,要么是发票开得不清楚。上一次我到了上海,几个大商场老总连夜开会,统一对付我的方法,不管我买到什么假货,坚决不赔不退,逼着我去打官司,增加我的成本。现在各地大商场都用这个法子,确实是打到了我的短处。今天成功很侥幸,大时代是新商场,太过新锐,将几个老商场冲击得厉害,他还没有与老商场形成共识,所以轻易地让我们拿到了赔偿。”   “哦,没有料到打假这个行当也不好做。”   “我老婆说我是提着脑袋在玩,虽然有些夸张,也差不了太多。”   “去年情况怎么样?”   “走了滑铁卢。我一共卖了十二万的假货,获赔偿却只有六万多元,外加7宗官司缠身。”汪海喝了一口酒,道:“等官司结束以后,我就退出江湖。”   夏宇摆了摆手,道:“今天请老汪喝酒,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我们集团公司有两个主打产品,一个是夏火化妆品,另一个是山南夏火特曲,最赚钱的是后者。如今市场有个特点,凡是卖得好的酒必然是假酒横行,我想委托老汪专门打夏火假酒。”   汪海脸有难色,道:“我已经没钱了,还打什么打,越打越亏。”   夏宇道:“我有一个建议,你的打假事业应该与大型厂家合作,专打大窝点。如今大商家为了打假费用很高,效果不好。你只要真打出效果,商家肯定愿意出钱。你别急着否定,第一笔业务就是夏火特曲委托打假,我们可以凭借打假的标的来结算。”   汪海沉吟不定。   夏宇早就有伏笔,道:“如果你觉得有困难,我可以投入一笔钱,成立一个商务顾问公司,由你来出任总经理,专职打假。有了正规公司以后,你就由单兵作战变成公司化运营,可以招收一些法律专业的员工,和各地工商甚至检察部门合作,共同打假。这个条件,能接受吗?”   汪海反应很快,拍了桌子,道:“英雄起于阡陌,壮士拔于行伍,夏总看得这么远,我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了。希望合作都够成功。”   侯沧海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答谢酒,没有料到见证了一次新公司的诞生。他觉得以前在做服装店和一食堂时确实眼界太过狭窄,自己浪迹南州,苦是苦点,却是大开了眼界。   汪海向侯沧海发出了邀请,道:“侯子,你能文能武,愿不愿意在新公司工作,我们两兄弟纵横江湖,向假货全面开战。”   侯沧海帮助汪海打假只是一次客串行为,完全没有任何加入汪海打假事业的想法,他拱了拱手,道:“多谢海哥美意,我只是客串一把,没有做好到新公司的打算。”   夏天同时抛出了橄榄枝,道:“侯老弟,我不知你现在从事什么行业,如果有可能,愿不愿意到我的公司来。不管是集团公司还是分公司,你随意选择。”   夏天的公司与汪海的打假公司在规模上不可同日而语,侯沧海略为心动,但是如今他在二七公司时间很短,刚刚成立了不管部,获得了二七公奖励的五万元。如今拍屁股走人,鸿宾医院极有可能因自己离开而变卦,因此,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如果这样做,太不仗义。   他实事求是地讲了不能离开的原因。   夏天频频点头,道:“既然侯兄弟现在不方便离开,那就晚一些时间。我们公司随时欢迎你过来,虚位以待。”   这是一顿让人愉快的酒。   侯沧海回到二七公司寝室,打开红包,果然是二千元红包。他在寝室里回想起夏天和汪海的对话,琢磨夏天解决问题的思路。想了一会儿,他的思路转到姚琳身上,突然之间,一个奇特又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他给姚琳打通了电话:“晚上我到你哪里去,我有一个让华魏公司和省电信局合作的好方法,就是不知可行性如何?”   姚琳正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睡觉,翻身下床,光着脚在房间走来走去,道:“你也是急死个人,为什么要等到晚上,赶紧到我家里来,我心急着呢。” 第118章 合作   在等待侯沧海到来之时,姚琳赶紧冲了澡,又对着镜子细细化妆。她在化妆之时,心手开始出汗,额头微微发热。   思维有可能撒谎,身体却是诚实的,尽情表达了对另一人的欢迎。   “这个坏家伙,真是一个好情人。”姚琳发出了衷心的感慨。   她是一个清醒而现实的女子,侯沧海是初出道的医药代表,可以作为一个好情人,但是还不足以托付终身,托付终身的男人必定是能给人足够经济保障,而且要有良好家庭背景。这两点,侯沧海明显不具备。   当侯沧海进入房间时,姚琳急切而热烈地扑进了怀里。她身穿家属睡衣,睡衣薄透清凉,轻轻拉开中间束腰,春光便占据了卧室的全部空间。   互相消耗菏尔蒙以后,姚琳心满意足地将头枕在侯沧海胳膊,道:“你说有合作的好方法,是吹牛还是真的?”   侯沧海道:“今天我跟着汪海打假,非常顺利,总共赚了六千块钱。”   “不错啊,这是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的生意。但是,这事能说明什么?华魏是靠产品取胜的企业,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姚琳贪婪地闻着侯沧海身上的汗水味道。   “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是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姚琳以前听到这首歌词时并没有实际的深刻体验,今天她躺在侯沧海身边,脑海中响起了这几句歌词。此情此景,她发现这几句歌词写得真是好。   “关键在于后面发生的事情,给了灵感。此次打假背后主持人实际是夏火公司老板夏宇,汪海在前台,夏宇在幕后。顺利打假以后,夏宇请我们两人吃了饭。吃饭时,夏宇提议注资成立了一家商业咨询公司,其实就是一家打假公司,汪海仍然在前台,夏宇在台后,这样就让汪海打假由单打独斗向职业化转变。”   “这事和我的事还是没有关点联系?”   “表面上没有联系,实际上我们可以借用这种思路。山南电信局领导、中层干部们为什么拒绝使用你们的产品,主要是怕担责任。使用国外产品就算出了事,也不会受到追究,但是若是使用了国品,出了事,有可能就要承担责任。”   姚琳气愤地道:“这是典型的崇洋媚外。”   侯沧海拍了拍身边人光滑温润的肌肤,道:“不完全是崇洋媚外,你们的产品确实没有上海贝尔产品稳定,这是事实,你不能否定。”   姚琳道:“你不用辅陈,直接说重点。”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在山南做生意,不仅仅需要过硬产品,还得理解山南人的思维方式和利益所在。我从夏宇投资成立公司得到启示,要想获得别人的帮助,最好是双赢。上次你表哥带了电信局那个主任过来见面,他们闲聊之时,说起电信局还是有很多家属和子女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工作,还得在外面做小生意,或是给别人打工。能不能想办法用利益将电信局与华魏公司联系起来,形成利益共同体。”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侯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公司和电信局的家属院成立一个合资公司,电信局职工家属都有利益在其中,然后省电信局就能用我们的产品。这样做,不违法吗?”姚琳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筋极速转动。   “我仔细想过,似乎不违法。至少在现在法律对这事没有明确规定,算是一个灰色地带,值得去试探。”   姚琳猛然翻身而起,如凶狠的猛禽一样将侯沧海扑倒在床。   “停,停,我喘不过气来。”侯沧海开始求饶。   姚琳又从床上跳下去,抓了张纸,站在桌前开始画图。这是她的工作习惯,凡是工作有了突大突破以后,便用图表将所有想法固定下来。画完图表,她在屋里转来转去。转了十几圈以后,回到床前,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或许,我为公司找到了一个重要突破口。不,是你为公司敲破了一层坚冰。侯子,我觉得你是商业天才。”   “天才不敢当,就是敢于胡思乱想。拜托,你在屋里走来走去时,能穿上衣服吗?这可是致命诱惑啊。”   “我先给孔总报告,如果孔总同意,我就要嘉奖你。”   “用什么来嘉奖。”   “女人最好的武器是什么?傻瓜。”   姚琳与孔总通话时间很长,接近一个小时。打完电话以后,她便开始穿衣服,神情严肃,一幅职场白强人的形象。穿好衣服,重新化妆后,姚琳道:“孔总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觉得可行性很高,她已经前往机场,坐最近一班飞机到南州机场,我要去接机,与她商量细节。”   侯沧海这算体验到什么叫做效率和速度。他不禁又将这种速度和以前在政府机关相比较,若政府机关遇到类似的事情,决策到实施绝对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姚琳接受了自己的意见,要与孔总见面,侯沧海只能离开其家,在街道上四处闲逛。以前他还有医院要临床维护,如今医院这一块暂时不用维护,也就意味着无所事事。他很讨厌无所事事的感觉,连带着对于销售类工作都有了厌倦感。他很快就将厌倦感抛到了一边。正是由于有了二七公司的医药代表工作,他才能赚钱给母亲治病。没有销售工作,很多走到社会上的新人将无路可走。   侯沧海正在和杨兵在二七寝室里闲谈下一步工作之时,接到了姚琳电话,便与杨兵一起来到了山岛酒吧,在酒吧等了约莫一个小时,姚琳和一个身着牛仔裤、白色T恤的中年女子走进了酒吧。   “你是侯沧海,我听了姚琳的想法,觉得很有意思,你觉得能成功吗?”孔总喝了一口酒,算是洗去车马劳顿,略为寒暄,便直奔主题。   “可能性很高,事在人为。”   “好吧,你和我一起去见省局张局长。” 第119章 顺境   侯沧海算是见识了什么是效率。来自南方的孔总飞了上千公里,没有到酒店休息,直接来到山岛酒吧,喝了一杯咖啡,与姚琳讨论起成立合资公司的种种细节。等拿到总公司传真件以后,孔总找了一个安静角落打了两个电话,然后直奔省电信局。   在孔总邀请下,侯沧海也跟随前往省电信局。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分钟,各单位都即将下班。   三人来到省电信局,姚琳正准备出示工作证。满脸是风霜的门卫来到孔总面前,道:“您是华魏的孔总吧,刚才办公室打电话吩咐,请你们直接到十楼小会议室。”   一行人上了楼,在电梯里,电梯里有淡淡的若隐若无的香水味道,这个香水味道与姚琳的香水味道略为不同,有一股异域风情。   孔总认真地问道:“侯生,如果有合资,肯定不能与电信局合资,那么我们应该与哪一个部门联系,由哪一个部门具体出资?”   在传真件里,其实已经有了明确规定,要求华魏公司与电信局工会进行联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规避行内非议和电信局内部监管。她之所以向侯沧海提出这个问题,是想考验这个提供原始想法者到底是一时灵感,还是真正的是商业奇才。   姚琳看过传真件,知道飞总提出来的具体要求,但是在孔总面前,无法给侯沧海提供任何提示。   “孔总是真的支持合资方案?”   “这是一个当前形式下较好的选择,但是我想找到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合资模式。”   “电信局虽然是企业,实则有政府管理职能,要与他们合资,我们可以以工会来牵头,用这个方式最容易取得电信局认同。”侯沧海吸了吸鼻子,用加强的语气道:“其他部门都不妥当,容易受到行业内其他企业的攻击。”   电梯门打开时,孔总道:“不管这次合作能不能成功,我代表飞总,正式向侯生发出邀请,我们公司构成人员都很年轻,如今正在扩张期,希望各行各业的精英加入。”   侯沧海还未回答,上次见过的年轻人走过来迎候。   “张局,我们又见面了。”孔总在山岛酒吧时总是一直是温和而严肃的,此时与张局见面时,满面春风,还来了一个热情拥抱。   张局有些不习惯在办公室场所与漂亮女士进行西方式礼节,可是面对美丽女士热情大方的拥抱,无法退缩。等到拥抱完毕,他两道威严的浓眉略弯,带出些笑意,道:“孔总有什么事情吩咐。你见外啊,在电话里不肯明说。”   孔总笑吟吟地道:“我们是来结亲的。”   “结什么亲?华魏接入网免费给客户使用,我给姚经理说过,免费是对顾客的让利,我们当然欢迎。”张局对结亲这个词有些诧异,也有些警惕。   侯沧海和姚琳坐在一旁,听着两位领谈判,偶尔间目光相对。侯沧海从机关走出来以后,为了求得生存,如一块海绵,拼命地吸取各种商业方法和诀窍。   另一个年轻人拿着笔记本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做笔记。侯沧海看见这个年轻人便想起自己在政法委和黑河的日子,当年只要杨定和谈事,他也总会拿着笔记本在一旁记录。如今他不再为别人做笔记,目标变成了星辰大海。   孔总一直闭口不谈华魏产品,反复宣传华魏的社会责任,这一点倒是和侯沧海思路基本吻和。她聊了国际国内通信制造产业现状以后,又聊到了下岗潮引发了种种问题。   从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国家实行了“抓大放小”政策,大量市属县属企业改制,很多不能很好适应市场的企业破产。省电信局是特殊行业,没有受到大的冲击,但是电信局家属们却受到很大影响,目前有不少职工家属或者子女在家待业。人无事,且无钱,于是各种烂事屁事层出不穷,这让省电信局领导颇为头疼。在这个背景下,当孔总谈起下岗潮引发问题时,张局颇有同感。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由华魏公司和电信职工集资建立合资企业。具体来说,由电信管理局工会出资,与我们公司成立合资公司,名字是山南华魏公司。采取这种方式,电信职工可以分享华魏公司的发展成果,得到丰厚利润,解除了电信局员工的后顾之忧。”   聊了二十来分钟,孔总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聊到了“合资”之上,而且没有费话,直接就提出了方案。   “能合资吗?让我考虑考虑。”张局长没有料到孔总抛出的是这样一个极为诱人的方案。他是分管业务领导,明白现阶段通信行业有着丰厚利润,如果真能成立这样一个公司,肯定能为职工们谋福利,这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孔总对方案信心十足,道:“其实这也是行业惯例了,广东很多一流民营企业都与行业搞联营,比如三株集团,他们和各省卫生厅、工商局和医药管理局都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华魏公司是民族通信企业的佼佼者,潜力很大,能与山南电信局合作,必然是能够留在山南企业发展史的一段佳话。”   张局看了看手表。   上一次与张局见面时,张局看了看手表,会见就结束了。因此,当张局看手表时,侯沧海下意识紧张起来。   张局没有结束会议,吩咐年轻人道:“马上下班了,你到食堂安排一个房间,孔总远道而来,我们给孔总接风洗尘。”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松了口气,孔总脸上绽放出极为鲜艳的笑容,觉得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上午,当孔总得到了姚琳提供的工作思路以后,立刻向飞总进行汇报。   飞总对这个思路很感兴趣,道:“这次是姚琳去开发山南吧,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我一直在寻找与各地电信局的合作方式,没有料到,居然是一个刚刚留洋回来的小姑娘提出了最山南式的解决方案。合资的提议真是神来之笔啊。如果能合资成功,以利益关系代替买卖关系,以企业经营方式代替办事处直销方式,建立利益共同体,必然能够巩固市场、拓展市场和占领市场。同时,这也是阻击其他竞争对手最好的方法。”   孔总由衷地道:“我只是觉得这方法可行,还是飞总站得高、看得远。”   飞总道:“现在不是唱高调的时候,你赶紧去与张局见面。你飞向山南时,广东这边整理资料,制定方案,然后传真给姚琳。等你到了山南时,传真件估计也到了。”   孔总乘坐的航班到达南州机场不久以后,由飞总亲自批准的工作方案传真件就到了南州,里面还附有三株公司的系列文件。华魏公司畅通的工作流程发挥强大作用。在体系支持下,孔总得以在最快时间将准确信息传达给了山南电信局领导层。   吃过晚餐后,侯沧海与华魏公司两个漂亮能干的女强人分手,独自步行回到二七公司宿舍。从电信局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回到二七公司宿舍,对比还是挺明显。杨兵正在寝室里和素素姐、朱颖斗地主。杨兵桌上有一大堆钱,素素姐和朱颖只有几个小票子。   “小伟哥,你太不地道了,赢了两个姐妹的钱。”侯沧海心情不错,开了玩笑。   杨兵满脸幽怨地看了侯沧海一眼,道:“侯子,你这几天上蹿下跳,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杨兵调到了不管部,其收入就将与不管部联系在一起。他对于不管部负责人侯沧海要么打假、要么跟华魏混在一起的行为很不满意。   侯沧海坐在杨兵身边,道:“明天我们走杜青县,去捡漏网之鱼。”杨兵道:“有没有眉目?”侯沧海道:“完全没有,纯粹碰运气。”杨兵很无奈地竖了中指。   朱颖正想出去与吴建军偷偷约会,顺手将牌交给侯沧海,道:“我今天认输了,小伟哥一手牌打得太精。”   杨兵唉声叹气地道:“侯子下棋打牌都是天才,让他来打,由得二归一。”   果然,牌局进行了一个小时不到,原本在杨兵的钱全部转到了侯沧海桌前。   晚餐,喝了些酒,到夜里十点结束。素素姐不仅与吴建军有经济上的来往,还有身体上的来往,最近吴建军和朱颖明显眉来眼去,让她不禁悲从心来。在回宿会之时,素素姐扶着一根电杆,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侯沧海和杨兵知道素素姐的心结,但是无法安慰,只能扶着痛苦的女人,带她回宿舍。宿舍里,时常有男女酒后失态痛苦,大家见怪不怪,各做各事。   次日,侯沧海和杨兵早早起床,前往远郊杜青县。   侯沧海深入研究二七公司的经营策略。二七公司极为重视中心城市,对中心城市的重点医院基本上是寸土必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伟哥总是对失去山南二院耿耿于怀,提出重赏要“胡汉三杀回去”。但是他们对远郊县并不重视,杜青县就是一个空白区。侯沧海研究了杜青县的政府工作报告,不管是生产总值、财政收入还是人均收入,杜青县虽然比不上南州市下辖区,但是也差不了太多,没有量级差异。   经济水平不低,医院自然不会太差,这是侯沧海的判断。   坐着客车来到杜青县以后,侯沧海和杨兵先是订宾馆。两人将空调打开,痛快洗澡,弄得干净清爽以后,便兵分两路,前往杜青县最大的两所医院。   夏日的下午,杜青县医院的病人很少。   侯沧海简单做了基础调查以后,直接去拜访内科门诊的一个医生。   医生正在看报纸,听到敲门声,抬眼望去,道:“你是哪个医药公司的?”   侯沧海在进入办公室时,有意吊了一个公司牌子,这样就可以少了口舌。当然,什么时候挂牌子,什么时候不挂,讲究随机应变,今天,他见到医生办公室只有一个人,便挂了牌子。果然,挂了这个牌子,少了很多口舌。   “杨医生,我是二七公司代表。”侯沧海递上了名片。   那个医生看了一眼名片,随手丢进抽屉,道:“二七公司的药,我用了不少,你们怎么才来。”   听到此语,侯沧海顿时觉得天上降了一个林妹妹,幸福不断来,让他有点受不了。他礼貌地道:“二七公司人手不够,最近才进行了调整,我以后专门为贵医院服务。”说话之机,他将二七公司的常规小礼物放在桌上。   “再不来,二七公司的货就要断了,我只得开其他公司的药。”   侯沧海忍住心中狂喜,道:“杨医生,我马上去统计数据,汇总后上报公司,临床费一定会按量发放。”   杨医生态度明显更好,道:“你赶紧到药剂科去核实,下个月若断了货,以后再用就难了。”   这一次拜访顺利得让人觉得医药代表纯粹是在捡钱。从杨医生再到药剂科主任,都对二七公司的人态度不错,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饭。酒席结束,大家勾肩搭背,仿佛多年老友。   杨兵到了杜青中医院进行了拜访,效果还不错,但是与侯沧海比想就差得太多。他无可奈何地道:“侯子转运了,现在是做啥啥成,随便走个医院都能从地上捡钱。”   侯沧海道:“这是我们这个小组的福气,是我们两人的。我们给大伟哥汇报之时,不要说医院原本就用了我们的药,要说明我们是英勇无畏、顽强拼搏才开发成功的。”   杨兵笑道:“那是自然,每次开发一个医院都要经过三打祝家庄嘛。我们要技术处理。”   两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如何继续开拓二七公司可能漏掉的肥肉时,姚琳电话打了过来:“明天晚上把时间留出来,飞总想请你吃宵夜。”   侯沧海问道:“哪个飞总?”   “当然是我们老大,他今天飞到山南,准备明天与山南省电信局一把手会谈,商谈细节。”   华魏公司在最初起步之时,依靠了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从非中心地区电信局进行突破,抢占了部分蛋糕,但是他们在中心城市和发达省份的电信部门屡屡碰壁,这一次两个年轻人异想天开又略带莽撞的行为,敲开了坚冰。   姚琳为公司立了功,充满成功的喜悦。   飞总则对那位提出原始建议的年轻人侯沧海产生了兴趣。 第120章 俱乐部   “那个飞总又不是你的领导,一个电话就让你明天干巴巴跑去拜见,还安排在吃宵夜的时间。这是什么人啊,牛。”杨兵见侯沧海刚刚跑了一天医院,又要开始不务正业,忍不住抱怨起来。   侯沧海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做医药代表吗?我肯定不想。医药代表只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一站,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我一直在思考以后要做什么,跟着汪海打假,明天与飞总见面,都是为了探求我以后的道路。虽然现在华魏公司困难一些,但是凭着飞总敢于和上海贝尔这种大块头合资企业对战的精神,我就觉得华魏公司以后肯定不错,说不定会一飞冲天。”   杨兵故意跟侯沧海抬杠,道:“华魏公司现在挑战上海贝尔的行为,让我想起了堂吉诃德,勇敢是勇敢,最终肯定是失败。”   侯沧海道:“我接触过孔总和姚琳,她们都是极具攻击性的专业人才,效率非常高。从她们身上我看到了华魏公司的远大前景。”   “能有什么远大前景?估计出了两三年功夫,世界上就没有华魏公司,这个公司和无数国内公司一样,会被国外大企业碾压得粉碎。你别不信,我们打个赌,我赌五年之内,世上再无华魏公司。”   “赌就赌,我赌五年之内,华魏公司能在上海贝尔打压中存活下来。”   两个年轻人都坚信自己的判断。他们清理出一个啤酒瓶子,各自写下自己的观点,然后堵上了瓶口,埋在宾馆旁边的一棵树下,约定五年后再来看瓶子,用时间来验证谁的眼光更加正确。   第二天下午,侯沧海和杨兵回到南州二七公司总部。   晚餐时,姚琳特意让表哥方医生约了南州二院的鲍医生。   鲍医生得知侯沧海和杨兵身份后,开门见山地道:“我们医院与其他医院相比,药剂科周主任就是一个怪异存在,药品要想进入医院,必定得过她这一关。这一关可不好过,你们应该尝过滋味的。”   侯沧海道:“鲍医生,我想了解一个事情。二院每年的药品总销售超过十个亿,这些药全部参加了两年一次的药品招标?”   “多数药品都经过招标。但是总有些药会以各种渠道进入。你们二七公司就别想着这事了,基本上没有希望,与其将精力放在二院,不如干点别的有益的事情。”鲍医生知道当年发生在药剂科的事情,直截了当地斩断了两个年轻医药代表的念想,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在姚琳心中,侯沧海就是一个商业人才,否则也提不出合营的大胆建议。此时她见到了鲍医生在侯沧海面前一幅高傲模样,忍不住道:“鲍哥,是人总有弱点,对不对?那个周主任肯定有弱点,你仔细想一想。”   鲍医生道:“周主任业务能力强,老公地位高,为人又不贪婪,还真没有明显弱点。”   姚琳给鲍医生倒了一杯酒,道:“我还是觉得是人都有弱点,或许,这个弱点隐藏得特别深?”   鲍医生与姚琳表哥是大学同学,初出道时就认识当时还未出国的姚琳,他对待姚琳就如自家妹子一样,完全没有面对侯沧海和杨兵的高傲表情。他喝着酒,想了一会儿,道:“若是说有弱点,那就是周主任的弟弟。他弟弟在杜青县医院当副院长,你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侯沧海刚刚成功拜访了杜青县医院,没有料到周主任的弟弟居然在这家医院当副院长。他感到自己最近好运爆棚,压抑住内心喜悦,与杨兵对视一眼。   姚琳没有注意到侯沧海表情上的细微变化,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他弟弟是弱点?”   鲍医生道:“据我所知啊,周主任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死得早。周主任是长姐当母,一直管着其弟弟,受了不少苦。更多情况不太知道了,你们是医药代表,方法多得很,可以直接接触他弟弟。”   这是一个或许很重要的情报,侯沧海并不在意鲍医生对自己骨子里高傲态度,真诚地向其表示感谢。鲍主任酒量甚好,最初喝酒时还有几分矜持,酒过三巡,便将医生的架子放下,牢骚话、玩笑话、荤话素话皆如滚黄豆一般吐了出来。   送走鲍医生,杨兵想要回寝室,被姚琳拉住,一起来到山岛酒吧。   行在路上,姚琳大大方方挽着侯沧海的胳膊,道:“你们两人为什么非要做医药代表,在医生面前低声下气,这个工作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的。你们两人干脆一起跳槽到山南华魏公司,这才是真正前途无量的公司。”   侯沧海道:“既然要出来混江湖,这点忍耐力都没有,以后遇到更大挫折怎么办?医药代表还真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岗位,我准备至少要做一到两年医药代表,把自己锻炼得五毒不侵之时,我再离开这个行业。”   姚琳恼怒地道:“你这人真是个犟拐拐,听不进别人意见。”   “我是男人,男人就得有主见。”侯沧海说完这句话以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细微变化,如果以前是熊小梅说这些话,他多半是要听的。他现在对待女人,心比以前硬了。   走入山岛酒吧,遇到好几个熟人,汪海、张小兰和张局办公室的姓甘的年轻人居然都围坐在一起。   姚琳有点惊讶地道:“甘勇,你怎么也在这里?”   甘勇笑道:“上班时间我是张局的小跟班,下班时间也有自己的生活,今天和张小兰一起出来的,我们是同学。”   汪海见到侯沧海以后,马上将其拉到一边,讲起了夏宇注资成立公司的情况,神情兴奋地邀请其来加入。   聊到了晚上十点,飞总电话还没有打过来。   汪海望着围坐在一起的青年男女,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大家有兴趣没有?如今是商业社会,是信息社会,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有强劲的人事网络,这是老乡会、同学会盛行的原因,我建议成立一个山岛俱乐部,我们这一群人全部参加,以后还可以发展一些有潜力、有能力的各行各业的年轻人加入。俱乐部成立以后,我们可以互通有无,相互帮助,建立一个山岛俱乐部商业帝国。各位,你们觉得怎么样?”   侯沧海来自于江州,在南州做医药代表以后,明白人脉的重要性,立刻响应。   姚琳将要在新成立的山南华魏公司工作,急需要山南人脉,对于这个提议很赞成。   张小兰刚刚大学毕业,在父亲公司工作,对于成立山岛俱乐部没有太急迫需求,当然,她也不反对成立这个俱乐部。   杨兵没有反对。   甘勇站的位置挺高,对于这个提议有点犹豫。他见到张小兰同意倡议,也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汪海从吧台要了一张纸,交由侯沧海来拟定一个倡议书。侯沧海当过多年办公室主任,写这种小文驾轻就熟,很快就写了一个倡议书,然后交给在场人签字、盖手印。   这是一个草率的、近乎于玩笑的倡议书。多年以后,这个倡议书被放进了山南企业发展览馆,成为代表山南企业发展的重要文献。   等到大家都盖了手印以后,侯沧海又在下面加了一句:俱乐部章程还没有订,等到章程草案起草以后,再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   汪海看了这张有模有样的倡议书,道:“侯子能文能武啊,我建议你来做这个秘书长。”   姚琳好奇地问道:“能文我们知道,为什么能武啊?”   汪海汇声汇色地讲了侯沧海如何将彪悍地痞摔成了一个大乌龟,引来阵阵啧啧赞扬声音。   张小兰陷在沙发里,偷偷打量姚琳。姚琳无论从学历、谈吐再到工作等诸多方面都比侯沧海强得多,特别是有着留学背景,这是侯沧海万万不能比的,可是从其行为及语言来说,似乎被来自于黑河的原乡镇干部迷住了。她暗道:“看来这个快刀手已经迷失在南州的灯红酒绿里,不会再下棋了。哼,以后就算他来到清风棋苑,我也不理他了。”   晚十一点,孔总电话打了过来。   姚琳和侯沧海一起离开,顿时引来无数玩笑话。   张小兰坐了一会儿,与甘勇一起离开了酒吧。张小兰开车将甘勇送到电信局家属院,小车停下后,甘勇神情有些忸怩,道:“我在座位上留了一封信,晚上你抽时间看看。”说完之后,他如小偷一样逃走了。   张小兰在副驾驶位置上拿到了那封信,信封是用胶水封好的,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她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拿在手里想了一会儿,放进了手提包里。   侯沧海和姚琳来到一个专吃江湖菜的地方,露天,谈不上什么环境,最大的好处就是人多,热闹。两人要了一个稍稍安静的地方,点了烤鱼,等着飞总和孔总。   当烤鱼飘香时,孔总陪着传说中的飞总出现在眼前。孔总每次出现时都是一幅国际范,今天穿得很随意,如邻家大姐。飞总略莫四十来岁年龄,颇为敦实,两鬓染着些风霜。他神情非常平和,一双眼睛透着中年人的成熟与洞察。   互相介绍后,侯沧海拱手抱拳道:“飞总,地方简陋了,胜在人气。”   寒暄几句,飞总坐下来以后,道:“先给我来碗面条吧,在酒店喝了一肚子酒,从来没有吃饱过。”   面条很快送了过来,飞总开始默默吃面。在他吃面时,大家都没有说话。其他桌子都人生鼎沸,唯有这桌只有吃面的嗤嗤声音。   侯沧海感受到了飞总强大的气场。气场犹如磁场,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个空间,侯沧海甚至感到这个强大气场压迫到了脸部肌肉。他挺直了腰,心道:“大家都是人,我不能输了气质。”   “真舒服啊。”飞总擦了擦嘴巴,道:“当过兵的人,实在不习惯酒店里的虚情假意,还是这碗面条实在。侯沧海,很年轻啊,看你的气质,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吧。”   侯沧海没有在这种老江湖面前说假话,道:“大学毕业以后,先在镇政府工作,后来又到江州市下属的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   “大家都认为机关干部挺好的,为什么要出来?”飞总来到南州以后,一直忙于最后敲定合作协议,确实没有时间了解提出大胆建议的侯沧海的基本情况。他从见到侯沧海第一眼,就看到了机关干部的影子。   “最主要原因是穷困潦倒,我妈生了一场病,尿毒症,换了肾,家里所有钱都投了进去。害得都要结婚的女朋友都离我而去。”坐在飞总对面,在那双睿智眼睛面前,侯沧海没有隐瞒自己曾经遭遇的困境,如向老友倾述一样,给飞总讲起了发生在家庭中的事情。   飞总当年初创业时,被人骗了一大笔货款,为了此事,夫妻失和。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痛苦经历,放下筷子,道:“男人嘛,总要经历这些事情,不要被困难吓倒,跌倒后,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当香喷喷的烤鱼吃完之后,飞总抛出了绣球:“山南华魏公司即将成立,你是有功劳的,有没有兴趣到公司来工作?” 第121章 修长的腿   飞总气场强大,他所提出的问题也就变得异常重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侯沧海身上。   多年以后,侯沧海对身边人谈起此事,道:“如果那时我接受了飞总的条件,或许我就成为全国甚至世界范围内称得上伟大企业的元老。”   “无论你是不是元老,我还是最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她望着情人眼光总是充满着小星星,这是经过苦难之后的崇拜,不再是少女式对歌星影星的狂热而盲目的崇拜。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这正是侯沧海在拒绝飞总的那一时刻的真实想法。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最近才得到伟哥申请的五万元现金,以及吴小璐在鸿宾医院的帮助,还将杨兵调到了自己所在的不管部。此时跳槽,不符合他的性格。更关键的是现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华魏公司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公司。   吃过夜宵,各回各家。   在酒店大厅里,孔总问道:“飞总,你挺看重那个年轻人。”   “我对青年才俊都挺看重。”飞总说的是一句实话,但是并非最真实的话。今天来到了山南,一个年轻人的奇思乱想意外地打开了一直没有完全攻破的省电信局坚壳,收获极大。这个成绩让他对这个出主意的年轻人很器重。特别是得知侯沧海因病致穷导致女友南飞之后,他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在内心深处引起了共鸣。当初第一笔生意失败后,他原本不错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这事给了他心理隐秘而尖锐的打击。虽然事业越做越大,似乎掩盖了伤口,可是伤口始终是伤口,遇到了合适时机便会流血。   孔总道:“侯沧海这种人才,做医药代表肯定不会长久。我让姚琳与他保持接触,合适的时间让他进公司吧。”   飞总点了点头,道:“我不再管此事,你去安排吧。”   在二七公司寝室里,杨兵坐在侯沧海房间吞云吐雾,道:“我忽然觉得你拒绝飞总是一件错事?”   侯沧海道:“为什么这样讲?”   杨兵道:“以前没有见到飞总以后,我对华魏公司不以为然,现在见了飞总,我觉得华魏肯定能行。”   侯沧海道:“人生就是选择题,你有可能选对,也有可能选错,谁知道呢。”   杨兵竖了中指,道:“矫情。”   侯沧海看了看时间,道:“走吧,既然贱货开了口,我们还是去陪一陪。这个点过去,他们应该刚刚到。”   两人换好夜行服,出门打了出租车,前往距离山岛酒吧不是太远的另一个歌厅。   这家歌厅里面有很多漂亮妹子,是医药代表们常聚之处。凡是熟悉的医药代表,一律八折。歌厅门口,朱颖浑身散发酒气,对两人道“他们刚刚进去,不到一分钟。贱货喝醉了,有几个关系在里面,你们去陪陪。”   杨兵开玩笑道:“你怎么不进去?”   朱颖脸上有一闪即逝的不满,随即笑道:“你们男人玩,我在里面怎么能够尽兴。”   医药代表陪着关系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是常有之事,一般情况下,关系户愿意与你一起玩乐,说明关系到位。在这个行业里,公事私办,事半功倍;公事公办,事倍功半。   小厅里如狼魔山洞,充斥烟雾、昏暗灯光和流行音乐,构成氤氲之气。吴建军摇摇晃晃过来,带着侯沧海和杨兵来到坐在沙发上的关系户前,逐一介绍。关系户有四个,明显带着酒意。当吴建军介绍来人之时,他们没有起来,只有一人略微欠了欠屁股。   望着几个关系户,侯沧海想起了飞总。飞总如此大的企业老板,待人如春风化雨,这些关系户从本质上是普通工薪阶层,却有一幅傲慢之极的神情。   一个穿着职业装、手拿通话器的女子走到侯沧海身边,道:“安排吗?”侯沧海道:“安排。”这个女子久历风月场所,眼光毒辣,迅速就找准了话事人。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就对着通话器讲了几句。   不一会儿,一排穿着暴露型职业装的女子鱼贯而入,在诸人面前站立,请几个酸熏熏的男人挑选。   坐在角落里的大胡子大声地道:“先报一报是哪里人,有两个省的人我不选。”   女子们便轮番报起了家乡名字,当报到了某个省份以后,大胡子道:“你出去吧,我最不喜欢这个省的人。”   女子显然很生气,又不敢发作,怏怏而去。   六个女子被陆续选中,和挑选者坐在了一起。侯沧海最后一个挑选,打量着剩下的四人女子。先被选中的显然都是姿色和身材更佳者,但是平心而论,剩下四个也不错,在浓妆掩护下,很漂亮。她们都用企盼的眼光瞧着侯沧海,希望他伸出的手指向自己,于是收腹挺胸,面带微笑。   侯沧海的手指如游戏中的步枪枪口,移动一圈后,定在了一个身材高挑女子面前,扣动了板机。那个女子被子弹击中后,眼角余光朝着另外三人挑了挑,如示威一般。   为什么会选中这个女子,原因很复杂,第一个原因是必须要有所选择,否则不能与关系户打成一片;第二个原因是他是最后一个选择的,只能从四个中选一人;第个原因是这个女子有着与熊小梅近似的高挑身材。   女子穿着相较来说有些保守,这或许是不被挑选的原因。她坐在沧海身边,先是挑了一块西瓜片,送到了侯沧海嘴边,然后又倒了一杯啤酒,要与对方碰杯。   吴建军抓着话筒,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大体意思是表示与几个关系户是很铁很铁的哥们,然后主动演唱一道《真心英雄》。侯沧海演唱水平一般,吴建军则可能称之后五音不全,开口第一句就让所有男女心中一震,坐直了身体,随之是压抑不住的笑声。   大胡子拍着桌子,道:“贱货绝了,没有一个音唱准,难道是故意搞笑。”他见旁边女子也笑得十分欢畅,就将其拉到怀里,道:“你去给我点一首,我要重唱《真心英雄》。”女子起身点歌时,大胡子在女子扭动的臀。部拍了一巴掌。女子回头给了一个白眼,继续扭动身体,如一条在水中游动的鱼。   吴建军根本不管大家的反应,继续陶醉在歌声里。   在这个五音不全的歌声带领之下,原本沉闷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暂时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迅速变成了恋人,在昏暗灯光下开始为期二三个小时的恋人之旅。   在吴建军唱歌完成之前,侯沧海始终没有和那个女子聊天,吃了一块西瓜,喝了一杯啤酒。那个女子受到准遇,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当大胡子唱歌之时,她朝侯沧海身体靠了靠,道:“我给你点一首歌,喜欢合唱吗,我去点一首合唱。”   侯沧海回头打量了女子一眼,道:“我嗓门高,一般不合唱。”他之所以沉默并非瞧不起眼前的女子,而是这个女子身材太像熊小梅,让他陷入了一种莫名情绪之中。   他知道女子一直在似图讨好自己,为了让其工作顺利一些,主动道:“你自己点一首吧。我想听《恋曲1990》,这是一首老歌,会唱吗?”   女子脸上显出快活神情,道:“我喜欢唱这首歌。”   轮了几曲,就由女子来唱这首歌。她唱歌水平挺不错,把这首老歌演绎得挺有味道。唱歌结束后,侯沧海主动与她碰了啤酒。   吴建军唱了第一首歌以后,就拉着胖胖的丰满姑娘坐到角落,低头耳语,不时逗得胖姑娘咯咯直笑。杨兵当过一年多时间医药代表,应付这种场合很在行,再加上他天生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和他身边女子打得火热,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到了凌晨两三点钟,关系户要离开,吴建军掏出钱包,大声地招呼着给几个女子发小费,惹得一阵莺歌燕舞。   走出歌厅,三个关系户上了出租车,迅速消失在黑夜中。他们走得如此干脆,似乎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吴建军还很兴奋,主动用手勾着侯沧海肩膀,道:“今天又搞定一家医院。侯子,你的手法太素了,现在没有不吃荤只吃素的关系户。我跟你打赌,今天这一次之后,我下次请他们做大保健,绝对不会拒绝我。”   侯沧海道:“狼走狼道,蛇走蛇道,我们打法不一样。”   回到宿舍,吴建军来到朱颖房门前,敲了几下,没有人理。他骂道:“明明知道我献身是为了业务,还吃啥子飞醋。这些女人简单无法理喻。”   侯沧海低声道:“你和朱颖公然来往,不怕素素姐吃醋,那不是飞醋,是真醋。”   吴建军拍着侯沧海肩膀,用无所谓的语气道:“素素姐是有老公的,只要老公回南州,她就屁颠颠跑过去,把我摞在一边。我和朱颖是你未婚她未嫁,是谈恋爱,不碍着谁。素素姐是明白人,最多给我几个白眼。我和素素主要是生意伙伴关系,顺便睡觉,与朱颖不一样。”   两人站在侯沧海房间聊着,另一侧的房门打开,朱颖伸出头,愤愤地道:“你进来嘛。”   房间并不隔音,侯沧海刚刚躺下不久,就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了过来。这个声音很烦人,侯沧海静静地听着。空调屋凉快,他搭了一床薄被单,在咿呀声中,被单渐渐出现一个小帐篷。   这真是一个难眠之夜。   次日早上,侯沧海和杨兵离开宿舍前往杜青县时,隔壁仍然关着房门。   上次与鲍医生见面,鲍医生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山南二院周主任的唯一弱点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杜青医院的副院长。   接触杜青医院周副院长,是为了巩固与杜青县医院的关系,更是寻找攻克周主任的门路。   与杜青县医院的医生喝过一顿大酒,送了点公司配送的礼品手表,大家便成了好朋友。得知了周副院长正在办公室的准确情况后,侯沧海便单独寻了过去。有山南二院鲍医生这个中介人,他应该能与周院长说上话,不会被拒之门外。   刚上二楼,迎面下来一个穿牛仔裤的女子。女子有一双修长漂亮的长腿,猛然撞入侯沧海眼中。他目光逐渐向上,看到女子手上提着的片子。再往上,见到了昨夜才见到的一张脸。   女子也认出了侯沧海,神情尴尬,站在了梯子上。 第122章 周副院长   晚上在歌厅相聚时侯沧海和长腿妹子假扮了二小时恋人,在白天偶然间相遇,双方都觉得尴尬。   侯沧海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再是政府机关干部,而是一个医药代表。机关干部进歌厅不少,但是没有人愿意被当面点破,这有点类似于皇帝的新装,大家都知道,就是不说出口。而医药代表进歌厅具有天然的职业合理性,可以当面承认的。   他在极短时间想通了这一点,抬头微笑道:“嘿,你好。”   “嘿,你好。”长腿美女也恢复了平静,想起了姐妹们平常的议论,道:“你是医药代表?”   “嗯,过来办业务。”   “那你和医生都很熟吧,我爸想要住院,找不到床位,真是急死个人。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尽管只是歌厅偶遇了两个小时,如此开口有些冒失,可是长腿妹子想着父亲疼得难以忍受却无法住院,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我去试一试。”侯沧海停下脚步,毫不迟疑就答应了眼前女子的请求。母亲得了重病,这给整个家庭致命一击,他至今还有刻骨之痛,很容易就将这种疼痛感转变成了同情心。   侯沧海转身到楼下,找到喝过一次大酒的杨医生。杨医生听说是侯沧海表妹,倒也耿直,亲自出马,半个小时后,搞定了住院手续。   侯沧海这才继续前往周副院长办公室。   周副院长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对贸然而来的医药代表很冷淡,却也没有恶语相向。等到侯沧海提到鲍医生名字以后,周副院长原本冷冰冰神情这才变得热情起来,道:“你是老鲍的朋友啊,老鲍这人有趣,他的朋友都应该不错。二七公司这种大公司,怎么跑到杜青来了,这里很少有医药代表啊。”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对于周副院长便有了基本判断: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型领导,不是混江湖的老油条。   侯沧海用知识分子的语言体系答道:“正因为来得人少,所以机关就多。”   这种话出自于诸多“心灵类鸡汤”书,周副院长很熟悉这个语言体系,会心一笑,开始询问了侯沧海业务情况,得知二七公司的药早已在院里使用,侯沧海这是来主动补临床费的,态度更加亲切。   聊了半个多小时,侯沧海试探着约请晚上吃饭。周副院长爽快答应,还主动提出带一个医生过来。   离开周副院长办公室,来到大厅,侯沧海看见了长腿妹子和杨兵。他们站在大厅里,聊得挺欢。长腿妹子见到侯沧海就朝他挥手。   杨兵道:“侯子,怎么样?”   侯沧海道:“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定下了晚上饭局。”   杨兵道:“江莉要请我们吃饭,这么热的天,喝瓶啤酒也不错。”   侯沧海还真不想吃这顿饭,这个名叫江莉的女子在歌厅工作,赚的都是辛苦钱。在他的理解中,这个钱比医药代表的钱更加辛苦。他望了望室外明晃晃太阳,道:“喝瓶啤酒可以,但是哪里有女人请客的道理,女人请客,让我们大男人脸往哪里搁。”   江莉很喜欢与这两人见面时的感受,轻松自然,不受歧视。   由于父亲常年生病,她只能到离家不太远的地方做着那个行当。当年她们所读的那一所烂学校有几个女同学南下赚钱,混了两三年,什么境遇都有,最好的一个嫁了人,提前上岸,日子过得挺舒服,算是境遇最好的。混得最差的一人吸了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不知人在何处。她这样不咸不淡地混下去,没有太多想法,但是总觉得天是昏暗的,心里阴沉的,生活失去了意义。   她还从来没有与在歌厅见面的人交过朋友,今天算是第一次破例。这两人是医药代表,也是混江湖的,对自己并不歧视,也并不想要和自己上床。后一点,她从两人眼神中就能判断出来。   进了有空调的小餐馆,点了几样家常菜,又要了几瓶啤酒,三人边吃边聊。江莉经常在歌厅里遇到过吃喝玩乐的医药代表,在心里形成了医药代表‘很有钱’的心理定势,喝着啤酒,好奇地问起医药代表的收入。   “各行各业都有高收入,也有低收入,就看做得怎么样。医药代表们是马粪皮面光,经常请客吃饭,其实衣袋里没有几个钱。”杨兵实事求事地介绍情况。   江莉摇头道:“我不信。如果真没有钱,怎么能三天两头过来玩。”   杨兵道:“不信?你过来试试就知道了。”   “我也可以当医药代表?真的能行吗?”江莉在歌厅干了一段时间,虽然能赚点钱补贴陷入困境的家庭,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她十分清楚若是继续要干下去,迟早会遇上家乡熟人,这对于县城小家庭是毁灭性的,不亚于袭向父亲的一场重病。如今有一个能赚钱的行业可以容身,她自然想要跳出去。   杨兵挺起胸,道:“医药代表有一个好处,以业绩说话,英雄不问出处。有我和侯子介绍,我们老板应该会给面子的。”   侯沧海知道家中有病人是什么情况,道:“如果认真做,医药代表可以赚钱。如果真要进来,就得下定决心与以前行业摆脱关系,如果能做到,我和小伟哥可以介绍。”   “我一直都想进一个正规的能赚钱的行业。谢谢你们,真是谢谢你们。”江莉在昨天夜总会时是浓妆艳抹,打扮得成熟又性感,今天相见时,卸掉浓妆,素颜朝天,还保留着几分纯真模样。   侯沧海辞去公职进入社会以后,思想发生了深刻变化,对眼前特殊行业女子没有歧视,反而觉得其在特殊职业上锻炼过,说不定还是一把销售好手。而且,江莉显然很再意其父亲,能爱家庭的人本质上都不坏。因此,他附议了杨兵提议,愿意成为江莉进入二七医药公司的引见人。   喝完啤酒,侯沧海和杨兵在宾馆痛痛快快睡了一个大觉。下午五点,直奔医院附近的一家中餐厅,点菜,醒酒,等着客人。   六点钟,周副院长居然带着杨医生一起出现在餐馆。杨医生进屋,表现得不认识侯沧海一般,直到做了互相介绍以后,才握手,寒暄。   酒至一巡,周院长向侯沧海提出了一个问题:“看你的气质,和标准的医药代表不一样啊?”   杨兵是数次听到这个说法,他摸着自己的脸自嘲道:“难道我就是标准的医药代表的脸?”   周院长道:“你一看就是个医药代表,侯沧海不一样,明显不是这一行的人。”   “周院长是好眼力,我满打满算进入医药行业不到两个月。”侯沧海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讲了自己因尿毒症而辞职的经过,讲完之后,顺便向周院长请教尿毒症换肾后的诸多问题。   周院长毕业于山南医科大学,业务能力很不错,非常专业地为侯沧海进行了医学指导。最初侯沧海没有料到周院长还真是有料,就寻了笔和本子,一条条记了下来。   “以前我妈没有生病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父母转眼间就老了。我妈生了病后,我才发现要尽孝不能等到功成名就。”侯沧海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并不想用这句话引出山南二院的周院长。   喝了不少酒的周院长对此深有感触,摘掉眼镜,反复擦,很感慨地道:“你还好嘛,有父母可以照顾,我对父母印象淡得很,从小就是姐姐把我拉扯大的。”   侯沧海立刻抓住这个点,介入这个话题。   话题打开以后,周院长便讲了许多姐姐的事情。诸如姐姐以前是知青,为了解救被打成右派的父母,被迫回城嫁给了当时的当权派。这个当权派以武斗起家,为人嚣张阴毒,权倾一时。有了他的庇护,周院长父母才得以离开朱棚。文革结束,当权派倒了大霉,被判刑,这是全家人的喜事。但是周院长父母平反不久后相继病逝,将未成年的儿子托付给了为家庭做出了重大牺牲的女儿。周院长姐姐后来嫁给同院医生,那医生官远亨通,先当院长,再当卫生局领导。到了此时,周家人才算过上了幸福生活。   侯沧海算了算,以周主任现在的年龄来计算,她嫁给当权派的应该很年轻。经历过这么多磨难,难怪她会变得性格强硬,嫌恶如仇。   喝酒到兴头上时,周院长提出一个要求:“我在基层医院干得太久了,有点跟不上形式,很多新技术和新药都不知道了。二七公司是国内有名的大公司,有没有学习的机会?”   侯沧海在二七公司时间不长,对这方面倒还真没有研究。杨兵是机灵人,见侯沧海稍有迟疑,马上接过话,道:“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公司定期赞助一些学术会议,都很权威的,到时可以特别邀请周院长参加。”   周院长对这个答复很满意,频频举杯,醉意颇深。   小包间里一直开着电视,周院长进院就将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这时,电视开始重新播放一场象棋比赛。周院长站在电视边,专心听讲解。侯沧海最近一直忙于跑业务,对电视节目看得很少,此时见到象棋比赛,也跟着站了过去。两人不时议论几句,几句话后,都觉得对方棋艺不错。   侯沧海进入医药行业后,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医生对象棋感兴趣,不禁对知识人子型的周院长刮目相看。周院长更没有想到这个医药代表居然懂棋,对其好感顿生。   两人专心看棋,害得杨医生和杨兵两人不停喝酒。等到象棋下完,杨医生和杨兵又喝了大半瓶酒,醉得互相捶胸搭背了。   “周院长的棋下得很好,肯定读过棋谱。”   “我姐喜欢下棋,从小跟着她学的,后来才读读谱。”   “抽时间下两局。”   “好啊,我求之不得啊。”   这是一顿有意义的晚餐,一来摸到了山南二院周主任不少情况,虽然没有可以直接使用的信息,毕竟是逐渐向目标靠拢;二来是必然与周院长成为棋友,成为了棋友,以后杜青县医院就绝对能够平趟。因为周院长不仅是业务副院长,还有一个卫生局当领导的姐夫。   长腿妹子江莉在第三天时来到了二七公司。为了彻底改变形象,不被二七公司业务员认出,她将一头长发变成了短发,所有首饰都收了起来,脸上一点妆都没有,整个素面朝天的学生妹形象。   侯沧海将其引见到了伟哥面前。   不管部成立前后,搞定了鸿宾医院,在杜青县医院又旗开得胜,侯沧海成为了二七公司最新的红人。伟哥很给侯沧海面子,当场答应同意招人。但是等到江莉退出以后,伟哥担忧地道:“这个江莉相貌还是不错,口才也行,就是为人太腼腆了,从衣着打扮来看也太保守,我们这个行业对人的素质和能力要求特别高,脸皮薄了,打不开局面,到时会拖累整个不管部。”   江莉能让伟哥产生腼腆错觉,说明其演技还是不错,侯沧海一本正经地道:“伟哥放心,我会把她带出来,近期她负责杜青县医院临床维护,同时开发杜青中医院,争取尽快拿下来。”   安排寝室时有点为难,目前三套房间只有朱颖房间才有一个空床。若是江莉住进朱颖房间,必然经常与吴建军见面,吴建军经常到那家歌厅,认识大部分的女子,若是与朱颖接触太过密切,会不会被吴建军瞧出破绽?   这个想法只是在侯沧海脑中一闪而过,只要江莉咬死不承认,且回避那家歌厅,谁都不敢说形象大变的江莉就是浓妆女郎。   吴建军来到朱颖房间,恰好与正在整理小床的江莉见了面。他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面熟,在脑里搜索一阵,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应点。   朱颖介绍道:“这是江莉,属于不管部的,跟着侯子。”   吴建军问道:“我和侯子是开裆裤朋友,他的朋友我都认识,没有见过你啊?”   “我是杜青县的。”江莉以前在歌厅里,都是用普通话交流,目的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出是本地人。这一次来到二七公司以后,她特意说一口杜青话,还突出了当地口音,将土音咬得特别重。她懂得多说必失的道理,只是讲了籍贯,其余的就没有解释。   侯沧海正在开发杜青县的两所医院,吴建军知道此事。通过江莉这句话,他开始自己脑补情节。   来到侯沧海房间,吴建军道:“你在杜青县挖了一个关系户?”   侯沧海嗯了一声,含糊地默认了。   “江莉是侯沧海在杜青县的关系户,搞定县医院靠了江莉的关系”,这个观点很快有意无意传遍了二七公司,并迅速让公司所有人都接受。公司所有人接受这个观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侯沧海到公司时间太短,做出的成绩太显眼,有人分去一点侯沧海的成绩,这能减少所有员工的压力。   江莉到来后,由杨兵直接领导。他们一男一女扎进杜青县,一方面临床维护,另一方面则开拓新医院。   侯沧海给自己定下的任务是陪着周院长下棋。   距离上次喝酒三天后,侯沧海给周院长打去电话,讲了两件事,一是近期有一个全国性学术会议,由二七总公司赞助,邀请周院长参加;二是弄到一套本地青杠木象棋,手感极好,准备到杜青县来下两局。   周院长道:“不用到杜青县,我在南州有房子,这两天回来休假,你直接到我家里来。到时我把我姐也叫来,她也是喜欢下棋的。你是医药代表,如果能过得了我姐那一关,效益肯定爆好。我提前给你打招呼,我姐脾气不太好,有可能你刚说话就要被呛,要有心理准备。对了,你知道我姐是谁吗?”   “知道。”   “我看着你顺眼,帮你一次。但是对我姐姐呛了,别怪我啊。”   侯沧海原本准备曲线接近周主任,没有料到周院长会这样直接。放下电话,他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力。” 第123章 周家姐弟   侯沧海带着象棋来到周副院长家里。   周副院长的家位于距离山南二院不远的地方,准确地说,与山南二院一墙之隔,是其家属区。当时有山南二院职工不想要医院集资房,周副院长姐姐通过关系为弟弟买了名额,于是两家人都住进了山南二院家属区。   鲍医生和周副院长一个单元,楼上楼下的邻居。   按响门铃,迎接侯沧海的是一张略带怒气的脸。   “找谁?”   “我是侯沧海,找周院长。”   “周鑫,有人找。”   从客厅传来拖鞋声音,周副院长出现在门口,热情地道:“你带了青杠棋子。不错,我以前用过,沉甸甸的,手感很好。”   开门的中年妇女杨红没有跟侯沧海打招呼,自顾自地回到厨房。这些年来,她和大姐周瑛一起制定了一个规则:不带医药代表进家门。   经过这些年实践,证明这个规则是正确的,家里非常清静。今天周鑫居然将大姐和自己的话置之耳边,居然邀请了一个医药代表参加他的生日。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周鑫生日,她绝对会将这位闯入家门的医药代表拒之门外。   侯沧海换了拖鞋,大大方方走到厨房边,笑容满面地道:“嫂子好。”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此人已经进了家门。杨红回头道:“你到客厅坐吧,别客气。”她想挤出点笑容,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医生相对医药代表来说,占据了绝对上风,连带着医生家属都没有将医药代表瞧在眼里,特别是发生二七医院与山南二院医生婚外恋之事以后,整个山南二院家属区都弥漫着排斥医药代表的气氛。比较吊诡的现实是普通医生们真要想增加收入,医药代表所发的临床费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渠道。   当侯沧海回到客厅之时,杨红又伸头朝客厅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医药代表倒是一表人材,不猥琐,还真有自己家客人的模样。   周鑫和侯沧海在茶桌上摆好了战场。楚河汉界分明,双方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布局。布局之时,局势还不算紧张,两人聊了起来。侯沧海这才知道今天是周鑫生日。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是一个重要失误,在做医生档案时,有出生年月日这一栏,自己一直在主攻周鑫,居然没有想到这是他的生日。   这与经验有关,以后遇到这种主攻对象以后,侯沧海肯定会查出主攻对象所有敏感日期。   短短几句聊天,侯沧海还了解到周家姐弟的两个子女都在读大学,周瑛女儿在读医科大学,周鑫儿子则没有学医,在音乐学院读书。   象棋进入中场对峙阶段,两人都知道遇上了对手,闭口不言,专心下棋。   门铃响起,周瑛进入。杨红站在门口悄悄地道:“大姐,你弟弟脑袋进水了,今天过生日,把一个医药代表弄进家里。”   周瑛目光威严地看了正在下棋的两人,道:“那个医药代表是哪个公司的?”   杨红摇头道:“不知道。这个人看起来还不错,高高大大的。”   侯沧海见到在医院高不可攀的周瑛以后,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将精力集中在棋盘上。他采取这样态度面对周瑛是经过设计的,如果在家里也用医院里见到医生的讨好态度,不免被人看轻。   周瑛用眼角余光看了这两人一眼,跟着弟妹进了厨房,今天是弟弟生日,她这个当姐姐也不想破坏生日气氛,将一肚子唠叨忍到肚子。在厨房里,她还是忍不住对杨红道:“这个医药代表以前来过吗?”   杨红眼圈发红,道:“第一次。而且事前没有给我说,直接把人邀请到家里。姐,你弟弟最近变得很多,杜青距离南州不运,他有一个月时间没有回家。”   周瑛脸色十分严肃,道:“是不是有外遇了,真有了外遇,你不能软弱。干脆我给你姐夫说,把他调回市里,天天在一起,总会少些风险。”   杨红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下棋的丈夫,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弟弟最近总是闹别扭,给他说什么事,总拧着做。就算不拧着做,话不好听,脸色不好看。”   做好了饭菜,杨红站在客厅,叉着腰,道:“下棋的,吃饭了。”   侯沧海欲站起来,周鑫摆摆手,道:“等会,你别走,我肯定还有破解之法。”   杨红又叫了两遍,周鑫仍然坐在棋盘前苦思。周瑛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痴迷于下棋,见到弟弟模样,有几分好奇,便走过去看了看。   棋局很明显,周鑫必输无疑。   周瑛知道弟弟棋艺不错,下得如此被动,说明对方很强。她瞄了一眼年轻的医药代表,道:“周鑫,认输吧,没有机会了,再下也是白下。”   周鑫抓了抓头发,终于放弃了挣扎,道:“等会吃了饭,我们继续下两盘。”他朝客厅看了一眼,道:“姐夫不来?”   “给你说了三遍了,姐夫要去开会,来不了。吃饭吧,等会冷了。”周瑛说话是一种无可置疑的声音。   侯沧海站了起来,道:“周主任,你好。”   周瑛得知侯沧海来自二七公司以后,脸色仅有的平和之气顿时消失。若非是弟弟过生日,她铁定要主动往外赶人了。她是性格强势之人,将不满挂在脸上,不拿正眼瞧侯沧海。   侯沧海来到周家之时,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这顿饭还是让他吃得度日如年。周鑫似乎压根不在意姐姐的态度,开了一瓶山南特曲,与侯沧海对饮。他的酒意似乎很快上来,在席上大声讨论起上一盘棋的得失。两人都是高手,在席间几乎将每一步都在口中复盘出来。   周瑛原本板着脸,听着两人凭记忆复盘,逐渐在脑海中形成了一片楚河汉界的战场。棋至三分之二时,弟弟已经必败无疑。她几次想要插话,又忍住了。   侯沧海和周鑫喝完了一瓶酒,周鑫又到柜台去拿了一瓶酒,放在桌上。忍耐了半天的杨红终于发怒了,道:“周鑫,今天你够了。你跟我,到卧室来。”   周鑫原本想要反抗,多年来形成的积习还是让他下意识站了起来,跟着妻子来到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侯沧海和周瑛。周瑛利眼如刀,道:“二七公司是大公司,素来不到城郊小医院,你为什么与我弟弟混得这么熟悉,是什么目的?”   上一次侯沧海感叹过与聪明人打交道舒服,今天他又面对另一个聪明人,于是尽量不说慌,道:“我是二七公司新成立不管部的主管,二七公司所有以前没有进入的医院都由我负责。我到过山南二院,也到过杜青医院。”   周瑛打断他的话,道:“杜青医院能有多少销量?你这人阴险,我弟弟没有心机,你接触他,就是为了接触到我吧。我以前说过的话算数,只要我还在药剂科,二七公司的药就别想进来。如今可替代的药品千万种,不缺二七公司。”   侯沧海也不示弱,更没有道歉,道:“这是我的工作而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做不进山南二院,二七公司依然能够生存。你可以拒绝二七公司,这或许是你的权利,但是你不能平白无故的侮辱我的人格。我是在周鑫副院长家里作客,周主任过来侮辱弟弟的朋友,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不给弟弟起码尊重。你弟弟不是你的傀儡,他是有自尊心的男人,你作为大姐,有恩于他,但不是凌架于他头上的理由。”   侯沧海来到周鑫家里以后,从其家庭成员之间的态度,再结合以前的资料,看出了强势大姐和弱势小弟之间情感纠葛。说这一段话时,他是站在周鑫角度说话,而且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另一方面,周瑛作为药剂科主任,多年来形成针对医药代表很强的心理优势。侯沧海在其面前势弱,并不一定能讨到好,就如无数正常拜访她的医药代表一样。他决定赌一把,逆其道而行之。   周瑛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小业务员会如此犀利地评价她的家事,怒气上涌,道:“住口,我们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从卧室里传来争吵声,随即周鑫怒气冲冲地来到客厅,他抓起桌上的酒,扭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道:“我受够了,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就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主,读书如此,谈恋爱如此,找工作如此,现在交个朋友你们都要管。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医药代表交朋友。今天我就要把侯沧海带回家,天塌没有,地陷没有?”   周瑛夺过酒瓶,道:“别喝了。借酒发疯,什么素质,在外人面前丢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鑫憋了很久火气,又喝了酒,所以敢在卧室里责骂妻子,可是在半母半姐的大姐面前始终不敢太过放肆,于是掉头对侯沧海道:“不让我在家里喝,我们出去。你们管天管地管空气。我怕了你们,不回家总是可以吧。”   他怒气冲冲摔门而了。   侯沧海紧跟着走了出去。   周瑛追到门口,道:“你,你,把周鑫看好了,不要出事,出事和你算总账。”   侯沧海赶紧出门,紧跟在周鑫身后。周鑫走出小区,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对侯沧海笑道:“我是装醉的,在杜青医院里,我是可以喝一斤酒的前排高手。今天是借酒装疯。”   侯沧海紧跟周鑫身后,道:“为什么要装疯?”   周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处于亢奋状态之中,不听侯沧海劝阻,坚持继续找个餐馆喝酒。两人走进附近一家古典装修风格的餐馆,坐在一个小包间,继续喝酒。两人刚才已经喝了一瓶,各自喝了三两以后,周鑫是真的酒精上头了,第一个表现是眼睛明显呈现迷离状态,第二个表现是开始讲起伤心事情。   “你今天与我姐接触了吧?她肯定趁着我到客厅之时,很冷静地打击了你。哈哈,果然如此,她就是这种风格,我从小就是在这种冷暴力下长大。大姐既是姐又是母,我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听话。考大学,选专业,谈恋爱,找工作,这一切都是大姐操办的。我老婆简直和大姐是一直模子刻出来的,两人穿了连裆裤子,对我实行法西斯统治。我后来找到姐夫,干脆调到杜青县医院去当副院长,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我姐夫同情我,但是爱莫能助。”   侯沧海的前女友熊小梅家庭情况与周鑫面临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家人总会以爱的名义来伤害自己所爱之人,此时,爱变成了一柄伤人利剑,将所爱之人刺得千疮百孔,所爱之人还没有地方说理。   侯沧海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劝解本身没有任何用处,静静听周鑫讲述。   周鑫谈了一会儿自己在两个强势女人夹击下受到的折磨,随后话题不知不觉中转了向,谈起了大姐。从这一刻开始,侯沧海充分感受到了周鑫发自内心对姐姐的爱。   “我姐是苦命人,也是个劳碌命……我爸妈走得早,没有姐姐,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屎……我家那位跟着我姐学,简直一模一样,她凭什么,又不是我妈,还不是我姐,就是给我生了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儿子比我勇敢,姑妈让他学医,他偏偏不学,去学音乐,将我姐气得两天没有吃饭……我姐以前是知青,有过一个孩子,后来为了我爸妈以及我,回来跟一个当权派结了婚……我知道她还在想着那个小孩子,是个女孩,比她现在的女儿大个四五岁……那个年代的事情,很复杂,细节我也说不清楚。对了,你是江州人吧,还在政府机关工作过,找个时间,我和你悄悄到江州去找一找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外甥女。”   “嗯。”这是周瑛最隐秘的个人隐私,并不在侯沧海想要探求之路上,他没有搭腔。   “那就一言为定,我姐是钢嘴铁牙,对于以前的事情从不讲半个字,我问过多次,都没有办法知道一点信息。我姐的脾气,不是一般的钢。”   两人喝了大半瓶酒,周鑫终于现场直播,吐得满地都是。现场直播是比较保险的状态,将肚子里的酒吐了许多出来,人不容易出事。周鑫吐完之后,清醒了许多,只觉肠胃反应依然强烈,便要求到附近曾经工作过的中医院输水。来到中医院后,他径直走到急诊科,进门道:“喝醉了,输。”   急诊科里多数医生和护士赶紧将周鑫弄到单间,直接挂瓶。   在急诊室里等着周鑫清醒之时,侯沧海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周家的事,突然,一道闪电从头脑中划过:周瑛曾是江州知青,生有一个女儿,而吴小璐妈妈就是南州知青,从年龄来算差不多。有无这种可能,吴小璐就是周瑛的女儿? 第124章 见面   输水效果不错,下午四点钟时,周鑫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经过了这一次请客事件,周鑫与侯沧海关系进了一步,由医生与医药代表关系开始朝着朋友关系转化。   “我喝了酒,家里闹得厉害吗?”   “说话声音大了些,总体还是挺平静。你姐不想去见未曾谋面的女儿?”   “要论对姐姐的了解,我算是第一。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外表形成一个硬壳。她其实随时可以见到那个女儿,想得太多,就是走不出那一步,犹豫了二十来年。”   “你姐姐为了家庭做出了贡献和牺牲,但是对于她的女儿来说,她的妈妈太心狠了。虽然当年有特殊背景,可是对于女儿来说,她确实是失去了母亲。”   周鑫是聪明人,听侯沧海说得奇怪,疑惑地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认识那个女孩。”   侯沧海道:“现在不敢确定,只是觉得有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很符合这几方面的条件,但是我现在犹豫是否证实这件事情,如果周主任没有这个想法,让她们相见不一定是好事。”   周鑫道:“让她们见面吧,见面吵闹,总比在背后思念更符合人性。”   两人商量一阵,侯沧海和周鑫一起回到了山南二院家属院。侯沧海没有再上楼,在小区中庭等待。十来分钟后,周鑫偷偷摸摸带了一个影集过来。影集里有姐弟俩从小到大的相片,相片中,有许多周瑛抱着弟弟拍照的镜头。翻罢相片,侯沧海指着那一张周瑛年轻时候的单人相,叹息一声道:“不用作DNA鉴定了,妥妥的母女俩。你姐那个急性子,却生个非常温婉、心地善良的女儿。她叫吴小璐,是你们的同行,毕业于山南医科大学。”   意外地知道外甥女下落,周鑫激动起来,要求马上见面。   侯沧海此时犹豫了,道:“周院长不要激动,二十多年过去了,不急在这一时。”   周鑫道:“我怎么能不激动,那是我姐的女儿。你放心,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不会影响到双方家庭。”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征求吴小璐的意见。打通吴小璐电话后,侯沧海道:“小吴,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很犹豫。我前一段时间拜访一个医生,关系处理非常好。这位医生的姐姐曾经是江州知青,生了一女,留在江州。我在他家里看到了一张相片,她的相貌和你有九成接近。”   吴小璐没有料到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会儿,道:“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在哪里?在南州,那我们见一面,可以让那个医生见面,如果真是那么回事,我得叫他舅舅。我没有带小时候的相片,都在江州。最近的相片倒是有,我带一张吧。”   周鑫回家以后就翻老相片,索性抱着老相册急匆匆下楼。杨红当时正躺在床上怄气,没有理睬行为怪异的丈夫,等到丈夫出去以后,她跑到窗口观察丈夫。   丈夫和那个医药代表在中庭翻相册,看相片,滴滴咕咕,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出中庭。   作为长期在家里执政的执政党首领,杨红很难忍受住丈夫这个在野党的背叛,骂了一会儿引诱丈夫的医药代表,仍然不解气,便给大姐周瑛打通了电话。一般家庭,兄弟媳妇和大姑子关系往往不好,周家恰恰相反,两个女人关系很好,形成了共同管教周鑫的联盟。   接到杨红电话以后,周瑛道:“侯沧海是一个才出来混的医药代表。他没有掌握好分寸,居然介入到医生的家事之中,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根手指就可以摁死他。”   说这句话时,她没有料到这个“一根手指就可以摁死的跳梁小丑”会深深地介入到医生家事,而且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极为深刻的影响。   距离山南二院不远处的茶楼里,周鑫心里在颇不安宁,每当有年轻女子进来,总会伸长脖子观看,如一只吊着脖子的板鸭。伸长了数次脖子以后,终于见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出现在楼梯口。   侯沧海招了招手。   周鑫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女子,忽然拍了桌子,道:“没错,肯定有我们周家血脉,和我姐年轻时候真是太像了,气质简直一模一样,走路也是一模一样。”   吴小璐与侯沧海打过招呼以后,面对周鑫,沉默不语。她脸上肌肤素来白净,今天白净得苍白。   周鑫没有说话,郑重地将姐姐年轻时的相片放在桌前。吴小璐如地下党接头一样,也将自己的相片放在桌前。   两张相片各有一个年轻女子,年轻的周瑛穿了一件素色衬衣,黑色长裤,身后一颗黑白分明的老树。年轻的吴小璐穿了一套浅色长裙,站在一片碧蓝的海边。服装不同,背景不同,但是两个女子身材接近,相貌有七分相似,神情有九成相似。她们的脸微微向左,对着镜头都没有笑意,沉思中带着忧郁。   两个人的忧郁目光透过相纸,在虚无的空间交错在一起,渐渐地融为了一体。   周鑫将家里的老相册翻开,做了一个请吴小璐翻阅的手势。   吴小璐选择了坐在侯沧海身边,而不是靠近周鑫的位置。坐下以后,她仔细地翻看周家老相片,一张一张仔细地看。周鑫原本想解释相片里的内容及来由,吴小璐举起手,摇了摇,示意周鑫不必说话。看完一遍,吴小璐再看了一遍,然后将相册合拢,还给周鑫。   周鑫试探着道:“你听爸爸谈起过妈妈吗?”   吴小璐道:“小时候我常问这个问题,后来接受现实了,也就不问这个问题了。”   周鑫觉得心里堵得慌,搓着手,道:“你爸爸姓什么?”这个问题刚出口,他觉得自己很蠢,道:“当然姓吴了,我是问,他是做什么的?以前是知青吗?”   吴小璐还以为侯沧海讲过自己身世,看了他一眼。   侯沧海解释道:“这是一次偶然发现,周院长谈起姐姐的事情,我觉得完全就是你身世的另一半。看了周院长姐姐相片更觉得相似。我还没有做介绍,周院长是杜青县医院的副院长,他的姐姐周瑛是山南二院药剂科主任,我是通过工作原因结识周院长。至于你家里的具体情况,还真没有给周院长谈起过。”   吴小璐道:“我爸叫吴培国,以前是知青,后来进工厂,现在在江州体委工作,一直没有结婚。”   “啊,这样啊。我姐后来结婚,又离婚,现在丈夫是卫生局乔小柱。”周鑫没有料到吴小璐的爸爸居然一直没有结婚,这让他有点紧张,怕给姐姐惹来麻烦。   乔小柱是市卫生局领导,吴小璐以前在黑河医院时,看见过由他签发的文件,还有点印象。基本上可以断定找到了母亲以后,她陷入另一种情绪:“就算是当年有特殊情况,可是她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根本不打算认我,我也不想认这种母亲。”在小时候,她经常做白日梦,白日梦的主角是漂亮母亲,母亲远比认识的所有女老师都要漂亮,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拿着水果糖,还有红裙子,自己在所有同学羡慕的目光下离开了学校。   这个白日梦持续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实现过。当自己不再做类似白日梦时,母亲却极有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周鑫陷入了左右为难境地。他从小被姐姐抚养长大,自然知道姐姐的心病。可是姐姐如今家庭幸福,贸然又出现一个孩子,而且孩子父亲还一直未婚,如果让他们相见,说不定会引起家庭战争,如果真是这样,一桩好事就要变成坏事。   吴小璐用实际行动打断了周鑫的犹豫,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周瑛吗,我马上给我爸打电话,核实一下。”记下名字以后,她就走到角落,给父亲通电话。   见“外甥女”举起了电话,周鑫也就不再犹豫和忐忑,安心地等待命运抉择。他望着吴小璐身影,道:“侯沧海,你见过吴培国吗,你觉得他会不会影响我姐现在的婚姻。”   侯沧海道:“我与老吴挺熟悉的,老吴在体委工作,喜欢下象棋,围棋特别精通。他十有八九知道你姐下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过,又从来不告诉小璐,肯定不会来惹麻烦。他是一个潇洒的人,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周鑫苦笑道:“我家下象棋是传统,一定是我姐教会那个老吴下象棋,所以他的象棋水平一般,围棋水平高。我姐不会下围棋,围棋肯定不是我姐教的。”   正说着,吴小璐拿着手机走了过来,淡淡地道:“打通没人接。”   到了此时,周鑫也就不再犹豫,拨打了姐姐电话。   周瑛正坐在书房里读书,以前她心情不佳时总喜欢独自坐在书房,哪怕不读书,书房安静的气氛都让她觉得心平气和。接到杨红电话以后,她在心里浮现起那个可恶的医药代表的身影,咬着牙齿骂了几句,在心中给他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子。她原本想给弟弟打电话,拿起手机又放下,等着弟弟来电作解释。   终于,弟弟电话打了进来,第一句话是:“吴培国是谁?”   对于周瑛来说,吴培国是心底最隐秘的记忆,如今从电话线里传来这三个字,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地打在周瑛的耳膜上,通过神经直击心脏。她捂着心脏,一下瘫在椅子上,电话里继续传来的话语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杂音。   她重重地将话筒扣在了桌上。   周鑫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明白“吴培国”肯定是以前知青点的前姐夫,否则姐姐不会如此失态。姐姐从农村回来时年龄不大,吴培国应该比姐姐年龄更小一些,在当年的那个时代,他们两人的恋情肯定受到过严酷的考验。   吴小璐一张小脸显得更加苍白,苍白得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她对侯沧海道:“侯子,我想走。”侯沧海安慰道:“既然来了,就多等一会儿,二十多年都等过去了,不要再意这几分钟,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时,吴小璐手机电话响了起来。接通后,传来了吴培国笑声:“女儿,什么事情啊?”笑声中,还有棋盘与棋子碰撞时发出了砰砰声音。   “你认识周瑛吗?”   “不认识,我从来都不认识周瑛。”   吴小璐原本以为爸爸会很吃惊,不料,爸爸根本没有思考,脱口否认认识周瑛。她捂着话筒,对侯沧海讲了这事。   从周鑫神情来看,他姐显然是认识吴培国的。为什么吴培国要否认此事?侯沧海觉得很纳闷。   吴小璐看着周鑫,又问道:“你认识周鑫吗?”   “什么,是说谁,周鑫!”吴培国手机突然从手中脱落出去,摔在硬硬的地板砖上,屏幕裂开,无法使用了。 第125章 聚散   周鑫以前也叫周鑫,没有改过姓名。   周瑛出生时的名字叫做周瑛,下乡前将名字改成了周文攻,来自于文攻武卫的前半部分。回城以后,又将名字改回为周瑛。每次改名都意味着一段经历和情感的结束,另一段人生开始。   在吴培国记忆中,他最爱的女子名叫周文攻,有一个未见过面的小弟弟名为周鑫。至于周文攻以前的名字和现在的名字,他真不知道。   “小璐,到底怎么回事?周鑫有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吴培国要了一个手机,再给吴小璐打了过去。   “周鑫姐姐叫周瑛,我看了她年轻时的相片,应该是她。爸,怎么办?”   吴培国已经渡过了青春激荡的岁月,独自带女儿的辛劳磨平了其脾气。他拿着手机走到无人角落,坐在石梯子上,心平气和地对女儿道:“这事过去了二十多年。大家各有各的家,都过得挺不容易,以前的事情就是个正常皮肤下的脓包,不捅破一切正常,捅破了全是伤。我和她见面没有什么意思,不见也罢。小璐,我是指我,你不一样,你是她的女儿,去见一面吧,毕竟是母女。十月怀胎,她当初挺不容易。你妈个性强,有干劲,肯定在南州有所成就。你一个人在外,遇到难事,可以找她,也有个依靠。”   听到这里,吴小璐的眼泪水刷刷往下流。   “你别担心我,我天天泡在棋室里,生活比你滋润。我不是一个尽职的父亲,没有把你照顾好。”   “爸,别说了,你永远是我最亲的爸爸。”   挂断电话后,吴培国又回到棋室,指着对手道:“今天你别特意啊,我们大战三百会合,一定要让你竖白旗。”   在遥远的南州,吴小璐挂断电话后原本想转身离开,心里这样想,脚却不听指挥,挪不开步子。   周鑫电话再响起。   在此特殊此刻,三人坐在一起,没有人说话,似乎谁发出声音,就会扰乱天下大事,导致不可逆转的变故发生。时间走得很慢,每人脑中都有一个时钟在滴答滴答行进。   周瑛急匆匆从山南二院出来。茶楼距离山南二院不远,步行不会超过十分钟。周瑛行进速度先快后慢,用了接近二十分钟这才来到茶楼。她在茶楼下踌躇一小会儿,随后下定决心,快步上楼,走了一层楼梯后,她的脚步又慢了下来,每踏上一步都异常艰难。   茶楼上,周瑛和吴小璐四目相对。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两人毫无疑问是一对母女,无论神情气质还是身材相貌都近似。   少女时代的白日梦变成了现实,让吴小璐脑袋一片空白。她的情感如一条奔涌大河,突遇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冬,彻底被封住了,所有情感都被压在那厚厚冰层之下。   周瑛看到吴小璐时的情感却如火山口一样爆发。她与吴小璐的感受并不一致,在她心里有欢爱的记忆,有怀胎十月的惊喜和恐惧,有小女呱呱落地的欣慰和痛苦,有被迫分离后的思念和悔恨。这种种感情一直被现实原因被压抑,让原本就性格坚强的周瑛变得更加强硬,甚至尖刻得如一把锥子。但是,此时见到第一个女儿,母性勃然而发,冲破了所有世俗压力,让她变得毫无顾忌。   周瑛一把抱住吴小璐,拉开衣领,见到了脖子处一粒从小就有的红色星形胎记,道:“你真是小璐。”她搂紧女儿,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吴小璐感受到了周瑛的体温和气息。这种感觉很奇妙,很陌生,似乎又很熟悉。她听到周瑛在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觉得自己与生母见面应该哭一下,想到这,眼圈顿时红了。   过了一会儿,吴小璐涨红了脸,说:“轻点,我出不了气了。”周瑛这才松开胳膊,道:“你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吴小璐吐着舌头,张开嘴大口吸气,顾不得答话,吸了满满氧气进入身体后,道:“再勒下去,我脑缺氧,就要变成傻瓜了。”   周鑫看着母女相认,在一旁搓手,不停转圈,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侯沧海抓住周鑫的手,道:“别转圈了,我头都要被你转昏了。”   周瑛终于松开吴小璐,转头吩咐周鑫道:“我现在到你家里去,晚上弄好吃的。”说完这句话,她牵着女儿手就要朝外走。   吴小璐停下脚步,道:“沧海,你也去。”   现场所有人中,侯沧海最为理智,道:“我还有事,不去了。”   吴小璐刚才的邀请是脱口而出,随即明白侯沧海不去的原因是顾及自己的丈夫。此刻侯沧海作为一个外人跟着到舅舅家去,确实不伦不类。她松开握着周瑛的手,走到侯沧海面前,道:“改天我做菜给你吃。”   侯沧海离开了陷入情感激荡三人,坐了公交车,回二七公司。远远地看到了山岛棋院,他便提前下了车。山岛棋院里面静悄悄,一人皆无,这符合棋院的幽静气质,也正好对了侯沧海此时此刻心境。   侯沧海寻了一处极静角落。他到棋院下过好几次棋,算是近期常客。服务人员没有问号码,直接端了一杯茶水过来。   喝着茶,回想起吴小璐和母亲见面的场景,侯沧海不免唏嘘。   棋院和酒吧那道小门被推开,张小兰走了进来。她在酒吧呆得腻了,觉得汪海那一帮人太吵,想过来看是否有人下棋,结果转了一圈,没有听到常常能听到了棋子敲击声,她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都没有?”侯沧海接了一句:“难道我不是人。”这一句接话让张小兰吓了一跳,看到是坐在竹林下边的侯沧海,道:“你一个人悄悄坐在竹林后面,专门吓人吗?”   侯沧海将心思从刚才见面场景中抽了出来,道:“你也是看棋谱的,来下一局。”   “好女不跟男斗。”张小兰坐在侯沧海旁边,不愿意让其知道自己“无影宗”的身份,坚决不与其对垒。   服务员又给张小兰送上一杯清茶。   侯沧海道:“我是工作之余来这里坐一坐。经常能在这里见到你,你平时不用上班吗?”   张小兰给了侯沧海一个白眼,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问题很讨厌吗?”   “我知道,但是好奇。”   “你在我爸的公司上班,挺没劲,就是一个花瓶。今天不是我想来泡吧,是姚姐叫我过来喝两杯,她心情好,想找人分享。”   姚琳如果有好心情,必然是山南华魏公司进展顺利,十有八九会找自己分享。侯沧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有姚琳三个未接电话。张小兰眼尖,已经瞧见了手机上姚琳的名字,故意生气道:“噢,原来我是备用品。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姚姐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姚姐才找我过到山岛这边喝酒。从这一点来说,我真是备用品。”   侯沧海指了指连接两个地方的那道门,道:“姚琳在那边吗?”   张小兰道:“在,今天山岛俱乐部的成员小聚,几人吵得很。”   “你慢慢喝茶,我去见姚琳。”侯沧海好些日子没有与姚琳在一起嘿咻了,确实怪想念的,丢下张小兰,径直到山岛酒吧。   张小兰是典型的富二代,平时围在身边的男子挺多,是骄傲的小公主。她望着听到姚琳消息就匆匆而去的侯沧海,觉得遭到了极大轻视,挥起了拳头,怒道:“如果不是看在快刀手的面上,我才不理这个花花公子。”   由于有清风棋宛这个缘分,张小兰总觉得和侯沧海很亲近。而现实中的侯沧海完全不知道张小兰就是经常在一起聊天下棋的无影宗,对其就如同对待最普通的朋友。   这其间的态度差异让张小兰很是不爽。   山岛俱乐部六七个人坐在一起。姚琳兴致颇高,端着酒杯与汪海有说有笑。   侯沧海到来后,与姚琳来到一个暗黑角落,若得俱乐部诸人一阵嘲笑。   连打三个电话无人接应,姚琳假装生气,不理睬侯沧海。侯沧海要了杯酒,坐在姚琳对面,独自品尝。   “嘿,你这人太大男子主义了,不道歉,也不问问我找你是什么事情?”   “你这么心急找我,肯定是有喜事,想要和我分享。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肯定是另有原因,所以不必解释。”   姚琳瞪着眼睛望着侯沧海,过了半晌,道:“我投降了,我发现如果我不讲,你真的不会问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侯沧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姚琳换了一幅笑脸,又抛了一个媚眼,道:“看来我真是欠你的。我们和山南电信谈得很好,正准备成立合资公司。经我和孔总商量,你可以投资山南华魏公司,投资额大小看你的财力。”   华魏公司有产品,山南电信购买产品,这是一个绝对不会亏损、相到都有利的买卖。侯沧海经过不到一分钟思考,便决定倾其所有投资此项目。他将本月给父母和妹妹的钱留足,准备拿出六万五千块投资。   “少了点。”   “蚊子腿再少也是肉,别嫌弃。这样吧,我只留两百块现金,其他全部投进去,总共七万。”侯沧海将开发鸿宾医院得到的总部奖金、两个月得到的提成和开发费以及帮助王海打假的盈利全部投入进去,这是对山南华魏最大的信任。   姚琳道:“你只有这么点钱啊?”   “现在只有这么多,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肯定能成功的。”侯沧海不想过多解释家里的困难情况,免得有成为祥林嫂的嫌疑。   姚琳道:“你出七万,我借给你三万,凑足十万。”   侯沧海爽快地道:“行,十万这个数字吉利。”   谈完了正事,姚琳开始寻找张小兰。山岛俱乐部成立以来,大家平时各忙各的,很难全部凑齐,于是出现了不同的小团体,比如姚琳和张小兰就成了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好友,正在朝着闺蜜方向大踏步前进。   “这个臭丫头到哪里去了?”   “在隔壁棋院,我在哪里遇到她,才发现你找我。”   “她没有过来?”   “不知道,别管她了。我就要成为山南华魏公司的投资人,是不是要庆祝一番。”   姚琳温柔地望着侯沧海,道:“我正在此意。孔总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山南华魏公司成立以后,公司要派总经理。我在山南的任务即将结束了,又要到另一个省去复制山南省的经验。如今,我是孔总的助理,在华魏内部升职了。”   侯沧海和姚琳十分默契地保持着现有的关系,这种关系是紧密的,也是脆弱的,双方没有给双方任何承诺,双方也不需要有任何承诺。姚琳要离开山南省,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很难再见面。   侯沧海表面上潇洒,实则受母女重逢的影响,内心情绪一直不高。得知姚琳要离开,便沉默起来。   “你不高兴了。”   “嗯。”   “你不高兴了吗?真的,那我挺高兴。”   此处是偏僻暗黑角落,姚琳起身,站在侯沧海身后,将他的那颗倔强又聪明的脑袋拥到怀里,俯下头,用脸颊贴着粗硬的黑发。即将离别带来强烈的情感爆发,两人借着黑暗小小地亲热一番,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山岛酒吧。   张小兰坐在另一个角落,喝着寂寞的酒,清清楚楚地望着搂在一起的侯沧海和姚琳离开酒吧。她抓起手机,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道:“爸,我们公司哪一个部门最痛苦,我不在办公室当花瓶,要从最艰难的部门做起。我要隐瞒身份去,你别让人照顾我。” 第126章 摸底调查   姚琳离开了山南,受命到邻省开辟市场。   侯沧海将七万元现金投资于山南华魏公司,顿时一夜回到解放前,身无分文,钱包空空。虽然投资华魏公司是必然赚钱的,可是远水不解近渴,他必须要加大赚钱力度,用来养活自己以及支付家里的医药费用。   当掌握了六七万现金时,侯沧海已经计划前往广东。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转眼间又成了“穷光蛋”,南下计划就暂时搁浅。这表面看起来完全是钱的事情,实则也代表着侯沧海矛盾的心理。   不管部两员大将杨兵和江莉被派到了杜青县去开拓市场。由于有周鑫大力相助,两人在杜青县各家医院进展顺利,几乎将以前未进入的医院一网打尽。俗说话,男女搭配,工作不累,杨兵完成杜青县的攻击任务以后,又主动带着小徒弟江莉朝李渡县发展。杨兵再次扯着周鑫的名头作大旗,找到周鑫同寝室大学同学,以点带面,准备杀入李渡县。   侯沧海这几天都没有行动,在南州守株待兔。   他深知吴小璐性格,肯定会让母亲周瑛为自己打开方便之门。周瑛作为母亲,绝对不会拒绝失而复得的女儿提出的要求。对这一点,他相当肯定。   等了两天,没有等来吴小璐或者是周瑛的电话,侯沧海决定不再等待,接受了汪海邀请,参加汪海公司的一次摸底调查行动,用来赚取解决生活的必要费用。   自从成立商业咨询公司以来,汪海打假由单打独斗变得有体系有组织,主动帮助一家全国闻名酒厂打假,端掉了一个大窝点,在业界名声大起,不断有知名企业委托打假。近期汪海接受了全国大烟厂宝烟厂的委托,摸底调查猖獗的假烟制作窝点。   汪海具有丰富的打假经验,知道越是利润高的造假企业越会激烈反抗,特别是这家假烟制作窝点,位于李渡县的山区,造假者全是当地农民,把假烟生产当成了摇钱树,全村都参与了制假,并与当地地方势力有着紧密联系。镇村甚至把这种制假行为作为当地经济支柱,认为是村民脱贫致富的重要门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通风报信。   参加摸底调查是极为精悍的三人:汪海、侯沧海和新招聘的打假律师梁毅然。   三人行动前的聚会点在商业咨询公司办公室。   汪海摘掉了标志性大墨镜,道:“这次宝烟厂下了大力气,委托我们查找制假窝点,联络了检察院和公安局相关职能部门,下定了铲除制假窝点的决心。按照宝烟厂提供的地址,这个制假窝点在巴岳山一条支脉里面,应该在李渡县境内。在山区制假比城郊制假者还要让人头痛,宝烟厂两位调查人员开车进山,结果被拦住了。他们外地口音引起了注意,结果这两位调查人员连假烟制造窝点都没有摸到,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车被推进深沟,人被绑到深山里关了一夜。这两位调查人员回到宝烟厂,宁愿辞职也不再当调查员。宝烟厂没有办法,才委托我们调查制假窝点,参加者费用不低。”   听到费用不低几个字,穷光蛋侯沧海便流起了口水,不过他没有丧失警惕,道:“这次调研费用丰厚,为什么叫我来参加,你们公司明明还有其他员工?”   汪海道:“你是我们咨询公司的特邀调查员,聘书我都做好了。既然是特邀调查员,参加行动理所当然。我特别说明,这一次行动有一定危险性,必须要智勇双全的人才能胜利。梁毅然是正牌子法学院毕业生,因为打群架没有拿到毕业证,正是我们公司最需要的人选,也是参加这次行动的好人选。”   侯沧海好奇地看着身体强健的梁毅然,道:“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金融。”   “学金融的长得这么强壮。”   “我是登山俱乐部成员。”   “你知道山岛俱乐部吗?”   “知道。”   “海哥看得起的人,肯定优秀,邀请你正式加入俱乐部,但是加入前,得有一个绰号,我叫侯子,你就叫梁子。”   梁毅然摇头道:“这个绰号不好,到处结梁子,不利于安定团结。”   侯沧海笑道:“绰号就是要有特点,否则大家记不住。你就叫梁子,这么定了。”   汪海笑吟吟看着两人谈论,等到绰号定下来以后,道:“重赏之下才有勇夫,今天我们前往虎穴,只要找到造假窝点,每个人都有两万元收入。”   一次摸底调查活动就有两万元收入,侯沧海和梁毅然顿时如打了鸡血。   三人查看了地图,又商量了行动细节,作了充分准备,然后立刻开始行动。   汪海开车,侯沧海坐在副驾驶,梁毅然坐在后边。三人带有全套野营装备,如果遇到制假窝点的人,就以驴友面目出现。   侯沧海在世安厂时代,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政府机关工作几年,他的所有野性都被压住,变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如今脱离了束缚,往日世安厂性格再次回到他的身上。在山路里穿行时,汪海和梁毅然开始紧张起来,侯沧海依然从容不迫,不慌不忙。   行至半山腰,遇到一个山民模样的人。他上了车后,缩在后座,指挥汪海前行。约模走了二十分钟,越野车停在一条小道边。山民道:“我不能再走了,被人看见要把命除脱。你们顺着这条道往前,有两个岔道,第一个岔道朝左,第二个岔道朝右,就能找到那个点。他们在路上有拦路的,你们过不去。”   汪海道:“如果我们从这里走路,要走多久?”   山民道:“顺着路走,一个多小时,翻山,三个小时。”   问完细节以后,汪海递了一个信封给山民。山民拿出信封认真数了一遍,总共二千五百块钱。山民不依,道:“说好五千,少了一半。”   汪海不紧不慢地道:“当时说好的,你带我们找到那个点,才给五千。现在我们没有看到那个点,只给二千五。你现在带我们走小路,肯定没有危险,只要看见了那个点,我立刻给另外的二千五。”   山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得住现金的诱惑,带着汪海一行前往深山里的窝点。   山民身材不高,不足一米六,在山林里行动敏捷,在一条时断时续的林间小道上健步如飞。侯沧海和梁毅然体力尚好,勉强能跟上山民速度,汪海年龄要长个十岁,人稍胖,爬山林就明显不如年轻人,越走越慢,拖累了整个队伍的速度。   侯沧海和梁毅然分别背上了汪海部分物品,以减轻其负担。汪海只拿了一瓶矿泉水,仍然掉队。   在密林中穿行了两个半小时,终于在一处山坡看到了所谓的制假窝点。带路山民将院子指点给来者以后,拿了剩下的钱,转身钻进密林。最初还能见到树叶晃动,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没影了。   三人坐在山腰密林处,用望眼镜仔细打量下面的特殊院落。   这处制假窝点位于密林深处,位置选得极佳,只用一条道路可以进入。凡是进入这个点的车辆必须要通过两道栏杠和一道铁门。两道栏杠各有三四个汉子守着,铁门紧闭,后面有两条大狼狗。更关键的沿着山沟分布着几十户村民,这些村民成为制假窝点的天然同盟军。   梁毅然道:“这个地形选得太差,只要把路口堵住,就是瓮中捉鳖,想跑都没有退路。”   侯沧海当过基层干部,看到这个地形就无比头疼,道:“瓮中捉鳖?不知谁是瓮中的鳖,沿着山沟居住的全部是村民,绝对和制假窝点是一伙的。一呼百应,到时打假者就是瓮中的鳖。”   梁毅然道:“没有这样厉害吧。”   侯沧海道:“你还有点理想主义。这个社会,人为钱死,鸟为食亡,这些造假者疯狂得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三人带着水和面包,藏在林子里观察制假窝点。半天之内,有两辆车进入院子。除了这两辆车以外,无车进出。   侯沧海总觉得事情透着诡异,用望眼镜依次搜索院子附近,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怪异之物,从院子后门朝下有一个长长的条形建筑物,极似超大号的滑滑梯。   “海哥,他们为什么要修那条滑滑梯?很不正常。”   经侯沧海提醒,汪海注意到这条滑滑梯。梁毅然也将目光停留在这条滑滑梯上。   滑滑梯终点在背坡,视线无法触及。侯沧海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假烟团伙制作假烟以后,将成箱假烟用滑滑梯送到另一条小公路处,这条小公路应该是通向另一条主公路。这样一来,材料和成品是两条线运输,很难查到。   汪海和梁毅然都同意这个判断。   梁毅然问了一个问题:“海哥,为什么你不准我们用照相机?”   汪海道:“我们打假要得罪人,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这里有许多血的教训。我们提前侦察时,如果有实质内容的相机被对方拦住,那就暴露了内容。所以我们要熟悉地图,侦察完毕以后在地图上标识。这样就算被对方拦住,我们也能说得脱走得脱。”   三人沿着密林绕了一个大圈子,朝着滑滑梯方向运动。精疲力竭时,三人刚刚站在了小公路上。   五个带着锋利砍刀的汉子就围了过来。   “做什么的?”一个黑汉子问道。   “驴友,爬山的。”汪海是最正宗南州人,就由他来答话。他用手指着最高的山峰,道:“我们要爬到那个顶峰,宿营。”   五个带刀汉子目光不善,围着这三人。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按照事先准备的战术,三人呈品字形,手都摸到了工兵铲上。对峙片刻,一个黑汉子突然掏出了一个袖章,道:“我们是森林防火巡逻队的,现在是森防期,我们要检查你们有没有打火机和其他火源,把包打开,东西拿出来。”   汪海依言将户外背包取了下来,里面有帐篷、矿泉水、干粮、手电筒、数码相机等物。看到数码相机,黑汉子紧张起来,道:“把相机翻开,我们要看内容。”   汪海很沉着冷静,故意争辩道:“你们是防火巡逻队的,最关键是查看火源,为什么要看相机。”   黑汉子伸手在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一个袖章,袖章上面写着治安巡逻。   侯沧海个子高,居高临下,发现黑汉子包里还有好几个不同样式的袖章。他意识到这次打假啃上了硬骨头,这确实是一个与地方势力有密切联系的造假窝点。   “我是派出所联防员,今天就要看看你的相机?不给,你们别想走出这里。”发现相机以后,黑汉子蛮横起来,其他几人也紧张起来。   虽然现在人数是五比三,但是眼前三人都长得很壮实,手边还是开口锋利的铁铲,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能占上风。黑汉子因此紧张地望着对方。   这也正是汪海一定要请侯沧海参加调查摸底活动原因:有身手好、胆子大的兄弟在身边,他才觉得心中有底。也才能有效减少冲突。   汪海与黑汉子理论几句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将数码相机打开,让对方观看。相机里面全是城市里的图片,没有一张山区相片。   黑汉子仔细看了相片,相信这三人真是驴友,不是探秘者。他将相机还给了汪海,道:“你们回去,森林防火,不准你们乱爬。”   汪海等人背着包转身离开,他们沿着小公路往下行,一个小时后走到了主公路,再沿着主公路再往下行,走得腿软之时,来了一辆客车。三人爬上客车下行,到了目的时,已经到了李渡县界,准确地说是一个三个行政辖区交接处。   如此精密诡异的设计,让等在南州城里的宝烟厂打假人员开了眼界。宝烟厂对这一次打假很重视,通过明暗的两个关系联系了山南检察部门、质监部门、公安部门和省电视台,只等汪海的公司将准确情况摸到以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个制假窝点打掉。   看罢地图上的标识,听完汪海讲述,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棘手,一时不敢决策。   汪海团队已经完成了摸底工作,变得超然起来,等着宝烟厂打假的同志与政府部门商量。   最后,在宝烟厂打假人员大力坚持下,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打假。   次日早上五点,李渡县政府一位副县长、宝烟厂打假办主任、市局经侦支队民警、杜青县经侦大队民警以及汪海公司的人,总共五十多人,开了一个警用客车、三辆警车直扑造假窝点。他们一路上没有拉警笛闪警灯,非常迅速地开向了造假窝点。   接连将两道栏杆的守候人员控制以后,车队逼近造假窝点。   沿途农家的看门狗叫成一片,不少农人站在院中看到了行进中的车队。紧接着,无数道电波射向了造假窝点。七八个人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匆匆忙忙将成箱的香烟扔进了滑滑梯子。   造假窝点有一道厚铁门,阻挡了民警前进步伐。民警们弄开铁门,赶走大狼狗以后,这才冲进大院。院内,七八人汗水淋漓的男人站在院内,神情木然地看着冲进来的民警。   由于公安来得突然,窝点只是转移了成品的香烟,原材料没有来得及转运。   简陋房间里,站着一排排捋烟叶的妇女,成捆烟叶直接摆放在地上,旁边几个脏桶里盛着染料和油类。造假者正是用这种来源不明的红色染料和油类喷染烟叶后,切割制成假烟丝,然后再生产出各种名牌香烟。   警车内,李渡县副县长得知滑滑梯另一端也被完全控制时,兴奋地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经侦支队副支队长站在院内,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大门口。从唯一的公路上陆续走来了许多村民,他们都手持棍棒和锄头等物品,满脸愤怒地向窝点围了过来。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让手下关掉铁门。强行进入院内时,铁锁被破坏掉,这时想要关门,一时半会无法找到铁锁。   现场指挥的经侦支队长赶紧让手下公安堵住大门,不让村民冲进来。   侯沧海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意识到公安不一定堵得住这些愤怒村民,拉着汪海和梁毅然就来到滑滑梯处。走近滑滑梯,才发现滑滑梯很是陡峭,而且深不可测,无法速滑下去。 第127章 不管部扩编   局面很快失去控制。   山民们常年活动在山野之间,非常剽悍,何况此时还涉及到巨大经济利益。他们在众多公安面前不肯退却,怒目圆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目露凶光地喊道:“我们全村都指望这个发家致富,你们要挖我们的命根子,我们就和你们拼命。”   宝烟厂打假主任躲在公安后面喊:“你们这是制造假货,是违法行为。”   这一句普通话引起了山民强烈反感,就要冲过去逮说话的外地人。他们在冲击过程中,棍棒朝前捅,或者高高举起来,作势要打人。   带队的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见势不对,取出手枪,命令举着锄头和棒子的山民后退。   那个老年人根本不畏惧,一把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朝着手枪顶上去,道:“我以前是村长,为你们卖了几十年命,今天,你有种开枪,朝着我胸口打。”随后就是一串骂人土语。   李渡副县长这时出现在人群前面,拿着喇叭,大声道:“我是李渡副县长张代强,你们听我讲几句。”   “吃里扒外的东西。”   “叛徒。”   ……   “胳膊肘往外拐。”   “滚出去。”   ……   李渡副县长张代强不仅没有实现震摄,反而如一枚小型催化剂,将整个局面弄得混乱起来。村民们愤慨地责骂不为自己说话的地方官员,骂声四起。随着骂声出现的石头飞过人群,砸向警察。   副县张代强长十分倒霉,被一块石头砸中,鲜血流着白净的脸上往下流。   警察们手里有枪,却不敢使用,眼睁睁看着石头飞来。好在还有十几面警用盾牌可以使用,人们躲在盾牌后面,朝着几间平房退去。   退进平房以后,关上了农村里少用的防盗门,警察们还找来所有能堵门的东西将房门堵住,以防山民们破门而入。   山民们也不硬冲,站在屋外。有些山民朝窗子里面砸石头。   张代强伤势严重,躺在一张桌子上,胸部起伏,奄奄一息。   警车里有医药箱。但是在退入房间里,谁也没有顾得去取,此时被堵在屋内,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副县长流血。张代强强撑着拿起手机,向县里主要领导报告了当前状况,汇报结束后,手机便滑落在桌上。   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也向上级报告了打假遇到的危机。   外面山民不再扔石头,也不散去,围在一边窃窃私语。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三人蹲在角落里,前面挡了一张桌子,好几块石头砸在桌子上,蓬蓬直响,桌面出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小坑。这个时候,有政府机关出面,轮不到三人出头,他们只能被动等待。   汪海望着缺少窗口的房子,道:“如果外面放一把火,我们就都成为烤鸡了。”   侯沧海摇头道:“外面的人不是暴徒,是有组织的造假窝点。他们里面有领袖人物,不会任由事态发展。闹一闹事,制造些事端,又不能出恶性事件,这是他们的策略。闹事以后,以后大家再来打假,便会惧上几分。”   梁毅然愤怒地道:“这些村民明显违法,为了制止犯罪,公安应该理直气壮地执法。开枪,才能震摄犯罪。”   侯沧海拍了拍梁毅然肩膀,道:“我曾在政法委工作,知道其中的分寸。从理论上,开枪没有大问题,实际上,没有那位领导愿意下令开枪。原因很简单,第一,这些山民也是人民的一员;第二,法不责众,这是传统思;第三,稳定压倒一切,开枪就要打破稳定。”   这时,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接到了电话。在滑滑梯另一侧的行动相当成功,截获四十七箱假烟,扣缴了货车,抓获了运货人和搬运工。   这个电话打来不久,外面人群开始骚动。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愤怒。石头再度从窗口袭来,打假众人躲在墙壁后面,眼见着石头在身边横飞。   “狗……”   “日……”   得知滑滑梯另一侧也出现警察,假烟全部被收缴,经济损失巨大,外面山民愤怒地咒骂。有几个山民抬来一根脸盆粗的木料,开始撞门。   防盗门明显属于伪劣产品,被撞击得歪歪扭扭,马上就要脱落下来。   一个年轻民警急眼了,道:“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冲进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时再开枪,伤亡就大了。”   这个年轻民警是李渡县经侦支队的民警,胡子乱得铁青,面相却很年轻。防盗门哗哗乱响,眼见要倒掉,两个领导依然不决策,大眼瞪着小眼。防盗门终于被冲掉以后,一群民警用桌椅和盾牌堵住房门。   圆木威力巨大,桌椅很快被击垮,有几个民警手臂被断掉的木块扎伤。   年轻民警终于忍不住了,爬上窗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大吼道:“你们退后,谁再上来,我要开枪了。”   山民们被枪声震摄,犹豫了一下,手上动作仍然不停。   年轻民警又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刚才撕衣服堵枪口的老人见民警真的开了枪,便对抬圆木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这一群年轻人停止了行动,将圆木扔到一边。   民警们站在门口,重新用盾牌挡住房门。   双方重新对峙。   那个开枪的民警从窗台上跳下来,被叫到一边,面前是两个脸青面黑的指挥员。开枪民警手枪被收缴,昂着头,听领导训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副县长张代强状况不太好。警察们退入房门时都很急促,身上没有带水。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昨天侦察过地形,预料到今天情况会很难,各自都带得有水壶。当听到有人询问谁带得有水时,侯沧海拿着水壶来到李渡副县长身边。   张代强喝了水,继续躺在床上。   侯沧海问站在一旁的宝烟厂打假办主任,道:“增援什么时候来?”   宝烟厂打假主任擦了一把汗水,道:“已经出发了,估计很快就要到。”   侯沧海道:“打假很难啊,你的工作不好做。”   宝烟厂打假主任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做这活,但是老板又是讲纪律,又是讲感情,我也没有办法。打假这活难做,最难是在后续处理上。”   侯沧海望着围在门口的山民,道:“你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   宝烟厂打假主任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汗水,道:“这种情况我不怕,大不了放开打一架,最让企业头痛的后续处理。刑法虽然规定了制造伪劣商品罪、侵犯知识产权罪,但是现实中,各种利益群体纠葛在一起,制假设备难以没收,假冒产品难以销毁,以罚代刑现象严重,地方保护屡禁不止,造成假冒伪劣屡打不绝。行政执法中罚款太低、处罚太轻,与制假、售假的高额利润相比,区区罚款对不法分子来说,根本不能伤筋动骨。去年,全国工商系统共受理各类造假案件一万五千多件,受到刑事追诉的只有二十六件。处罚太轻使造假者屡打不止,许多造假售假者,都已被行政处罚过四五次,有的甚至被罚过10多次,可他们从未放弃造假贩假。行政处罚对于他们仅仅是增加了些许经营成本而已!”   市经侦副支队长在旁边道:“市里很给宝烟厂面子了,堂堂副县长,现在成了什么模样。若是石头打正,事情就闹大了。”   宝烟厂打假主任急忙赔笑道:“兄弟们辛苦了,等会回去,我请大家喝酒。”   市经侦副支队长哼了一声,道:“谁有心情喝酒。”   市经侦副支队长转身离开,宝烟厂打假办主任和侯沧海一起耸了耸肩膀。   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了4个多小时,李渡县出动了200多名武装警察,这才将又饥又渴的打假队伍救了出来。当大队伍来到时,围攻山民中的青壮年溜得一干二净,剩下一群可怜巴巴的老弱妇孺。   李渡县公安只求顺利救人,对抓人之事没有兴趣,十几辆车前后车距很近,一辆接一辆朝山下开去。   这次行动总体来说是成功的,发现并捣毁了制假窝点,收缴了制成的香烟和原料,还在滑梯另一侧抓到了人,并以上为突破口,将制假窝点主谋绳之以法。逮捕制假窝点主谋又是一场斗勇斗智的过程,在此不再赘述。   警察队伍最讲究纪律,开枪年轻人的行为就算起到了作用,可是违背命令的行为绝对不容许。开枪的年轻民警因为擅自开枪受到追责,愤而脱下警服。后来,他成为侯沧海重要的伙伴。此是后话,也不赘述。   回到了南州城里,侯沧海拿到了两万调查费用,暂时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觉得这次参加打假的前期工作很值得,短短两天时间赚了两万。   汪海更是觉得成立公司这个策略太过英明。宝烟厂支付的前期调查费用是五十万,扣除找线人的费用、侯沧海和梁毅然的费用、以及零散杂支,这一笔生意他净赚了四十万。   宝烟厂也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生意,这个制假窝点的产量很大,严重冲击了山南市场。经过广泛协调,得到了政府部门支持,又委托全省闻名的打假公司找准了窝点,这才一举将制假窝点端掉。经此一役,至少在山南省内暂时不会有大规模假烟。   侯沧海回到了南州城里,立刻给家里汇去一万元。他发现自己最近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寄回去一万,至少可以让家里三个月不会为治疗费用发愁。   他随即接到伟哥电话,回到二七公司,来到办公室。   伟哥罕见地一脸严肃地望着侯沧海,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桌子,道:“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侯沧海脑筋急转,思考着伟哥到底要说什么。不管部这一段时间运转良好,没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唯一的破绽在于吴建军的保健品生意。   果然,伟哥问道:“你知道吴建军的事情吗?”   他平时总是称呼吴建军为贱货,今天一本正经称呼起真名,肯定是吴建军做保健品的事情败露。   侯沧海摇头道:“他不是我们部门的,对他的事,我不了解。”   “你、杨兵和吴建军都来自江州,三人是最优秀的业务员。我平时很信任你们,但是有人却不让人省心。”伟哥怒火冲天的将一封信扔到了桌上,道:“有人给总公司写检举信,说是吴建军背着公司做私活,推销保健品。在哪几个医院做,用什么方式做,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按着检举信的内容到了几个医院小卖部,果然有吴建军的保健品。按照二七公司规矩,凡是发现做私活的,一律开除。”   “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   “夜路走多了要撞鬼。”   侯沧海脑子里浮现起这两句话,这两句话弯弯曲曲飘在空中,做着鬼脸,发出嘲讽似的哼哼声。他用手拍了拍脑袋,将这两句话拍碎,于是,思路又清晰起来。   这事明明与自己无关,伟哥逮着这事来考验自己,肯定说明他并不想开除吴建军,否则直接将这封信拍到吴建军桌子上就行了。   侯沧海想明白这一点,以静制动,用无辜眼神望着伟哥。   “侯沧海,你说怎么办?”   “他不是不管部的人。”   “从现在起,他就是不管部的人了。你得拿个章程出来。”   侯沧海没有料到伟哥会这么无赖,同时也证明伟哥还真不想开除贱货,便道:“很简单,出一道选择题,让吴建军选择彻底不做保健品,还是退出二七公司,只能二选一。”   伟哥用手拍了拍肚子,哼了一声,道:“你说得轻巧,总公司如何应对?”   侯沧海眨了眨眼睛,道:“伟哥能力超群,肯定早就搞定了总公司。”   伟哥拿着这封信在桌子上用力拍了几下,道:“侯子真比猴子还精。侥幸啊,这封信被我以前在总公司好朋友收到,否则我都要跟着吃挂落。这个贱货,是一个做业务员的好手,我还真是舍不得开他。这人最大优点是路子野,最大的缺点是路子太野。你们是开裆裤朋友,以后我就将贱货交给你管。给你一个要求,业务不能下降,还不能捅乱子。”   在侯沧海出门时,伟哥道:“殷素,已经被我开了。还有,朱颖也一起调到不管部。我把最漂亮的两个女员工交给你代,业务拿不上来,唯你是问。”   侯沧海又转了回来,道:“拿下了山南二院,十万奖金能事兑现?”   伟哥很神秘地笑了笑,道:“我听说了一些事,你不要惊讶,我在二七公司这么久,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医院有铁眼钱。估计这次你能拿下山南二院,如真能拿下来,十万奖金,我单独给你申请。” 第128章 高层变动   侯沧海停下脚步,反问道:“伟哥,上一次不是说十五万?我记得很清楚。”   “以前没有问题,现在有点变数。二七高层不断小地震,我尽量尽取十五万,如果拿不到十五万,十万还是没有大问题。”伟哥说这话时,神情中有些疲惫。在他一直以来的理解中,企业一切以业绩为导向。这些年,他确实凭着业绩在二七公司中层干部里享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最近高层一系列调整,并不以“业绩”为唯一凭判标准,让他对公司前景产生了少有的焦虑。   侯沧海作为曾经的政府工作人员,对“高层变动”有着切肤之痛。他惊讶地道:“高层变动?这是企业,又不是机关。人变了,以前政策不算数?”   伟哥自嘲地笑了笑,道:“在山南省里,企业和机关没有分别。”   离开伟哥办公室时,侯沧海情绪不佳。回到寝室,他振奋了精神,把垂头丧气的吴建军叫到房间聊了一会,然后叫上不管部所有的人,中午集体搓一顿。   五个人围坐于圆桌,吴建军沉默不语,朱颖无所谓、江莉则和杨兵聊得高兴。   “为了庆祝两个开裆裤朋友成为战友,我们斗地主。”朱颖为了让气氛活跃一些,发出了倡议。   吴建军想起侯沧海在寝室所言,假装高兴,呲牙警告不能和侯沧海斗地主,否则就是送钱。朱颖不相邪,拉着江莉一起与侯沧海斗地主,准备使用“美人计”,让不管部大主管放血。   战斗开始后,杨兵站在江莉身边,吴建军在朱颖身后指挥。   侯沧海独自一人慢条斯理摸牌,自信得如顾盼自雄的非洲雄狮。   这是饭前娱乐,赌注不大,可是十几局之后,侯沧海还是赢了两百多块钱,朱颖和江莉虽然身后站着狗头军师,仍然不可避免地输钱。   当凉菜上桌时,朱颖将牌扔在桌上,道:“以后真不能跟侯子打牌了,手里每一张牌被算得清清楚楚,没有意思。”   “这是我们的共识,只有你们两个小姑娘是傻瓜,挑战侯子的智商和记忆力。”杨兵说话之时,轻轻拍了拍江莉肩膀。   热菜上桌,五人围坐在一起,侯沧海端起酒杯,说了一些鼓劲的话。   吴建军在伟哥压力下,被迫放弃了保健品,损失一笔可预期收入,还被调入不管部,实质上又被迫放弃了很大一笔提成。等到酒劲上来以后,他愤愤不平地道:“辛苦搞了两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侯子,干脆我们甩掉二七公司,五个人成立一个新公司,单干。”   在这种场合下,不管吴建军内心是什么想法,必然要将场子撑起来,现在这种说法实质上是在拆台。侯沧海瞪了吴建军一眼,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吴建军看到侯沧海眼神,想起他在寝室提出的“要么现在辞职,要么好好干活”要求,便闭上了嘴巴。   这时,杨兵电话响起。接完电话后,他很无奈地道:“侯子,那个任巧要找我喝酒,我让她过来?”   侯沧海没有想起“任巧”是谁,经杨兵提醒“清涟产品”以后,这才想起那个不承认自己是在做销售的年轻女孩子。   女孩子任巧穿着职业套裙,背着小包,神采奕奕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真不是销售,是分享。比如医药代表,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自己的产品,这叫销售。我们做清涟产品的,对自己产品有信心,每个人都要消费本公司的产品,是最忠诚的客户,这是分享,不是销售。”任巧来到了现场后,与大家闲聊几句,又开始宣传产品。   由于任巧长得不错,所以在场三个男人对任巧全方位销售行为还能容忍,当成学习另一个流派的销售手法。   朱颖表现出明显的厌烦,道:“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拜托,好好吃一顿饭,不要在我们面前提清涟产品。”   任巧在公司培训时,进行过专门性的针对训练,被当面打脸后,仍然笑容满面。她暂时没有讲起清涟产品,而是聊了一些闲话。听到杨兵谈起临床费、二五扣时,她忍不住道:“清涟产品的薪酬体系是全世界最棒的,我给你们分享。”   朱颖立刻打断她的话,道:“我们不想听清涟产品,这个产品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任巧解释道:“我只是想分享一点关于薪酬的经验,没有其他意思。”   上一次与任巧见面之后,杨兵和任巧单独有过多次接触,算是朋友了。他没有料到销售药的朱颖会如此看不起销售营养品的任巧,不禁对逆来顺受的任巧产生了同情心,道:“大家都是搞销售的,互相体谅一点。我们在医院被医生训斥的时候,心情也不好受,将心比心吧。”   吴建军打量着任巧特别长的睫毛,同意了杨兵的观点,道:“举个杯,我们喝酒。”   朱颖更加不高兴,而且把不高兴显示在脸上,道:“今天是侯子请客,是不管部聚会,不是搞销售的场所。”   任巧再次申明:“我们真不是销售,我们是分享。”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侯沧海作为不管部领头者,能够容忍手下不同的性格,与此同时也在观察手下心性。他没有出声,继续旁观。   杨兵听到任巧再一次申明时,笑了起来,道:“好好好,我承认你是分享,不是销售。任巧别急,我是真承认,不是讽刺。”   面对着杨兵包容式误解,任巧涨红了脸,道:“兵哥,我真是分享。”   杨兵道:“我说过,承认你是分享。”   任巧肤白,红脸后衬得肤更白,被侯沧海再次误解后,着急地解释道:“兵哥,你还是有误解。”   杨兵被任巧倔强而不合时宜的态度逗笑了,道:“我真没有误解,你确实是分享。我们不能把药当饭吃,你能天天吃营养素。”   众人笑了起来。   “你们别笑,我就是分享。”任巧迎着笑声站了起来,委屈泪水冒了出来。   任巧这一段时间销售挺不顺利,今天到一个朋友的朋友介绍的朋友家里分享清涟产品。这人才从国外回来,在国外接触过清涟产品,承认这是优秀的营养补充剂,但是听到价格后就翻了脸,原因简单,国外清涟产品价格至少比国内的清涟产品少三分之一。她如赶骗子一样将任巧赶出家门,还站在家门口道:“国外工资比国内高得多,国外价格还是便宜这么多。你们这一群专门骗同胞的钱,给我滚出家门。”   灰溜溜离开那家后,任巧反复告诉自己:“是那个人与健康无缘与幸福无缘,而非自己受到了伤害。”   精神胜利法起到了一定作用,让她暂时忘记受到的屈辱,又不屈不挠给另一个潜在客户杨兵打去电话。她虽然用精神胜利法表面上战胜了那个伤害自己的人,实则还是在内心留下了伤口。当与一群医药代表分辨自己是“分享”不是‘推销’时,情绪失控。   不管部五个人都曾经受过推销对象“伤害”,也都有压抑不住愤怒的时候。江莉经历复杂,对此更有切肤之痛,站了起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道:“没事,要哭就哭吧。”   任巧抽泣道:“我就是去与她分享对产品的感受。她凭什么骂我是骗子,还让我滚。定价权在公司,又不是由我来定价,我怎么知道国内的价格比国外还要高。”   听罢任巧陈述,几个医药代表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一起批判那位从国外回来的傻瓜。   国内价格高于国外价格,这让侯沧海也怀疑起清涟产品。他没有挑明这个观点,对任巧道:“你既然觉得这个工作不爽,那就换一个吧。”   “我不想随便换工作,清涟产品是好产品,我只是没有做好。”   在清涟产品宣传体系中,一直强调自加压力,强调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具体行动是购买产品,让自己赶紧行动起来。任巧相信了“自加压力”的说法,已经购买了超过四万块钱的清涟产品放在家里,今天上午其老师又打电话让其购买产品,想起堆在屋里的产品以及日渐枯竭的钱包,她咬牙坚持,压力如山。   聚餐结束,杨兵等人集体去看电影《指环王》。   侯沧海接到了伟哥电话,又回到了办公室。传哥一脸郁闷地道:“侯子,山南二院到底搞定没有,如果搞定,赶紧让我们的四个主力品种进去。然后我才有依据给你申请奖金。赶紧去办,越快越好。”   侯沧海很敏感地道:“二七高层又有变化?”   伟哥道:“高层争斗,波及到分公司了。听说有个蠢货提出分公司经理对调,美其名目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我如果在被调之列,你的奖金就不敢打包票了。”   伟哥平时大大咧咧,在关键时刻能保护手下。所以山南二七分公司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管理松散,大家没老没少地都互称绰号,可是整个公司风气还算正,业绩仍然排在公司第一位。侯沧海在公司内迅速崛起,没有引起员工多少怪话,正是这种风气的产物。   侯沧海表示遗憾和惋惜之余,也为山南二院之事伤起了脑筋。   自从吴小璐与亲生母亲见面之后,侯沧海一直未再与周家人以及吴小璐联系,而周家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侯沧海是医药代表,肯定希望周瑛能让二七公司进入山南二院。最佳结果是周瑛主动提起此事。如果由自己提起要求,未免就有“携恩以求回报”的意味,这种做法并不受到传统道德褒奖。   传统的理想模式是李白所描述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是一种理想境界,但是与侯沧海当前面临的境遇南辕北辙。他很清楚当前处境,根本没有资格玩“深藏功与名”式潇洒,于是主动打电话联系了周鑫,“周院,这几天处理了些杂事,没有过来拜访你。你今天在哪里,我们喝个茶。”   周鑫接到电话后,用一种哥们式语气道:“我请了公休假,这几天都在南州。你过来吧,在上次见面的茶馆。”   侯沧海乘坐一辆出租车,很快来到山南二院外茶楼,要了一个面朝二院的透明房屋,点了一壶龙井茶。二十分钟后,周鑫走进小屋,进门后就发出感慨,道:“这几天家里乱了套。”   侯沧海道:“突然从天下掉下来一个女儿,肯定会打破原来的平静。”   周鑫猛喝了一口茶,道:“我姐夫早就知道我姐以前的事,找到了小璐,他能接受。关键是我姐对小璐的婚姻不满意,小璐二十出头,居然找了马忠作丈夫。马忠是我们一辈的人,还经常打交道,是熟人,小璐应该叫马忠为叔。”提起这事,他不停摇头。   侯沧海劝解道:“这是以前的事情了,无法追述。小璐一人不容易,总得找个依靠。”   周鑫瞅了侯沧海好几眼,道:“小璐经常谈起你。看得出来,她对你很有好感。当初,她在黑河卫生院,你在黑河镇政府,你们就没有想到耍朋友?如果你们当初耍了朋友,我姐也不会气得睡在床上。”   “我当初有住在一起的女朋友,谈婚论嫁了。”侯沧海不愿多谈熊小梅,话题回到周瑛身上,又道:“我建议不要干涉小璐。婚姻之事都是命中注定,当事人觉得好就行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算了,不说此事,下棋。”提起家务事情,周鑫就是一阵烦恼。他打开随身提着的包,将那幅青杠木象棋拿了出来。   两人暂时将话题放下,专心下棋。   有了象棋,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就混到晚饭时间。周鑫已知棋艺稍逊,面对两败一平的战果已经很满意了,道:“晚上我们就不吃饭了。我要去看大姐。大姐是家里的主心骨,她卧床不起,家里气氛都被冻住了。”   如果按照侯沧海原来的性格,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时提出自己的事情。此时二七高层变动在即,为了早日能让药口进入山南医院,他决定放下无谓自尊心,理直气壮讲出自己的期望:“周院,希望你给周主任吹吹风,看我的药是否能机会进入二院。” 第四卷 高州的日子 第129章 高州   侯沧海是医药代表,在那个山坡唱那个山歌,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也在周鑫意料之中。如果侯沧海帮助周家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不提要求,反而不正常。   周鑫客客气气地道:“我给大姐说说,先搞点临时进药。但是我说了不算,大姐这个人脾气犟,她认定的事情九条牛都拉不回来。我尽力去给她说。”   侯沧海道:“临时进药也比不进强。临时进药虽快,但是不是固定进药模式,每次把药用完还得打报告,还得把所有流程走一遍,重新与各个宰相菩萨沟通,太麻烦。我希望在临时进药的同时在药事会上能及时跟进。”   周鑫对此表示赞同,答应尽力帮助。   周瑛愿意推进就推进,不愿意则罢。事情做到这一步,侯沧海不准备进一步深入推进了,更不准备向吴小璐提起。吴小璐处于情感激荡期,还需要与强势的母亲磨合,凡是与医药代表有关的事情,侯沧海都不想与她沾边。   侯沧海在街道漫步,正在严肃思考如何解决晚餐,伟哥电话又打了过来。   侯沧海回到公司时,正好遇到老段从伟哥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票的老段将侯沧海拉到一边,道:“侯子,让兄弟们赶紧开发票,多准备点,让伟哥签。”   侯沧海压低声音道:“伟哥当真要走?”   老段道:“他不肯说。但是我觉得十有八九要走。我去找他签字,他以前总要啰嗦两句,今天干脆得很,拿笔哗哗就签。伟哥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待部下都比较宽厚,如果换一个老板,我们日子就要难过许多。”   走进办公室,伟哥以四十五度角度的方式看着窗户,一脸沉思的模样。侯沧海招呼了两声,伟哥才回过神来。   “二院怎么样?”   “我正在推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伟哥坐正了身体,道:“你们不管部工作成绩有目共睹,鸿宾医院、杜青县的医院,这些都是我们以前忽略的,如果能搞定山南二院,不管部就真是牛。但是不管部始终没有根据地,老是打游击也不是办法。”   二七公司经营山南多年,每个地区都由“山大王”占领着。不管部表现不错,但是没有自己基础领地,始终难以形成大气候。   侯沧海闻言一喜,道:“伟哥,那块地方需要不管部介入。”   伟哥道:“你小子真是聪明,和你说话就是不费力。高州老代表方景波要辞职,高州这一大块就交给你去搞,直接对我负责。方景波打电话摞挑子,你最好今天动身,明天与方景波办好交接。杨兵和吴建军都是老油条,你带上一个,把交接手续办理好。”   高州是山南省最偏僻的地区,山高林密,经济落后。正因为经济落后,高州成为二七公司最薄弱的一环,只有一个老代表方景波,平时由老段代管。   方景波是本地人,以前在本地医药公司工作过,熟悉医院,内退出来以后进了二七公司。他年龄偏大,有退休工资,对二七公司业务不太上心,守着市区三所医院,每个月能拿到几千块钱,觉得非常满足了。   方景波满意了,二七公司就不满意。只不过高州太偏远,伟哥懒得增派人手,容忍了方景波。方景波前些日子满了六十岁,准备完全退下来带外孙,于是主动辞职。二七总部正在发生变动,伟哥自己的位置或许有变,也就没有心思大力开发高州,为了图方便,干脆将高州整体划给了不管部。   得到这个好消息以后,侯沧海马上给杨兵和吴建军打电话。   杨兵带着江莉正在扫荡李渡县的医院,接连两天都与医生约得有饭局,暂时脱不开身。   吴建军和朱颖一起回到江州,据称是正在攻克以前忽略的两所部委工厂的内部医院,也走不开。   侯沧海分别给两人交待了准备报销票据,然后独自前往高州。   坐了近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屁股差点被摔成了八瓣,侯沧海在晚上十点独自一人来到了高州。高州市城区人口只有五十多万人,是全省城区人口最少的地级城市。城市基础设施不行,郊区路灯昏暗,沿途没有多少漂亮大楼。   背着小包,行走在高州,侯沧海惊讶地看见高州破烂街道上有很多好车,奔驰、宝马车比比皆是,在到达高州市人民医院对面的高州宾馆时,还看见了一辆在南州都很少见到的宝时捷。   订了宾馆,站在八楼上俯视高州街道,从灯光分布面积来看,高洲比起省城南州差得太远,比起江州和秦州也颇有不足。在距离宾馆不远处,有一处热闹的大排档,人来人往,却是热闹非凡。侯沧海晚饭是匆匆吃了一碗面条,坐了几个小时长途客车,又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没有洗漱,下楼,来到了大排档,准备吃点宵夜。   高州此处的大排档比起南州的聚集地还有火爆,划拳的、唱歌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侯沧海独自一人正在东张四望,在大排档里响起一声招呼:“侯沧海。”   侯沧海听到这声招呼,感到很是惊讶。一是惊讶在高州居然还有人认识自己,二是惊讶这一声招呼居然是江州口音。他左寻右顾,很快看到了正在挥手的张跃武,身边坐着其女儿张小兰。   “张总,你们怎么在这里?”侯沧海走了过去,坐在了临时加起的空位上。   张跃武喝了不少酒,脸色红红的,道:“我正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侯沧海道:“公司派我来负责高州这边的事情。”   张跃武丢了一瓶啤酒在侯沧海面前,道:“我在这边有生意,这一段时间都在高州。”   侯沧海又饥又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酒,放下瓶子,问张小兰,道:“前些天还在南州见到你,怎么跑到高州来了。”   张小兰穿了T恤和牛仔裤,比起在山岛酒吧惯常形象要朴素得多。她也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偏僻之地遇上了侯沧海,道:“公司如今主要业务在这边,我跟着过来做业务员。以前什么都不做,你们都把我当纨绔子弟了吧。” 第130章 狐气   “在我眼里没有纨绔子弟,所谓纨绔子弟只不过适应了他当时的生活状态。当生活逼迫之后,任何人都必然会随着环境变化改变自己。所谓的纨绔子弟要么沉沦,要么自救。十有八九会适应新生活,最大的纨绔子弟是谁,是未代皇帝,他一样适应了最后新生尖。”   侯沧海这一番话结合了自己的人生经验。脱口而出。   张小兰道:“你怎么满口心灵鸡汤。”   “是吗?”   “真是。”   侯沧海倒了一杯啤酒,道:“那就将心灵鸡汤倒掉,我敬张总一杯。张总在高州是做那什么生意?”   张跃武被众人围坐在中间,与当日到黑河镇要钱的困境大不一样,自信心如早上的太阳一般喷涌而出,他侃侃而谈道:“到高州做生意,有一项最发财,那就是煤炭。房地产、餐饮、宾馆等行业都靠着煤炭才能活跃。高州以前是小高州,全省到数第一,谁都瞧不起。现在不一样,有黑金被挖出来,街上跑的车,还数高州最好。”   他看了一眼女儿,将“夜总会小妹还数高州最漂亮”这一句话剪切掉。煤炭行业复杂,特别是在高州做煤生意,什么事情都能遇上,他还真不希望女儿陷在煤炭行业里。   讲了这里时,张跃武看着侯沧海心中一动,这个小伙子曾在政府机关工作,是个能干人,可以将其吸纳到自己麾下。具体来说可以帮助女儿搞搞其他行业,这样女儿就不至于陷在煤炭行业里。   这是灵光一现的主意,张跃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妙。给女儿一笔钱,让她独自做个与煤炭行业无法的生意,这样既保护了她,又不妨碍自己大刀阔斧做生意。   有了这个主意,张跃武便发动手下和侯沧海喝酒。张跃武在高州的这帮子手下都是老江湖,黑白都能沾的人物,见老板想要灌这个年轻人的酒,便陆续起身敬酒。他们做得很隐晦,没有群起攻之,而是你一下我一下,有掩护,有主攻。   张小兰与这一群老江湖都挺熟悉,但是仅限于在家里喝喝酒,偶尔和他们的家属出去旅游。老江湖们将张小兰视为小辈,收起黑暗之心,将善良的一面展现给漂亮的小姑娘。因此,张小兰看到的叔叔们都是慈眉善目,最起码是有点手段的好人,而不是恶人形象。张跃武不想让跟随自己打江山的手下与女儿接触太深,也有这方面的心思。   张小兰没有注意到侯沧海在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啤酒。   与张小兰坐在一起的是武雪,武雪太了解老板的习惯,今天对一个年轻人过于热情,又发动大家以酒为武器,全面进行围攻,绝对应该有什么想法。而这个年轻人不过是离职的原干部,如今是不入流的医药代表,实在没有值得围攻之事。   张跃武看到侯沧海脚下的七个空啤酒瓶,继续豪爽,道:“今天难得遇到江州的家乡人,光是喝啤酒不过瘾,我们开一瓶白酒。”   七瓶啤酒转眼间就进了肚子,侯沧海肚子被啤酒胀得鼓了起来。在众多江州老乡热情相劝下,这一瓶白酒他又喝了三分之一。   啤酒和白酒夹攻,让侯沧海酒意迅速上头,眼睛明显露出酒意。   当张跃武又要开一瓶酒时,侯沧海抱拳道:“张总,确实不胜酒力,再喝下去,我就要现场直播了。”   张跃武豪爽地指了指角落,道:“男人嘛,现场直播正常得不得了。”   侯沧海走到角落,哇哇地大吐了一通。啤酒、白酒混合着江湖菜,从胃里喷出来,味道十分鲜美。   张小兰觉察到爸爸做得有些过了。侯沧海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还是清风棋苑的快刀手,凭着这两条,都应该帮助他。张小兰看着父亲还要拿酒,道:“爸,侯沧海不能再喝了。”   侯沧海脸色苍白,摇摆着回到座位,道:“我真吐了,大家见笑啊。”   张小兰一把就将侯沧海面前的酒拿开,道:“你们人多,他才一个人,别喝了。”   张跃武见女儿罕见地维护一个男子,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儿,心道:“刚才我的想法有问题,这个侯沧海长得一本人才,让他帮助女儿,如果这人品行有问题,把女儿骗了,我就是引狼入室。”   有了这个心思,张跃武有意考验侯沧海,道:“算了,今天小侯喝得不少。大家都要在高州混,以后时间还长得很。”   一个叫六指的汉子护送侯沧海回酒店。六指在这帮汉子中相对文雅,说起话来也有点文化人的味道。他很热情地将昏头昏脑的侯沧海送到房间,开了几句玩笑,这才离开酒店房间。离开酒店时,顺手取了插在取电口的门卡,插上另一张随便拿来的卡片。高州酒店的智能措施一般,酒店插电卡如傻瓜一样,只有插进去一个东西,立刻受骗,如某些无脑的女子一般。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打扮得清爽又漂亮的年轻女子来到了侯沧海房间,用酒店钥匙刷开了房门。   侯沧海今天喝得又急又猛,回到酒店后又在马桶前吐了一通,没有洗澡,如一条麻袋般摔在了床上。迷糊之中,他被人推醒。醒来之时,见到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坐在床前,满身香气,很是漂亮。   侯沧海吓了一跳,道:“你是谁?”   女子顺手将身上最后一片纺织品取下,美好春光如导弹一样射向侯沧海。她笑道:“侯哥喝了酒,别动,我给你做个保健。做完了,身体就舒服了。”   她的手一点都不老实,朝着不该去的部位拂了拂。   侯沧海是年轻的喝了酒的男人,面对如此旖旎风光,身体里自然有了欲望。只是初来高州,此情此景有些诡异,他的理智迅速压制住了欲望,盯着对方眼睛,道:“你出去,我不需要。酒喝得多,现在只想睡觉。”   “我帮你做一做,很舒服的。六指哥叫我来的,绝对可靠。”   “谢谢,你走吧。”侯沧海用语客气,态度坚决,翻身起来,不由分说要将春光无限的漂亮女子往外推。将女子推到门外后,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六指是谁。   女子抓起那片布,被推出门,手忙脚乱穿上。她到了楼下,气呼呼地对六指道:“那是谁啊,假模假样,把我的手臂都弄痛了。你要多付钱。”   六指抽出几张钞票,夹在手指尖上,道:“少啰嗦,一分钱不少你。”   办完事,六指给张跃武打去电话,讲完事情经过。   侯沧海早上醒来,始觉昨日女子来得奇怪,犹如古庙青灯的狐仙。他随即自嘲道:“自己真是有病,还想起狐仙,不过就是风尘女子而已。”由于酒醉,他确实记不清那个女子如何进屋,于是暗自告戒在高州行事要多加小心,此地大有狐气。 第131章 走麦城(一)   啤酒混合白酒,总会制造出更大杀伤力。   早上起来,侯沧海头痛得紧。酒精通过肠胃进入血液,然后循环到身体各处,最后变成一个个小人,不停地啄打着他的头。   侯沧海翻身坐在床边,用两根手指压着太阳穴,仔细回想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昨天的事情如此不真实,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事实上,喝酒与清凉女子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洗过澡,到楼下宾馆吃了自助餐,侯沧海彻底从昨天的“狐气”包围中解放出来。他给老代表方景波打了电话,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电话里,这个老代表态度还不错,客客气气,听不出什么负面情绪。   侯沧海再给杨兵打电话,询问接收细节。他从老段手里独立出来以后,与老段在公司平起平坐,这些细节上的事情就不好意思询问老段,只能与杨兵商量。杨兵在二七公司时间不长,虽然号称年轻新锐,却还真没有做过接收地盘的事情。两人在电话里推敲了一会儿,定下“当着医生的面结清临床费、看医院库房查进货”策略。   商定策略后,侯沧海有了底气。   九点半,在高州第一人民医院与方景波见了面。方景波白白胖胖,头发根上有些白发痕迹,总体来不显老。他穿了一件灰色衬衣,扎进裤子里,有着典型的国有企业医药公司职工的神情。他与侯沧海握手以后,热情地道:“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侯主任盼来了。我当外公了,要去照顾小娃儿。家里那位老太婆天天在催,让我马上去。那老太婆想孙子想疯子,摧得我心脏病都要发了。侯主任来了,我总算解放了。”   侯沧海听到方景波说话,立刻感受到了熟悉味道。这是在黑河镇政府和江阳区委政法委听惯了的腔调,虽然口音有所不同,但是遣词用句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是侯主任,按照二七公司惯例,叫我侯子。”   “你是领导,我怎么能叫绰号。不叫侯主任,那得叫侯经理。”   “老方,我不是侯主任,也是侯经理,大家都叫我侯子。”   “你在不管部,那就叫侯部长。”   在称呼问题上争执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达成共识。方景波坚持称呼“侯主任”,侯沧海坚持称呼“老方”。   这一回合结束后,方景波主动道:“我和侯主任一起先把一院临床费结了。当面结临床费,我们两人就能交接得清清楚楚,没有纠纷。我这人在二七公司工作几年,把城内三家大医院都守住了,虽然没有将所有医院一网打尽,也对得起二七公司了。高州是被遗忘的地方,杨总这几年没有来过,段经理一共才来过三次。”   杨总自然就是伟哥,段经理就是老段。由于南州二七公司流行绰号文化,侯沧海几乎忘掉了伟哥是杨总、老段是段经理。   从公司得来的消息,方景波这人不思进取,几年来只是守住了三家医院,每月销售就是十七八万,是鸡肋。   在方景波观念中,他在此地苦苦支撑,功劳大大的,至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侯沧海没有评价老代表方景波,只是跟着他到医院结清临床费。   结清临床费的过程也是与各科医生见面的过程,能全面掌握方景波的工作关系。方景波即将离职,也就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关系户藏起来。   在前往高州的车上,侯沧海一直在反复默记二七公司提供的高州三家医院医生档案复印件。他已经记住了许多名字,在交接过程中,将努力让名字和真人一一对应起来。   方景波是地头蛇,又在医院公司工作多年,与医生们确实很熟悉。在结算临床费时,方景波拍肩膀拉胳膊地与医生开起玩笑,凡是年龄稍大的医生都显得与方景波熟悉,总会开几句表示亲热的荤玩笑,更准确地是互相骂几句,调侃几句。如果是遇到年长的女医生,方景波就讲讲孙子的事情。   侯沧海很冷静地在旁观,将医生的相貌气质和档案中的名字一一对应。走了几个科室后,他觉得这种交接收获极大。   将高州一院所有临床费发出去后,侯沧海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方景波笑嬉嬉地道:“侯经理,我们去库房查一查货,这样更放心。”   来到库房,意外地发现大门紧锁。方景波拿出手机当着侯沧海的面打电话:“老董,关键时刻要掉链子,我和领导要看一看库房。”   打这个电话时,他用的是免提,让侯沧海也能听到。   老董毫不客气地道:“我等了你一个小时,刚刚接到头儿的电话,有一个应酬。”   方景波道:“我去发临床费去了,大家好聚好散,我走之前总得把该发的钱弄明白。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我们领导等在库房,要看二七公司的货。”   老董大声道:“我是市一院的人,又不是二七公司的人,你的领导要来,关我屁事。我是看你方景波的面子,换个人,我才懒得搭理。”   关掉电话后,方景波急忙给侯沧海道歉,道:“侯主任,你别介意啊,老董就是这个臭脾气,为人挺好,办事耿直,没有什么歪心。我办事,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有超方。”   库房无人,侯沧海无法验库。他又问道:“老方,你这边统方的人在哪里,我们一起吃个饭?”   方景波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去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打了十来分钟,回来时,景波愤愤地大骂道:“现在养儿子没有什么用,三天两头催我们去带孙。山南老年人真是悲摧,明明退休了,还要为了家里当牛做马。我说晚两天,儿媳妇还说些酸溜溜的话。”   他随即又将矛头指向伟哥,道:“我对杨总还是有意见的,高州是堂堂一个地区,三百万人口啊。杨总作为二七公司在山南的掌门人,居然从来不过来指导工作,临床费也给得少,还没有其他政策,有医生要求发点论文,也没有相应支持。我在这里苦苦守了四五年,没有我,二七公司早就被赶出高州了。”   发泄一通后,他又道:“侯主任是杨总心腹爱将,你来了以后情况就大不一样,肯定各种资源和政策就要向这边倾斜。我老了,确实该走了。”   侯沧海一直在观察方景波,从目前情况看,这个老代表确实牢骚太多,进取精神严重不足,还患有国企职工依赖症。而从昨天大排档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高州煤矿众多,经济条件根本不差。另外,高州地处偏僻也是一条优势,高州病人只能在高州治疗,很少外出。综合以上诸条件,一院的销量翻两翻都有可能。   基础销量低,实际条件好,这是上天赐给不管部的大肥肉。想到这一点,侯沧海暗觉兴奋。   走出医院,方景波抢着要请客,带着侯沧海来到一家当地土餐馆,吃了一种当地土特产——尖头鱼。   餐馆大厅,玻璃柜子里养着十几条尖头鱼。尖头鱼整体色彩略淡,身体修长,游动速度快捷,姿态优美,它们更像是观赏鱼,而不是等在鱼缸里被宰杀的食用鱼。   方景波站在玻璃柜前噼里啪啦地介绍了一番尖头鱼来历,又亲自指挥服务员当场抓了两条。   侯沧海道:“老方,我们两人吃一条就够了。”   方景波摇头道:“酸菜尖头鱼,味道霸道,一条不够,我们两人一人一条。我老方即将退出二七公司,临走之时,还是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二七公司是我工作的最后一个单位,值得纪念啊。”   进了包间后,方景波拿出交接表,请侯沧海签字。   侯沧海回想了一下整个交接过程,在交接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服务员端进来冒着香气的尖头鱼。香气很快弥漫在房间,钻进侯沧海鼻子里。这是一种特殊香味,混合着鱼香和酸菜香,让人食欲大开。   方景波没有征求侯沧海意见,开了一瓶酒,不由分说地给倒上。   尽管方景波工作能力一般,进取心不够,毕竟他是即将离职的二七公司老员工,侯沧海给了他面子,接过了酒杯。   喝酒到了二点半钟,侯、方两人又来到高州市二院,发完临床费用,过了四点。   在方景波强烈要求下,又到了高州中医院。   下班时间,终于将完成交接工作,方景波顺利地拿到了三张交接表。   晚餐时间,侯沧海准备回请方景波。方景波笑呵呵地道:“晚餐就算了,我等会要到农村老家去,看看老哥,然后要给儿子孙子做牛做马。明天我让侄儿陪你转一转高州,你别瞧不起高州,还是有些历史底蕴的。” 第132章 走麦城(二)   方景波当天晚上乘坐晚班车前往南州。有了侯沧海的签字,他就可以到二七公司结清相关费用。从此以后,他和二七公司再无瓜葛。   他想起侯沧海年轻的面容,自得意满地道:“一个青屁股娃儿,想跟我玩,还差得远。”   侯沧海原本有心在晚餐时回请方景波,不料对方拿到签字后就不告而别,找借口推脱了晚餐,而且借口很拙劣。这给他带来一丝阴影,心里不太舒服。   次日,方景波叫来的人开车来到宾馆,说是要请侯沧海参观高州的历史景点。侯沧海是来开发高州医院,对参观景点没有任何兴趣,婉言谢绝。   上午,他吃过早餐,外出租房间。   高州有三家最主要医院,也就是方景波经营的高州一院、二院和中医院。这三家医院集中在市区,相距不远。侯沧海买来高州市区地图,在三家医院的中心地带画了一个圈,所租房屋就在这个圈内。   住房除了居住功能,还是二七公司驻高州办事处。侯沧海挑选了一个三室两厅的房间,直接交了一年租金。吴建军、朱颖、杨兵、江莉四人同到高州,也不必住在宾馆。   不管部成立不久,在省城掌握了鸿宾医院、杜青县和李渡县的几所医院,正在攻克山南二院。平心而论,这个成绩单还算不错。但是在侯沧海心目中,这些医院都不能构成不管部主体业务。不管部以后的核心地盘应该在高州,高州有三百八十万人口,三区四县,二七公司除了一个老代表之外再无人经营。他相信经过不管部的经营,高州必将成为不管部的发家之地。   正是基于此想法,侯沧海挑好房间后,自掏腰包,花了一万多元补充了必要家俱。这些钱有一部分可以在二七公司报销,有一部分则是自己贴进去。他把建立高州办事处当成一项大生意的开始,购买必要办公品正是对这项生意的投资。   侯沧海效率很高,十一点钟,办事处最基本构件已经完成。在买不买电脑的问题上,他有些踌躇,最后决定等回公司报了开发费以后,还是要购置一台电脑。他决定就算伟哥不愿意报销电脑钱,也得买一台。   医药代表短时间很赚钱,不管部也必将红火,但是这些对于侯沧海来说只是前进的第一步。他心里很清楚,积累了足够原始资金以后,必然要涉足其他行业。至于什么行业,现在还难以确定。   六指给侯沧海打通电话以后,开着越野车来到罗马皇宫小区。   “租这么大一套房间?”   “住房,也是二七公司驻高州办事事。”   六指手臂夹着皮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道:“你还缺一套沙发。如果不嫌弃,我们公司以前办公室有一套沙发,实木的,还不错。武总嫌硬了,要换一套真皮沙发。我给你拉过来?”   “好啊,我正想弄点家俱把房屋填满。”侯沧海看了六指几眼,笑道:“那天晚上喝酒,我醉得太快,桌上很多人我都没有记住名字,这位哥,怎么称呼你?”   六指举起手掌扬了扬,道:“我的名字就是这手指的名字,六指。中午跟我吃饭,武总弄了三瓶二十年的茅台酒,特意让我来找你,喝酒。”   要在场面上混,接触强有人物有百利而无一害,侯沧海快速洗了手,跟着六指出去了。六指指着大轮胎高底盘越野车,道:“会开车吗?”   “会开,有证,只是开得很少,技术不算好。”侯沧海以前在黑河镇的时候,跟着司机陈汉杰学过开车,到了政法委之时又由单位统一办了驾驶证,算是技术一般的正式司机。   得知侯沧海有证,六指将驾驶位置让了出来,道:“昨天打了一晚麻将,困得很。你来开车。没开过这车不要紧,我给你讲一讲就成了。”   侯沧海是胆大之人,见到豪车也是心喜,坐上驾驶室,稍稍熟悉一下,大越野就在油门轰响中开动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很少开车会显得笨拙,结果开起来一路如行云流水,很快就在六指带领下来到高州最好的别墅区。这个别墅区名为高州森林,从名字来看,高州森林应该受到了电影《重庆森林》影响,给侯沧海的感觉明显强于俗气的罗马皇宫小区。   “开得不错,比好多老司机都开得好。”六指下车时,夸奖了一句。   张跃武和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白衬衣和西裤的人坐在客厅聊天。白衬衣和西裤如今成为职业装,比如医药代表,比如银行职员,都是如此打扮,差别在于衣服的质地。   侯沧海坐下来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立刻断定这两人应该是来自银行。互相介绍以后,果真如此,一男一女皆为当地建设银行的工作人员。   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没谈具体事。   “山南菜在全国名气不响,实则是最为健康,味道也纯正。我这人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美食。前几天从山南挖了一个特级厨师,以后各位想吃正宗山南菜,不用打电话,直接来就是。”张跃武身穿非常休闲的老头衫,透着大老板的自信心。   男银行工作人员笑道:“张总开流水席,这是好事,我随时要过来叨扰。”   “不算流水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张跃武又特意介绍侯沧海,道:“这位是侯沧海,来自江州的青年才俊。他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办事牢靠。”   男银行工作人员以为侯沧海也是张跃武手下,立刻客气地发名片。名片上的头衔是高州建设银行房地产信贷部主任——方天东。   侯沧海在聊天时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张跃武对自己如此热情,热情得过了头,仅凭是江州老乡,绝无可能是这种态度。他转念想道,自己是初出茅庐的小人物,对方无所图,那就放放松松地享受美食,谈论乡情。   张小兰从楼上下来,见到侯沧海有点意外。相较于两个银行工作人员,她和侯沧海更熟悉,于是坐在其身边,道:“你一个人来,杨兵过不过来?”   侯沧海道:“杨兵在南州李渡县搞开发,正顺手,暂时不过来。”   张小兰又道:“姚姐什么时候过来,我请她吃饭。”   侯沧海道:“姚琳没有在山南,调到其他省搞开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张小兰一本正经地又问:“你和姚姐关系挺亲密,怎么不知道她的行踪。”   侯沧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于是同样一本正经地道:“她的事业是星辰大海,怎么能在小地方过多停留。”   侯沧海和姚琳这种情人关系,让张小兰总觉得与大学时代的爱情故事不一样,年轻时代想象的爱情故事是主人公们爱得死去活来,生离死别,充满爱恨情仇。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故事是侯沧海和姚琳式的爱情,上床之后,各奔东西,新生活各顾各。   厨房上了冷菜。这是两盘做工精细的工艺菜,一条由白萝卜雕刻出来的凤舞,栩栩如生,刀功精湛。   随后的主菜是高州人最喜欢的酸菜尖头鱼,大盆鱼刚端上来,香味立刻扑面而来。端菜的是主厨徒弟,热情地介绍道:“尖头鱼还属静州最好,今天用的尖头鱼是专门派人从静州弄来的。这条尖头鱼是土生土长的野生静州尖头鱼,质量上乘。为了不浪费食材,我们师傅还特意到静州的霸道鱼庄学过手艺,用我们的特长菜换他们做尖头鱼的手艺。”   所有人都被色、香、味俱佳的酸菜尖头鱼所吸引,一时之间,筷子翻飞,咀嚼之声大起。   外面有汽车刹车响起,随后,两个汉子提着编织袋走了进来。六指放下筷子,问道:“上午有多少?”一人道:“三十万。”   张跃武喝了一碗汤后,放下筷子,道:“这是上午买主付的煤炭货款,三十万,这些钱存在建设银行吧。”   方天东赶紧放下碗,喜出望外地道:“张总,每天的营业额都放到我哪里?”   张跃武苦着脸道:“大家是朋友,我都得照顾啊。这样吧,每周两天营业额放在你那边。”   方天东道:“四天。”   张跃武道:“三天。”   三天亦有九十万,方天东接受了这个方案。   编织袋里满满的人民币如一颗颗迫击炮弹,在侯沧海的耳朵边、心脏里爆炸。与这种编织袋装钱的土豪相比,一支药的可观利润变得十分可笑。   喝了土豪的三十年茅台酒,坐着豪车回到寝室,侯沧海努力从虚幻星空踏入真实世界。那编织袋里装着的三十万钞票留给了他太大刺激,让他心情难以宁静。   睡了一觉,早上起床,侯沧海心情才彻底平静了下来,做了功课以后,前往市一院。   来到市一院,侯沧海抽空与交接时相识的医生见了面。医生态度不冷不热,聊了两三句后,道:“上个月临床费,得发了,你是新来的,要讲信誉,不要拖。”   侯沧海惊讶地道:“临床费,老方已经给了。”   医生态度强硬地道:“老方给的是上上个月的临床费。他说这个月的临床费由你来给。那天签字时你在现场,怎么就不认了。以后还想不想我们开方。” 第133章 走麦城(三)   接连问过一院的三个医生,都是相同说法。侯沧海又来到二院和中医院,遇到的情况与一院基本一致。他已经意识到被“老实巴交又急着带孙子”的方景波耍了一道:方景波以二七公司财务清账为理由,少发了一个月临床费。自己在交接时没有识破其诡计,白纸黑字在交接单上签了名字,于是将这一部分临床费成功又窝囊地接了过来。   具体来说,二七公司发了这笔钱,交接单上也表示发了这笔钱,但是实际上医生们没有得到这笔钱。为了开展工作,必须要按照交接单数目再给医生发这一笔钱。这一笔钱公司已经支付过,不可能再出。谁犯了错,则由谁来负担。   侯沧海想清楚这一点后,拨打方景波电话,电话已经关机。他按照公司传过来的家庭地址找了过去,大门紧闭。据其邻居称,方景波外出带孙,至于在什么地方,不清楚。   站在方景波家门口,侯沧海给伟哥打电话,老老实实、原原本本报告了事情经过。   伟哥对这事没有太过惊讶,声音仍然不缓不急,道:“嘿嘿,不叫的狗才咬人啊。昨天方景波到了公司,还到我办公室坐了坐,感谢几年来对他的照顾。然后,他把该领的钱全部算走了。有你的交接签字,我们当然要认账。”   “方景波是有意设图套来算计我。昨天,他独自到公司,把最后一点钱全部结清。同时又派一个侄儿拉我去看名胜古迹,想把我稳住,不到医院去。我虽然没有去看名胜,却被其他事情耽误了,所以昨天没有到医院,耽误了时间,没有当场戳穿这个把戏。”侯沧海向来自诩为精明能干,没有料到第一次独掌一方,便犯了让人笑话的错误,谈起此事,极为羞愧。   “哈哈,吃一次亏,下次就不会犯错。”   “伟哥,这次被骗得团团转,太丢面子了。”   “你去查一查存货,找以前的统方再核实一下。我让老段代表公司明天过来一趟,和你一起把此事抹平。”   “方景波不接电话,他的统方是谁我也不清楚。我准备把方景波的关系全部废掉,重建新关系。至少从现在开始,所有关系都得认我。”   “方景波本来没有把业务开展起来,你放开手脚干吧。这一次算是交学费,没有什么大不了。侯子,我话说到前面,你既然犯了错,多多少少都能承担一些经济损失。”   “我有这个准备,自己犯错就得自己承担。”   “也用不着全部承担,我其实也有责任。没有派公司的人监交。大家都交学费吧。”一般情况下,地区级工作移交时,二七公司都会派人监交,三方签字,这样才能确保顺利交接。这一段时间二七公司高层风云变幻,伟哥心思全在那上面,再加上高州原本就是一个鸡肋,因此没有派人前往。   伟哥如此大气,侯沧海更觉不好意思。放下电话,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想起当天办接交的过程,侯沧海发现自己在业务上还真有缺陷。他在短时间内接连攻下鸿宾医院、杜青医院后,在二七公司窜起得太快,对医药代表基础工作掌握得并不扎实,或者说书面知识没有变成潜意识的行为。   反省之后,他自我鼓劲道:“每个人都必然会犯错,犯点小错是好事,能提醒自己,免得犯上无可挽回的大错。”   侯沧海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没有坐等老段来处理此事,转身去了一院库房。   上一次到库房,方景波联系了一个叫老曹的人。他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态度,直接来找此人。   医院岗位都是固定的,药房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躲不掉。既然老曹愿意演戏,说明其心思活泛,十有八九会为我所用。   在库房门口,侯沧海见到一个头顶发亮的人,便在门口敲了敲。   头顶发亮的人转头看了一眼来者,道:“进来。”   侯沧海进去后就发烟发名片,问道:“您是曹主任吧。”   头顶发亮的人拿着名片看了看,拉开抽屉,随手丢了进去,道:“二七公司啊,你是顶替老方的吧。我姓曹,不是什么主任。”   侯沧海继续客气地称呼对方为曹主任,并讲了二七公司在高州的变动情况,再提出看库房和进货账目的要求。他原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有料到曹主任很爽快地道:“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库房如阿里巴巴的宝库,堆放着码放得整齐的各类药品。曹主任手拿一本账目,轻车熟路地在药堆中穿行,然后在进货区左侧角落停了下来。   进货区摆放着八件二七公司的三个主力品种,包装上图形似乎发生了变化,都在嘲笑侯沧海是笨蛋。   见到八件药,侯沧海心里很痛,脸很红。从方景波交接的情况来看,这些药品都应该销售出去,没有料到仍然在库房里睡大觉。   曹主任不等侯沧海发问,主动将进货账目递了过去,神情似笑非笑,道:“认真瞧瞧,这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侯沧海默算了交接中的销售情况。从进货账目中反映出来的情况显示,方景波在还有三件药品没有销售出去的情况下,又进了五件。如今方景波拿了各项奖金跑了,留了一地烂摊子给后来者。   让自己上当的关键是医生在装模作样配合方景波演戏,包括这个曹姓库管员,其实都在配合方景波演戏。所有演员肯定把二七公司的后来者当成了傻瓜。更让人可恨的是就算后来者心里清楚此事,却不敢怎么样,还得继续找他们合作。   曹主任脸上始终带着嘲笑目光,等到侯沧海合拢账目后,道:“方景波是老狐狸,从年轻时就耍滑头。现在医院的事与他没有关系了。”   侯沧海很快就从气恼中回过神来,并从曹主任话中听出一些话外的意味,道:“是啊,以后我来负责二七公司,还请曹主任多照顾。”   曹主任压低声音道:“虽然说统方是明令禁止的,可是你们没有统方,怎么开展工作。”   侯沧海是机灵人,立刻听懂了曹主任的话外之意,道:“曹主任,不知以前是谁统方啊。”   曹主任一幅推心置腹的神情,道:“统方的事,虽然是惯例,可是毕竟是灰色的,名不正言不顺,谁拿出来说啊。”   侯沧海迅速在脑中作出了决策。他必须要找一个人来统方,与其找其他人,还真不如找这个办事灵活的曹主任。这个曹主任应该是个有奶便是娘的角色,这种人虽然讨厌,可是也有着独特的利用价值。他用目光直视曹主任,道:“曹主任,我想请你统方。”说到这里,他比了一个手势,轻声在曹主任耳朵说了个数字。   曹主任在心里给反应敏捷又很上道的侯沧海竖了个大拇指,点头应了。他又笑道:“老方这几年都是混过去的,没做什么事。他是老医药公司的人,大家照顾着老面子,敷衍着开方。侯老弟过来做,肯定会有大起色。”   “还得曹主任多帮助啊。”   “别客气,你多去盯医生。库房就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离开库房时,侯沧海和曹主任有说有笑,仿佛多年老友。   侯沧海在医院转了几圈,找到最初见面的梁医生,笑容满面但是没有隐满事实,道:“梁医生,我刚才到库房看了,库房的账目和您这儿有点出入啊。”   梁医生不以为然地道:“开了多少我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既然如此,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侯沧海内心深处怒火燃烧,这个梁医生明明和方景波一起做手脚,将自己当猴耍,现在还显得如此蛮横不讲理,而自己作为医药代表,还真不敢得罪他。他忍了气,主动找台阶道:“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有跑方?”   所谓跑方,如今也是一种常见现象。一般情况下,去医院看病,拿着医生开的处方直奔医院药房取药,这在最常见看病模式。如今“跑方”看病新模式也不少,即去医院看病,然后怀揣医生的处方跑到街头药店买药的现象。   梁医生点了点头,道:“外面药店多,一个个药店如雨后春笋,院里没有好办法。你是二七公司新来的,叫什么,叫侯沧海啊,我记住了,以后给你多开点。”   明知对方耍了你,还得好言相求,这种感觉令侯沧海很不爽。   成为医药代表以后,虽然赚钱比单位拿死工资高得多,可是一直行走在灰色地带,让他难以产生职业自豪感。   他知道医药代表非长久之计,有了尽早脱身的想法。 第134章 第二终端   老段来到高州,再与侯沧海一起走了三个医院。看罢库房,老段叹方景波人老成精,老奸巨猾。   侯沧海提出了不同意见,道:“我不觉得方景波是老奸巨猾,反而觉得他目光短浅,为了一两万块钱,将二七公司得罪了,在整个医院其实都坏了名声。医生们心里也有一杆秤,他们见到方景波这样处事,和他打交道时会防一心,不会真心和他交朋友,这样反而增加了方景波以后办事的成本。”   老段望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生,道:“你说的是一般情况,放在这里不适合。方景波是个退休老头,如今屁股一拍,潇洒地到外地带孙子,说不定打好主意一辈子不回高州。就算几年后回来高州,谁还记得这些烂事。”   侯沧海道:“方景波肯定就是这样想的,才做出这种流氓事。通过这件事情,我发现高州人有抱团排外的特点,医生们和方景波沟结在一起,很愉快地欺负外地人。难怪高州被认为全省最落后的地方,既有经济原因,也是观念原因。”   经老段实地调查以后,伟哥最后同意由侯沧海承担三分之一的损失,公司承担三分之二的损失。   解放方案提出以后,侯沧海以为交接引发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将精力转到开拓高州市场。杨兵、江莉、吴建军、朱颖,这四员大将都各有业务,一时半合走不掉,这让侯沧海变成一个光杆司令,空有想法无法实施。   最先来到高州是一个意外不到的人物。   老段离开后,侯沧海接到任巧电话,来到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一辆高州特有的三轮车停在小区门口。在南州、江州这些全省发达地区,三轮车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在高州,高档越野车、奔驰、宝马与三轮车混杂在一起,公路混乱不堪,这在全国闻名。   任巧从三轮车下来,提了两个大箱子,还背了一个背包。三轮车师傅在叫嚷:“你这么多东西,等于两个人的重量,得给两人的钱。”   任巧额头上有汗水,不停地往下滴,道:“在车站说好的,你为什么临时加价。”   三轮车师傅蛮横地道:“你给不给,不给走不脱路。”说话间,他就下了车,脖子上青筋暴涨。   侯沧海通过方景波事件对高州人的性格有了深刻了解,如果任巧坚持不给两个人的钱,说不定还真有可以当场打起来。虽然说侯沧海不惧打架,可是为了这种事情打架实在不值得。他拿了十块钱给三轮车师傅,解决了这个纷争。   任巧实在囊中羞涩,没有同侯沧海争抢着付钱,羞答答地道:“侯子哥,你接到杨兵电话没有。”   侯沧海望着两个大箱子,道:“你到高州来做业务?”   任巧一脸忧伤地道:“老师天天就要我自加压力,自加压力就是购货,这些货都是我买来的,正准备与人分享。”   侯沧海直言道:“高州经济远不如南州,更没有销路。”   任巧眼泪在眼圈里打滚,可怜巴巴地道:“我不是到高州来分享清涟产品,准备跟着侯子哥当医药代表。杨兵说侯子哥在高州负责,我过来投奔你。这两个箱子都是清莲产品,我只能随身带着。侯子哥放心,这些营养营我不分享,都是自己吃。”   两个箱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大箱子,里面如果全是营养素,足够任巧吃个几十年。侯沧海有些怜惜地看着这个独自在外打拼的女子,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接过一个箱子,拖着往里面走。   任巧此时仍然穿着职业套装,在太阳之下,汗水很快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到眼睛里,将眼睛弄得模糊一片。   侯沧海想在高州做大业务,需要有人来具体参加,任巧做过清莲产品,倒是一个用得着的人。   回到房间,任巧很仔细地收拾侯沧海指定的房间。   房间有一张新床,还有新的床上用品,简单收拾,关上房门后,任巧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在这瞬间居然产生了家的感觉。休息一会儿,任巧打开箱子,取出一些自己服用的营养素,有鱼油、维生素等各类品种。虽然暂时不做清涟产品,她还是决定坚持服用营养素,一来是增强抵抗力,二是对产品保持关注。在她心里,过来跟着侯沧海做药只是权宜之计,等经济条件缓和过来以后,她还是要做清涟产品。   任巧从房间里出来以后,被侯沧海叫到客厅边上的一张桌子前。   “我给二七公司负责人讲了招人的事情。你目前可以算是实习,由我统一管理。实习结束,如果我觉得可以用,还得到总部去培训。”侯沧海说话没有寻常的笑容,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我具体做什么?是跟着杨兵作医院临床推广。”任巧与杨兵很熟悉,知道医药代表的基本常识。   侯沧海摇头道:“你暂时不进医院,我想让你负责搞药店。一般来说,终端有三个,第一终端是医院,第二终端是药店,第三个终端是除医院和药店之外的直接面对消费者的终端,二七公司以前只抓了第一终端,对第二终端和第三终端放任自流,我给你的任务是做OTC,也就是第二终端。”   对于曾经的清涟公司合作伙伴来说,到药店销售不是难事,任巧道:“给我什么政策?”   “二七公司政策都是统一的,底薪加提成,工作时产生的费用由公司按发票报销。你是做OTC,具体的点子与杨兵在算法有差异,我还得和公司再协商一次。”   侯沧海原本想召开一次“高州工作”会议,由于四大主力有两个在南州,两个在江州,无法马上过来,“高州工作”会议便无法召开。   全面进入第二终端是侯沧海主政高州时未经大家商量的第一措施,任巧来得恰逢其时。   安排完工作,任巧问道:“厨房有菜,是不是中午都在家里吃。”   侯沧海道:“高州办事处初建,能节约一点算一点,我准备以后大家轮流煮饭、炒菜,尽量在办公室吃饭。”   任巧立刻乖巧地戴上围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忙碌了一会儿,她出来给侯沧海泡了一杯茶,端到桌前。侯沧海有点意外地看着任巧,道:“谢谢。”任巧温柔地笑了笑,道:“我炒菜水平一般,别嫌弃啊。”   在任巧开始炒菜时,侯沧海端着茶杯来到厨房门口,望着细心切菜的任巧,随口闲聊。   “任巧,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你怎么不找个安逸一点的工作?”   “我是民办七流大学出来的,找不到正经好工作。男的可以进工厂,我不想去。”   “民办七流大学!那一所?”   “江州电科院,去年毕业的。”   “我靠,你到过一食堂没有。我以前承包过一食堂,客串过厨师。”   有了这个缘分,侯沧海不再旁边,接过任巧手中的铁锅,麻利地颠了起来,展示一食堂大厨的风采。   任巧到过山岛俱乐部多次,一直认为侯沧海非常高大上,此时得知侯沧海曾是一食堂老板兼厨师,瞠目结舌之后,变得很开心。   颠完菜,侯沧海产生了一个疑问,道:“你没有给杨兵谈起,你是江州电科院毕业的。”   任巧道:“这种七流学校,谁好意思主动提起。有一次他问过,我遮掩过去了。”   侯沧海道:“那为什么要给我说真相?”   任巧用手掌擦了鼻尖汗水,道:“我觉得侯子哥可以信任,我是说的真心话。原因很简单,你从来不歧视我,看我的眼神也很平和,不象有的男人,总是色迷迷的。”   吃过饭,任巧不由分说地刷了碗。她见到侯沧海有一件脏裤子扔在盆里,细心地帮他洗了。   侯沧海一直在观察任巧。当看到任巧帮着自己洗外裤时,内心产生了保护弱女子的冲动。他如今不是一个人战斗,而是带着一个团队,作为团队领导者,有责任让团队所有人都有钱赚。 第135章 销售之难   中午,侯沧海丢了一本二七公司培训手册,让任巧自学。等把这本手册读完,就可以接触药店。   两人站在窗前,侯沧海指着从窗口能看到的一家药店,道:“那就是你今后的工作对象,是你的战场,你害怕陌生拜访吗?”   顺着侯沧海手指的方向,任巧看到了一家写着“和平药房”的药店。她心情比初到高州时好了许多,微笑道:“我是做清涟产品的,做陌生拜访是我们的长项。最大的问题就是被拒绝,难道,被拒绝算是大问题吗?”   “被拒绝还真不算大问题。做我们这一行不需要脆弱的自尊心。但是,任巧,我希望我的团队做人做事上能有底线,否则赚了钱都不快活。”   这是一句侯沧海想了很久的话。二七公司算是很正规的医药公司,但是也发生过医药代表和医生之间的绯闻,留下了山南二院这种烂摊子。高州这边目前有三男三女,全部是相貌不错的年轻人,侯沧海准备划一条线,不能让员工与工作对象发生任何超越朋友的关系。   “谢谢侯子哥,我记住了。”   “你要开展业务,可以提前借点钱,以后拿发票冲抵。”   “好,我现在能借吗。”   “可以。在阅读培训手册的时候,把二七公司主要药品资料也读一读,提前熟悉。”   将预支的业务费用交给任巧以后,侯沧海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翻书。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他翻身下床,穿着拖鞋来到门口。   任巧端着一盘葡萄站在门外,“我在窗边看到下面有卖葡萄的,下去买了两串,这是高州本地葡萄,挺甜。我洗干净了,侯子哥吃吧。”   侯沧海眼睛没有办法从葡萄上挪开,因为葡萄被剥了皮,露出青油油身体,这给侯沧海的感觉如面对脱掉衣服的美女一般鲜嫩可口。他望着葡萄笑了起来,道:“你的动作挺快,我没有看几页书,你就剥了这么的葡萄。”   任巧端着盘子,道:“你尝尝,挺甜的,果味足。”她独自来到省城,没有任何人际关系,清涟产品让她很崩溃了。虽然嘴里不承认失败,可是内心对职业生涯失去了刚刚毕业时的梦想。此次千里投奔侯沧海,实质是绝望之中抓住的一根稻草。来到高州以后,一切都比预想中要好,特别是侯沧海待人很有大哥风范,虽然只是短短时间,还是让她产生了依靠感。   侯沧海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指尖夹起了一粒,扔进嘴里,果然很甜。他接过盘子,道:“我记得在读小学之前,我妈给我剥过葡萄。”   任巧脸微红,道:“侯子哥,小兰等会要来看我。我这是做清涟产品的习惯,凡是到某一个地区,都要给认识的人打个电话,以方便拜访。所以,我在车上就打了小兰的电话。刚才她回电话过来,说是要过来看我。你不会怪我吧,以后我不会把清涟产品带到工作中来。”   有一段时间,任巧被杨兵带到了山岛俱乐部。于是她成为山岛俱乐部的常客,有空就到俱乐部来,拜访过所有俱乐部或紧或松的成员。在这个过程中,她和张小兰相识,关系处得还不错。   侯沧海见任巧有些紧张,道:“客走旺家门,张小兰是山岛俱乐部成员,到我们这里来也很正常,你不用担心,更不要看我脸色。我们是工作伙伴,是平等的。”   任巧这才放下心来,道:“这里有厨房,里面什么都不缺,等会我去买点面粉,晚上我们包饺子。”   “随便你,自己安排吧。”侯沧海端着葡萄走进了房间。   他盘腿坐在床上,慢慢吃着葡萄,脑子里没来由想起了张跃武家里的那一麻袋钱。这一麻袋钱代表着不同行业的境遇,也反映了煤老板的奢华生活,与他们这一群最基层的小职员们有天壤之别。   吃完了葡萄,刚刚躺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张跃武的电话。   “侯老弟,下午有空没有,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让六指来接你。”   “张总,有什么指示。”   “没有指示,就是找你聊一聊。等会六指到你小区,会给你打电话。你是在哪个小区?”   “罗马皇宫。”   “名字好俗气。高州是全省最落后的地方,不是某一方面落后,是全方位落后。这个罗马皇宫放在江州和南州只能算是中档偏低的小区,在高州就变成了高档小区。我有很多想法,过来后跟你谈。”   来到高州以后,侯沧海觉得张跃武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异样,左思右想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奥妙,今天这一次见面,估计会有结果。   打完电话,侯沧海没有再睡觉,穿好衣服,等着六指。张小兰来到罗马皇宫,与她一起上来的是六指。   办事处初开,诸事未打开,侯沧海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中。他在等待六指时,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宛,准备找无影宗下一局。在清风棋宛转了一圈,与棋宛的几个老友打了招呼,再向无影宗发出了约战请求。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无影宗的回应。   电脑属于办事处公用,摆在了客厅,张小兰走进客厅,第一眼就看到了清风棋苑熟悉的界面。在侯沧海和六指打招呼的时候,她走到电脑旁边,看到了快刀手向无影宗发出的约战请求。这是久违的约战请求,张小兰暗觉解气,心道:“无影宗前一阶段无数次约战快刀手,快刀手都不理。如今,快刀手约战,无影宗也不理睬。哼。”   六指与侯沧海凑在一起抽了根烟,说了会话,离开了罗马皇宫。离开前,侯沧海还特意坐在了电脑前,在清风棋苑上给无影宗留了话,约定明天早上战斗。   等到侯沧海离开,张小兰迫不及待地查看了在清风棋苑的留言,决定继续不理他。   任巧将桌子收拾开,准备和面。   张小兰道:“你不用这么麻烦,就是我们两人,等会到外面吃一点就算了。”   任巧道:“我给侯子哥包几个饺子,煮熟了,他晚上可以吃。”   张小兰直截了当地批评道:“瞎忙活,侯子跟着六指出去了,晚上肯定要喝酒。你没有冰箱,煮了饺子得臭。”   任巧想想有道理,停了下来,道:“看来,还得给侯子哥建议买个冰箱。”   以前见面之时,任巧总会在最短时间将话题引到清涟产品,今天见面这么长时间,任巧还在想着和面做饺子,这让张小兰很是奇怪,道:“你到高州来,不做清涟产品了?”   任巧神情坚定地道:“我绝不会放弃清涟产品,只是暂时不做了。我在高州办事处这边专门负责OTC项目。等这边项目做成功以后,我就能缓过气。缓过气以后,我还会继续做清涟产品。”   “真能缓过气,何必又做清涟产品。对了,OTC项目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高大。”   “二七公司高州办理处负责跟药店销售的,第二终端。”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跑药店难吗,今天有时间,我想去试一试。我没有做过销售,陪你去看一看。”   在张小兰大力鼓动下,任巧决定到对面的和平药房试一试。她之所以没有拒绝张小兰,很大一个原因是张小兰是清涟产品的大客户,让大客户满意,是清涟产品合作伙伴的基本准则之一。   来到了不远处的和平药店,一个年轻店员用挑剔眼光瞧了两个年轻的药品销售,道:“负责人不在。二七公司,没有听说过,是刚成立的小公司吧。”说完,将资料丢在一边,自顾自看柜台里的小电视。   任巧没有经过培训,怕把事情搞坏,只想搞一家了事。张小兰兴致不减,坚持要多走两家。任巧性格原本温婉,依了她。   第二家公司,负责人态度还不错,道:“怎么没有报价单,没有报价单谁进药,把联系方式留下吧。”   第三家公司,没有见到负责人。   第四家公司,一个中年负责人抱着手,道:“代销,可以。其余免谈。”   走了四家药店,张小兰体会到销售的难度,感叹做销售真不容易。任巧是经受过清涟产品的严格培训,在承受失败上的能力明显强于张小兰,道:“没事,我还要全面学习两天,能把公司资料掌握透了以后,再请教侯子哥如何切入市场,只要努力跟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至少今天四家中有一家想看报价单。” 第136章 橄榄枝   来到张跃武所在别墅后,六指离开,剩下侯沧海和张跃武单独在一起。   经过前期多方考察,特别是经过公司高薪聘请的大师看过面相以后,张跃武准备向侯沧海伸出橄榄枝,让这个有魄力而且人品还不错的年轻人帮助女儿从事房地产行业。大师对侯沧海面相的评判一直留在张跃武心里,坚定了收揽侯沧海的重要原因之一。   依据他的判断,如今房地产行业进入一个上升通道,女儿迟早会接受自己的衣钵,应该让她起点高一些,从独立运作项目开始,直至最后接受自己家业。这个新成立的小公司就算失败,也不过是皮毛,但是能带给女儿最宝贵的经验。   “我听说你们在南州搞了一个山岛俱乐部,你的绰号号侯子,我可以称呼你为侯子吗?”   “当然可以。”   “侯子,做医药代表怎么样?”   “一项工作而已。”   “据我了解,山南省的医药代表所有手段都是灰色的。反商业贿赂相关法律将在近期出台,你们实质上行走在法律边缘,稍有不留意,就有可能触犯法律。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一项长期的事业。男怕入错行,你应该考虑自己从事的行业。趁着入行时间短,早日转项。”张跃武特意找了自己的法律顾问,对医药代表这个行业进行了分析。今天见面后,他一针见血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张跃武提出的问题确实是侯沧海的隐忧。他如今带领着一个团队游走在灰色地带,几乎只能靠灰色行为来获取利润。这不是侯沧海一个团队的悲哀,其实是整个行业的悲哀。侯沧海之所以在离职后当上了医药代表,主要原因是想找快钱,满足每月支付母亲医药费的需要。   侯沧海不愿意向强者张跃武解释这个原因,道:“张总,有什么事情,你吩咐。”   张跃武道:“你认识我女儿张小兰,她是我的独女。我想让她在高州搞房地产,但是需要有人辅助,你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侯沧海没有料到居然是这个事情,没有立刻否定,也没有肯定,反问道:“为什么是我来辅助?”   “我调查过你,你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会背景,又在政府机关工作过。”   “为什么房地产公司不在江州开发,而在高州,高州经济条件一般,远不如江州。”   “我到高州来办企业是为了煤矿。高州煤矿全省第一,如今煤炭行情好,很多资金都在各显神通进入高州。我以前是修桥筑路,在高州中标了一段路,承建方是下面一个县的交通局,县里没有钱支付修路款,就硬塞了一个年年亏损的煤矿。我当初找了很多关系,不想用煤矿抵债。高州人排外,地方官员和一些矿老板勾结起来,强行将这个煤矿抵给了我。不要这个煤矿,也拿不到工程款。当时,搞得我欲哭无泪。煤矿到手后,需要生产才能维持,否则就是浪费一大笔钱。我在春节到黑河要钱,确实是没有钱了,钱全部投到煤矿了。”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脑海中一直飘荡着编织袋和现金,画面发此富于刺激力,想忘记都难。此时听张跃武讲起煤矿的奇异来历,他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随着国内经济转好,对能源需求特别旺盛,煤炭价格肯定还要飞涨,我接手这个强塞给我的煤矿时,每吨煤的价格在98元到105元之间浮动,我基本没赚到钱,只能勉强维持。去年,煤炭价格一夜起飞,跃至每吨180元,我想不发财亦难。以前是我四处求人卖煤,如今是长长的煤车等着拉煤。据我判断,国内建设还要持续,所以还有几年好日子过。”   说到这里,张跃武自嘲地道:“经过这次事件,我有一个总结,发财是上帝抛色子,扔到了谁的头上,谁就会发财。”   侯沧海道:“我对煤矿是一窃不通啊。”   张跃武摆了摆手,道:“你听我慢慢讲。高州人抱团排外,不管哪个行业都是这样,你很快就能够体会到,这是高州经济始终搞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煤炭成了赚钱机器以后,许多小煤矿受到了地方势力或者说是黑社会的敲诈,我们这个煤矿产量大,质量好,也很受黑社会关照。为了护矿,所以我们弄了护厂队,准备了削尖铁棒。在厂区打了两次架,黑社会没有占到便宜。但是我们护厂队的队长被公安抓了,差点判刑,三个月前才放出来。为了保他,我花费不少。”   侯沧海不解地道:“既然这样,张小兰要搞房地产,为什么不回江州,或者直接到南州?”   张跃武道:“这里面又有另一个新故事,你在江州工作过,应该还记得黄书记吧,他的女婿是你的大学同学。三个月前,黄书记调到高州任市长。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房地产放在高州了吧。黄书记来到高州后,在省城搞了一次推介高州的招商会,想给高州多找一些项目。我在江州时就和黄书记关系不错,他如今到了高州,恰好我在高州又有煤矿。所以,我还得在开发区搞些地块,投资做开发。这是给黄市长扎场子。在江湖行走,都讲究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黄市长想让开发区热起来,所以我们必须要支持。”   侯沧海再次张大了嘴巴,黄书记是黄英的爸爸,也就是陈文军的岳父,没有料到绕了一个大圈子,陈文军的岳父居然来到高州当市长。想想也是正常,书记、市长、公安局长、组织部长四个重要职务原则上异地任职,黄书记是江州人,要想当正职,必须要离开江州。   “黄书记过来了三个月?”   “嗯,半月前刚刚完成了选举,他如今是高州市委副书记、市长。你平时没有看报纸和电视。”   “我才来高州,没有注意这些事情。”   “以后不管到哪个地方做生意,当地新闻要多看。当地新闻就是领导日记,你可以从中了解他的执政理念。”   “医药代表不考虑这些。”   “刚才我讲过,医药代表要成功赚钱,必须游走在灰色领域,最容易被打击。张小兰刚从大学毕业,为人单纯,我不想找一帮子老江湖去帮她。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我女儿是老板,你帮助她处理日常事务,我给你年薪。”   张跃武举起手掌,五个手指伸得老长。   “五十万?”   “嗯,项目完成后,项目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你的奖金。”   如果是从政法委刚离职,这个条件确实十分优厚,足够让侯沧海为之拼命。如今侯沧海负责二七公司在高州的业务,据他初步估算,如果业务顺利,他这个地区级主管能有二三十万的年收入。相比之下,五十万年薪显得不是那么诱人。   张跃武看出了侯沧海的犹豫,道:“你如今是二七公司高州负责人,这个职务可以保留,再找一个副手帮助你管理这边的业务就行了。到时我带你去见黄市长,有了黄市长的面子,二七公司在高州做业务,谁还能挡得住。你很幸运,这么年轻就能亲自操盘一家房地产公司。虽然是小型公司,也要走过所有流程,遇到所有麻烦,经过这家公司以后,你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掌握山南省情的真正企业家。”   同意,或者不同意,这对侯沧海来说是一个问题。 第137章 陈文军到来   “我是二七公司驻高州主管,手下有几个兵,是一个团队。成或者不成,我都会一个星期之内给答复。”侯沧海最终没有立刻答复。   见到侯沧海态度,张跃武知道事情基本成了,笑道:“一个星期,希望侯子能到兰城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就任。再抽时间向黄市长汇报工作。”   离开别墅区时,六指丢了一把越野车钥匙给侯沧海,道:“这车停着没有人开,你去跑磨合。”   侯沧海没有客车,接过车钥匙,驾车离开别墅区。越野车穿行在街道上,不时有三轮车迎面而来,让侯沧海被迫刹车或者变道。三轮车就宛如高州人,穷,硬,横,不惧怕比他强大的人。   侯沧海看见一家鱼俱店,停车,买了两幅最便宜的鱼竿。世安厂位于城郊,外面有河沟,小时候,父亲经常带着侯沧海到野外钓鱼。这给小侯沧海留下深刻印象。如今他要负责一方,有心通过钓鱼来放松思想和身体。   小车开进罗马皇宫小区,保安懒洋洋的,视车如无物。侯沧海将车直接开到楼下,站在车门外给任巧打了电话。   “我和小兰在楼上。我还是要包饺子。”   “你和小兰一起下来。我带你们去郊游。”   张小兰下楼,见到这车,惊讶地道:“这车是六指在开,怎么在这里。”   侯沧海甩了甩钥匙,道:“六指说这车闲置,由我来跑磨合。”   张小兰深有疑惑地望了望越野车,又看了看侯沧海。最近她和父亲长谈过几次,父亲很坚决地拒绝了她到煤矿的要求,神神秘秘提出有另一个生意由女儿全权做主,并且正在寻找得力助手。她看到侯沧海开着六指的越野车,暗猜道:“莫非,我爸给我找的助手是侯沧海?肯定是这样的,否则不会对侯沧海这么热情。”   “喂,侯子,我爸到底搞什么鬼,你肯定知道?”   “你不清楚?”   “气人得很,他不给我说,只是说很快就会见分晓。”   “你爸是个好老爸,他不说,我也不说。任巧去弄个锅,弄点姜、葱和盐。既然有车,我们到郊外去耍一耍,找个水库,钓鱼,然后在水库边上煮鱼吃。”   任巧赶紧乐呵呵地上楼。   张小兰道:“你知道哪里有水库?”   侯沧海道:“高州是山区,在六十年代农田水利建设时,城边肯定有大水库,我们去买一份高州地图,自然一清二楚。”   张小兰道:“开车技术怎么样?以前没有见你开过。”   侯沧海道:“放心吧,六指应该是你爸的军师,他将钥匙交给我,说明相信我的技术。”   六指确实是父亲一帮兄弟伙中最喜欢假装斯文的一个人,也是兄弟伙中的智囊,凡是处理“外务”,一般是由他来出面。六指能将钥匙交给侯沧海,更说明侯沧海肯定就是那个助手。想到侯沧海要来当自己的助手,张小兰总感觉怪怪的。   任巧将锅碗都拿了下来,放进尾箱里。   小车在报刊亭暂停,买了一份地图,然后根据地图直奔郊外。半个小时左右,侯沧海带着两个女孩来到了红旗水库。红旗水库大坝上写着严禁垂钓几个威严的大字。张小兰嘲笑道:“侯子,你出错了吧,这里不能钓鱼。不过,风光不错,我们到水库边走一走。”   侯沧海也不解释,拿着烟,进了管理房。几分钟之后,他走了过来,径直到后备箱里拿了鱼杆。张小兰道:“准你钓鱼?”侯沧海道:“一根杆十块钱,随便钓。”   经过管理房时,耳朵上夹了枝烟的邋遢管理员站在门口,道:“我们有特制的料,用来喂窝子。不喂窝子,不好钓。五块钱一包,便宜。”   付钱买了带有酒味的糟子,管理员热情起来,道:“你们朝里面走,有个小湾,将料撤进去,最容易吃钩。”   沿着水库行走,脚边是清冽的湖水。侯沧海道:“这就是社会,我们要能读出潜话语,否则办不成事。我建议张小兰到我们二七公司来做几天业务,跟着任巧跑。”   听到这话,张小兰和任巧笑了起来。任巧道:“我和小兰一起跑了四个店,一无收获。侯子哥,有药店提出要代销,可不可以?”   侯沧海断然否定道:“我研究过这事,OTC终端和第一终端有明显区别,前者快,后者慢。如果代销,医店面对代销品没有资金压力,必然不会全力推荐。现在同品牌的药品多得很,代销的药品肯定放在最后。我们不能走代销,特别是小药店,绝不能追求单纯的数字好看,要实实在在销售。”   任巧道:“小药店不能代销,那些连销的大药店怎么办?我问过一家,凡是产品进柜都得交进店费,不仅要交钱,还得审核资质。”   侯沧海想起张跃武谈过的话,笑道:“如果是连锁大药房,那我们就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把区域负责人搞定再说。”   谈话间,三人来到小弯处,洒下特制酒料,然后开始垂钓。最初侯沧海还和两个女孩子说两句,在等鱼儿上钩时,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开始走神,想起了曾经与熊小梅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与熊小梅分手后,他与陈华和姚琳都发生过关系。欢娱时,他会暂时通过身体的舒服忘记曾经的爱,但是,还没有谁真正能够代替熊小梅在心中的位置,或者说,还没有一个女子能填满熊小梅在心中留下的铬印。   张小兰守着另一枝鱼竿。   任巧打开矿泉水,细心地削了一个苹果,削成片,分给侯沧海和张小兰。   等了半个小时以后,水面终于有了动静,任巧站在侯沧海身后,看到浮子上下地抖动,然后猛地下沉,便用手捂着嘴巴,担心发出声惊走了即将上钩的鱼。   一条漂亮的翘壳鱼被钩起来以后,任巧高兴得又拍手又蹦跳。   张小兰望着兴高采烈的任巧以及沉稳的侯沧海,觉得有些生气。她知道生气毫无来由,于是强行克制,专注地看水面。水面终于也有了动静,张小兰屏气凝神,等着浮子下沉。这时,电话响来起来。   “我和文军都在高州,晚上约起吃饭。”   “好啊,我和侯子在水库钓鱼。”   “侯子,谁是侯子?”   “侯沧海啊,陈文军的同学。”   “你们在一起钓鱼,这太奇怪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确实有点莫名其妙,晚上见吧,我们在水库钓了鱼,挺新鲜,晚上喝鱼汤。不说了,我的鱼竿被拉走了。”   张小兰打电话时,鱼线被扯得很紧,一条鱼在水面上左冲右突。   这时,侯沧海电话响了起来,是陈文军的电话。   “我调到高州来了,在高州新区管委会当主任助理,我以前就是科级,这次是平调。”陈文军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兴奋。 第138章 你们在谈恋爱吗   听到大学同学陈文军出任高州新区管委会主任助理的消息,侯沧海心情变得烦躁起来。浮子在水里静止不动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却觉得很长,干脆将竿插在地上,看张小兰与大鱼搏斗。   每个人在人生中都会做出无数的选择。选择,这个词听起来轻飘飘没有份量,实质每一次选择都一次次改变了人生方向。陈文军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是从大学时代一次次选择积累起来的结果,每一次选择都很关键,无法取代。选择黄英而与陈华分手固然关键,但是离开了前面的选择,这一次关键性选择必然不会出现。   侯沧海现在的生活,也是从大学时代一次次选择积累起来的结果。   张小兰努力想收起上钩的大鱼。大鱼不甘心突然降临的厄运,带着刺入身体的鱼钩,在水中快速游动。它露出青黑色背脊,翘起的嘴壳如发怒一般。   任巧站在水库边,想用胶桶将大鱼舀上来。   翘嘴大鱼不肯服输,拼命在水中转圈,忽远忽近,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侯沧海准备帮着任巧将那条强悍的大鱼弄上来。走过去时,任巧已经用桶舀到了大鱼。大鱼身体强健而滑溜,拱了拱背,趁着敌人立足稳,轻松地从胶桶中滑了出去。任巧眼见进桶的大鱼又溜走,上前一步,弯腰准备再次将鱼装进胶桶里,不料脚一滑,身体前倾,卟通一声摔进了水库里。   侯沧海站在旁边看了一秒,用来观察形势。他发现任巧沉到了水中,便毫不犹豫跳进水库里。   张小兰站在岸边,急得直跺脚。   侯沧海下水以后,没有急着靠近任巧,而是游到其背后方向,准备将水中的任巧从后面托起来。   当任巧从水中露出之时,侯沧海迅速靠近,从后面抱着她的脖子。这是救人的正确姿势,免得救人者被溺水者抱住,发生更大的悲剧。   “放手啊,我会游泳。”任巧摔进水里后,顺手就抱住了那条大鱼。她双手抱着那条大鱼,双腿在水里有节奏地打水。由于脖子被侯沧海从后面抱住,她接连喝了好几口水。   侯沧海愣了愣,随即放开扼住任巧脖子的手,道:“你早说啊,我衣服没有脱就跳下来了。”   任巧水性着实不错,抱着那条大鱼,双腿打水,来到岸边。   那条大鱼足有六十公分,是一条大块头翘壳鱼。上了岸以后,它失去了威风,身体蜷缩在胶桶里,尾巴将胶桶打得啪啪直响。   侯沧海和任巧都成了落汤鸡,在水库风吹动下,水珠滴滴下落,既狼狈,又可笑。   张小兰提醒道:“手机,赶紧拿出来,不再使用,要立刻关机。”   任巧指了指旁边的包,道:“我的手机,在包里。”   侯沧海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和皮包拿了出来,按照张小兰的提示,直接打开后盖,将手机电池取了下来。   任巧落水,张小兰最初被吓了一大跳。谁知原本英雄救美女的好戏变成了英雄卡住美女脖子,导致美女接连呛水,这个画面比较滑稽,惹得她很想笑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侯沧海为人还是不错,做事也挺冷静。   由于侯沧海一身是水,由张小兰开车回城。小车进城后,侯沧海和任巧在商店买了衣服,换好以后直奔黄英所住的老干部小区。黄英和陈文军是坐单位的公车来高州,家里小车停在江州,所以,张小兰开车到家里去接黄、陈两人出去吃饭。   老干部小区建在距离老市委所在地的后面,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普通,走进以后,才发现里面绿树参天,宛如小型森林公园。很多小型院落,住着离休的副厅级及以上领导干部。   由于黄英提前打过招呼,小车得以在院内穿行,在第三个交叉小路口左转,行进百米,见到了一幢单独院子。   小道处有一个小房子,里面坐着一个保安。保安看了车号,示意其停在一边。   小车无法停在院落前,下车后还得走上百来米。侯沧海望着胶桶里的大鱼,道:“我们是第一次到黄英家,总不能空手而去,正好钓了两鱼,送一条给黄英家。”   张小兰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送那条大鱼吧。黄英爸是大领导,一般礼物还不好送,这条鱼是最合适的礼物。”   侯沧海将那条小一点的翘壳鱼扔在网兜里,用胶桶提着大鱼前往独幢小院。   任巧在路边买的衣服实在难看,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躲在车里,不愿意出来。   黄家住在左侧的一个单独院落。院落门前是一个半截木门,院子里种着花草,此时正当盛开的花季,小院在大树包围之下,无数繁花盛开。这个小院子的建筑相当久远,可以追溯到解放初期,整个建筑格局偏传统。有了这些花草,整个建筑显得很有时代感。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低头沉思。   黄英和陈文军站在靠近木门处,小声交谈。陈文军看见侯沧海、张小兰过来,打开了木门。侯沧海在很多年前看过一部好莱坞四十年代的黑白片,名字叫《鸳梦重温》,最后一个画面是男女主人公在曾经居住过的小院相遇。电影里面的小院和现实中的小院几乎一个样子。   陈文军看见侯沧海手里的桶,道:“提桶做什么?”   “这是张小兰钓的鱼,这么大的翘壳实在罕见,给叔叔阿姨送过来。”侯沧海脱离了机关,不再是公务员,因此,他故意没有称呼黄市长的职务,而是以长幼辈伤来称呼。   “好大的翘壳,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黄英瞧了瞧桶,惊讶地道。   听到女儿的惊呼,黄德勇思绪从沉思中走了出来,这才发现进来了两个年轻人。女子是张跃武的女儿,他是认得的。男子则不认识。   张小兰甜甜地打了招呼,叫了一声:“黄叔叔。”   黄德勇在来到家里的小辈面前没有架子,答应了一声,又瞧了侯沧海一眼,道:“这是小兰的男朋友吗,果然一表人才。”   张小兰刷地红了脸。   黄英笑弯了腰。   陈文军道:“爸,这是我大学同学侯沧海。当初在黑河镇政府工作,后来调到了区委政法委。辞职后,如今在做二七公司驻高州经理。”   黄德勇对此侯沧海调动之事还有印象,脸色比刚才严肃一些,道:“为什么要辞职?”   黄英抢着答道:“侯沧海的妈妈得了尿毒症,为了换肾,卖了房,花光所有积蓄。换肾手术的后续治疗费用也高,侯沧海只能辞职,否则靠工资只能饿死。”   “哦,原来这样。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谢谢黄叔叔关心,我妈妈比较乐观,因此恢复得还行。”侯沧海不称呼黄德勇职务,努力将关系由上下级变成私下的朋友关系。他将胶桶提到黄德勇身边,道:“黄叔叔,这是张小兰钓的鱼,很新鲜。”   黄德勇看见张小兰和侯沧海第一眼,觉得两人真有夫妻相。他看着张小兰,又问道:“你们两人在谈恋爱?”   张小兰脸更红,道:“黄叔叔,没有。”   黄德勇哈哈大笑,道:“这条鱼不错,晚上有口福了。”   以前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之时,侯沧海参加大会,曾经听过黄德勇副书记讲话,在会场上,他服饰整齐、神情严肃、一丝不苟,散发着摄人气场。他现在离开整个体系,从另一个视角来看黄德勇,又是不同感受。 第139章 高州饭局   越野车宽阔,五个人不显挤。   陈文军即将到高州新区任主任助理,这顿晚饭就安排在高州新区。   侯沧海开着车在高州新区转圈,观察着这个高州的热土。转了一圈下来,他比较失望,相较于南州或者说江州,高州这个开发区实在差劲,到处是被圈起来的土地,一点都没有“热土”的迹象。整个区域内商业更是凋零,接连找了几家餐馆,都不如意。诸人很快统一了意见,回到老城吃大排档。   位于高州一院的大排档是全市最火爆的场所,比起新区的冷清,这里又显得太嘈杂了。大家原本想要坐在楼下的坝子里,被划拳声音和震耳的音乐吓得到了楼上。关上房门,俯视楼下,虽然没有了大排档的热闹劲,却也清静了不少。   “黄英,你会调到高州来吗?”张小兰坐在黄英旁边,正好讲点悄悄话。   “文军要来,我只有跟着来。”黄英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和侯沧海在一起钓鱼?他是单身汉,你们还真的挺配。”   张小兰望着站在门外抽烟的侯沧海,道:“这是一个偶然。我爸在这边做煤矿,我一个人在南州无聊死了,就到高州这边找点事情做。侯沧海原本在省城一家医药公司做医药代表,因为业绩不错,被派到了高州当主管。我们在这边遇上,纯属意外。任巧是他们公司的新员工,以前是清涟产品的。”   在门外,侯沧海与陈文军站在外面抽烟,聊近况。   “你都叫黄叔叔为爸爸了?”   “结婚证都领了,自然叫爸爸。”   “你们的小日子不错啊,是不是准备要孩子了。”   “迟早都得要小孩子,早点要,年轻一些,黄英容易恢复。”   这家店的服务员全力以赴去应对楼下的大排档,所以对楼上单独一桌很是敷衍,任巧点完了菜,又给几人倒了茶,然后坐了一会儿,再出去催菜。反复催促后,黑黑的胖服务员不高兴了,端着菜上来,重重地往下放,菜里的油和水都溅了起来。   黄英当场就要发作,被陈文军挡住了,道:“高州民风彪悍,服务意识不强,你和她生气,反而把自己气坏。”黄英道:“如果不是你要来,我真不想到这个鬼地方。这个地方的意识至少比江州落后十年。”陈文军温柔地道:“正因为高州落后,所以才需要爸来这里工作,通过爸的工作,我们就能改变这里的风气,让改革走上快车道。”黄英点了点头,道:“我只能忍了。”   侯沧海离开体制有了一段时间,往日构建在思想里的规则、原则和套话都变得遥远。在这个大排档听到陈文军这一番高论,他只觉得中午吃的饭菜都要吐出来。看见黄英点头的样子,不禁疑惑道:“难道黄英真相信他爸就能改变一个地区的风气。”   他在心里呕吐之时,看了两眼另外两个女子。   张小兰在东张西望,眼神对过来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嘲弄。   任巧则乖巧地拿着汤勺给大家盛汤。   侯沧海决定回家以后要批评任巧,批评如下:“就算黄英是市长的千金,就算陈文军是新区管委会的主任助理,就算张小兰是富家女,她也不必把自己弄成服务员,挺起腰来,别人才会真正重视你,否则留给对方的是轻视。”   当然,在这个场合里,他不会当面批评任巧,还很礼貌地对任巧的服务说了谢谢。   高州餐厅服务员质量不怎么样,但是菜的味道还算不错。由于原材料比较好,高州菜比较讲究本味,有一种特殊的纯朴感觉。其中有一道汤将鱼和鸡混搭着熬制,味道着实鲜美。侯沧海几口就喝完了一碗,刚将碗放在桌上,任巧就拿起汤勺给他盛了一碗。   黄英打量着任巧和张小兰,突然问了一句,“任巧,你以前做过清涟产品吗?推销挺难的,是不是经常受到白眼。”   任巧微笑着将碗放在侯沧海面前,道:“我现在还在分享清涟产品,只是这一段时间的重点在做OTC。”   黄英没有听明白什么叫OTC,望了陈文军一眼。陈文军在脑子里将这个词过滤了一遍,道:“这应该是一个模式,比如我们投资的方式就经常用英语代号,侯子,是不是这样。”   侯沧海神情严肃地道:“OTC确实是一种模式,最初来源于股票市场,是指在证券交易所以外的市场所进行的股权交易。移用在医药市场,指在医院外进行药品交易的一种模式。”   这一番介绍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足之处还是没有讲得明白。   张小兰曾经跟着任巧去跑过药店,明白OTC是怎么一回事。她看见黄英还是思考这个问题,憋着笑,走出包间,到了卫生间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她笑得很是畅快,越笑越觉得好笑,眼泪水都笑了出来。她想起侯沧海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笑骂了一句:“这个侯子,还会玩点冷幽默。”   走出卫生间时,张小兰揉了揉笑脸,准备回到桌上也严肃地讨论这个问题。   楼下传来了一阵叫骂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上响了起来。张小兰走到包间门口,停下脚步,观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楼下冲上来一个狼狈逃窜的中年人,后面是几个短发年轻人。年轻人手上都有砍刀,闪着寒光。中年人跑上二楼后,无路可逃。他不顾一切地冲向窗边,准备跳楼。餐厅是一楼一底,从二楼跳下去应该问题不大。   一个光头年轻人飞身往前扑,抱住了中年人的腰,将其从窗口拖了下来。   中年人顺手抓起桌上的空碗,狠狠地敲在光头年轻人的光头上,一股血流了出来。他狠狠推着光头年轻人,道:“滚开。”   被耽误了几秒钟的时间,让中年人陷入包围之中。   几个年轻人挥刀猛砍。转眼之间,中年人后背衣服被砍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个刺青男子将中年人提了起来,面对着疤脸男子。   疤脸男子恶狠狠地道:“复星矿,必须卖。”   中年人尽管被砍得很惨,仍然坚持道:“不卖。”   疤脸男子用砍刀横着在中年人肚子上拉了一刀。   张小兰被血腥场面吓着肝胆俱丧,愣了几秒后,叫嘴就要惊叫。侯沧海站在她的身后,眼疾手快,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将其拦腰抱起。回到包间,他轻轻掩上房门,才将张小兰放下。   张小兰腿软得紧,倒在了侯沧海怀里。 第140章 忧喜参半   外面发生打斗时,出于好奇心,侯沧海打开了房门。发生在二楼的砍杀制止了所有看热情人们的步伐,他们站在门口观看了整个过程。说是“过程”,其实就是十来秒钟的时间。   侯沧海将张小兰搂抱着带进屋,让她坐在椅子上,安慰道:“你别怕,街头打斗就是这样,有时会很血腥。以前我在世安厂时,青工们打架比这还要厉害。”   张小兰大脑处于混沌状态,血腥场面将所有思维染成红色。   侯沧海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他拉开门,迎面见到窗口处血肉模糊的伤者。伤者爬在地上,呻吟,腿在抽动。两个服务员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边。楼梯口站着几个来自底楼大排档的食客,伸长脖子看热闹,指指点点。   侯沧海走近伤者,蹲下身查看。伤者全身血肉模糊,眼睛还顽强地睁开,道:“救我。”他的声音细如蚁音,时断时续,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提不上来而断掉。   侯沧海快步走回包间,要过任巧手机,打过120,又给110报警。他将手机还给任巧,道:“你们别在这里逗留了,我处理一下受伤的人。”   黄英爸爸是新任市长,陈文军是新区管委会即将上任的领导,都不宜和这起伤人案有牵连。张小兰和任巧则是女生,亦不适合这么血腥的场面。陈文军戴上放在包里墨镜,对侯沧海说了一名“改天再见”,便牵着黄英离开。   侯沧海叫住陈文军,道:“别走这么快,把张小兰也带走。任巧也别留在这里。”   四人离开后,侯沧海到楼下买了一瓶水和三条毛巾,再上楼。他没有系统学过现场救护,凭着本能觉得应该给伤口处包扎上,否则失血过快,救护车到来也没用。   中年人腹部被锋利刀口拉伤,皮肤被划出一条超过十厘米的大口,肠子挤了出来。侯沧海凭想起影视和小说中常有受伤后将肠子放回去的描写,将三条毛巾接起来,紧紧捆住伤口,不让肠子继续向往挤。   伤者手臂和腿上还有多条伤口,不停往外流血,很快在身体周围形成一摊血水。侯沧海正准备到楼下再拿毛巾,不知何时转回来的任巧颤抖着道:“我下去拿毛巾。”   在等待任巧拿毛巾时,侯沧海喂了几口水给伤者,道:“别着急,我打了120和110,医生很快就到。你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没有伤到要害。”他没有给伤者说肠子露出来,故意往轻的方向说。   刚将大腿伤口扎住,外面传来了警车响声。随后,几个警察出现在楼梯口。   警察出现后,任巧快步向卫生间走去,来到门口时,她捂着嘴巴就吐得稀里哗拉。刚才第一眼见到冒出体外的滑溜溜的肠子时,想要吐出来。她强忍呕吐欲望,直到警察到来才奔向卫生间。   正在呕吐时,传来了120急救车的声音。   受伤中年人脸色苍白,被急救人员抬上车时,一直望着侯沧海。   “谁报的警?”警察作现场勘查的同时,询问起报警人。   侯沧海跟着一个老警察下楼,准备到派出所做笔录。   下楼后,侯沧海经过了越野车。   张小兰坐在越野车上,没有发动汽车,应该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侯沧海跟老警察解释两句,走到越野车边,道:“你别开车了,坐出租车回家。改天我再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   张小兰瞧见不远处的警察,道:“派出所为什么要带你走?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报的警,要作笔录。这事挺麻烦,你别揽在里面。”侯沧海道又对一直跟在身边的任巧道:“晚饭没吃饭,回去又包饺子。”   听到包饺子三个字,任巧脑子里浮现起滑溜溜的肠子,捂着嘴巴又到一边。   张小兰仍然手软,无法开车,将车钥匙交给侯沧海,和任巧分别打车离开了大排档。   在派出所做了笔录后,侯沧海开车回到罗马皇宫。   客厅坐上摆着一碗稀饭和一碟咸菜。侯沧海经过一番折腾,确实饿了,坐在桌边,喝了一口稀饭。   “回来了,快吃吧。”任巧头发湿漉漉,显然才洗过澡。在日光灯下,她的脸色出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生病了。”   “没有,你包扎时,我看见了肚子上的伤口,后来我在卫生间吐了。至少一个星期,我不会吃荤。”   侯沧海当时只是顾着救命,完全没有在意伤口情况,更没有意识到此类伤口会对年轻女子带来如此大的冲击。他笑道:“没事,这也是人生百态之一态。”   任巧道:“砍人的是什么人?如今我在高州有了严重的不安全感。”   侯沧海站在门口时恰好听到了“复兴矿”三个字,虽然现在无法断定复兴矿是金属矿还是煤矿,但是这次砍杀肯定是因为矿产而起。他这时才明白当初张跃武所言。张跃武有黄德勇这个后台,仍然如履薄冰,看来高州经济环境真不好。   他让任巧坐在身边,道:“以前在南州时,我们成立了一个山岛俱乐部。到了高州,我们尽量不要去过夜生活,主要是指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少去,免得惹事。”   任巧用毛巾擦着头发,露出白白细细的脖子。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小伟哥和军哥说过,要做好医药代表,少不得要和医生打成一片,唱唱歌,喝喝酒,应该免不了吧。”   “这也是我最头痛的地方,到时我们绞尽脑汁想办法吧。”侯沧海准备要充分利黄德勇这条线。目前有黄英、陈文军的关系,还有陈跃武的关系,想必这条线走得通。   手机落水后,电池和手机暂时分离。从落水到现在,侯沧海没有打电话,也没有接电话。作为二七高州的主管,没有通讯工作相当误事。喝完稀饭后,他用餐巾纸将手机壳重新擦了一遍,将电池安了进去,遗憾的是手机没有丝毫反应。   这个诺基亚手机有电话薄功能,手机损坏,电话号码就丢得一干二净。   侯海洋先后有两个重要的纸质电话记录本,第一个本子在熊小梅离开后,被他一时冲动丢进街边垃圾桶里。等到后悔时,再也找不到这个本子,幸好手机里面还存了一部分电话号码,包括熊家的电话、熊小琴的电话。他一直想将手机里的号码转抄到纸质笔记本上,一拖再拖,始终没有完成这个工作。   第二个本子是到南州以后重新记录的,主要是南州关系户电话和山岛俱乐部成员电话。   今天损坏了手机,他靠回忆将以前熟悉的号码记在第二个本子上。熊小梅的电话,熊家的电话,陈华的电话,杨定和的电话,这些都是十分熟悉的电话,他记得很清楚。唯一想不起来的是大姐熊小琴的电话。   他左思右想,总也想不起熊小琴的电话。   这原本不是一个十分重要且紧急的电话,却如一根带毒的尖钉,扎在了侯沧海心中。在屋里徘徊了两个小时,无心做其他事情。想啊想,仍然没有想起熊小琴的电话号码。   当夜梦多,太阳再次升起之后,侯沧海立刻去配手机。   手机刚配好不久,吴小璐电话打了过来:“你电话怎么不开机,昨天下午就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你赶紧回一趟南州,我妈松了口,同意在山南医院临时进二七公司的药,你们要及时跟进,免得有变。”   侯沧海没有对这事有过多惊喜,谢过之后,道:“小吴,家里的事理顺没有。听周鑫讲,周主任对马忠不太满意。”   吴小璐叹息一声,道:“我妈与马忠原本就认识,算是同辈人。我妈不能接受我嫁给一个她的同辈人。她没有明确反对,只是不愿意和马忠来往。打了这一段时间冷战,我怀孕了,这场战争才结束。”   侯沧海道:“怀孕了,祝贺啊。”   吴小璐道:“这是人生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希望生一个女儿,让她享受完整的母爱。父爱和母爱,缺一种都永远无法弥补。”   母亲周永利生病时,吴小璐送了一笔钱过来。这笔钱是救急钱,让侯沧海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吴小璐怀了孕,恰好是还这份情义的时机。   与吴小璐通话后,侯沧海马上拨通伟哥电话。   伟哥接到电话后,火气很大,道:“你昨天手机为什么关机,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   侯沧海道:“手机掉水里,才换了新的。伟哥,刚才接到通知,山南二院同意临时进药,我马上回南州,及时跟时,争取将我们四个主品列入山南二院药事管理委员会的处方集。”   伟哥在电话里的声音无精打采,道:“这事和我无关了。我接到正式通知,调到岭西省,新的总经理马上要到,她来接管这一摊子。” 第141章 分歧   放下电话,侯沧海立刻启程前往南州,将任巧留在罗马皇宫继续自学培训手册以及药品资料。   侯沧海离开后,任巧看了一会儿资料。她有些心神不宁,换衣、化妆后,给那家提及报价单的药店送去了报价单。她已经预领了二七公司的费用,就得认认真真工作。这不是挣表现,而是能否生存的大问题。   吃大锅饭的现象容易出现在大企业,原因是一个人是否真正做工作往往只能间接影响体系,工作结果与生存没有直接关系,与生存有直接关系的往往是内部人际关系。这就是大企业病的根源,是办公室政治产生的直接原因。   二七公司驻高州办事处是一个小单位,每个人都将负责一条线或是一个面,能否赢利就是能否成功的唯一标志,简单明白,一清二楚,由不得任巧有半点偷懒。   长途客车上,侯沧海似睡非睡,有一段时间将自己幻化成了常山赵子龙,在曹营左冲右突,面对曹将如砍瓜切菜。砍完曹将,救出来的却是熊小梅。   想起熊小梅,侯沧海从白日梦状态中惊醒,惊醒以后,又开始绞尽脑汁地去想熊小琴的电话号码。来到南州以后,他仍然不能想起熊小琴的电话号码,看来这个号码已经坠入记忆黑洞里,估计凭着自己之力再也找不回来了。   二七公司宿舍还保留着前往高州时诸人的床位,这是伟哥要求的。当时有人要将这些床腾出来,方便以后新人进入。伟哥未同意,一是新人还没有到,用不着提前做没有发生的事情。二是给侯沧海等人留个床,就留住了他们的归宿感,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不做,才是傻瓜。   侯沧海见到自己的宿舍和床位时,确实产生了对二七公司的归宿感。他和还在宿舍里的员工们打过招呼,直奔二七公司办公室。   “山南二院开了口子,要立刻全员跟进,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要安排好。”习惯性说完这句话,伟哥自嘲地笑道:“我都是要走的人了,这些事情由新来的苏松莉来操心了。苏松莉一直在总部工作,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强人,在总部的时候最看不惯我们山南这边的绰号文件,估计以后在正式场合不准称呼绰号了。”   周瑛开了口,进入山南二院就打开了缺口,侯沧海对跟进之事倒不是特别担心,道:“伟哥,我进入了山南二院,以前说的奖金,怎么兑现?”   伟哥道:“如果早几天,我可以兑现我的诺言。但是,公司文件已经下发,现在我不是山南公司的负责人了,作不了这个主。在工作交接的时候,我会将这件事情提出来。”   侯沧海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离开办公室后,将杨兵和江莉召了回来,将跟进山南二院之事交给了他们。   杨兵在二七公司的时候比侯沧海长得多,业务更加精熟,为人圆滑又谦和,由他去跟进山南二院最为合适。相较之下,吴建军更适合稍小一些、管理不太正规的医院,比如高州几家医院就很适合他,他的许多歪招怪招在不太正规的地方最有用武之地。   五人一起吃了晚餐。   饭后,吴建军单独将侯沧海叫到一边,埋怨道:“侯子,山南二院是肥缺,你为什么不交给我?我们可是开档裤朋友。”   不管部如今主体到了高州,但是以前开发的杜青县、李渡县医院、鸿宾医院和新近开发的山南二院,必须得留人继续跟进临床科室,朱颖极不愿意离开省城,前往最偏僻的高州,因此,吴建军对于是谁跟进山南二院很在意。   侯沧海所掌管的不管部实际上分成了三组人马:杨兵和江莉成为一组,吴建军和朱颖成为一组,任巧目前独立成一组。他作为不管部主管,只能派出一个小组进入山南二院,要么是杨江小组,要么是吴朱小组。他在让杨江组进入山南二院时,就考虑到吴朱组可能发出的疑问,道:“你要跟着我到高州,高州接近四百万人口,市场容易足够大,远远强过山南二院。”   吴建军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道:“我们都是从世安厂那个山区出来的,早就住得厌烦了,我想要留在南州,跟进维护以前开发的几家医院。”   侯沧海道:“我已经给杨兵下了任务,在吃饭前。”   吴建军有些恼火地道:“你事先怎么不征求我们的意见。我等会去跟杨兵商量,让我和朱颖留在南州,他们跟着你走。”   吴建军在二七公司是著名的“野路子”,效率高,口碑差。山南二院的周瑛有“道德癖”,若是吴建军带着关系户乱来,被周瑛知道了,临时用药恐怕就真的变成了永远临时,这是侯沧海最为担心之事。   如今,吴建军坚持留在山南,则必须将此事挑破。   侯沧海道:“贱货,你要留在南州也行,但是二院还是得由杨兵介入,这个不会变化。”   山南二院必将成为最大利润来源点,将山南二院交给了杨兵,那么吴建军留在南州就缺了很多提成。吴建军想起朱颖坚决不到高州的哭泣样子,怒气冲冲地道:“你和杨兵是大学同学,我们还是发小,你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不管怎样,我们不去高州。”   话说到这里,侯沧海不可能让步了,道:“要留在山南二院,也行。除了山南二院外,其他医院都归你跟进,如果有精力,还可以开发周边空白区。以前二七公司主要盯着城区,对县城介入不够,你们可开发医院也不少。”   谈话不欢而散。   侯沧海晚上和杨兵一起去了山岛酒吧,江海等人知道侯沧海回南州,特意约了人在酒吧见面。   除了往常见到的熟人以外,江海将一个短发年轻人介绍给侯沧海,道:“侯子,你认识他吗?”   侯沧海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肯定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海道:“那次我们被围在假烟窝点,在最危机的时候,有人果断开枪,逼退了暴民。陈杰就是当天开枪的警察,他现在辞职了。”   侯沧海对那位开枪的年轻警察印象深刻,只不过他当日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与现在形象大不一样,才没有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要辞职啊?”   “明明是当官的优柔寡断,搞成了我严重违纪,要给处分,写检查。我受不了这份窝囊气,不干了。”   “杰兄,离职后做什么?”   “海哥想让我跟着他打假,这个工作没有意思,我没有同意。”   “那跟我合作,我在高州正缺人手。”   “我不想当医药代表。”   “有一家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是新成立的,我任总经理。一块白纸,正可以画最美的图画。”   “这样啊,可以。”   “休息两天,然后我们一起下高州。” 第142章 苏松莉   苏松莉刚满四十岁,多年职业生涯让她柔软的身体披上了一层铠甲。她从二七公司总部调至山南省,有了主政一方的机会。临走前,总经理找她长谈了一次,要求将山南业务由中等变成上等。   来到山南省第一天,上午苏松莉与总公司来人一起与杨伟办了交接,下午看了半天公司各类报表,又与老邱、老段以及老江分别谈了话。   第二天,苏松莉和山南公司财务人员、内务人员和个别骨干进行交谈。   苏松莉约谈了吴建军,第一句话就是:“不管部这个部门很奇怪,据我所知,别的省都没有这个部门。”   苏松莉专门研究过不管部这个怪胎,每次看到公司表册上的不管部三个字,都碍眼得很。   在伟哥时代,老邱、老段以及老江在二七公司除了跑具体业务外,还有额外职责,比如老段要负责培训业务,算是培训、人事和法务方面负责人;老江是营销方面负责人,要帮助伟哥管理销售、运输和仓库;老邱则是帮助管理财务、统计;不管部是与老邱、老段和老江所掌握部门平起平坐的一个部门。   正因为此,苏花莉总觉得伟哥设计的组织机构是畸形的怪胎。   吴建军知道新来的领导一定会展开三板斧,今天找自己专门来谈“不管部”,说明其中有一板斧头可能砍在不管部身上。他打量着新来的老板,道:“不管部是因人而设。侯子是怪才,先是搞定了一般人搞不定的私营鸿宾医院,最近又搞定了二七公司一直在吃闭门羹的山南二院,伟哥看上了他专做偏门的才能,成立了不管部。别人不管的,由侯子来管。”   听到“侯子”的绰号,苏松莉道:“STOP,STOP,我们是在正式谈话,不要叫绰号。在正式场合叫同事绰号极不严肃。你当过兵,应该知道什么是规矩。”   “苏总,明白。”   “我有一个疑问,如今侯沧海主管高州,不管部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确实没有存在的价值,我承认这一点。”   “高州主管把手伸到了南州,难道不是变相串货,这是违反规则的。”   “我也认为是这样。以前侯沧海在南州,搞个不管部还行,但是他到了高州,不管部就没有意义了。”   “把鸿宾医院和山南二院分到南州相关区域负责人,有没有问题?”   “原本就应该如此。”   “侯沧海会有什么反应?”   “这应该是您的职权。”   “谢谢你,小吴。”   昨天,苏松莉和杨伟办交接时,苏松莉特意询问了公司骨干的基本情况。伟哥对一手做强的山南二七公司深有感情,不愿意让苏松莉产生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因此,他主要介绍了骨干员工的特点,谈及缺点时,轻描淡写的说两句,没有涉及到原则问题。比如,在谈及吴建军时,将其违规做保健品这一段灰历史抹去了。   苏松莉想撤掉眼中不伦不类的不管部,属于不管部的吴建军完全同意了她的观点,这让她对吴建军好感激增,打上了可以依靠和信任的标签。   谈话就要结束时,吴建军道:“我以前不是不管部的人,一直跟着老江。不管部成立后才调到不管部。我正在跟进鸿宾医院、杜青县、李渡县的医院,成绩还行。苏总,我有一个请求,如果要撤掉不管部,能不能让我回归原位,继续跟进这几个医院。”   苏松莉道:“不管部就是一个怪胎,山南二七是独一份,我肯定要撤掉这个部门,你的请求我会认真考虑,希望以后在二七公司努力工作,公司经营得好,你们的收入自然会水涨船高,大河流水小河满的道理,你肯定懂的。另外,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要保密,不能透露。”   吴建军出身于世安厂,当过兵,出来做过生意,算是老江湖。听苏松莉说了几句话便知道其来自于大企业机关,实战经验远不及伟哥。他利用苏松莉对区域业务不太熟悉、对老江湖手段不太敏感的机会,暗地里给“不管部”撤了点面面药。这样一来,不管部被撤掉的可能性将急速增加。   回到新租来的房子里,吴建军想到今天给侯沧海下的“面面药”,有些内疚在对朱颖道:“朱颖,今天苏松莉征求意见,我琢磨着这个傻婆娘是想撤掉不管部,顺水推舟,说了几句同意的话。侯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这样做有点阴吧。”   朱颖愤愤地道:“谁想到高州去啊,我们好不容易租了房子,就要在南州安家,跑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疯了。而且,侯子明显向着杨兵,把最肥的山南二院交给他,根本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既然他不仁,你也不义。”   吴建军听到这话有些尴尬,道:“我不是不义,不管部确实是怪胎,苏松莉那个傻婆娘肯定是要撤掉这个部门,我不过附和两句,尽量争取自己留在南州。我没有损害其他人的利益,就是多为我们两人考虑而己。”   第三天,苏松莉召开了山南二七公司中层干部会,将外派各地的主管们全部召了回来,准备召开苏氏风格会议。   苏松莉开会的方式与伟哥不一样。   以前伟哥在召开各地区主管、代表会议之时,会花两天时间。第一天会议各地主管和代表汇报工作,会场设在公司所在地,每人一张椅子,围在一起,大家讲完便开始讨论,讨论结束后开始喝酒。中午酒局。下午不上班,所有人聚在一起打牌。   第二天会议布置工作,会场仍然设在公司所在地。经过前一天讨论,再结合平时掌握的数据,伟哥将各地情况掌握得很准。第二天上午会议就由伟哥唱独角戏,首先谈总公司要求和新政策,其次总结上个月工作,总结工作没有什么废话,纯粹以数字说话。该表扬就表扬,该责骂就责骂,然后布置下一阶段工作,也是以数字说话。   两天会议后,有特殊事的主管和区域代表留下来,单独讨论。   这是伟哥风格的会议。   苏式会议方式显得很高档,专门租用了酒店会议室,每位参会人员打上座牌,有投影仪,参会人员还要提前上交发言材料,打印成册,在会议期间发给参会人员。   这种方式让整个二七公司一下子就变得高大起来,同时也让每个参会人员别扭和生疏起来。   侯沧海见到苏松莉的第一眼,对这人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没有原因,纯粹直觉。 第143章 调整   人走政息其实是一种常态,广泛分布于社会各个层面。   侯沧海对此有着深刻的痛。   当年如果不是区委书记张强突然被调离,有两件事情肯定会发生:   第一个将要发生的事情:熊小梅肯定能调到江阳区一所重点中学。之后,两人一个在机关,一个在学校,这是江阳区普遍认可的理想模式。在这个模式下,两人结婚,生子,过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第二个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侯沧海调到了区委机关,成为区委核心机构的一个工作人员。他将在岗位上熬着资历,慢慢能爬到科级,甚至处级。或者一辈子当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中途,两人或要经历七年之痒。但是,生活会按照预定的轨道前进。   因为张强被调离了区委书记岗位,侯沧海的生活便被改变。此事后,侯沧海对于人走政息有了深刻理解。   此时,侯沧海坐在宾馆会议室的椅子上,看着收藏起咄咄逼人神态的苏松莉,不由得想起以前的那位镇党委书记马军,产生了天然警惕和强烈的不信任感。   第一天会议结束后,侯沧海是被留下来谈话的第一个地区级主管。在与苏松莉见面时,侯沧海尽量将所有陈见抛在脑后,听听苏松莉说些什么。   闲聊了一会儿,苏松莉很快就将话题集中在不管部,提出一个尖锐问题:“侯经理主管高州,应该将所有精力集中在高州,这样才能把高州业务做起来。从目前业绩来看,高州是倒数第一,杨总当时把你派到高州,肯定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会尽量把业绩提起来。但是,高州在全省GDP倒数第一,经济水平会直接反映在业绩上。苏总在山南二七公司搞每月业绩排名,高州就算从纵向看业绩提高很多,横向比也有可能接连垫底。三次月排名垫底就要调动岗位,这种做法不科学。”侯沧海很平静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态度平静,观点鲜明。   他拿出一张业绩排名表,放在苏松莉桌前。   从排名表上来看,倒数第一的高州与倒数第二的湖州儿在目前存在不小差距,就算高州业绩增幅达到了百分之十,仍然远远不如湖州。   苏松莉坚持着自己的改革方案,道:“湖州和高州都在边远山区,两地条件差不多,业绩不应该相差这么多。相差这么大的原因只有一个,以前没有开发好,所以我必须得给主管高州的分公司经理以压力,否则落后的永远落后。”   交谈在这里,苏松莉和马军的形象基本上重合在一起,引起了侯沧海极不愉快的记忆。侯沧海不愿意如在行政机关那样委屈自己,直言道:“这种比较其实没有意义,要结合历史来看问题。”   苏松莉来到南州以后,与南州员工谈了十几场话了,到目前为止,侯沧海是对改革新方案最不配合的人。她知道还要动侯沧海的蛋糕,便没有过多谈论已经确定下来的每月业绩排名之事,道:“排名方案经过总部同意,不用再讨论,执行三个月以后,自然见分晓。我现在想谈的另一件事情,侯经理如今是高州分公司经理,不管部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在整个二七系统里,这是唯一一例。”   侯沧海道:“苏总是什么想法?”   苏松莉挥动着手,道:“撤掉不管部,按区域进行管理。否则侯经理在管理高州的同时,还得管理山南二院、鸿宾医院、杜青县医院,分散了精力,不利于公司统一管理。其他地区对此意见很大。”   苏松莉谈话时,红色嘴唇一闭一合,让侯沧海产生了一条红色鲤鱼精正在说人话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怪诞,又很真实。   侯沧海等到红色鲤鱼精将主要观点表达明确以后,道:“苏总,当初成立不管部是为了攻克二七公司现存的薄弱点,比如,鸿宾医院是私立医院,二七公司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领域,相信在全国都是特此一例。再比如,山南二院因为历史原因多年来都将二七公司排斥在外,如今能够进入实在侥幸。不管部花费大量精力进入了这些以前不能进入的领域,现在一句改革就将所有即将到手的收益让出去,恐怕不合适吧。”   侯沧海自从离开机关以后,回想在机关的那一段经历,决定从今以后不和圆滑沾边。对他而言,强者不用圆滑,只有弱者为了生存才需要圆滑。或者如方景波那种懦夫和骗子需要圆滑。   苏松莉双眉竖起,顿时在侯沧海眼里又幻化成一只好斗的公鸡。她开始咄咄逼人,道:“难道谁开发了那一家医院,就必须永远享受那家医院的提成吗?从来没有这个道理。作为公司中层干部,为了公司的总体利益,必须服从公司的调整。”   侯沧海没有在苏松莉面前退缩,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问,杨伟总经理曾经向总部报告过,谁能成功开发山南二院将有十五奖金?不知这事杨总跟您提起过没有。”   苏松莉在此事上态度坚决,道:“首先我申明,不是十五万奖金,而是十万。其次,这笔奖金是总公司对成功开发山南二院的奖励,如今只是临时用药,临时用药算是成功了吗?我认为,等到四个主品列入山南二院药事管理委员会的处方集,并且业绩达到山南三院二分之一时,才能叫做成功开发。到时候,十万元奖金肯定会奖励给开发过程中有功劳的人。”   这个理由很正当,而且不好反驳,却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相符合。实际情况是如果没有侯沧海和周瑛的特殊关系,二七公司绝对难以进入山南二院。   侯沧海靠着椅背,没有再说话。   苏松莉已经射出了枪中子弹,就不准备停下来,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总公司法务部门提出了不同意见。你和方景波交接之时,由于交接工作不细致,犯了不应该的错误,这个错误不应该由公司来承担,所以,根据总公司法务部门意见,所有损失应该由高州分公司承担。你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侯沧海对于苏松莉已经完全失望,在这种不懂业务又自以为是的老婆娘手里,二七公司发展岌岌可危。   苏松莉继续痛打落水狗,道:“刚才你谈到了鸿宾医院和山南二院,为了保持临床维护的稳定性,我对人员有调整,将吴建军和朱颖划出高州分公司。听说吴建军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由他来继续做鸿宾医院和山南二院的临床维护,侯经理肯定没有意见吧。”   侯沧海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既愚蠢又恶毒,在心里叹息一声,道:“没有意见。”   苏松莉见原本倨傲的侯沧海彻底哑火了,开始放缓语气,道:“为了加强高州分公司的人员力量,可以召三到五个工作人员,这样工作力量就能得到充实。我现在宣布一条好消息。”说到这里,她略有停顿,道:“现在很多中干实际上都是临时工的身份,这一次总公司给了山南一些特殊政策,业绩好的分公司,主管者可以转为二七公司的正式工。”   二七公司是国企,正式工就有了国企职工身份,这是苏松莉手里握着一块蛋糕。   侯沧海本身是从政府机关辞职出来,对这块蛋糕没有什么兴趣。他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看着苏松莉。 第144章 立刻反击   谈话在侯沧海的沉默中结束。   望着侯沧海宽阔背影,苏松莉觉得最难啃的骨头被自己啃了下来。她握紧拳头,充满自信。   侯沧海在沉默中开了两天会,没有对苏松莉施政方略再提任何意见。会议结束以后,吴建军和朱颖离开了不存在的不管部,回归原位。   侯沧海给吴小璐打通了电话,约请其夫妻吃饭。   马忠对于传说中的侯沧海挺好奇,接到电话后,马上安排了鸿宾医院附近最好的中餐馆,带上好酒,准备和久闻大名的人物喝两杯。   前往餐厅之时,侯沧海下定了决心,准备给苏松莉还以颜色。这些年来,不论是在黑河镇机关还是在江阳区委政法委,他都压抑着自己,被欺负被压制后只能默默忍受。尽管如此,他在黑河镇还是落得个被逼调走的结局。在政法委时间短,虽然混得不错,却是在夹着尾巴前提下才获得领导好感。   辞职后,侯沧海来到二七公司是为了尽快赚钱。经过一番努力,他在南州这个江湖上站住了脚跟,可与江海合作,可与张跃武合作,还在华魏山南公司中有了股份,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他决定不再受苏松莉的窝囊气,立刻展开反击。   在餐厅里,侯沧海和马忠握了手。见到马忠第一眼,侯沧海就明白吴小璐为什么最终会和他走到一起。马忠与吴培国从身高、气质上颇为相似,这种相似可以意会不能言传。吴小璐从小缺失母爱,恋父情结相比其他女子更重一些,马忠恰好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替代人选。这个替代并非贬义词,而是一种正常的情感选择。   与在黑河镇相比,吴小璐稍稍胖了一些,皮肤红润,精神状态不错。   侯沧海见面就送上一个厚红包,道:“你们结婚时,我没有送上祝福,这一次小吴怀孕,我一定要有所表示。请不要拒绝。”   虽然说友谊不能用金钱来量化,可是友谊必须要有所付出。在侯沧海的世界观里,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的友谊必然虚假。   吴小璐急忙摆手,道:“别这样,真的。”   侯沧海对马忠道:“我母亲患上尿毒症之时,我眼睛和饿狼一样,看见钱就想扑上去啃两口。小吴给了一个大红包,当时还真解决了大问题。这是给小侄儿的礼物,你们别推辞。”   马忠道:“小璐,别推了。推来推去,大家都会尴尬。”   吴小璐这才接了红包,放进小包里。她决定抽时间再去看一看周永利,到时可以将红包转回去。   打开山南五星特曲,马忠和侯沧海如老友一样碰杯。几杯酒下去,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周瑛身上。   “我认识周瑛大姐很久了。”马忠怀着歉意对吴小璐道:“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叫不出妈妈。”   吴小璐微笑道:“没事,别说你,我是女儿,也是很久都开不了口。”   马忠继续展开这个话题,道:“当时我还在学院当老师,算是青年教师,经常在学术会议上见到周瑛大姐。她理论水平挺高,辨论起来不留余地,尖牙利嘴,直指要害处,大家都挺怵她。后来我们接触多了,我也由青年教师演变成了青年学者,成为了挺谈得来的好朋友。周鑫与我也挺熟悉,特别是我到了鸿宾医院以后,见面更多。谁也没有想到,吴小璐居然就成了周瑛大姐的女儿,周瑛大姐成了我的岳母,世事之奇,谁又能够预料。”   侯沧海道:“当初为了将药品打进山南二院,我多次到医剂科侦察。周主任面对医药代表时,只要用眼睛一扫,医药代表就要退后三步,仿佛那道眼光变成了降龙十八掌。”   听到“降龙十八掌”的说法后,马忠大笑起来,道:“这个比喻形象,确实如此。我岳母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两眼放光,恨不得掐住我的脖子,让我远离她的女儿。”   聊到此,最初还有的隔阂渐渐消失,大家谈得就融洽了。   侯沧海举了杯,对马忠道:“马院,敬你一杯。”   “叫马院就见外了,你应该叫我马哥,这样才亲热。”马忠与吴小璐谈恋爱之后,发现吴小璐对侯沧海有着特殊感情,原本还以为两人发生过什么事情。结婚以后,他惊讶地发现吴小璐居然没有和男人真正交往过,于是他对侯沧海的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当初为什么坚决让二七公司介入鸿宾医院进货体系,也与此事有关。   “马哥,当初我几乎身无分文来到了南州,全靠鸿宾医院,我获得五万元奖金,这才有了一笔安家钱。”   “这是相互的,二七公司也是有名的医药公司,我们其实还有很宽的合作领域。”   “这一次周主任让山南医院临时用药,我原本准备精心跟进,只要让二七公司四个品种进了处方集,还可以得到一笔奖金。”   “奖金是应该的,与二院相比,鸿宾医院的量就是九牛的一根腿。”   “现在奖金飞走了。二七公司高层发生了变动,以前总经理调走了,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当总经理。这人有周主任的杀气,但是没有周主任的智慧。她来了以后,屁股没有坐热就开始搞改革,撤销了我领导的部门,将我彻底赶到高州。”   吴小璐惊讶地道:“还有这种事,山南二院进了药,二七公司的奖金还有没有?”   侯沧海主动倒了一杯酒,与马忠碰了一杯,仰头喝下,道:“奖金肯定飞了,而且鸿宾医院也不让我负责了,以后销售提成一分都拿不到了。马哥,你别笑我俗气。从政府机关离开,就是为了赚钱,一是为了支付我妈的治疗费用,二是为以后事业积攒创业基金。高层打架,底层遭殃,换了一个老板,居然将我的所有努力全部推翻。”   马忠是非常聪明的人,明白了侯沧海的意思,道:“你以后专攻高州?”   “嗯。新的总经理在各地区都成立了分公司,我是最偏僻的高州分公司经理。”   “我在山医当过老师,各地都有学生和朋友,高州自然也有,到时我给你介绍,需要我出面,我们就到高州过来喝喝小酒。至于鸿宾医院、山南二院,打开的门随时可以关上。”   吃过饭以后,侯沧海想起了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做了这事,他心情并不痛快,仰天长叹:“难道,我已经变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了。”   他随即想起苏松莉毫不留情对自己下手的神态,心肠硬了起来。 第145章 变化才正常   侯沧海对马忠印象很不错。马忠这个人聪明得紧,一点就透。为人又不失宽厚,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吴小璐嫁给马忠是一个非常理智和幸福的选择,至少比跟着自己更靠谱。   侯沧海与马忠握手告别后,跳上了公交车。在来聚会时,他就决定要和马忠喝几杯,因此将那辆大越野留在了公司,坐公交车来到医院。   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在路边的马忠和吴小璐夫妻,挥了挥手。吴小璐站在马忠身旁,伸手挽住了丈夫的胳膊,另一只手朝着公共汽车也挥了挥。   公交车开得挺快,转眼就将站在鸿宾车站边上的马忠夫妻甩在一边。坐在窗边的侯沧海感到从窗口吹来的风有了冷意,缩了缩脖子。前面老人受不了这秋风,用力将车窗关掉。   侯沧海望向窗外,这才注意到树叶落满了街边。公交车开过,金黄色树叶随着汽车起舞。在今年五月九日,他带着满腹心痛离开江阳区政法委,在南州渡过了炎热夏季。秋风起,痛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隐蔽,他甚至可以很久时间不去想熊小梅以及大学那一段恋爱时光。   公交车朝着二七公司方向行走,走走停停。   二七公司宿舍,杨兵和江莉分别在寝室收拾行李。   张姐站在杨兵门口,望着狼藉房间,道:“以前伟哥在的时候,特意交待要给各位留床。现在公司把你们赶走,凝聚力肯定要下降。”   杨兵对这个大嗓门直性子的大姐很有好感,嘘了一声,道:“张姐小声点,莫被人听到,听到会被传话,说不定要被穿小鞋。”   张姐左右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侯沧海进屋,打招呼道:“侯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也得把床收拾出来,由公司重新统一分配。”   侯沧海微笑道:“我正是回来收床。张姐,你以后到了高州,我请你吃鱼。”   张姐跟在侯沧海身后,道:“我还是二十年前去过高州。高州全是山路,路状差得要命,把我的屁股抖成了八瓣,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以后去的机会更少。”   将原本就很少的行李从寝室搬走,侯沧海有了一种受驱逐的感受,这种感受让人不好受。山南二七走了伟哥,就如失去了个性的衣服,泯然众人矣。   杨兵也有这个感受,在将行李装上侯沧海开来的越野车上时,道:“以前我觉得会在二七公司工作很多年,还想转正成为正式职工,为此工作很努力。现在看起来,二七公司也是一个官僚气严重的国企,伟哥是一种特殊,泥石里的一股清流。”   侯沧海没有在外人面前评价伟哥和苏松莉,保持沉默。   张姐是一个大嘴巴,如果在她面前进行评价,肯定会在短时间弄得整个二七公司都知道。他要反击苏松莉,不是用嘴来反击,而是用行动。这些行动,都不足为外人道矣。   杨兵和侯沧海都没有太多行李,所有行李只装了两个箱子,轻松塞进后备箱。   江莉行李就要多得多,比起两个大男人的行李加在一起还要多,更夸张的是她还带了一只白色大熊,占了一个人的位置。系上安全带,白色大熊仿佛真人一般。   对于江莉来说,这一次调整来得太及时了。最近做业务时,好几次在歌厅遇到前同事,场面惊险得犹如碟战片。她知道夜路走多了肯定会撞鬼,终会有一天会被前同事发现自己的秘密。如今远走高州,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彻底解脱。时间长了,夜店小姐妹们也就烟消云散。   怀着这种走向解放区的心理,她将自己喜爱的东西尽量带在车上。高州,是她真正新生活的开始。   三人在临行前以高州分公司的名义宴请了老段、老江和部分关系不错的同事。老段和老江曾经分别是侯沧海和杨兵的主管,且是二七公司元老,和他们搞好关系,对二七高州分公司开展工作是有利的。   吴建军和朱颖另有安排,分不开身,没有参加高州分公司的酒局。   晚上一共有十一个人吃饭,大家喝得很尽兴。   王红曾经是侯沧海短暂的同组同事,这次表现得很是英勇,不时挑起酒战,结局是最先喝醉。   在众人起哄下,喝醉的王红和老段喝起了交杯酒。一般的交杯酒是手腕与手腕相交。这种特殊情谊的交怀酒,则是互相将手穿过对方的上衣,从领口穿出来,然后才是手腕与手腕相交。老段原本是严肃的人,今天面临着二七公司大变局,众多同事老友奔赴各地区,让他变得伤感。伤感后,意志力薄弱起来,和王红喝了特殊交杯酒。   当老段和王红喝这种带着强烈挑逗意味的交杯酒时,大家手掌拍红,嗓子喊哑。   老段带头,杨兵和江莉也喝了同样级别的交杯酒,赢得一片喝采声。   开席前,大家原本计划要去唱歌,结果酒席结束时,醉倒一片,喝歌计划被迫取消。   由于没有了寝室,侯沧海、杨兵和江莉三人住进了宾馆。侯沧海喝了不少酒,进了宾馆房间倒头就睡。   杨兵到江莉房间聊了凌晨才回到了与侯沧海共住的标准间。   开车回高州途中,在密闭空间里,三人开始针砭苏松莉新政优劣。   杨兵坐在副驾驶位置,睁着一双满带血丝的眼睛,声音激昂地道:“山南二院原本就应该由不管部跟进,把不管部撤掉,将山南二院划给了老江,老江是飞来横福。”   侯沧海淡淡地道:“山南二院只是临时用药,以后能否完全对二七公司打开大门,谁说得清楚,还得看跟进的力度。苏总见过大世面,应该有办法吧。”   杨兵道:“整个二七公司的人都知道是侯子将二七公司大门推开的,一把钥匙一把锁,换了钥匙不一定灵。苏总来到公司后,找了很多人谈话,我不相信没有人给苏总谈起此事。苏总知道里面的关键,为什么还要如此决策,我真是没有想通。”   侯沧海完整参加了中层干部会,对苏松莉的想法了解得更加清楚,道:“苏总来自总部,见过大世面,谋的是全局。她第一步是理顺关系,在其心目中,就算个别地区因为区域调整受到影响,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体系理顺,最终会将暂时的损失补回来。这就是她的总体思路。”   杨兵脸上尽是嘲讽的笑容,道:“苏总小看了伟哥。伟哥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将二七公司控制得很紧。为了达到掌控公司的目的,伟哥主动放弃了一些市场,比如高州只是放一个代表,杜青县、李渡县也基本上没有跟进。侯子主动成立不管部,实则弥补了伟哥布局的短板,所以他很支持你。苏总在各地区都成立了分公司,招兵买马,二七公司人员和地盘迅速扩张,抢占市场,热闹得很,实则留下些隐患。比如,有些分公司刚刚成立就开始接私活,这在伟哥时代是很难想象的。”   杨兵在二七公司里面人缘极好,是一个活跃的社会活动家,往往能听到侯沧海不能听到的小道消息。   侯沧海惊讶道:“这么快就有接私活的?”   杨兵回头看了一眼江莉,然后开始试探侯沧海,道:“有人来找过我,我觉得挺不错的。”   侯沧海平静地道:“说来听听?”   杨兵道:“有一家专门生产抗生素的公司最近在山南寻找代理。这家公司的老总不想做市场,要把各个市场代理出去。这样利润少些,但是不用劳心费神。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想接这个活,就怕你不愿意。”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   “当初吴建军做保健品时,你一口拒绝了,还说做人要有底线。”   “此一时彼一时了,既抗生素然能赚钱,又不需要我们额外开辟渠道,而且做抗生素,凭劳动吃饭,没有伤害其他人。我们为什么要拒绝?”   “违反了二七公司的规定。”   “公司的规定有这么神圣吗?苏总刚到山南,伟哥的规矩就被废掉了。我们这么傻,还要拘泥于苏总的规则?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位大人物说过的话,胜利者不受恰谴责。胜利者不受恰谴责、胜利者不受恰谴责、胜利者不受恰谴责,这句话太重要,得说三遍。我们要成为胜利者,就不能给自己定下条条框框,要增强攻击性。换句官方的话说,就是要有开拓进取精神,要大胆的试,要大胆的闯,要摸着石头过河。当然,我们也有底线,我们的底线有两条,第一条,不要有意伤害人,这是道德要求;第二条,不能和刑法对着干,那是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只要不违背这两条,很多事情都可以做。”   杨兵想起了侯沧海在黑河的暴风雨之夜背着肥胖杨定和书记上车的画面,打量着此时侯沧海瘦得坚硬的侧面轮廓,闷了几秒,道:“刚才你提到不能跟刑法对着干,话外之意,是不是可以跟其他法对着干?”   “所有发财的捷径都写在刑法上,我们要控制住欲望,不走刑法禁止的捷径,这其实很难了。只要不违刑法,有点经济纠葛,民法纠葛,算不了大事。比如我们高州分公司在做二七主品时,卖点其他公司的抗生素,能有多大危害性。”   “侯子,你变了。”   “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竞争胜利,必须得变,变化才正常,否则就会成为生活的失败者。从大学毕业开始,生活给了我们太多教训,必须要让自己更强一些,才能抵御外人强加的伤害。我再重复一遍,胜利者不受谴责。”   “侯子,我喜欢你的变化。” 第146章 霸气的招聘   “我来到南州以后变化很大吗?”侯沧海自问,也是在问杨兵。   杨兵道:“正常,你还是你,没有变成妖怪。细论起来,从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人。”   江莉一直在听侯沧海和杨兵谈话,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侯子,对我们以前那一群人来说,你想的问题太不值得一提。我很不愿意回顾我的经历,更不愿意讲,只在你们两人面前可以说两句。以前我完全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我遇到的事、听说的事,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黑暗,尔虞我诈,不择手段,杀人放火,醉生梦死,最后结局是进监狱,被砍被杀,生病,失去生活乐趣,一句话,没有好下场。”   杨兵道:“那你的意思,我们这些都是小儿科。”   江莉紧紧抱着大白熊,道:“我之所以愿意跟着你们,因为你们就是好人,而不是细论起来才是好人。我们替另外一个公司卖抗生素就是屁大个事,侯子搞得如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不断给自己寻找理由。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做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找理由,赚钱,养家,用自己的劳动让自己活得好,这就是理由。”   侯沧海道:“江莉,你的意思,我是太矫情?”   “是的,确实矫情。杨兵、我、任巧,以后肯定还有另外的人要和我们组成一个团队,你是团队大哥,让我们这个团队的人赚钱,比什么都要强,否则大家谁会跟你。我尝够了没有钱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滋味,所以这一辈子绝不矫情。侯子,我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   “不,不,我喜欢听到这种话,这是对我的当头棒喝。江莉说到本质了,我们团队要赚钱,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事情都是白扯,让矫情滚一边去。”此时,侯沧海打开隐藏在心中的暗结,真正轻松起来。   回到高州后,侯沧海与杨兵长谈了一次,达成共识后,开始组建高州团队。   高州有三百八十万人口,三区四县。二七高州分公司已经有了四人,经理侯沧海,主管全面工作;杨兵实则担任副经理职务,管理日常事务,抓三区开发及维护;江莉分管四县开发及维护;任巧负责全市OTC,兼管内务。   江莉一直以来都跟在杨兵身后,如今突然要负责四个县的开发和维护。一时之间,觉得压力如山,愁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她打定主意,在最初阶段一定要将杨兵拉在一起。   任巧反而轻松一些,埋头看资料,天天跑药店。   内部分工以后,下一步工作就要招兵卖马。   根据侯沧海和杨兵商定的计划,将在三区四县各招一个医药代表。这个人数比起实际需求稍多一些,从培养自己嫡系的角度来看,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   带着公司介绍信和相关证照来到高州人才市场,恰好遇到高州人才市场搞大型招聘活动。举办方正在为招聘单位少而焦头烂额,审过杨兵带来的证照,立刻安排了一个招聘位置。   来招聘的单位提供的多是推销类岗位,相较之下,二七公司牌子更响更硬,桌前人头攒动,一幅兴旺发达的模样。   为了给分公司招到人才,侯沧海和杨兵亲自上阵,面见招聘者。上午时间一晃而过,两人说得口干舌燥,累得象狗。   招聘结束后,两人面前堆了厚厚一叠简历。   此时,大学生刚刚毕业不久,简历都没有用完,正好可以投到各个招聘台。侯沧海翻着这些简历,大学生独有气息扑面而来。几年前,他和熊小梅也有过这类经历,先后投递了几十分简历。在投简历时,他和熊小梅觉得自己挺成熟,对社会有深入了解,骂过无数次面试官有眼无珠,不识人才。几年时间后,侯沧海坐在招聘桌前翻看这些简历,才发觉简历里特别突出的重点都不是用人单位感兴趣的,看起来实在幼稚。   杨兵望着一大堆简历,道:“侯子,这么多人,你用什么标准选择?刚才你与面试者谈话时,也不做标记。”   侯沧海默想了一会儿,道:“你相不相信命运?”   杨兵道:“读大学时候不相信,觉得人定胜天,现在,似信非信。”   侯沧海道:“似信非信,其实就是三观开始变化了。我越来越觉得命运不可琢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还记得起以前体育系的那个接近一米九的排球主攻手吗?他每次参加比赛,都会引起女生疯狂围观,是公认的白马王子。有一天他走过教学楼,一大块脱落外墙砖从高中坠落,砸中他的头脑。他被砸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床上。”   “侯子,你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这是轰动江州师范学院的大新闻,惹得无数女生为之落泪,至今在校园论坛上还有人提起此事。杨兵前女友也是该男生粉丝,记忆深刻。   “我讲这个故事的重点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不看简历内容,先随机扔掉一半,从剩下的另一半挑选合适人选。”   “这样操作是胡作非为,没有任何道理。”   “我们招聘,肯定要选运气最好的人。被扔掉的,肯定是走背运的人。剩下的人,自然带运气。”   侯沧海拿起简历,也不看内容,第一本淘汰,原因是放在最上面;第二本留下,原因是放在第二位;第三本留下,原因是放在第三位;第四本放弃,原因是放在第四位……   转眼间,一半简历投递者被淘汰。   杨兵随手拿起一本被淘汰的简历,翻开看了相片,道:“我靠,今天最漂亮的那个女生被你淘汰了。如果投简历的同学知道你是这样选人,肯定会把你拖出去活活打死。”   “这人原本被淘汰了,现在被你转了运,按照规则,要淘汰另外一人。”侯沧海拿起被杨兵捡起来的简历,从留下的简历中挑了一份,放在淘汰那一堆。   很多人的命运,被侯沧海近似玩笑的做法所改变。 第147章 主任助理   侯沧海做出决定以后,笑眯眯地对杨兵道:“我挑选了一半,剩下工作由你来做,这些人主要是你在使用,尽量考虑全面。”   杨兵拿起被自己捡回来的女生,脑子里又想起那个肤白唇红女生站在面前的模样,骂道:“侯子这个傻瓜,把最漂亮的美女扔在外面,幸好我发现了,否则要后悔终生。”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要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侯沧海用最粗暴直接的方法拿掉了一半应聘者,将另外一半交给杨兵选择。   杨兵提着一大包简历,跟在侯沧海后面,坐上了越野车。他拍打装简历的旅行包,道:“爽啊,我也有决定其他人命运的权力了。鲤鱼精算是做了好事,将招聘权下放给了分公司,要不然我也不能过把瘾。”   高州分公司继续了伟哥流传下来的绰号文化,第一个正式绰号送给了苏松莉,将其由苏总变成了鲤鱼精。这个绰号由侯沧海无意中谈起,再由杨兵和江莉共同拍板敲定。   汽车发动机轰响,越野车缓慢移动,走上主公路,速度很快提了起来,汇入不时有高档车出现的车流之中。   “我不知道鲤鱼精是怎么考虑全盘的,从高州情况来看,招人自主,市场自主,经济半独立,这样下去,二七山南公司必然要失去对分公司的控制力。比如我们,目前正在大步走向失控。”   这一点最让侯沧海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杨兵抱紧了装简历的旅行包,道:“鲤鱼精一直在机关搞办公室政治,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思考方式和我们不一样。她觉得权力在手,要调你就调你,要撤你就撤你,要开除你就开除你,所以毫不犹豫将伟哥弄的这一套否定了。其实,我们做业务的,市场才是第一位,有了市场和渠道,还怕没有饭吃?有的老业务员根本不想要公司职务,守着自己的渠道,日子过得润滋无比。”   侯沧海同意这个看法,道:“以后我们做企业,不仅要有好产品,还得要有自己的强大渠道,否则受制于人。特别是全国性企业,处理不好产品与渠道的关系,绝对被动。”   杨兵发出“呲”声:“我们才开始喝稀饭,就不要想着三珍海味的事情。”   侯沧海反驳道:“没有谁是天生的富豪。只要敢想,就有可能成功,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两人都会身家上亿。”   “我的梦想是奋斗十年,能有两百万存款,一辆小车,在省城有一套房子。”   “鼠目寸光,十年说不定我就是山南首富。”   “吹吧,吹牛又不上税。”   小车在略带兴奋的争论声中回到罗马皇宫。杨兵提着旅行包钻进侯沧海宿舍,关上房门,行使裁判权力,在剩下的一堆档案中选了十名面试选手。   “不行,女的太多,男的才两个。而且,女生漂亮标致,男生歪瓜裂枣。小伟哥同志,分公司把选择权赋予你,是希望你为分公司选出有用的人才,而不是专挑美女。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欣赏权,留下大量美女,典型的以权谋私。”   杨兵把几个女生简历放在侯沧海面前,道:“你说一说,漂不漂亮?”   侯沧海道:“漂亮不能当饭吃,具体淘汰哪一个我不管,男生至少要增加到四个,否则我们公司会阴盛阳衰。”   “医药代表就需要美女,美女是稀缺资源,哪怕是最顽固医生,面对撒娇女生,都很难辣手摧花。”   “真正业务做得好的,还是老段之流。”   “你让我把公司挑起来,就得放权。”   “好吧,你选吧,我不干涉了。”   杨兵将八个女生的简历排在自己面前,左挑右选,优中选优,最后如割肉一般将两名特色不太突出的女生淘汰,换上了看上去就是笨蛋的男生。与侯沧海取得共识以后,杨兵分别给十个初选通过者打去电话。接电话者自然欢心鼓舞,将打电话的杨兵视为从电波里跳出来的天使。   面试时,侯沧海和杨兵在多次争辩中达成共识,挑选了五个女生和两个男生。一个星期后,这七个新入职的准医药代表将集中参加培训。   从招聘开始,到最终确定七人参加培训,这个过程表面上很简单,实则充满许多细致的不可控的变数,稍稍有任何一个环节变化,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并非虚言。至于这七人进入高州分公司以后发生的故事,同样可以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来概括。   很久以后,杨兵回忆起当初招募人员时发生的事情,长时间唏嘘。   以后发生的事情暂且不说。高州分公司的架子搭了起来,有四件事情必须依次尽快办理。   第一件事是由侯沧海出面,到新区管委会弄一套办公室。以前分公司准备将办公室安置在罗马皇宫,人少时,罗马皇宫作为办公室尚行,如今分公司有十二个人,将办公室安在居民小区挤就显得极不正规。   第二件事是在办公室确定以后,由任巧出面寻找两套住房,用以安置新入职员工。   第三件事是由杨兵前往省城南州,请老段出马,到高州进行为期五天的正规培训。老段差旅费用由高州公司报销,不占二七公司的便宜。   第四件事是联合市卫生局在高州搞一次大型学术培训,用这个形式切入到高州卫生系统。此事需要二七总公司支持,由苏松莉同意后,报请总公司派出技术力量,老段是具体联系人。   除了属于高州分公司的四件事情以外,侯沧海和杨兵还要与生产抗生素的企业见面,谈合作条件。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杨兵前往省城之时,侯沧海开着越野车前往新区管委会。   新区管委会是一幢四楼一底的独立办公室,装修风格现代化,门口有穿着整齐制服的保安,凡是没有通行证的车辆进出都需要登记。   登记以后,侯沧海将车停在院子里,迈入新区管委会办公大楼。从江阳区委政法委辞职以后,侯沧海再也没有进入过任何政府机关(省电信局除外,其虽然有一定管理职能,本质上仍然是企业)。新区管委会从编制来说不是一级政府机关,实则具有一级政府机关的所有特点。站在门口,往日熟悉的氛围扑面而来,将其紧紧包围,侯沧海仿佛又穿上代表着约束的西服。   “你找谁,过来登记。”楼内保安的一声招呼,将侯沧海拉回现实之中。   得知侯沧海是来找陈文军,保安顿时热情起来,直接将侯沧海带到最角落的电梯,道:“三楼,左拐第一间办公室就是陈主任办公室。”   出了电梯,还未到陈文军办公室,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   循着声音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陈文军站在黑板前,正在用力地写写画画,粉管在小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看到推门露出一个脑袋的侯沧海,道:“我有客人,改天再跟你们具体谈。同志们,你们思想太保守了,新区是高州发展的发动机,你们这个工作思路绝对不行,我丑话说到前头,再不换思想就要换人。”   陈文军架了一幅眼镜,面色严肃,批评起部下一点不留情面。   三个受批评的部下有一个稍年轻,另两个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被批评后,三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会议室。   “是那股风把你吹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个女工作人员过来为侯沧海泡了茶水,出门时,轻轻将房门带上。   等到女工作人员把门关上后,陈文军摘下眼镜,道:“什么事情?是医药公司还是张家的事情?你别瞒我了,张跃武给我透过了风。我分管新区规划和国土,可以给你合理咨询。高州干部的思想和水平比起江州来,至少差上十年。”   半年不见,陈文军在气质上发生了明显变化,目光锐利,充满自信。   新区主任助理实际算作二级班子。在具体工作中,新区党政没有将陈文军当成二级班子。除了工资待遇以外,新区党政在用车、值班等方面都将陈文军当成了一级班子成员,还让其分管招商、规划、国土等重要领域。   钱和权都是男人的胆,掌握了其中一项,男人就会变得自信,有了自信,男性魅力就会展现无疑。   侯沧海和陈文军是大学同学,相互熟悉得紧,对其气质变化观察得很细致。他喝了一口清茶,道:“今天我是来办二七公司的事情,二七高州分公司要寻找办公室,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场所推荐。”   陈文军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本子走了下来,详细汇报了新区管委会为入驻企业提供的办公场所公布情况。听完汇报,他指着一个开放式办公区,道:“这套办公室你们用起来正合适,租金从优。”   工作人员就在图表上画了一个勾,询问了侯沧海的公司名称后,在图表上加了备注。   办完正事,侯沧海见陈文军确实忙碌,约定饭局后,告辞而去。   在办公楼外,他在越野车上听了半个小时音乐,这才发动汽车。   每个人的路不同,每个人都要经历高潮和低谷,走好自己的路,这才最重要。 第148章 窥破心事   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的办公室确定之后,任巧和江莉就开始全城寻找住房,绕了大半个城,看了好几家住房,都不满意,失望而归。   回到罗马皇宫,任巧在保安门口见到物管告示里贴着住房信息,有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要出租。房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两人当即拍板租下这间房子,用来作女同事寝室。   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让充满主人公责任感的任巧和江莉大叹灯下黑。   侯沧海和杨兵看过新租来的房屋后,简单商量,决定在新区靠近办公室的小区租两个单间,供侯沧海和杨兵单独使用,同时也在罗马皇宫保留两个床位。   保留床位的目的是便于与员工们接触,不至于脱离群众。   另租两个单间有三个目的,一来是让两个领导稍稍距离手下远一些,距离太近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距离太近往往会失去领导的神秘感,距离远一些,会给部下增加一些神秘感;二来是两个单身大男人总得有些情事,有单间,好办事;三来张小兰设置的办公场所在新区,侯沧海到另一个办公场所更方便。   有了陈文军这个老同学支持和关照,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的办公场所落实得很快,甚至还配齐了一整套办公家俱。高州市在建设新区过程中,为了促进新区发展,各大局行都逐步搬迁到新区。各大局行搬了新办公楼,往往会购置新家俱,老办公室的旧家俱有一部分交给新区管委会调剂使用。   二七公司高州公分司得到了全套半成新的家俱,包括皮沙发、高背椅、办公桌、公议家俱和开水器等,一应俱全。虽然是半成新,完全不影响使用功能。办公室布置完成以后,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顿时鸟枪换炮,由游击队变身为正规军。   第一个来到新办公室的客户是抗生素生产厂家的朱副总。   在当下市场上,抗生素潜力较大,很多医药公司都靠着做抗生素发了财。此家公司的抗生素是三代产品,虽然价格较贵,仍然有较大空间。这是侯沧海和杨兵的共识,因此一定要拿下代理权。   最初朱总不愿意到又穷又远的高州,有意让侯沧海一行来到南州,吃喝玩乐的费用全部由生产厂家解决。但是在侯沧海坚持下,杨兵打了几通电话之后,朱总才勉强带了一位销售经理开车前往高州。   朱总完全没有料到二七高州分公司如此正规,办公室条件好,态度顿时改观,热情起来。   参观完办公室以后,侯沧海和杨兵没有马上展开业务,陪着朱总到水库去钓鱼。这一次钓鱼运气实在不好,四人钓了三个多小时,只钓起两条小白鲢。水库管理方按照侯沧海意图,提前准备了四条漂亮的翘壳鱼,装在充了氧气的密闭袋子里,直接放进越野车尾箱。   这一招是来源于以前在江州政府机关工作学到的招商招术。按照招商引资的经验,不管能否让企业落地,先让客户玩好喝好,感受到主人的热情。有了感情,正式谈事情的时候,往往会顺利一些。   侯沧海来自于招商的策略收到了良好效果,从水库回来时,宾主言谈甚欢。   任何策略都是外因,内因还是厂商实际需要。比如鸡蛋变成小鸡的主因是本身是一枚受。精。卵,没有这个主因,无论外部条件多好,都无法变成小鸡,这就是主因决定结果。另一方面,一枚受。精。卵要孵化成小鸡,必须要有合适的温光条件,否则也不行。   比较响亮的牌子,良好的办公条件,热情的接待,这就是与抗生素厂合作的温光条件。   对于生产抗生素厂家来说,他们的药生产出来,总得找人销售,交给实力强硬的公司自然是最好选择。   内因和外因都满足的条件下,谈判很顺利。   谈判时,侯沧海和杨兵坐在圆形会议桌的一端,厂家副总和销售人员坐在另一端,很正规,又很严肃。   首先谈的代理针剂。   其次谈的是代理价格。   再次谈的是首次进货量和年销售指标。   前两者多依惯例,后面才是重点。经过反复讨论,双方将首次提贷定为十万,年销售量不低于四百万,完成指标后奖励百分之六。   各项条件谈妥当之后,双方拟定合同,签上名字。   侯沧海和杨兵顺利地拿到了代理权。   晚上,谈成合同的双方痛快地喝了一顿酒,喝完酒,又去洗澡,然后再吃烧烤。这一套程序完成,已经是凌晨三点。宾主都很累,都想早点睡觉,可是为了合作便顺利,都在硬撑着。   送走合作方后,侯沧海和杨兵睡了一个大觉,醒来后单独找地方喝了一杯,准备安静将近期事情进行一番梳理。   “小伟哥,这一次代理抗生素,我原来的想法是让你来签字。你为什么不愿意签字?”   “侯子,没有别的意思。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反思,我到底能做什么事情?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实则每个人要认清自己很难。你来到二七公司后,我才算彻底认清了自己。我来到二七公司时间不算短,业务也行,可是我从来没有产生独立于老江做事情的任何想法。而你来到二七公司不久,就弄出了一个不管部,二七公司上上下下都还认可这事,没有多的异议。通守这事我才认识到自己真不是一个大刀阔斧打江山的人,我的才能更接近大内总管。你在前面打江山,我则帮着稳固后方,打江山我不行,搞管理还不错。”   “你谦虚了。”   “真不是谦虚,我是深刻反思自己。比如接下来的全市学术性会议,是你提议,再主动借助陈文军的关系联系了市卫生局。我做这种开拓性工作比较难,但是你把事情定下来以后,到公司去请老段,去搞定苏总,这些具体会务工作是我的特长。我们两个性格互补,合作起来肯定愉快。你和吴建军从性格上比较相似,都是敢想敢做的性子,你和他的差别在于理念,他是野路子,凡事总喜欢考虑下三路,下三路不是完全指男女关系,而是说他考虑事情总喜欢从阴暗的、灰色的、低端的地带出发,把人拖下水,达到目的。如果由他来开发高州,绝对现在又开始拉着关键人物吃喝玩乐,他绝不会去举办高端的学术性会议,以堂堂正正以师攻下高州卫生系统。这就是你和吴建军行为方式的不同。”   “少拍马屁了,捧得越高摔得越痛。在我越界之时,多提醒我,这是非你莫属的责任。为了显示诚意,我先要问你一个尖锐问题?”   “说吧,我的心很大的,能接受任何尖锐问题。”   “你和江莉有没有实质性关系?这是你的私人问题,我原本不想问,可是这涉及到分公司,还是要问。”   “我和江莉关系不错,没有实质关系。”   “江莉对你不错,我看得出来。”   “为什么突然想起谈论男女问题。”   “那个被我丢掉,又被你捡起来的女生,叫孙艺欣吧,你看她的眼神不对,只要孙艺欣出现,你的眼光不自觉就在她的身上留连。我想提醒你,正确处理好男女关系,特别是有工作关系的女人要尽量躲远点好。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有道理的。”   杨兵被窥破心事,恼羞成怒地道:“也就是侯子能说我的私事,换个人,早就让他滚一边凉快去。”   在前一段时间,杨兵带着江莉做业务,请客,喝酒,喝歌,诸事皆在一起。两人拉过手,跳舞时也曾拥抱过,但是没有进一步发展关系。他在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忘记江莉曾经是舞厅小姐,这一个心结,阻止他进一步行动。   这一次新招来的孙艺欣,清纯,漂亮,狠狠地打动了杨兵。   侯沧海道:“今天我要把事情说透,你对女人心软,容易犯错,必须要谨慎。”   杨兵瞪着眼睛,道:“我们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任巧对你也是含情脉脉,大家都清楚。”   涉及到男女事,实在麻烦。侯沧海抓了抓短头发,道:“下次姚琳过来,我请她到高州公然同居一次,就能消除麻烦。”   “残忍。”   “早点残忍,总比晚点残忍要好。”侯沧海道:“我们两人互相提醒吧,免得犯错。明天我要回江州去一趟,我妹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没有回去过,再不回去,我这个当舅舅的就实在不象话了。我从江州回来以后,就要正式介入张跃武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二七公司的事情,你要撑起啊。等到我把经验摸得差不多时,肯定会有新的更大的机会。” 第149章 双胞胎   侯沧海开着越野车回江州。   从空中俯视,高州到江州距离不远,不足一百公里。实际上由于穿行在连绵的大山里,越野车很难提起速度,从高州出发,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开进江州城。   侯沧海最初没有准备给两个小侄女带礼物,越野车直奔世安厂。他想到第一次与小侄女见面,只给钱,不买点礼物说没有纪念性,便掉转车头,进了城。   来到江州商场,侯沧海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弄得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为初临人世的小侄女买什么礼物。他站在商场底楼,调出了陈华电话。   这一次回江州,侯沧海准备抓紧时间与陈华、杜灵蕴和周水平三个人见面。   周水平不仅仅是开档裤朋友,还在检察院工作,这条线值得持续联系。而且这一次见面,他特别想和周水平聊一聊吴建军。在二七公司共事这一段时间,他和吴建军关系不是太和睦,这严重破坏了小学时代形成的铁三角。不管与周水平聊这事能不能解决问题,他还是想聊一聊。   杜灵蕴是在黑河工作期间关系比较铁的朋友。如今杜灵蕴在给分管卫生局的王副市长当秘书,尽管自己是高州分公司经理,说不定山不转水转,又会在某种情况下转到一起,所以这条线都不能断,还得继续维持。   与陈华见面则有另一层意味。侯沧海在离开江州前与陈华有过亲密接触,在高州期间两人偶尔也通通电话。熊小梅离开对侯沧海的打击深刻而持久,这一点连侯沧海本人都没有觉察。他如今没有心思从谈一些“熊小梅”式全身心的恋爱,只想保持“性”关系,而不愿意更加深入地交流,并且强烈回避婚姻。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和心灵同样受过重伤的陈华以及重事业甚于家庭的姚琳发生临时性关系。   想到陈华以后,侯沧海小腹有些燥热,便打去电话,咨询给小侄女买什么礼物最好。   接通电话,陈华飞快地道:“我跟着部长在县里,晚上十点才能回来,到时你给我打电话。一对双胞胎,那就买一套银手镯吧,江州商场就有。”侯沧海道:“晚上十点才能回来?”陈华爽快地道:“十点钟肯定在家,你准点过来。”   约定了会面时间,侯沧海心情愉快起来,朝首饰店里走去。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侯子,你在江州吗?我正在商场门口停车,看到了越野车。你在商场哪个位置?”   “我刚回来,正在底楼首饰店门口。”   说到这里,侯沧海已经看见了走进商场的张小兰。张小兰穿了件浅色风衣,风衣不仅没有遮住年轻女子的苗条身材,还增添了些绰约感和灵动感。她见侯沧海站在首饰店门口,调侃道:“要给哪位美女买首饰,我可以给你参考。”   “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焦头烂额。要给两个双胞胎美女买礼物,实在应付不来。”   “很风流嘛。”   “不是这么回事,我妹妹的双胞胎女儿满月,我得送点礼物。”   “哦,满月礼物。江州一般流行送玉佩,或者银器,不用太贵,表示吉祥富贵就行。”   在张小兰帮助下,侯沧海买了一对有着马头图案的银手镯。   张小兰买了两个马头形玉佩。   当侯沧海正在客气时,张小兰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们两人是搭档吧,遇上搭档家的大事,总应该表示一下,过于客气就是虚伪。你等会坐我的车,六指那辆越野车总是有一股汗臭味,我不想坐那辆车。”   张小兰开了一辆新款德系车,车内有若隐若无的香水味道,确实比越野车的味道舒服。车内女性化色彩突出,除了一些女性小摆件外,有四五个黑色分明、表情憨萌的熊猫靠垫,还有一个挂置在座椅侧背方的储物盒。   张小兰开车水准在女子中算是极高的。小车在她的驾驶下,如一条鱼在海水中穿行,顺风顺水,轻易绕过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时常出现的不守规矩的人和车。   “你怎么回来了?”   “我爸准备下个星期给公司挂牌,营业执照办了下来。我本来想借壳弄一个房地产三级资质,我爸不愿意,让我们按照规定申领《暂定资质证书》。”   侯沧海虽然在黑河镇当过办公室主任,接触过一些开发项目,但是他以前只是站在甲方角度考虑问题,对房地产企业是一片空白。他没有藏拙,问道:“暂定资质,这个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张小兰见前面有人横穿公路,轻按了一下喇叭,道:“我爸真是心大啊,让两个外行来做房地产。我好歹还有些概念,你完全是一张可以画最新最美丽图画的白纸。”   侯沧海道:“别扯其他的,回答问题。”   张小兰猛地按了一下喇叭,道:“你这人求教知识还挺横的,算了,看在搭挡份上,我给你说说。每个房地产公司都只能按照其核定的资质等级条件承担相应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不得越级承担业务。三级资质可承担二十万平米的开发项目,四级可承担十万平米以下的开发项目,暂定资质没有具体数额,由高州市建委核准开发项目的规模。”   “明白了。这个不是高深知识,说清楚就明白了。”   “你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我在新区看见你们的二七高州分公司了,不错,很正规。平时谁在那边负责,是杨兵吗?”   “嗯。”   “你们做药这帮人都挺能干,到时拉几个帮着销售房屋。”   “八字才一点的事情,考虑得太早。”   两人聊着天,斗着嘴,来到世安厂六号大院。   周永利见到紧跟在儿子身边的是一个年轻漂亮时尚的女子,有些惊讶。从女子穿着打扮和相貌气质来看,应该是来自有钱人家。   侯沧海介绍道:“这是张小兰,从高州过来的,我的生意合作伙伴。”   周永利有些为难地道:“生意合作伙伴,那我该称呼什么,张总,张经理?别扭得很。”   张小兰没有料到侯沧海母亲一点没有工厂女工的小家子气,笑道:“伯母,我年龄小,你就叫我小张吧。”   “那我叫了,小张。”   “哎,伯母好。”张小兰答应了一声后,好奇地问道:“周阿姨,以前家里有人生过双胞胎吗,我听说双胞胎都有遗传。”   周永利道:“生双胞胎确实需要遗传,周家没有这个基因,但是侯家人倒是经常生双胞胎。”   “好不容易见到生双胞胎的,我可要沾沾喜气。”进了屋,张小兰好奇地凑到床前看双胞胎,看罢,哇了一声,道:“我以为小孩子都很丑,没有想到这一对娃娃这么乖。”   侯沧海用手轻轻碰了碰张小兰胳膊,道:“江州风俗,不能说刚出生的小娃娃漂亮、乖,要说丑,这样才好养。”   侯水河好奇地打量着哥哥带回来的漂亮女子,温柔地问道:“两个娃儿丑不丑?”   张小兰道:“丑,丑得一塌糊涂,丑得完全说不出来。”   三人笑了起来。张小兰将两个玉马头送给了侯水河,顺手还塞了一个红包。   一对双胞胎头发稀少,眼皮还有些肿,平心而论,还真不漂亮。尽管新生儿看起来并不好看,可是,一股柔情正在侯沧海胸中泛滥成灾。他站在床前就盯着一对侄女仔细地看,挪不开步子。   周永利站在门口,道:“侯子,你出来一下。”等到儿子出来,她立刻将儿子带到一边,悄悄道:“这是女的是谁,年轻、漂亮、又有钱。能跟你到家里,应该不是一般关系吧。”   侯沧海道:“她真是我的合作伙伴,或者说是老板也行。”   周永利道:“骗人,哪有这么年轻的老板。”   侯沧海道:“一句话说不清,等她走了,我慢慢和你聊。”   回到房间,侯沧海用肥皂洗了手以后,小心翼翼地托起了柔软的小生命。小侄女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侯沧海不转眼。   “她在看我。”   “哥,不会的。她的视线还很短,看不了多远。”   “肯定是在看我,我能感觉到。”   侯沧海如捧着和氏壁一般捧着娇嫩小生命,轻轻放下后,又托起另一个。周永利站在身后,道:“小娃儿都是绑着的,你别怕,放松点。”   侯沧海道:“你们给侄女取名字了吗,如果没有取,我要取,绝对是好名字。”   张小兰站在一旁望着柔情四溢的侯沧海,心道:“这个家伙感情挺细腻,和外表看起来不一样。”   张小兰离开时,侯沧海送其到六号大院。   “今天我要和以后公司管技术的顾工一起吃饭,你也参加吧。”   “今天不行,我要去约会,不是姚琳,是另一个。”   “花花公子。”张小兰生气地打开车门,又狠狠地关了车门。车门发出砰地一声响。 第150章 理想   “花花公子,情人多多多。然而开不开心,他都不是太清楚。”侯沧海想起张小兰的那句判语,哼起多年前一首流行于世安厂的歌。   这是某个流行歌手九十年代初期的一首歌,曾经在世安厂四处唱响,惹得古板的老干部在大会下严令厂广播台播放,他的原话是:“现在我管不了你们在家里听什么,但是我管得了广播站,有我在,广播站永远不能播发靡靡之音。”   这句话成为了全厂的笑话。   侯沧海当年并不喜欢这首歌。乔峰式的英雄形象才是其心中的理想模型,而非见一个爱一个的段正淳。所谓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表现在这个想做乔峰的人如今哼唱起了“花花公子”的歌词。   “快点,说清楚,这个女孩子是做什么的。”周永利如一只长得有厚厚脚垫的猫科动物,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儿子身后。   侯沧海转过身,将手放在母亲肩膀上,道:“先别说无关的事,你的身体怎么样?”   周永利道:“比我想象中要好,除了重体力不能做,基本上算是正常人了。”   侯沧海曾经找周鑫请教过尿毒症肾移植的后期护理,然后自己整理成六条。这次回来,他准备详细把这六条讲给父母听。护理得好一些,母亲就能生存得更久,开不得半点玩笑。   “我给你讲六条,第一条是做好记录,每天记录好体重、尿量、体温、服药种类及剂量。”   “每天记,太麻烦。”   “妈,我长期跟医生接触,懂得比你多。你别打马虎眼,事关生存,我一点都不能开玩笑,再麻烦也得记。第二条,严格按照医嘱服药,不能想当然随便减药、改药,否则容易发生排斥反应。第三条是定期按时复诊、及时复查。”   “这两条我知道。”   “第四条,体温升高至38度以上、尿量减少、体重增加、肾移植肿大、疼痛、血压升高、乏力、腹胀、心动过速、血肌酐以及尿素氮升高,如出现上述情况,尽快复查肾功能;第五条预防感染,我不多说。”   周永利拍着儿子脑袋,道:“当了医药代表,我儿进步很大。你其实是一个当医生的料,要是高考的时候不去看棋谱,肯定能考进医科大学。”   侯沧海继续搂着母亲肩膀,道:“最后一条要和全家人一起商量,开个临时家庭会议。”   “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开会时再说。”   侯家议事会在侯水河房间召开,两个小小的新成员听不懂,仍然滴溜溜地转着眼睛。   “我有两个建议,第一,我妈不要去上班了。工厂本来效益不好,上班没有意义,立刻办理病退手续;第二,我妈退休在家以后,家里要请保姆,一个不够就请两个。”   听到最后一句话,家里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侯沧海。   侯援朝拿着儿子写给自己的六条护肾注意事项,道:“侯子,你写的这些东西还算靠谱,让你妈病退也靠谱,可是请保姆就太不靠谱了。你妹和你妈,两个人在家,还带不了孩子?你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侯水河道:“现在大学毕业生工资普遍不高,哥的工资就算高一些,自己要用一部分,还得给妈治疗费用,我估计没有剩多少了。如今保姆费用不便宜,实在用不着。”   侯沧海为了说服家里人,道:“刚才你们都在问那个叫张小兰的女孩是什么来历,现在我就讲明了。他爸爸是江州一个大老板,目前在高州开煤矿,每天收入都是用麻袋来装。他准备给女儿张小兰成立一个房地产公司,张小兰是老板,让我做总经理,拿年薪,五十万。爸,妈,我是一个拿年薪的人了,请一、两个保姆有什么问题。你们节约钱,把我妈累病了,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五十万年薪,对于侯援朝和周永利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侯沧海又道:“除了五十万年薪外,我在二七高州分公司还有收入。所以,家里不要节约钱,必须请保姆。一句话,不能让我妈再劳累了。”   屋里诸人都不说话,只有两个小孩子的哼、哼声。过了几分钟,侯援朝道:“你别吹牛。老板又不傻瓜,会拿五十万给你,十年,就是五百万,可能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不能浮夸,你不能骗我们。”   周永利道:“就算骗我,我也高兴。”   侯沧海道:“我从不说假话。明天把越野车开回来,你们就相信了。”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抱着小孩子在院内散步,惹得众人围观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院内人都知道侯沧海为了母亲的病而从政府机关辞职,多数人都觉得侯沧海真不错,很孝顺,是为家庭付出牺牲。也有极个别人心里阴暗,对侯家遭遇的不幸是幸灾乐祸的态度。   晚上九点,侯沧海借口与老同事吃烧烤,离开了世安厂。他坐着公交车来到江州商场,取出越野车,直奔陈华所住小区。   晚十点钟,他开车准时来到小区门口,还未停车,就见到了站在路边的陈华。   陈华上了车,拿给侯沧海一个门禁,道:“以后不用把车停在路边,直接进停车场,坐电梯上楼。”   侯沧海将那枚门禁挂在钥匙串上,道:“这个门禁我能用多久?”   陈华道:“直到我通知你作废为止。”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别有意味。   小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在一个背靠墙,前面视线通透的角落。   “前面有停车位,怎么停在这里?”   “这里隐蔽。”   侯沧海伸手搂住陈华,将其身体拉到怀里。陈华原本想让侯沧海上楼,可是根本无力抗拒那双手,顺势靠了过去。两人在车里热情地吻了起来,深入而热烈。   这是两个尝过人间至味的年轻身体,相遇就擦出了熊熊大火。在即将进入关键环节时,陈华轻轻道:“我想在床上,不喜欢这个憋屈的地方。”   两人下了车,陈华整理好衣服,准备乘坐电梯。她走了几步,见侯沧海站在车旁不动,催促道:“走啊。”侯沧海低声道:“稍等,我这个样子,遇到外人挺尴尬。”   陈华这才发现侯沧海裤子某处搭起了大帐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垫了垫脚,在侯沧海脸上温柔地啄了一口,道:“今晚,让我们爽个够。”   这是一个激情之夜,侯沧海和陈华都暂时忘记了人间种种不快。   在第三次洗浴之后,侯沧海和陈华坐在窗边沙发上,心平气和地聊天。   “陈文军跟着黄德勇调到了高州,你们见过面没有?”   “陈文军是新区主任助理,二七公司把办公室设在新区。他如今意气风发,据我观察,很快就能上处级。”   “朝中有人提携,自然升得快。”   侯沧海喝了一口茶,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话题,“你最近和小梅有没有联系,她过得怎么样?”   月光从窗户透了过来,晒在了陈华脸上。她微微笑道:“我们刚刚亲热了两次,然后谈论起各自前任,这有点滑稽。”   侯沧海伸手摸了摸被月光照着的脸颊,道:“一日夫妻白日恩,何况我和小梅好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知道她的消息。”   陈华用脸蹭了蹭侯沧海的手掌,道:“我和小梅没有联系上,但是和李沫有联系。小梅最初到广州时,在李沫家里的服装店上了班,后来去了一家服装技校学习。最近在一家服装厂工作。据李沫说,她还是单身。你现在状况不错啊,其实可以去找她。”   “有时也想南下,每次临行前就犹豫。”侯沧海又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华全身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道:“没有特别变化,在宣传部好好工作,熬资历。”   “有没有合适的人?”   “我对男人很挑剔,又有戒心,始终没有看得上眼的。”陈华这几天身体正在饥渴,恰好侯沧海回来了,让她完全得到释放,此时身心都处于非常舒服的状态。   经过了社会的重重考验,侯沧海如今能够理解了当初陈华的选择。他将椅子拖到陈华身边,并排坐着,看天上半月,聊天。   “侯子,你还有理想吗?”   “有啊,我想当山南首富。”   “别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真没有开玩笑,现在算是解决了生存问题,就得想点高远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没有这么高远的理想,能当上一县主官就行了。”   “拜托,这个理想非常高了。当上县委书记基本上就能实现自己的意志了,很难。”   “我们两人都努力吧。”   月光如水一般洒下,落在两人身上。侯沧海眼光随着月光移动,不一会儿,沉入梦乡,发出轻微鼾声。   陈华没有入睡,在鼾声中想着心事。那一张威严的面孔和相反的形象混合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想了一会儿,她伸手摸了摸侯沧海挺直的鼻梁,叹息一声。 第151章 回乡诸事(一)   与陈华相会之后,侯沧海又与杜灵蕴和周水平打去电话。两人都只有晚上有空,干脆就将两个人约在了一起。   约好晚上饭局以后,侯沧海抽空前往大舅家。   从小到大,面条厂给侯沧海留下了无数美好印象,特别是在物质还短缺的时代,面条厂伙食团的大肉包子香味简直如人间最美的美食,现在回想起来,至少仍然和昨晚另一个人间美味有同样深刻的印象。   来到了面条厂厂区,时间如停止一般,地面是破损水泥地,完整记录下了其繁荣和衰败。当江州城区还有许多泥水小肠道时,面条厂厂区用上了水泥路。此时江州城区有了许多白改黑工程,面条厂仍然是三十年前的水泥路,而且破损得不成样子。   侯沧海将越野车停在厂区外面,步行走进厂区。在行走过程中,寻找下残棋的摊子。很快,他就在厂区大门口找到了那个绰号老棋的守摊老头。   老棋与三十年前最大变化是戴了幅眼镜,岁月让他整个脸和烂掉的水泥路一个样子。他认出了走近的侯沧海,道:“侯子,来,走两手。”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真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他无数经过老棋的摊摊子,每次老棋都是用相同方式打招呼,从来没有改变过。   侯沧海停下脚步,望着地上的残棋。地上仍然摆着七星局,这是十年前就有的棋局。老棋用手摸了摸干涩的胡须,道:“这是大名鼎鼎的七星局,看你能不能破?”   侯沧海蹲在棋盘边,道:“老棋,多少钱一局?”   老棋道:“你是老下棋的,三十块钱。”   侯沧海道:“五十块。”   老棋犹豫了一下,道:“要得。”   摆开棋局不久,就有一堆闲人围了上来,观看棋局。围观者比侯沧海还要激动,等到侯沧海走了一步臭棋后,便抓耳搔腮地扭动起来。侯沧海对旁边者视而不见,继续走棋。很快,他就将自己陷入失败境地。被将死后,他给了五十块钱给老棋,拍拍屁股走人。   望着侯沧海走向家属区的背影,有人就嘲笑起侯沧海,认为此是傻瓜。老棋悠然地道:“这是老周家的小子,以前你们都认得,长大了,变了模样。他下棋水平高,今天是故意输给老夫的,你们是什么眼神,这点都搞不清楚。”   “老棋,你就装吧,真把自己弄得仙风道骨了。几十年邻居,谁的屁股翘一翘,我就知道拉屎和拉尿。”一个大胖子平时最看不惯老棋神神叨叨,恣了一句。   老棋不理睬他,继续掂须而笑。   侯沧海最困难时候,靠下象棋赢了不少钱,今天算是作一个小小的回馈。   大舅家里很清静,小表妹周红蕾读大学以后,将家里彻底变成了空巢家庭,往日欢声笑语一下被冷冰冰的电视声音所代替。周永强见到侯沧海显得很高兴,又是泡茶,又是端些零嘴。   “舅妈呢?”   “去跳舞了。”   “上午就去跳?”   “她没事,每天跳两场,上午有一场,晚上还有一场。”   侯沧海见到家里冷冷清清的模样,感慨地道:“大舅,当初你就应该生两个,表妹读大学,你们真是空巢了。”   中午,住在对面的金家悦老厂长过来吃饭。他早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由于整个江州矿务局没有来接面条厂店这个烂摊子,仍然由老厂长来维持,这些年,面条厂被原来骨干们建的小厂步步蚕食,地盘越来越小,就算以低工资维持运转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喝了口小酒,金家悦叹息道:“如果不是为了上百号上有老下有小的老职工,我真不想做了。这些老职工从青壮就跟着我们厂领导,他们现在过得苦,是我们无能啊。我们思想老了,搞营销不行,真应该换一批年轻人来做。”   周家强望着侯沧海,道:“你是做药生意,连药都卖得出去,卖点面条肯定能行,干脆你来把面条厂承包了,说不定还有机会。”   侯沧海知道面条厂半死不活好多年了,对于至今倒有点好奇,道:“大舅,你们现在面条是怎么卖?”   周家强道:“以前有两个门市部,生产出来的面条就交给门市部,江州面条厂是老牌子,质量还是很稳定的,有一批老人至今只认这个牌子。怎么,你有兴趣?”   “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确实没有精力做面条厂。”侯沧海即将和张小兰一起做房地产,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做面条厂,而且,他想做更前沿的事,跟一帮子“老头老太太”混在一起做面条,是真没有前途。   周家强只是随口一说,见侯沧海压根没有接手的意思,也就罢了。   喝了酒,离开大舅家里之时,侯沧海给了大舅妈一个信封。在自己创业初期以及母亲生重病期间,大舅家用尽力量来支持自己家,投桃报李,帮助大舅家便是应有之责。   离开大舅家以后,侯沧海开着越野车不知不觉到了黑河镇。黑河镇是他第一个工作单位,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和痛苦的回忆,今天他悄悄回到这里,是为了纪念消耗在这里的青春时光。在黑河政府这边走了一圈,隔着车窗见到了几个熟人,还远远地看到了财政所长冯诺。他心情很复杂,没有下车,直接公路开到了青树村。以前马军当书记时主持修建的公路收费站成为了废墟,这让侯沧海感到了好奇,继续开车前行,又走了约四公里才见到了新的收费站。   这个收费站基本上越过了青树村的地盘。也就是说,最终以马军为代表的黑河镇没有说服青树村村民,为了防止更大的群体性事情,修改了原方案。   通过这个收费站,侯沧海看到了马军吃瘪的样子,有些畅快。   黑河的岁月已经彻底翻了过去,畅快只是暂时,他将越野车又开进了江州师范学院,来到曾经和熊小梅一起共渡过无数美好时光的大操场,站在大操场角落的水泥台下,心情阴郁得厉害。虽然离大学时间并不长久,侯沧海仍然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侯沧海又开车回到世安厂,让家里人看了越野车,证明了实力。在事实面前,侯援朝最先同意请保姆照顾双胞胎。   在家里休息到五点钟,侯沧海开车直奔检察院,接到了老友周水平。周水平上车后,自然是互相锤了两拳,以示亲密。互相锤打之时,侯沧海想起渐行渐远的吴建军,心里有一丝阴影。   “还要接哪一位?”   “杜灵蕴,你和她如今没有来往吗?”   “打过一次羽毛球,后来她忙,我就没有再约。”   “你这人脸皮薄,既然还没有谈恋爱,又觉得她还行,就约啊。”   “时间久了,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没有。”   聊了几句与杜灵蕴有关的事情后,又聊着二七公司的事,越野车很快来到了市政府大楼,周水平向保安出示了检察院证件,很顺利地进入了大院。等了十来分钟,见到杜灵蕴穿着红色大风衣的女孩从门洞出来,走下九步梯子,开始东张西望。   越野车开到了杜灵蕴身旁边。侯沧海招了招手。   上车后,杜灵蕴与周水平打了招呼后,对侯沧海道:“侯主任,看来发展得不错啊,都开了这车了。”   侯沧海笑道:“侯主任早就被废在了黑河,现在都叫我侯子。听着侯主任的称呼太别扭了。”   小车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白公馆。老板见到熟客,上来就散烟。周水平照例点了最喜欢吃的粉蒸肥肠,侯沧海要了最喜欢的凉拌毛肚,杜灵蕴为了节食,还是要豆花。   往事仿佛再次重现,所有细节都曾经发生过。   侯沧海道:“上次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小杜不是要打羽毛球,只要打了羽毛球,肯定不怕长胖。”   杜灵蕴道:“有一段时间很忙,没有打羽毛球。后来就很少去了。”   侯沧海道:“是不是谈恋爱了,才没有时间打球。”   杜灵蕴摇头道:“前一段时间迎着一个国家检查,大部分时间都泡进去了,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侯沧海批评道:“这就是周水平不对了,服务得不太好。”   周水平一直在仔细听两人谈话,得知杜灵蕴没有谈恋爱,一阵心喜,主动道:“QQ没变吧,改天我来约你。可惜,侯子在高州,要不然一起来。”   杜灵蕴惊讶地道:“侯主任,你怎么到高州去了?”   侯沧海道:“一言难尽,酒喝起,我慢慢道来。”   粉蒸肥肠、凉拌毛肚、羊排蒸和豆花陆续上桌,依然如此美味。侯沧海有意撮合周水平和杜灵蕴,努力将气氛搞得活跃。   小聚即将结束时,杜灵蕴和周水平重新接上头,聊得不错。   这次回乡,有可能无意间真正促成这一对,侯沧海看在眼里,甚是心喜。   电话铃声响起,吴建军的电话。   “侯子,你什么时间回公司,我想和你聊一聊。”在电话里,吴建军态度热情。   吴建军最近有点焦头烂额,鸿宾医院、山南二院和杜青医院都几乎停掉了二七公司的四大主品。针对这个情况,苏松莉态度很明确,道:“吴建军负责维护这几家医院,我只看业绩,至于你用什么方法,我不管。” 第152章 回乡诸事(二)   苏松莉考虑的是二七公司全省业务,对于数家医院得失并不在意,绝不会为了这几家医院的问题改变花费大力理顺的结构。如今全省一、二级结构已经搭建完毕,不出意外,今年的业绩比杨伟在任时肯定会有明显提高。   对于吴建军来说,最早自己的获利盘由于做保健品被伟哥剥夺了,如今这几家医院是重要的潜在获利盘,突然间全线出现毛病,真是要命的事。他来到二七公司以来,将“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嫖”这人生四大铁关系奉为办业务的金科玉律,努力将有用的关系户变成四大铁之一。   吴建军当过兵,有一个同班战友如今在南州一院工作。这个战友的父母都是南州一院医生,按照转业军人分配规则,转业后分配到南州一院设备科。设备科在医院也是一个吃香的部门,这个战友职务不高,活动能力挺强。   吴建军将这个战友视为秘密武器,从不轻易向其他同事透露这层关系,一直保持单线联系,通过这个战友联系和搞定了不少关系户。这是他来到二七公司能够不断进步的原因之一。到今天为止,这个战友都没有和二七公司任何人接触过,包括他的主管老邱、杨兵和侯沧海,都不知道这个很重要的战友。   这是他关于“一起扛过枪”的运用。   在一起同过窗这一条上,吴建军差了许多。他只有高中学历,其同学基本上与医院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这一条基本上没有用。   吴建军用得更多的是“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嫖”这两条金科玉律,而且运用得非常娴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也是被二七公司认为“路子野”的重要原因。   吴建军之所以敢于在没有侯沧海配合下就接下鸿宾医院和南州二院,是因为以前操作得太过顺利,凡是撕破一个口子的地方,他跟进以后一定能站稳脚跟,因此具有强大的自信心。这一次他的四大关系在这两个医院以及杜青医院突然失效,无论找了什么关系,包括战友出现,都没有任何进展。   他此时才意识到侯沧海肯定和自己一样,有进入医院的特殊渠道。虽然在他在不管部时间不短,可是长期游离在不管部之外,几乎是独立做业务,对侯沧海应该存在的特殊渠道没有太深了解。他打电话问过杨兵几次,杨兵回答得吱吱唔唔,但是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这几家医院都和在江州见义勇为之事有关联。   接到吴建军电话之后,侯沧海望了周水平一眼,道:“我在江州,正在吃饭。马上要回高州,事情挺多,暂时回不了总部。”   吴建军道:“你什么时候回高州,我跟着过来一趟。我也曾是不管部的人,过来看看老兄弟伙们,哈哈哈。”   侯沧海放下电话后,再望了一眼周水平。他想了想,没有谈起这是吴建军打来的电话。将话题转向了黑河镇党委书记马军,“今天我开车到黑河去看了一趟,收费站最终还是迈过了青树村。”   “这一次青树村闹收费站,事情弄得挺大,防暴队出动了三次,打得不可开交。马军是黑河镇党委书记,控制不了局面,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市政府被迫让步,这事在区委那边挺不好交待。”杜灵蕴从内心深处偏向侯沧海,对当初马军治理方式颇不以为然,如今到了市政府工作,从高处俯视黑河,自然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侯沧海道:“青树村是黑河镇最特殊的村,出的企业家最多,黑恶势力也不少。包青天是必不可少的人物,把他的工作做通了,事情成了一半。包青天才是牛鼻子。”   杜灵蕴道:“听说包青天为了收费站的事情向马军提了几个条件,马军没有接受,后来两人关系搞得挺僵,包青天干脆请了病假,到南方治病去了。发生大规模冲突的时候,包青天不在青树村。”   周水平插话道:“这事情确实闹得挺大,市委开了两次专题会,最后由一个副市长牵头出面协调解决,弄得江阳区委区政府挺没有面子。我以前开车送过马军,这人不行,成不了大器。我估计他在黑河镇也呆不了多久,要被调到一个轻闲单位,被冷处理。”   杜灵蕴点头道:“极有可能,这也是惯常的处理方法。”   听到周水平和杜灵蕴谈起官场上的事情,侯沧海产生了一种隔膜感,以前遇到这些事,他肯定会谈得津津有味,今天虽然是他提起话题,却没有更高的兴致谈下去。   吃完饭,侯沧海开车先将杜灵蕴送回家。站在市委市政府家属区门口,侯沧海道:“还是在市政府工作有优势,你都分得有住房了。”   “我没有赶上集资建房那班船,这是租的里面房子,安全,离家近。”杜灵蕴朝着两人挥了挥手,提着包,进了家属区。进门时,又转过身,挥了挥手。   送周水平回家时,两人谈兴很浓。   周水平道:“我这人在女人面前脸皮厚,怕被拒绝。吴建军不一样,贱货名副其实,根本不怕被拒绝,什么话都敢说。现在的女人还真吃他那一套,吃着喝着就上了床,我要向他学习这一点。我一直觉得小杜不错,约过她两次,她都说忙,没有赴约。害得我多了心,不敢再约她。”   正说到这,兴奋的周水平接到了吴建军的电话,大声道:“我和侯子在一起吃饭,还有以前见过的小杜。我要向你学习,发扬不怕被拒绝的精神,和小杜约会。”   吴建军没有料到侯沧海正和周水平在一起,愣了愣,随即道:“你们两人在一起,为什么不叫我,我可以马上回来啊。明天早上,我从南州回来,中午三兄弟一起吃饭。”   周水平爽快地道:“好啊,中午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三兄弟好好吃一顿。”   侯沧海原本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回高州。二七高州分公司初建,有一大摊子事情,另外房地产公司办公场所已经选好了,也有一堆烦人的事情。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推迟行程。   晚上回到家,父母和双胞胎都睡着了,侯水河正在侯沧海房间上网。侯水河大学毕业后做过室内设计工作,工作期间买了一台配置挺高的电脑,回家生小孩时将电脑带回了家。她见哥哥回来,来到客厅,与哥哥说话。   “今天来家里的那个张小兰,和你挺搭配啊。”   “她是富二代,家里的钱用麻袋装,是我的老板,和我不是一路人,别把我们扯在一起。对了,你一直没有和永卫联系吗?”   提起杨永卫,侯水河一阵心痛,道:“整个世安厂没有谁和他联系得上。就算联系得上,又能怎样?”   侯沧海道:“他不知道有一对双胞胎,如果知道,肯定会改变态度。这两个小家伙还没有名字,你准备让她们姓杨还是侯?”   侯水河没有丝毫犹豫,道:“这是我和永卫的孩子,肯定要姓杨。我名字都想好了,我家在西,他家在东,所以老大叫杨小东,二妹叫杨小西。”   见到妹妹这个态度,侯沧海暗自发愁。按照当日杨永卫的态度,十有八九不会回来,妹妹不可能永远不嫁人,有了这一对小东小西,嫁人难度可想而知。   聊了一会家长里短,小东小西一起哭起来,如合唱一般。侯水河赶紧进屋照顾两个小家伙。   侯沧海没有睡意,进入清风棋宛网站。进入不见,居然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无影宗。   “嘿,无影宗,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来,下一局。”侯沧海以快刀手的身份主动打了招呼。   张小兰本是无聊之下进入清风棋宛,准备随便找个人虐待,没有料到快刀手突然上线。她看到快刀手在网上发出的表情,想起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大模大样地要与情人约定,恨得牙咬:“这个人可恨,别人乱搞男女关系都是偷偷摸摸,他这人根本不遮掩,脸皮厚得像城墙。”   无影宗下棋以防御见长,今天藏了火气,准备偷袭快刀手。   快刀手对无影宗棋路相当熟悉,还是按照以前套路进行攻防战,不料今天无影宗棋风突变,战至中局,突然不留余地地全线进攻。仓促之下,快刀手着了道,被突袭成功。   侯沧海意外输了棋,好胜心升了起来,敲下一行字,道:“再来两局,决一胜负。”   无影宗仿佛透过电脑看到了侯沧海输棋的糗样,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敲下:“棋力下降得很快啊,是不是掂花惹草去了。我睡觉了,败军之将,88。”她没有给侯沧海说话的机会,直接下线。   侯沧海望着屏幕上变白的身影,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早上九点,张小兰给侯沧海打去电话,道:“中午有个饭局,我爸要请高州建委主任吃饭,我们要去参加。”   侯沧海拨通了吴建军电话,道:“贱货,我有事,要回高州,改天在南州见面吧。”   吴建军着急了,道:“我和朱颖从南州出发一个小时了。中午吃了饭,你再回高州。” 第153章 回乡诸事(三)   吴建军这种以自己利益为出发点的行为让侯沧海左右为难。   他必须在两顿饭之间作出选择,一方是对以后开发房地产相当重要的建委主任,建委主任是实权派,对于开发商来说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也是需要极力接交的。张跃武能将建委主任请出来吃饭,实则是利用共关系给女儿的新公司铺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另一方则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老友。吴建军带着女朋友从南州赶过来,特意来请客吃饭,这种情况下他离开江州,这将撕裂三人的友谊,至少以后和吴建军将产生深深的缝隙。   犹豫了一会儿,侯沧海还是决定留在江州吃这一顿午饭。   他给张小兰打去电话,说明中午不能回高州的原因。   张小兰道:“我在山岛咖啡见过吴建军,是不是比杨兵壮实的那个。你们是一个公司的,似乎还是老朋友,随时都可以见面,一顿饭不吃有什么大不了的。建委那些领导都很忙,架子也大,特别是一把手很难约出来。我爸约过很多次,一把手才把时间定在今天中午。你能不能跟吴建军另约一个时间?”   张跃武打电话给女儿时,特别强调过中午这顿饭的重要性,让女儿和侯沧海准时参加,还要穿着稳重一些。张小兰得知侯沧海为了与二七公司同事吃饭而不参加这一顿重要午饭,不觉着急,也有些生气。   “这里有点特殊情况。”这是三兄弟之间的事情,对外人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对侯沧海来说是涉及到能否维持友谊的大事。他决定留在江州吃午饭,便将此事来龙去脉给张小兰说了说。   张小兰仍然不能理解此事,道:“难道你和吴建军这种开裆裤的朋友,友谊脆弱得少吃一顿饭就要破裂。”   侯沧海已经打定了主意,便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完全明白。但是我们的工作来日方长,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今天确实有事来不了,对不起。”   说完,他轻轻挂断了电话。   张小兰是张家公主,平时大家都顺着她,很少有这种毫不妥协的拒绝。放下电话,她气得跺脚,却对侯沧海无可奈何,开着车独自到高州。   侯沧海并不想与老板张小兰发生冲突,但是拒绝张小兰也经过了充分考虑,并非完全率性而为。在这种小事情上发生冲突也有好处,冲突之后应该可以获得一定独立性,一点不发生冲突,容易成为一个得不得尊重的提线傀儡。若是因为这种小事情就与张家破裂,那合作的稳定性太差,这种合作关系不要也罢。   他留在家里陪着家人,到了十一点,才开车到检察院去接了周水平。见面之后,周水平快活地道:“我今天早上试着跟杜灵蕴约了约,中午她有时间出来吃顿饭。我知道一家餐馆,菜品挺有特色,距离市政府不远,中午我来请客啊。”   “对,烈火怕郎缠,何况你们这种门当户对的。”侯沧海夸了一句,又道:“贱货今天找我来谈事情,就是昨天我给说过的事,我有可能不会答应他。”   周水平劝道:“大家都是从小在一起的朋友,不要为了工作上的事情撕破脸皮。”   “这件事情是我和苏松莉之间的矛盾,主要是新来的一把手撕毁了以前的约定。吴建军原本就不应该介入,本来是我和苏松莉的纠葛,他介入其中算什么?”   侯沧海有些话不太好明说。前一次他请老段喝酒时,老段悄悄说起苏松莉在小规模会议上说起的话。苏松莉原话大意如此:“不管部确实是一个奇葩,我征求过不管部老员工吴建军的意见,他也认为不管部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且还容易扰乱市场。”   分析苏松莉说过的这一段话,再观察苏松莉对吴建军的安排,侯沧海认为吴建军不太够意思。但是,他没有把这事对局外人周水平说得太透彻。   周水平又道:“你如果要拒绝,也别太直接,给个面子,把事情拖过去,这样以后才好见面。”   侯沧海同意了这个说法。   在市政府外面的大院等到下班,接上了杜灵蕴,三人有说有笑地直奔一家名为“江州新菜坊”的餐厅。   吴建军和朱颖已经来到了餐厅,站在餐厅门口说话。见到从小车里下来的三人,吴建军惊奇地道:“嘿,侯子,这辆越野车很爽啊,你从哪里搞来的。”周水平的车都是警车或是警用便车,这种纯粹的地方牌照的车不可能是检察院的,因此吴建军判断这是侯沧海搞来的车。   侯沧海道:“找一个朋友借的,从高州到江州,没有车真不方便。”   朱颖笑道:“我听江莉说,高州分公司招了七个人,现在兵强马壮啊!”   侯沧海道:“三区四县,每个地方一个人,刚刚够用吧。”   互相作了介绍,五人进了餐厅。刚刚走进餐厅,侯沧海眼光停留在坐在吧台后面女子身上。那女子也望着侯沧海,两人眼对眼没有说话。侯沧海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朝里走。周水平问道:“你认识那个老板娘?”侯沧海道:“以前在一食堂工作过的,是我表弟媳妇。”周水平道:“我记起了,大厨夫人。”侯沧海点了点头。   既然在江州开店,遇到侯沧海便很正常。杜玉荣来到厨房,道:“老公,刚才我见到侯沧海到里面吃饭去了。”郭加林还是习惯性地带着高高的白帽子,道:“侯沧海,他们几个人?”杜玉荣道:“五六个吧。”   陈东正在另一边做剁椒鱼头,闻言道:“侯主任辞职了,他现在做什么?”   郭加林道:“听我妈说,在南州做药生意。”   杜玉荣呸了一声,道:“恶人有恶报。侯沧海平时在厨房的时间少,都是熊小梅在挑拨离间。现在他们两人分了手,熊小梅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捞着。”   金勇如今不再是墩子,跟着郭加林学厨艺,讨好杜玉荣道:“等会给他们菜里吐点口水。”   郭加林顺手扇了金勇后脑勺一个巴掌,道:“你懂个屁,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过,在江州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不用才是傻瓜。我们做这个餐厅容易吗,时间不长就遇到各种各样的骚扰。在社会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前的事算个屁。等会,我们几个在一食堂工作过的都去敬杯酒。给了侯沧海面子,以后有什么难事,找到他,或许还能帮着解决。”   杜玉荣瘪着嘴,不高兴地道:“当初是他们把我们赶走的,我们为什么热脸贴冷屁股。”   郭加林呵斥道:“你硬是头发长见识短,少鬼扯,到时跟我们一起去。”   郭加林离开一食堂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餐馆。后来周永利得病,侯沧海将一食堂转手给侯金玉。得知一个大桃子被侯金玉捡了,郭加林心疼得不行。经过反思,觉得自己当时还是操之过急,如果真能忍几天,一食堂就手到擒来。   当时与侯沧海和熊小梅关系弄僵,有一多半原因是自己的婆娘,为此,他骂了好多次“头发长见识短”。后来,他们在此开了一家新菜馆,将南方菜与本帮菜融合,弄了一个新菜馆,生意不错。   生意火了起来,郭加林反而觉得战战兢兢,担心遇到惹不起的人,坏了自己生意。侯沧海曾经在政法委工作过,虽然有过龌龊,毕竟是亲戚,说不定还在关键时刻用得差。正因为如此,郭加林准备带着所有在一食堂工作的人去敬酒。   在小包间里,侯沧海听从了周水平的建议,对吴建军采取了拖字诀,道:“贱货别急,我肯定要回去一趟,找一找关系人,问一下情况。但是,我们都是医药代表,不能决定医院要做什么。”   吴建军道:“当初你能成功开发南州二院,肯定有特别铁的关系,到时我陪你一起去见关系人。”   侯沧海道:“周鑫,周瑛,你都认识的。”   吴建军一幅苦瓜相,道:“我去找过周瑛,连药剂科椅子都没有坐过。她是名不虚传的厉害人,眼光就和刀子一样,我搞不定这样的关系人。侯子要马上找时间回去,必须得尽快跟进,否则黄瓜菜都凉了。”   朱颖给侯沧海倒了一杯酒,微笑道:“侯子哥,我敬你一杯。我们两人一块进入二七公司,你都做经理了,我还是一个小兵。侯子,你得拉我和建军一把。”   侯沧海满脸笑容地道:“你们在省城,我是在最偏僻的高州,古时候叫发配边关。来,来,来,我们大家喝一杯。”   周水平和杜灵蕴坐在一起,两人没有过多关注二七公司的事,兴致盎然地交谈起机关里的趣闻和秘闻。周水平讲起办过的案件,杜灵蕴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郭加林、杜玉荣、陈东和金勇端着酒杯一起走了进来。   郭加林道:“表哥,我们来敬一杯酒。”   侯沧海有点诧异地看了郭加林一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往日矛盾随着一食堂被转让已经成为陈年旧事。他举起酒杯,道:“臭鳜鱼味道正宗,剁椒鱼头也不错,你们的菜和本地菜明显不一样,又能适应本地口味,不错不错。”   侯沧海喝了酒,又将在座诸人介绍给郭加林。   介绍郭加林等人时,侯沧海很是感慨。当初在一食堂闹得很不愉快,其实是利益所至,跳出了当初封闭环境,才发现那点利益在更大空间范围内算不得什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与郭加林成为好朋友,但是能恢复正常的亲戚关系也不错。   郭加林带着诸人挨个给包间里的人敬酒。他得知里面有一个是市政府干部,还有一个市检察院干部,更是觉得自己确实来对了。在生意面前,以前的“意气”算个屁,他给了每个人几张优惠卷,用力将这两个人记在心里。   如果他还是厨师,有可能会持技自傲,如今成为老板,这个店投入了所有能投的钱,欠了一屁股债,所以绝对不能任性,得委曲求全,得八面玲珑,得为自己找依靠,得有一条退路。   喝了一圈酒,郭加林退出房间前,对侯沧海道:“馆子刚开业,忙得不可开交,等忙完了,我带我妈去看大姨。”   侯沧海和以前一食堂的“叛将”们依次碰了杯,然后将他们送到门口。   吃完这顿饭,侯沧海就离开了江州。这一次回江州见了许多人,但是没有与杨定和见面,他准备下次回家乡时,将老领导请出来,好好玩两天。 第154章 江南地产   侯沧海离开了江州,没有作出能解决问题的承诺,只留下模棱两可的含糊话。   这让吴建军很是不满意。他回到世安厂,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朱颖劝解几次没有效果,也就不再啰嗦,关门睡觉。她刚进入梦乡,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摇醒。   “我刚才得到准确情报,那个在鸿宾医院的叫吴小璐,他爸爸叫吴培国,在体委工作。吴培国早年离婚,一直没有再婚,也就是说,吴小璐是在单亲家庭长大。”吴建军摇着一张潦草的纸,兴奋得很。   接电话时,吴建军抓起笔飞快记录,纸上笔迹潦草,内容相当重要。   朱颖把那只抓住要害部位的手打掉,翻身坐起,道:“找到吴培国又起什么作用。”   吴建军道:“这种单亲家庭出来的人,最看重带她长大的人,吴小璐肯定和父亲关系最好。找到吴培国,跟他建立起关系,然后就能通过吴培国联系吴小璐。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打通了吴小璐,几个医院就顺理成章全部打通。”   朱颖这才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了过来,抱着吴建军亲了一口,道:“还是我老公最有才。”   “晚上的活动你就不要参加了,我请吴培国吃饭,要认个大哥,然后想办法弄去歌厅耍一盘。只要他肯下水,事情就办成了一半。”吴建军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找到了一个熟悉体委的朋友,准备晚上请吴培国吃饭。他这次准备花血本,擒贼先擒王,把吴培国彻底搞定。   “请吴培国玩,是不是自己也想玩?”朱颖虽然知道请客喝酒找小妹是吴建军例行手法,忍不住还是开始吃醋。   吴建军举手发誓道:“我绝对不会下水,把老吴安排好以后,我就在外面等着。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我才没有心情乱来。你要对你的魅力有自信心。”   吴建军把女友搂在床上亲热了一番后,坐上前往城区的公交车。他在慢悠悠的公交车上,想着侯沧海开着的那辆越野车,涌出了一股不服,“侯子比我还晚到公司,凭什么他就能当经理,能用小车,我就得挤这个破公交。”   侯沧海知道自己的推托肯定会让吴建军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此事不是他挑起,而且他针对的对象也并非吴建军,只不过恰好吴建军自己主动跳进了争斗的漩涡中。他不愿意主动去伤害别人,也不想当好好先生。   越野车进入高州城区以后,没有回新区,而是来到了长途汽车站一处旅馆。侯沧海上了楼,将正在睡觉的陈杰敲了起来。陈杰上次在南州的山岛俱乐部与侯沧海见面之后,约定近期到高州汇合,在侯沧海回江州之时,他如约来到了高州,先住进了一家价格不算高的旅馆。   “杰兄,实在对不住啊,我回江州办了事,多耽误了时间。”   “侯总,你别客气。我是不想在家里闲呆着,提前出来了,绝对没有催你回高州的意思。”   “你叫我侯子就行,这是从小到大一直跟着我的绰号。你有没有绰号,叫绰号要亲切一些。”   “我的绰号叫弹弓,小时候最擅长打弹弓,所以得了这个绰号。”   “这个绰号好,和你的性格很符合啊。”   两人开着车朝新区走。在车上,侯沧海出了一道选择题,道:“我在高州有两块生意,一块是你了解的二七公司,准确来说是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你可以过来当医药代表;另一块事情是房地产,我如今被聘为一家小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这两边你都能进入,弹弓选择哪一块。”   陈杰没有犹豫,立刻道:“房地产肯定要比做药要赚钱,我选房地产。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愿意在房地产行业,哪怕从最基础的小工做起。”   “好,我就知道你是这个选择。”   “为什么?”   “我和你有相似经历,我在做医药代表前是江州江阳区委政法委干部。你别吃惊,如果不出来,说不定几年后就是公检法某一家的副职领导。出来做医药代表是为了赚快钱,在做医药代表过程中,我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摧残。以前当机关干部尽管钱不多,但是求人的时间少,一般是别人来求我,所以形成了比较优越的心理。走出机关,才发现优越心理只是一个虚假伪装,是一个壳,这个伪装在保护你的同时,也让你变得脆弱。”   “是啊,我毕竟当过公安,还有职业自尊心,想到要给医生赔小心赔笑脸,绝对头皮发麻。”   “那说明你还没有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   “现在既然给了我选择,我就到房地产公司老老实实从头学起。”   “那我开始给你封官了,作为了我的助理,主要搞物业这一块。”   “我想去做点更实在的?”   “物业要稍晚一些才成立,现在所有人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里,估计到时什么事情都会让你去做。你可以先到工程科去帮忙。”   “没有问题,我就当一个小学徒,把所有流程全部搞通。”   “我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高州这个地方太排外了,民风也彪悍,你是读过省警校的,在高州肯定有同学。房地产公司涉及面广,矛盾也多,找时间把你的同学约起,交个朋友。”   “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同班同学有一个死党就在高州,在刑警支队当小兵,随时可以叫他出来。”   侯沧海对陈杰的态度还是挺满意。最初让陈杰到公司来工作时,他唯一担心陈杰以前是公安,心高,不能从最低级做起。如今陈杰愿意从工程科的学徒做起,说明此人有自尊,有志气,值得交往。   来到了新区以后,侯沧海没有进二七高州分公司办公室,而是开着车慢慢寻找张小兰所说的“江南地产”的大招牌。转了半圈,很轻易地找到了一个高高耸立的“江南地产”四个大字。门面正在装修,除了四个大字气派逼人以外,门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   一个三十来岁的酒糟鼻子叉着腰,正在大声地挑剔装修工人的安装质量。他抬头见到进来的两人,道:“你们找谁?这里在施工,不能进来。”   侯沧海自我介绍道:“我是侯沧海。”   酒糟鼻子穿着西服,西服上戴着老式的袖笼子,看上去不伦不类。他听到来者自报家门,是一个不知道的名字,于是又问道:“你找谁?”   侯沧海笑了笑,继续道:“我是侯沧海。”   酒糟鼻子见来者衣着还行,却是夹杂不清,脸就冷了下来,道:“我没有问你是谁?我请问的是你找谁?”   侯沧海自嘲地笑道:“看来这个名字不好使,说起去没效果。”   酒糟鼻子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但是说话还是挺文明,不带粗话,道:“这里是装修场所,闲人莫进。”   侯沧海道:“张小兰在不在?”   酒糟鼻子听说是找张小兰,拍了拍袖笼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道:“她刚刚都在,估计到后院去了。后面有个门,可以进院子。”   侯沧海从酒糟鼻子言行举止、穿着打扮及其气质来判断,应该是属于从张跃武以前公司调过来的实权派,最大可能性是财务科,便散了一枝烟,道:“你贵姓啊,是不是江南公司财务负责人,财务科科长,负责前期的装修。”   酒糟鼻子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侯沧海打燃火机,递到了酒糟鼻子面前,笑道:“我当然知道。”   猛然间,酒糟鼻子想起了张小兰在中午说起的“侯子”,道:“你是侯总?”   “我是侯沧海。”   “哎呀,脑子笨,没有反应过来。我马上给张总打电话?”   “不用,我到后院找她。”穿着后门,走进小区后院,后院栽了不少树木,树木都是没有长起来的小苗,稀稀拉拉,显得整个小区绿化水平不高。院内设计了小溪,溪水流速缓慢,溪水里飘着不少白色垃圾,这让整个景观显得低劣。   侯沧海如今要进入房地产行业,观看小区景观便有了不同感受。他的目光扫视整个小区时,张小兰跳进了瞳孔之中。   张小兰双手抱在胸前,独自在中庭亭子走来走去,如一个孤独的沉思者。   侯沧海望着小亭子,介绍道:“在小亭子里站着的就是张小兰,江南房产老板。”   陈杰原本以为老板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未料到老板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惊讶得眼睛都要掉下来,道:“怎么老板是个大学生?我有点面熟啊。”   侯沧海道:“他爸是企业家,真正的出资人。他爸给我说得很明确,这个房地产就是他女儿的,所以,张小兰是货真价实的老板。至于面熟的原因更简单,她也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你进入的时候,她来得少了。或者你们也遇到过,只是没有深入交流。”   “我去的时候少,而且当时还处于刚脱下警服的悲愤期,除了海哥等少数人,与其他人交流得不多。”   两人交谈着,走进小亭。   张小兰见到侯沧海,哼了一声,故意把头扭了过去。   侯沧海道:“还在为中午的事情生气?你现在是老板,肚子里要学会撑船。”   张小兰白净脸上略为绯红,明显能看出喝了酒。她气鼓鼓地道:“肚子里撑船,我有这么胖吗?你今天中午不来,害得我为了江南地产多喝了好几杯。建委一把手不好请,下次请出来吃饭,不知道要隔多久,你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张小兰的说话方式以及表情动作让曾经的警察很吃惊,陈杰暗道:“莫非,我来到了一家夫妻店。”   侯沧海正式介绍道:“这是陈杰,我给你介绍过的那位,准备入职江南地产。”   张小兰脸上表情变得很正式,道:“陈杰,欢迎你加入江南地产,这是一个草创期间的公司,希望各位鼎力支持。我也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以前听海哥谈起你在最危急时刻开枪,我们都挺佩服的。”她说话就有了几分董事长的味道,雍容大度,没有丝毫小女儿态。   陈杰客气地道:“我到山岛俱乐部的时间很短,去得次数也少,所以没有见过张总。还请张总多多关照。”   侯沧海笑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子的蚱蜢,这么客气真的见外了。张总,搞装修的那个人是不是财务负责人。”   张小兰听到“张总”两个字总是不顺耳,不过这也是最正确的称呼,便没有纠正,道:“他是才从我爸公司抽过来的,你应该没有见过,怎么猜出来的?”   侯沧海笑道:“他头到脚的气质已经凝结成四个财务科长四个字,是典型的财务科长气质。”   张小兰道:“那个一年四季都戴袖笼子的是梁期罗,名字有点古怪,为人有时也古怪,死认财务制度,为了财务制度六亲不认,我妈最讨厌他,我爸挺认可他,专门抽过来做财务科长的。”   正说着话,梁期罗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三个矿泉水。走过小溪时,矿泉水瓶子掉了一个,他就趴在水沟边,弯腰去捡,捡起来后,发现矿泉水外面有点脏,就拿到附近的一个水笼头冲洗。   冲洗完毕后,梁期罗将矿泉水瓶子依次给三人,张小兰和侯沧海是没有掉进小溪的干净矿泉水瓶子,掉进水沟里的那瓶矿泉水给了陈杰。梁期罗愤愤不平地道:“这个小区管理得太差劲了,自来水随便用,这是极大浪费。”   三个拿着矿泉水的人一起看着梁期罗,都觉是张小兰父亲太有才了,给新成立的小公司派来了一个认死理的财务科长。   侯沧海心里非常清楚,江南地产从本质上是一个家庭企业,这人实际上就是张跃武留在江兰公司的一只眼睛。他觉得有必要跟张小兰长谈一次,尽量少让张家亲戚进入公司,否则牵手扯脚,公司难以经营得好。另外,还得将他和张小兰的权力边界进行一次明晰,否则也容易起矛盾。   四人回到装修场所,对照着装修图纸,讨论了一会儿办公室装修。   晚上四人找地方吃饭。吃了一会儿,杨兵赶了过来,又吃了一会儿,张小兰认识的江莉和任巧也加入。梁期罗数着来人,终于把张小兰叫到一边,道:“今天二七公司来了四个人,加上陈杰就是五个,我们才两个,应该由二七公司来结账。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   这个观点弄得张小兰苦笑不得。作为富二代,她哪里会在这些地方小家子气,于是道:“我和侯总请客,你去付钱就行了。”   梁期罗一板一眼地道:“我是财务负责人,兼做会计,手里不过现金。”   张小兰道:“陈杰是办公室的人,让他来负责支付。”   梁期罗这才作罢。   这一桌人以青年人居多,很快就热闹起来,喝了不少啤酒。这让梁期罗很是心疼。   晚上九点半,侯沧海接到了吴小璐的电话:   “刚才我接到我爸的电话,给一个叫吴建军的当说客,说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能帮一点算一点。我记得吴建军是你的朋友吧,是怎么回事?” 第155章 扫黄   侯沧海听得莫名其妙,道:“我没有听得太明白,你爸在给吴建军当说客?吴建军确实是我的老朋友,以前也在不管部。二七公司新老板到来后,他调到了其他部门,和我的部门没有关系。”   “今天晚上,吴建军在江州请我爸吃饭。我爸肯定是喝多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要我去给我妈和老公说,让几个医院都继续用吴建军的药。这个吴建军未免太难个了吧,我爸和医院毫不搭界,现在把他当枪使,这个不太好吧。”吴小璐想起父亲喷着酒气的样子,挺气愤。   吴建军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倒很适合当医药代表,只是这样做未免弄得侯沧海很难受。   侯沧海道:“对不起啊。”   吴小璐缓和了口气,道:“我不是针对你啊,是对那个吴建军不满意,这种操作手法太过了。马忠刚刚给刘副院长重新讲了政策,现在我爸又提要求,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你的事,马忠办起来乐呵呵,没有任何意见。可是这个吴建军不一样,他与我爸估计就是一面之交,马忠为人精着了,未必肯再听我的。”   这事涉及到了吴培国,侯沧海比较谨慎,道:“等你爸爸酒醒以后,再问问他的前因后果以及真实想法。现在有可能是在酒桌上,正喝在兴头上。”   “吴建军这人怎么回事?找到我爸那边去了,还劝我爸喝酒。我爸肝不好,我向来不劝他喝酒。”   “吴建军办了糊涂事,我先代表他向你道歉。”   “侯子,你道什么歉,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我窝着口气,打电话说出来就舒服了。吴建军太功利了,这种人,我和你都得防着点。我爸这人头脑简单,吃人嘴软,自然要给吴建军说好话。”吴小璐如今是院长夫人,长期跟着马忠,眼界提高得很快,一语道破天机。   侯沧海不愿意在吴小璐面前多说吴建军,闲了两句其他闲话,挂断了电话。   晚上与张小兰等人分手以后,侯沧海将陈杰送到了罗马皇宫宿舍,安顿下来。他则和杨兵回到新区宿舍。新区宿舍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过单身生活非常合适。   两人聚在房间里聊起吴建军,都是大摇其头。   杨兵道:“贱货真是贱货,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风格。这次居然绕过你,直接找吴小璐的父亲。他这样乱整,得罪了吴小璐,如今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侯沧海道:“确实如此。这原本是我和苏松莉的事,与吴建军无关,他也是挺精明的人,为什么一头跳进漩涡里。”   杨兵道:“很简单啊,为利益蒙住了眼睛。朱颖肯定在背后也出了些烂点子。”   侯沧海道:“前些天伟哥给我打过电话,伟哥说总部其实早就同意了那笔十五万的开发奖金,只是交给苏松莉具体处理。苏松莉上嘴唇和下嘴唇这么轻轻一碰,就将以前伟哥千方百计从总部争取到开发奖金否掉了。所以我对苏松莉有意见。”   “事至此,你别再管此事,反正贱货已经去找了吴培国。”杨兵又道:“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猜测,当初吴小璐应该对你情有独钟,你却根本不理睬别人,吴小璐只好嫁人。她运气不错,嫁了个有本事的。张小兰对你挺特别的,和吴小璐有点相似,只是表现形式不同。张小兰对我和陈杰都是客客气气的,很理智,很有大家风范,唯独对你小心眼,你难道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老江湖了,天天揣着明白装糊涂。”   “熊小梅走了,谁还有心思谈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张小兰这人虽然是富家女,其实挺单纯。我和她就是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关系,不可能再突破。如果真想女人了,我可以找你情我愿、下床就走人的类型,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杨兵拍了拍侯沧海的肩膀,道:“你这人表现得象个花花公子,实际上是个情种,还没有从熊小梅的阴影中走出来。”   侯沧海在杨兵面前没有装,道:“我们是大哥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天亮时分,一阵铃声将侯沧海吵醒。   吴小璐声音很急,道:“不好了,我爸出事了?”   侯沧海安慰道:“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吴小璐道:“昨天晚上,江州公安扫黄,在一家夜总会将我爸抓了,还有那个吴建军。江州早间新闻播放了扫黄镜头,我爸穿了一条短裤,用双手遮住脸。侯子,我马上要回江州,你能不能跟着过来一趟,帮我把人弄出来。我爸这么大一把年龄,关在拘留所里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们交罚款,多交点都无所谓,关键不能把人关在拘留所。”   “马忠在江州有没有关系?”   “他出国了,正在飞机上。”   “你赶紧回江州吧,我跟着也回来。”侯沧海放下电话,他到对面去敲杨兵的门。   杨兵被敲醒后,道:“侯子,拜托,你就不要学半夜鸡叫了,还没有到九点。今天公司的会是十点,我去早了没用,这就是医药代表的时间观。”他得知了吴培国被关进了拘留所,顿时清醒过来,拉开门,道:“我靠,贱货做的是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下彻底砸锅了。”侯沧海叹息一声,道:“老段今天要过来搞培训,你好好陪他,给他详细聊一聊学术论坛的事情。我回高州以后,想办法与卫生局蒋局长见一面,一定要把卫生局关系打通,以官方名义开这个学术论坛,效果更好。”   安排了二七公司的事情,侯沧海想到昨天与张小兰约定上午去新区看现场,顿时一阵牙痛,他决定实话实说,这样以后交往起来更轻松一些。   “太早了吧,今天有雾,视线不好,十点半钟来接我,估计雾气会散。”张小兰慵懒地躺在床上,床边还丢着一本《笑傲江湖》第一部。   侯沧海道:“今天上午没时间了,我得赶紧回江州一趟。你别叫,今天有特殊的事,我有个姓吴的棋友昨天被扫黄了,我要回江州捞他。”   “吴培国?”   “你认识?”   “他是挺忠厚正统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嫖娼,肯定搞错了。”   “只要是男人,都有可能嫖。娼,何况老吴还是单身,解决生理问题,这是很正常的事。”   “你有点无耻,嫖。娼还有理了。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我是声音大了一点,不是叫,会不会说话啊。”   “我尽量早一点回来,拜拜。”   与侯沧海打了一通电话,又生了一肚子气,张小兰彻底清醒过来,懒觉也睡不成了。她在客厅意外地见到正在喝茶的父亲,发牢骚道:“爸,你给公司请的什么人啊,不懂业务,杂事多得要命,脾气还不好。”   “你说谁?”   “还能说谁,就是那个上蹿下跳的侯子。明明说好今天一起去看现场。结果又要回江州捞人。”   “捞谁?”   “你应该认识的,江州体委吴培国,昨夜嫖。娼,被公安扫黄了。”   张跃武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道:“我怎么不认识吴培国?江州围棋界和象棋界的大功臣,围棋水平比我高,象棋不如我。你妈总是把他当成好男人的榜样,结果他和大家差不多。话又说回来,他独自一个人将女儿带大,没有再找女人,确实了不起。”   “这些臭男人,我爸也是。”张小兰见爸爸也是这个反应,气得够呛,转身回屋。 第156章 吴培国的感受   侯沧海开车前往江州之时,脑中形成了三个捞人的可靠人选,一是周水平,他在检察院工作以后,关系网越来越宽,是捞人的第一人选;其次是杨亮,杨亮虽然是基层民警,活动能量却远超普通民警,也可以捞人。如果这两人都失败,还得去找一找老领导杨定和。杨定和在政法委任副书记也有一段时间了,与公安联系得挺多,应该有捞人的能力。   由于母亲生病,侯沧海和熊小梅买房计划落空,黑河房子出卖了,这导致侯沧海回到江州城里以后,无处可去。他开车来到江州,将车停在拘留所外面,先给周水平打电话。   周水平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出差,无法直接处理此事。他没有把此事看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开玩笑道:“吴小璐的事,你都挺热心啊。”   “贱货联系你没有?”   “没有,这事和他有关。”   “这次是吴建军惹的祸,他和吴培国一起被扫黄,具体来说,是贱货请吴培国吃喝玩乐惹出来的事情。”   周水平很清楚三人之间的纠葛,道:“我给公安朋友打电话,然后你再去找人。”   侯沧海道:“遥控指挥很麻烦。我先去找另一个朋友,如果解决不了,再来找你。”   派出所民警杨亮接到电话后,道:“昨天确实是有大行动,我也参加了。捞人很简单啊,交罚款就行了。这些事情我操作得很多。”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进钱少,花钱多,钱包迅速瘪了下去。当他将吴培国和吴建军捞了出来以后,菏包已经完全瘪了下去。   吴建军请吴培国到了夜总会,原本以为彻底搞定了吴小璐的爸爸,没有料到会遇上大扫黄,让胜利从指尖滑走。他神情沮丧地道:“我走了,朱颖绝对要找我麻烦。老吴,下次想玩,给我打电话。”   吴培国垂头丧气地道:“玩了一次,弄出这么大一摊祸事,谁还敢玩。”   吴建军咕哝道:“这是天灾人祸,我也没有办法。我先走了,回家打架。”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世安厂。   吴培国站在侯沧海面前一脸尴尬,道:“谢谢你。你若不来,他们就要通知家里来交罚款了。若真通知到单位上,我这张老脸怎么搁。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侯沧海道:“小吴给我的打了电话。她打开电视就看到了你的镜头,原先是江州电视台的录的,被省电采用了。”   “完了,完了。让我怎么有脸见小璐,以后也没有脸皮到单位了。”吴培国捂着脸,对过得泪水直流。   侯沧海劝解道:“这事在以前算是破事,现在根本不算事,如今男人有两种,一种是进过派出所的,另一种是没有进过派出所的,你别太在意。如今应该还没有惊动单位,趁着大家不知道,悄悄回去,别声张。小吴坐车快要进城了,我们回你家等她。”   “悄悄回去没有用,迟早要被人发现。”   “那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老吴,你要有心理准备。”   越野车直奔体委家属院,下车刚进院子就遇到一个精瘦家伙。精瘦家伙见到吴培国后,大笑道:“没有料到老吴还好这一口啊。昨天电视放一个大卫星啊。”   吴培国紧张地道:“大家都知道了。”   精瘦家伙笑嬉嬉地道:“电视台刚刚抓了你一个镜头,是特写,省台转播了。院子里的人全知道了,都在议论此事。你别往心里去啊,这个年头,笑贫不笑娼,何况玩一把。不好办的是单位知道这事,肯定要给你处分。”   往回走时,望着大妈大婶异样眼光,吴培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回到家里,他躲进澡堂,不停地用水冲身体。正在洗时,听到女儿的声音,便开始磨蹭起来,久久地不愿意走出澡堂。他将耳朵贴在卫生间的门口,想听女儿说些什么。这道门是用了很久的老门,丝毫不隔音,能将客厅谈话听得很清楚。   侯沧海劝解吴小璐,道:“我说点实话,是男人都有正常生理需要。你爸是一个身体正常的中年男人,以前为了消耗多余能量,天天泡在象棋围棋上。你要理解他的难处,别去责怪他。”   吴小璐不停地擦眼睛,道:“我太自私了,根本没有想到爸爸也有需要。从小到大,他为了我,都在克制自己。”   侯沧海道:“你爸才五十多,身体挺好,应该重组个家庭。你现在在南州成了家,他一个人在江州,肯定日子不好过,空虚、寂寞难免。”   吴小璐接受了这个观点,抹掉眼泪,神情坚定地道:“我爸面子观念强,肯定在江州呆不住了。我让马忠给他安排一个在医院的岗位,搞搞工会活动,这是我爸的老本行。我要在南州给我爸买一套房子,然后介绍一个年轻点的女子,让我爸重新活一回,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最好。”   侯沧海没有想到吴小璐说出这一番话,半天合不拢嘴巴。   躲在门后面的吴培国慢慢挺直了腰。   他百感交集,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感慨万千。   自己倾尽所有养育了一个乖巧的女儿,如今获得了丰厚回报,女儿孝心足以抵挡以前的劳累。   他多年没有接触过女人,昨天他克服了恐惧和慌乱后,抱着那个年轻妹儿时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舒服到了极点。在那一刹那间,他明天这一次酒后行动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从此,他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因为,他需要女人,需要弥补二十来年的寂寞人生。   吴培国在卫生间抓头发时,吴小璐拿出钱包,将五千块罚款交给了侯沧海。侯沧海没有客气,接过了五千块钱。此时,吴小璐从激动中完全平静了下来,道:“我以为吴建军只是请我爸吃饭,没有料到会使用这么下作的方法,以后鸿宾医院和山南二院,绝对不进二七公司的药,除非你重回南州。”   侯沧海道:“我暂时不会回南州。高州是我新的根据地。”   吴小璐打开冰箱瞧了瞧,道:“我去买点菜,中午给你和我爸煮饭。”   侯沧海摇头道:“中午,我要请那个帮忙的公安朋友吃饭。你不用参加,免得尴尬。”   吴小璐点了点头,又拿起钱包,再取了一叠钱,道:“鸿宾医院很赚钱,马忠拿年薪,有股份。我在经济上很宽松,这个客应该我来请,你不要推来推去。”   “不行,吃饭的钱,我自己来,本身就是我的朋友。”   “侯子,别矫情,拿着。”   侯沧海接过钱,道:“那我走了,免得你爸尴尬。”   吴小璐将侯沧海送到门口,叮嘱道:“你做生意,如果手头紧张,记得开口啊,不要一个人硬撑。”   她依在门口,看着侯沧海身影慢慢消失,连父亲从卫生间出来也没有觉察到。 第157章 心事重重   中午,侯沧海请杨亮夫妻吃饭。   他试着给陈华打去电话,陈华爽快地答应出来吃饭。   王桂梅的监控器曾经帮助过侯沧海,若当时没有监控设备,一食堂那一道难关很难渡过。正因为帮助过侯沧海,她对侯沧海挺不错,见面透着亲热,道:“现在这个时代,能赚钱的生意,总会有人做。皮肉生涯是古老职业,还是无本生意,杨亮这些年扫过多少黄,从来没有扫绝过。”   侯沧海道:“纯粹从生意角度来看问题,当然利润很高。从古到今,主流社会对娼这一行都持反对意见,应该还是有道理的。”   “这个是自然,将心比心,谁都不愿意自家人陷投入这个火坑。在这个社会看某个行业是否是好行业,只用一个指标检验就行了,凡是愿意子女去从事的行业,才是真正的好行业。良家人谁愿意子女去当小姐,所以,凡是去里面玩的男人也不是好东西。”王桂梅思路很跳跃,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丈夫。   杨亮摊了摊手,很无辜地道:“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可是扫黄的。”   王桂梅的思路随即又跳到了另一边,道:“我听陈华讲,你在高州正从事房地产了。我们监控设备目前改进了很多,可以用屏幕实行现时监控。我建议你开发的小区一定要用监控设备,这样才显得高档。”   侯沧海道:“我回去跟老板讲,如果要用监控,没有其他特殊原因,我肯定要用你这家。”   听到这个表态,王桂梅举起酒杯,道:“我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来,侯子,我们碰一杯。我听大家都叫你侯子,我也叫一声。”   “当然可以。”侯沧海举起酒杯,与杨亮和王桂梅夫妻分别碰了一杯。   陈华脱掉外衣后,更显得丰满妖娆。她如今为了身材在节食,只挑了一点素菜和牛肉在碗里。她有些心不在焉,话也不多,偶尔才插一句话。   谈到兴奋处,王桂梅不停打量侯沧海和陈华,道:“我说一句话,你们不准骂啊。既然不骂,我就说了,侯子和陈华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干脆组成一对。我就觉得你们两人挺合适的,一个学校毕业,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   侯沧海和陈华对视一眼。   陈华口气带了些沧桑,道:“我们两人在大学入学时没有见到面,被熊小梅捷足先登了,可惜了。”   王桂梅与熊小梅也算熟悉,叹息一声:“谁这一辈子不遇上点难事,老话说得好,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陈华将筷子放下,道:“如果能轻松放得下,那还叫包袱。”   侯沧海早就发现陈华情绪不对,有外人在场,没有询问。吃罢午饭,他等到陈华坐上越野车,道:“你有心事?”   陈华道:“情绪不太高,女人都有那么几天。”   “没有这么简单,以前你来大姨妈时,不是这种情绪。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情绪和当年冷小兵那会有点接近。是不是冷小兵又来纠缠,我现在离开了体制,教训他没有任何问题。”   “和冷小兵没有关系。我有他的短处,他不敢来纠缠。不知怎么回事,身体真不舒服。”   侯沧海与陈华见面之时,肾上腺一直在体内狂奔,早就心痒痒了,闻言有些失望,自嘲道:“我养精蓄锐了好几天,只能下回来战。既然身体不舒服,干脆回家休息。”   陈华在脸上绽出笑容,道:“回小区,不休息。我有嘴啊。”   这是一句带劲的话,侯沧海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一声喇叭响起,惹得路边人直竖中指。回到小区,两人极尽温存之能事,比平时还有激情。   激情之后,侯沧海扯了一床被子盖在自己和陈华身上。陈华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休息一会儿。”   “稍等,我去漱口。”   陈华在卫生间洗漱之后,钻进被子里,她伸手将钟摆在床头,道:“现在心情好得太多了。我两点半走,三点钟有会。”   侯沧海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你今天情绪真不高,和大姨妈没有关系。刚进门时,你努力在调整情绪,我很清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能和我讲一讲吗?”   陈华望着天花板上的或在或不存在的纹路,道:“我和李沫通了电话,熊小梅恰好在李沫身边,我和她通了电话。”说到这时,她明显感觉侯沧海手指有点发僵。   侯沧海很快就稳住心神,重新将手指放松,道:“她在做什么?还是在服装加工厂吗?”   “没有做服装,听说在做化妆品。她从服装厂出来以后,到一家香化妆品港公司实习,准备学成以后,回内地开化妆品店。据她说,利润比做服装店高得多。”陈华爬在床头,写了一串手机号码,递给侯沧海道:“这是她的新手机号码。”   侯沧海拿着新号码,看了一遍,道:“我的号码重来没有变过。”   陈华道:“她当时确实感觉走投无路,在我家哭过几次,你别记恨她。”   侯沧海道:“我确实没有记恨,一点都没有。”   到了二点半,侯沧海开车送陈华上班。从小区宿舍到单位很近,几分钟就到了。侯沧海将车停在距离单位还有两三百米的隐蔽地方,吻别之后,看着陈华提着包走进大院。凭着对陈华的了解,他知道陈华一定遇到了难解的问题,而且这个难题肯定会对其人生影响巨大,否则以她的心胸,不会如此放不下。   在激情前,他再次询问过此事,陈华没有回答,只是用更加激烈的姿势来宣泄情绪。在激情后,陈华对他的再次提问仍然采取回避方式,包括给熊小梅的电话都是在回避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渐渐意识道:“或许,我和她的缘分要尽了。”   回到高州后,侯沧海将陈华遇到的问题抛在一边,开始另一个人生主战场的搏杀。他清楚地明白,既然陈华不愿意讲遇到了什么问题,肯定是这个问题自己无法解决。他不能怨天尤人,只能不断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爱自己的女人。   侯沧海作为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总经理,思考的问题与一般业务员不同。为了打开整个局面,他准备从卫生局一把手蒋局长入手,从上到下地将二七分公司摆在所有医院面前,形成一个良性局面。而这个渠道,只能通过陈文军才能打通。   侯沧海不愿意事事依赖陈文军,只是初到高州,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有更好的渠道,而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至少要花上一、两年时间。   他如今是带团队的人,绝不能因为自尊心和面子,拒绝一条现成的极为便利的渠道。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   陈文军办公室没有人,依然是那个女工作人员接待了侯沧海。这个女工作人员记忆力非常好,知道来者与陈文军有特殊关系,于是热情接待,将侯沧海带到贵宾室,泡上好茶水,还送上几张报纸。   十来分钟后,那位女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道:“侯先生,陈主任的会结束了,他回办公室了,请你过去。”   侯沧海走进办公室后,望着坐在老板椅上的陈文军,道:“你们的会真多,多得都没有时间工作了。”   陈文军指了指办公室前的椅子,让侯沧海坐下。   “你也是机关干部出身,知道开会就是基本修养,也是信息传递的最佳渠道,还是统一思想的最佳武器,跟我抱怨开会,这是装大尾巴狼。而且,新区管委会这种实战单位,比起机关忙上不知多少倍,会多,也正常。侯子有什么大事,不肯在电话里说。”   侯沧海朝门口望了一眼,道:“我想认识黄市长的秘书?用来狐假虎威。”   陈文军道:“小林?找他做什么,他说话还没有我好使。”   侯沧海道:“你是重磅人物,得用在关键场合。我想用小林的渠道联系卫生局蒋局长,搞一场全市主要医院关键人物参加的高规格学术论坛,医学专家由二七公司总部邀请,你放心,绝对是业内鼎鼎有名的真专家。”   “这是双赢的好事啊。二七公司推广了自己的产品,高州医生得到了学习提高的机会。”陈文军知道是什么事情以后,便联系了岳父的秘书小林。   从陈文军办公室出来以后,侯沧海来到江南地产,果然找到了守在装修场所的张小兰。   见面之后,侯沧海笑道:“董事长,你没有必要天天守在这里,这些事情由梁期罗负责,大可放心。以后外出不想开车的时候,可以给陈杰打电话。他是公安出身,可以做司机,也可以当保镖。”   梁期罗从里间钻了出来,满脸是灰。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尘没有弄掉,整个脸变成了京剧的花脸。   “侯总今天也来了,我提个意见,装修是大事,我一个人很多事情定不下来,以后每天侯总还是要来一趟。”梁期罗灰扑扑的脸上没有表情,挺严肃。   “你把装修图纸给我瞧一瞧,否则我来也没有用,一头雾水。”侯沧海看了看装修现场,又道:“所有隐蔽工程全部完成,把场地弄出来以后,摆上家俱就行了,我相信梁科长的水准。”   梁期罗道:“侯总都当甩手掌柜,那我就要丑话说在前头,装修出来后,如果你不满意,可怪不得我。”他丢下这句话后,又对着正在弄窗框的工人叫道:“哎,哎,我给你说过,要包个边。”工人硬邦邦地回答道:“你给我们老板讲好没有,要加边,得给老板打招呼,和我讲有屁用。”   “那你给我停下。”   “停下就停下。”   梁期罗如斗鸡一样,和弄窗框的工人争辩起来。   经过梁期罗打岔,张小兰绷着的脸就缓和下来,道:“明天总有时间吧,我们看现场。看现场这么简单的事情,弄得我都产生了心理负担。”   “明天肯定能看现场。今天晚上我约了陈文军夫妻和罗市长秘书,我们一起去吃个饭。陈文军在新区分管规划和国土,是个重要人物。选哪一块地,我们真要听听他的想法。”   “好吧,那我回去换个衣服。”   两人刚走出门,一辆货车停在门口,几个人跳下来,气势汹汹。一个人指着江南地产的大牌子道:“就是他们把装修垃圾倒在我们田里。不拿个几万块,绝对搁不平。” 第158章 四对一   侯沧海回头看了一眼财务梁期罗,道:“装修垃圾怎么处理的?”   梁期罗依旧是一幅没有表情的模样,道:“我承包给专门收垃圾的,签得有合同。他朝哪里倒,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来者手里拿着一块木板,用手指着用黑笔写的“江南地产”几个字,道:“这是从我们田里找出来的,全城只有一家江南地产,你们还要抵赖了,要么把田里的垃圾全部拉走,要么赔钱。”   梁期罗想要说话,被侯沧海一把拉住。   侯沧海上前一步,道:“你屁话多,找一块板子,随便写上江南地产几个字,就想在我们这里敲钱,是不是想钱想昏了,飞起来吃人。”   他说这几句话之前,进行过快速的分析,“江南地产办公室正在装修,几乎没有带有江南地产标志的装修垃圾,这块板子上之所以写上了江南地产四个字,应该是进货或者发货时,为了标清楚买家才临时写上的。也就是说,除了这块板子以外,对方应该没有其他任何证据。”   来者四人,皆是孔武有力的汉子,他们见对方根本不讲道理,激动起来,围了上来,一人道:“被抓到现场,你们还要耍赖,是不是人啊。”   另一人吼道:“走,跟我们到田里头去。”   还有一人道:“不赔钱,将你们这个店砸了。”   张小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侯沧海当过黑河镇干部,驻过村,对这事很了解。他知道不管对方态度如何,此时绝对不能软,只要软下来,很有可能一个大黑锅就扣过来。他双手抱在胸前,态度倨傲地道:“这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吵到天上,都没有屁用。真有本事,你们把倒垃圾的车扣下。冤有头债有主,跑到我们这里敲钱,门都没有。”   他没有选择讲道理,而是有意采取了蛮横的语气和态度,让对方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四个汉子都是亲戚。其中一人的田里近期被倒了好几车大垃圾,要想把这些建筑垃圾弄起来,肯定要花不少钱。他们没有抓到倒垃圾的车,就在建筑垃圾里东找西翻,终于找到了一块写有江南地产的板子,于是如获至宝,跑到城里转了几个大圈,终于找到了江南地产。他们没有料到眼前的人根本不讲道理,明明自己证据在手,仍然要死不承认,鸭子死了嘴壳子还硬。   陈杰开着越野车回来,远远看见有人围在公司门口。他没有停车,将车绕到后门,下车后,找了根带有竹把子的扫帚,去掉前端,弄出一根如哨棍式的竹棍。这种棍子不容易打出事,但是打在身上真痛,是对付群殴的利器。   他提着竹棍来到公司门口时,侯沧海已经和四个汉子打了起来。   侯沧海从小就打架,还练习过散打,身高力大,出拳迅猛。与他对战的汉子都是长期从事体力活的人,有一身蛮力气,只是不擅长打架。刚近身就有两人吃了亏,脸上挨了直拳,一人嘴皮被打破,一人鼻血被打了出来。   侯沧海占了便宜后,没有恋战,朝离开公司方向快速移动,跑了几步后猛地停下来,对准追在最前面的汉子就是两记直拳。他的手够长,拳够快,两记直拳打在脸上,怦怦有声。   追上来的汉子被打得满脸金星,捂着脸停了下来。   开始打架的时候,张小兰吓得躲进屋里,拿出手机打110。报警后,她走到门口,正好看见侯沧海打出两记直拳。   侯沧海打完这两记直拳后,并不停步,继续朝前跑。唯一没有中拳的汉子又追了上来,不过此时他没有了气势,脚步明显迟疑。侯沧海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朝他做了一个继续追的手势。   来人被刺激得又追了过去,伸手抓住这个无赖大个子的胸口。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间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   陈杰拿着竹棍在一旁观战,看得十分开心。他多次听汪海夸奖侯沧海打架厉害,一直不以为然,今天见到他以一敌四,赢得轻松自在,这才相信服汪海所言非虚。   最先中拳的两个汉子没有追赶逃跑的侯沧海,转身向江南地产办公室奔去。   梁期罗是搞财务出身,很少参加这种街头混战,见两人奔过来,吓得转身就钻进屋。   陈杰守在门口,提着竹棍,道:“这是私人场所,谁敢乱闯,老子不客气。”   江南地产的邻居们早就站在旁边围观,见到两条汉子如此勇猛,不禁大声叫好。侯沧海搞起了统一战线,向大家抱了抱拳,道:“不知道从哪里跑来几个人,拿一块牌子,写个江南地产,就要找我们要几万块钱。你们帮我作个证,是他们来殴打我们,我们是正当防卫。”   这些邻居们都曾经装修过门面,听到双方吵架后,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都站在侯沧海这一边。特别是一个做餐厅的老板,更是叫喊得厉害。凡是地产公司都会经常在外面请客,他帮着地产公司吼两声,结个缘分,以后好拉生意。   双方对峙起来。   侯沧海特别交待梁期罗,要给转运装修垃圾的驾驶员打电话,说清楚这事。他又问:“那四个字是谁写的?”梁期罗道:“不是我写的,应该是送货单位写的。”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侯沧海心里更有底。   110到来以后,将打架双方带到了派出所。   侯沧海态度非常从容,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对方四人脸上都挂了花,拿着木板的汉子既生气又委屈,向警察诉苦道:“这块板子是我在田里翻出来的,肯定是江南地产的。那块田有五挑多谷子,被倒了垃圾,根本无法用了。”   面对警察,侯沧海没有讲假话,解释道:“我们是室内装修,垃圾量很少。而且,我们所有装修垃圾都承包了出去,根本不是我们运的。他们几个找了块木板,写上江南地产几个字,就让我们出几万块钱,哪里有这个道理。”   那个汉子赌咒发誓,坚称这块板子是从田里建筑垃圾里面找出来的。   警察问清楚了打架原因,好奇地道:“你们四个人打一个人,为什么你们的脸都被打成了熊猫,他脸上好好的,高州人打架什么时候这样孬?”   一句话,把四人说得十分羞愧。   一个鼻子被打破的汉子气愤地道:“他耍赖,一边打,一边跑。”   侯沧海道:“我更正一下,准确来说是你们寻衅滋事,我一个人被你们四个人追打。街坊们都看见的,可以找他们来作笔录。”   听到“寻衅滋事”和“笔录”这两个名词,那个警察眉毛挑了挑,道:“你还是老手啊,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   侯沧海道:“不管进几次,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他们找几块木板,写几个字,就要几万块钱,走遍中国都说不通。我们是新区管委会招来的企业,如果处理不公,我们要向市委市政府反映高州的经商环境。”   派出所民警对此事门清:江南地产的装修垃圾肯定混在建筑垃圾一起倒进了田土里,这个应该是真实的,社员没有作假。但是这几个社员没有当场将车辆逮住,事后凭着一块写着字的木板,确实难以让江南地产承认倒了垃圾。   江南地产的总经理是一个难缠人物,稍稍处理得不好,真被告到市委,自己这个小小民警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清楚了这一条,派出所民警就很谨慎,要求将运垃圾的司机叫来。   等了半个小时,承包垃圾的司机来到了派出所。进了派出所,司机一口咬定没有将垃圾倒在田里,是倒进了新区统一的建筑垃圾场,还出示了建筑垃圾场的准入证。   事至此,吃了亏的四个汉子只能干瞪眼。一人道:“建筑垃圾场远得很,他肯定是图方便,四处乱倒。”司机瞪着眼睛,道:“你这人讲话要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告。”   在派出所民警的调解下,侯沧海陪了四百块钱医药费,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派出所门口,四个汉子上车前,威胁侯沧海,道:“你娃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出个几万块钱,下一次老子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开车的陈杰此时在手臂上贴了两个黑色纹身,敞开上衣,从驾驶室跳出,气势汹汹地走到四个汉子身边。他拉了拉衣服,露出一个乌黑枪柄,冷冷地道:“你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的枪子不认人。”   纹身加上手枪,将四条受委屈的汉子震住了。   陈杰将衣服拉紧,又威胁道:“我是跑社会的,天天提起脑壳耍。刚才你们在派出所说了住在哪里,我老大记得很清楚。以后你们敢乱来,我就到你们家里摆摆龙门阵。看你的刀子凶,还是我的子弹快。”   货车远去,带起一路灰尘,连骂声都没有。   站在小车边上的张小兰再次被吓得脸青面黑,等到陈杰上了车,道:“你有枪?”   陈杰哈哈大笑,道:“昨天我散步,看到有一把玩具手枪做得挺精致,就给侄儿买了一把。”   张小兰道:“你以前没有纹身,纹身从哪里来的。”   陈杰道:“贴贴纸,简单得很。上一次我听侯子谈起在餐厅遇到黑社会砍人的事情,就准备了些纹身用的贴贴纸,准备冒充黑社会吓吓人,没有料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张小兰又问侯沧海,道:“你觉得这些垃圾是不是我们店里的?如果真是我们店里的,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欺负人?”   侯沧海解释道:“我们的装修垃圾全部承包出去了,倒进田里,确实和我们无关。但是,当时只要承认这块带字的木板是我们店里的,绝对会惹上大麻烦,那块田里的所有垃圾肯定要让我们负责,说不定其他地方的建筑垃圾也要算在我们头上。这不是一千两千的事情,他们下车时候,喊的价格就是几万,而且,以后麻烦事情不断。”   陈杰赞同道:“只要承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张小兰道:“如果没有人承认,那几个社员就亏了。”   侯沧海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个社会上总有人要吃亏,不是他们就是我们。今天他们吃亏在于没有抓住倒建筑垃圾的车,如果有一辆车乱倒垃圾被他们抓住,肯定会被他们弄得苦不堪言,痛不欲生。这种事情在公路沿线比比皆是,所以你根本不要自责。”   “这么严重。”   “我以前是黑河镇青树村的驻村干部,就是你去过的青树村。省道穿青树村而过,有一处弯道比较急,时不时有车冲进田里。那家人就靠这事发了财。一辆车从田里拖起来要三万,清理掉落到田里的玻璃或汽油又要两万,总之,一辆车摔进田里,不出个五六万根本别想拖起来。”   张小兰很无语地道:“这是一个什么社会!”   侯沧海道:“社会就是这样,不要太悲观,也不要太天真。我们的底线就是不主动伤害别人,在这个底线下,合理的防守反击必须有。”   晚上要和陈文军夫妻以及黄市长秘书吃饭,小车回到驻地,大家各自要换衣服。   换衣服时,张小兰想起今天遇到的这场冲突,渐渐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弄一个不懂房地产的总经理。她脑里浮现出侯沧海一个打四个的潇洒画面,暗道:“这个侯子真是个猴子,动作太快了。”   侯沧海和陈杰在楼下等张小兰。   侯沧海道:“你那把玩具枪不是无意中买的吧?”   陈杰道:“是我精挑细选的,关键时候吓唬人,防身。” 第159章 菜鸟当家(一)   在前往餐厅途中,张小兰仍在担心会不会受到那几个社员报复。   侯沧海道:“这件事情最大的后果是以后乱倒垃圾的货车要吃大亏,今天我和陈杰够狠,反而不会受到反扑。如果我们两人表现得软弱,麻烦才会不断。今天这件事情以后,邻居们都知道我们是狠角色,不会轻易招惹我们。打一架,获得多年和平,坏事变成好事。为什么要让陈杰兼着弄物管,我就是想搞点有战斗力的保安队伍。陈杰当过公安,做这事正合适。如果陈杰还想做其他事,也可以兼着做。”   张小兰望着西装革履的侯沧海,道:“依你这个性格,在政府机关过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出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开车的陈杰笑道:“侯子,你有点装啊。”   “偶尔装一装,大多数时候不装。不过,现在享受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再让我回机关,打死都不会回去。”侯沧海又道:“很多外资公司里,员工都有一个外文名字,我们公司应该推广第二个名字,也就是绰号,我叫侯子,陈杰叫弹弓,张小兰应该有一个好听的第二个名字,否则我们天天叫董事长,你烦不烦。”   张小兰差点说出“无影宗”三个字,想了想,忍住了,道:“你们不能乱给我出绰号,以后在私人场合就直呼其名。”   张小兰身份特殊,又是一个女孩子,不宜强行加入绰号,侯沧海也就作罢。   餐厅里,江南地产三个人与陈文军夫妻、小林围坐在一起,除了陈杰以外,其他几人都来自江州,属于名副其实的江州帮。   小林对侯沧海印象挺深。当初小林调到市委办之前在市政府工作,负责过市政府办公室的信息工作,与当时陈文军工作非常接近。侯沧海作为黑河党政办主任,前后有十来篇信息被市政府信息科采用,这在乡镇政府中非常少见。侯沧海因此成为市政府特约信息员。   小林与侯沧海见面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提起此事。   提起往事,侯沧海再次觉得往事隔现在很远了,远得记忆开始淡漠。他认真想了想,才记起写过那些信息,反而没有编信息的小林记得准确。   有了这一层关系,气氛很快融洽了。   侯沧海提出了要联系卫生局蒋局长之时,小林道:“侯哥,这个电话我可以打,打了电话,能不能成就说不清楚了。”   张小兰有点奇怪地问道:“你到高州时间不长,哪些局长们知道你的身份。”   陈文军道:“那是必须的。否则就不是称职的局长。”   果然,小林报了名字以后,蒋局长没有犹豫就叫出了“林科长”的称呼。   小林在电话很策略:“蒋局长,不好意思,打扰了。是这样,二七公司准备在我市开召开一个高水平的学术研讨会,二七高州分公司的经理侯沧海想给你汇报这件工作。”   蒋局长答应很痛快,道:“这是好事啊,那就请他到我办公室。”   两三句话,事情谈定。   然后就是喝酒,大家主要讨论了江南地产在会新区何处选地。   这是一个暂时没有能够统一的问题,包括张小兰和侯沧海都心中无数。全力投入煤矿的张跃武非常粗暴地将江南地产交给女儿和侯沧海办理,没有给女儿留下准备时间。他凭着对房地产市场的理解,认为投资肯定能赚钱,只是赚多少的问题。   女儿独自将这个项目操作完成以后,基本上就可以独自应对社会上较为复杂的事情。   吃过午饭后,侯沧海、陈杰和张小兰到新区实地进行考察。   高州作为全省欠发达地区,其缺陷在新区中显露无遗,大片征用过的土地都长着高高的荒草。他们下车走近草地时,居然惊起了一只大斑鸠。大斑鸠扑腾着翅膀飞起,又惊起一群斑鸠。   张小兰拿着新区规划图,道:“按照规划,这是体育馆,难怪有这么大一块地。按规定,建设用地两年不使用,就要无偿收回使用权,这块地看起来绝地四五年了。”   侯沧海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工地道:“那边在动工啊,就是规模比较小。”   在这块大地块的远端有一个小工地,修了一层楼,第二层楼正在施工中。   陈杰道:“这块地的老板大大狡猾,他确实在开工,只是规模小,侯子说得很错。”   离开了这块体育馆,三人又来到了一处叫高州湖的城市水体公园。此时规划中的水体公园还是一片小水洼,完全和城市水体公园不搭界。   在新区走了一遍以后,张小兰有些泄气,道:“地段,地段,地段,我记不清是谁说的,我们真要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修房子,鬼都没有一个,谁来住。”   “这是李老头说过的话,成为房地产金科玉律。但是,南方一个小岛和内地不完全一样,小岛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开发区吧,开发区都是各地政府打造的样板,政府多数钱都要投到开发区,所以,我们抢占开发区没有问题。到老区开发,拆迁是一个大难题,变数大,我们没有必要趟这个浑水。”侯沧海道:“我们拿出两三个备选方案,交给你爸最后拍板。”   这是侯沧海的习惯思路,经办者定下方案,交由领导或者领导集体决策。   张小兰摇头道:“我爸不会拍板,他说过,除了派财务、技术等基本人手、给启动资金外,他不管江南地产的具休事。以后拿到地了,我们要到银行贷款,不能再用集团的钱。”   侯沧海道:“是不是这样理解,买那块地,多少钱拿地,你爸都不管?”   张小兰道:“以后全归我管。我们不用给谁拿方案,觉得合适就可以下手。也就是说,这次投资,输赢的责任都在你和我的肩上。”   侯沧海笑道:“你爸的心真大,钱也真多。”   张小兰道:“他这样做,对我们的压力很大。我们在房地产上都是大菜鸟,不知道会犯多少错误。我还是觉得在新区建房子不靠谱,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卖给谁啊。”   侯沧海道:“你不要轻易下结论,多研究市政府思路,特别是对政策性文件要绝对掌握,才能抢占先机。我个人不太想到老城区去搞房地产,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张小兰望着大片大片长满荒草的土地,满脸犹豫。   越野车开过新区,来到未征地农村,沿着灰尘满天的公路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一群人。   陈杰全神贯注驾驶,一直在注意前方情况,他松了油,放慢速度,道:“糟糕,这是在公司门口打架的那伙人。”   这群人气势汹汹地聚在公路上,有的手里还拿着锄头、扁担。 第160章 菜鸟当家(二)   张小兰脸色吓得发白了,紧紧握住前方椅背,道:“赶紧掉头,他们还没有追过来。”   陈杰踩了刹车,让越野车停在路边,观察前方情况。   侯沧海此时瞅见了一个货车的车斗,车斗上装着建筑垃圾。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道:“我是个乌鸦嘴,中午说过的话,下午就应验了。”   一个汉子被拖在地上,双手抱着头,道:“我是第一次来倒,以前没有倒过啊。我发誓,对天发誓。”   高州建筑垃圾场距离城区有七八公里,免费倒建筑垃圾。很多小货车图方便,出城就往田土里乱倒。村民们田里被倒了垃圾,原本是有理一方,却在江南地产吃了大亏,憋了一肚子火。从派出所出来后,他们找到退休的老支书,讲诉了被欺负的经过。老支书看着大家乌眉皂眼的模样,大怒,聚集了沿线村民,下定决心抓住乱倒垃圾的车辆。   老支书采用的办法非常简单,也很有效。他在靠近城口的一家茶馆处安插了人手。只要看到有垃圾车拐进小公路,眼线就打电话通风报信。汉子们两头一堵,绝对能将闯进来的垃圾车逮个正着。   中午安排了堵车计划,下午就逮住了一个胆大的家伙。   一群汉子围着驾驶员拳打脚踢,发泄心中怒火。   老支书是满过七十的人,脸上不少老年斑。他弯着腰,背着手,在旁边冷眼看了一会,道:“好啦,出了气就行了,不要打出事。让他说清楚,倒了垃圾,是哪个公司让他来倒的。”   汉子们拉着鼻青脸肿的驾驶员来到老支书面前。   驾驶员可怜巴巴地道:“我真是第一次来倒垃圾,哄人全家死绝。”   老支书摆了摆手,道:“我不管这么多。哪家的田土被倒了垃圾,让他们来问。你们给镇里打个电话,说是我们抓到了一个乱倒垃圾的家伙,综治办和派出所不来,要出事。”   侯沧海、张小兰和陈杰远远地看着这一群人。当驾驶员从地上被拉起来以后,侯沧海道:“这个货车完了,恐怕回去时只有四个轮子。”陈杰同意这个说法,道:“他运气不好,不死也要脱层皮。”   张小兰十分郁闷,道:“我怎么觉得高州是无法无天的地方,还讲不讲法律?”   侯沧海道:“法律必须是某个地区的人达成共识才有效,否则很难被完全执行。高州这种地方,法律实施情况和南州没有办法比。”   张小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侯沧海道:“当过几年基层干部,这些事情自然就明白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当时坚决不承认那些装修垃圾是江南地产的装修垃圾,虽然无赖,也是为了自保。”   “我们回南州发展算了,最不济回江州,那边的人没有这样野蛮。”   “高州是乱点,但是市场发育得不行,机会比较多。我们这点资金,想要在南州搞房地产,门都没有。”   张小兰刚刚当上了江南地产老板,连办公室都没有装修好,就上了一场社会再认识的课堂。今天,她对社会的认识一下就发生了质的飞跃。   “我有点担心,他们人多势众,如果到办公室找麻烦,我们怎么办?”   “一点没事。他们肯定认为我们是黑社会,至少跟黑社会有牵连。现在怪得很,人们聚在一起,敢去围攻政府,敢去打警察,可是真正遇到黑社会,他们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是什么原因?”   陈杰回过头来,道:“原因很简单,政府和警察不能轻易乱来,黑社会无法无天,没有任何规矩,谁不怕啊。”   公路上的人陆续散了,越野车启动。人群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货车司机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辆小车里坐着江南地产的两个凶人。越野车将一群人扔在脑后,张小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我们报警,否则那个驾驶员肯定会被打惨。”   远处开来了一辆警车,闪烁警灯,拉响警笛。   陈杰道:“不用报警了,那些村民肯定已经报警了。”   “我读了这么多书,怎么看不懂现在的社会了。”在两个前政法系统官员面前,张小兰觉得自己挺傻。   回到家里,张小兰见到了难得回家吃饭的父亲,讲了今天遇到的事情。   张跃武道:“侯沧海和陈杰处理得不错。陈杰以前当过公安,是个敢做事的人,干脆把他调到我这边来,当个保卫科长肯定合适。哎,我其实应该把侯沧海也挖过来,有他们两个精干力量,我也省点心。”   张小兰给父亲泡了一杯茶,道:“爸,我这边刚搭起架子,你就想来挖我的墙角。”   “算了,还是将这两个人留在你那边。”   “爸,你那边遇到麻烦吗?”   “都是些扯皮的事,回家不说这些事情了。”   在张小兰回房间换衣服时,张跃武锁紧了眉毛。   如今煤炭行情依然火爆,钱如流水一样来面前。财富不断积累的过程,各种烂事也接踵而来。煤矿出厂有一条公路,占用了当地一户人家的地。按照当地规矩,所有占地补偿都赔到位了。最近这户人家的一个儿子从外地回来,说这条路赔少了,如果不多赔十万,就要断路。   这事自然不以轻易答易,否则后患无穷。   今天这家儿子带着当地一群涉黑人员到煤矿谈判,涨成了二十万元,还扬言最后给两天考虑,否则断路。   煤矿前的公路是一条流着钱的路,绝对不能断。可是这家人的儿子不是善茬,给了二十万能解决问题,肯定就给了,如今最怕的是给了二十万,他又会想办法要更多,没完没了,无穷无尽。而且,给钱解决麻烦就会提供一个坏榜样,让周边人都有样学样。   因此,听到侯沧海和陈杰在处理这起纠纷时的表现,张跃武产生了挖墙角的心思。他随即想起女儿身边也要有得力之人,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思来想去,张跃武决定不妥协。如果那家人真要断路,矿上的人就要来硬的,不就是打架,打就打,谁怕谁。   另一方面,他准备再向黄德勇市长汇报一次。有政府主要领导支持,以后工作才好开展。   过了一会儿,张小兰换上鲜艳长裙出现在面前,道:“老爸,我要出去吃饭。”   张跃武下意识地问:“跟谁吃饭,别到乱七八糟的场所,高州不比其他地方。”   张小兰道:“没事,黄英刚才打电话给我,约我吃火锅。”   “你把侯沧海叫上。”   “我们女人家的私下活动,叫他做什么。” 第161章 地块(一)   “你去不去接黄英,要去,就给他爸提两条翘壳,我特意找人在水库里弄的。这些小玩意,不值钱,是个心意。与人交往,要舍得长线投入,不能临时抱佛脚。”   张跃武带着女儿来到厨房,厨房里有一个新的大水缸,里面装着好几条大翘壳。   “我是和黄英玩,用不着提条鱼去。我和她是平等的,每次都送礼,显得我要低人一等。”   “小兰啊,这种心态还不成熟,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要注意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这是我从统战工作中学来的绝招,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肯定会有用处。你现在能随随便便提两条鱼送给黄市长,这说明关系很好。几百人口的市长,他的家门不是人随便进的。”张跃武只有一人独生女儿,很明显,自己赚再多的钱,最后还是要交给女儿。若女儿不够强,钱太多,反而会害了女儿。   教导女儿,成为张跃武当前非常重要的工作。   “好吧,我提鱼就是了。”张小兰的董事长生涯刚刚开始,便见识了社会的复杂性。她将鱼桶放到后备箱,开着自己的新车去家属小区接黄英。   进了小区,她将小车停在路口,向保卫打了招呼,来到位置角落的小院子。黄德勇独自站在院子里,欣赏院中花。   “黄叔,给你提了两条翘壳。”   “你去钓的,这么年轻,多做点事,少钓鱼。”   “我爸钓的。”   “你爸在做啥?没有饭局,叫他到我这里来。”   接到女儿电话后,张跃武赶紧出发,来到家属小区时,刚好看到女儿开车出来。   张小兰和黄英去买了衣服。刚在美食街坐下,黄英手机便响了起来。   “文军原本要陪客人,客人临时有事走了,他准备过来吃烧烤,那你把侯子和小伟哥叫过来。”黄英放下电话,笑眯眯望着张小兰。   张小兰道:“你不要笑得这么神经兮兮。今天我们三人吃,不叫他们。上班时见面,下班不要弄在一起。”   黄英意味深长地道:“你和侯子其实挺配的。”   张小兰断然道:“打住啊,他这人是花花公子,情人好几个,不是我的菜。”   黄英道:“你还是打电话吧,文军带了图纸,准备给你们介绍一个好地块。”   涉及到工作,张小兰赶紧给侯沧海打去电话。三分钟不到,侯沧海和杨兵来到烧烤摊。张小兰有些吃惊:“来得这么快?”侯沧海道:“就在附近用餐,和二七公司同事。”   等了十来分钟,陈文军提着包来到餐桌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们要看图纸,到楼上找个包间,免得影响不好。我们不会这么倒霉吧,还会遇到打架的。”   移步楼上后,陈文军打开一张规划图,用手指在一处红圈上,道:“这是规划展览馆公开的一张图纸,我反复研究过,有一处最适合你们的土地,这块土地是已经征用的国有土地,有二十多亩。”   红圈位置在水体公园旁边,右侧约五百米则是体育馆,一条小河将这块土地半包围,成为一处半岛。   侯沧海和张小兰开车经过此处,注意力被大块土地所吸引,没有注意这一小块土地。   “这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研究新区的各类配套,包括地下管网、环卫设施、菜市场、教育资源等,今天重点研究了学校。”陈文军在圆圈外又画了一个点,道:“这里是新区将要投巨资重点打造的小学,与这块地隔着一条河。正因为有这条河,割裂了人们的思维,认为这块地与小学没有关系,其实只要修一座跨度十来米的人行桥,这块地就和对面无缝联系在一起了。”   侯沧海仔细看了规划图,在脑海中形成一个画面,在水体公园、体育馆和小学中心位置有一个精致小区,绿树成荫,三三两两行人在小河边散步。   张小兰道:“公交车方便吗?”   陈文军道:“肯定方便,这里有水体公园和体育馆,能不通公交?水体公园和体育馆外侧都是大块商业用地,体量太大,你们吃不下。”   张小兰此时是决策者,不敢贸然做决定,继续追问道:“体育馆和水体公园什么时候能修好?”   陈文军道:“这两项工程都写进了市政府工作报告,肯定要执行。如果不执行,无法向代表交代。今天我说的事都是报纸上公开的,没有秘密,只不过由于我从事这项工作,集中在研究规划,所以可信度很高。目前这个片区没有完全启动,大家对这块地关注度不高,或者说没有关注度。等到水体公园和体育馆真正动起来以后,这块地绝对会有人盯上,大家各显神通时,你们还真不一定能拿到。”   侯沧海在政府机关工作过,明白写进政府工作报告的事原则上都要实施,陈文军提供的情报很有应用价值。   晚餐后,在黄英建议之下,四人去唱歌。杨兵没有唱歌,回到二七分公司那一桌。   唱歌时,小厅可以跳舞。侯沧海猛然间有了往事重来之感,男主人公仍然是侯沧海和陈文军,女主人公刚换成了黄英和张小兰。他有了心病,于是对跳舞没有了丝毫兴趣,只是出于礼貌分别请黄英和张小兰跳了舞。   黄英娇小玲珑,与侯沧海跳舞总是不太协调。跳舞之时,两人的话题主要集中在陈文军身上。从交谈中要以听得出来,黄英对丈夫还是非常满意的。   侯沧海与张小兰面对面时心里有点“隔”。张小兰身高甚至体形都与熊小梅接近,在舞厅不太明亮的灯光下,侯沧海屡次产生错觉,仿佛与自己跳舞的是熊小梅。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产生抗拒感。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道:“你觉得那块地怎么样?”   张小兰道:“你这人无趣,除了工作,不能聊点别的。”   侯沧海还真不知道与张小兰能聊点别的什么,沉默了几秒,又道:“明天,我们去看看那块地。早点出发,争取十点钟回来。十点半钟,我要和杨兵一起见卫生局蒋局长。二七分公司的那一摊子事情,以后主要交给杨兵。有什么重要关系人,我都和他一起去。”   听到侯沧海又谈起工作,张小兰恨不得踢了两脚。   唱完歌,跳了舞,张小兰郁闷地回到家。到家后,她做出一个决定:“以后再不跟侯沧海跳舞了,这人平时能言善辩,单独相处地,变成了榆木疙瘩。”   客厅,张跃武独自一人看电视。他脸上没有表情,注意力明显不在电视上。   “爸,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喝酒。”   “喝了二三两。你怎么这么晚?”   得知陈文军介绍了一块条件很符合预想的地块,张跃武脸上表情有些迟疑,还是将晚上与黄德勇谈到事情压回肚子里。   他准备到实地去看一看,等到方案成熟以后,才将那事交给女儿去办理。 第162章 地块(二)   “叫陈杰来给我开车,老戴扭伤了腿。”   张跃武坐在客厅大沙发上,揉着肚子。近些年来,他的肚子慢慢开始鼓了起来,很影响形象。他没有时间锻炼,每天有空之时,便揉肚子。   张小兰刷着牙,站在卫生间门口,道:“爸,实在想要人,把陈杰调到你那边吧。”   “临时用一下,君子不夺人之美,我更不能强女儿的助手,更何况,你那边可怜巴巴就几个人手。你上午做什么?”   “看陈文军昨天介绍的地块,从图纸上看,这块地还真不错。”   “昨天我和黄市长聊了一次,情况很复杂啊。我准备将公司主体业务转移到高州,武雪这两天要过来,以后你出去有个玩伴了。”   “我妈同意武雪过来?”   “小孩子,别操心大人的事。你妈无聊,胡乱吃醋。若真要在外面找女人,以你爸如今的财力,应该找个主持人,或者歌星、影星。马文昌这个粗货,找了一个选美比赛冠军当小三。何况你爸这样一表人才的。”   “我爸品行还算好,我可以给我妈作证。这次我回家,要给妈做做工作,让她辞职算了。再不辞职,老公飞了,她损失就大了。”   “你这人没大没小。见识比你妈还要稍稍强一些。”   对父亲聊了一会儿,张小兰拿着牙刷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细细刷牙。她的牙齿非常美,如一粒粒大小均匀排列整齐的糯米。在大学寝室,最神神叼叼的室长韦苇偶尔间发现这一点,当众惊呼:“小兰居然是糯米牙,这种牙齿的女人,下面都长得挺漂亮。”   张小兰羞红了脸,提着枕头追打韦苇两层楼。   两人打累了,坐在阳台休息。   张小兰悄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韦苇道:“不信,我来看看,一目了解。”   张小兰道:“女流氓,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这事,我怪不好意思。”   刷牙时,张小兰莫名回想起大学往事,多愁善感起来。她到寝室给苇苇打电话:“苇苇,做什么?”   韦苇接到电话后,如作贼一样将头埋进电脑里,道:“兰花花,有事?”   张小兰道:“没事,突然间就想你了。”   韦苇的办公室有几十个人,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人如装在格子里的巧克力,模样清透,含糊不清。她见主管不在,压低声音道:“凭着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遇到让你动心的帅哥了,一腔柔情无处述说,才找到老娘。老娘命不好,得苦命挣钱,要是有个好爹,我就当公主了。”   “我现在变成工地女了,这几天都在荒钻草。真想你了,找时间来看你。”   “你一人来,我不接待,得找个让人流口水的帅哥。不讲了,主管来了。她是更年期,与我八字不和,得老实一点。”   与韦苇通完电话,张小兰来到客厅,见到父亲还坐在沙发上揉肚子,道:“爸,你想吃什么?”   张跃武心思不在家里,随口道:“等会出去吃碗面,或者整一碗豆花。”   冰箱里没有牛奶,只有几个鸡蛋。张小兰换了鞋,到外面搜索早餐食品。走到街上之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是江南地产的董事长了,应该以权谋私,想办法照顾吃饭没有任何规律的爸爸。杨兵夸耀二七分公司能自己开伙,自己也应该弄一个留吃饭的地方,免得老爸偶尔还在家里吃方便面。   外面的早餐除了面条和豆花,其他都是爸爸不吃的。张小兰买了牛奶,在面馆站了一会儿,离开,到豆花店买了一份豆花。回到房间,再弄了一个外焦内嫩的煎蛋,放在桌上。   “爸,吃早饭。”   “来啊,挺丰富。”   “这算啥,你可是日进斗金的人,吃得和手下工人没有两样。”   “就是这个命,从小吃惯的东西,最对胃口。”   张跃武很享受女儿的服务,吃了豆花、喝了牛奶,再将煎蛋吃得干净。   到了九点钟,侯沧海和陈杰一起过来。张小兰坐上越野车,张跃武坐上了陈杰驾驶的陆虎。   张跃武上了车,指了指驾驶室左手位置。陈杰看了一眼,放了一个大号金属板手,这个板手拿起来打架,绝对是夺命的利器。张跃武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拼命的时候,可用。”陈杰点了点头,道:“明白。”   张小兰进了越野车,问道:“吃了没?”   “啥?”侯沧海没有听得太清楚。   “吃了没?”   “哦,吃了。今天变天了吗,你问起这么老土的名字。郑重地回答,吃过了,任巧在罗马皇宫那边包了包子,自己弄的馅,皮薄肉香,我吃了五个。”   “吃了没刷牙,臭死了。”   张小兰打开窗子,吹了一会风。她忽然发现车内除了难闻的包子味道,似乎越野车里说不出的难闻怪味没有了。   “洗过车?”   “里里外外彻底洗了一遍,以后我规定,在越野车里不准吸烟,不准穿拖鞋。”   “为什么?”   “因为你要做这辆车,那些粗人确实太粗,比如六指,经常把脏脚翘在窗子上。”   张小兰打开窗子后,右手肘正放在车窗上,闻言赶紧抬起手肘,不停地拍。   来到陈文军所说的地块,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荒草边缘朝里面张望。野蛮生长的灌木将视线遮住了,除了草地中间,附近没有制高点,无法完全看清楚全貌。   侯沧海从车内取了一把镰刀,又拿了一根棍子,道:“里面有个小坡,算制高点,我们进去瞧一瞧实际情况。你敢不敢钻灌木丛。”   “有蛇吗?”   “这个时节,蛇都进洞了,就算没有进洞,也不活跃。蛇是胆小的动物,只要不踩到或者直接碰到它们,它们都会先躲起来,这就是打草惊蛇的原因。我们这边有句俗语,蛇咬头,狗咬尾。蛇是很胆小的,听到声音就会躲起来,如果攻击,最大可能性是攻击队伍中最前面的一个。狗就不一样,大大狡猾,它总是在咆哮时仔细观察,避开最前面开路的,然后冷不丁咬队伍的最后一个人。这些都是生活经验,有实用价值。如果来了一条大狗,你的男朋友走得比你快,就一定要赶紧甩了他。”   “我才不会找胆小如鼠的男朋友。”   两人一路砍灌木,踩野草,在没有路的地方弄出一条路,经过一阵辛苦才来到制高点上。虽然只有短短两三百来米的路,还是让张小兰出了一身汗水。在小山坡上,微风吹来,皮肤微凉,让她十分舒畅。   “那边是水体公园?”   “对。”   “那边是体育馆?”   “对。”   “对面是小学?”   “对。”   “你能不能说点其他的,感觉怎么样。”   “位置颇佳,我们要将它拿下。”   张小兰在小山坡上打量周边环境,不停发问。侯沧海则摊开了图纸,将图上地标与实际情况相对照。两人如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在野草、灌木和杂草中研究进攻方向。   一个小时后,两人沿着来路返回。张小兰小心翼翼跟在侯沧海后面,猛然间踩到了一条绳状物,吓得跳了起来。落地之时,陷在了小坑里。   “哎哟。”张小兰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侯沧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张小兰扑倒,上前一步,将其拦腰抱了起来。   张小兰吓得双手搂紧侯沧海的脖子,道:“快走,我踩了一条蛇。”   “别怕,这个天气,哪有蛇。”侯沧海低头看了脚下,是一根烂绳子。   看清楚是绳子,张小兰就下地。脚刚触到地面,一阵钻心的疼痛惜来,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侯沧海肩头。   脱下袜子,踝关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能触地吗?既然不能,我背你出去吧。别忸怩了,你在我心中是董事长,不是美女。”   “滚,我不让你背。” 第163章 地块(三)   “我不背你,你又走不动,别犟了。”   侯沧海弯下腰,等到张小兰将手搭在肩膀上时,将手搭在了她的腰弯。   在缓慢撑起身体之时,他如穿越了黑洞一般,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天夜里,他背起了身体肥胖的党委书记杨定和,一步步走在风雨之中。人的命运被家人的一场疾病轻易打败,被迫离开了机关。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此语确实挺有道理。   “看清楚路,别走神。”   “哦,你注意挡一下上面灌木枝,灌木枝有刺,划到脸上,破了相别怪我。”   “臭嘴。”   “真话。”   冲破如瑛姑怪阵一般的灌木丛后,两人回到了公路。离开了杂草和灌木统治的区域,顿觉世界清爽了。张小兰坐在公路边上,低头观察扭伤的踝关节。踝关节上雪白肌肤迅速肿了一片,红肿迅速扩散。   “伤得还比较重,先冷敷,再到医院。冷敷促进血管收缩,使出血症状得到减轻,每次冰敷的时候进行15分钟。我以前在学校是散打队员,经常出现扭伤,冷敷是必备品。”   侯沧海从后备箱提了个桶,到河边查看了河水,然后提了半桶水到岸上。   张小兰拒绝使用这个桶,道:“这个桶脏死了,六指好几次吐在里面,我亲眼所见。”   侯沧海道:“那我背你到河边,直接泡在河里。这条河水在城市上游,没有被污染,水清见底。”   张小兰的踝关节越发疼痛了,站起来费劲。   侯沧海道:“你是伤员,我就不讲究了,抱你到河边。不要难为情了,在我眼里,你是董事长,我得对你好点。”   “你这人一张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张小兰很生气。   侯沧海抱起了张小兰,往河边走。一个人下到河边,轻松愉快,抱着一个人下河岸,行动就受到阻碍,走得小心翼翼。张小兰最初双手交叉放在怀里,见侯沧海走得费劲,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一串汗水滑向了眼角,让侯沧海不停眨眼。张小兰拿了纸巾,为其擦掉了汗珠,免得流进眼里。   “谢谢啊。”   “不用谢,我只是怕你摔倒,把我弄伤。”   来到河边,张小兰在一处平坦地方坐下,将受伤的脚伸进流水,享受河水冲刷的清凉,脚上的伤痛分子被带进了水里,顺流进入下游。侯沧海在岸边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块大石,放在张小兰脚边的河水里。这样一来,张小兰就可以将脚放在石块上,不至于一直费劲地翘着。   “十五分钟了,行了。隔六七个小时再冷敷。你记住,千万别按摩,如果乱按,损伤部位的血液就会渗出,肿胀得更厉害,也别用红花油等药。二十四小时以后,才可以用红花油。”   侯沧海又抱着张小兰上岸。   爬上河岸时,张小兰嗅到浓重的男性气味,觉得这一段路太短。   越野车一路向前,很快开到了江州第一人民医院。越野车停在停车场,侯沧海拉开车门,望着张小兰,道:“能走吗?”   张小兰道:“脚碰着地就疼,我回去休养两天就行了,不必到医院吧。”   侯沧海道:“拍个片子,看伤到骨头没有,伤到骨头就要住院治疗,没有伤到骨头,也要在家里住个十天半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说着玩的。”   张小兰道:“我怎么这样倒霉,这是不是出师未捷先扭伤。这块地真的太适合我们了,但是这块地似乎不欢迎我,第一次走进就来了一个下马威。”   侯沧海抱着张小兰走到了门诊处,迎面就见到了背着包的任巧。任巧将手里的材料放回包里,快步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道:“张总怎么了?”   张小兰道:“扭伤了脚。”   任巧道:“稍等一会儿,我去借个轮椅。轮椅在旁边就借得到,很快。”   张小兰其实不想做轮椅,轮椅是很多病人坐过的,细菌多。只是任巧十分殷勤,又是山岛俱乐部的老熟人,让她难以拒绝。更关键是在任巧面前,她不想让侯沧海抱着。坐上了轮椅后,她顿时觉得和医院格格不入,后背靠着轮椅,轮椅的塑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怀好意,触手处的铁柄又冷冰冰,没有任何感情。   整个轮椅就如精神分裂患者,软处肮脏,硬处冰凉。   侯沧海推着轮椅,让任巧挂号。   任巧在挂号前,递了一张纸巾给侯沧海,让其擦汗。她对医院很熟悉,挂号后,带着侯沧海和张小兰穿过了复杂走道,上了二楼,又左转,再右转,这才来到外科门诊处。她站在门口朝屋内看了一眼,确定是最近在一起吃过饭的医生,便没有排队,推着张小兰进了门。   这个插队行为惹到外面的人议论纷纷,骂声不断。   在众人异样、鄙视和不满的眼光下,张小兰被推了出来。张小兰家世良好,相貌姣好,脾气温和,从小到大,面对的都是笑脸、鲜花和掌声,今天看病插了队,节约了一点时间,却成为走道上病人及家属的敌人。如果这些人手中有臭鸡蛋,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扔过来。   这种感觉不好,张小兰宁愿老老实实排队。拍片时,她明确提出:“我不想插队了。”   任巧笑道:“在这里想插队都不行,我不认识拍片的医生。”   排了一会儿,张小兰被任巧推了进去。任巧蹲下身,细心地帮助张小兰脱下鞋子,道:“哎,伤得挺重,肿得厉害。但愿不要伤着骨头。”拍片医生说话总是一股不耐烦劲,此时见到两个美女,态度明显不同,说话细声细气,彬彬有礼,尽量绅士风度。   任巧出来时,侯沧海问道:“你怎么在跑一院?”   任巧甜甜一笑,道:“杨经理昨天进行了调整,江莉任务太重,跑不过来,我以后跑一院。”   “还顺吗?”   “二七公司是大公司,有知名度,我们到医院拜访时比小公司相对容易。只是我的业务能力不行,还没有学会与医生接近关系的方法。学术会议召开后,我们做起来肯定更容易。那个抗生素,比二七公司效果还要好。”   抗生素属于私活。在没有完全掌握新业务员时,暂时没有在高州全线辅开,原来只是由杨兵、江莉在市区医院推广。现在看起来,任巧也加入其中。   正聊着,里面医生发出招呼声。任巧赶紧进屋,将张小兰推了出来。   任巧跑上跑下,态度良好,帮助张小兰到窗口交费和取外用药,还主动要求下午帮着拿片子,再推着张小兰来到停车场。   有其他人在场,张小兰不想让侯沧海抱上车,由任巧搀扶着,挪进副驾驶位置。   越野车开走,任巧笑容渐渐消失,忧伤袭上心头。 第164章 地块(四)   小车开进车库,可坐电梯直接上楼。   侯沧海将张小兰背进了电梯,道:“我就一直背着你,免得换姿势麻烦。”说完这句话,他立刻醒悟有语病,“换姿势”是他以前和熊小梅在床弟之间的玩笑话。   张小兰自然听不出侯沧海和熊小梅的密语,没有反对。   电梯有轻微的机械之声,总体安静。张小兰两手轻轻撑着宽厚肩膀,这样可以保证上身不至于全然贴在对方背上,保持了必要矜持。   “董事长,江南地产开发的小高层,是否安装电梯?”   “总经理,肯定要安装,我们要做最好的小高层。”   “董事长,你应该有一个绰号,否则我们这样称呼起来很别扭。”   “嗯,在公共场合不能叫我绰号,但是在私下里可以称呼为兰花。”   “兰花”这个绰号在嘴边进出两次,侯沧海终于笑了出来,道:“这个绰号土味十足,与你的形象严重不符。”张小兰道:“你的绰号是猴子,倒是符合得很。”   斗着嘴,回到家,侯沧海看了表,道:“我要接杨兵去拜访卫生局蒋局长,敲定开学术会议之事。中午,你吃什么?”   张小兰道:“冰箱里有牛奶。”   侯沧海道:“你爸事业如此成功了,家里应该请保姆,这样回家才能吃口热乎饭。”   张小兰道:“我爸从小苦惯了,对自己生活不在意,什么事情都可以应付过去。我没有来的时候,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矿上,矿上有食堂,所有没有必要在家里请保姆。”   “我中午给你带点吃的,光吃牛奶顶不住。”离开了张家,侯沧海开车回罗马皇宫,与杨兵汇合后,直奔市卫生局。   由于黄德勇市长秘书提前打过电话,蒋局长接待二七分公司来人时挺客气。他认真听取了二七分公司关于学术论坛的思路,略作思考,在侯沧海递上的《高州市面向基层心血管危重症研讨会学术论坛工作方案》上批示:原则同意此方案,请科技教育处协助办理。   写下批示后,蒋局长拨通了科技教育处负责人电话,特意作了交代。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侯沧海告辞前,给蒋局长送上了二七公司资料,以及印有二七公司标志的礼物钢笔。钢笔是定制的,相当精美,又非常好用。由于是批量生产,折算成人民币不值几个钱,但是每当收到礼物的同志使用钢笔时,总会看到二七公司的名字,是一份挺有心计的礼物。   离开蒋局长办公室后,侯沧海和杨兵趁热打铁,将蒋局长签字的文件复印了十份,找到了科技教育处的负责人。   给蒋局长汇报的是侯沧海,给科教处负责人的汇报是杨兵。汇报还同有结束,到了午饭时间,杨兵便停止汇报,顺势邀请科教处负责人共进午餐。   杨兵做了一年多医药代表,交际能力大大提高,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自来熟性格,一顿简餐下来,与科教处四个同志都混成了熟人。午饭结束,六人特意泡了一大壶茶水,还在餐馆里讨论起学术会议的具体实施细节。   两点钟,科教处诸人回办公室上班。侯沧海将杨兵送回罗马皇宫,又拐到菜市场,买了一份豆花和米饭,又买了一块猪后腿肉和杂七杂八的佐料。以前经营过一食堂,当过采购,侯沧海走进菜市场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提着一包材料上了车,侯沧海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这是继熊小梅之后,他再一次为其他女人做饭。   他随即自我安慰道:“这和当年给熊小梅做饭绝对不同。张小兰是工作伙伴,是重要搭挡,还是老板,我为她炒回锅肉是朋友和工作伙伴之间的正常往来。”   提着饭菜回到张家时,侯沧海在顺路的药店买了一柄铝合金拐杖。在付钱时,他看到堆放医疗器材的角落里有几个方便腿脚不方便老年人使用的便携式马桶,买了一个。   回到张家,张小兰开门就叫苦道:“总经理,你太不守时了,我的肚子饿瘪了。”   “我陪卫生局科教科的同志吃了饭,顺便买了点小东西。”侯沧海将购买的物品一件件摆开。   见到便携式马桶后,张小兰脸上腾就升起一朵红云。刚才她为了小解,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完成了平时简单得不引人注意的动作。她没有料到侯沧海这种糙男人居然心细如发,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有一股暖流。   “张总挺大方一个人,怎么舍不得在室内设施上花钱,这种老房子早应该彻底重装了,马桶、烤箱、微波炉都是必备品。”侯沧海挽起衣袖,到厨房做饭。   张小兰试着使用拐杖,来到厨房,道:“你还会做饭?”   “和以前女朋友开过伙食团,做菜是我的本能手艺了。”侯沧海埋头工作,随口应答。   “吹牛吧。”张小兰很想问一问其女朋友的事情,又忍住没有问。   侯沧海在厨房里的动作颇为利索,一招一式极具章法:   将肥瘦相连带皮的后猪肉洗干净;   锅里放开水,点大火,等到水翻滚时,放下猪肉和葱、姜、花椒;   煮肉时,蒜苗洗净,切成八分长节,豆瓣切细;   肉煮熟但不煮耙,将煮好的肉捞起,放在盘子里,在还有余热时切成约一分厚的连皮肉片;   将铁锅烧热,放油,油烧至五成熟时下肉片,放少许盐铲炒均匀,炒至肉片出油时,铲在锅边,放入郫县豆瓣、甜酱和豆豉在油中炒出香味,再与肉共同炒匀,最后放蒜苗合炒;   蒜苗炒熟但不能炒蔫,加入酱油炒匀,起锅即成。   侯沧海一边操作,一边介绍诀窍:“你要记住两个经典诀窍,第一是煮肉一定要滚水下锅,才能封住里面的水分,成菜吃起来才润泽;第二是煮肉前,在水里放生姜片、蒜片、葱段、花椒粒熬出香味,再把肉放入煮制,这样肉更有味。”   回锅肉香气浓郁,在屋里尽情舞蹈,迅速占领所有空间。   张小兰早就饿了,哪里经得起如此诱惑,筷子如机关枪一样不停伸缩,转眼之间,一碗干饭下了肚子。   房门打开,张跃武走了进来。他使劲嗅了嗅,道:“谁在炒回锅肉,真香。还有饭没有,给我弄一碗。”   结果,侯沧海为张小兰准备的晚饭,被张跃武吃个干净。   放下碗,张跃武抹了抹嘴巴,道:“侯沧海也在,我正好一起讲。你们在新区看的地块要放弃。”   “为什么?”侯沧海和张小兰异口同声地问道。   张跃武语调低沉地道:“我接受了黄市长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不讲价钱。在老城区有一处锁厂家属区,原来职工住的是危房,必须改造。政府财政紧张,今年没有钱来改造,黄市长让我们出钱给职工修住房,然后我们在老锁厂那一块地盘上修几幢商品房,这样也不亏我们。去年秦阳垮过一处老房子,死了六个人,引起全省震动。今年必须要完成老厂区危房改造,这是政治任务,完成了,肯定以后在高州好办事。完不成,就别想在高州混了。”   说完之后,他望着江南地产的一男一女,道:“那个地段不好,没有开发商愿意开发,你们要啃硬骨头了。” 第165章 危房改造   侯沧海和张小兰都很看好体育馆旁边的小型地块,觉得这个地块完全是遗落在新区的一个明珠,高质量开发出来后,绝对能成为江南地产的一块品牌。   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张跃武一席话就将这个明珠废掉了。   张小兰心有不甘,道:“爸,我们可以两边同时开发。”   张跃武不停摇头,打断道:“相较于楼盘,煤矿这边才是大生意,黄市长支持了我的收购计划,涉及到好几亿资金。所以,这边楼盘必须要按照黄市长的要求来办。”   张小兰继续坚持,道:“两个小区可以同时启动,这样就不会违反黄市长的要求。”   “兰花,这里面很微妙。锁厂的房子涉及到危旧房改造,里面很复杂,进度极有可能被拖延。如果两边楼盘同时启动,新区快,老区慢,会让黄市长形成误,认为我们态度敷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只能选择开发锁厂楼盘。”张跃武说话到这里,才发现女儿的脚不对劲,道:“你的脚怎么了?”   张小兰道:“我和侯子去看那块地,扭伤了。在一院拍了片,还没有拿到结果。”   侯沧海一直在安静地听着父女俩对话,没有插嘴。他有基层工作经验,知道涉及到老厂区的改造往往很麻烦,麻烦不在于建设,而是在于人。   张跃武转头对侯沧海道:“你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道:“危房改造涉及拆迁,群众工作应该是政府做,我们只管建设。”   张跃武道:“项目有一点商业地产,但是主要任务是改造危房。政府是玩空手道,既办事,又不出钱。所以前期工作肯定是南城区完成。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这个工程不要想着赚钱,能够不亏本,圆满完成任务,对于我来说就是大赚。”   张跃武的这个说法,对于侯沧海来说具有不同的意义。在当初约定中,除了年薪以外,还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分成。如果这个项目基本不赚钱,这百分之十便打水漂了。   侯沧海望了一眼张小兰,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自己还在政府机关工作,侯沧海说不定出于面子考虑,不会提出这个百分之十的问题,如今在商言商,他必须得在事先把话讲明白,免得以后打肚皮官司。   “呵,我没有想起这事。我们可以签一个补充合同,年薪增加二十万,其他条件不变。”   “可以。”侯沧海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这个项目应该是两三年才能完成,两三年时间,不算百分之十的收入,至少有接近两百万收入,这在高州甚至整个山南的打工阶层是很高的了。   对于张跃武来说,他满脑子想的是整合煤炭资源,玩一把大的。玩成了,以后收入就应该是亿甚至十亿为级别来计算。所以为了完成黄德勇市长交办的事,为了锻炼女儿,为了安全,花个高价请个总经理完全值得。更何况,侯沧海是个命相特别好的人。   张小兰对于父亲的计划有点担心,道:“爸,你这一段时间都在搞并购,会花很多钱的。如果风险太大,干脆别做了。”   “煤炭至少还有十年黄金时间,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我专心做煤矿,你做房地产,算是两条腿走路,风险不大。”   由于有侯沧海在场,张跃武有些话没有讲透。   前些年煤炭行情不好,有一个国营煤矿由于经营不善,还发生了瓦斯爆炸,破产了。恢复生产、技术改造等预计要花四个亿,而且矿内爆炸过,有些情况无法预计。种种情况叠加在一起,尽管煤价一直上扬,也没有人敢于轻易下手。   张跃武多次下井考察,觉得把这个煤矿拿下来也就四个亿,如果地方政府再让一让价,不到三个亿就可以恢复生产。按照这个矿的资源,经营十年,利润高得不可想象。   至于钱的问题,除了自有资金以外,银行可以贷款。   此事最大的问题在于技术改造资金是否预计得准确。但是,就算多用出一个亿,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张跃武办企业多年,经历过无数波浪,信奉富贵险中求,也正是在这个理念下,闯出了今天的基业。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他很难控制住欲望,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将这个大煤矿拿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下午有时间,悄悄去看看现场。”侯沧海很有分寸,一句都没有询问张跃武煤矿上的事情。   危房改造与煤矿收购联系在一起,重要性立刻凸现出来。张跃武不想因为危房改造而影响当前最重要的煤块收购,于是道:“你先坐一会儿,我有个建议,你能不能把二七公司的工作辞掉?”   侯沧海道:“二七公司主要工作都是由杨兵在做,除了涉及全局的事,我基本上没有参加。但是杨兵不算是二七山南公司的正式中层干部,如果我辞职,很有可能南州公司会另外派人过来当经理。这个团队是我和杨兵一起拉起来的,为了保持团队稳定,把渠道彻底掌握住,我还得挂这个总经理。”   张跃武没有将二七公司这类企业看在眼里,随意地道:“你那个团队不超过十人吧,可以全部转到我的公司来,不仅是煤矿和房地产,还有路桥公司,你的团队都可以选择。”   侯沧海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道:“谢谢张总,二七公司在高州运作得不错,发展势头良好,暂时还不用跳槽。”   张小兰道:“爸,你的手伸得太长了。现在二七公司的事情都是杨兵在操作,他们做得挺好,日子滋润,没有必要过来。”   张跃武这才作罢。   商量妥当以后,侯沧海准备看那一片危房。   面临着重大变化,张小兰在家里也坐不住,驾起拐杖,也要跟着去。   两人坐电梯到了底楼,一路上没有说话。   上了车,张小兰道:“不好意思啊,突然发生这个大变化,我确实也不知道。”   侯沧海道:“没事,我们要服从大局。对我来说,不算是坏事啊,至少我多得了二十万,二十万啊,可以做多大的事情。”   侯沧海和父亲谈论年薪时,张小兰觉得挺不好意思,总觉得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讨价还价挺尴尬。听到侯沧海提起此事,她忍不住道:“你还真财迷啊。”   “在商言商,我是有事说到明处、说在前面,先说断,后不乱,这样最好。”   “你是对的,我有点玻璃心了。”   “谢谢你的理解,董事长。”   “我们一起面对挑战吧,总经理。”   聊着天,斗着嘴,越野车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南区,开过了一条由铁路分割的区域,来到了一片有大量厂区的南城区。二十年前,南城区聚集了高州主要市属和县属国营厂矿,锁厂、糖厂、家俱厂、水瓶厂等企业都聚集于此,南城区的居民十有八九和这些企业有关联。在很长时间,在高州有“要嫁就嫁南城”的说法。   如今风水轮流转,南城区成也萧和败了萧和,市属县属国营工厂纷效益下滑,多数破产,南城成为整个高州最萧条的区域。   侯沧海开车进入南城,看到街道上行走的人,便生出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很多中年男人都穿着工厂制服,面容与世安厂、铁江厂的叔伯们极为相似,可以说是一个车间印出来的。   新区有宽阔大道、整齐绿化带、现代楼房,还有大片大片已经征用的土地。老城区有连片陈旧房子,破烂基础设施,还有街道上明显没有事情的闲人。   张小兰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景色,脸色凝重。   侯沧海问了几次路,将越野车开到了南城区边缘较为独立的一片厂区。他下了车,张小兰也跟着下了车。   厂区正门是一个破烂的拱形门。如果时光倒流,这道门还是颇为气派的。侯沧海甚至能想象众多工人进出工厂的情形。他随即更改了设想,锁厂里面有家属区,进出工厂的人不算太多,应该以自行车为主。   下班铃声响起,一辆辆自行车飞驰而过,骑在车上的人穿着工厂制服,高晃着头。这幅图画如此生动,侯沧海仿佛曾经来到此地,看过此景。   “你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会变得很迷茫的样子。”   “我是在国营企业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在类似的大门下穿过。世事难料,没有想到堂堂国营大厂会破败成这个样子。你走路行吗?我想进去走一走。”   张小兰伸了伸胳膊,道:“你得挽一下,我还不太适应拐杖。”   两人走进了没有门卫的大门,走进了荒草丛生的厂区。厂区没有被硬化的地方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土,用竹条或者绳索分开。土里种着时令蔬菜。蔬菜得到了很好照顾,生机勃勃,与厂区形成鲜明对比。   侯沧海进了厂区便被熟悉气息全面包围。由于世安厂一直还在生产,工厂管理层还在行使职责,与这个完全停产的工厂有些区别。锁厂与熊小梅父亲所有的铁江厂极为相似,厂房如一条条被打断脊柱的蛇,懒懒地散布在厂区公路沿线。   两人如今要改造这里的危房,与从来没有发生过联系的锁厂便有了命运上的牵连。   “你爸说,这里有多少亩?”   “七十来亩,足够大。家属区在哪里?”   “跟我走,我能闻到家属区的味道。”   在侯沧海带领导下,两人顺利地来到了家属区,看到了标有一、二、三幢数字的家属楼房。这些楼房都是灰色砖房,平均在四层,有着长长的外置楼道,楼道栏杆是水泥构成。   “这房旧是旧点,还不错啊。”   “我们走近看看。”   来到第一幢楼的门洞,不用上楼,就可以看见墙体上的裂缝,水泥楼梯上也有小指头粗细的裂缝。张小兰看着裂缝就心虚,加上脚不好,没有往上走。   走了几幢都是类似情况,走到第三幢时,在一处小坝子上传来议论声音。   有三四十个中老年男女站在小坝子处,中间有一个老头激愤地讲:“我天天看新闻,别他马的想哄我。那些当官的肯定是看上了我们这块地,想搞商业开发,骗我们是危房改造。我们当牛当马几十年,一句破产就把我们几十年工作抹消了,现在又想来抢我们的土地和房子,门都没有。” 第166章 破败   “如果要拆迁,至少要一比二赔偿。”   “我们都是小房子,大多是五六十平米,一比二才一百平米左右,全家人仍然挤了。一比二低了,一比三才能同意,大家要意见一致,不能下软蛋。”   “不应该按照实际住的房子来赔房子,应该按照实际居住数,每个人至少得给三十个平方。”   “拆房子时,要给我们发租房子的费用。”   小坝子里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表各自的意见。   张小兰用不可思议的眼光听着大家议论,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对侯沧海道:“这一片不是拆迁,是危房改造,他们究竟是怎样在思考问题,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肯定是政府宣传不到位,才让他们产生误解。”   侯沧海道:“我们只负责修建,其他工作是政府的事,不要把麻烦揽在自己身上。我现在担心的是在这个地方修房子,能否卖得出去,能否卖得起价格吗?如果卖不出去,不是赚钱的问题,而是要亏一大笔钱。”   锁厂片区地处郊区,周边基础设施极差,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大都是下岗工人,没有什么消费能力,而有消费能力的人肯定不会在此买房。两人到了现场后,马上明白黄德勇为什么要将这个任务打包交给煤矿老板张跃武,因为摆明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两人没有惊扰聊天的众人,准备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往回走时,张小兰想起一群情绪激动的中老年人,觉得肩上担子重如山,压根承受不起。   侯沧海道:“事情已经在黄市长那里接了下来,不可更改,所以我们要鼓足勇气迎上去。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张小兰道:“新区那块地多舒服,一点都没有纠纷,前景光明。想起锁厂这个环境,我就没有任何信心,是真没有信心,信心是假装不来的。”   两人走出家属楼,远远地看到越野车周围站着几个人。这几个人在越野车周围转来转去,似乎把这个越野车当成了怪物。   当侯沧海和张小兰走到越野车前,一个身体肥胖的中年人凶巴巴地质问道:“这个车牌是江州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江南地产和政府还没有正式协议,江南地产与锁厂暂时还没有任何关系,侯沧海也不愿意由自己来透露政府意向,没有理睬询问之人,打开了车门,道:“请让一让,她的脚不方便。”   中年男人拉住车门,道:“新来的黄德勇是江州人,这个车是江州车牌,肯定是黄德勇的狗腿子,是不是过来打锁厂的主意。我告诉你,要开发锁厂也可行,绝对不能出卖工人的利益。”   提前沟通是政府职责,而并非企业应该和能够承担的职责,侯沧海不想在这个时间段与情绪不太对劲的工人们发生任何纠纷,避重就轻地道:“我是二七高州分公司的,过来看一看。”   “二七公司是什么鸟公司?”   “我们是一家医药公司。这一个片区没有医院吗?”   中年男人眼睛往外秃,脸色红热,有着很明显的高血压症状。他火气十足地道:“以前厂里有卫生室,现在工厂垮了,卫生室也就完了。”   “这一片地盘不小,没有医院?”   “南城区有中心医院,距离这里挺远。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是卖药的,当然要问这些事。刚才我进家属区看一眼,里面房屋都应该是八十年代初建的吧。我家里江州世安厂的,这里的房子和世安厂家属区基本一样。”   “你家是世安厂的?”   “嗯,父母都在世安厂工作。”   “我到世安厂去过,接受培训。部属大企业比我们强。”中年人眼珠一转,道:“你家住在哪里?”   “一厂区那边,六号大院。”   “我知道那个院子,就在一厂区附近,我在那边培训和实习。当年世安厂是全省钳工的培训基地,承担培训任务,很多工人都去培训过。当年还有从世安厂调到锁厂的,现在看来亏死了。”   “那个时候都是国营厂,哪里能想到得这么多。我刚才到家属院看了看,发现家属院的房屋都开了口子,从建筑时间来看,应该不会裂缝吧。”   “那片房子地基不稳,当年建厂的时候是一条大水沟。98年那次地震,房屋就不行了。你有事就走吧,别到这边来,锁厂如今晦气得很。”   侯沧海出身于世安厂,具有与锁厂天然的血脉联系,言谈举止都有一种工厂子弟范,很快就消除了中年人戒心。   正在上车时,远处跑来几个人,有人吼道:“那是谁的车,等一下。”   张小兰正在听着侯沧海与中年人聊天,紧张心情慢慢放松了,忽然听到这声呼叫,心一下悬在半空中。   一人跑了过来,道:“老张被墙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了,流了好多血,你帮着跑一趟,将老张送到医院。”   “叫救护车没有?”   “救护车慢得很,这里有车,比救护车快。”   这对于侯沧海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毫不犹豫地道:“最近的医院是南城中心医院吧,我送老张过去,你们谁有南城中心医院的电话,给他们打一个电话,提前做好准备。”   “我们这一片,谁都没手机,得到小卖部去打。”   侯沧海对张小兰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把人送过去就回来。”   张小兰有些害怕单独留在锁厂,道:“我跟你一起去。”   侯沧海道:“伤者有家属,要给他们留点位置,你就在这里等我。”   中年人指了指一百米处的一排平房,道:“你到我家去坐一坐,不要怕,这是锁厂,大家都互相认识的,穷是穷点,安全。”   侯沧海驾驶越野车,转了方向,回到家属区。他接到血流满面的伤者以后,狠按喇叭,一路狂奔。   张小兰跟着中年人来到了平房处,没有进屋,要了一根板凳,坐在平房外面等着侯沧海。她从小生活环境都比较优越,很少深入到来到工厂,坐在屋外,打量即将由自己开发的厂区。   木门噶地打开,从门内走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张小兰见到这个妇女时,差点吓得站了起来。这个妇女五官还算不错,吓人之处在于脖子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瘤子。这个黑黄色瘤子完全将脖子包围,让脑袋变大了一整圈。   妇女见到拿着拐杖的年轻妹子吓得花容变色,道:“你不用怕,我这是良性瘤子,不传染。只是长的位置不对,没有办法做手术。你是来走亲戚?”   锁厂区域是封闭区域,外人极少,妇人有点好奇这个漂亮女子跑到锁厂的目的。   妇女笑起来更恐惧,张小兰随口吱唔了两句,站了起来,离开了平房。   妇女脸色变得很惨淡,没有挽留张小兰,回屋里,提着一个罐子,到公共卫生间去倒掉肮脏物。   张小兰用拐杖支撑,坚定地朝公路走去。   来到锁厂家属区不过一个多小时,让她见识了什么是破败。这种感觉不好,如有毒的雾气一样侵蚀着内心。 第167章 兰花   张小兰用拐杖支撑身体,来到破旧街心花园,坐在水泥台子上,眼巴巴地等着越野车。越野车犹如星际旅行一般,去了就久久不回。   不断有锁厂人走过,都用异样的眼光瞧着闯入此地的陌生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弄得张小兰心里发毛,暗恨道:“这个侯子,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小时后,越野车扬起一道灰尘,出同在张小兰视线中。   见到越野车,张小兰松了一口气。越野车来到街心花园停下,侯沧海很利索地下了车。   “怎么去了这么久?”张小兰抱怨道。   侯沧海看了看手表,道:“接近一个小时,比预计要慢一些。南城医院不敢接手,我又将老张送到了一院,直接送去急症。车里流了不少血,有血腥味,怕你不适应,我开去做了一个室内清洗,回来晚了点。你放心,这是老国企核心区域,外面看起来乱糟糟,实则很安全。我从小生活在类似环境里,知道没事。”   上了车,张小兰讲起在平房见到一个脖子上长着巨大良性肿瘤的中年妇女,很吓人,又可怜。   侯沧海脸色慢慢暗了下来。虽然没有见到这个脖子比脑袋还是粗的中年妇女,可是在脑海里形成了格外清晰的画面。他以前在铁江厂遇到的跳楼老姜的灵魂似乎出现在此处,与锁厂环境无缝重合,弥漫着一股幽怨之气。   “你阴沉着脸做什么,我没有怪你。只是说了一句,别这么小气。”   “想着锁厂这群工人,我突然觉得很心酸。兰花,我很想为他们做点实事,你能理解吗?看着他们,我想起了我妈,我妈当年得尿毒症,家里买了房子,都凑不齐医药费。当年我从政法委辞职,就是因为家里缺钱。”   一直以来,侯沧海在如何称呼张小兰时颇费心思。直呼其名太生分,不妥当。叫董事长是在正式场合,或者私下戏称。今天侯沧海搭载受伤老张和家人一起前往医院,听到他们在车上议论到底要花费多少费用,几个人既担心老张伤势又为医药费焦灼,让侯沧海感同身受。与张小兰想遇时又听到了“中年妇女肿瘤与头一样大”的事,他陷入了莫名忧伤情绪中,称呼了一声“兰花”。   “兰花”是父亲对自己的称呼,就算闺蜜韦苇都是称呼自己“兰花花”,“兰花花”与“兰花”在情绪上有着微妙不同。在车上听到男人气概十足的侯沧海低声称呼自己为“兰花”,先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心中荡了烫,泛出几丝柔情。   “我也心酸。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侯沧海意识到这一刻自己突然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张小兰面前,随即调整了情绪,将所有忧伤强行压进心里。前方有几个小孩子在公路上玩耍,一会儿在路边,一会儿窜到公路上,极为危险。他猛然按了喇叭,对外面吼道:“小兔崽子,不要在公路上玩。”   这是世安厂式粗声大气,想必在锁厂区域也能适用。   几个顽皮孩子果然毫不在意被吓斥,甚至还跟着车跑了一阵子,喊着“司机,叔叔我搭个车”。这是侯沧海小时候就玩过的把戏,小孩子们狡猾地通过节奏将“司机叔叔,我搭个车”变成了“司机,叔叔我搭个车”,通过这种方式,来占司机的口头便宜。   在侯沧海在少年时代,司机是个很高大的职业,孩子们就用他们的狡黠方式来打倒权威。锁厂落后于时代,这里的少年们仍然玩着侯沧海少年时代的游戏。   在侯沧海和张小兰探访锁厂两天后,江南地产作为承建方,参加了南城区建委关于锁厂危房改造的工作推进会。参会单位有三家,南城区建委,锁厂所在地的大河坝街道办事处,以及江南地产。   南城杨副区长主持了会议。他见到侯沧海和张小兰,有些皱眉,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看,道:“张董,挺年轻啊。”   张小兰微微一笑,招呼道:“杨区长好。”   漂亮便是女孩子行走江湖的通行证,杨副区长回应了一个笑脸,道:“现在年轻人不得了,我在张董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挑泥巴。”   开会前,为了让自己老成一点,张小兰特意选了比较正式的黑色调职业装,又配了一幅眼镜,涂了润泽口红。这身装扮仍然掩饰不住逼人青春,这逼人青春在多数时间是好的,但是在某些场合算不得好事,比如在此时的危房改造项目中,青春会让人觉得不可靠。   侯沧海特意有三天没有乱胡子,让嘴唇上留下一圈黑茬子,整个人神情显得有些冰冷和强硬。   会议开始以后,先由杨区长谈整个项目的来龙去脉,特意强调了黄德勇市长作出的“两年旧房换新颜”的要求,要求尽早将工人们从危房中搬出来,免得出安全事故。   然后就由大河坝街道办事处主任介绍前期工作。   大河坝办事处主任与当年黑河纪委书记谈明晨的名字有几分相似,叫谈明得。谈明得是典型基层干部,身胚粗壮,肚子明显地凸了出来。他的口才不错,讲了锁厂基本情况,然后大声地道:“硬是日了鬼,我们派了两个小组到锁厂做工作,发放宣传资料。锁厂那群老头老太婆以为我们是来开发房地产,把自己要倒塌的破屋当成了金包卵,咬定要一比二赔偿。我亲自去找了以前的汪厂长,讲了这是原地危房改造。那个汪厂长怎么说,如果只在锁厂修工人住的房子,大家举手欢迎。如果还要在老锁厂的地盘开发房地产,那就得谈判。汪厂长的意思不能低于一比二。”   杨副区长道:“乱弹琴。锁厂早就走了破产程序,进行了彻底清算,锁厂作为一个实体不复存在。除了工人的私人住房以外,其他土地都是国有土地,他们没有权利支配。谈书记,你一定要把这点讲透,不能含糊。”   建委左大刚主任看了坐在一旁的侯沧海和张小兰,道:“一比二其实也做得到。张总和侯总好好设计一下,把工人住房修成一百平米左右。区里可以在容计率上给你们一些优惠,再说土地也免费,赢利还是有保证的。”   建委左大刚和谈明得讲完之后,杨区长道:“张董,你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咳嗽两声,道:“尊敬杨区长和各位领导,江南地产很荣幸能参加锁厂的危旧房改造工程,这是市里和区里对江南地产的信任。能为老企业职工做点实事,我们觉得很荣幸。我和张董到锁厂看过两次,对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在商言商,所以要在这个提前交流情况的通气会上把我们的想法给各位领导报告。江南地产是免费改造房屋,市里给出的条件是在锁厂区域免费给地,用来修商品房。但是锁厂区域太偏僻,没有区位优势,反而是占尽了区位劣势,而且那一片是老国有企业聚集区,基本没有消费能力,商品房销售成了大问题。”   这是大实话,三位领导心里都清楚,没有回应。   侯沧海一字一顿地道:“我个人意见是不接这个项目。”   杨区长紧绷着脸,将眼镜取下来,在桌上重重一顿。 第168章 暗斗   锁厂危房改造是市长黄德勇定下来的项目,牵涉到张跃武的煤矿收购计划,不可更改。侯沧海深知此节,并非不接项目,讨价还价而已,以便争取在开发时获得更有利的位置。   他提出自己意见后,便扬起下巴,一幅不好惹的模样。   张小兰随即接过了话头,但是转换了方向,道:“侯总个人不想接这个项目,是纯粹出于商业考虑。但是集团公司和高州市政府、南城区政府多年保持密切联系,关系十分良好,为政府分忧理所当然。我们说服了各位高管,准备克服一切困难,把危房改造项目做好。”   侯沧海又接了一句:“要接这个项目也行,前期动员、搬迁、安置的工作,作为企业没有办法参加。等到前期工作完成,我们才能进场。”   建委左大刚看明白江南地产的企图,坦率地道:“项目前期工作很多,你们不能等,可以立刻进行。一般情况下,从立项、申请项目用地开始,到与土地方签订合同,委托相关单位进行项目方案设计、初步设计和施工图设设计,挑选合适的建设单位、监理单位,拿到《国有土地使用许可证》、《建设用地规划许可》、《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等相关许可,怎么得也要花半年时间,如果完全等到大河街道把安置工作完成,时间拖得太长,不符合市政府工作纪要的要求。”   大河坝街道办事处谈明德发了句牢骚,道:“你们都吃肉,把骨头留给大河坝。”   杨副区长道:“老谈,你怎么这样想问题,锁厂片区在大河坝,出了安全问题,直接责任人就是你,现在是市、区都在帮你小河坝解决问题。”   “嘿嘿,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大河坝坚定信心要把硬骨头啃下来。江南地产是开发商,要协助大河坝做好搬迁工作,你们的工作和搬迁工作密切相关,不参加怎么能行。”话虽然如此说,谈明德心里还是不服。当年锁厂是市属企业,效益好时根本没有把街道瞧在眼里,想塞个人进去还得看锁厂的脸色。效益不好,锁厂的事就全赖在街道,而且,小偷小摸,坑摸拐骗,十有八九与这些破产企业职工有关系。   杨副区长接受了谈明德这个意见,道:“张董,你们要抽一个高管进入安置小组。”   侯沧海和张小兰对视一眼,侯沧海道:“让陈杰总经理助理进入安置小组。”   散会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坐进越野车。   “侯子,你对今天的会怎么看?”   “没有特别看法,就是一个普通的会。政府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每天的会实在是多,这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会。我们要提防谈明德,这人是地头蛇,对杨副区长并不是太尊重,小心他从中作梗。”在叫过一声“兰花”以后,侯沧海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兰花”这个绰号,“兰花”这个绰号太土,适合在床间低语时使用。   “为什么,不会吧?”   “杨副区长不是常委,在人事上没有话语权。这些街道的正职们个个手眼通天,牛得很。我最担心是完不成搬迁任务,最后他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我们。”   在父亲张跃武让菜鸟侯沧海过来担任总经理时,张小兰觉得两个菜鸟主持一家房地产公司,这是很不靠谱的。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她觉得父亲眼光确实比较毒,在看人和用人上比自己厉害。侯沧海虽然不懂房地产,但是他懂得整个政府机构运作方式,也对整个社会有自己独到之处,由他来担任总经理,只要熟悉房地产开发业务,会非常靠谱。   侯沧海驾车将张小兰送回家,让她继续休养。虽然张小兰的脚伤只是挫伤,没有伤到骨头,可是毕竟伤得很重,除了必要的公务活动外,还只得在家里等着。来到小区门口,张小兰不想下车,道:“我爸请了老家来的保姆,做饭真难吃,比起你炒的回锅肉差得太远。而且,我不喜欢她,话多,还不卫生。我爸准备隔两天就送她回去。”   “那就到罗马皇宫吃饭,任巧手艺不错。”   “算了吧,我随便在外面找个馆子。你不用陪我,回去吧。”   把用着拐杖的张小兰一个人丢下,侯沧海觉得于心不忍,道:“这样吧,我们回办公室那边,随便弄点吃的。下午把陈杰、老梁以及工程科几个人叫过来开会,商量事情怎么弄?”   张小兰兴致勃勃地道:“以后江南地产也要弄一个食堂,经常弄个好吃的,免得到处找吃的。”   小车刚经过二七公司办公室时,见办公室打开着,杨兵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他看见越野车开过,不停招手。   “你们怎么在这里?”侯沧海将车靠了过来,问道。   杨兵道:“你今天上午怎么不接电话,事情麻烦了,我单独给你讲。张小兰也在啊,一起过来,江莉和任巧在我房间包饺子。”   大约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吧,张小兰不是太喜欢跟江莉和任巧在一起,特别是任巧,望着自己的眼光总有些异常。作为一个女子,她明白另一个女子望着自己的这种眼光是什么意思。虽然她觉得这种狭隘的竞争关系很可笑,也不屑于解释,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微妙,只有女人之间才能理解。   任巧见到张小兰,招呼道:“张总,进屋来一起包饺子,今天有萝卜馅和白菜馅两种。”她拉了一把椅子来到桌边,让张小兰也能坐着饺子。   包饺子不是张小兰的强项,会包,水平一般。任巧有一双灵巧的手,动作极为简洁流畅,一个个形状好看、大小均匀的饺子便在桌上栩栩如生地站立起来。   在隔壁房间,杨兵大倒苦水:“抗生素销得很不错,以前我们进的货基本销完了,必须拿钱进货。”   侯沧海道:“这是好事啊,你愁什么?”   “你真是当起了甩手掌柜,一点不管这边的事情。我们没钱了,不能给医生发临床费,也没有钱进货,等到断了货,其他产品就马上扑过来,好不容易开拓出来的阵地不要丢失。我们三个把二七分公司的钱和私人的钱都全部拿了出来,勉强把一院这个最大阵地稳住。”   杨兵指了指嘴上水泡,道:“我一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原来不准备找你,这样会显得我无能。实在撑不住了,必须找你。今天这顿水饺花光了我们所有的钱,从现在起,我们要饿肚子了。”   高州所有医院都不能直销,必须走高州医药公司渠道。高州医药公司作风拖拉得很,还与各个进入高州市场的医院制定“不平等条约”,必须要三个月才能回款。二七分公司背靠大树,在钱款上没有太大问题。杨兵的抗生素业务则遇到了大问题。高州医药公司不能及时回款,又要不断进药给医院,还得发临床费,几个因素聚合起来,形成了资金漩涡,将杨兵能找到的钱全部吸走。包括侯沧海留下来的与二七分公司有关的所有钱。   无奈之下,他承认了现实,向侯沧海求援。   “你这个傻瓜,前几天怎么不说?”   “老子也有自尊心,你能当高州分公司经理,我也行,凭什么你就比我强。哎,离开了你,确实不行。”   “要多少钱才能运转。”   杨兵抽着烟,仔细算了算,道:“两万吧。”   客厅,三个女孩子仍然在包饺子。任巧全面占了上风,包出的饺子比张小兰多了两排,饺子排列整齐,乖巧得很。张小兰包的饺子个头不整齐,有大有小,还有几个饺子没有包紧,即将散架。   侯沧海走出来后,在张小兰身边耳语了一阵。张小兰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小包,道:“我手上全是面。你自己打开包,卡在钱包里,第一张。”   侯沧海从钱包里拿出第一张银行卡,对任巧道:“你赶紧洗手,让杨兵开车,陪张总到银行取钱。”   张小兰轻声道:“我不去了,把银行密码写给你。我每张卡的密码不一样,这张卡是平时消费的,里面钱不多。”她拿了一张纸,写下密码递给侯沧海。   侯沧海看了密码,笑道:“这是你生日?马上要过生日,到时给你买蛋糕。”   任巧拿到卡和纸条,问道:“侯子,取多少?”   侯沧海道:“多备点,十万。”   任巧坐在桌边,心里充满了屈辱和委屈,一字一句地写借条。她很痛恨和羡慕张小兰这个富二代,仅仅是平时用于消费的卡,居然就能随便取出十万。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第169章 暴风雨   锁厂危房改造是一个漫长过程,周期至少在两到三年,甚至更长。虽然黄德勇市长定下了危房改造时间表,能有效促进国土、规划和建设等部门办件速度,但是涉及到大量下岗工人,变数仍然很大。   大河坝工作组已经多次进入锁厂,宣传政策,但是始终没有磕磕碰碰,进展不快。   二七高州分公司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   基层心血管危重症研讨会学术论坛得到了两方面支持,一是得到了高州市卫生局的支持,科技教育处的同志积极参加,发文件,召开分管院长通气会,挑选会议场所,制定会议议程,邀请相关专家。侯沧海当过多年办公室主任,又在政法委机关工作过,做这些事情是行家,与科技教育处配合得非常默契;   二总部负责教育培训的大伟哥亲自出面,邀请了国内相关专业的数位重磅专家参加。高州医学界首次迎来如此众多专业,医生们参加的热情很高,论坛还将推荐精华发言到医生期刊发表;   杨兵充分显示了内管能力,将整个会议服务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持续两天的基层心血管危重症研讨会学术论坛搞得相当成功,会后,还有数篇研讨文章在国内核心期刊发表。   高州各医院的骨干医生们参加过国内很多学术讨论,但是在本地参加高水平讨论还是第一次。他们对组织会议的二七高州分公司刮目相看。个别水平高的医生开始联系杨兵,想通过二七公司的渠道在国内重要医学期刊发表文章。   二七高州分公司获得了非常良好的生存环境,会议之后销量有一个猛增,这引起了二七公司高层的注意。元旦过后,2003年1月7日,二七公司高层在苏松莉陪同下,专门来查看了在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异军突起的二七高州分公司。视察后,二七公司高层对侯沧海和杨兵产生了浓厚兴趣,人事部门准备将两人录用为国有企业正式员工。   经过一番讨论,杨兵接受了二七公司伸出来的橄榄枝,愿意成为国营企业的正式员工,并正式担任二七高州分公司副经理之职。在地区级分公司中,原本没有设置副经理之职,此职是专为杨兵所设置。   侯沧海很坦率地对人事部门同志道:“我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之所以出来,有一个原因是受不了约束,所以我们还是签聘任合同。在合同期间,我完成二七公司预订任务。合同结束,还可以续聘吧。”   人事部门同志道:“侯经理,总部对你抱有很大希望,准备把你作为第三梯队培养。一般来说,纳入第三梯队培养的骨干都应该是正式职工。否则,不会纳入。”   侯沧海笑道:“高州工作才开始,等到一年、两年后,我希望用销量来证明高州的工作,那时才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他辞职后成为医药代表,是为了临时解决生存问题。但是相较于房地产等行业,医药代表给人的职业自豪感要差一些,发展空间也要狭窄一些,至少侯沧海是如此认识的。而且他从大伟哥口中得知二七公司高层内斗详情,倒了胃口,丝毫没有成为国营公司正式员工的兴趣。   人事部门负责人带着遗憾离开高州,车箱尾部装满杨兵赠送的高州特产。   望着人事部负责人的车尾巴,侯沧海道:“祝贺小伟哥,你进入二七公司的战略梯队。”   杨兵竖了一个中指,道:“我终于知道肉食者鄙是什么意思了,渠道是我们的,抗生素是我们的,用了他们的资源做了我们的事,他们还来大力赞扬,有毛病。如果我们团队脱离了二七公司,立刻就有其他公司来找我们团队。你说,这些高管是傻瓜吗?”   侯沧海道:“他们不是傻瓜,而是二七公司整个体系患上了大企业病。大家只管自己的自留地,对于其他事情充耳不闻,看见了装作不知道。具有权利的决策者们管的事情太多,又往往听不到真话。多重因素聚合,让我们在空隙中成长。不管是国营还是私营,都是一个尿性。我们这次高州分公司的成功,会让总公司产生错觉,认为苏松莉的改革是一条正道,其实他们犯了战略错误,基层各个单位都有了自己的渠道,有了自我生存能力,随时可以成为叛徒。目前二七公司还算不错,基层单位就会留在公司里,与公司一起成长,倘若二七公司出现了问题,基层单位立马可以改庭换面。”   杨兵道:“公司太大,也有难处,要让基层单位有活力,就得松梆。松到什么程度,真是说不清楚。这条线很微秒,靠苏松莉搁不平。总部也有高手,不断制定调整性措施。比如这次要给所有分公司派会计,其实就是加强对我们的监控。会计直接由高州公司付工资,这一招有点麻烦啊。”   侯沧海道:“我拒绝成为正式职工,高层便明白我的心思不在二七公司,他们肯定会在一两年内调整我的职务,由你来接替。到时你不要推辞,否则便宜了其他人。至于那个会计,你要想办法收服,不能收服,就让他变成聋子,哑巴。”   杨兵道:“抗生素的量越来越大,我们还得另外建一套系统。我准备让孙艺欣来当会计,仍然让任巧作为出纳。”   提到孙艺欣,侯沧海道:“分公司的事情,你全权处理。不过,我给你提个醒啊,保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江莉对你挺好,肯定有那个意思。你也明显对孙艺欣更有兴趣。男人做事,当断则断,否则自食其乱。说得具体些,你和孙艺欣好上了,江莉怎么办?”   “我和江莉顶了天就是暧昧,没有突破底线。”   “你是这样想,天知道江莉是什么想法。她知道所有底牌,真要捅出去,你在二七公司就没法做了。二七公司毕竟是有实力大公司,还不到彻底分手的时候。”   越野车来到公司办公室,一脸苦相的杨兵下了车。   孙艺欣刚好从办公室出来,朝着越野车上的侯沧海挥了挥手,又对杨兵道:“小伟哥,祝贺你,成为二七公司正式员工。我们找个餐馆,喝一杯。”   杨兵与车中的侯沧海对视一眼,神情复杂,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越野车开远以后,孙艺欣伸手轻挽杨兵胳膊,道:“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日料,环境很好。”   两人在街道等了一会儿,坐上一辆出租车,朝新区的生活区开去。坐在出租车上后,孙艺欣将头靠在杨兵的肩上,秀发轻轻碰着杨兵的脸颊。嗅到混杂着女友体香的淡淡香水味道,杨兵内心充满了幸福。自从在学校与前女友合同制关系结束后,他内心便一直充满了惆怅。从毕业到现在,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进其心中。直到孙艺欣出现在眼前,世界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目前有一个隐忧,那就是侯沧海多次提醒的事:保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在南州时代,吴建军和朱颖、杨兵和江莉,被公司同事视为两对情侣。杨兵和江莉虽然没有上过床,不过也有亲吻、拥抱、抚摸等行为。如今孙艺欣横空出世,彻底让杨兵坠入情网。   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全身心投入与孙艺欣谈一场恋爱,结束与江莉的任何亲密行为。就算天要踏下来,这场恋爱也得谈下去。   暴风雨要来,就来得痛快些吧。 第170章 黑锅   侯沧海来到了刚装好的江南地产办公室,进门后,将所有门窗全部打开,让冷风吹掉装修留下的甲醛残留。   张小兰穿着轻便羽绒服站在办公室门口,道:“别全部打开,再吹就吹成冰棍了。下午三点钟,南城区政府办公室开会,我们参加。”   侯沧海哈了哈气,空中起了一团白雾,“今天下午这个会恐怕会有火药味?”   张小兰道:“陈东在协调组听到什么消息?”   侯沧海道:“陈东在协调组自愿当摆设,只带了一双耳朵,经常跟着小组到锁厂片区。如今的核心问题是大河坝甚至南城区在锁厂工人心里失去了公信力,无论他们说什么话,锁厂的老工人们要么不信,要么拧着听。”   “什么是塔西佗陷阱?”   “具体来讲,塔西佗陷阱得名于古罗马时代历史学家塔西佗,指当公权力遭遇公信力危机时,无论发表什么言论,颁布什么样的政策,社会都会给以其负面评价。在锁厂这种特殊地方,塔西佗陷阱转得溜溜的。我担心谈明德很有可能甩锅给我们。”   江南地产原本可以超脱于锁厂危房改造,由于此项工程和市长黄德勇有关,就牵涉到煤块并购,江南地产很难真正超脱,必须在里面有所作为。   有所作为不等于被牵着鼻子走,必须有自己的方略。   虽然陈东在协调小组没有什么作为,但是人事关系处理挺不错。有一次喝大酒之后,一个抽出来搞协调的大河坝干部提醒道:“谈明德这人就是初中文化,82年招聘干部出身,没有正经本事,最擅长甩锅。好事是他办的,坏事全是别人弄的,你们江南地产得提防着一点。”   侯沧海和张小兰听到这个风声以后,将上次会议纪研究一番,没有想明白这个锅怎么就能甩到江南地产身上。   既然想不透“这口锅”,他们时刻准备见招拆招。   为了顺利见招拆招,两人特意让江南地产新招来的厨师老刘弄了几个好菜,把总经理助理陈东、财务负责人梁期罗、办公室主任杨莉莉、工程科戴瑞双都骨干叫了回来,到楼上食堂开吃饭诸葛亮会。   办公室主任杨莉莉来自于山岛俱乐部,是张小兰在南州的好友。   工程科戴瑞双则是张跃武路桥公司抽过来的,是科班出自的技术好手。   由于侯沧海是个吃货,空闲时间就和炊事员老刘聊天,切磋厨艺。因此江南地产的食堂水平还真不赖,能做出几有象模有样的家常菜。最近在侯沧海要求下,老刘终于将臭鳜鱼弄了出来,味道怪怪的,但还真不错,与以前郭加林弄出来的味道各有千秋。   张小兰抛出话题以后,大家围绕“甩锅”问题展开了大讨论。两条臭鳜鱼下肚,各种可能的“甩锅”措施都被细心的杨莉莉记了下来,复印两份,交给了侯沧海和张小兰。   张小兰对于江南地产当前的氛围挺满意,整个公司没有尖锐矛盾,积极地准备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工程。她有点惊讶侯沧海的领导能力,这个年龄不大的男子居然很快就将老江湖戴瑞双、倔驴子梁期罗和来自大公司的杨莉莉都弄得服服帖帖,愉快地接受其领导。   她经常在暗自观察侯沧海言行举止,琢磨其领导力的核心来源。   三点正,南城区工作会正式招开。张小兰对于其他领导的发言都不感兴趣,专心等着大河坝谈明德“甩锅”。功夫不负有心人,谈明德汇报工作时,果然将一口黑锅扣向了江南地产。   他在讲了具体工作后,谈到面临的具体困难,第一条就针对江南地产。   “两个协调组进厂入户,作了深入宣传,成效还是显著的,多数工人们理解了政府的一片苦心。但是,由于江南地产一直没有拿出设计方案,工人们无法直观地看到改造过的锁厂片区是什么样子,因此心存疑虑,有部分工人迟迟不肯最后表态,这是搬迁工程遇阻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不是唯一的原因,可是这个原因很关键。协调小组的工作人员没有看到设计方案,也不知道最后会改造成什么样子,心中无底,面对工人时变成了空口说白话。希望江南地产拿出点社会责任心,加快进度,早日将设计方案拿出来。”   这是一个看似有道理,实则颠倒黑白的发言。如果遇到不熟悉情况的领导,恐怕这口锅就被扣在头上了。   参加会议的除了分管领导杨副区长,还有区长。区长没有参加前几次会议,听到这个说法,看着江南地产的眼光就有几分不快。   侯沧海看了一眼杨莉莉整理出来的“甩锅表”,第二项就是类似的说法。   当国土、规划和大河坝相继发言完毕以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江南地产两个年轻人身上。   主持会议的杨区长道:“张总和侯总,你们谁发言?”   职能部门分管领导都没有主动为江南地产辩解,江南地产只能靠自己来澄清事实。   侯沧海迅速将思路理了一遍,道:“各位领导,具体工作是由我来负责,所以由我来先发言。距离上一次下发的区政府工作纪要有二个多月的时间,我主要汇报这两个月江南地产做了什么工作。第一条是抽调了总经理助理陈东参加协调组的相关工作;第二条是积极向相关部门报建,具体报建手续办理情况,刚才各位负责人都讲得很清楚,我不多说。”   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道:“感谢规划、建设、国土等相关部门支持,报建工作非常顺利,再次深深感谢,希望各部门继续支持江南地产。”   侯沧海准备犀利地反击大河坝谈明德,在反击前要搞好与各职能部门的统战工作,获得职能部门支持不仅仅能在本次会议上取得优势,还能够使以后工作更加顺利。   “报建的同时,江南地产组织有资质的勘察部门进行了地质勘察,这是房地产开发项目前期准备工作的重要一步,是规划设计和基础设施建设,以及项目建设的重要依据和基础。”侯沧海又给规划部门拱了拱手,道:“感谢规划部门提供了近年来的详细地形图,给我们节约了时间。”   南城区规划局参会的康红琳副局长客气地道:“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几句话之后,她对江南地产这位年轻总经理产生了好感,同时对于不学无术的谈明德很鄙视。谈明德当过多年大河坝行政一把手,谁知在房地产开发上还是生瓜蛋子,实在让康红琳瞧不起。   侯沧海又道:“工程勘察要查明建筑场地的土质、构造,地层和地基的承载能力及稳定性,这在危房改造项目上特别重要。地下水、地表水的勘探在锁厂项目同样重要,据初步判断,这不是正式的地堪报告,只是有经验工程人员的判断,一切以正式报告为主。目前出现裂口的危房全部建设在一处地下水沟之上,非常不稳定,这个问题必须要有准备的勘探报告。从勘察到出正式报告,有一个必要过程。出于对危房改造项目负责,在没有正式勘察报告前,很难完成项目设计。所以,谈主任提出的要求,我们做不到。不是不想做,是违背科学规则,而违反科学规则,有可能还没有解决好新问题,又出现新问题。”   面对侯沧海犀利反击谈明德神色不变,道:“侯总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不一定出正式设计,至少有个大体上的效果图吧,比如,安置房朝哪里摆,商品房在哪里,把效果图做漂亮一些,摆到锁厂去,工人们心里就清清楚楚。”   侯沧海道:“请问谈主任,如果最终设计图与效果图不一致,工人们闹起来,谁来负责,反正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在场有建设部门好几位搞业务的副局长,都为谈明德强词夺理感到脸红。   侯沧海反言完毕,张小兰又发言,主要内容是一定会配合南城区工作,高质量完成危房改造工程。   会议结束后,南城区政府纪要中有特别一条要求:“江南地产要配合大河坝工作,提前介入,针对工人们具体问题,尽快拿出项目规划设计方案,报区政府规划委员会。”   散会后,张小兰道:“总体来说,今天我们没有阐明了观点,应该是占了上风。”   侯沧海道:“恰恰相反,麻烦事刚刚到来。不学无术者,办正事不行,搞坏事能力超强。” 第17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散会不久,张小兰接到父亲电话,与侯沧海一起来到家里。   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张跃武和六指回到家里。两人脸颊、头发、鼻孔都沾有黑色煤灰,整个人看上去灰朴朴的,很有煤矿工人风采。   六指手臂上有夹板,夹板上也有煤灰。张小兰看见夹板就心慌,询问六指,六指笑呵呵地说没事,就是摔倒了。六指和张跃武在屋里说了一会话,然后六指就神色匆匆离开。   “爸,又下井了?”张小兰神情凝重。   “下井,看了那个爆炸过的国营矿,里面设施全部完了,得投钱全部改过。”   “资源怎么样?”   “量还是很大,开采困难,但是得往下走。走多少,得测绘后才知道。”   “侯子坐一会儿,等会到对面餐厅吃饭。”张跃武打了招呼,进卫生间洗澡。   侯沧海到张家的次数不少,算得上常客,互相都不客气了。他以前在机关上班时,与各类老板时有交道,打交道要么是在办公室,要么是在酒桌上,因此老板们留给他很潇洒的印象。这一段时间与张跃武经常见面,才发现老板多数时间还是在忙着自己的正事,喝酒确实是为了应酬。不管是老板还是领导,没有谁愿意天天晚上陪人应酬。   张小兰端了一杯咖啡放在侯沧海桌前,道:“下午的会,我爸知道了。估计他又接到官方指示,过来和我们谈心。”   “我一直觉得企业是企业,不应该做政府的事情。否则,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当年一些有政府背景的国企为了修路与地方村民发生纠纷,打群架,收不了场,更何况我们这种房地产公司。”   侯沧海喝了一口几乎是原味的咖啡,接着又喝了一口。他以前喝过小袋装的咖啡,里面有各种辅料。第一次喝张小兰自己磨的咖啡时,觉得不象是咖啡。如今习惯了这种简单味道,便不再喝那种甜甜的袋装咖啡。   张跃武洗完澡,换上干净羽绒服,整个人顿觉清爽。他扔了一枝烟给侯沧海,道:“你的想法是不错,企业不能代替政府行事。在这件具体事上,我们还真得妥协。黄市长担心如果再来一次地震,震级稍高一些,锁厂房子就要垮,垮了房子必然死人,这是黄市长不愿意看到的。虽然地勘报告还没有盖章,但是数据都出来了。哪些地方不能修房子,让工程科认真研究。然后根据研究内容,做出来效果图。正式设计方案可以缓一步,还得经规委会研究。黄市长明确要求,我们提前介入,程序不合法,让各职能部想办法,这是危房改造,特事特办。”   侯沧海在张小兰面前很少抽烟,拿着烟,如转笔一样在手中旋转,张小兰知道其习惯,凡是转笔,必然是闷在心中想事情。   “走吧,喝点酒,点份毛血旺,清清肺,免得老了得矽肺。”张跃武拍着侯沧海的肩膀,带头迎着寒风出了门。   喝了两杯小酒,侯沧海沉呤着道:“张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从明天起,我开始跑一锁厂,到工人家里实地调查,听听他们的真实想法,然后再修改我们的方案。我是工厂子弟,与他们能谈到一块。在前几天,我其实已经有了准备。上一次我们到锁厂,有一个中年人无意中提起,有世安厂的人调到锁厂,我妈到厂里问了问,要找到了那人的住址。小时候,我们两家还真有接触。我准备就从这家入手,认认真真摸个底。”   张小兰道:“你去摸底,有用吗?”   侯沧海道:“我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谈明德的话,方案确实对工人搬迁有影响,既然要让我们提前介入,我就要做彻底,从工人角度出发,提出最优化的方案。”   张跃武道:“侯子大胆做,这一次危房改造,只要不大亏,我们就算大赚。在山南做工程,不仅要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算赢了政治账,经济上就不会亏。”   经过一段实践,江南地产基本形成了由“侯沧海下定决心,再由张跃武和张小兰父女同意后就执行”的局面。   张小兰在处理危房改造的过程中,迅速扔掉了初出校园大学生的青涩。   这顿饭以后,侯沧海正式以江南地产总经理身份进入了锁厂。   第一次进入是单枪匹马拜访曾经在世安厂工作过的锁厂老职工曾阿姨。   这位老职工住在平房,与脖子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仅隔了三个房间。侯沧海为了不惹人嫌,将越野车停在了厂外,提了一袋红富士苹果,如走亲戚一样找到了曾经在世安厂工作过的曾阿姨。曾阿姨早年在世安厂工作,为了照顾夫妻关系,走了后门,才跨地区调动到高州市锁厂。由于丈夫是一线工人,曾阿姨是外来户,他们没有分到楼房,一直住在平房。   “曾阿姨。”侯沧海找到了家门,在门口敲门。   “找谁?”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中年妇女拉开了门。如果不是知道面前女子的实际年龄也就五十出头,侯沧海估计会认为对方年龄在六十和七十之间。   “你是曾阿姨吗?你记得江州世安厂的周永利吗?她是我妈。”侯沧海主动自报家门。   曾阿姨想了一会儿,表情麻木的脸上才有了些笑容,道:“哦,哦,你是周永利的老大,我们都叫你侯子。小时候我还经常抱你,眨眼功夫,你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屋内,一个极度削瘦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双脚泡在盆子里。盆子装有药水,散发浓浓的中药味道。   曾阿姨道:“老肖,这是世安厂周永利的儿子。你和他爸还喝过酒,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肖眼睛不太对劲,脸上泛起艰难笑容,道:“稀客,稀客。屋里龌龊,下不得脚。”   侯沧海蹲在老肖身边,道:“肖叔,你这上糖尿病脚啊,最好不要用中药泡,免得感染。你还得用胰岛素控制血糖,按时换药。”   曾阿姨眼睛一亮,道:“侯子是医生啊。”   侯沧海道:“我以前卖过药,听别人谈起过,略知一二。”   老肖道:“厂里得这个病的,都是用中药泡脚。”   “你得戒烟戒酒,按制饮食,还得用些消炎药。我明天抽时间给你带点抗生素治疗感染。”   “要你花经济,怎么要得。”   侯沧海坐下后,聊起母亲周永利的病情。   曾阿姨得知周永利因为尿毒症移植了肾脏,感叹地道:“你妈有福,娃儿争气。我家娃儿在监狱蹲着,还有四年才出来。在外面和别人打架,捅了别人一刀,自己进去九年。”   侯沧海是工厂子弟,有着朴素的阶级感情,看着老工人生存状况,鼻子酸了好几次。聊了一会儿,曾阿姨道:“侯子啊,你过来,是办什么事啊。”   上次遇到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仔细回想这个眼熟的年轻人是谁?   侯沧海直言不讳地道:“我是这次危房改造的开发商。这次锁厂危房改造的工程是由我们来做。”   曾阿姨和老肖没有说话。   门口中年人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第172章 老同志   侯沧海对于发生这种事情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很平静地道:“进来坐啊,讲一讲为什么骂我。你凭什么说我是黄鼠狼,我安了什么坏心?”   “你们就是想把这块地皮占了,好搞商品房,赚大钱。”中年男人道。   “进来坐啊,别站在外面。”侯沧海没有畏惧,主动邀请中年人进来。   曾阿姨道:“这是侯子,我世安厂同事的小孩子,他小时候我就认识,还抱过。”   中年人男子进了屋,站在侯沧海面前,满脸敌意。   “我是开发商,修房子肯定要赚钱,我不会亏本修这个房子。”侯沧海看见门外站着长着瘤子的中年妇女,道:“都进来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长着瘤子的中年妇女道:“屋里这么挤,你干脆到门外来,我想听一听你们怎么讲?”   侯沧海道:“外面风大,有点冷。”   中年妇女道:“我们都是苦惯了的人,半截入了土,这点风不算什么。”   这一排平房住了八家人,全部都有人在家。听说有开发商过来,很快就围了过来。   “我是世安厂子弟,对工厂有感情,更何况我们前无冤后无仇,难道过来修房子是为了害大家,没有这个道理嘛。”   “刚才那个大哥说我搞商品房,为了赚大钱。我如果真想要赚大钱,何必跑到南城区这个角落,房子修在这里和修到新区或者城中间相比,哪个更赚钱,大家想都想得到。”   “我为什么要来修楼,政府安排的。为什么我要听政府的,开发商哪个敢不听政府的,这个工程没有赚钱,或者少赚钱,但是与政府搞好了关系,以后我就好办事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侯沧海准备单刀赴会之前,作过认真准备。反复推演以后,他决定与锁厂的工人老大哥说真话,不说一句假话。假话一时爽,最终是要付出成本的。   “你说得这么好听,我不相信天下还有专门做好事的开发商。”   “这位大叔,那我问你,我来锁厂片区修房子,比起在新区修,到底哪边的房子好卖?我来修房子,能占你们什么便宜。锁厂是破产企业,土地是国有土地,你们的主要财产是房产,现在用提高了抗震标准的新房子来换老房子,是让你们住得安全。哪一条损害了你们的利益。而且改造锁厂片区,必然要修基础设施,房子升值,对你们都是有益的。”   “如果那十几幢家属房子不改,不需要地震,说不定久晴之后来一场大雨,房子就要出问题。危房改造工程,自然越快越好。”   侯沧海实事求是的一番话,让围观群众安静了下来。   一个长相精神的老同志路过此地,听到侯沧海说话,便挤了进来,非常尖锐道:“我在锁厂工作了三十来年,见证了锁厂从建厂到破产整个过程,这块地原本是锁厂的,当年是划拨用地,我们辛苦几十年建起一个厂,破产时土地凭什么就要收回国有。这不公平嘛!你们开发商过来修房子,按规定交纳的土地出让金,应该分给我们这些工人,这才能体现我们曾经是工厂的主人,否则主人公在什么地方体现。”   破产企业土地问题相当复杂,不同时间,不同地区,各有各的处理方法。侯沧海与工程科老戴反复分析过这个问题,知道作为企业绝对不碰土地。   今天在现场,果然遇到了与土地有关的问题。侯沧海道:“我是房地产开发商,是过来修房子的。南城区把土地交给我,我就按时按质把房子修出来。至于土地问题,那不是我们企业能答复和解决的。”   老同志背着手,道:“土地问题不解决,你说的话就是放屁,来这里宣传没有任何作用。我这一辈子,听过的口号比你多,你骗不了我。”   侯沧海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征求危房改造的设计方案,听一听大家有什么需求,然后体现在我们的设计方案里面,难道这一点有错吗?”   老同志道:“你来征求方案,能作得了主吗?”   老同志讲话的时候,其他工人都没有讲话,而且曾阿姨还提了一根椅子,让老同志坐下。从这一点判断,老同志应该是以前的厂领导。侯沧海从内心对这个老同志是鄙视的,当厂领导时,把工厂领导到破产,还牛个什么牛。没有当厂领导了,还带头拖延危房改造工作。这是典型的小事聪明万分,大事糊涂千倍,由这样的人做领导,犹如盲人骑瞎马,工人不倒霉才怪。   虽然心里鄙视老同志,侯沧海还是在众人面前抬头挺胸,道:“设计方案就是由我们公司制定,然后规委会审定。我是公司总经理,说话当然算数。这一次我过来,就是想充分听一听大家对危房改造的设计方案有什么意见,以便我吸纳到设计方案之中。”   “土地问题怎么说,你不要避重就轻。”   “我们是房地产公司,负责危房改造工程,土地问题不归我们管。”   “既然土地问题不归你们管,那么我问一个与设计有关的问题,这次赔偿是一比二还是一比三。”   “具体搬迁方案也不归我们管。我们只负责修建,对片区进行总体设计。”   老同志提高声音,猛吼了一句:“这不管,那不管,你过来放屁吗?”   当老同志第二次说粗话时,侯沧海怒了,道:“请你说话文明一些。冤有头,债有主,你有问题,该找谁找谁。我是来为你们服务的,冲我说粗话,有眼不识好人。”   老同志被气得够呛,用手指着侯沧海。   侯沧海不再搭理老同志,道:“我想征求大家意见,危房改造后,你们想要住在那一个区域,需要周边有什么配套,对容积率有没有要求,还有房屋结构有什么要求,这些都可以提前告诉我。我需要的这些想法,然后融入到我们的设计中去。这些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别跟我提那些没用的事情。”   “土地问题没有解决,搬迁标准没有谈妥,你说这些话都是空话。”老同志站了起来,指着侯沧海道:“这是锁厂的土地,除了给我们修房子以外,别想在上面修商品房。”   这一条要求非常蛮横,南城区政府绝对不会接受,江南地产也不会无偿修房子。   锁厂片区的事情远比侯沧海想得复杂。等到老同志气冲冲走了以后,侯沧海又耐心地与大家谈了谈来这里的目的。没有老同志在此对立,大家谈了些具体问题,包括周边没有小学校,希望新住房尽量在老厂区东侧,也就是原来厂房位置,不要修在现在地基不稳的那一片。   这些问题很实在,正是侯沧海想要的。   说了两个小时,侯沧海记了十几条有价值的意见,正要离开厂区,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将其围在中间。   一个汉子拿了双截棍,二话不说,朝侯沧海小腿抽了过去。 第173章 无路可去   侯沧海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小到大,最拘束自己的时间是在政府工作这几年。如今离开了体制,野性在身体里勃然而发。他压根不想忍辱负重,又判断刚才那八家人不会任由自己被欺负。于是,二话不说就还击。   他没有后退,迎着双截棍向前一步,几乎与壮汉脸对脸,鼻对鼻。由于两人身体靠得太近,双截棍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抽在腿上,有点疼,但是没有造成损伤。   穿着旧工装的壮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猛然间失去平衡,腾空而起,后背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摔来得突然,壮汉被摔得七荤八素,满脸闪烁星星,在眼前卖力地旋转。   另外几个汉子有些发懵。一个满脸红疙瘩的汉子最先清醒过来,抡起拳头打了过来。见到这个汉子出拳姿势,侯沧海知道此人不是打架好手,再次靠近,一个过肩摔,直接将这个汉子扔了出去。   这两下交手极快,与侯沧海有过接触的八家人都没有来得及阻挡。   当其他人都开始掏刀子的时候,曾阿姨率先赶了过来,护住侯沧海,道:“刘赖子,你们要做啥?”   曾阿姨的儿子在锁厂是有名刺头,大哥级人物,前些年捅了人被判刑。虽然人在牢里,曾阿姨儿子在锁厂社会里仍然有威信。因此,曾阿姨面前刘赖子等人很有底气。   刘赖子拿着一把自制的匕首,指着侯沧海,道:“我们锁厂混得够惨了,这些人还想来骗钱,把我们最后的房子骗走。以后凡是进厂当说客的,我们见一个打一个。”   曾阿姨道:“这个不能打,侯子和肖勇从小就认识的。”   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道:“刘赖子,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们见一个打一个,以后没有人敢进厂修房子,那些危房怎么办?刚才这个侯子说得还是有些道理,房子真要垮了,那就真是天大的事情,不知要死多少人。你们不要听汪厂长挑拨,当初就是在他手里把工厂弄得破产了。他的话,我从来不听。”   侯沧海适时站在这八家人里面,免得受人突袭,道:“我回去就开会,将你们刚才提出的想法融合到设计中去,一定会尽量让各位叔叔阿姨和大哥大姐们在新家住得舒服。至于以前纠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说话比协调小组要中听,不说大话,也不骗我们。你们刀子收起来,耍狠斗勇的都是狗熊。”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虽然十分丑陋,还有些吓人,但是挺有头脑,举止也落落大方。   几条壮汉都是厂里的人,面对曾阿姨和小团姐等人的劝说,将刀子收了起来。   最先被摔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道:“小团姐,外面的人坏得很。我们锁厂如今一穷二白,就靠这块地了。”   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以前是锁厂团委书记,年轻时能歌善舞,活泼大方,组织厂里年轻人搞了不少活动,是锁厂任职时间最长的团委书记,得了一个绰号叫做“小团姐”,在青年人中很有人缘。后来小团姐嫁给了厂里新分来的唯一大学生,让很多青工都失望透顶。如今大学生和他们一样落魄,还长出了酒糟鼻子,青工们这才心理平衡了。   小团姐恨恨地道:“锁厂这块地还是我们的吗?这事你们还真的要去问一问江厂长,当时破产谈判时,我们都认为出让土地和划拨土地是一样性质,土地应该拍卖,拍卖所得按清偿程序进行处置。江厂长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最后让政府白白地把土地收了回去。现在这个时候,水过三秋,他再来提土地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酒糟鼻子哼了一声,道:“提起以前的事情我就冒火,你们以后听江屁股的话要反着听,他说东,你们走西就对了。”   酒糟鼻子对江厂长一直深怀不满,按照他自己和小团姐资历,原本应该能分到楼房。由于自己在外面做了些私话,老婆又支持了当时的党委书记,所以自己一家人被打入另册,居然以中干身份没有分到楼房,一直住在老旧平房里。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十幢楼房全部出了质量问题,开了许多口子。锁厂大部分工人经济条件不好,明知有危险,亦无力搬走。平房虽然没有室内卫生间,没有厨房,但是不会担心随时会垮掉,睡得踏实。   侯沧海进入锁厂不到三个小时,与锁厂工人进行了面对面接触,收集到很多有用信息,而且还对以前的事情有所耳闻。坐进越野车时,他想起了以前政府经常提出的“深入基层”这句话。这句话在政府机关里面已经被用烂了,成为套话,大家读到这句话都熟视无睹。但是换一个思路,重新理解“深入基层”的意义,往往会发现这些套话实则蕴含了真知灼见,按照这些套话去办,真有大作用。   发动越野车。侯沧海在后视镜里,小团姐、曾阿姨等人越来越远,锁厂显得更加灰暗。   开了约三四百米,在一处狭窄的路段,一辆小车从前面开过来,速度极快,毫不客气,将道路死死堵住。侯沧海急忙刹车。越野车发出刺耳而狂躁的刹车声,差一点就与前面小车撞在了一起。   一个年轻男子下车,骂道:“你会不会开车,退出去。”   这是常见的路怒症,侯沧海没有太在意,回头看了一眼后视境,准备后退。年轻男子不依不饶,上前猛拍引擎盖,还用脚来踢打车门。   侯沧海知道高州民风强悍,可是这种行为超出了强悍了范畴。他熄火,下车,准备讲一讲道理。刚下车,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公路前后出现了拿着棍棒和砍刀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最初下车的年轻男子抽了一把砍刀,迎头劈了过来。   侯沧海在锁厂里面敢于战斗,是因为有曾阿姨等工人保护,不会出大事。这一群袭来的人明显不是工人,而是社会青年。他知道今天单刀赴会肯定是捅到了马蜂窝,至于捅到什么马蜂窝,不得而知,但是肯定挡了某些人的道。   侯沧海此时没有时间重新上车,闪过年轻男子的砍刀以后,他用拳头猛击年轻男子的脸部。这是用力极狠的一记直拳,恰好打到了对方鼻梁上,鼻梁断裂,鲜血横飞。   以锁厂里面,他一直控制着打斗力度,多用摔法。这种打斗能解决问题,又不会弄出重伤,结下深仇。在街头面对危局时,他必须全力出击,否则就是宋襄公。   迅速打倒年轻男子以后,侯沧海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后面的刀光棍影。他未加思索,后退一步,助跑两步,跳上了对面的小车,踩过引擎盖,跨过小车,从另外一侧跳了出来。   从小车下来四个人,后面追上来五六个人,他们原本以为能将外来的挺能打的老板堵住,砍翻。没有料到这个老板确实能打,而且很狡猾,居然踩在汽车顶上逃掉了。   他们发了一声喊,追了过去。   侯沧海不熟悉路况,朝左拐,跑进了一条平整的支公路。   跑了几百米,侯沧海突然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误,这条支公路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关着房门的大院子,院子里有狗叫声。   很显然,有了这个大院子,才有这条公路。   侯沧海跑到大院子门口时,无处可去。后面一群拿刀青年,杀气腾腾。 第174章 生死恶斗   侯沧海原本想跑进支公路,利用速度优势,对追在前面的对手进行迎头痛击,就如前一次与社员发生纠纷一样。没有料到,人算不如天算,还算宽阔的支公路居然是一条断头路。他跑过去推了推大院的门。   大门紧闭,推不开。   事至绝境,侯沧海镇静下来,准备反击。他迅速脱下外套,左手握着,向着对手们冲了过去。这群年轻人没有料到眼前人如此强悍,居然没有跪地求饶,还冲过来反击。年轻人稍有愣神之机,侯沧海已经冲到了面前。   与侯沧海最近的年轻人抡起砍刀劈过去,却被对方的外套缠住。他正要抽刀回来时,一个硕大拳头打了过来,正击打在鼻梁之上。随即下身一阵剧痛,被对手凶狠一脚踢中了要害。   这是打鼻梁加上撩阴腿,是侯沧海从世安厂青工中学来的绝招。这招阴狠,非在拼命时不能用,中招者,必进医院。   来者没有还手之力,惨叫着满地乱滚,捂着下身,手中刀丢在一边。   侯沧海用最快的速度去捡刀。尽管他的速度极快,仍然被追过来的刀锋掠过。刀锋划破了毛衣和内衣,在皮肤上发出“吱”地一声响。皮肤绽开,鲜血从砍破的肌肤中略有一秒钟准备,便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鲜血顺着后背往下流,被皮带挡住后,一部分从衣服中涌出,一部分顺着大腿往下流。   侯沧海顾不得伤势,挥刀乱舞。一阵乒乓声响,他用刀挡住了一阵乱刀。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若论单打独斗,侯沧海不怕在场任何人。如今群狼环伺,乱刀横飞,侯沧海这头老虎只有被砍的份。   手臂又中一刀后,侯沧海眼露凶光,放弃最后一丝犹豫,准备以命相搏。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越是冷静,在公路快速转移,不停地用凶狠地劈砍将跟到面前的人逼退。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追了上来,劈砍时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重心。侯沧海闪开劈过来的这一刀,顺着其失去重点方向,猛地将其踹倒。他高举砍刀,向着络腮胡子的脖子砍了下去。   一直紧闭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最先出来的年轻人举着一柄打铁砂的火药枪,砰地朝天放了一枪。随后有人喊道:“都他马的住手。”   枪声响起时,砍刀已经落下。侯沧海非常凶狠,也非常冷静,在最后关头收住劲,冰冷的刀锋划破了络腮胡子的脖子,不深,有一股血流了出来。   大门完全打开,一个人坐着轮椅出现在大门口。这人脸上有一道伤疤,破坏了整体形象,变得恶脸恶相。他指着侯沧海,道:“他是我的朋友。”   提刀年轻人瞪着这位疤脸中年人,过了半晌,一人道:“杨哥发了话,今天就算了。”   伤疤中年人道:“那你们退后几步,别逼到面前。哎,我退出江湖好多年,又被人砍了几刀,说话不灵了。”   这群年轻人退了好几步。   伤疤中年人又对侯沧海道:“你把刀拿开。这事不要报警,江湖事江湖了。”   侯沧海道:“我不是江湖人。”   伤疤中年人道:“从今天起,你就是。”   侯沧海将砍刀从络腮胡子脖子上移开。络腮胡子从地上爬起来,脚印有些水渍,还有屎臭味道传出来。刚走了一步,络腮胡子双腿发软,又坐在地上。当伙伴来拉他时,络腮胡子喃喃自语,畏惧地道:“刚才他要杀我。”   “你脖子没事,皮外伤,很浅。”   “他刚才要杀我,如果不是杨哥的人开枪,肯定要杀我,我知道。”   “你今天丢丑了,吓尿了。”   “丢丑就丢丑,捡条命。”   这一伙年轻人走了,侯沧海提着刀走进院子。当院门关闭时,他将砍刀仍到了一边,对伤疤中年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杨哥。”伤疤中年人打量侯沧海几眼,道:“很能打啊。我们出来晚一点,你是不是真要砍下去。”侯沧海道:“肯定要砍,你死我活了。这些是什么人?”   伤疤中年人道:“他们砍你是有备而来,不是临时起意。你是什么人?”   侯沧海道:“我是江南地产总经理,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由我来做。”   “这就对了。这一群人是南城区地头蛇,年轻一代的社会人,下手毒得很。他们和你没有仇,肯定是有人嫌你抢了锁厂危房改造工程,出钱给这伙人,让他们办事。按照南城规矩,你肯定要被断手或者断腿。只是没有料到,遇到一个硬茬。”   伤疤中年人又道:“上一次在大排档,你救了我一命。这一次,我还了人情。”   侯沧海一直在纳闷杨哥为什么会出手,听到此语,才知道杨哥就是那个在二楼大排档被砍杀的中年人。此时,他的血越流越多,头脑开始眩晕了。   杨哥道:“你能拿到锁厂危房改造工程,肯定是有背景的人。刚才福四娃给了我面子,你也得给我一个面子,按江湖规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报警,也不要去找你的后台。若是动用官方力量,危房改造工程绝对做不动。就算动起来,绝对要被烦死。”   侯沧海脸色苍白,道:“杨哥,我答应你。赶紧送我到医院。血都流了半盆,用开水紧一紧,可以做毛血旺了。”   杨哥道:“你有什么信得过的人,让他到东城医院等着,我马上送你过去。”   侯沧海拨通了张小兰电话,道:“我受了点小伤,要到东城医院。你把陈东和杨兵都叫过来,在医院汇合。”   张小兰惊叫道:“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   侯沧海道:“与人发生了小摩擦,你把陈东和杨兵悄悄叫过来,暂时不要声张。”   张小兰还在问话,侯沧海脑子越来越昏,身体发冷,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   他坐在小车前往东城医院时,做了一个长梦,梦中,他和熊小梅刚刚大学毕业,正坐长途客车前往秦州。那一次秦州之行的所有细节,几乎都在迷糊中得到了再现。   到达东城医院时,传来张小兰焦急呼喊声。侯沧海努力睁开眼睛,道:“流血多了一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报警,不要让黄市长知道,我答应了杨哥。”   杨哥没有坐轮椅,支着拐杖站在身边。听到黄市长三个字,耳朵动了动。   任巧奔了过来,扑在身上大哭。   侯沧海眯着眼,咧着嘴,道:“轻点,你压着我了。”   随身是医生和护士的身影。 第175章 工人支持你   进手术室之前,侯沧海再次叮嘱道:“不要给我家里打电话。”   手术出来,病房里围了一圈人,除了二七公司和江南地产的人以外,陈文军和黄英也在场。陈文军对趴在床上的侯沧海道:“我已经给市局同志说了,你是我们招商引资来的企业家,肯定得重点保护。对于黑恶势力,一定重拳出击。”   侯沧海答应过杨哥不报警,就用力撑起来,道:“我答应过不报警的。”   陈文军惊讶地道:“为什么不报警,里面有隐情?侯子,你不要和黑社会有任何牵连啊。”   “我没有和黑社会有牵连,有点个人隐秘在里面。”侯沧海以前和陈文军走的一条路,如今两人一个从政,一个经商,行为模式和思维方法渐行渐远。   “你受这么重的伤,差点把命都丢了,凭什么不报警。送你来的那个疤脸是谁?”张小兰想起侯沧海浑身浴血的样子,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我受了伤,倒在他的家门口,是他送我过来的。”侯沧海手臂和后背受了伤,在病床上不能平躺,这个姿势实在难受。他撑起身体,想要坐在床上。撑起身体这个平时简单的动作,在今天做起来迟吃呀咧嘴。   张小兰道:“你进手术室以后,他就走了。这人一幅凶相,做什么的?”   侯沧海总觉得报了警,有点对不起杨哥。他没有杨的手机,就对陈东道:“我要上卫生间,陈东扶我一下。”   在卫生间里,侯沧海原原本本讲了发生的事情,让陈东赶紧找杨哥,免得公安查过来,违了江湖道义。听了交待,陈东笑了起来,道:“你真把自己当江湖中人。”侯沧海道:“若是杨哥出来,我那一刀肯定就砍下去了,后果比现在严重百倍。我要讲信用,说过不报警。现在报了警,总得给杨哥说一声,否则就是恩将仇报。”   陈东离开不久,市刑警大队来了人,询问细节。   侯沧海一直记得杨哥那一句话:“刚才福四娃给了我面子,你也得给我一个面子,按江湖规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报警,也不要去找你的后台。”按照对救命恩人杨哥的承诺,他面对警方只讲了前面部分:从锁厂出来,被人堵住,逃跑,在大院门口被砍伤。   后面部分,他就推说受伤头昏,记不清楚了。   陈东开了一辆跑工地的两用车直奔锁厂,那条支公路和大院子的地标太明显,陈东很快就找到了杨哥所住的大院子。他将车停在院外,敲门。   院子里修了一幢小洋楼,小洋楼有三层,杨哥坐在二楼带着落地玻璃平台上,听到外面响起汽车声音,便拿起手边望眼镜,仔细打量来者。   他拿起对讲机,道:“有人来,带他到楼上。”   院子里有三条大狼狗,被关在铁栏杆后面,直立起来时足有一人高,脑袋硕大,吼声低沉,舌头伸出来,锋利牙齿令人胆寒。   陈东目不斜视地跟着年轻人屋里走,来到二楼,见到了杨哥。   “我是侯沧海朋友,江南地产总经理助理。刚才在医院见过杨哥。”   “找我有什么事?”   “侯子做手术的时候,我们那边不知道内情,有人报了案。如今市刑警大队马上要到医院。侯子只说被砍倒的事,至少谁砍的,他不知道。杨哥看见他受伤,便做好事,送他到医院。”   “明白了。你是警察?或者,以前是?”   “嗯,以前是警察。辞职后跟着侯子。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皮鞋,你穿的是警用皮鞋。”   “这鞋好穿,我喜欢。回去换掉。”   几句谈完,陈东抱拳离开。   杨哥还是坐在楼上,望眼镜放在旁边,望着陈东离开。他在医院听到“黄市长”三个字,便基本能推测将要发生什。作为曾经的江湖大哥,如今的煤矿老板,杨哥既不能完全脱离江湖,又不能远离官场,如高空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地寻求平衡。这几年都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没有料到今年阴沟里翻了船,被一群青屁股娃儿当街砍翻。   这事在高州江湖上引起了一阵涟漪,当然,也就是一阵涟漪而已。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如今的高州发展变化太快,快得连杨哥这种老江湖都觉得陌生。他趁机在脱离曾经的血雨腥风,专注做煤矿。   刑警队离开后,张跃武闻讯来到了东城医院。他脸色严峻地站在床边,道:“惹到谁了,做这种政府工程也要遇到鬼,我没有想到啊。”   张小兰用抱怨的口气,道:“爸,我们不想提前介入,就是怕沾上麻烦。明明是政府的事,非得让我们去做,哪里能做得下来。侯子刚刚走访一次住户,就遇到这种事情。如果真要开工,还不要人命。”   侯沧海道:“多数工人还是想住新家,少部分人心怀鬼胎。肯定是有其他人想做危房改造工程,嫌我们挡了路,才下狠手。”   最初的危房改造工程方案并非以地换房,而是按照常规方式,由政府发包工程,然后由房地产公司承建。锁厂七百多户人,在高州算得上大工程了,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老方案在高州市规划委员会被黄市长当场否决,理由很简单:财政太紧张,得用经营城市的理念来转变思路,具体模式就是引入开发商,免费修建职工新房,允许开发商在锁厂位置建商品房,由南城区具体实施。   由于锁厂位置实在偏僻,开发商品房不一定能赚大钱,甚至砸在自己手里。高州房地产开发商都不愿意接这个活。在这种情况下,黄德勇市长才将危房改造工程交给了江南地产。   张跃武清楚此事前因后果,明白侯沧海被砍的原因,肯定是地方利益团体想要推翻黄德勇提出的以地换房新方案,回到最初方案——政府出钱,开发商修房。在后一种模式下,市政府要支付一大笔钱才能完成危房改造。承建者,会有大笔收入,不冒风险,稳赢。   砍人者,必然就是当初想要承接危房改造的房地产商。   锁厂个别职工提出当初破产清算时对于土地的处置方式问题,肯定也与当初想要承接危房改造的房地产商有关系。   张跃武道:“事情出了,我们不怕。我要向黄市长汇报,让他清楚事情的复杂性。”   侯沧海道:“纯粹依靠官方力量恐怕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问题,得把锁厂工人动员起来。据我判断,有相当多的锁厂工人还是想赶紧危房改造,这涉及他们个人利益。”   正在交流时,外面走进来好十几个人,领头的是长着肿瘤的小团姐、酒糟鼻、曾阿姨等人,小团姐提着一袋水果,皆是比较寻常的苹果。侯沧海见到这几人,眼前一亮,高兴地道:“曾阿姨,小团姐,孙哥,快来坐啊,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屋里所有人都被小团姐脖子上的肿瘤骨吓住,静静地看着来人。   小团姐对这种异样眼光习以为常,道:“锁厂就是屁股那么大一块地方,消息传得比风还要快。他们砍你,说明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们工人支持你,把危房改造工程做好。” 第176章 天柱纹   “支持危房改造的工人多不多?跟着老同志走的人有多少?”侯沧海长在工厂,知道工人们真要团结起来,就是很强的力量。   小团姐道:“你才受了伤,坐下来说话。”   “我坐不下来,背后被砍了一刀。要睡觉,只能趴着,累死个人。”侯沧海又用肯定的语气道:“砍人的绝对不是工人,他们没有工人气质,是社会青年。”   小团姐用手托了托有些下坠的肿瘤,道:“前一段时间,江厂长四处宣传一种观点,锁厂这块地是属于锁厂的,就算破产,也应该将这块地拍卖了,把拍卖的钱分给工人。他算过一笔账,如果按照市场价格来说,锁厂这一块地每亩至少值二十万,总共价值一千五百万。每家都分得到两万元。他多次说不过这事弄清楚,任何施工队不准地来。”   侯沧海问道:“以前有这种说法没有?”   “江厂长的说法只能骗不了解情况的人,骗不到我。当初工厂破产的时候,蒲书记坚持一个观点,不管是出让土地还是划拨土地,尽管取得方式有所不同,但是没有性质上的差异。他认为政府对国有企业因划拨取得之土地使用权的用途和转让附加一些特别限制,不能否定国有企业对划拨土地使用权所享有的处分权能。当时,江厂长对这事态度含糊,最后土地被政府无偿收回去了。蒲书记气得心脏病发作,后来也死在心脏上面。蒲家三个子女,有一个留在厂里,下岗失业,有两个考上大学,离开了高州。江厂长是一儿一女,儿子进了公安局,女儿进了税务局,都是好单位。”   小团姐当过多年团委书记,又当过厂办主任,很有政策水平,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她说话之时,大家专心听她讲话,忘记了其脖子上吓人的肿瘤。   这一番话,众多工人们产生了共鸣。   “我是外来户,看得最清楚,感受最强烈。锁厂前些年由蒲书记作主时,风气最正,效益也不错。后来江厂长作主,风气一点一点变坏,效益一步一步下滑,最终破产。锁产是高州破产的最大国营企业,三千多工人,说没有饭碗就没有了饭碗。”曾阿姨想起老伴患上糖尿病的惨状,泪水磅礴。   酒糟鼻道:“侯总走了以后,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觉得你是外来的开发商,与当地没有拉拉扯扯的事情,没有理由坑我们。南城区几家房地产商,根根底底我们都知道,偷蒙拐骗,跑冒滴漏,偷工减料,让他们修房子,隔不了多久又是危房。”   侯沧海道:“有没有针对我们的不好说法?”   酒糟鼻迟疑了一下,道:“当然也有,说你们是黄市长从江州带来的企业,凭什么让江州人来赚高州的钱。”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小团姐道:“我们走了,侯总受了伤,好好休息。”   侯沧海望着这一群衣着朴素、身体皆不太好的老工人们,道:“你们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们拿到地勘数据以后,准备讨论设计方案。你们可以找三四个懂行的来参加讨论。房子将来是你们住,你们肯定发言权。”   几个工人们议论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小卖部电话号码。只要打这个号码,找小团姐、曾阿姨,都可以。   张跃武坐在另一个空病床上旁观,身边坐着女儿张小兰。张小兰尽管在视觉上适应了肿瘤中年妇女,仍然不敢靠近。   侯沧海站在门口,送这一群工人离开。   张跃武看着裹满纱布的后背,再次肯定自己没有看走眼,眼前的年轻男子以后绝对要成大器。对此,他深有信心。   “侯了,危房改造比我想得要复杂,害得你受了伤。”   “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高州民风确实强悍,或者称为野蛮。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到锁厂工人支持,工程应该能够顺利完成。”   “你没有灰心?”   “没有。我是工厂子弟,看到这些工人们,就如看到了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叔叔阿姨们,肩上有了责任感。”   “不是大话?”   “是真心话。我曾经与女朋友熊小梅到过秦州铁江厂,在家属院亲眼看到隔壁康叔跳楼自杀。康叔得了癌症,没有钱治疗。我觉得有责任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们。感谢张总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决定把这个项目做成江南地产的第一个精品项目。不仅项目质量好,也要从第一幢楼开始,让真正经济利益和社会效益良好结合。这或许,是我以后经商办企业的理念。”   这一席话太具正能量,张跃武和张小兰并排而坐,半张着嘴,仰望被包裹成小半个木乃伊的侯沧海侃侃而谈。   侯沧海说完这一段,摸了摸脸,道:“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张小兰用手指着眉心,道:“刚才你说话的时候,额头有一道红线,和包公那条差不多,只是颜色稍红。难道,你是包公转世?”   张跃武取出随身带的相机,照了一张,道:“以前没有注意到你的额头有道红印,我照下来了。相信我的摄影水平,我还是江州摄影家协会的成员。”   任巧提着不锈钢饭盒走进病房。打开第一个盒子,饭盒里是炖得雪白的鱼汤,散发食物特有的香味。侯沧海闹腾了大半天,确实饿了,端过饭盒,准备动手。   “等会,烫得很。”任巧将三层饭盒摆开,道:“先喝鲫鱼汤。在我们家乡,受了伤就要喝鲫鱼汤,有利于伤口愈合。其他菜都没有放酱油、辣椒,免得刺激伤口。”   侯沧海狼吞虎咽,张小兰看着心里有气,脸色不佳。   张跃武站了起来,道:“晚上我要到黄市长家里去,等会侯子是住医院还是回家?回家以后,晚上别再出来。注意防备啊,小心驶得万年船。”   张小兰原本想跟着父亲一起走,站起来,又坐回到病床上。   “侯子还挺会团结人。这些工人们在一天时间就站在你那边,与他们接触,有什么收获。”张小兰不再纠葛于任巧提来的鱼汤,直接询问了更能让侯沧海关心的问题。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才能吸引周边的潜力消费者来购买我们的商品房。这次与工人们面谈以后,我有一个新观点,工人们最了解锁厂片区,他们想要解决的问题,同样是商品房潜在住户想要解决的问题。换句话说,工人们是在帮助我们完善设计方案,提出最优方案。”   “对啊,确实是这样。换个角度看问题,效果不一样了。”张小兰故意谈得兴高采烈。不过,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两人讨论房屋设计方案时,张跃武回到家,将相片传给了老道。   老道既是绰号,也是职业。他留着罕见的道髻,道髻上插着木条,古香古色,仙风道骨。老道熟练地打开电脑,上了QQ,看见了侯沧海的相片。   他随即在QQ上留言:“这个年轻人面相真不错。你说的额头上的伤,那不是伤,是天柱纹,从天中直至印堂,没错的。天柱纹,大贵之命。”   张跃武打字速度慢得多,道:“真没有破相?”   老道打字如飞,道:“我们是老同学了,你难道信不过我的专业水准。肯定是大贵之相。这次收费1000元。”   “这么贵?我们可是老同学。”   “我们是老同学,才便宜了很多。这种大富大贵之命,至少得收一万。”   老道到里屋,将一个更老的老道推出来,道:“爸,这个相片我有点看不准。以我们家的相法来看,此子必是大贵,可是我又觉得有凶相,大凶大吉,那边占上风。”   老老道看了一眼相片,道:“你看得不错,确实是大贵之相,不是凶相。有句格言,你听过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后面还有几句,我记不起来了。你啊,学艺还是不精,继续读传家宝。”   翻看由草纸钉成的传家宝,老道嘀咕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不是格言,是孟子说的。我这老爸,屁话胜过文化。”   QQ上又出现一行字:“抽个时间,帮我看一块地。”   老道直截了当地道:“多少钱?” 第177章 你打得我好痛   在QQ交谈完毕以后,张跃武盘腿坐在沙发上。最初他想了一会儿锁厂的事情,很快,思路又转到收购国有煤矿上。与煤矿相比,锁厂的危房改造工程就是小意思了。   最大收获应该是女儿,她完整经过了锁厂危房改造工程,应该能够独立自主了。   “兰花,回家没有?”   “没有,我还在病房,和侯子讨论设计方案。他这人走火入魔了,居然想在锁厂附近引来一座私人医院。南州有一家鸿宾医院,私立的,总经理马忠和他关系不错。他想让马忠投资建一所私人医院。”   “这不叫走火入魔,思路挺不错。”   “爸,你听我说完。他生在工厂长在工厂,对工厂有偏执。以前没有暴露,进入锁厂以后,这个偏执就被完全释放出来。他除了医院以外,还想在附近配一所小学,说是要办南城小学分校。”   “没错,这是做房地产的思路,应该是比较高级的思路。”   “办医院、办学校我都可以理解,他还想在危房所在位置挖一条河,说是以前这里地下水丰富,把填土挖开后,可以和锁厂外围一条改过道的小溪连接起来。他想要制造一个景观带。”   “哟,这个工程量有点大了。”   “我也是这个说法。他说不造水泥河岸,弄成纯粹土质原生态河岸,挖掘开,有水就成。”   “兰花,按他的方案做,商品房还真有可能以好价格卖出去。你是董事长,注意控制成本,别让他捅一个大窟窿出来。”   “哼。他走火入魔,说是肯定能赚钱。”   张小兰最痛恨的并非侯沧海脑子里的中魔想法,而是任巧那幅女主人模样。在病房里,任巧忙前忙后,给侯沧海带来换洗衣服,包括内裤都给带来了,还有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最可气的是任巧居然给自己带来一瓶罐装饮料。看着红色罐装饮料,她禁不住生气。   “我要回家了,你准备在这里住几天?”张小兰有骨气,没有动那瓶红罐饮料。   侯沧海没心没肺,一点没有注意张小兰情绪,道:“我本来今天就要出院,结果医生觉得伤口深,让我观察一晚上,明天换药后再走。董事长,我刚才的设想真有操作性,在电话里我和鸿宾医生马总约好了,等行动方便以后,我们去一趟南州,进一步沟通。”   “总经理,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在异想天开。”   “董事长,总得试一试。与马总见面之前,我们还得先见黄市长,透彻汇报锁厂危房总体设计思路。如果他支持,市卫生局、市教育局的工作就容易,否则难于上青天。”   任巧拿了护士发的药粒和白开水,走到侯沧海身边,温柔地道:“该吃药了。”   张小兰最看不惯任巧一幅贤惠和低眉顺眼的样子,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医院。刚下楼,她遇到杨兵。杨兵一脸晦气,头发乱成一团,脸上还有两条血印子。   张小兰思维陷入惯性,吃惊地道:“你也受伤了,谁下的手?”   杨兵用手捂着受伤的脸,尴尬地道:“猫抓的。”   “真是猫抓的?不会吧,是江莉下的手。”张小兰见到杨兵倒霉样子,笑了起来,将病房里受的腌臜气释放了一小部分。   “你也知道江莉的事了?这个侯子原来是个大嘴巴,出卖朋友。”杨兵很气愤的样子。   “与侯沧海没有关系。你和新来的那个美女眉来眼去,太明显了。江莉肯定会吃醋。”   杨兵叫苦不迭,道:“我和江莉是同事关系,从来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她是单方面宣布主权。我是单身汉,有权利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张小兰瞪了杨兵一眼,道:“你和侯沧海都是花花公子,活该受伤。”   “喂,我是花花公子还有的说。侯子这人对我们公司如花似玉的女同事从来都是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花,花花公子套在他头上,不适用吧。”杨兵望着张小兰挺直的背影,急忙为侯子作解释。   “哼,侯沧海是花心大萝卜,你们两人是一丘之貉。”张小兰内心五火翻腾,于是加快脚步,继续释放戾气。   “我也许真是花心大萝卜。”   杨兵与江莉摊牌后,江莉失去了理智,整个人发了疯,扑上来就是一阵乱抓。若不是杨兵动作灵活,脸上肯定会被抓成烂鸡窝。他望着张小兰背影,总觉得她的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了想,他知道原因了,平常张小兰都是亲切地称呼“侯子”,今天三次称呼“侯沧海”,这一点不寻常。   病房里,侯沧海将地形图辅在桌上,如将军一阵专心看图,不时拿纸笔作标注。任巧在卫生间洗碗,水流落在碗上,发出哗哗之声,灵动欢快。   杨兵为情所困,特别敏感,见到厨房里的任巧,理解了张小兰的异常,心道:“不管是富家千金,还是小家碧玉,都一样会吃醋。吃醋,真不是好习惯。”   侯沧海朝杨兵挥了挥手,仍然盯着地形图,不转头。杨兵道:“这次你是被砍在背上,脑袋没有坏吧,见到客人来了都不招呼。”   侯沧海又看了一会儿,才将地形图卷起来。他看见了杨兵脸上伤口,冷笑两声,没有言语。   杨兵道:“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侯沧海道:“等会跟你谈。”   等到任巧回罗马皇宫熬鱼汤时,侯沧海道:“任莉今天到病房,精神状态不好。你必须有个果断选择,不能再拖了。当初我将孙艺欣的简历扔了出去,你非得捡出来,这是逆天改命。你改了命,所以才有今天这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孙艺欣被你捡起来,也是天意。”   “天啊,我变成了陈世美。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家》《春》《秋》的时代了。不过,你说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确实有道理。摊了牌,被她抓伤一次,以后我就可以和艺欣大大方方谈恋爱了。在女人方面,你和我都不如贱货。他纵横花丛,从不受伤,令人神往啊。”杨兵仰头,不停地拍额头。   两人聊着一会儿,手机响起,传来了任巧惊慌的声音:“江莉割了手腕,流了好多血。”   “赶紧打120,用纱布包伤口。”侯沧海猛地站了起来。   杨兵得知江莉割腕,面如土色,愣了几秒钟,冲下楼去。   在罗马皇宫宿舍里,任巧打了120以后,手忙脚乱地给江莉包扎。江莉坐在地上,眼角没有泪水,双眼失神,喃喃自语道:“我以为在和小伟哥谈恋爱。小伟哥不承认我们在谈恋爱。男人真的靠不住,没有一个是好人。我真傻,还相信爱情。我当过小姐,小伟哥知道。我真傻,还以为他不在意。”   任巧泪水噗噗往下落,一句劝解之语都说不出来。   罗马皇宫距离江州一院最近,救护车很快就开进小区。侯沧海来到江州一院时,江莉已经在治疗。他踢了魂不守舍的杨兵几脚,将其赶出医院。   治疗结束以后,江莉住进了病房。侯沧海将病床前的帘布拉拢,形成一个封闭回字形。他面对江莉,严厉地道:“江莉,抬起头,看着我。”   江莉脸色苍白,楚楚可怜。   侯沧海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道:“这一个耳光,是我帮你父母打的,他们生你养你,你还没有足够回报,没有资格自杀。你自杀后,你的家人怎么办?”   江莉被打得呆住了。任巧也被惊得呆住了。   侯沧海又抽了一个耳光,道:“这一个耳光,是我要打你的。一个人要有自尊心,自杀算是什么屌事。出院后,你先到江南地产工作,努力工作,以后自己当老板赚大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江莉苍白脸上出现了两个手掌印,红彤彤,如两记如来神掌的掌印。   过了半晌,她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哽咽地道:“侯子,你打得我好痛。” 第178章 忠臣   高州市长黄德勇得知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到锁厂片区走访后被砍伤,震怒,将公安局长叫到办公室,拍了桌子,严肃地提出“务必抓到凶手,给企业家一个交待”的要求。   此案在市委常委会上通报后,久被治安问题所困的常委们提出了相当尖锐的意见,弄得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面红耳赤。会后,市政法委员会召集了全体政法委员参加的政法委员工作会,传达市委精神,布置近期针对黑恶势力的集中打击活动。   警方集中精兵强将,重点扫荡南城地下世界。此次行动成效显著,打掉了三个黑恶团伙,捉住两名网上有名的逃犯,破了五起影响恶劣的积案。砍杀企业家的犯罪嫌疑人福四娃被锁定,遗憾的是福四娃已经外逃,没有抓到人。有几个参加行动的马仔被警方抓获,而马仔们只负责砍人,对砍谁、为什么砍人一概不知。   在警方集中行动的同时,市政府办公会再次专题研究了原锁厂片区危房改造项目,提出:一、原方案不变,继续推进;二、南城区政府尽快完成拆迁任务,将净地交给开发企业;三、南城区要做好维护稳定相关工作。   江南地产按照政府要求,在协调小组继续进厂做拆迁动员工作的同时,开始房地产开发项目报建工作。由于这是危房改造工程,更是黄德勇市长亲自抓的工程,各职能部门相当配合,凡是公司上报的材料,基本上在规定工作日内审核完毕,按时发出了诸如《选址意见书》、《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规划设计要点通知书》等文件。   锁厂危房改造项目以协议出让的方式获取土地以后,张小兰和梁期罗便开始与高州建设银行房地产信贷部主任方天东接触。江南地产拿到了土地,而且父亲张跃武是煤矿主,实力雄厚,自然不愁贷款。   “张总,我们两人去见方主任就行了,侯总事情多,忙着项目的规划设计,就不用叫上他了。”张小兰正要给侯沧海的电话时,梁期罗罕见地提出阻止自己的观点。   张小兰有点惊奇,道:“侯子今天没有事,在家里看房地产开发经营教材,把他叫上,与银行的人多接触,以后好办事。”   梁期罗总觉得张家这个大小姐脑袋里少了一根弦,明明是董事长,却把自己当成了副总经理,大事小事都让侯沧海作主,继续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张家企业就要变成侯家企业。他作为张跃武麾下老员工,着实心疼。   梁期罗提醒过多次,大小姐还是执迷不悟,让他焦急得脚板心都抓紧了。今天公司要与银行方面接洽,他准备把话彻底挑明。   “侯总是很能干的人,做事也认真。但是,他毕竟不是张家的人,如果事事都让他作主,小心以后反客为主,尾大不掉,以前在江州,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董事长既然派我过来当财务科长,是对我的信任,是让我监督整个企业财务运行。张总,人心难侧,你得为企业留一手。这样说可能要得罪侯总,但是我必须要说,不能辜负董事长对我的信任。我建议以后凡是大笔资金,还是得由你来决定。你不用给侯总解释,毕竟他是打工的,你才是真正的老板。”   梁期罗说这一番话时,态度很真诚,眼神很坚定,就如古代向昏君谏言的忠臣一样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   张小兰有时会对侯沧海不满,但是从来没有怀疑其人品,更没有“留一手”的打算。她皱着眉毛,道:“梁科长多虑了,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我都是出资人。你不能在其他任何地方说起刚才那一番话,这会引起内部矛盾。”   梁期罗道:“这些话我肯定只对你说。在江南地产,你、我和戴工才是真正可靠的老人,绝对信得过,其他人没有经过考验,我信不过。”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有敲门声。   江莉穿了公司新订制的薄羽绒服,头发剪成短发,人瘦,脖子长,特别精神。她将一份规划部门传过来的文件送到张小兰手里,退了出去。   “侯总还在办公室吗?”张小兰问。   “他刚刚出去,到南城区教委,昨天约好的事,去谈南城分校的事。”江莉道。   既然侯沧海不在,张小兰便卸下了心理包袱,与梁期罗一起前往南州建设银行。   春节后,2月18日,江南地产邀请十个原锁厂老工人参加讨论《危房改造规划设计初步方案》。   小团姐见到《初步方案》的具体内容后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方案居然还有医院、小学和景观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反而让她不敢相信是真实的。特别是对私立鸿宾医院到锁厂片区建设分院,更是不敢相信,怀疑开发商使诈。   侯沧海道:“市区两级政府都很关心危房改造项目,大力支持我们引进医院到锁厂片区,具体位置是原南城机械厂停止使用的厂医院,距离锁厂片区只有三百米。市卫生局一把手亲自带着我和鸿宾医院投资方进行洽谈,提出优厚条件,这才打动了鸿宾医院投资方。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鸿宾医院院方代表马忠先生给大家讲话。”   马忠讲了鸿宾医院的基本情况后,邀请工人代表去参观位于省城的鸿宾医院。   随后南城区教育局的同志谈了修建南城小学分校的实施方案。   有院方代表和南城区代表为设计方案背书,十个工人代表这才相信了方案的真实性。他们在细节上提出修改意见后,高高兴兴地回到锁厂,向各自亲朋好友进行宣传。   工人们站在真实的土地上,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厂区,心里阴沉下来。   按照《高州市锁厂片区危房改造搬迁偿安置实施方案》规定:南城区政府完成房屋征收、地上建筑物和附属物拆迁,将净地依法依规交给开发企业。   在具体实施过程中,由于市政府对危房改造时间要求得紧,江南地产在南城区政府没有完成拆迁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开始走房屋开发的必走流程。流程走得很顺利,但是南城区的拆迁工作却受到了极大阻力。   以原厂长江洪峰为代表的部分职工,向高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了行政诉讼,要求撤销高州市人民政府做出的无偿收回锁厂土地的行政行为,要求在行政诉讼未结束之前,暂停开发锁厂片区。   另有一批工人在省两会期间,突然出现在两会会场附近,打出了“还我土地,我们要生存”、“高州黄德勇市长停止违法行为”等标语,引起了极为强烈的社会反响。   南城区危房改造协调小组的三名工作人员在厂区外围,被无名人员殴打,受伤住院。   这一系列事件爆发得密集而突然,南城区锁厂片区拆迁任务受阻。   对于江南地产来说,由于还未进场,未受到影响,前期各项工作仍然在稳步推进。 第179章 职业荣誉感   锁厂部分群众在全省两会期间上访,标语中专门有“高州黄德勇市长”七个字,七个字如七把匕首,刀刀扎在了黄德勇腰上。这一招极狠,每一刀,都带着一个血洞。   黄德勇来到高州前,有关系不错的上级领导特意提醒:高州政治生态不好,每届领导班子都内哄,扯皮,下绊子,划分势力范围。你要千万谨慎,别一脚踏到地雷。   黄德勇当过多年市领导,工作经验丰富,临行前还是信心十足。来到了高州以后,他越来越觉得高州整个社会从上到下如一张烂网,只是做实事,必然会受到来自各方的牵扯。危房改造工程相对简单一些,不料,正是这个工程闹出了最大的妖蛾子,成为爆炸的地雷。   除了在两会期间上访,给黄德勇留下政治影响之外,关于土地的行政诉讼给工程制造了极大障碍。   立案后,按照行政诉讼的期限,一审和二审走完,至少接近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之内如果危房出现问题,虽然说黄德勇有推托之词,可是一届政府放任危险降临而不采取措施,这是难以接受的。而且,若是黄德勇亲手抓的危房改造工程被迫搁浅,在高州的威信难免会受损。   黄德勇暗自认为南城区主要领导同志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南城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同志是高州重要干部,区委书记还是市委委员,作为初来之市长,难以轻易调动其岗位。   为了解决锁厂片区危房改造工程,市委再次研究,决定重新召开协调会,彻底做通工人们的思想工作,确保危房片区改造工程顺利进行。   在协调会上,有部分职工代表提出解决方案:比照市政府给江南地产的条件,原锁厂工人组成危房改造建设小组,开展生产自救活动,自行引进房屋开发公司来改造危房。   这个方案提出来以后,市委有领导支持此方案。在小范围的会上,该领导说:他们要折腾就由着他们折腾,政府靠得近走得开,免得猫抓糍粑脱不了手。危房改造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肯定比其他人更在意工程质量。只要职能部门好好履职,把好关,没有什么大不了。   反复折腾之后,黄德勇此时已经心如明镜。他作出妥协,以损失自己市长威信为代价,接受此方案,换来危房改造工程尽快动工。在妥协时,他划了一条底线:为了确保工程质量,严格按工程建设程序走,不能走捷径。   得知此消息后,为锁厂项目操心数月的侯沧海最为丧气。他在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和小团姐等工人代表密切联系,不断听取工人们提出的各项意见,除了医院、小学以外,还增加了锁厂片区小型菜市场、公厕等功能。至此,锁厂片区整个规划设计得到了众多工人认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前期工作全部白费。   张跃武为此专门请侯沧海以及江南地产全体员喝大酒,以示鼓励。   从张跃武的角度来看,他已经顺利地完成了黄德勇交待的任务,现在任务发生变化,责任在政府,和江南地产没有任何关系。黄德勇还欠了张跃武一个人情。   除了得到黄德勇人情外,还有一个收获是新组建的江南地产运转顺利。有了新公司,做不成这一单生意,可以做下一单生意。在这个时代,生意机会大把大把,关键在于你有没有把握住机会的能力。有了团队,有了资金,有了人脉,何必再操心锁厂片这个这个垃圾桶。   对于侯沧海来说,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没有能够实施下去,实在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他从政法委辞职以后,有过一个从灰心丧气、没有职业荣誉感,到激情投入、拥有职业荣誉感的过程。   在做医药代表时,他很快就感到理想中有医药代表和实际医药代表的差异。   理想的医药代表是连接医生、医院和药厂重要纽带。医药代表把药厂最新研发动态带入医院,再把医生用药的临床状况反映给药厂,例如药物的不良反应信息和治疗范围的变化等。国外,临床医生的新药知识有很高比例来源医药厂家,来源于医药代表。   正因为此,医药代表具有职业荣誉感。   山南的医药代表制度由外资药企引入中国,一般认为最早引进者是西安杨森。这些大型国际制药企业的多数药物都是自己研发,并有严格专利保护。原研药在进入临床之前,要经过药理学研究和临床试验。当这些药物进入临床后,医药公司有两个市场需求:第一、从循证医学角度向医生群体介绍药物的功效,使用方法,以及及时反馈不良反应;第二,出于竞争性考虑,希望医生更多地使用自己公司生产的药物。   在医药代表初进国内时,山南最大的三甲医院,药品大约也只有四百多个左右的品种,治疗手段单一,死亡率高。九十年代实,大量外国药企登陆中国,成立合资企业,国内医生受惠于医药代表制度给自己带来的知识和技术的更新。   比较出名的例子是拜糖平。   拜糖平由德国拜耳公司生产,其功效主要是控制餐后血糖。拜糖平刚刚进入山南时,山南内分泌医生根本就不知道餐后血糖在控制糖尿病中的重要性。拜耳公司的医药代表用了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通过文献、教育、资助中国的糖尿病研究等,使医生认识到餐后血糖的重要性,奠定了使用产品的学术基础。   这个时候的医药代表是高端的,具有相当高的职业荣誉感。   等到侯沧海进入之时,医药代表变成灰色了,失去了职业荣誉感。是锁厂工人们对江南地产寄托的希望,让侯沧海重新产生了职业的神圣感。   张跃武道:“你们赶紧从锁厂脱手,主动与各部门联系,该退就退,该废就废。早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我们早点安心。你们以前在新区看上一块地,现在可以下手了。”   侯沧海摇头道:“我觉得事情还会有变,闹事的那伙人是跟江洪峰在跑,这个江厂长当了多年厂长,有一些人是其受益者,会跟着他闹事。但是绝大部分工人会冷眼旁观,并不信任江厂长。江厂长早就不是真正意义的江厂长,不能代表多数工人。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锁厂工人肯定会闹起来。”   张跃武道:“那是他们工人内部的事情,不管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和我们企业再没有关系,所以我们要早点脱手。”   侯沧海道:“工人闹起来就是大事,只怕我们难以脱手。我经常和工人接触,对他们思想状态有所掌握。以前党委书记姓蒲,他有个儿子蒲小兵在厂里当过车间主任,后来被江厂长撤职了。最近在很多工人们在联络蒲小兵,希望他能带头,不能让江洪峰那伙人再来主宰工人的命运。以前工人们是一盘散沙,命运不能自己掌握,如果蒲小兵真的带起头来,把这一群生活没有希望的工人们组织起来,局面又要发生变化。”   张跃武惊道:“这些情况,政府怎么不知道?南城区有两个协调小组经常到厂区,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侯沧海道:“工人们不愿意和他们说实话。他们信得过我,愿意跟我讲真话。”   张跃武道:“锁厂真是一锅浆糊,我们更不能掺合在里面,趁着黄市长还不知道这些事,赶紧撤退。”   侯沧海道:“只怕不容易撤退,到时还得让我们收拾残局。据我了解,百分之八十的锁厂工人是支持我们的设计方案的。”   张跃武此时感到侯沧海真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也是一个不好控制的人。他警告道:“你不能参加工人内部的事,这是大忌。”   侯沧海道:“我对他们内部的事没有说一个字。工人的愤怒情绪早就存在,非常普遍,江南地产的设计方案就是点燃工人希望的火柴,也是点燃他们愤怒的火柴。” 第180章 贼船   不管做不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江南地产作为一家房地产公司,必须得和国土、规划和建设等相关职能部门接触,无法回避。   陈杰揉着醉眼,找到出纳小王,将一张借条递了过去。借条上有张小兰签字,主要用于协调房地产交易中心。   协调有两方面内容,一方面是汇报相关工作,另一方面是吃饭。房地产交易中心要面对数量众多的房地产公司,选择和谁出来吃饭,也是有考虑的。   陈杰约过两次,今天对方终于答应一起吃饭。吃饭之后,极有可能去唱歌,所以,他打算借一万元,宽备窄用。   出纳小王毕业于江州财贸中专校,是一个本分的年轻女孩。她见到借条上的数目后,脸带歉意地道:“陈总,超过了一万元,你得给梁科长说。”   陈杰昨天与锁厂片区派出所喝了一顿大酒,整个脑袋昏沉沉的,道:“张总签了字,难道不算数?这是张总安排的事。”   小王抱歉地道:“当然算数。只是,梁科长说这个月要安排的资金多,得统筹把握。”   陈杰最不喜欢和梁帅克打交道。梁帅克就是梁期罗的绰号,意思说梁期罗的酒糟鼻子和好兵帅克一样。其实好兵帅哥是不是酒糟鼻子,陈杰已经很模糊了。   “陈总,这个月钱严重超支,帐上没有钱了。”梁期罗拍了拍两个袖笼子,脸上没有表情。   陈杰道:“今天请房地产交易中心领导们吃饭,约了好久,今天终于把一把手约上来。没有钱,拿手掌心请客吗?”   梁期罗道:“哪些人参加?”   陈杰有些不耐了,道:“你想不想参加,我们吃喝玩乐,享受得很,你来参加吧。”   梁期罗听到陈杰语气不对,道:“公司没有项目,实质上停摆了,还花钱如流水,怎么得了。你等会,我要去找张总。”   陈杰在前方为了江南地产打拼,委曲求全,回到公司后,还要受同事的气。他火气上来,把借条砰地拍在桌上,大声道:“条子放在这里了,爱给不给。得罪了交易所,以后事情不好办,到时可别怪我。”   梁期罗不阴不阳地道:“大家都是为公司办事,冒啥子火嘛,我也是按照财务制度办事。”   侯沧海听到隔壁吵闹声,走到门口,见陈杰气呼呼地往外走,将其叫住。   梁期罗拿着条子来到张小兰办公室,叹气道:“小张总,公司资本再雄厚,也禁不起这样花。前天请客吃饭,用了一万多元,今天又要借一万。这是坐吃山空,金山也要被花光。”   张小兰解释道:“今天这顿饭挺重要,以后很多事情要和交易所发生关系。”   梁期罗道:“晚上你去不去?你不去,让陈杰另外改时间。我担心他们花了公司的钱,建立起自己的关系。”   张小兰对这个财务科长很觉头疼。   梁期罗在财务上还是有能力的,但是脑袋里装满各种“斗争”东西,把张小兰、他本人和工程科老戴划成真正属于公司的人,把侯沧海、陈杰和江莉划成外来人,至于办公室杨莉莉不是从老公司调过来的,由于是张小兰叫来的,便划到了可以争取的那个部分。凡是老公司过来的人要用钱,他基本不打折扣,见到张小兰的签字就付款。对于外来人用钱,则象葛郎台一样,非得寻根探底。   侯沧海是特殊人物,梁期罗不敢明目张胆刁难。由于陈杰负责与各部门对接,用钱最多,与张家父女关系又稍远一些,便成为梁期罗重点盯防对象。   “这顿饭是我安排的,很重要的客人。”   “能不能改时间,这些人脉小张总要亲自掌握。”   “好不容易才把交易所领导请出来,怎么能乱改。”   “小张总,公司没有项目,少用点钱,否则大张总问起来,我不好交待。”   “锁厂项目不管做还是不做,我们都得与银行、政府部门打交道,否则关门算了。”   “好吧,这笔钱我让小王给了。小张总,你的手要紧一些,成本控制很重要。”   “凡是我签了字的,都是我同意的。你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找我,但是签了字的要及时付。”   梁期罗见张小兰“执迷不悟”,唉声叹气地出了门。   陈杰坐在侯沧海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侯沧海一点不生气,等到陈杰在烟缸里按熄了一个烟头,又递了一枝烟过去。   “不抽了,再抽就成烟鬼了。”   “你也是暴脾气,受不得委屈的人。你不用改这个脾气,没有脾气不是男人。”   “既然不用改,按你的说法,我出去揍梁帅克,出口恶气。”   “我的话没有说完,最大的脾气应该用在事业上,为了事业,男人能忍气。”   小王敲了敲门,手里拿了一万现金,满脸微笑。   安抚好陈杰以后,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道:“董事长,到底怎么回事,财务部门是保障公司运行的,业务工作不需要财务部门管理吧。”   张小兰安慰道:“梁期罗以前在公司就是以执拗著称,我爸派他过来,估计也有点看着我的意思在里面。你别和梁期罗生气,有个拗人在公司也好,随时可以提醒我们。”   “执拗倒是不怕,怕的是不明理。我在想另一件事,以后公司肯定会越做越大,他的财务能力能不能够支撑?这一段时间稍有空闲,我在思考企业需要什么样的财务总监,比如企业内控、风险管理、税务筹划、融资手段、企业估值等等,不是梁科长所有支撑的。虽然我们现在是小企业,但是不把问题想深一些,企业肯定就做不大。”侯沧海谈起未来的事业,双眼炯炯有神。   张小兰挺喜欢侯沧海谈理想的状态,道:“我没有想这么远,首先想的是找一个项目做,免得企业空转。”   锁厂项目遇阻后,江南地产原本想将最初看中的体育馆附近地块吃下来。谁知,年初国土资源部出台《紧急调控土地市场的通知》和《进一步治理整顿土地市场秩序工作方案》,各类园区都必须控制土地供应总应。   山南省率先提出推出土地市场“招、拍、挂”试点。在这种情况下,原先可以轻易拿到的地块必须参加“招、拍、挂”,这对江南地产这种小地产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侯沧海在研究新政策的同时,一直对锁厂片区危房改造保持关注。凭着他对锁厂片区工人情绪的了解,新进入房地产企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爆众多工人的情绪。真要引爆了情绪,事情有可能不可收拾。   在南方传来非典疫情之时,一场风暴在锁厂片区被引爆。   按照《高州市锁厂片区危房改造搬迁偿安置实施方案》规定:南城区政府完成房屋征收、地上建筑物和附属物拆迁,将净地依法依规交给开发企业。   当以小河坝街道为主体的拆迁工作组按照程序准备动员搬迁时,以蒲小兵为带头人的工人们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要求新进入的南城建筑公司公布规划设计方案,否则不搬家。   新进入的房地产公司公布了经过精心修饰的效果图,至于真实的规划设计方案则不敢也不愿意示人。   小团姐、曾阿姨、老肖看到摆在厂区门口的新效果图,心就彻底凉了。危房改造工程有十五幢楼房,每幢八层,每层十户。效果图画上了蓝天白云,还有绿草和运动场,但是掩盖不了没有其他附属设施的本质。   蒲小兵、小才姐等人商量以后,前往南城建筑公司。在南城建筑公司没有找到负责人谈明才,却意外见到在里面“帮忙”的江洪峰。   “这是标准的危房改造工程,政府投资,南城建筑公司承建,绝对可靠。这种做法,锁厂的地保住了,没有乱七八糟的开发商进来占用我们的地。”江洪峰下巴刮得很干净,穿上了以前工作时的西服,又恢复了几分厂长模样。   蒲小兵客气地道:“江厂长,整个锁厂片区有七十来亩地,修十五幢房子,其他地有什么用途?”   江洪峰笑眯眯地道:“十五幢房子,间距宽,其实没有剩多少地了。其他土地平整出来,可以做运动场,大家平时锻炼身体,还可以搞绿化,以后大家生活在公园里。”   小团姐忍不住道:“上一家开发商承诺修一家医院,还有小学,新方案中完全没有啊?”   江洪峰和蔼地道:“大家经历过从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难道还要信那些资本家的谎言吗?医院、小学都要投钱,哪个开发商愿意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他们是骗你们的,别傻了。”   在小团姐心目中,江洪峰早就不是代表工人利益的江厂长,对他的话根本不信。她托了托往下坠的肿瘤,道:“江厂长说得对,现在我们得擦亮眼睛,不看广告看疗效。按照以前的方案,开发商得按照《实施方案》给我们修住房。也就是说,不管是南城建筑公司,还是江南地产,我们都有一套标准住房,这是少不了的。至于是谁付钱,我们不关心。我们工人最实在,谁的方案好,我们就接受谁的方案。前一套方案,在锁厂片区要配置医院、小学和菜市,还有一条景观带,南城建筑方案只有十来幢楼,其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我们要接受南城建筑方案?”   江洪峰神色不变,狡辩道:“医院不能凭空变出来,开发商得投钱。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开发商会白白投钱。他们画一个大饼,然后侵占锁厂的地,主要目的是修商品房赚钱。”   看着江洪峰这张不知羞耻的脸,蒲小兵恨不得用拳头在他的脸上砸一个咕隆,他强忍着多年来积累的愤恨,道:“开发商要赚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知道一点,江南地产的方案对我们有利。如果不是看到江南地产的设计方案对我们有利,当初我们也不会签拆迁协议。等我们签了协议,你们又开始乱来,跑去围攻两会,造成极坏的政治影响,把江南地产逼走。江洪峰,你是锁厂的人,以前当厂长时的烂事情我们不追究,现在还要帮着外人出卖锁厂全体工人的利益,你从头到尾都坏透了,每个细胞都流着毒,带着工人们的血汗。”   江洪峰被骂得脸青面黑,嘴巴仍在强硬,道:“我是全心全意为工人办事,问心无愧。当工厂破产,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全省破产了多少企业,不止我们一家。”   “呸。”小团姐吐了江洪峰一脸口水。   临走前,蒲小兵挥着拳头,威胁道:“你别想再出卖工人利益,否则等着瞧。”   蒲小兵、小团姐离开后,江洪峰打了个电话,坐上汽车前往南城建筑老板谈明才别墅。等了一会儿,谈明德也出现在别墅里。   江洪峰谈起了自己的顾虑。   南城建筑老板谈明才是谈明德的远房兄弟。   谈明才道:“你别听那些工人瞎说,吓唬人的。锁厂早就破产了,那些人一盘散沙,各顾各,没有人敢闹事。再说,他们每个人都签了拆迁安置协议,现在想反悔,晚了点。到时他们不搬出去,明德兄可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我手下那帮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江洪峰想起工人们愤激的脸孔,暗自后悔上了谈家兄弟的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只有到时拿了钱,彻底离开锁厂,不和这些底层的低素质工人打交道。 第181章 冲突(一)   事情完全偏离了预想轨道。   一般情况下,被拆迁者是守方,拆迁者是攻方,绝大多数争执、打斗都发生在拆迁区域。这一次锁厂片区的拆迁工作稍有不同,拆迁者刚刚开始进攻,被拆迁者便发动了反击。   3月10日,大河坝街道工作人员来到锁厂,要求按协议进行搬迁,并开始在楼房墙上刷上“拆”字。工人们很快聚集起来,围住大河坝工作人员,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几名工作人员挨了揍。   3月11日,有几名不愿搬迁的工人在菜市场买菜时,被不明身份人员殴打,有一人大腿中了刀,其他几人被打得鼻青脸肿。   3月12日,锁厂工人开始重新穿上老工厂的制服,非锁厂工厂人员,一律不能进厂。锁厂工人内部也发了小规模冲突,有十几人挨了打。这些挨打者皆是在省两会期间参加上访的积极分子,在锁厂没有倒闭前,多数都有一官半职。另外还有部分参加上访的锁厂员工在厂区外有住房,侥幸逃脱了工人们的拳脚。   这些冲突发生在小河坝辖区,是整个城市的边缘地带,相关信息进入公安局,没有上报到市委市政府。   3月15日,南方非典形势严峻起来,世界卫生组织将此疾改称为“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SARS)”。此时,山南省没有非典,整个气氛是外松内紧,虽然没有大规模动员,但是各地都将注意力转向了非典。   上午十点,从各条街道涌出了不少穿着锁厂老工作制服的老工人。他们不吵不闹,从不同街道朝着市委市政府大楼聚集。   市委前面是面积不小的市民广场,十点钟开始出现工人,十点十分就聚集了好几百老工人,十点二十分,广场聚集了上千名工人。   这些工人没有任何破坏公共秩序的行为,安静地坐在广场上。   市委小会议室正在传达省委关于处置非典的相关会议精神,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走到市委书记身边,低头说了几句话。市委书记立刻站了起来,走向阳台。站在阳台上,他清楚地看到大楼前面市民广场有大片灰色。   市委书记脸色异常严峻,道:“这是怎么回事?”   市委办副主任道:“我们同志去询问了,是锁厂工人,人数至少上千,他们要求与市委市政府对话。”   市委书记吩咐道:“请所有领导都来看一看。”   所有市委领导都来到阳台,看到市民广场灰蒙蒙的人群,吓了一跳。   市委书记用威严眼光扫视高州最核心的领导,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要永远记得这句话,要永远敬畏人民的力量。”   黄德勇市长取下眼镜,暗自叹气。   接下来整个市委放下手中工作,紧急行动起来,一是通知南城区立刻到市委;二是公安机关做好备勤,随时可以到达市委;三是请以前锁厂领导来到广场,做劝解工作;四是请工人代表到市政府办公室,市委市政府听他们的诉求。   经过锁厂工人们的现场推荐,蒲小兵、小团姐等五位代表走进市政府办公室。今天来到广场的工人都是被蒲小兵等人暗中组织起来的,以前最活跃的、代表锁厂的那些人都知道事情闹大了,迫于压力,闭门不出,不敢在广场边来露面。   自从工人们开始与大河坝政府发生冲突以后,江洪峰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从锁厂破产到现在,接近七八年时间,锁厂工人们由一个有组织的集体变成了真正的一盘散沙,为了生活,各人顾各人。这一次危房改造成了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工人的怒火,让一盘散沙的工人们重新聚了起来。   江洪峰看到全厂工人穿上老制服,不是觉得工厂重新崛起,而是感觉害怕。   12日那天,最基层的工人们来到以前的中干楼,将自己的几个铁杆兄弟叫出来问话,个别人还挨了拳脚。江洪峰在南城建筑上班,没有与工人相遇。他不敢回厂区,躲到儿子江波涛家里。他原本准备到南州亲戚家避一避风头,没有料到南州那边正在开展防治非典工作。南州亲戚讲明了情况,这个时候凡是外人进入社区,肯定要被隔离,明确希望他不要来。   耽误了两天后,江洪峰无意中得知大部分工人都将要到市政府,吓得胆战心惊,立刻来到儿子江波涛家里,准备让儿子送自己回老家隔房兄弟家里避风头。   江波涛到单位去点了卯,以给父亲看病为理由,请了半天假。正准备离开时,又被一件推托不了杂事缠住了脚,到了十点半,这才开车回家,准备送父亲到农村老家。   车行至街道上,前面一群人拥挤在一起,堵住了去路。江波涛不耐烦地按了几声喇叭。这几声喇叭提醒了行人,有人过来敲窗,道:“前面有人打架。”   江波涛从单位出来,身穿警服,开着警车,没有办法推托。他下了车,分开人群,吼道:“干什么?都住手。”   挨打的是锁厂以前的陈副厂长。锁厂破产以后,这位陈副厂长便在外面住生意,平时基本不和锁厂的人接触。他生意做得挺不错,日子挺滋润,将锁厂丢在脑后,警惕心不免下降。今天看到了许多穿锁厂制服的工人走在街上,陈副厂长不免好奇,凑了上来。这位副厂长在职期间,便是工人口传的“贪官”,今天鬼使神差地凑到了工人队伍前,几句话不对,便挨了工人愤怒的拳头。   工人们见到了警察,便停了手,闪在一边。   这位副厂长认识江波涛,捂着脸,来到警车前,希望熟人讨个公道。江波涛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捅这个马蜂窝,敷衍道:“陈厂长,你先回家。现场人太多,改天处理。”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副厂长眼尖,在江洪峰儿子拉开车门时,一下瞧见了坐在车里的江洪峰,大声道:“江厂长,你眼睁睁看着我挨打,都不下车。”   陈副厂长在工厂破产后,便从不在厂区出现,从不参加锁厂的事,已经被工人淡忘了。但是江洪峰是一把手厂长,住在厂里,在危房改造工程中又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成为工人眼中的敌人。   听到“江厂长”三个字,群情激愤的工人们便围了过来。   车门被拉开,无数人吼道:“江洪峰,你龟儿子出来,说清楚。” 第182章 冲突(二)   有性急的工人伸手去拉江洪峰。   江波涛是老公安了,脾气不小,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退一边去。”他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正在拉父亲,便抓住老工人手腕,用力反扭。   这是标准擒拿动作,老工人手关节被反扭住,只得将江洪峰放掉。   江波涛推了一把这个老工人,道:“回家呆着,别来扰乱治安。”   老工人至少六十多岁,被壮汉被推连退几步,坐在了地上。他本身有高血压,被推倒在地上后,血压更高,头脑昏沉,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本是一个意外,江波涛没有想把老工人推倒,其目的是让老工人别把父亲拉出来。可是工人们正是愤怒期,聚在一起,人多力量大,人多也容易失去理性。几十名穿着制服的工人们将警车围住,后面还有数百年有男有女、有老年有中年的工人,相继发出怒吼。   江波涛为了维护父亲,结果父子俩都挨了拳脚。   曾阿姨老公老何也在队伍中。他平时行走不便,很少外出。今天他特别兴奋,坚持要参加活动。为了参加活动,他用几层纱布将脚裹住,穿上了以前的劳保皮鞋,又带上拐杖,这才勉强能跟上队伍。   现场越闹越大,除了工人外,还有许多闲人围观。很多人抱膀子不怕柱大,大声喝打,甚至还呼起了口号。现场气氛反过来刺激了工人,让他们血脉贲胀。自从进入九十年代,锁厂工人们便一点又一点丧失了国营工人的优越感,这种丧失是全方位的,不仅是经济上、从社会地位,还从心理上,全面丧失优越感。   这口气窝了很多年,今天终于发泄了出来。   群体性事件很多时间没有道理可讲,群体往往是受无意识动机支配的,影响他们行为的往往是脊髓神经,而不是大脑。   一个工人与江波涛抓扯,迅速演变成一群人围打江波涛。   江洪峰被拉下了车,被一群女人怒骂。   当大队警察过来之时,警车已经被推翻,四轮朝天。江波涛警衣被撕破,脸上有血迹。当警察列队,准备将江洪峰带走时,一根拐杖敲了过来,打在江洪峰后背。   江洪峰年龄也不小了,被以前手底下的工人在大街上围攻,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打击。这根拐杖敲在背上时,江洪峰哇地吐了一口血,软倒在地。   事情发展到这里,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为了让局面平静下来,警察没有抓捕打拐杖的老工人。在人群中的便衣用摄像机录下了整个过程。   事态随即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江洪峰在前往医院的途中,突发心肌梗塞,没有到达医院就去世了。   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到了市委。市委做出四项决定:第一,这是一起刑事案件,走法律渠道,谁的责任,谁将为此负法律责任;第二,锁厂工人的正当权利要得到保障,只要不违背法律和政策,尽量满足工人要求,当前重要工作是防止非典,绝对不能在非典期间在出群体性事件;第三,南城区要为这起群体事件负责,如果有行贿受贿行为,将严惩。   市委做出的决定,让工人代表与政府的座谈相当顺利,达成了一项简单协议:继续按照《高州市锁厂片区危房改造搬迁偿安置实施方案》规定,南城区政府完成房屋征收、地上建筑物和附属物拆迁,将净地依法依规交给开发企业。开发企业为江南地产。   看罢达成的协议,市委书记拍了桌子,摔了杯子,在送到身边的协议副本上批示:“工人们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合情合理。但是,就是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硬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逼出了一件惊动省委的群体性事件,市纪委牵头,严查,绝不能估息破坏高州建设和安定团结局面的犯罪分子。”   当天夜里,两辆公安的车悄悄来到锁厂,敲开了曾阿姨的家门。   “谁是何家强?”   “我是。”   “今天是你用拐杖打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我打的。”   “请你配合公安调查。”   曾阿姨老泪纵横,对带队警察道:“我家老头是严重的糖尿病,眼睛几乎是看不见了,脚也坏掉了。”   带队警察没有意识到糖尿病的严重性,道:“脚不好,我相信。眼睛看不见了,还用拐杖打人。”   何家强平静地道:“当时江洪峰从我面前走过,我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当了多年厂长,我不会认错。顺手敲了他一下,没有想到他这么不禁敲。一命抵一命,我打了人,赔一条命给老厂长就行,反正活起也受罪。”   由于锁厂刚闹出群体事件,过来执行抓捕任务的警察非常谨慎。他们不愿意长时间停留,将何家强带上警车。曾阿姨追了过来,道:“他有糖尿病,要吃药,否则出人命。”   一个年轻警察接过一个小袋子,上车后,顺手放到一边。何家强两眼更花,伸手看不到五指,而且双腿恶化得很快,身体极度难受。他自知活不了多久,变得异常平静。在下车时,他提醒道:“我感觉身体很恼火,如果死在你们那里,你们有没有责任?如果有责任,把我送回家吧,我这个样子,跑不脱。我也不会跑。”   年轻警察刚刚从警官大学培训归来,进入刑警队不久,对何家强的话没有足够警惕性。另一位老警察觉察到何家强状态不对,准备暂时将其留置在刑警支队过一夜,等到明天请示领导,再作安排。他们为了避免何家强真的出现问题,特意开了一间条件比较好的值班室,让何家强休息。   凌晨两点,何家强出现不适。年轻刑警赶紧到车上找药袋。找回来时,何家强已经不行了,送至医院后去世。经诊断,何家强是糖尿病心脑血管并发症,引起脑部大量出血,医院回天乏力。   这是涉及到锁厂稳定的大问题,市公安局不敢耽误,立刻分别上报了市委、市府值班室。   凌晨两点十五分,相关市领导回到会议室,研究应对方案。公安局长在会上被领导痛骂:“明明是如此严重的糖尿病,眼睛看不见,行走困难,收集证据就行了,为什么要带回支队。真是猪脑子。”   这注定是一个许多人的难眠之夜。   当锁厂老工人们得知何家强死亡消息时,刚刚平息的事态又炸了起来。 第183章 利益(一)   早八点,从山顶翻过来的北风呼啸地穿过街道,吹得街道灰尘四起。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锁厂片区入口处,看着来来往往的穿着灰色工作服的老工人。站了一会,侯沧海请张小兰吃面。这是一家很破旧的小面馆,张小兰走进去迟疑了一下,见侯沧海毫不犹豫坐下,也跟了进去。小面馆专门设了一个锅,里面煮的是筷子。桌面沉旧,抹得挺干净。   “小面?还是杂酱?”   “小面没肉,不过瘾。杂酱信不过,我吃肉丝面。”   挑面的老太婆麻利地调佐料,嘴里念道:“我家的杂酱都是自己做的,开了几十年,锁厂的人没有哪个被毒吃。碗是从消毒柜拿出来的。现在做生意难啊,小本生意,防疫部门非得让我们买消毒柜。开水煮起,什么细菌都煮死。以前我当护士的时候,针头、手术刀都用开水煮。”   老太婆话虽然细碎,手上功夫却是极好,两碗肉丝面味道扎实,香、麻、辣皆到位。一碗面下去,整个身体都舒服了,两人站在路边,似乎因为这碗面而融入到锁厂环境之中,不再显得异样。   按照市政府决定,江南地产将继续做危房改造项目。   此刻,刚吃了面条的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街道边看着锁厂工人,感受与其他市民完全不一样。   “前期工作基本完成,外部障碍基本扫除,你为什么一脸沉重?”张小兰总觉得眼前男子颇为神奇,很早就预言南城建筑无法进场,如今事态发展果然验证了他的说法。   “锁厂三千多人,都将改变环境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这个压力太大了。如果不能做好,我们既不能向市政府交待,更不能向锁厂工人交待。我们只能把锁厂工程做好,要做到尽善尽美。”侯沧海神情沉郁,脸上没有笑容。   张小兰知道事情所有细节,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侯沧海道:“关于内部管理的事,我们两人要达成共识。江南地产的第一个项目一定要按照精品的思路去做,这样才能树立起品牌,对得起锁厂工人的信任。”   张小兰道:“具体一些?你说得太虚了,在我面前不要话中有话,我有可能听不懂,你就白说了。”   侯沧海道:“那我就直说了。从本质上来说,江南地产是张家的家族企业,说得好听一些,我是职业经理人,说得不好听,我是打工仔。在这种情况下,我担心开工以后,来自张家的各种利益相关人会通过各种关系找过来,建筑商、材料商等,绝对会络绎不绝。这件事情我们要有共识,一定不能随随便便开口子,让资质不符、实力不行的企业进场。”   张小兰道:“这事我跟我爸谈过。我们形成了共识,他可以推荐公司,但是用不用完全由我们做主。你放心啦,我这人还是有大小姐脾气的,真是翻了脸,除了我爸,谁都把我没奈何。”   十点钟,侯沧海接到电话,得知南城区工作组找到了曾阿姨,通过协商,达成赔偿协议以及与儿子有关的条款,具体数额和情况不详。当天上午,何家强尸体被送到殡仪馆火化。一场风波刚刚吹起,迅速消于无形。   十一点,江南地产两位主要负责人被叫到了市政府,到会的还有所有与危房改造有关联的职能部门。黄德勇亲自参会,通报了锁厂发生的群体事件,要求南城区、各职能部门以及开发商要全力以赴,高质量完成危房改造工程。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个环节的相关负责人就要拿话来说。江南地产如果辜负了希望,将成为不受高州欢迎的企业。   从会场出来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来到锁厂片区。在小团姐的家里,他们与蒲小兵见了面。   蒲小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花白,额头有深深皱纹,皮肤粗糙,暗黑。如果没有介绍,侯沧海第一眼会认为此人绝对超过六十岁,是锁厂退休的普通老工人。经过了锁厂事件,侯沧海对眼前沧桑的中年人不敢有任何轻视。此人能组织起这样一场群体事件,尽管有特殊背景,其组织能力仍然不能让人小觑,准确地说让人佩服。   “你们真准备按照规划设计来搞?”   “方案过了规委会,必须按照这个来执行。”   “这个方案,你们要多花钱。”   “恰恰相反,完成规划设计的内容,我们的商品房才有价值。如果商品房卖不出去,我们就亏大了。”   侯沧海在见到蒲小兵以后,便决定与他尽量谈真话,可以无可奉告,但是绝不能谈任何假话,假话就是地雷,有可能伤了自己。   蒲小兵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商言商,我能够理解。如果你说大话,我不放心。既然在商言商,我就代表锁厂和江南地产谈一笔生意,房屋拆迁以及前期平场工作,我想承包下来。”   侯沧海眼前一亮,道:“以谁的名义承包?”   “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公司,凡是愿意入股的锁厂工人家庭都能以户为单位入股。公司成立以后,我们要购买挖土机、推土机等设备。放心,我们是以市场价承包,不会亏你们。锁厂有很多四十来岁的产业工人,各种人才都有。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他们心劲才会重新捡起来。”蒲小兵说话时,眉头的皱纹时而放开,时而收紧。他两只手放在桌上,手指上有明显老茧,又厚又硬。   按照高州市的《实施方案》,需要由政府净场后,才能交给江南地产。由于出现了一连串变故,南城区干部将拆迁工程按市场价交给了江南地产。拆迁加上平场,以及景观带挖掘,工程量不小。蒲小兵应该知道了内情,所以想将这一块吃进去。   张小兰悄悄碰了碰侯沧海。   侯沧海对着张小兰点了点头,然后对蒲小兵道:“稍等一会,我和张董商量几分钟。”   张小兰原本是想悄悄与侯沧海商量,没有料到侯沧海直接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进了屋,她责怪道:“你也太坦白了,什么都和蒲小兵说。”   侯沧海道:“说真话,他才相信。”   张小兰道:“这人能量太大,如果让他来搞拆迁和平场,要价太高,我们怎么办?我们不答应,他又来一个群众游行,那就惨了。”   侯沧海道:“我正在为拆迁发愁,他就找了过来,这是好事。在商言商,先签合同,白纸黑字写清楚。我们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与他合作的最大好处是少麻烦,由工人组成的队伍来拆迁,应该比我们更容易吧。”   张小兰道:“我觉得他就是个大麻烦。”   侯沧海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大麻烦已经来了,我们只能迎头而上,没有办法退却。赌一把,赌这些国有工人做事有底线有良心。”   张小兰道:“如果赌输了怎么办?”   侯沧海道:“愿赌服输。但是,凭我对人的了解,我选择相信他。若是赌对了,江南地产第一个工程就成功了一半。”   两人商量完毕,到了外间,同意蒲小兵提出的要求,约定明天谈细节,签合同。   谈完正事,蒲小兵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道:“两位若不嫌弃,就留在家里吃个便餐。昨天我到小溪钩了鱼,小是小点,正宗野生鱼。江南地产里面有高人,居然想到把小溪与景观带连接,想到这一点就是经过调查的,了不起。这个工程花费不高,接通以后,整个片区就完全不一样了。当年我爸就坚决反对填沟修房,结果被批评成老顽固。他若能看到新的景观带,肯定会很欣慰。”   留住客人后,蒲小兵开始剖鱼,用姜、葱为主要调料,还加了一把小须须草。很快,一盆鲜鱼汤就活色生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侯沧海喝着鲜美鱼汤,暗自盘算:“如果蒲小兵讲规矩,能把工程做好,那就要想办法将其收到麾下。这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家伙。” 第184章 利益(二)   工程开动,事情多如牛毛。   陈杰继续到与各职能部门联络,喝酒无数。好几次,他在侯沧海办公室甩门钥匙,道:“胃不行了,天天陪吃陪喝,就差陪睡了。回到单位,还得报看梁期罗的脸色。”每次这个时候,侯沧海就将钥匙扔回去,只说两个字“矫情”。   陈杰被调侃后,也不恼,就在侯沧海办公室抽枝烟,胡扯一通。走出办公室,他变得心平气和。   与蒲小兵谈细节是一件麻烦事,谈判主力是工程科戴双瑞。侯沧海坐在一边基本不说话。当双方争执不下时,他才出面将双方各往后拉回一步,让谈判继续。从上午谈到中午两点过,双方终于达成协议。   此时,蒲小兵还正在办工商执照,因此,合同正式文本没有签署。   蒲小兵道:“我们已经购买了挖土机,人员也基本准备妥当。新公司成立,锁厂老工人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事做。听说有事做,大家都积极得很,想到新公司工作。为了避免出事故违规,所以到新公司工作的人必须在六十岁以下。为了这个决定,我还被骂过几回。”   侯沧海道:“目前平房搬得最快,拆迁从这里入手。把平房推掉,场地打开,你的机械设备也好摆。”   上一次是蒲小兵请吃鱼,这一次谈判就由侯沧海请客。   来到楼上食堂,侯沧海亲自炒了一大份回锅肉,配了点厨师亲自磨的豆花,再来两瓶高州特曲。菜虽然简单,胜在由侯沧海亲自炒。蒲小兵知道侯沧海的心意,就放开喝了一回酒,喝了七八两,然后由戴双瑞开车送回锁厂。在车上,喝了酒的蒲小兵比平常兴奋,与谈判对手老戴聊得甚为投机。   老戴道:“蒲总,你以前在锁厂工作,不是建筑这一行。今天我们抠字眼,你对土建不陌生啊。”   蒲小兵将两只手翻过来,看着上面的老茧,道:“锁厂破产,我们全家还得吃饭。我凭着一身蛮力,先到一家做土建的公司,从小工做起,离开时,我是他们的业务副总。”   老戴道:“这个工程好好做,张总是厚道人,不会亏待你。”   蒲小兵略有愣神,道:“我一定会做好的。”   送走了蒲小兵,侯沧海感到了酒意,于是关了门,准备睡一觉。关上门后,他喝了口茶,一时又不想躺下去,于是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久未开启的电脑。电脑打开后,他直接上了清风棋苑,很遗憾,没有发现无影宗。   正要下线,张小兰在外面敲门。   侯沧海开了门,道:“喝了酒,准备睡一会。”   “在办公室睡起太不舒服,你的寝室又不远,不如回家睡觉。晚上我爸约我们两人去喝酒。”张小兰说话时,转头看到了电脑上清风棋苑的界面。   “现在我最怕有人请喝酒,十有八九是要来揽生意。”   “是我爸叫吃饭。”   “你爸也有各种人际关系,说不定也会介绍生意。”   “没有人介绍生意,如果让我们去寻找建筑商、材料供应商,那才是真的累死你。这是相互需要。”   “董事长,这次你说得对。”   “总经理,我对的时候也挺多。”   张小兰不想多说,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在门前,她回头笑道:“你就睡办公室吧,下午我有事找你。”她回到办公室,赶紧把门关掉,用最快速度上了清风棋苑,给披着长发如武松一样的头像发了一条信息:“快刀手,好久不见,战一局。”   侯沧海看到无影宗的头像闪亮起来,坐回电脑边,道:“刚才还在呼你。看来我们有缘啊,同时上线。”   张小兰有点高兴,又有些生气,调侃道:“你应该很久没有下棋了,棋力下降,会输给我的。”   “废话少说,直接开战。”侯沧海打下这一句话,开始布局。   两人都熟悉对方的棋风,前十步非常快,布局完成以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无影宗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一直没有问你,你在现实中是从事什么行业?”侯沧海发了一个哭脸,道:“一言难尽。”   无影宗继续道:“还保密哟,有女朋友吗,听你说话的口气,应该是结婚男人吗?”侯沧海立刻回了一句:“今天这么八婆,中午喝酒了?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保持神秘感,或许,与你聊天的就是来自海外的王子哟,也许,是一条狗。”   无影宗聊天的兴趣胜过下棋,结果,被暗藏杀机的侯沧海偷袭成功。   “看吧,这就是多嘴的下场。”侯沧海发出了五个笑脸。   无影宗发出几个哭脸,再次挑战。   这时,隔壁传来的敲门声,随后传来陈杰的说话声。侯沧海说了一句话:“有事,改天战。”然后直接下线。   侯沧海喝了一口浓茶,推门而出。他来到走道上,见到了坐着轮椅的杨哥。   “稀客啊,杨哥。有什么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   “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所以我得主动些。”   “说的是什么话啊,有事吩咐。”   两人聊着天走进总经理室。杨哥开门见山地道:“我想介绍一个兄弟做点危房改造的工程。他是做正规生意的,从来不管江湖事,这一点你放心。”   侯沧海从见到杨哥那一刻起,便明白肯定事涉工程。他亲自泡了一杯茶给杨哥,道:“想做什么事?”   杨哥道:“我那兄弟不贪心,想做点粗活,搞点前期土建,这是卖力气的活。”   侯沧海道:“你来晚了一步,土建和拆迁全部打包给了蒲小兵。锁厂下岗工人们自己搞了一个公司,这个必须得给他们,否则很难。希望杨哥理解。”   “确实不巧啊。”杨哥早就知道蒲小兵拿到土建工程,今天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先让侯沧海拒绝一次,然后再提下一个要求。他相信,以侯沧海的性格和为人,不可能拒绝自己两次。   “我来之前给兄弟说了大话,说侯子和我是生死之交,揽点活没有问题。他是二级资质,修楼房没有问题。侯子,能不能分两幢给我的兄弟。” 第185章 利益(三)   杨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侯沧海没有拒绝,也没有贸然答应,道:“二级资质,参加危房改造完全没有问题。杨哥,你那兄弟如果有时间,能不能来一趟,找工程科老戴。”   杨哥道:“今天得不到准话?”   侯沧海递了一枝烟给杨哥,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很诚恳地道:“锁厂工人闹了这么大一锅面,我是坐在火山口上。稍不留意,就要被火山冲上天,炸得粉身碎骨。既然是杨哥的兄弟,我们肯定会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这不是推脱,是真心话。”   杨哥脸上伤口轻微扯动,道:“什么是同等条件?”   侯沧海道:“凡是想要做危房改造项目的,我们一要验资质,二要查看他们以前做的工程,确保工程质量,然后综合考虑。”   “你们要几个建筑商?一个,两个,还是三个?”   “我们有七十五亩地,准备把工程分为三大块,由三个建筑商做。”   “有这句话,我不会让兄弟为难。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同等条件下,得有我兄弟一口汤喝。”   送走杨哥,侯沧海来到张小兰房间,道:“刚才杨哥介绍了一个朋友,二级资质的建筑商。虽然杨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一码归一码,他介绍的建筑公司还是必须符合我们的基本条件。如果条件相差不大,可以考虑优先用他推荐的人。我顶住了这个关系户,晚上应该由你来顶了。你爸介绍的关系很难顶哟,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听说一句话,诸葛多智而似妖。如果我爸今天来当说客,你未卜先知,就真是妖怪了。”   “我们只用三个建筑商,目前各种关系推到我们面前的已经有七个建筑商了,以后肯定更多。不管如何取舍,都要得罪人。最简单的做法是压根不考虑关系因素,只看建筑商硬条件和历史作品。”   张小兰将清风棋苑的小图标悄悄关掉,起身,给侯沧海倒了一杯咖啡。她看着坐在沙发上浓眉大眼的汉子,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仿佛两人的这种见面方式似曾相识,在很多年前就经历过。但是,从理智上又是不可能的,从江南地产成立到现在,他们合作也不到一年时间。   “请问,你找谁?”江莉在第一间办公室,见一个跨着小包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赶紧走出办公室,打招呼。   中年妇女很矜持地打量办公环境。她仿佛没有听见江莉说话声,对身后跟着的一个女子道:“新办的公司,办公环境差了点。”   身后女子夸张地道:“小兰才从大学毕业不久,能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很能干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不服不行。”   张小兰办公室门开着,清楚地听到对话声,夸张地吐了吐舌头,道:“老妈驾到。”   侯沧海喝了一口咖啡,道:“又一个说客。”   “我得端一端架子。”张小兰装模作样拿起一份文件,还架上平时不怎么戴的平光眼镜。   江莉带着中年妇女来到了门前。   中年妇女笑眯眯地道:“兰花,你妈来了。”   张小兰这才取下眼镜,先招呼跟在身后的女子,再道:“妈,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当妈的看女儿,难道还要预约。”中年妇女用挑剔眼光看着依然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年轻人。   侯沧海惊讶地看着来人,来人是张小兰的妈妈,还是江州市机关管理局的杨副局长。他在区委政法委工作之时,曾经在一次现场交流会上见过杨副局长。当时她紧跟在江州市长身边,热情洋溢地介绍情况。他知道张小兰的母亲是机关干部,原本以为是市政府里面一位普通机关干部,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很风云的人物。   从侯沧海认识张跃武以来,从来没有听到张跃武谈妻子的事。   张小兰在侯沧海面前多次说起:“我妈虽然在政府工作,她的工作没有一点意思,就是一个服务员。我早就劝她辞职,她还不肯,真是死脑筋。”   梁期罗数次谈起张小兰的母亲,没有称呼职务,而是用“杨姐”来代替。至于老戴,则根本不谈家长里短。   陈文军倒是数次用挺亲密的语气提起杨局长,当时还让侯沧海纳闷了几次,不知陈文军为何要提起杨局长。   阴差阳错之下,加上侯沧海素来不喜八卦,导致他一直误认为张小兰母亲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机关干部。现在得知了张小兰母亲身份,他一下就将很多事情串了起来:机关事务局为领导服务,长期跟在领导身边。张跃武在江州政界的关系,至少有一部分得益于夫人这座桥梁。   侯沧海把咖啡喝完,站起来,微微欠身,道:“杨局长好。”   中年妇女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挑,道:“你认识我?”   张小兰介绍道:“这是江南地产的总经理侯沧海,也是江州人。”   中年妇女听丈夫说找了一个年轻人在江南地产当助理,其他情况并不清楚。她看了一眼年轻英俊的侯沧海,又看了一眼女儿,道:“江州人也不一定认识我啊?你以前是哪个部门的?”   这一句话过后,侯沧海知道张跃武总是留在高州不回家的原因。眼前的杨局长徐娘半老丰韵犹存,和张小兰站在一起似姐妹不似母女。若仅从相貌来看,张跃武肯定要是回家的。但是几句对话后,一个精明又强势的女领导形象便在侯沧海脑中鲜活起来。   “我以前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   “蒋强外的兵。为什么辞职?”   张小兰知道侯沧海不喜欢提及家里的“惨事”,打断道:“妈,你别查户口了。”   杨局长后面跟着一位穿戴甚为富贵的女子,侯沧海根本不用交流便知道这又是一个说客。他朝着张小兰眨了眨眼睛,道:“董事长,你们慢聊。”   在杨局长心目中,眼前这位总经理就是自家聘请的打工仔。她想为麻将桌上的好友介绍工程,但是只想对丈夫和女儿说,不容外人插手。   张小兰冰雪聪明,道:“侯总,你别走啊,等会我爸要来,说好了一起吃饭。我爸有事要和你商量。”   听到女儿如此用词,杨局长又打量了侯沧海两眼。这一次打量就更加挑剔。   侯沧海走到门口时,听到杨局长道:“兰花啊,陈阿姨家里有个建筑队,你弄几幢房子,让陈阿姨的建筑队来修。”   侯沧海加快脚步,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张小兰立刻体会到刚才杨哥过来揽工程给侯沧海带来的压力。她面带微笑地道:“我把侯总请过来,他具体负责选择建筑承包商。”   杨局长道:“这么重要的权,怎么能由他说了算。你这是大权旁落。”   张小兰太了解母亲的性格,道:“我和侯总是共同做事业,妈,不要把官场的生存法则套在江南地产上。”   杨局长道:“兰花啊,你还是幼稚了。官场和商场都来自于同一个传统,根本分不开。”   张小兰还是顶住母亲的亲情压力,出门,将侯沧海“拽”了回来。 第186章 孕   在门口,张小兰低声道:“这个陈阿姨是作餐饮的,后来开了一个山庄,生意比铁梅山庄还要好,赚了不少钱。她是很能干的生意人,但是没有做过建筑,我不想让她来接锁厂危房改造的工程。她平常对我挺好,你要替我顶住。”   “没有,我来吧。得罪人是我的本职工作。”   回到董事长办公室,侯沧海收敛了脸上笑容,将危房改造工程所需要的资质条件摆了出来,特别强调要考察近两年完成的房地产项目。   陈阿姨这几年做餐饮赚钱不少,见房地产热了起来,便生出投资地产的心思。在打麻将时无意中听杨敏提起高州危房改造项目,便想弄几幢楼房操作。她手里并没有建筑公司,但是认识不少建筑商,准备先将工程揽下来,转手交给其他建筑商,从中获得转手费。   她久经商场,听到侯沧海介绍后,嫣然一笑,道:“没有问题,欢迎侯总回江州考察。”   杨局长对侯沧海的态度颇为不满,见女儿与这个小伙子关系不一般,暂时隐忍,没有当场发作。她坐在张小兰的位置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给张跃武拨通电话,“我和陈萍萍到了高州,晚上别安排其他事情,一起吃饭。”   “你不上班,跑到高州作什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张跃武接到夫人电话,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今天请了假,特意过来。高州市委小招挺有特色,我订了位置,准时过来啊。迟到了,要受罚的。今天晚上就住小招,条件不错。”杨敏来之前,与高州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朋友打过电话。杨敏在全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系统都是个活跃人物,大家挺给面子。听说杨敏来到高州,高州机关事务管理局特意在市委小招安排了酒水,预订两个套间。   离开江南地产时,杨敏安排道:“兰花,我和陈阿姨在小招附近美个容,你开车,给我们带路。”   张小兰叫苦道:“手里事情一大堆,我让老戴开车带你们过去。”   “老戴不错,忠厚人。”杨敏挺着腰,带着陈萍萍离开了江南地产。   侯沧海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没有起身相送。   张小兰安排了老戴之后,又回到办公室,道:“你这人确实是个乌鸦嘴巴,居然我爸妈真有人来走后门。我妈这人自负得很,不了解锁厂的烂事,瞎指挥。晚上吃饭之时,你看在我面子,别跟她来气。”   侯沧海道:“你妈根本没有让我去吃晚饭的打算。她走的时候,我本来要起身相送,结果她正眼都没有瞧我,我就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张小兰与侯沧海共同时间不短了,深知其性格中有着非常强硬的一面,是一头不服输的犟驴子。她不再勉强侯沧海,道:“不管怎么样,我妈那边,就由你来挡炮弹,反正你和她刚见面就不对眼。”   侯沧海道:“你爸是不是耙耳朵?”   张小兰道:“我爸小事都让着我妈,但是大事精明,基本上将我妈挡在公司之处,不让她插手重大业务。”   侯沧海笑道:“这样说来,我可以随便得罪她。”   张小兰瞪了眼,道:“她是我妈,是长辈,你得有起码的尊重。”   在高州一处幽静别墅内,张跃武颇有些心烦意乱。屋内温暖如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剥好桔子,用小盘子盛好,放到张跃武桌边。   “谁的电话?接了电话,你就挺烦。”   “没事,工作上的事情。晚上我要出去,不回来。”   “少喝点酒。身体是自己的。”   吕思涵欲言又止。她是一个性格内敛的女子,每次回想起与张跃武交往的经过,都觉得如在梦中,不可思议。   张跃武将与女儿年龄差不大的女子抱在怀里,道:“你今天有心事?”   吕思涵搂着张跃武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道:“这个月,例假没来,今天我用验孕棒试了,有了。”   这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在张跃武脑门心。他稳住心神,道:“确定?”   “嗯。”吕思涵一脸忧伤,道:“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跃武哥,我是爱你的,想将孩子生下来。如果你不想要,我就去做人流。”说到“人流”两个字,她声音发颤,楚楚可怜。   “不流产,我要这个孩子。”张跃武在房子转了十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的声音很大,态度坚决。如果煤矿收购成功,他的财富将爆炸式增长,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未免美中不足。他有足够的信心让两个孩子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真的!”   “真的。”   张跃武是在高州认识的吕思涵。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老江湖,经历了无数风险,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最初只是和小吕逢场作戏,谁知老房子着火,一来二往,烧起来就不可收拾。   与控制欲太强的杨敏,吕思涵倒真是具有温柔顺众的美得。这是最让张跃武称心如意的地方。   是否生下这个孩子,吕思涵很犹豫,作好了两手准备。此时听到张跃武决定,幸福感油然而生。她热情万分地跨坐在张跃武腿上,道:“晚上,我等你。以后肚子大了,那个动作就不成了。”   “今晚不行,我有重要的事情。明天过来。”张跃武弯下腰,吻了吻吕思涵的肚子,道:“抽时间提一辆车,五六十万的,最好不要奔驰和宝马,太打眼。”   从别墅开车往回走,一路上,张跃武都在琢磨吕思涵肚子里倒底是儿子还是女儿。人到中年,又将当爸爸,这种感受很神奇。   市委小招,杨敏在做美容前,抽时间单独和张小兰在房间里聊天。   “妈,在政府工作没有意思。你干脆搞病退,或者辞职,到高州来,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傻孩子,你妈过得潇洒自在,为什么要辞职?你一向认为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为什么改想法,劝你妈辞职,莫非你爸不老实了。”   “倒不是这个原因。不过,爸如今这么有钱,长得也不差,不知有多少女人盯着他。”   “你爸晚上经常外出吗?”   “一半时间住在城里,一半时间在矿上。”张小兰没有完全说实话。她初到高州时,爸爸有一半时间都在家里,只是最近反常,住在矿上的时间未免太多了。   杨敏发了一会愣,道:“我们是老夫老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不了就是那些屁事。我问你,那个侯沧海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他在江南地产当家。你说老实说,是不是和他有点意思。”   张小兰变得忸怩起来,道:“我们是搭档,没有其他关系。” 第187章 光滑的下巴   杨敏故意道:“如果你们仅仅是搭档,他这个打工的为什么这样嚣张。世界上没有这个道理。”   在张小兰心中,从来没有将侯沧海当成打工者,打工者三个字特别刺耳。她认真地道:“妈,你见到侯沧海得给予必要尊重,不要故意把架子端起来,他这人有本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尊心也强。”   不管女儿是否承认,凭着这一席话,杨敏试探到女儿的心思。   张跃武来到时,母女俩结束了谈话,杨敏去做美容,张小兰无聊地看电视。   “你妈呢?她来做啥?”   “她和陈萍萍阿姨一起来的,陈阿姨想到锁厂幢修楼房。”   “乱弹琴,陈萍萍做餐饮就行了,何必什么钱都想赚。你妈是聪明人,不应该做糊涂事,肯定另有想法。”   “不管什么隐情,锁厂项目太特殊了,不管谁想承包项目,我们只看硬功。”   “改天我找侯子长谈一次。”   今天张跃武准备约侯沧海吃饭,原本想替吕思涵要一点装修工程,没有料到吕思涵有了身孕,这就让所有计划完全改变。从现在起,他得从长计议。   到了晚餐时间,张跃武吃惊地见到了黄德勇居然也来到餐厅。   黄德勇到来之时,高州机关事务局正职领导、张跃武一家以及陈萍萍都等在了餐厅。黄德勇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直接来了一句:“侯沧海没来?”   杨敏眼皮跳了跳,侯沧海不过是江南地产总经理,与这里所有人相比都算不得什么,但是黄德勇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这小子还真有些门道。   张小兰道:“今天他要到锁厂一家姓张的工人家里吃饭。我和他第一次到锁厂看地形,恰好遇到工人受伤,侯总开车送那个受伤工人到南城医院。有了这一次经历,他发现整个锁厂片区缺乏一家医院,这才想到要引进一家医院。”   黄德勇道:“江南地产在锁厂片区人望很高,这是有利因素,但是,如果你们做得不好,工人们的反弹将更加强烈,若是惹了事,我饶不了你们。小兰啊,你要把我这话转给侯沧海。他有什么困难,我尽量在原则范围内帮他解决。”   这一番话让杨敏知道了侯沧海这个打工者为什么这么牛,这小子是挟锁厂工人的支持自重,不把老板夫人放在眼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得到锁厂工人支持,这一点挺牛。也难道兰花花对此人态度暧昧不清。   黄德勇对杨敏和陈萍萍都很熟悉。说了侯沧海的事情,便与两人打招呼。高州机关管理事务机的正副领导暗自庆幸高规格接待了杨副局长,如果怠慢,被奏上一本,则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晚餐到十一点,兴尽而归。   张小兰回家。   张跃武和杨敏夫妻住在小招。小招条件不错,至少可与四星级酒店相媲美。虽然不奢华,但是品质上乘。   杨敏洗澡之后,穿上自带的睡袍,在屋里出没。室内温暖如春,睡袍里面不着一物。她收拾妥当之后,发现丈夫还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道:“女人真是悲哀,穿得透明,果然在丈夫面前变成了透明人。”   张跃武这才回过神来,道:“你在说什么?”   杨敏站在张跃武面前,道:“从吃饭开始,你就魂不守舍,你在想什么?”   张跃武望着妻子半遮半掩的身体,道:“我在想煤矿的事。”   杨敏坐在丈夫对面,道:“购买这家国有煤矿就是赌博。你要学会见好就收。贪心不足蛇吞象,是有道理的。”   “据业内行家判断,煤矿至少还有十年好行情。政府里面有黄市长支持,资金又很雄厚,我实在想不起失败的理由。”张跃武将手伸进睡袍,摸了一把。   杨敏顺势就坐在张跃武怀里,敞开衣襟,道:“侯沧海拿我们家的钱办事,居然在我面前瞪鼻子上脸。陈萍萍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你的根基在江州,江州的关系还得维护。陈萍萍就是拿两三幢楼,有什么大不了。”   “锁厂的事太复杂。”   “复杂个屁。手别闲着,摸我。”   夫妻俩人亲热了一阵,张跃武道:“等会,在矿里走了半天,先洗个澡。”在享受丈夫抚摸时,杨敏仔细摸了张跃武的下巴。   杨敏脸上有一种琢磨不定的笑容,稍稍收拢了衣襟,俯身拿起电视遥控板。   在澡堂里,张跃武仰头迎接着从喷头里落下的大股热水。这一段时间,与吕田涵亲密的时候很多,老夫聊发了少年狂,耗费大量精力。今天与至少两个月没有见面的妻子前戏时,居然没有明显反应,有些力不从心。   客观来说,杨敏这个年龄能将身材保持着这样好,皮肤也细嫩,很不容易了,还是有吸引力的。但是,时间是把杀猪刀,无论再美丽的明星在青春失去后,都比不上青春洋溢女孩子对男人的吸引力。再加上久为夫妻后失去新鲜感,手牵手时,更象左手牵着右手。   到了这个阶段,爱情存续的关键是否成功转化成了亲情,是否有共同价值观和奋斗目标。   杨敏摸着脸颊,从第六感判断丈夫确实有问题,理由很简单:张跃武习惯早上起来用剃须刀刮胡子,刮得非常干净。到了晚上这个时候,下巴会冲出来一些细小的胡茬子。刺到自己脸上,会有轻微的刺痛感。而今天蹭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没有出现轻微刺痛感。她仔细用手摸了丈夫下巴,下巴非常光滑,应该是在下午才用剃须刀刮过胡子。   为什么下午刮胡子?这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惯,必然有异常。   杨敏是个坚强的人,没有将疑惑摆在脸上。等到张跃武出来之时,她已经扔掉了睡袍,躺在床上。   事毕,杨敏讽刺道:“这一段时间你是真累了,状态一般。干工作得悠着点,毕竟是这么大一把年龄,别把身体弄跨了。”   杨敏平时在家里总是飞扬跋扈,今天态度温柔,让张跃武心里打鼓,心虚地道:“没事,等完成收购,我就会轻松下来。”   杨敏道:“我要开一家高档的美容院,先打五百万过来。”   张跃武道:“这么多?”   杨敏道:“高档的美容院,装修都要花不少钱。我接触了不少富家太太,她们在美容上花钱如流水。你别打岔,我的经营头脑不比你差,自己能够赚钱自己花。而且,以后美容也不用去别人的破地方。年龄到了这个点,肚子松了,屁股瘪了,成了黄脸婆。我再过两年也得从岗位上退下来,退下来以后,总得找点事做。”   “美容院到底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先把装修搞下来,再说下一步的事情。张跃武,我不是找你要钱。你的企业有我多少心血,难道你忘记了。我是拿我自己的钱。”   “不是这个意思,春节你才拿了一百万。如今我收购煤矿,资金正打紧。”   “少说屁说,这两天打给我。你再缺钱,也不缺我要的这五百万。”   杨敏原本准备与丈夫谈一谈侯沧海的事,此时被“光滑的下巴”弄得很生气,也不想谈侯沧海了。相对于丈夫的胡子,侯沧海算个屁。   “张跃武,我到了高州,陈萍萍也开了口,你总得想办法给她弄点事情做,这个面子必须给。”   “我找侯沧海商量一下,看弄个什么项目。”   “张跃武,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侯沧海,他算什么东西。” 第188章 口罩   张跃武闷了半天,道:“侯沧海是什么东西,这句话只能在我面前说一说,不要在兰花面前提起。”   “我看得出来,兰花花对那人有意思。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幅屌样,没有打工者的自觉性。”杨敏因下光滑的下巴,对丈夫产生了猜疑。但是在涉及到女儿婚姻大事时,她暂时放下愤怒,恢复了理智。   张跃武讲了侯沧海辞职出来的原因后,又道:“侯沧海除了在江南地产工作以外,还是二七高州分公司经理,手底下有好几个女职员,都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他知道杨敏不喜迷信的东西,没有讲出看相的结果。   “真是气死我了。侯沧海没有工作,家庭困难,靠着我们家吃饭,但是反过来还要挑剔兰花花,又和其他女人勾搭。你们父子俩真是笨死了,气死我了。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事笨到让人不可思议,你以前追我时的机灵劲跑那里去了。”说到最后一句话,触到了杨敏伤心处,她焦燥起来,骂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发财的。我的兰花花,找个平庸一些男人算了。”   这一次高州之行,杨敏摸到了丈夫光滑的下巴,终于发现老实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在赚了大钱以后,终于泯然众人矣。其职业让她周旋于非富即贵的人群中间,对权力和财富的魔力认识得很深刻。   她在离开高州之时,一直没有谈及这个光滑的下巴。只有在与女儿分手时,悄悄讲了几句真心话。   “兰花花,别怪你妈啰嗦,有一句还是要说。你不要被侯沧海牵着鼻子走,妈承认他挺有男人魅力。你别打岔,让妈说完。男人魅力是专门祸害女人的。妈是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可以利用,但是不要相信他们的人品。如果相信他们,受伤的一定是你。”杨敏平时总是意气风发,今天在女儿面前显示出灰暗的一面。   张小花挽着母亲,道:“妈,你这是怎么回一。我们没有当场答应陈阿姨的事,你也不用这样伤心。男人嘛,还是有好的,比如我爸。”   “该说的我都说了,防备那个侯沧海。这人有毒。”   “妈,别说这么难听。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傲慢了一些。”   送走了母亲,张小兰回到办公室,经过侯沧海办公室前,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一眼正在与杨哥介绍的建筑商谈生意的侯沧海,心道:“我妈为什么说他有毒?有毒就有毒,只要能把江南地产做好。”   送走杨哥介绍的建筑商以后,侯沧海拿着几张纸来到了张小兰办公室,道:“有五家二级企业,三级一级企业,二级以下被我全部砍掉了。”   “太粗暴。如果只论资质,我们其实一点资质都没有。按你的做法,新企业没活路。”   “我们是开发商,在商言商,必须讲利益。感情放在生活中就行了,不要带进工作。”   “我妈介绍的企业,你根本没有考虑?”   “我们只和公司老板谈,不接待代理人。我看得很清楚,那位陈总只想拿到项目吃差价,这在锁厂危房改造项目中行不通。从今天开始,我要和工程科的人一起查验这些公司以前修的房子,采用最简单的方法,直接和住户交流。你别忘记了,我是医药代表,与陌生人打交道是长处。”   张小兰在与侯沧海说话时,脑子里一直想着母亲那句“有毒”的话,又从这句话联想到侯沧海与姚琳搂抱在一起的样子,心中暗怒。   侯沧海已经发现张小兰精神不太集中,知道肯定和杨敏之行有关。他没有细究这些小女子的心思,从包里取出一个口罩,递给张小兰,道:“南方有非典型肺炎,有不少医生护士都被感染,闹得挺厉害。以后你到公共场合,记得戴口罩。”   “有这个必要吗?”   “死了不少人了,小心无大错。杨兵跟医生们接触得多,得到消息快,卫生系统已经高度紧张了。”   张小兰随手拿起口罩,发现手感与平常口罩不一样,道:“这是什么口罩?”   侯沧海道:“这是杨兵专门从厂家进的N88型口罩样品。他最近一直在盯着南方的消息,发现很多南方人还有首都那边的人都戴口罩,觉得非典肯定要波及到山南省,准备进了一批N95型口罩,储备在库房,算是为高州防非典作贡献,也能赚一笔。”   张小兰戴上口罩,试了一会儿,道:“太憋了,我不戴这玩意。侯子,这事有点冒险啊,如果风波不到高州,你们就亏了。”   “杨兵从本质上来说是谨慎的人,他敢于冒险,说明有一定把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肯定要全力支持他,就算亏了也得支持。”   “刚才你才说不把感情放在工作中,你对待杨兵其实有感情。”   “这不一样,支持杨兵,就是支持二七高州分公司,这是公事。我明天还要参加分公司一个办公例会,好久没有参加了,我也得出出面。参加完会议之后,我就带队去几个建筑商修的房子。”   P88型口罩的预防功能较一般手术用口罩为佳,孔洞较小,纤维密度高,平常在五金铺有售。P88型口罩虽然最能阻隔病毒,但年长的人或哮喘病人及呼吸不顺畅人士不宜佩戴。如果戴过厚的口罩,会感觉很憋闷,特别是长时间戴,会使鼻黏膜变得脆弱,失去了鼻腔的原有生理功能,反而可能会引发其他疾病。   是否进一批P88型口罩,二七高州分公司几个员工有不同意见,特别是南州公司派来的会计坚决反对,第一个意见是这款口罩并不适宜大规模推广,非典这种传染病,来得快去得快,还没有传到高州肯定就结束了,到时候这一批口罩就砸在了分公司;第二个意见是分公司主营业务不是做这个的,强烈反对随意调整主营。   杨兵一时拿不定主意,将侯沧海约回到分公司办公室,参加了办公例会。   侯沧海很久都不参加二分分公司的办公例会了,说说笑笑的员工们进门,见到了这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经理,都愣了愣。他们迅速找到各自位置,坐了下来。   杨兵先谈例行工作,公布了每个人的业绩,逐一点评。侯沧海在危房改造项目中,不管是与银行还是跟建筑承包商,都是谈的上千万的生意,此时听到二七公司每个人的业绩,数量级差得太远,一下就觉得索然无味。   当杨兵再次谈及购买口罩计划时,驻高州会计稍有犹豫,还是鼓起勇气提出了反对意见。   侯沧海不等杨兵说话,接过话头,道:“楚会计,你的职责是会计,这一点你要记清楚。分公司经理和副经理决定的事,你按职责执行就是了。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话,他稍稍提高了语气。   杨兵和楚会计谈论此事时,更注重分析非典爆发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比较难以判断,所以两人都无法说服对方。此时侯沧海来到分公司,压根不想谈可能性,作风实在是简单粗暴。   楚会计用自己都难以听清的声音小声说了两句,然后就焉了。他曾经多次到南州公司向苏总汇报侯沧海几乎不到公司上班的事实。苏总每次都很重视,然后没有了下文。   二七公司虽然带有大企业毛病,毕竟要靠市场业绩说话。自从在高州招开了质量颇佳的学术讨论会以后,二七高州分公司业绩一下就如毒蛇咬一般窜了起来,从最后一名直接跃升至全省中等水平,达到第一集团也极有可能。   这一成绩的跃升被大伟哥弄成了简报,写上公司最新案例,二七总公司每个老总都知道了在山南偏僻之地有一个高州分公司在侯沧海去了以后,由废柴变成先进。在这种舆论环境下,苏松莉不会调整轻易调整侯沧海。而且,侯沧海正是自己改革方略下走出来的英雄人物,她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虽有不满,也要忍着这个飞扬跋扈的部下。 第189章 开发商和建筑商(一)   2003年4月,危房改造工程在全民抗非典中继续进行,一手抗非,一手搞建设。   危房拆除顺利完成,没有发生纠纷。   当最后一幢楼房被敲掉了钢筋结构后,熟悉的住房、厂房变成废墟,往日场景灰飞烟灭,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和旧相片中。   围观锁厂工人们黯然离场。尽管他们知道必须先拆掉旧楼,才能建设一个新家园。可是,携带着他们青春的厂房被催毁时,他们仍然觉得痛到骨头里。   老幼离开后,锁厂精壮年留在了锁厂,开始清场工作。   暮气沉沉的锁厂危房被拆除以后,焕发出难得一见的生命力。这种四处扬灰的生命力,迅速取代现场工人们对老锁厂的怀念。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如水一般流动,没有任何情感是一成不变的。   锁厂危房改造工程顺利实施的同时,针对群体性事件背后黑手的调查一直没有松懈。检察机关根据掌握到的线索,一直派员盯住谈明德,取得过硬证据后,立刻对其采取了措施。依法搜查其住房时,检察官在其家中暗室查出现金七百多万。很多现金连银行的封条都没有拆掉。   搜查结果传到市委后,几人欢喜几个忧。   南城建筑的老板谈明才被带到检察院后,没有费多少周折,很痛快地交待了锁厂事件的前因后果,把诸多事情(包括福四娃砍杀侯沧海之事)统统推到死去的江洪峰身上。   谈明德同样如此,将一口黑锅扣到江洪峰身上。   此案办理得十分迅速。   谈明才以行赌罪被起诉,因有检举立功情节,一审判决结果很快就出来:谈明才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一年执行。   谈明才不上诉。   谈明德因受赌罪和巨额来源财产不明罪被起诉。审判后,一直没有判决。   对于侯沧海来说,谈明德和谈明才已经成为往事,包括外逃的福四娃也变成无关轻重的人物。这几个人都没有在其脑中过多停留。侯沧海如今满脑子都是危房改造工程。   锁厂片区危房改造现场,三家建筑企业负责人跟在侯沧海和张小兰身后,实地查看现场。张小兰是江南地产实际老板,同时也是一个才从大学毕业不久的新老板。她面对久经商海、年龄都在五十岁左右的建筑商时,明显自信心不足。由于自信心不够足,她便把架子端起来,用冷傲来做掩饰,尽量不谈具体事情。   侯沧海作为总经理,由他来给三个建筑商谈合作具体规则。   一般情况下,建筑商与开发商都是单对单见面,不会将几家建筑商凑在一起。侯沧海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按照统一标准要求建筑商,先说断,后不乱,不给建筑商乱来的机会。   八家建筑企业有五家来自江州,三家来自高州。经过综合平衡,江南地产选定了两家江州建筑公司和一家高州建筑公司。   侯沧海处事挺硬气,在挑选建筑商时设置了相当严格的入场线,也实实在在地按照自己设定的规则办事,将一批关系户口拦在了入场线之外。在最后定调子的时候,侯沧海和张小兰就没有办法太硬气,关门商量很久,考虑了方方面面关系,最终入选的三家企业都各有背景。   高州建筑公司正是杨哥推荐的那家企业。   杨哥不仅救过侯沧海一命,还是当地有影响的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同等条件下,杨哥的面子必须要给。而且,如果三家建筑商里面没有一家高州企业,难免会落人口实,引起高州建设系统反感,惹出不必要麻烦。   来自江州建筑公司有两家,一家有黄德勇的关系。只要过了入场线,与政府有关系的企业肯定在优先考虑之列。   第三家企业是张跃武的关系户,有银行背景。   开发商为了确保投资项目顺利进行,必须要融通资金。开发商融资的实质是充分发挥房地产的财产功能,以达到尽快开发、提高投资效益的目的。房地产投资项目通过融资,投资者可将固着在土地上的资产变成可流动的资金。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开发商有了启动资金,拿到了地,用地抵押就可以得到银行资金。搞好和银行的关系,很重要,甚至来说性命悠关。   最终选定这三家企业,平衡了各方面关系,相当不容易。这不是势利,而是在现实在生存所必须做出的选择。   结果出来以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张小兰很快就受到了来自家族的压力,首先是母亲杨敏打来的问罪电话。   “兰花花,真是翅膀长硬了,不认你妈了。”   “萍萍阿姨确实不符合要求,危房改造项目曾经引起过群体性事件。相当麻烦。黄市长还将这个项目与我爸收购煤矿联系起来。所以,我必须要谨慎。”   “你爸有一个煤矿就行了,何必赚这么多钱,贪心不足蛇吞象。女人最悲哀的是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   “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提醒你,别上当。对了,除了修楼以外,景观设计、土建、强电、弱电,你们总得承包出来。这次是你妈要来承包,当然有代理人。别给你爸说,他这人就想把我排斥在生意之外。”   母亲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小兰道:“好吧,好吧,我争取找个项目给陈阿姨。”   “错了,是给我。”   “妈。你别来插手,我很难办。”   “放心,妈很聪明,不会让你为难。再给你说一句话,别太相信侯沧海。这人太强,你控制不住。”   杨敏电话打来以后,以前家里做建材的三个亲戚又找了过来,张小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做建材生意的三个亲戚应付了过去。   此刻,在工地现场,张小兰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走在人群正中间。侯沧海位置稍前一些,最前面是承包了拆迁和土建工程的蒲小兵。   危房改造项目有七十五亩,现场组织得井井有条。十几辆大货车在清理运输废弃的砖石和门框窗框,挖机将水泥块、砖块和各种家俱碎块装进货车车厢,整个工地灰尘高扬,噪声横行。由于锁厂地处偏远,周围几乎没有住家,因此,防尘措施比较粗陋,接近于无。   有三幢楼房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按照设计方案,一台挖机开始往下挖掘,挖到四米左右时,地下水冒了出来,水量颇为充沛。围观的锁厂工人看到如此多的地下水,吓出一身冷汗,都觉得在这种地基下,几幢楼房经历了地震,只是裂缝而没有倒塌,真是一个奇迹。   看到地下水,侯沧海对于打造景观带的信心更加充足。山南讲究有水则灵,环绕整个住宅小区的这条小溪将极大提高小区品质。他有信心打造出超过江州市江南水岸小区的高品质小区,而不仅仅满足于危房改造。   一个工人凑了过来,发了一枝烟给侯沧海,又依次发给几个建筑商。这是一支廉价烟,三块钱一包,抽起来呛人。侯沧海并不想抽这支孬烟,为了照顾工人自尊心,接过烟,神态自若地抽了起来。另外三个建筑商见侯沧海接了烟,便也接过烟,点燃。   等到离开挖沟处,三个建筑商悄悄将香烟掐灭,扔掉。   看罢现场,三家企业争着要请客。侯沧海摆了摆手,道:“现在非典期间,不要搞那么多花架子,到江南地产伙食团吃饭。”   杨哥介绍的建筑商留着小胡子,相貌彪悍,很江湖地道:“侯总,没有这种搞法,今天无论如何要由兄弟请客。我是高州人,今天我是地主,你们都别跟我争。”   建筑商和开发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合则共赢,分则共输,既是兄弟,又是冤家。谁也离不开谁,又各有利益。小胡子朱永波混建筑行业时间很长,对此深有体会,也有痛到骨头里面的伤口。   杨哥出现揽活时,朱永波一直在暗中窥视侯沧海。这个年轻人是市长的人,背景够厚,又敢和福四娃动手,下手够狠。如果只有这两点,朱永波会敬而远之。当他观察到侯沧海对锁厂工人们挺仁义,这才下定决心揽住这个工程。这个工程只是一个跳板,他想通过这个工程结识侯沧海,为以后合作打下良好基础。   侯沧海一语定乾坤:“第一顿饭必须由江南地产作东,以后你们请吃饭,机会多得很。”   一辆越野车和三辆豪车,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门前。高州经济不发达,但是豪车挺多,三辆豪车停在门口,并不引人注目。   到了伙食团,侯沧海套上围腰,道:“今天是江南地产和诸位第一次合作,为了显示诚意,我得亲自炒一份回锅肉,不是自夸,味道真的很棒。”   这个举动让三个建筑商受宠若惊。   苏希望是一个满身肥肉的大胖子,由于肥肉太多,整个五官都严重变形了。他搓着手,道:“我本来都在减肥,但是侯总亲自上灶,这个礼遇太高了,就算血压马上升高,我今天也得痛快吃一顿。这一段时间减肥,嘴巴淡出个鸟。”   司马国文是三人中最文静的,脸皮白净,话不多。他从车里提了一箱茅台,道:“这是茅台酒厂出来的正宗货,今天我至少喝一瓶。”   说话间,侯沧海炒了回锅肉,端上桌。   张小兰坐在主位,倒了半杯红酒。   侯沧海道:“我受董事长委托,有几句话要说。”   这是今天最关键的话,事关以后操作。三个建筑商聚气凝神,不敢稍有分心。   侯沧海道:“为了确保工程质量,除了监理以外,原锁厂职工将成立一个十人质量跟踪小组,随时到工地进行巡视,希望三位配合。”   这个措施极为凶狠,三个建筑商皆变色。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司马国文咳嗽两声,站了起来。 第190章 开发商和建筑商(二)   司马国文站了起来,随即想到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转身拿起水杯,到开水处接了开水。工程科老戴扔了几枝烟给在场的建筑老板。   苏希望面有猪相心头嘹亮,故意说起粗话,道:“锁厂职工都是与铁疙瘩打交道,根本不懂建筑,看都看不懂,巡视个什么玩意。”   朱永波与锁厂职工有不少接触,知道这句话大有谬误,道:“我担心另外一点,锁厂职工真要上工地,会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纠缠不休,若是遇上脑袋执拗的人,会影响工期,说不定会造成麻烦。”   侯沧海道:“这些质量跟踪小组对接江南地产工程科,发现问题后不和你们接触,而是汇报给工程科,这点你们放心。有一点请你们不要掉以轻心,这些工人们抱团,房子对他们来说太重要。所以,他们肯定会监督得很仔细,你们必须要有过硬的建筑质量,否则,会被工人围攻的。凡是因为建筑质量被工人围攻,只有两个字——出局。先请董事长讲两句,然后我来具体讲。”   在高州的建筑市场里,开发商占据着市场上最主要的资源——建筑用地,还控制销售环节,建筑商只能依附开发商才能生存。对于开发商提出的合作条件,在竞争者众多的情况下,往往会无条件答应。当然,硬币有正也有反,很多建筑商往往在开工后,慢慢使尽各种手段慢慢来与开发商较劲,争夺利润。   侯沧海将三位建筑商邀请到此,主要是用自己的想法来改造开发商和建筑商的关系。他和张小兰形成共识,想要通过这次合作,寻找到能长期合作的建筑商。   听到侯沧海出言威胁,三个老板都没有反对,默默地听着。   “我们的想法是要将锁厂危房改造工程做成江南地产标板工程,建筑质量必须第一位。等会侯总代表江南地产,要和大家谈有几条约定,约定不仅仅约束你们三位,同样也在约束江南地产。我希望通过这一个工程以后,江南地产与各位能有一个稳定的合作关系。在现实社会里,开发商和建筑商就如男女关系一样,男人要找个漂亮又善良的女人很不容易,如大海捞针一样。女人要找一个能干又可靠的男人也不容易,如沙漠里捡一粒米。我们现在既然坐在了一起,就是缘分,我希望结成战略合作伙伴,能够长期合作。我说这一番话,是在详细调查你们历史的基础上,相对不公平的是我们处于主动调查的一方,没有办法,这就是当前的现实。”   张小兰努力想讲得接近房地产商的说话方式,但是对于三位建筑商来说,还是太文了。   为了配合张小兰的话,朱永波、苏希望和司马国文都笑了起来。   苏希望夸张地哈哈大笑,道:“开发商就是男人,我们建筑商就是女人,强奸女人的永远是男人。”   司马国文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说不一定。”   侯沧海把一杯酒倒进肚子,开始谈五个约定。   “第一个约定,我们不签黑白合同。既然江南地产有心和各位建立良好的战略全作关系,在扯结婚证的时候,我们就老老实实把该说的谈清楚。最近有件事,不知大家注意新闻没有,有人结婚时为了图方便,随口说了身份证号码,结果给自己惹来很多麻烦。比如办理房产登记等,结婚证上的身份证号码与真实身份证号码不一样,至少给你增加十倍工作量。”   所谓黑白合同是指江南地产和建筑商就同一建设工程签订的两份或是两份以上实质性内容相异的合同,通常把备案的合同称为白合同,把实际履行的补充协议成为黑合同。这在高州建筑市场很普遍。   建筑市场僧多粥少,施工单位为拿到工程往往被迫签黑白合同,屡屡哑巴吃黄连。不签黑白全同,总体来说对于建筑商是有利的。   “江南地产对你们调查得很详细,掌握了很多信息,而且我们又不想逃避行政主管部门监管,更不想逃避备案费等各种费用,所以,江南地产没有黑白合同的动力。对于你们来说,这种黑白合同往往吃亏,所以,你们不会强制要求我们签黑白合同吧。”   三人听到江南地产自废一项武功,自然举双手赞成。   司马国文道:“签黑白合同,最终吃亏的是我们,谁让我们是处于女方的位置。”   苏希望竖起大拇指,道:“侯总耿直。”   朱永波道:“董事长和侯总值得交往。”   “第二个约定,江南地产不会要求你们出具施工单位同意无条件放弃优先受偿权的书面承诺。”   在高州,建设单位在进行开发建设时往往缺乏足够资金,需要将土地使用权及其在建的工程抵押给银行以获得贷款。银行为了保障贷款资金的安全,往往会凭借放贷人的优势地位,要求建设单位出具施工单位同意无条件放弃优先受偿权的书面承诺。建筑商出于下游地位,只能被迫签下这个书面承诺。   这是江南地产废掉了第二项武功,弄得三个建筑商既高兴,又担忧。   “第三个约定,江南地产选择了诸位,就是看中了诸位的实力,我们不允许非法分包、转包和挂靠。”   前两个约定算是自废武功,这一个约定算是废掉建筑商的武功。   非法分包、转包和挂靠是法律明文禁止的行为,这是在高州建筑市场禁而不止,一方面是由于建筑市场严格市场准入,大量无执照、无资质、有关系、有资金的包工头希望进入施工市场分一杯羹,有市场需求;另一方面正规的施工企业管理成本高,在利润空间压缩的情况下,也乐意出借资质、出让工程给下家,不劳而获的获得固定利润。   很多房地产商为了各种关系,甚至还授意施工方违法分包、转包或出借资质。   第三个约定算是针对双方都有效。   三个建筑商都是明白人,对于这条没有异议。   “第四个约定,建筑质量大于天,也是我们要成立业主监督小组的原因。我们会给监理打招呼,绝不会和你们拉拉扯扯。还有质检站的同志,我们会让他们每一步都盯紧你们。原因很简单,这是江南地产的第一个产品,我们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我和董事长都不是科班出身,必须依靠外力进行监督。”   “第五个约定,你们还是需要按高州规矩进行垫资,我不想彻底改变高州建筑市场的规矩。但是,江南地产会根据进度拨款。实话给你们说,江南地产资金雄厚,自有资金和银行资金都充足,简称不差钱。我在这里代表董事长承诺,不会有意拖延你们的辛苦钱。”   三人想起一片掌声,这次是真心的。   随后,由三个建筑商提建议。   朱永波首先提议:“希望能对江南地产提供的图纸图纸会审,会审后,要有图纸会审纪要。如果图纸有明显的瑕疵的,图纸会审纪中要体现。”   这一条与建筑质量有关,张小兰和侯沧海都同意。   司马国文提出与结算有关的提议:“希望做好工程签证。工程签证影响到工程量变化和工程款增减,签证必须及时,而且要详细具体。在签证过程中,希望业主方代表以及监理方尽量不要拖延。”   这一条也是合理建议,张小兰和侯沧海同意。   苏希望则提出合法分包和内部项目承包管理的问题,最后还开玩笑提出不要用房子来抵建筑款。   这个问题,由参加饭局的工程科老戴进行了回答。   这一顿饭,将江南地产和三个建筑商的合作方式都讲得非常清楚。   对于三个建筑商来说,这是与开发商合作历史上最为透明和公平的一次协商,也是对双主都有利的协商。   大家都有了信心,也各有盘算。 第191章 意外   锁厂有一幢老办公楼,位于大门附近,与拆迁的住房以及厂区都较远,江南地产便将此办公楼整理出来,暂时作为江南地产在工地的落脚点。一般情况下,开发商都不会在工地找落脚点,由于侯沧海和张小兰都没有在建筑行业从业的经验,决定靠前指挥,每周到工地来个两三天,从头到尾全过程参加楼房从地基到出售的全过程。   有了这个经历,他们才算真正进入房地产行业。   与三个建筑商正式签完合同以后,由于非典形势渐紧,建筑商的队伍暂时没有进场,依然由蒲小兵带着锁厂人马在完成基础工作。   在江南地产位于新城区的办公室里,侯沧海将梁期罗叫到了办公室,狠狠地说了一顿。   自从那天与三个建筑商搭成协议以后,梁期罗对“建筑商少垫资的决定”深恶痛绝,劝说张小兰没有效果以后,直接跑到张跃武办公室,痛斥侯沧海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不管是江州还是高州,建筑商垫资都是惯例。侯沧海屁都不懂,处处大手大脚。大笔资金存在银行,一年利息都是钱啊,更别说高息借出去赚到的钱。更重要的是让建筑商垫了钱,他们就是菜板上的肉,随意我们拿捏。现在按期付了款,小心这些建筑商翻脸不认人。张总,你不能放任侯沧海乱搞,得出面管一管。小张总如今完全受了蒙骗,对侯沧海言听计从。”梁期罗在张跃武面前是绝对忠臣,说到后来,几乎声泪俱下。   张跃武如今被刚刚完成收购的国营煤矿弄得焦头烂额,对婆妈的梁期罗有些心烦,敷衍几句后,将其丢在办公室,又带着技术人员下井。   梁期罗郁闷地回到办公室,忍不住又到张小兰面前啰嗦此事。   张小兰站在侯沧海这一边,对梁期罗好言相劝,但是明确表示与建筑商的协议不可更改。   梁期罗见张小兰执迷不悟,对侯沧海变得很是愤怒。恰好这时陈杰过来报账,顿时成为梁期罗的出气筒。   陈杰拍了桌子,气得扬长而去。   侯沧海从江莉处知道事情经过,将梁期罗叫到办公室,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一切行动听指挥,要么滚蛋。   这是侯沧海第一次在梁期罗面前露出獠牙。   梁期罗想到大小张总的暧昧态度,心凉了半截,最终表示屈服。   梁期罗离开办公室不久,侯沧海接到了一个来自江州的电话。   “侯总,我是杨亮,有事过来找你。你修了这么一个高档小区,肯定要用监控吧。”   打电话的是陈华的老乡杨亮。他的夫人王桂梅开了一家经营监控器材的公司。在熊小梅做电科院一食堂时,如果没有这一套监控设备,一食堂极有可能陷入不利的境地,惹上大麻烦。正因为这件事情,侯沧海对王桂梅和杨亮心存感激,有意在锁厂危房改造中安装监控器材。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危房改造工程?”   “陈华给我说的。我现在就和陈华在一起,等会我们三人一起过来。我们有新的监控系统,效果比以前的那一套系统好十倍。”   “闹非典,你们也敢走?”   “没事,我们开私家车,从山路直接过来。让陈华给你说两句?”   陈华是无意中说起侯沧海正在做危房改造工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亮和王桂梅夫妻立刻意识到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监控器材竞争越来越激烈,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们一天也不想耽误。   陈华接过杨亮递过来的电话,道:“我们快来快去,来回顶多三个小时,不和其他人接触,应该没有问题。”   侯沧海略为沉吟,道:“你们直接到高州锁厂,我在那里有办公室,平时主要在那边办公。”   之所以要让陈华直接到锁厂,原因很简单,侯沧海不愿意让张小兰与陈华面对面。女人往往都有惊人直觉,特别在涉及男女关系时更加敏感。张小兰是女人,还对自己有暧昧情愫,因此她十有八九会觉察到自己和陈华那微妙的关系。   侯沧海以前与姚琳有过关系,并不回避张小兰。   但是陈华是江州市委宣传部干部,侯沧海要保护其隐私。   放下电话,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打过招呼,前往锁厂工地的办公室。   来到锁厂办公室后,他在底楼找到新来的厨房李前宏,安排道:“李师傅,今天中午有几个江州客人,多弄几个菜。”   李前宏以前是江州面条厂的厨师,后来到了电科院一食堂当大厨,近期他通过侯沧海大舅舅的关系,又过来给侯沧海煮饭。江南地产已经有了厨师,侯沧海将李前宏安排到位于工地的办公室。这样一来,不管在哪个办公地点,侯沧海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开过一年食堂,给侯沧海留下了深刻印迹,他对食品变得挑剔起来,对水平不高的饭菜深恶痛绝。   李前宏乐呵呵地道:“还有两条水库鱼,正好弄水煮鱼。江州客人,是谁啊?”   侯沧海道:“以前给一食堂安监控的那家。”   李前宏对这事印象深刻,道:“杨公安啊,那次多亏了有监控。”他再次想起了熊小梅,想着两人分手的原因,暗自惋惜。   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侯沧海换上雨鞋,又去查看景观带基础工程的进展情况。整个工地写了不少诸如“一手搞非典,一手抓建设”标语。工地外面还有十几面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蒲小兵看到侯沧海过来,迎了上来,道:“工地围墙马上就完工了,以后加上一个门,我们就可以在里面封闭施工。现在施工的都是锁厂老工人,不是流动人口,非典绝对进不了这道大门。”   锁厂地处南城的角落,再往外走就是农村,如今房子被拆除以后,整个工地显得极为开阔,看起来与非典极不搭界。   侯沧海不敢放松,指着远处的工棚道:“蒲总,马虎不得,按照南城区防非要求,要建立人员进出档案,不能有空缺。”   蒲小兵自豪地道:“锁厂是老国营厂矿,这点自觉性和组织能力还是有的。目前小团姐专门登记,凡是有人进出都建得有名册,具体到每一天哪一个时间段哪一个出门,哪一个时间段进门,都记得一清二楚。小团姐被那个病她毁了,要不然,她会是我们新公司的骨干力量。”   在挖土机不断工作下,以前家属院变成一条约百米长的水沟,只等与环绕在锁厂外的小溪水接通,就是一个天然河道。站在工地边上,侯沧海完全能够想象河边长满芦花的美景。而且这个美景是自然景观,不是人工景观,更具有生命力和观赏性。   正在憧憬未来美景时,一辆小车开进了工地。   工地守卫者熟悉这辆小车,没有阻拦,放行。   张小兰拿着一卷图纸,走向景观带。她经常跑工地,喜欢穿宽松工装。宽松工装仍然遮掩不住青春女子的窈窕身材,在工人群中仍然如此卓然不群。 第192章 隔离(一)   陈华陪着杨亮夫妻来到高州,在工地停留时间大约也就一个小时时间。所以,侯沧海让三人直接到锁厂工地。在锁厂工地谈事,吃饭,然后各回各家。谁知,原本不准备到工地的张小兰突然来到工地。这就意味着张小兰必然要和陈华碰面。   “我在办公室看图纸,商品房这一块有地下车库。我有点担心地下水太丰富,处理得不好,会对车库造成影响。”张小兰站在沟边,望着新挖出来的溪水发愁。   侯沧海道:“专业的事要给专业的人去处理。我给设计单位打过电话。他们准备约做地勘的工程师一起过来,再做一次专题研究。如果有必要,由他们出补充设计。”   蒲小兵走过来,谈了一会儿现场挖出地下水的情况。   聊完地下水,张小兰和侯沧海到办公室商量给居委会留房间的事情。这事原本不在议程之内,整个设计方案里也没有居委会办公用房。刚才张小兰接到南城区杨副区长的电话,杨副区长在电话里提起了给居委会留办公用房的要求,据说这是山南省最新出台文件的要求,必须要留。   给居委会留办公用房,这实际上将占用商品房面积或者说是门面的面积,从经济角度看不是一笔小数,张小兰挂完电话,便直接来到工地,先看一看地下水,再和侯沧海商量留哪一块区域作为居委会办公用房。   侯沧海则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此事,道:“我觉得这是好事。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客走旺家门,菜市场、医院、小学、居委会,这些服务机构都能增加我们商品房的卖点。”   “你这人倒是看得开。”   “我是从全局考虑问题,高质量修好房子,然后全部卖出去,实现赢利,这是我们的最大目标,所有行为都要围绕这个最大目标推进。梁期罗在私下说我崽卖爷田不心疼,主要原因是他局限于自己的业务,没有考虑全局问题。”   “你当时真准备赶他走?”   “确实下了决心,作为部下,反复阻挠上司决策,这绝对不行。”   回到办公室,两人摆开图纸,准备找一块既能给政府交差,又不占用黄金位置的区域作为居委会办公用房。两人在图纸前反复比划,最后决定将第七幢商品房的底楼一处门面房作为居委会住房。   他们准备采取增加铁栅栏等措施,将居委会和小区进行物理隔离,杜绝到居委会办事的居民进出小区。   两人专心致志研究居委会用房,不知不觉中到了午饭时间。   外面响起了小车声音。侯沧海看了看时间,估计是杨亮的小车开到了锁厂。果然,楼底传来李前宏的招呼声:“杨公安,你过来了?”随后传来杨亮惊奇的声音:“你认识我?”   李前宏道:“我以前在一食堂当过大厨,那次二食堂老板过来投毒,我就在场。”   侯沧海对张小兰道:“我有一个熟人,是做监控器材的,想来揽生意。”   张小兰道:“质量怎么样?”   侯沧海道:“以前我做电科院一食堂时,用过他们的器材,质量不错。后来整个电科院采用了他们的监控器材。”   “既然质量可以,可以纳入采购备选名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其间必然夹杂着利益互换。张小兰如今对这事挺理解。她大学室友韦苇近期也要过来,准备推销一款防盗门。   这句话刚刚说完,杨亮、王桂梅和陈华出现在门口。   陈华得知眼前女子是江南地产董事长以后,极为迅速地看了侯沧海一眼,在脑中将一男一女并排在一起。这幅画面在脑中停留时间极短,迅速被陈华强行按进了大脑的某个角落。   张小兰得知陈华在市委宣传部工作,脱口而出:“陈文军以前在市委工作,现在调到了高州新区,你们应该认识?”   陈华微微一笑,道:“陈文军是我的前男友,后来分手了。”   张小兰愣了愣,道:“对不起啊。”   陈华道:“没有,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   “陈姐是江州师范学院的?”   “我、陈文军、侯沧海都是一届的同学,只是不同系。”   张小兰顿时想起了侯沧海的前女友熊小梅。她忍住没有问,又与杨亮和王桂梅聊天。杨亮是城区派出所老公安,三教杂流人物都有接触,与张小兰父亲张跃武也有过数面之交,算是认识的朋友。   寒暄之后,王桂梅开始介绍公司的监控系统。王桂梅拿下电科院全校的监控系统后,又做了另一个学校,这两个大单让公司实力一下就提升起来。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放映由生产厂家提供的宣传片。   宣传片还没有播放完毕,外面传来不断的汽车刹车声。紧接着,锁厂蒲小兵一阵小跑来到楼上。   “侯总,张总,刚才我接到南城区打来的电话。因为我是锁厂搞土建的负责人,又是锁厂工人,他们先找到我。据他们所说,高州出现了一例非典病例,是外来人员。经过政府排查后,发现我们锁厂有一个叫李帮友的工人和那个非典病人坐过同一辆长途客车。李帮友下车后,直接步行回到工地。他虽然没有发烧,但是需要紧急隔离。”蒲小兵平时挺稳重一个人,此时说起话都露出紧张之色。   侯沧海道:“南城区来人没有?”   蒲小兵道:“南城区、小河坝街道以及市公安局、卫生局的同志已经到了外面。我已经按照南城区的要求,把李帮友从工地上被叫了出来,坐救护车悄悄转移到隔离点。李帮友工作积极,回来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先回工地。他平时住在工棚,工棚有几十号人。所以整个锁厂片区马上要全部封闭,观察十五天以后,才能准许人们进出。”   “你有多少人在工地?”   “连工人带驾驶员,七十七个。”   “全部在工地上吗?”   “这两天恰好有突击任务,全部在工地上,一个不少。”   这时,侯沧海和张小兰的电话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给侯沧海打电话的居然是黄德勇。黄德勇几句话讲了事情经过,又询问侯沧海当前位置。当得知侯沧海正在锁厂工地时,黄德勇声调明显高了几分,道:“锁厂工地从现在起要紧急隔离十五天,隔离以后,将有专门通供提供食物和药品,你作为江南地产的开发商,要配合政府,组织好隔离区的工作。”   侯沧海接到电话时,与张小兰对视了一眼。他声音平稳地问道:“黄市长,我们在工地有多大的危险性?”   黄德勇直言道:“谁都没有遇到过非典,所以只能采取最严的措施。十五天时间,你就当成一次休假,希望侯总能配合政府工作。这件事情顺利结束以后,你就是高州有功之臣,高州人民和政府将有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去做。现在,我们将放置一套隔离方案在大门口,你赶紧去取,然后与蒲小兵一道,给正在工地的工人讲明白。半个小时后,我们将实施隔离措施。”   当杨亮、王桂第和陈华得知要被隔离时,大惊失色。他们急急忙忙从江州过来,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隔离区扑了进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陈华站在门口,瞧见了警车和救护车。她在单位请了半天假,如今陷在高州,如何给单位解释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第193章 隔离(二)   侯沧海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若是锁厂那位工人真被传染了非典,又和大家生活在一起,那么很有可能不少工人都会受到感染,自己和工人们困在一起,说不定真的难逃此劫。   他有需要养病的妈妈,还有养育双胞胎的妹妹,是家中货真价实的顶梁柱。如果逃不脱此劫,家庭将受到致命一击。   想到此处,恐慌情绪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侯沧海在这一瞬间产生了逃出锁厂工地的念头。凭着他对工地的熟悉程度,要找个薄弱环节逃出去应该能办到。但是,逃出去以后,他在高州所有工作将全部清零,还将背负懦夫之名,甚至面临着牢狱之灾。   正在内心交战时,蒲小兵了过来,道:“现在怎么办?”   侯沧海立刻将软弱情绪镇压下去,语气平淡地道:“遇到这种倒霉事情,还能怎么办,只能见招拆招。当务之急要把工人稳住,不能乱跑。若是几个或者几十个带着传染病毒的工人到外跑,高州就完蛋了,甚至山南也完蛋了。所以,我们必须守在这里。”最初侯沧海的口气还有些犹豫,说到后来,细思逃跑的后果,他真正地冷静下来。   蒲小兵沧桑的脸上涌出悲哀之情,道:“在工地的锁厂工人沉沦了十年,终于重新找回做男人的尊严,没有料到遇到这事,老天爷不长眼。”他用猛击了铁栏杆,发现沉闷响声。   “我们侯氏家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这句话用到这里挺适合。张小兰董事长是女人,不适合在这种事情上出面,所以这个工地将以我们两人为主。我们要把所有软弱情绪收起来,就算死,要死得象条汉子,要死得有意义。而且,我们不一定会死。刚才我和黄市长通了电话,他直言没有遇到过非典,全无经验,所以按照最严的方法来做,虚惊一场的可能性很高。我们两人把工人组织好,就是给市委政府解决了大问题,以后我们在高州就算是有了背景。我们两兄弟赌一把。”   侯沧海试着给蒲小兵鼓劲,其实也是为自己鼓劲。   “赌一把就赌一把,赌赢了,我带着锁厂老工人们从头再来。赌输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喜欢这句话。”   统一思想以后,侯沧海和蒲小兵一起朝着大门走去。   特警在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防疫部门穿戴整齐,反复消毒。空气中充满了医院特有的味道,让人心悸。   南城区区委书记正在门口,紧张地看着来人,担心这两个人走出了警戒线。   预案和宣传资料放在警戒线前面,厚厚一堆。预案里面还夹着非典的知识手册,以及宣传提纲。   侯沧海从容不迫地捡起了一份预案,站在公路边仔细阅读了一会儿……   蒲小兵也拿起预案,也站在侯沧海身边细读。   区委书记直接拨通了电话:“侯总,里面情况怎么样?”   侯沧海道:“工人全是锁厂老工人,他们出自于国营企业,觉悟挺高,情绪还算正常,至少暂时如此。我和蒲总准备拿到预案后,就去给他们开会。你们一定要保障工人们的生活。多配些预防药,就算没有作用,也有心理安慰。”   区委书记满口答应:“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我们绝对满足。”   蒲小兵主动要过电话,道:“你们要做通家属的工作,有家属配合,里面的人才不会乱,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记住。送两台电视机过来,还要找些碟片,工人们需要娱乐。”   与大门口的现场负责人沟通以后,侯沧海和蒲小兵去了工棚。   张小兰、陈华、杨亮、王桂梅以及李前宏都站在老办公楼门前,看着两人慢慢朝工棚走去。   张小兰此刻心揪紧了,喘不过气。作为公司董事长,她应该站出来,可是想着工棚里面的工人有可能患上了烈性传染病,双腿就发软,根本不敢跟着侯沧海前往工棚。她有些恼怒自己的软弱,用手紧紧抓着铁栏杆。   侯沧海和蒲小兵即将走到工棚时。侯沧海回过头,对着远处的老办公楼招了招手,然后挺直腰,进了工棚。   办公楼的陈华和张小兰都看见了侯沧海招手。   陈华暗道:“侯子应该是在给我招手。”   张小兰天天跟侯沧海在一起,对他的习惯很熟悉,心道:“他看起来潇洒,实则还是充满担忧。我是董事长,难道真不过去?”   走进工棚后,侯沧海眼晴有些不适应里面稍暗的环境。当适应了室内环境时,他还是被一大片白发和花白头发所震住。蒲小兵在破产的锁厂里挑选了一百多名自愿来做土石方的老工人,这些老工人大都在四十岁以上,五十岁年龄是工人主体。   老工人们离开组织多年,重新回到新公司,找到了集体,燃起了生活的激情。他们干活比在锁厂时积极主动得多,一来工作量和工资挂钩,干得多,拿钱多;二来大家都经历过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无所事事对于男人来说具有致命杀伤力,让男人们失去自尊心、失去了荣誉感。今天他们终于有了正事做,都格外珍惜。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道理平常,实则深刻。   更诡异的是要理解这句话,必须要失去某些不能失去的价值时,方才能够真正理解。   所有工人们都用冷静的态度看着侯沧海和蒲小兵,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喧闹。   侯沧海握着厚厚的预案和宣传资料,可是站在几十个白头工人面前,这些宣传资料没有什么用处。他对蒲小兵道:“我先讲两句吧,然后你来具体组织。”   侯沧海在关键时刻没有逃跑,表现得很镇定,得到了蒲小兵极大的尊重。他点头道:“侯总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在关键时刻丢脸。”   侯沧海接过平时蒲小兵用来指挥生产的小喇叭,道:“我是江南地产的总经理侯沧海,大家都知道。我今天不想说大话,先介绍自己的情况。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爸爸妈妈在世安厂工作,我妈得了尿毒症,做完肾移植手术不久。妹妹生了个双胞胎,双胞胎的爸爸跑到国外去了。我们家很需要我,没有我,家里日子难过。但是,既然被困在这里,我就得认命,就算真是被传染了,也得象个爷们一样过好每一天。我们不能走出围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刚才我和老蒲聊到一句话,希望和所有工友们分享,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祝我们好运。”   侯沧海讲得很真诚,没有半句假话,赢得了掌声。   掌声真诚,也很节制。   蒲小兵在工人中深有威信,谈了南城区政府的具体安排后,又道:“我坚信一点,我们经受过这么多磨难,一定不会在最后关头被打垮。吃过午饭后,下午大家继续工作。侯总把现金准备得很充足,就看我们能不能拿到。我等会拟定一个隔离十五天的工作任务表。我们要按照任务表,完成十五天的所有工作。大家能不能做到?”   工人们表情凝重,内心也很焦虑,但是没有人当逃兵,“能做到”由小到大,此起彼伏。   与工人交底后,蒲小兵到旁边办公室制定十五天的工作计划。   侯沧海跟着蒲小兵来到办公室,道:“工人们有没有问题?”   蒲小兵道:“侯总讲得不错。从大家情绪来看,应该没有大问题。”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管理细节,侯沧海离开了工棚。   站在工棚门口,他开始犹豫是不是回办公楼。办公楼主要是江南地产的员工在使用,工人们很少过来。也就是说,就算工人们真被传染上,在办公楼的人也有极大可能性没有被传染。   如今自己在工棚走了一圈,或许还真有可能被染上无孔不入的病毒。   侯沧海在距离办公楼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第194章 隔离(三)   在锁厂办公楼的陈华和杨亮诸人都没有与工人近距离接触过,被传染的机率不大。张小兰与工人虽然有接触,但是都保持着相当距离,被传染的机离也不高。   为了保护他们,侯沧海停在距离办公楼台五十米的地方。他拨通了张小兰电话,讲了工棚情况,道:“我刚才到了工棚,增加了染病的可能性,所以,我不上楼了。”   张小兰气急败坏地道:“谁叫你逞能,谁叫你逞能。你又不是政府官员,这不是你的职责,你偏偏要去逞能。”   侯沧海道:“锁厂老工人都是为江南地产干活,所以我觉得有责任做好组织工作。而且,非典是烈性传染病,没有控制好,全社会都倒霉。我不想成为历史罪人。”   “你难道不怕死?”   “最开始挺怕,真正到了现场,反而不怕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侯沧海打电话时,四处张望。他发现在老办公室对面有一个破旧的独屋,是以前的门卫室,放弃多年。走到门卫室,仔细观察一番,又道:“我找到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间门卫室。你们平时别下楼,外面把盒饭送进来以后,依次过来取。”   “那屋没有窗,没有门,什么都没有,怎么住啊。”   “我是粗人,没事。”   “那间房子不行,你可以住工棚。”   “工棚臭哄哄的,住起来不舒服。而且,我还是有侥幸之心,希望进去讲话后没有被传上染。最后一条,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说了以后,他们会对我丧失信心。”   “侯子,为什么要强出头,你真是傻瓜。”   挂断电话后,张小兰站在走道上,眼泪婆娑地看着侯沧海一个人在门卫室进进出出地忙碌。她很想到门卫室,由于对传染病有强烈的畏惧,内心交战良久,还是没有迈出这一步。   手机再次猛然响起。   母亲杨敏在电话里声音极大:“你是董事长,到工地做什么。我才听张跃武说起这事。张跃武这人有毛病,让你来做房地产。如果你出事,我跟他没完,要跟他拼命。”最初她由于生气,说话十分凶悍。随后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变成了哭声。   张小兰反而要劝解母亲,道:“我们这幢办公室距离工棚挺远,平时工人不到我们办公室来。我估计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在围墙内,所以被一起隔离了。”   杨敏情绪失控,哭道:“侯沧海在哪里?你是董事长,用不着上工地,侯沧海让你到工地,是他的失职。马上开除,一分钱都不给他。”   张小兰被闹得有些心烦,道:“妈,你少说两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怎么能怪侯沧海,明明是我们聘请的他,他才到锁厂。”   与母亲聊天后,张小兰心情变得糟糕透顶。她主动给爸爸打了电话,谈了妈妈的状态,又想起自己被困锁厂工地,如果染病,后果不堪设想,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张跃武从矿井出来,接到女儿第一个电话,吓得双腿发软。他叫上车直奔锁厂工地。在车,他给杨敏打了电话。杨敏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在电话里发疯一般大吵大闹,一点没有副局长风度。   女儿打第一个电话时情绪尚正常,与妻子通话后,情绪明显恶化。   张跃武觉得心口一阵气闷,猛拍车门,骂道:“这个傻婆娘,老子和她离婚。”   开车的六指知道张跃武心情恶劣,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专心开车。张跃武平时从来不坐快车,今天心烦意乱,不停催促提高车速。   小车在蜿蜒山路上高速前行,扬起灰尘,如一条恶龙。   张小兰正在哭泣之时,陈华走过来,递了一张纸巾,又拍了拍张小兰的后背。等到张小兰稍稍平静之时,陈华道:“从底楼到二楼,中间有一道铁门,我找到一道旧挂锁,平时我们可以把们锁上,实行自我隔离。”   张小兰擦了眼泪,同意这个做法。   陈华看着在门卫室忙碌的侯沧海,叹息一声:“我们锁门,其实在工人里的影响不太好。为了活命,现在也顾不得这些。只是我们这样做,把侯子彻底关在外面了。这也是他做出的选择,是对我们的保护,他应该能够理解。”   张小兰听到陈华的口气,莫名觉得有些诧异。女人直觉极为敏锐,她从陈华眼神和语调中,似乎发现一丝不仅仅属于同学间的柔情。   “我的大学室友是熊小梅是侯沧海的前女友,可惜了,熊小梅做出了一个错误选择。”陈华又道:“我去锁门,尽量自保吧。”   陈华与张小兰相比,经受过的磨难多得多,一直是以独立女性的姿态在社会上求生存。她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每一步都带着泪珠。也正因为此,她在面对困局时显得比张小兰更加冷静。   张小兰追到电梯口,道:“你和熊小梅真是同寝室同学?”   陈华回头,道:“是啊。当年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你没有见过熊小梅的相片?”   张小兰脸一红,道:“我为什么会见到熊小梅相片。”   陈华用几句话试探,就将张小兰的心意彻底了解,也弄明白了侯沧海的态度。将二楼锁上后,陈华与守在门口中的杨亮一起上楼。   杨亮道:“侯沧海这人不错,很有勇气,是条汉子。这次隔离结束,你们干脆在一起。”陈华苦笑道:“杨哥,你是知道我的情况,这些年被男人伤透了心,算了,自己一个人过,免得心烦。”   张小兰仍然站在走道上,望着从门卫室不停地往外扔垃圾的侯沧海。   侯沧海是果断之人,决定住在门卫室以后,便立刻清理垃圾。他清理一会儿,汗水钻了出来,从额头往下滴。他见陈华和张小兰并肩站在走道上,又挥了挥手。   区委书记海强很尽职责,一直在隔离区靠前指挥。他从临时办公室出来,在警戒线外面见到侯沧海独自一人在门卫室忙碌,打电话过去,问道:“侯总,你做什么?”   侯沧海简单讲了工棚里的情况,又道:“我把这个门卫室弄出来,当成值班室,外面有什么事好找我,里面有什么事也好联系我。”   海强是南城区委书记,承担了极大压力,满脑子都是如何控制局面。他对侯沧海敢于担当的行为极为赞赏,道:“好好好,侯总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挂断电话,海强招手将身边人叫了过来,指着门卫室,道:“看到那间值班室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从现在开始,侯总要单独住在里面。你们赶紧去买生活用品,不要问我需要什么,自己动脑子。”   这间门卫室是一间破烂空房,什么东西都没有,必须要增添家俱。侯沧海也就不客气,要了行军床、枕头、被子、牙膏牙刷等必备生活物品。   南城区委工作人员行动极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将所需要生活用品全部买来,所有物品质量上乘,而且极为齐全,包括内裤、袜子、指甲刀、折叠椅子等,一样不缺,远超侯沧海想象。   蒲小兵做完工作计划,到工棚作了安排。他再次走出工棚时,看见侯沧海正在一个人搬家俱,便走了过来,不解地道:“你怎么住这里?”   侯沧海道:“这里离大门最近,方便与部门同志联系。”   蒲小兵挽起衣袖,帮着侯沧海一起收拾门卫室。   侯沧海道:“蒲总,等隔离结束,你到江南地产来工作。”   蒲小兵摇头道:“我倒是想来,可是现在有上百个老兄弟跟着我,我不能把他们抛在一边。以后侯总的土建工程,能不能照顾我们这群老工人。他们干工作绝不拉稀摆带,这点你要放心。”   “这有什么问题,我认蒲总这个朋友。”   两人动作麻利,很快就将小小的值班室大体上布置出来。他们拿出折叠椅,坐在门口抽烟。   这时,工棚内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工人大吼着冲出工棚:“你们别拦我,我要回家。” 第195章 隔离(四)   非典是对全社会的一次考验,也是对社会凝聚力、基层组织能力和卫生体系的一次大考验。经过了考验,将凶残的传染病消灭,社会才能稳定下来。如果过不了这个考验,传染病恶性扩张,社会必然会产生动荡。   侯沧海在渡过头脑发懵阶段后,朴素地认识到这一点。   一个头发全白的工人甩开了阻拦的人,直朝大门跑了过来。   警戒线外的警察和医生听到闹声,都站在起来,紧张地注视着局势发展。按照预案,遇到强行走出警戒线的情况,肯定会强制隔离。冲上去阻止闯线的工作人员,也得隔离。   侯沧海看着冲过来的老工人,对蒲小兵道:“不能让他出去,出去太麻烦了。”   蒲小兵道:“这是老秦,家里有病人,还有小孙子,才出生不久。我去拦住他,把他劝回去。”   侯沧海道:“他情绪失控了,暂时听不进意见,你拦不住。我先控制他。”   两人形成共识,扔掉香烟,朝着老秦堵了过去。   老秦狂叫:“我要回去,让开,不管你们的事。”   侯沧海紧紧盯着老秦的身体,当老秦伸手推自己时,猛然抓住伸过来的手,一个漂亮的抱摔,将老秦摔在地上,死死压住。   老秦拼命挣扎,想将侯沧海推开。无奈侯沧海年轻力壮,训练有素,老秦挣扎一会儿,耗尽了全身力气,无力地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警戒线外警察和医生都屏气凝神,等到侯沧海完全压制住冲出来的老工人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将手里的拘束棍等警械放了下来。   蒲小兵蹲在老秦身边,道:“老秦,你要冷静一些。你出去,想做什么?”   老秦眼里有泪,道:“我要回家。”   蒲小兵道:“你肯定回不了家,出去也要被强制隔离。就算你偷跑出去,若是你真是有病毒,难道想要害死家里的人,你的小孙子才几个月,是你秦家独苗。”   蒲小兵最了解每个老工人的情况,劝解直抵要害。老秦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道:“我不跑了,喂,侯总,你刚才把我骨头压断了。”   侯沧海道:“你真不跑?”   老秦道:“我打了电话,听到孙子哭声,一时激动,做了傻事。蒲小兵说得对,我回去有可能把全家人惹起病。”   这句话说得真诚,侯沧海和蒲小兵对视一眼,放开老秦,伸出一只手,拉他起来。蒲小兵也伸出手,拉住老秦。   老秦和蒲小兵慢慢地走回工棚。工棚内站了一群工人,神情复杂地望着夺路而逃的老秦。侯沧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追了过去,道:“蒲总,你给工人们说,隔离期间,每个人额外有一百块钱补助。我是堂堂的江南地产总经理,说话算话。”   蒲小兵点了点头,来到老工人面前,讲了侯沧海的意思。老工人们没有欢呼,也没有反对,默默地在工棚附近坐了下来。蒲小兵原本制定了今天下午的工作任务,看到工人们的状态,便没有催促。   侯沧海拍掉衣服上的泥尘,走回门卫室,拿起不断尖叫的手机。   “海书记,有一个工人情绪失控,想回家,被我们劝回去了。为了稳定工人,我事先没给你汇报,擅自答应每个工人有一百元补助,由南城区政府出。”   海强在警戒线外看到侯沧海摔倒工人的全过程,对局面的复杂性、严峻性和困难性有了充分认识,毫不犹豫地道:“里面也就八十来人,每人一百元,补助十五天,区政府认这个事。侯总,你要想尽办法,稳住整个工人团队。工人中有不少党员,我建议你们成立一个临时支部。”   “成立临时支部的事,我得和蒲小兵商量。海书记,你们要跟所有工人亲属做好思想工作,这样才能稳住工人们。”   “每家人都有一个工作组,全部到位,放心。”   放下电话后,海强书记又把身边人招呼过来,道:“我刚才看到你们买的物品,没有给侯总买外套。他摔了一身泥,不可能穿了十五天不换吧。”   身边人赶紧又去给侯沧海买衣服。   站在老办公室走道上的张小兰终于拨通了侯沧海的电话,温柔地道:“你自己摔伤没有,小心点嘛,别把自己弄伤了。你一人在门卫室,又没有管。我有一件事情想给你说,其实我是。”   她原本想说出自己就是认识多年“无影宗”,谁知说到这里,张跃武出现在警戒线外,朝里面大喊,“兰花花,兰花花。”   两个警察赶紧将大喊大叫的人拉到一边。海强书记认识这位富得流油的煤老板,急忙招呼道:“张总,你过来了,好、好、好,我们一起做好安抚工作。你别急,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这只是预防措施,你千万要理解。”   张跃武最疼爱女儿,女儿是其心肝宝贝。为了女儿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他想得挺细挺远挺深,谁知天算不如人算,万万没有料到,女儿会遇到这种千年一遇的烂事。   “你的手怎么样了?”海强注意到张跃武手臂一直在流血,地上很快就有了一摊。   张跃武道:“没事,小车开得快了些,侧翻了。”   海强赶紧将张跃武带到救护车。医生们剪开衣服都有些傻眼,张跃武手臂足足有七八厘米的伤口,皮开肉绽,吓人得很。   张小兰在走道上能够看到警戒线外面的情况,见父亲进了救护车,不知什么原因,急得就要冲出去,被杨亮和陈华死死拉住。   陈华非常冷静,给侯沧海打去电话。   得知父亲是摔了一跤,手臂擦伤,张小兰这才放心。   警戒线外又出现几个人,是江南地产陈杰、江莉和老戴,以及二七高州分公司的杨兵和任巧。他们分别跟侯沧海和张小兰通了电话,以示安慰。   轮到任巧打电话时,她未开口,眼先红,道:“侯子,等会我给你送饭过来。”   侯沧海道:“不用,南城区统一送盒饭。区委区政府送的盒饭,营养价值肯定高。”   “盒饭太难吃了,你是喜欢美食的人。吃十五天盒饭,口中肯定淡出鸟。”最后一句话是侯沧海开玩笑时常说的话,任巧故意学了出来,想把气氛弄到轻松一些。   六点,晚餐准时送了过来。每个工人两个盒饭,有菜有肉有汤,味道不错。等到盒饭依次分完之后,任巧提了一个饭盒,悄悄放在指定位置。她随即打去电话:“区委海书记特批,让我给你送饭。我送饭的时间晚点,你记得去取。” 第196章 两对打架的男女   进入四月以后,高州市防疫形势异常严峻。   4月1日,市卫生局成立防治非典工作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全面启动《高州市防治非典工作预案》。   当天下午五点,高州市召开防治非典工作紧急会议,传达贯彻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关于做好防治非典工作的重要讲话精神,进一步对全市防治非典工作做出部署。市政府确定高州第三医院为高州市防治非典工作唯一的检测医院,医院成立了防治非典领导小组和专家组,设立了发热门诊和隔离病房,制定了隔离和消毒措施,配备了专车运送被感染病人。市防治非典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还公布了疫情咨询和举报热线电话。   3日,新增非典型肺炎疑似病例2例、密接人员11人、隔离121人。   市委书记看望了锁厂片区隔离点,并用高音喇叭做了“万众一心、共渡难关”的演讲,赢得了隔离区工人们长时间掌声。海强书记站在市委书记身边,等到讲话结束后,特意将侯沧海指给市委书记。   随后,市委书记和侯沧海第一次通了电话。   6日,高州市召开防治非典工作领导小组第二次会议,会议传达了山南省关于开展社会性预防消毒工作的会议精神,要求各成员单位按照“条块结合,各负其责”的原则,认真落实各项防治措施和工作任务。   即日起,在全市建立疫情日报及零报告制度,各单位每日下午5时前向市政府进行报告。   市卫生局召开紧急会议,传达市政府会议精神并部署以下工作:迅速建立区、街、居三级网络,落实区、街、居和楼门院四级管理;加强对流动人口管理;做好居民体温晨检和发热人员跟踪汇报工作,立即印制下发《居民健康状况普查表》。同时启动社会性预防消毒工作。各区卫生局监督所对辖区内857个相关部门,特别对公共场所、重点部位消毒情况和食品行业、超市从业人员落实行业规定戴口罩、手套售货情况进行专项检查,并将督查情况进行通报。   8日上午,门卫室方向传来“砰、砰”的打击声,还有侯沧海的喘息之声。   门卫室外面设立了一个拳馆用的拳击沙袋,侯沧海穿了运动短裤,正在沙袋前挥汗如雨。直拳、摆拳、勾拳,鞭腿,正蹬,他反复练习大学时期学过的组合拳,最初心生,如今打得颇为流畅了。   被隔离期间吃得好,休息得好,又有大把闲暇时间,不做运动,肯定会长胖。侯沧海此时心态摆得极正,为着解除隔离做准备。每当想当有可能出现的坏结局时,他就骂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   这句属于侯氏家族的口头禅,以前他不喜欢用,此时此景,唯有这句口头禅才最有激励性。   办公楼走道上坐了两人,张小兰坐在左侧角落,陈华坐在右侧角落。她们各坐一角,沉默地观看侯沧海打拳。   最初被隔离时,楼上四人除了担心以外,天天聚在一起议论这突出其来的疫情。几天之后,最初的恐惧慢慢过去,他们开始找其他玩法。   今天上午,四人聚在一起用扑克打双扣,张小兰和陈华一组,杨亮和王桂梅夫妻一组。张小兰下棋是高手,打牌水平也高,算牌极准。陈华稍弱,但是水平也还行。   相较之下,另一对选手水准就差得太多,长期被蹂躏。   今天还是如此局面。连输两局后,杨亮有些急眼,指责王桂梅出错了牌。如果在寻常时间,出错了牌,互相说两句,都在正常范围之内。自从被隔离以后,王桂梅情绪一直不稳定,时好时坏。今天她很勉强地陪着大家打牌散心,在被丈夫指责出错牌以后,心情一下变得极坏,怒火不可抑制,将扑克牌重重地扔在桌上,开始数落杨亮结婚以来做过的种种错事,边数落边哭。   在外人面前被揭,杨亮极为尴尬,拉着王桂梅,准备将其弄回寝室。   两人在走道上撕打起来,陈华和张小兰赶紧上前劝架。   侯沧海没有注意到办公楼发生的事情,仍然在对着沙袋拳打脚踢。   杨亮用尽全身力气将王桂梅拖回寝室。   陈华和张小兰在寝室门口听了一会儿,最初王桂梅还是骂人,有撕打声。后来,屋里居然传来呻吟之声。陈华是过来人,极短时间就听明白这是什么声音,转身走到走道右侧,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看侯沧海打拳。   张小兰虽然没有真实的经验,可是在寝室里和韦苇偷偷看过三级片,明白这个声音是什么声音。她面红耳赤地走向左侧角落,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她看侯沧海打拳时,心跳远超平时。   临近午饭时,一辆越野车来以警戒线附近,警察们都熟悉这辆车,没有阻拦。陈杰和杨兵下车,朝着打拳的侯沧海挥手。   任巧没有下车,坐在小车后排,手里提着中午为侯子煮的饭菜。她要等到送工人们取了盒饭以后,才能悄悄给侯子送饭。   杨兵站在警戒线边上拨通电话,喜气洋洋地道:“侯子,给你讲一个好消息。我进的口罩全部脱手,利润超高。可惜,当初胆子太小,只进了十万元的货。”   “十万元的货,利润多少?”   “除去成本,净赚五万。我本来还想高价卖,你胆子小,不准。”   “在这非常时期,适当赚钱,是多赢。真要贪得无厌,会被工商和公安收拾。这条界限很重要,你要学会理解政府的行为逻辑。”   “我其实理解,当初就是胆子小了,少进了货,被楚郎台影响了。”   二七高州分公司的楚会计目前有了一个更加响亮的口号——楚郎台。绰号来源于葛郎台,结合了本身的职务,变成了楚郎台。侯沧海性格强,说一不二,将楚会计压制得死死的。杨兵处事方法与侯沧海有差异,为了笼络楚郎台,经常给其小恩小惠,发点小钱。通过这种简单手法,杨兵有效将楚会计变成了双面间谍。   放下电话,侯沧海继续打沙袋。   工棚区,蒲小兵充分发挥了领头羊的作用,将工棚管理得井井有条。   上午,蒲小兵带着几个班组长,分成三个组,给老工人们量体温,并进行记录登记。每天,隔离区要将登记情况报告给防非办。   在隔离期间,有两个工人先后发烧,惹得工棚工人们差点情绪失控。侯沧海和蒲小兵带着新成立的临时党支部,加上几个班组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工人安抚住。比较幸运的是两个工人都是单纯感冒发烧,吃过退烧药以后,温度很快降了下去。   高州三院已经做好了接收感染者的准备工作。当工人退烧以后,所有医务人员才松了一口气。以高州三院的设施设备,如果非典病人突然增加,还真没有办法应对。   量完体温以后,临时党支部成员制作了一些简单的宣传图画,张贴在工棚四周。宣传图画来自于宣传册,党支部成员采取了漫画的方式进行简陋创作。漫画是工人们喜闻乐见的方式,也是在特殊情况下传播知识最快的方式。   午饭后,工人们选出的消毒组开始定时定点消毒,并由班组长进行消毒登记和消毒质量评估监督。   蒲小兵监督消毒组完成当成工作后,来到门卫室。他看到侯沧海堆放整齐的厚厚碗筷,一本正经地道:“那个小姑娘真有心,对你挺有意思。我觉得她不错,天天坚持给你送饭菜,以后娶进家门,绝对是贤妻良母。”   侯沧海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任巧坐在陈杰驾驶的越野车里,听杨兵和陈杰天南海北胡聊。眼见着隔离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最初的紧张和压抑渐渐消失,有一种为侯子做事的甜蜜感。   小车进城,她在罗马皇宫下车,到最近的超市里采购了新鲜食材。   小车又到新区,杨兵回寝室,用钥匙开门。房屋又从里面反锁,无法打开。他轻轻地按了门铃。   屋内传来脚步声和孙艺欣的声音:“外面有消毒液,你先消毒。”   杨兵依言在消毒液里洗了手。由于每天在消毒液里洗手次数超过十次,两只手起了皱,如被水泡过多时。   “喷衣服。”   “我没有进警戒线,就在警戒线外面站了站。”   “病毒会通过空气和水传染。你去一次就行了,没有必要三天两头去锁厂。”   “我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要嬉皮笑脸,谁跟你开玩笑。你如果得了传染病,我怎么办?你心里只有哥们,没有老婆。”   这一次侯沧海被困锁厂,江南地产和二七高州分公司绝大部分员工都到过警戒线,多数去过一次,杨兵、陈杰去过多次,任巧则是天天去。江南地产和二七高州分公司的业务骨干各有一个从来没有到过锁厂警戒线,江南地产是梁期罗,二七高州分公司是孙艺欣。   杨兵向衣服上喷了消毒喷剂,完成了所有进屋准备工作,又去敲门。进入后,孙艺欣站在卧室门边,手指着杨,道:“你先洗澡,衣服扔到洗衣机。”   杨兵将外套脱了,塞进洗衣机。   “内裤,一起脱。现在,去淋浴。”   杨兵脱得光滑滑的,将内裤丢进全自动洗主机。杨兵和孙艺欣谈恋爱以后,最初由孙艺欣洗衣服。后来她经常抱怨手已经洗老了,杨兵当即买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杨兵买这台全自动洗衣机纯粹自觉自愿,让情侣保持双手皮肤的细腻度,好处很明显。   淋浴完毕,孙艺欣这才走到客厅,手里拿着杨兵的换洗衣服。她来到卫生间旁,道:“侯子这个经理当得才舒服,什么事情不做,工资比我们都要高。这次买口罩,完全是你出的主意,经手也是你,他凭什么分钱?”   杨兵在卫生间答道:“你不要老是盯着侯子,他是分公司经理,大事其实都要靠他。”   孙艺欣不满地道:“我最看不惯你这熊样,明明可以自己当头,为什么事事都要看别人脸色,我的男人不能这样窝囊。”   这是孙艺欣多次提起的话题了,弄得杨兵很烦。他开玩笑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要掺合男人的事。”   孙艺欣拉开门,怒气冲冲地道:“天天跑去拜见侯沧海,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我才二十一,如果感染了病,那才冤枉。你想当侯沧海的跟屁虫,我不想当。我是分公司的员工,不是卖身的奴隶。”   说到愤怒处,她将衣服丢进了卫生间。   非典开始以后,孙艺欣变得特别神经质。杨兵忍了她好些日子了。扔在卫生间的衣服成了导火索,他光着身子冲出来,抓住孙艺欣,道:“你把衣服给我捡起来。”   “我才不捡。”   两人在客厅里拉扯起来,最后,杨兵将孙艺欣压在了沙发上。孙艺欣停止了反抗,哇地哭了出来。   听到哭声,杨兵慌了神,急忙投降,哄了一阵。孙艺欣依然在哭。   杨兵只好拿出“床头打架床尾和”的绝招,开始全方位进攻。孙艺欣一动不动,任由杨兵宽衣解带。最后一道程序时,杨兵停下动作,挺直了腰。他明白孙艺欣情绪激动的原因,例假来了。   他又温柔地俯下身,亲吻女友嘴唇,道:“对不起,没发现你来例假了。”   “你眼里只有兄弟,没有老婆。”孙艺欣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第197章 牺牲   女人例假期间往往情绪不佳,主要原因是体内激素水平变化,导致身体受到影响。不同女人身体状况不同,例假期间反应不一样。   孙艺欣在例假到来期间必然会有反常的脾气,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不对,都会生气。本月例假恰逢非典期间,情绪变化更加强烈。是杨兵认识孙艺欣以来最激烈的一次。   他手忙脚乱弄了一碗苹果银耳汤,让孙艺欣喝了。   平常的经期间,孙艺欣都是自己做苹果银耳汤。这次情绪太坏,只想着发火,没有为自己做准备工作。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杨兵终于侍候孙艺欣睡觉。   有人曾经说过,美人是花瓶,外表漂亮,抱在怀里却是冷的。杨兵现在实实在在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以前他与前女友和江莉交往时,只是偶尔会觉得女友经期会不方便。但是,与孙艺欣交往以后,他开始畏惧女人经期。   杨兵独坐于客厅,想起独身的侯沧海,倒有几分羡慕。   侯沧海此时与大厨师李前宏在一起聊天。   李前宏平时住在底楼,很少到二楼。二楼被锁掉以后,开始时挺不高兴,觉得自己也受到嫌弃。好在侯沧海更惨,只能住在门卫室,比自己还不如,心里才觉平衡。最初几天,李前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吃饭,根本不出门。被隔离一个星期以后,他胆子大了,经常过来到门卫室和侯沧海聊天。   李前宏最喜欢聊的话题是曾经工作过的面条厂。他无数次感慨,希望面条厂出一个蒲小兵似的人物。只是,蒲小兵式的人物可遇不可求,每个厂的情况也不相同,他只能想想而已。   李前宏聊了一会儿江州面条厂,又回寝室睡觉。   侯沧海在门卫室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拨通了陈华的电话。   陈华和张小兰各自在角落里坐了很久,相当无聊,又聚在一起聊天。正在聊天时,陈华接到了侯沧海电话。   “南方非典更厉害?”   “非典就是从南方开始,肯定厉害。”   “那边死了不少人?”   “侯子,你想说什么?”   “能不能打听熊小梅的消息,我不是想和她通话,就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全?”   “你还是忘不了她?”   “不是。特殊时期,问问他的情况。毕竟曾经恋爱过。”   “好吧,我帮你问一问。”   张小兰听到“侯子”两个字,心里便不痛快。“侯子”是侯沧海的绰号,很多人都在喊。其他人这样称呼,张小兰觉得正常。每次陈华很亲密地低声称呼“侯子”时,张小兰就会不高兴。这时,她特别不想理睬侯沧海。   她假装没有听见陈华和侯沧海的对话,低头摆弄手指。   陈华挂断电话后,叹息一声,“侯子打电话,想探听熊小梅在广东的情况。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这人重情重义。”   张小兰低着头,继续摆弄手指。   陈华打通了李沫电话,聊了一通近况以后,询问熊小梅近况。   非典爆发以后,熊小梅到了城外的一户农庄,一直生活在农庄里,准备等着这一场风波结束后,才回城。   陈华似探着拨打熊小梅最新的电话,顺利拨通。   陈华与熊小梅对话之时,张小兰神情变化数次,终于不再摆弄手指,回寝室休息。她原本想重重摔门,又强忍着不佳情绪,轻轻关门。她躺在床上,脑里全是侯沧海围着沙袋跳来跳去的猴样子,恨恨地道:“这个侯子,花心大萝卜,花花公子。”   在门卫室,侯沧海将一串号码写在了笔记本上。他盯着这一串普通号码看了很久,终于将号码放进了抽屉里。既然得知熊小梅平安,便已心安,没有必要再去打扰。   他拿着手机在锁厂工地走来走去,来到挖开的水沟边。水沟装满了一沟清水,形成一条向外流淌的小溪。为了防止病毒随着溪水外流,工棚严禁工人们身体接触水体。此时的水体几乎没有受污染,纯净如一条玉带。   隔离初期,侯沧海和吴小璐通过一次电话。如今隔离过半,两人没有再通电话。当时吴小璐曾经说过,马忠极有可能抽去抢救非典病人。侯沧海站在沟边,给吴小璐打去电话,以示关心。   铃响多声,吴小璐才接电话。   “马忠自愿报名参加了省卫生厅组织的专家救治小组。”吴小璐情绪不高,或者可以说是忧心忡忡。   侯沧海惊了一跳,他听杨兵说起过,非典最厉害的南方,有不少医务人员牺牲在岗位上。马忠是全省有名的内科专家,知道参加一线抢救的危险性。而且,他是以私立医院医生的身份自愿报名参加救治,极有勇气和仁义之心。   “我很担心他。”   “马忠是专家,懂得保护自己。你要相信他。”虽然知道劝解是无力的,侯沧海还是用苍白语言来安慰吴小璐。   “我也是医生,知道风险性。我真的很怕。”   正在聊天时,门铃响起。吴小璐有身孕,在非典爆发以后便回家休息。这一段时间,家里门铃极少响起,包括母亲都基本不来。因此,听到门铃响起,吴小璐禁不住心惊肉跳,没有与侯沧海打招呼,直接挂断电话。   打开门,听到来者表明身份后,吴小璐就用手扶着墙。对方嘴巴不停地闭合,说了许多话,多数话语都在半空中自行解体,没有进入吴小璐耳中。吴小璐耳中只记得一句话:“马忠医生被感染。”这一句话如原子弹,在脑中轰然爆炸,冲击波将脑神经冲得七零八落,处处断裂。   “我要去看他。”   “暂时不行,省领导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全力抢救,已经很危险了吗?不要骗我,我是山南医科大毕业的。”   来者如何解释,吴小璐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从门铃响起,到来者谈完情况,直到自己昏倒,醒来时在医院病床上。这个过程是空白,完全没有记忆。不管如何回想,吴小璐都无法回想起当时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醒来后读到长篇新闻报道,才知道丈夫最后的情况。   这篇报道完整记录了自己的丈夫以及孩子未见面父亲最后时光。报道节选如下:   年仅41岁的马忠医生因抢救非典病人而被感染,后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他热爱的岗位,离开了共同战斗的同事和战友,离开了一起生活的妻子和未谋面的孩子。   马忠同志毕业于山南医科大学,留校任教,后到南州胸科医院工作,再到鸿宾医院……马忠医生为了使自己能全身心地投入抗击非典的战斗,对怀孕的妻子说:我是搞呼吸道传染病的,技术在全省一流,救治非典型肺炎病人是我的职责,否则就是失职!   他以专家身份主动加入急救小组,站在了最危险的岗位上。   从收治第一例病人起,到4月4日增至10例,4月8日增至23例……   4月5日,一内科收治了一名27岁男性非典型肺炎患者。他曾患有恶性淋巴瘤,体质差,入院当天深夜就病情垂危,肺部病灶迅速增加,血氧饱和度和血压降到了最低,呼吸一度骤停。马医生接到通知后,马上赶到病房,与当值医护人员共同抢救。病人情况非常危险,家属已做好了办后事的准备。为了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马忠医生给病人上呼吸机,当时病人出现抗拒和挣扎,自主呼吸与呼吸机不同步。他当机立断,果断切断病人的微弱自主呼吸,完全运用机械通气。直至凌晨4点多,病人病情终于稳定下来了。经过马医生和全体医务人员一周的精心治疗和共同努力,这位濒临死亡的病人的病情得到稳定,痊愈出院。   马忠医生为病人上呼吸机,做纤支镜时,几乎是嘴对嘴、鼻对鼻的“零距离”接触,有时被病人痰液、血液喷了一身,他不顾个人安危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当他看到病人转危为安,看到疫情得到有效遏制时,马忠医生脸上虽显疲倦,却露出欣慰笑容。   ……就在即将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马忠医生病倒了,病情急转直下,虽然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但终因病情恶化,抢救无效,心脏停止了跳动……永远离开了父母、妻子和未谋面的孩子。   让马忠精神永存!让生命之光永恒!   在锁厂隔离即将结束的时候,侯沧海看到了这一篇报道。 第198章 我跟妈回江州   侯沧海无法用语言形容得知马忠牺牲时自己的心情。他的心脏如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每一口都很轻微,却疼得极真切,还无法化解。   侯沧海和马忠认识的时间不长,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他的医药代表生涯在短时间取得成功,得益于马忠。这次引进鸿宾医院到高州,多亏了马忠从中斡旋,高州卫生局才能顺利与鸿宾医院资方签下合作协议。   更关键是马忠对吴小璐非常疼爱。斯人逝去,对怀有身孕的吴小璐是极其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一点,侯沧海便长吁短叹。   还有一天就要解除隔离,工棚老工人们已经开工。隔离区传来机器响声以及阵阵灰尘。   办公楼诸人开始庆祝胜利。陈华和张小兰想要打开一楼二楼之间的铁门时,遭到王桂梅反对。四人经过商量,决定明天解除隔离后才打开铁门,奔向自由世界。   半夜,陈华在房间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凌晨,已经到了能够解除隔离的时间,她拿出挂锁的另一把钥匙,悄悄出门。当初找到挂锁时,锁上带有两把钥匙,陈华留了一个心眼,单独掌握了一把钥匙。另一把钥匙就由变得神经质的王桂梅掌握。   尽管陈华动作够轻,打开铁门时,锈迹斑斑的铁门还是发出了“吱噶”一声响。她迅速躲到阴影里,观察是否惊动了其他人。等了几分钟,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出来。她锁上铁门,绕过警戒线后面射出来的灯光,走了一个大圈,从黑暗处来到门卫室。   自从下定决心晚上与情郎相会以后,陈华便认真规划了前进路线。按照规划路线,果然避开了警戒线灯光,神不知鬼不觉进了门卫室。   在走道角落的阴影里,张小兰的目光一直跟踪着陈华。这一次在锁厂见到陈华以后,她立刻意识到陈华和侯沧海的关系不简单,每次陈华称呼“侯子”,似乎都是朝着自己示威。   夜深人静时,张小兰听到铁门发出吱地一声响,便轻手轻脚起来,隐在黑暗角落观察,果然见到陈华离开大楼,鬼鬼祟祟来到门卫室。   陈华走进门卫室时,没有被马上赶出来,似乎会一直停留在里面。   张小兰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做出失态之举。她对侯沧海的失望充满了全身,失望如小刀,切割着她娇嫩的肌肤以及娇贵的自尊心。   此时此刻,陈华的感受和张小兰是冰火两重天,张小兰坠入冰窖,陈华则是进入了热烈的夏季海洋。   “你怎么过来了?”   “我早就筹划和你在最后一天相会。”   “没穿内衣和小裤?”   “嗯,这样方便。”   位于隔离区,门卫室一直没有门,不远处就是日夜有人守卫的警戒线,而且随时有工人可能过来,种种因素让陈华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这比一般情况下的约会更加让人血脉激昂。   “等会,我声音如果有些大,你要及时捂我的嘴巴,我怕控制不了自己。”   “没有问题,愿意效劳。”   这十来天,侯沧海打沙袋,四处巡查,表面上非常镇静,实则经历过恐惧。明天是解除隔离的时间,他心情放松,十分享受男欢女爱。   正在兴头上,放在一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海强书记和侯沧海有过约定,在隔离期间,两人二十四小时开机,必须在第一时间接对方电话。因此,侯沧海从来没有关过手机。此时三更半夜,手机突然响起,屏幕明亮起来,将黑暗的两人身影迅速勾画了一个轮廓。   张小兰站在走道上打的这个电话。她眼尖,似乎真看见了想象中的情景。她用很冷静的声音道:“侯子啊,我睡不着,能不能陪我聊聊天,谈谈工程也好。”   接电话时,侯沧海停止动作,道:“太晚了,明天就解除隔离,江南地产所有可以大吃一顿,找地方玩个痛快。”   陈华与张小兰一样冰雪聪明,见电话响起,明白肯定是自己出门时惊到了张小兰。   侯沧海停下来打电话时,她不仅没有停止运动,反而让身体如弹簧一般,前后左右都在摇动。摇动过程中,她渐渐达到难以抑制的兴奋,扯了毛巾,用嘴巴咬住。   在一阵又一阵让人迷醉的幸福潮流中,她脑里闪现出一具不堪如目的身体。这具身影如此不真实又如此不合时宜,如来自地狱的丑陋的小鬼。她闭着眼,紧紧咬着毛巾,愁苦满面,泪如雨水。   电话结束,放在一边。   终于,她和侯沧海同时停了下来。她变成一条八爪鱼,将这具充满活力的健美身体搂住。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真正女人,有了女人真正的情感,能感受到阴阳交汇时的美妙。而更多时间,她不是女人,只是道具和傀儡。   陈华喃喃低语:“那个丫头对你情愫暗种,你难道不明白?”   侯沧海叹息一声:“她是一个好女孩,但是,我不是一个好男人。”   陈华摸索着穿上衣服,低声道:“你这话不是真话,主要原因还是熊小梅。她离开你,伤了你的心,现在还没有愈合。”   侯沧海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不是非典,我不会寻找她的消息。”   陈华道:“既然放不下,我给她打电话,你们见个面。当面谈清楚,免得你扯肠挂肚。”   侯沧海很敏感地问道:“听你的意思,她有人了?”   “你还真是一个傻男人。她有没有人,我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到准确消息。”   “不必去问。不要让我知道真实情况。”侯沧海突然觉得奇怪,道:“我们如此亲密了,难道你没有考虑过我?”   “我们是一对伤心人,这种状态最好。”陈华情绪变得低沉起来,充满沮丧。   吻别后,陈华原本想问道:“如果可能,你愿意和我成家吗?”随即觉得这句话太蠢,便没有问。   天亮时,市委常委、南城区区委书记海强亲自到场,向解除隔离的工人们表示祝贺。张跃武挤过人群,看到了女儿,夸张地道:“兰花花,你把我吓死了。”   杨敏抱着女儿流了眼泪,道:“兰花花,你的脸色真差,跟妈回江州,不到这个破地方。”   张小兰点点头,道:“我跟妈回江州。”   说完这句话,她迅速看了一眼侯沧海。 第199章 解除隔离日(一)   即将开车,张跃武忽然觉得不对,道:“兰花花,你回沙州,没有给侯沧海说一声?”   杨敏叉着嘴笑,道:“兰花花大学才毕业,你就让她挑这么重的担子,亏你当初想得出来。回家休息几天,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还要看侯沧海脸色。”   张跃武见女儿脸色苍白,神情抑郁,还认为是隔离综合症,同意让女儿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小车启动时,他看了一眼正在和海强书记交谈的侯沧海,道:“不给侯沧海打个招呼,我们就走,总是不妥当。这次被隔离是天灾,你别怪在侯沧海身上。”   女儿无恙归来,杨敏心花怒放,她没有和丈夫争论,坐在车后排,挽着女儿,道:“别在车上谈生意。女儿没事,比什么都强。”   张跃武朝窗外看了一眼。   锁厂工地的净地工程进展得很不错,一般工地常常遇到的拆迁难题在这里几乎不存在。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三个建筑老板最多一个月就要进场。这一个月的相对空闲期,有侯沧海这个能力超强的总经理顶着,女儿可以好好散散心。   侯沧海能力强,张跃武以前就知道。在隔离期间侯沧海的表现,更让张跃武刮目相看。对其评价由“能力强”变成了“能力超强”。   侯沧海将市委常委、南城区委区委书记海强送到了车上。   这十五天来,为了做好隔离期工作,侯沧海天天和海强通话数次。如今顺利结束了隔离,两人俨然成为了朋友。   海强来到小车边,年轻秘书赶紧拉开车门,将车门拉开,同时用手拦住车门。年轻秘书做这件事情时,神情专注,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他眼里只有海强书记,其他人和事都变成浮动,甚至整个宇宙都不存在。   此情此景,让侯沧海产生了强烈的旧梦重温之感。在母亲生病之前,每当自己和区委政法委书记蒋强华一起出行时,也有差不多类似的行为。尽管程度有所不同,本质是一致的。   身在局中的人,没有觉得如此行为的可笑之处。曾经的局中人回头再看此行为,便觉得没有实效却充满仪式感的行为太可笑。   海强书记上了车,似乎又想起什么。他又下车,将侯沧海招到身边,道:“你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过,现在想不想回来。如果想回来,我可以把你弄到国企,然后想办法调到机关来。”   侯沧海觉得海强书记这个想法不可思议,拱手抱拳,道:“谢谢海书记。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必要回去。不管在那个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这边的岗位更适合我。”   在隔离区十五天,让海强书记产生了爱才之心。至于提议让侯沧海到国企工作,他是临时起意。海强书记也预料到侯沧海不会离开现在的总经理岗位,道:“不来也罢。锁厂危房改造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你不要掉以轻心,锁厂工人都盯着这个项目。只要进展得不顺利,必然引起风波,切记,切记。”   再三叮嘱后,海强书记坐车离去。   侯沧海环顾四周,总发现少了一人。他目光寻找一圈,没有看见张小兰,也没有看见张跃武和杨敏夫妻。刚才在海强书记宣布解除警戒时,他明明看见了这一对夫妻和张小兰。   “张小兰在哪里?”   陈杰摇头,道:“我刚才和蒲总在一起看水沟。”   “张小兰在哪里?”   江莉摇头。她刚才见到杨兵,仍然觉得无法面对曾经喜欢的人,扭转头,留给杨兵一个背影。   “张小兰在哪里?”   工程科老戴道:“小张总跟着大张总,还是杨局长,上车走了。”   隔离解除,侯沧海原本想和张小兰沟通危房改造下一步的工作。他没有料到,张小兰会不辞而别。此时刚刚解除了隔离区,还有不少人要应对,侯沧海暂时没有给张小兰打电话。   来到楼上,杨亮夫妻收拾好房间,正在和陈华聊天。王桂梅的情绪在解除隔离后立刻就由阴转睛,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她见到侯沧海后又变成落落大方的生意人,讲起在隔离期间的各种糗事,笑得格外轻脆。她并不讳言在初被隔离时的绝望,以及天天赖在床上不起来的脆弱。   杨亮心情也不错。经过这一次意外被困,监控器材生意稳稳当当落在自己怀里。这是一笔能赚钱的大生意,更关键的是与张小兰和侯沧海加深的感情,以后江南地产所有监控器材应该都能拿到手里。祸福相依,总在不经意间转化,古人的阴阳学说确实充满了朴素的辩证法。   陈华和侯沧海走到另一个房间。   陈华脸色红润,肌肤光洁,如一朵刚被春雨浇过的小蘑菇。在解除隔离时,她一直站在走道观察大门处高高兴兴的人群。渡过了一道难关,所有人的高兴都发自内心。她在所有人高兴的时候,涌出一丝落寞。   “张小兰走了,一家三口团聚,似乎没有和你打招呼。”   “这家人不打个招呼就走,害得我找了半天。”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小姑娘对你真有意思。昨天她应该看见我来找你,早上起来脸色差得不行。”   侯沧海也猜到此处。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昨晚最兴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流泪?以前不这样。”   陈华给了侯沧海一个大白眼,道:“大白天,不要讨论这么隐私的问题。你不愿意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说明你对张小兰有好感,准确来说是上了心,是不是?”   侯沧海原本想说“张小兰太纯真,我不愿意伤害她”,话到喉咙处,觉得这样说对陈华不尊重,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聊了一会儿家常后,陈华坐上杨亮的小车,三人离开了锁厂。   快乐的人群逐渐散去,侯沧海脸上笑容完全敛去。马忠牺牲之事时不时涌上心头,让他压抑。   侯沧海将所有情绪放在心底,在卫生间里独处了半个小时。出来后,他与蒲小兵谈了工地的事,这才坐上陈杰开的越野车,回新区。   吃过午饭后,他还要在江南地产办公室开一个短会,然后前往南州,去看望逝去丈夫的吴小璐。   出租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房间还放着鲜花,散发阵阵清香,增添了勃勃生机。厨房里还熬了一锅鸡汤,鸡汤清洌,表面上飘着几粒油珠。   洗完澡,换上自己的干净衣服,侯沧海觉得浑身都透着舒服。   他喝着浓茶,让思绪平静下来,这才给张小兰打去电话。电话打通,无人接听。打第三个电话时,手机关机。   马忠英勇牺牲后,侯沧海心中始终堵着一块石头,情绪低落。他不想去管小姑娘的心思,将手机丢在一边,将杨兵、孙艺欣叫了过来。   四人一起吃午饭,谈了二七高州分公司的业务。孙艺欣一直以来都不满意侯沧海挂个名字拿钱,在背后经常向杨兵抱怨。当侯沧海坐在面前时,她感受到对方强大气场,所有想法全部被堵在肚子里,不敢当前说出来。   敢于当面跟侯沧海叫板的是梁期罗。   在办公会上,梁期罗态度强硬,道:“凭什么要给每个工人每天一百元补助,十五天就是一千五百元,七十多个人啊。侯总经常讲要成本控制,这笔钱就不应该开支。”   侯沧海耐着性子,道:“这笔钱由南城区支付,只是由我们垫付。海强书记亲自安排的。”   梁期罗道:“这笔钱只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一次隔离期间,梁期罗有意无意多次讲起由于侯沧海坚持要靠前指挥,这才导致张小兰陷在隔离区。心急如焚的杨敏自然十分恼怒,多次在不同场合大骂侯沧海。有了杨敏这个态度,梁期罗觉得腰杆硬了。 第200章 解除隔离日(二)   在江南地产这种家族企业里,用财务人员来作为牵制和监控的棋子是常见之举,梁期罗就是张跃武放在江南地产的棋子。有的棋子聪明,上下关系抹得平。有的棋子没有摆正位置,处处以资方代表自居,和所处企业弄得很僵。   梁期罗就是那颗没有摆正位置的棋子。   侯沧海很厌恶地看了梁期罗一眼,道:“你再说一遍?”   梁期罗感受到了来自侯沧海的压力,略为退缩,还在自言自语道:“这样搞,金山银山,也要被用光。”   侯沧海放下手中的笔,心平气和地道:“梁科长,你的劳动关系在江南地产,是江南地产的员工。如果我作为总经理的决定得不到执行,那么,我们两人之间会有一人卷铺盖滚蛋。你仔细考虑一下,滚蛋的是你还是我。恕我直言,你的水平就是财房先生水平,距离一个合格财务科长还有很大差距。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多学习,提高本事,而不是处处和一个没有任何财务问题的总经理死磕。识时务为俊杰,否则你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我今天把话说得很直接了吧?听懂了吗?”   他是用平和语气说出这一番话。如果语言可以化成匕首,这几句话就已经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梁期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刚要开口讲话,又被侯沧海打断。   侯沧海道:“这十来万解决的是整个锁厂隔离区稳定之事,事涉全局,不仅是江南地产的危房改造工程,还有大张总的煤矿,不容讨论。在今天之内,梁科长要将钱备好,交给蒲小兵。我不想看到任何乱子。”   坐在梁期罗身边的老戴用力踢了梁期罗一脚。这一脚踢得很重,梁期罗疼得抬了膝盖,撞在桌上,发动咚地一声响。   梁期罗明白老戴的意思,被迫屈服,道:“那让蒲小兵来办手续。”   侯沧海道:“这是你的事。你给蒲小兵打电话,今天之内必须把钱给蒲小兵。我不管银行是不是准备了现金,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几天前我就给你打了电话,你早应该和银行联系。”   谈了这笔钱后,会议话题转到进度计划。   江南地产采用的是传统水平进度计划,也就是横道图法。每项内容后面是年度和月份,用纯黑表示进度计划,用灰色表示实际进度。   第一项内容是项目评估,因为已经完成,则全是黑色。   第二项土地,已经完成,用纯黑色。   第三项是资金筹措,则黑色进度下面是灰色进度,筹措情况一目了然。   以此类推,将房地产开发项目的二十一个内容用一张大表格完全展示出来。   其缺点是从图中看不出各项工作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相互制约关系,看不出一项工作的提前或落后对整个工期的影响程度,看不出哪些工序是关键工作。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侯沧海将政府机关的管理模式移植到了江南地产:通过定期召开工作例会,各部门汇报情况并提出问题,然后统一安排。   非典隔离,打乱了整个安排。今天是解除隔离第一天,尽管张小兰不辞而别,侯沧海还是立刻全面恢复危房改造工作,履行了总经理职责。   会议结束以后,工程科老戴开始给三个建筑商打电话,交待会议情况。打完电话后,他见侯沧海开车离开,将梁期罗叫到了自己房间。   梁期罗犹在生气,而且是气得浑身发抖,道:“侯沧海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拿着公司的钱收买人心。我要回江州,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向大张总和杨局长反映。”   老戴慢条斯理地道:“老梁,我们都是老同事了,有几句话我想劝你。别跟侯总找别扭了。大张总派他来当总经理,肯定经过多方考虑。如今,侯沧海和海强书记关系不一般,又和蒲小兵结成了同盟。只要他不贪污,没有做明显祸害大张总的事,他的地位稳如泰山。你如果继续和侯总闹得不可开交,你自己坦白地说,大张总是要动他,还是动你。侯总今天把说得难听,实际上挺实在,你要三思而后行。”   梁期罗唉声叹气地道:“大张总让我来,就是让我把钱看住。有些事情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说出来,过意不气。特别是杨局长三番五次打招呼,要我随时给她汇报。我现在是老鼠钻冰箱,两头受气。”   老戴道:“我们都是打工仔,做好手中事就行了。手别伸得太长,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梁期罗愤愤地道:“侯沧海挂着总经理的名字,实际上也是打工仔。”   老戴道:“老梁啊,你的情商太低。你仔细想想小张总和侯总的关系,说不定他们就搞成了一家人。你和我这个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梁期罗情商确实不高,仔细回想侯沧海和张小兰在一起的情景,仍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侯沧海作为总经理,没有用人权,面对这个眼力界不够高的刺头只能发出威胁,心里也不痛快。他决定等到张小兰回来,好好和她谈一次,争取增设一个财务总监。   接任总经理职务后,他一直在思考需要什么样财务总监。   在其心目中,梁期罗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式的财务人员,工作范围扩张的极限就是编制报表、制定制度、会计核算、资产管理、税务管理和内部控制。而且这个梁期罗屁股坐歪了,不以大局为重,一心只想讨好张家。   另一种是总会计师式的财务人员,除了以上职责外,还有财务预算、融资活动、资金管理、产品定价和成本控制。   一个大型企业真正需要的财务人员是懂得财务战略、资本运营、绩效考核、企业及财务风险管控,以及企业价值。   这三个模式是他参考了一些书目,结合自己经验,对未来企业所需要的财务总监大体进行的设想,虽然还是空中楼阁,很粗陋,但是若有机会发展起来,财务上的设想大体如此。   他准备劝说张小兰引进位总会计师的财务人员,地位在梁期罗之上。这样一来,梁期罗就会淡出决策层,成为纯粹执行人员。   越野车一路穿山越岭,从江州市远郊区进入高速路,在下午五点来到南州。   小车来到南州二院家属院,周鑫接到电话后,来到楼下等侯沧海。两人见面也不客套,直接时入主题。   “小吴状态怎么样?”   “我这个外甥女没有福气,刚过几天好日子,就遇到这事。马忠真是傻,省卫生厅的副厅长打了一个电话,热血上头,立刻傻乎乎冲到第一线。他被评为烈士又能怎么样,留下老父老母和孤儿寡母。”   “小吴是什么情况?”   “小璐状态不好。为了照顾她,我们千说万劝,才把她弄到我姐家里。现在她发呆,不说话,也不哭。”   “他爸来没有?”   “来了,没用。”   侯沧海跟着周鑫进入周瑛的家。周瑛比上一次见面至少老了五岁,愁眉不展,精神焦虑。她见到侯沧海,叹息一声,打个招呼,坐到一边不说话。   周鑫将侯沧海带到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   侯沧海进屋不到两分钟,屋内传来吴小璐的号啕大哭声。   周瑛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道:“小璐哭了?”   周鑫点头,道:“哭了。哭出来就好了,比憋在心里强。她再不哭出来,我们就要哭了。” 第201章 解除隔离日(三)   侯沧海没有想到吴小璐会突然间号啕大哭,没有任何伪装,哭得眼泪和鼻涕全部糊在脸上。她紧紧抱住侯沧海,就这样不停大哭,如初生婴儿那般。   哭声引得周瑛和周鑫姐弟都站在了门口。两人都是学医的,最担心遇到这类事情后,情绪得不到释放,全部堆积在心里,如果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吴培国和周瑛反复劝解,吴小璐都没有能够释放情绪。周瑛和周鑫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出现后,吴小璐马上就哭了出来。   周瑛抹掉了挂在眼角的泪珠,将周鑫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侯沧海和小璐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鑫道:“他们都在黑河工作过,侯沧海在公共汽车上见义勇为,救的就是小璐,后来还有一次,从医闹手里救了小璐。他们关系不一般,但是没有男女关系。”   “现在他们可以有男女关系了。侯沧海是医药代表,有了我们家的关系,肯定会做得很好,他愿意吗?”周瑛经历过苦难的人,看问题很现实。   “姐,马忠才走。我们说了都不算。暂时别提这事,让他们自然发展。”周鑫小心民翼地给姐姐提建议。   “你前几天怎么没有让他来?”   “我和他通过电话,他被隔离在工地上了。”   在屋里,侯沧海胸口被完全打湿了。他等到吴小璐哭够以后,让其坐下,走到屋外。   “你要什么?”周瑛急忙迎上去。   “水和毛巾。”   周瑛以年轻人一般的速度,迅速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条毛巾,递到侯沧海手上,道:“她没有吃饭,想办法让她吃点,有身孕的人,不吃饭怎么行。”   侯沧海进了屋,将矿泉水打开,递到吴小璐手上。他又拿起毛巾,胡乱在吴小璐脸上抹了几把。   “现在好点了吗?”   “我很难受。”   “事情发生了,你必须承受。人这一辈子,总得倒霉几次。比如我们家过得好好的,食堂也赚钱,正要准备结婚。谁知老妈一场病,我们全家都直接掉下地狱十层,现在总算是熬过来了。”   “我不管睁眼还是闭眼,脑里都是马忠。他最爱肚子里的孩子,结果没有看到孩子出生。”   “勇敢点,别伤心了。我们要拿出最现实的态度,伤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知道,就是控制不住。”   “那就慢慢控制,每个人生都得有道坎。”   两人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聊。最初窗边还是亮的,后来慢慢变成火烧云那种红色,最后天空完全坠入黑暗之中。周瑛姐弟在屋外等得焦急,急于想知道女儿的状态。他们听到屋里一直有说话声,稍为心安。   到了晚上九点时,侯沧海走了出来,道:“家里有回锅肉的材料吗?我给小吴炒一份回锅肉。”   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处理马忠的事,又为吴小璐的情绪担扰,家里没有开伙,直接到医院食堂打饭吃,家里确实没有备料。   周鑫道:“小璐要吃饭,那是好事,我开车去买。”   侯沧海叮嘱道:“除了后腿肉,还要蒜苗,郫县豆瓣,豆豉,料酒,白糖。”   周瑛急急忙忙到厨房去看,道:“没有豆豉,白糖也用完了。阿姨非典时走了,真心不方便。”   在弟弟买肉时,周瑛用电饭煲煮了米饭。她平时很少做家务,为了电饭煲加多少水,还特意给丈夫打过电话。   二十几分钟以后,周鑫提着一块猪后腿二刀肉进屋。周瑛埋怨道:“这么久?”周鑫抬起手碗指了指表,道:“我跑了两家大超市,才买到这个二刀肉,差一点没有买到。”   侯沧海要来围腰,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过了一会儿,扎了一根橡皮筋的吴小璐走了过来,道:“你来炒?”   侯沧海道:“我虽然做不出你擅长的那种香菜肉丸子,但是炒回锅肉还是一流水准。你别忘记了,我曾经开过食堂。”   很快,厨房有了烟火气,热锅油爆豆瓣的香味十分浓烈,随后便是二刀肉在热锅里与各类调料发生化学和物理发生后散发出来的奇香。自从马忠牺牲以后,吴小璐吃得很少,每天以牛奶为主。经过几天时间,她的情绪已经慢慢缓了过来,侯沧海到来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伸手将其从困境中拉出来了。   看着女儿开始吃回锅肉,周瑛觉得无比幸福。只要肯吃饭,人的精神就不会崩溃,只要精神不崩溃,年轻的身体便没有太大问题。   吃完饭,吴小璐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问道:“我爸呢?”   “他住在你舅家里。乔叔最近忙着抓非典,在办公室住了好些天。”周瑛见女儿开始询问其他人的情况,顿时觉得人生太幸福了。   女儿洗澡之时,周瑛、周鑫和侯沧海在一起聊天。周瑛主动道:“听说你是在工地被隔离?”   “今天刚解除隔离。”   “你是医药代表,到工地做什么?”   “我还兼职在一家房地产企业工作。”   谈到这里,周瑛觉得这个侯沧海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是家庭条件差了些。若是女儿真和他好了,条件肯定不如马忠。经历过马忠的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加强了,心道:“我们一家都在医药系统工作,真要扶侯沧海一把,他这个医药代表也能赚大钱。”   想到这里,她眼神更加柔和,轻声道:“你也别做两份工作,专心做医药代表更好。你想办法调回南州,不仅可以做药,还可以做器材。如果二七公司不行,还可以跳槽到更好公司。我、周鑫还有老乔都认识一些有实力的药企,打个招呼,你就能进去。”   听到这言语,侯沧海知道周瑛肯定把自己想成了吴小璐的未来男友。他假装没有听懂,道:“房地产公司效益不错,我是负责人。估计再等一段时间,我会辞去二七公司工作,专心做房地产。”   择机辞去二七公司的职务,是侯沧海在被隔离期间决定的事情。如今杨兵羽翼渐丰,就算自己真辞职,苏松莉也应该不会再派其他人到高州任经理。   医药代表只是人生的一站。如今他有了更好的选择,这一站便结束了。人生一页就此翻了过去。   虽然做医药代表有诸多不容易,却是侯沧海最困难时期的一根稻草,没有这根稻草,他的日子或许更难。   听说侯沧海选择做房地产,周瑛很失望。如果侯沧海继续当医药代表,凭着周家在卫生系统的人脉,他能获得很多帮助。既然获得了很多帮助,自然会对女儿很好。   如果他进入房地产这个资金聚集地,则一切都变得不明郎。   等到吴小璐洗完澡后,侯沧海又进卧室和她聊了一会儿,然后告辞而去。 第202章 夜奔   侯沧海来到南州,主要目的是安慰吴小璐。   至于鸿宾医院在高州开分院之事,则需要陪着高州市卫生局长一起再谈。马忠是牵线人,不是投资者,他的离去对合作事宜有一定影响,并非决定性影响。尽快进行第二轮会谈,将有助于资方进快入场。   从周家出来后,侯沧海开车来到山岛俱乐部,准备会一会老友。由于非典原因,俱乐部棋院和酒吧大门紧闭,没有对外开放。侯沧海看了关闭的大门,不愿意在非典期间惹人烦,没有给汪海等人打电话联系,连夜开车回江州。   江州世安厂灯火通明,凡是进出皆需要进行登记和盘查。盘查人员都是老工人,都认识侯沧海,打过招呼后,还是按照规矩量了体温。体温正常,他们才放侯沧海进厂。   侯沧海将小车开到六号大楼,正在下车时,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两个小婴儿,自己这一天跑了不少地方,若是把病毒带了回来,则是闯了大祸。他将车停在六号大院门口,没有下车,在车中给家中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妹妹侯水河。她的状态不错,说了些双胞胎趣事,还让两个不会说话的双胞胎叫舅舅。   随后母亲周永利过来接了电话,谈到当前让人色变的非典,叮嘱侯沧海不要乱跑。又间儿子要给自己多留点钱,不能把钱全部拿到家里,否则以后没钱成家。当谈起病情时,周永利情绪不错。相较厂里其他得了尿毒症的同事,她最为幸运,及时做了肾移植手术,没有明显排斥反应。   母子啰嗦一阵,周永利又问起侯沧海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等非典这个风波过去,可以回家相个亲。六号大院邻居们都挺热心,一直帮着侯沧海张罗女朋友,有几个女子还挺不错。   谈起女友之事,周永利道:“虽然你钱赚得多一些,但是你现在不是国家干部了,找女朋友时要把条件降低一些。只要人勤快,心眼实在,就可以交往。”   侯沧海对母亲这个说法哭笑不得,道:“事业未成,我不谈恋爱。”   周永利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结婚的想法要不得。我还等着抱孙。现在只抱了外孙,不过瘾。”   侯沧海坐在黑暗处看到家中窗户开着,道:“晚上有山风,妈要把窗帘拉上,小心,千万别感冒。”   父亲侯援朝给儿子打电话时永远只有干巴巴几句,诸如“好好工作,注意安全”等,然后就没了话说。   给家里人轮番通了电话后,侯沧海有了一种少有的幸福感。他在外面辛勤工作,最大收获是让父母、妹妹以及两个小宝贝能安静地生活在世安厂。有了此刻的幸福感,就不怕在工作中遇到的危险和困难。   打完电话后,他没有立刻开车。在车内随手打开收音机,一首熟悉的音乐在车内响起。这是那首著名的《后天》: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女生唱得忧伤又很优雅。   侯沧海以前就觉得这首歌挺好听,今天在黑暗中孤独地听到歌声,将其猛然拽回从事,熊小梅唱歌时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往日女友熊小梅离开了许久,有时又恍若从来没有离开。今天偶然间再次听到这首歌,侯沧海惊讶地发现歌词居然很能契合自己和熊小梅往事。   熊小梅喜欢唱这首歌,或许一语成谶。   母亲身影出现在窗边。她站在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将窗帘拉上,转身离去。几分钟后,客厅灯光熄灭。   侯沧海开着越野车离开世安厂,钻进群山,在蜿蜒公路里穿行。   江州和高州隔着一座大山,双方经济和人员交往都不频繁。夜间,公路上没有几辆车。但是不时会遇到从矿山开出来的大货车。因为夜间车少,大货车横行霸道,在公路上威风凛凛,气吞万里如虎。   大货车浑身是钢铁,遇上擦挂无所谓。小车若与大货车相遇,轻则伤,重则死。每次遇到这种大货车,侯沧海都会小心翼翼应付,以免吃亏。从山中穿行出来,他先后遇到了六辆大货车,产生了六次从死亡边缘跳脱的奇怪感觉。   回到高州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高州同样严阵以待非典,各个关键路口都有人守卡。   在高州新区过了两个关口,量了两次体温,侯沧海才回到了宿舍。   在小区停车时,侯沧海发现家里亮着灯。原以为是出门时忘记了关灯,走到门口,才发现电视居然也开着,老掉牙的电视连续剧的对话声在门外也能听到。   屋里的人是任巧。她睡在沙发上,身体卷缩,双腿靠在腹部。   在隔离期间,任巧从杨兵处要了侯沧海家里的一把钥匙,这样就可以用家里的厨房设备来作饭。当然,这也征得了侯沧海同意。今天解除隔离以后,任巧将侯沧海的脏衣服拿回来,彻底清洗了一遍。她熬了一锅鸡汤,又把房间重新清理了一遍。   做完这些事情,任巧在房间里等着侯沧海回来吃饭。左等未回,右等未回,打电话也没有接。她在晚上九点才吃饭,喝了两碗鸡汤,看电视时不知不觉睡着了。   侯沧海轻手轻脚地进屋,取了一床薄被,盖在任巧身上。他有些口渴,拿起桌上茶杯。茶杯泡了茶,从茶叶汤水来看,应该是新泡的茶。喝过茶,侯沧海又轻手轻脚到卫生间洗澡,今天一天跑了不少地方,汗水出了不少,不洗澡,难受。这是长期与熊小梅生活在一起形成的良好卫生习惯。   卫生间水响起以后,任巧睁开了眼睛。钥匙响起,她便醒了。   任巧选择了装睡。若自己是清醒的,就没有理由呆在这个房间。   当侯沧海轻手轻脚为自己盖上被子时,任巧感到了久违的幸福。她的幸福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得到侯沧海的重视和关爱。   最初见到侯沧海是在山岛酒吧,当时她衣官楚楚地混迹于酒吧,与山岛俱乐部年轻人混得脸熟,主要目的是推销清涟产品。每次想起推销清涟产品时,任巧就有不堪回首之感。她从学校毕业后,辗转了两个小单位,工资不高,看不到前途。这时偶遇到清涟产品,立刻被其宣传所吸引。她怀着成为白领阶层的梦想进入清涟公司,成为公司合作伙伴,购买了产品,开始了清涟事业。   她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在销售清涟产品,而是与大家分享清涟产品。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清涟产品的合作方,不是打工仔。打工仔有五险一金。合作方是拿钱购买产品,销售出去以后,按照清涟产品的规则来算钱。她不是清涟产品的员工,没有保险,没有休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合作方的好听名义。   她曾经在出租房里囤积了大量产品,上级还在不停地催促买货。按照上级理论,只有不停买货,才能自增压力。后来,听到铃声,她就下意识地害怕,怕听到那个极具鼓动性的声音。再具有鼓动性的话语,都抵不过产品囤积在家里的事实。   她曾经把所有财产都穿在身上,装进钱包,以白领姿态行走在各种场合,脸上是装出来的自信心。在酒吧周旋时,她内心滴血。回家,只能吃泡面甚至是馒头。   在走投无路之时,绝望的任巧遇到了侯沧海,这才从一场“灾难”中清醒了过来。她成为了二七高州分公司的员工,不再需要购买产品,每月按时拿钱,中午还在伙食团有一顿工作餐。到了高州分公司以后,她告别了钱包空空、最值钱的东西是那一身行头的境遇。   任巧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恋爱。她和男友经济条件都不好,互相看不到希望,不到半年时间便黯然分手。分手后,她并不悲伤,对于一个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女孩子来说,爱情是奢侈品,生存更重要。   她来到二七高州分公司后,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侯沧海。这个爱来到迅速,爱得没有理由,是一个年轻女子对优秀异性天然的自发的爱。   任巧清楚地意识到这或许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次恋爱。就算不成功,也是最美的。她表达爱情的方式很质朴,默默地为所爱的人付出,比如煮饭、洗衣等等。   今天,侯沧海轻轻为自己盖上了被子,幸福如阳光从云层射出,笼罩在任巧身上。 第203章 油嘴滑舌   昨夜,任巧在沙发上躺了很久才真正睡着,醒来时天已大亮。沙发上睡觉不舒服,起床后,她腰酸背痛。   寝室门打开,床上被子叠得整齐,不见人影。她进了屋,摸了摸被子。   这一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侯沧海洗了澡,直接进屋,动作敏捷快速,没有给任巧假装醒来的时间。或者说,任巧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单独面对侯沧海,犹豫之间,迟迟没有假装醒来,错过她想要的时机。   最让任巧觉得难为情的是自己居然睡了懒觉,太阳进屋晒屁股,雄鸡打鸣震耳朵,都没有让她醒来。   任巧前天在冰箱里备了些自制臊子和农家蔬菜,还有一斤高州水面。她不知道侯沧海何时回来,便先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正在吃面时,侯沧海满头打汗地跑步回来,手里还提着几盒牛奶。他将牛奶放在桌上,道:“你先喝牛奶,再节食就成柴禾妹了。等会帮我下碗面。你挑面的手艺还不错。”   侯沧海动作非常自然,没有一句废话,让任巧感觉很舒服。她放下筷子,赶紧给侯沧海下了一碗面。侯沧海洗漱出来后,便直接坐在了桌上。两人相对吃面,听到一阵阵吸面声音。吃了两口,他到厨房拿了几粒大蒜,道:“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   任巧脸微红,道:“吃了口臭。”   “刷牙就行了。”侯沧海在近距离看着任巧。   任巧脸颊两侧有着些少女的细细绒毛,皮肤闪现在着年轻女孩特有光泽。她长得细眉细眼,文静,和杨兵第一个女朋友在类型上有点相近。   “我们做同事时间不短了,一直没有了解你的家庭。当年你为什么到第七流大学读书?”   “我也想读好大学。高考没有考好,爸爸不准复读,所以到了电科院。”   “爸妈是做什么的?”   “爸妈以前在县里的饮食服务公司工作,后来到处是饭馆,公司垮了。”   “难怪你做饭还行,有家传。”   “我爸痛恨这行,不让我学。我是瞎弄的。我还有一个弟弟,超生的。读高一了,爸妈全部精力在弟弟身上,准备弄他去读大学。他是我们家的希望,成绩也还不错。”   “我的家庭和你差不多,父母都是工人。高州公司如今情况不错,你要努力,多赚钱。这是一个现实世界,有钱心里才不慌。我把你当成妹妹,希望你能过得好。”   “哦。”任巧进入高州分公司是由杨兵引荐的。她倒真把杨兵当成大哥哥,没有另外的心思。此时侯沧海主动当她的大哥哥,其实是变相挑明了事情。她有些失望,但又不是特别失望。因为从小到大以来,好东西从来不属于她,都是别人的。   “清涟产品还有很多存货吧,找个时间带过来。我让江南地产买一些,作为公司福利。”   “很贵的。”   “洗涤等家居产品还可以,营养品太贵。公司多少可以消耗一批,不要矫情啊。”   任巧洗了面碗以后,到寝室与侯沧海告别。侯沧海坐在电脑前,电脑界面是一个大棋盘。   “侯子哥,有什么想吃的?”   “你别管这些事,多去跑药店和医院。我希望大家都能发财,成为富翁,到时什么都会有。”   任巧离开了侯沧海的家,漫步在新区没有多少人的街头。她想起几个业务员常开的玩笑:男人都很贱,只要上了床,他们就变成了狗,什么事情都能答应。   “昨夜如果我勇敢一些,走到寝室去,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任巧脑子里迸出这个大胆想法,渐渐地,变得面红耳赤。   侯沧海知道任巧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脆弱的自尊心,用她能读懂的方式很礼貌很委婉地拒绝了这份感情。客观地说,他不喜欢任巧这类小鸟依人的类型。更喜欢姚琳、陈华那种独立自强的女子。   清风棋苑,无影宗居然在里面活动。侯沧海上前打了招呼,道:“好久没有见你了。平时在忙什么?”   无影宗一直没有回话,隔了一会儿,出现一句对话:“遇到一个负心汉,天天和我在一起,还在和其他女人勾搭。”   “你长得很丑吗?”   “本姑娘说不上貌若天仙,也是五官端正,气质出众。那人瞎了狗眼。”   “他很有钱,或者很帅吗?”   “人挺能干,长得还不丑。钱不算多。”   “那你犹豫什么,让他滚蛋。世界这么大,不要为了一棵树丢失一片森林。”   张小兰看见侯沧海打出的这一段话,很解恨,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其他女人搅到一起,就在我眼皮底上乱来。”   “叔可忍,婶不可忍,我若是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我对他挺好,这人没有良心。”   “我看过一句话,对良心有过解释,发给你看看。良心是心里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我没有做坏事,它便静静不动;如果干了坏事,它便转动起来,每个角都把人刺痛;如果一直干坏事,每一个角都磨平了,也就不觉得痛了。你的那位男人属于最后一种,坏事干得太多。”   侯沧海在江南地产工作期间,严肃时候居多,聊天时以工作为主,很少废话,与网上快刀手的啰嗦完全是两个样。张小兰回到家里一直对镜自怜,想起陈华暗自摸进门卫室就痛不欲生,一点都不想搭理侯沧海。今天无所事事中习惯性打开了清风棋宛,没有料到那个可恨的家伙居然在上面活动,而且“油嘴滑舌”,充满正义感。   在快刀手再三邀请下,无影宗终于同意下一局。   刚刚进入中场胶着状态,快刀手道:“我有事,要到单位去,改天再战。”打完这一行字,快刀手的头像变灰了。   无影宗望着灰灰的头像,想了一会儿,在自己的头像上加了一句话:“瞎了狗眼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增添了这一行字后,她感觉稍稍舒服了一些。   这时,手机在桌上摇摆起来,屏幕上显出侯沧海三个严肃的字,与快刀手的“嬉嬉哈哈”顿时形成鲜明对比。张小兰如今很喜欢快刀手,讨厌侯沧海。   手机顽强地第三次响动,张小兰被搔首弄姿的手机折磨得心烦意乱,最后还是接了电话,用有生以来最冷冰的语气道:“什么事?” 第204章 探望   侯沧海隔着上百公里,都能听到手机传出的冰语。他没有计较张小兰的态度,道:“市政部门来催交渣土处理费,每吨八元,按他们核算,我们要交四十来万。”   张小兰惊讶地道:“锁厂项目是危房改造项目,市政府有纪要,这些费用应该全部免掉啊。”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陈杰正在应付市政部门的人,我跟着回办公室。”侯沧海又道:“三个建筑老板马上要进场,事情千头百绪,我们随时要碰头,否则事情不好办。你什么时间回高州?”   张小兰在清风棋宛上留下了发泄情绪的签字,这是典型的小女孩行为。侯沧海的电话将她带回董事长的角色。她知道工地真正开工以后,必然事多,自己若是耍脾气不去,侯沧海确实难办。危房改造工程受影响,父亲整个涉及数亿甚至更多资金的煤矿“帝国”将受到影响。   “我身体不舒服,休息两天就回来。”张小兰决定回工地,又不想马上回来。马上回来意味着屈服。   侯沧海道:“刚解除隔离,你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个。一直没有问到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抽时间来看你。”   得知侯沧海要来,张小兰吓了一跳,道:“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没情绪。休整两天就好了。你守在工地,不用来。”   结束通话后,张小兰非常痛恨自己,明明要让那个瞎了狗眼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可是接到电话后又答应到工地。   侯沧海其实知道张小兰为什么不高兴,只能假装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不希望受到工作以外的杂事影响,专心专意想把危房改造工程做好。做好了这个工程,以后十有八九要自立门户。但是在自立门户之前,必须要把工作做好,这是职业道德,也是江湖道义,还是行业规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张小兰各方条件都优秀,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体有身体,要头脑有头脑,性格不错,家世良好。从世俗角度来说,她要配侯沧海这个高级打工者绰绰有余。   侯沧海知道自己始终与张小兰保持距离的主要原因在于尽量不让自己陷入一场爱情之中。与熊小梅分手才一年多时间,伤口依旧在心灵深处,于是他用一层壳将自己紧紧包围。尽管这样做很蠢,他还是无法真正敞开心灵。   也正是相同原因,他与任巧保持着更远的距离。当然,任巧与张小兰不同。他对任巧完全是经理对职员、大哥哥对小妹妹的情感。他对张小兰则复杂得多,不仅仅是搭挡,角实也包含男女之情,他本人一直在抗拒后一种感情,不愿意承认而己。   也正是相同原因,他与姚琳、陈华交往没有太多心理负担。他们之间也有感情,但是更倾向于身体的互相吸引,性爱的意味超过爱情的份量。   侯沧海驱车来到办公室。高州市环卫处正、副处长坐在陈杰办公室沙发上,喝茶、抽烟。   侯沧海客气地散了烟以后,道:“我们这是危房改造项目,市政府同意我们减免相关税费,包括土地出让金都免了,渣土处理费也应该在免除之列。”   姜处长道:“我知道锁厂项目是危房改造工程,所以蒲小兵来拿渣土准运证,我们没有按规矩交钱拿证,已经充分理解项目的特殊性。但是,市政府会议纪要上没有明确渣土处理费在免除之列,我们如果不收,审计追究此事,那我们绝对就是渎职。你们想要不出钱,必须给环卫处一个不出钱的理由。”   侯沧海拿起市政府会议纪要逐字研究。文件明确提到了免除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城市建设配套费等费用,这是费用中的大块。正如姜处长所言,文件中确实没有提到渣土处理费。他和张小兰以前没有从事过建筑行业,虽然咨询了老戴等专业人员,毕竟不太熟悉整个流程,在开会时没有将这笔费用列进去。若是当时想到这一条,顺手写进去,姜处长就没有过来要钱的理由。   如今会议纪要中没有提到免除渣土处理费,不交,则违法。   四十多万在整个盘子里不算大,可是若不堵住这些出血点,出血的地方多了,要想维持收支平衡,很难。   包副处长又道:“除了渣土费用以外,你们清洗设施不到位,从工地出来的大货车,走一路,污染一路,弄得满城是灰。我们接到好多投诉电话了。”   侯沧海承认包副处长提出的问题。前期有大量渣土要运出,轮胎不可避免地要沾上泥土。隔离期间,车辆没有出来,这个问题得到有效缓解。解除隔离后,为了尽快把场地弄出来,大货车三班轮换,确实把锁厂区域弄成了一片灰城。   侯沧海对环卫处两个领导印象挺不错,道:“那就请姜处长和包处长一起,我们先看冲洗设备。两位领导给我们提要求,我们严格办理。”   侯沧海叫上老戴和陈杰,陪着环卫处两个领导到大门口。包处长在现场提出建“双水池、配备冲洗水管和冲洗人员”的工作方案。看罢现场,接近中午,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小羊肉馆,喝了一瓶酒。   环卫处两位领导同意可以暂时不开渣土处理费,但是要尽快拿到市政府相关批文,否则还是要过来收缴。   下午,侯沧海让办公室写了一份请求免去渣土费的文件。   办公室只有两个人,江莉文字功底不行,写不出这类文件。办公室主任杨莉莉能写点小文章,甚至能在报纸上发表豆腐干,却对公文不擅长。侯沧海拿到了杨莉莉文章后,几乎重新写了一遍。   杨莉莉拿到侯沧海重新写好的文件,吐了吐舌头,道:“侯总,不好意思,我一直写不好公文。”   侯沧海自嘲地笑道:“我以前当过机关当过办公室主任,形成了臭毛病,看见文章就想改。这是毛病,实际上公文只要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   “侯总,有空的时间,教我写写公文。”   “公文不难写,你去买一本公文写作的书,对照格式,很快就能掌握。”侯沧海又道:“张总解除隔离后,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在江州休息。你跑一趟江州,代表公司看望张总,替我送一束花。”   在江南地产里面,杨莉莉算是张小兰的嫡系,也是其好友。提起这事,她用意味深长的神情瞧着侯沧海,道:“侯总,你和小兰一起被隔离,这是生死之交。我以个人身份有一个建议,最好你和我们一起去江州,给小兰一个惊喜。”   “工地事情多,我脱不开身。”侯沧海推脱。   “工程上有老戴,协调有陈杰,你走半天没事。”杨莉莉抿嘴而笑。   “看来我是可有可无的人。”侯沧海自嘲。   “他们做具体事,你是主心骨。我不是恭维,是真心话。”   “你代表我们去吧,送一个花篮,大一点的。”   “那好吧,我先给小兰联系。”杨莉莉回到办公室,打通张小兰的电话,低声道:“侯子安排我到江州来看你,还送一个大花篮。我想请他和我一起来。”   “不,我不想要他来。”张小兰道。 第205章 后来   杨莉莉是旁观者清,将张小兰心思看得很清楚,低声劝了几句。   “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何必用他来。好,不说了,我在开车。”张小兰挂断电话,想起快刀手在清风棋宛的油嘴滑舌,脸上有了笑意。她随即想起黑夜中的门卫室,笑容又隐去了。   张小兰回到锁厂后,变成了不苟言笑的董事长。   侯沧海很配合张小兰的转变,有事谈事,绝不啰嗦。   时间过得很快,山南省抗非工作成效显著,6月14日世界卫生组织对山南省解除旅游警告。6月24日全省最后一名非典患者康复出院,至此,山南已连续30天无新发非典病例,防治非典取得了阶段性的重大胜利。   锁厂危房改造工程进展顺利,蒲小兵完成工作以后,撤离了场地。   朱永波负责修建十幢锁厂居民楼。   苏希望负责修建三幢二十层的电梯楼。   欧阳国文也负责修建三幢二十层的电梯楼。   居民楼皆是八层建筑,没有电梯,也没有考虑地下车库。在最初设计之时,侯沧海、张小兰与蒲小兵、小团姐等锁厂代表多次磋商,锁厂老工人几乎都持相同的观点:   在讨论是否修车库时,他们认为老工人家庭绝无可能买得起小车,完全没有必要修车库;   在讨论是否修电梯楼时,他们认为电梯以后维修要产生费用,费用还不小,所以他们不住电梯房,要求修传统的八层楼。   侯沧海劝道:“许多老工厂的家属区都是这种八层楼房。年轻时没事,人老了以后,身体不好,腿上没劲,没有电梯,上下楼很困难。”   小团姐不以为然地道:“我们工人没有这么娇气。就算八层楼走起困难,可以多歇点气。大家经济都不宽裕,能为将来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   在修户型时,设计方提供的都是两个卫生间,也被老工人否定了,他们宁愿多要一个房间,也不想要两个卫生间。   侯沧海充分尊重了老工人们的意见,基本按照其想法进行了设计和补充设计。凭着他居住在南州小区的经验,车库和电梯其实是必需品,若是设计差了,以后很难弥补。因此,他要求设计时预留处外置电梯的位置,如果以后经验条件好了,也可以增加电梯。同时,每层楼之间要设计一个地面小型停车场,至少可以停二十辆车。   朱永波进场准备施工时,特意给侯沧海打去电话。   放下电话,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没有坐下,站在办公桌前,“今年朱永波要进场分段开挖,我要去看一看,你去不去?”   张小兰望着窗外,道:“要下雨。”   天空阴沉,空气潮湿,身上总觉得有一层油汗,不爽快。侯沧海穿了一件灰色短袖T恤衫,手臂处晒得黑黑的。他眼光扫了一眼桌上的日历,道:“今天是老朱定下的日子,下雨也要干。”   建筑商大多迷信,信风水,信黄道吉日,凡是选定了进场的日子,一般不会轻易改动。张小兰如今是开发企业董事长,见识过无数迷信场面,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侯沧海到工地。   以前她挺喜欢坐侯沧海开的越野车,如今她从爸爸那边弄了一辆吉普,自己开车,与侯沧海保持距离。   各自上车前,侯沧海问道:“今天在锁厂那边吃饭吗?李前宏从外面河沟弄了些鲫鱼。黄焖鲫鱼,是李师傅的拿手菜。”   “我今天要吃素。”张小兰干净利索地拒绝。她上了车,想起黄焖小鱼的美味,不禁狠狠地按了按喇叭。   自从隔离结束,张小兰就开始闹别扭,以前的和谐场景一去不复返。侯沧海认真履行总经理职责,让自己对董事长反常情绪视若无睹。   侯沧海对张小兰有着复杂情感。针对目前情况,为了不破坏与张家的友谊,他打定主意,等到顺利完成这个工程,拿到合同约定的钱,就离开江南地产。   来到靠近大门的工地,远远瞧见朱永波在工地前转来转去。门卫室已经被推掉,变成了用来加工和堆放钢筋的场所。三种颜色的钢筋卧在工地一侧,钢筋摆放整齐,钢筋之间有些杂物。一台外表桔红色的挖机停在一旁。   十点,朱永波象征性地挖了土。   然后,施工员开始用水准仪抄平,瓦工配合清理浮土。   酝酿许久的雨水终于飘了起来,朱永波道:“两位老总,下雨了,工地乱得很,走,找个地方喝酒。”   侯沧海道:“等会,小团姐刚才给我们打了电话,也要来看。”   提起质量监督小组,朱永波发了句牢骚,道:“两位老总,我个人是欢迎监督的。不管是那种方式的监督,其实对我们都有好处。建筑质量,百年大计,口号都背得烂熟了,我怕有些工人不了解现在的技术,胡乱发言,影响施工。”   张小兰正想要解释。侯沧海一句话就将朱永波堵了回去,“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没有?既然没有,你的说法没有什么意义。”   朱永波道:“做工程久了,最怕工地附近的老百姓,形成条件反射了。”   几分钟后,小团姐出来。她拿了一台老式相机,对着材料一阵拍。如果不是脖子上有碍眼的肿瘤,小团姐绝对是干练的人。她拍完以后,道:“朱老板,你是给我们修房子,所以我们监督小组会经常到你这里来,我会拍些相片,你不介意吗?”   朱永波道:“我是高州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房子修得不好,我拍屁股也走不掉。放心,张总和侯总让我来修你们的房子,就是考虑到我是本地人。而且,如今建筑质量终身制,我不会砸自己的牌子。”   小团姐道:“朱总,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问得不专业,你别见怪。我到一号工地和二号工地都去看了,他们那边也堆了不少钢材,比你这边要粗。”   朱永波用无辜眼神瞧了瞧侯沧海,解释道:“用什么型号的钢筋是按照设计来的,我们不能乱用。搞房建,安全是必要的,但是过于保守的设计未见到好。”他有些不敢盯着小团姐的脖子,眼光朝向一号和二号工地,用最直白地话解释:“他们修二十楼,我们八楼,能用一样的材料吗?”   看过工地现场,朱永波强烈要求一起吃午饭。   张小兰原本想要拒绝,随后想到这两三年都要和这些施工方打交道,用对待侯沧海的态度对待施工方不妥当,于是答应一起吃午饭。   锁厂片区最好锁厂餐馆为朱永波这一批人准备了大盆红烧兔。锁厂人爱吃兔,有着无兔不成席的习俗,锁厂传统美食就取名为锁厂兔,麻辣鲜香,味道劲霸。做餐馆的老板是极少数在市场经济中活了下来的锁厂人。虽然赚了钱,开了分店,但是锁厂老板还是守在破烂的老店,不愿意挪窝。   施工方来了四个人作陪,皆为工地上的汉子。在他们眼里侯沧海和张小兰开的是标准夫妻店,几杯酒下肚,各种带荤味的笑话就满屋乱飞。   张小兰坚持没有喝酒。她和工人接触次数多了,不再如大学生那般脸嫩,做不到同流合污,也不会明显害羞。   侯沧海作为男性总经理,和朱永波等人碰了不少杯。喝着酒,聊着工地上的事情,气氛挺不错。   喝掉两瓶酒,正准备结束,苏希望带着手下团队出现在餐馆。   苏希望见到侯、张两人,亲热地打招呼,又让手下拿进来两瓶茅台酒。他不等侯沧海推辞,大声道:“侯总,张总,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喝了朱总的酒,不喝我的酒,那我回去得哭。”   苏希望长着一张胖脸,说话时眼睛眯成一条缝。   “喝就喝,大不了下午睡觉。”侯沧海很豪气。   结果,侯沧海又喝了不少酒,明显有了酒意。   滴酒未沾的张小兰不能让侯沧海酒后开车。她开越野车,侯沧海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两人在车内不咸不淡地谈了工地上的事,气氛渐渐变得怪异起来,极似小夫妻闹别扭后的状况。   于是,侯沧海假睡。   张小兰顺手打开音响,一首《后来》响起。这是当年流传大江南北的歌,她兰随着音乐轻轻哼道:“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听到张小兰唱起这首歌,侯沧海皮肤迅速起了整整一层鸡皮疙瘩。他悄悄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张小兰侧脸。   侧脸轮廓极美!   侯沧海伸手,果然地将音响关掉,阻止张小兰继续哼唱这首歌。 第206章 醉话一箩兜   张小兰见醉酒后的侯沧海居然关了歌,伸手又要打开。   侯沧海睁开眼睛,望着极美的侧脸,道:“我头昏,再听要吐。”   张小兰迟疑了一下,没有打开音响。   车至新区,她将车停在侯沧海宿舍楼前,道:“能走吗?不能走,我叫个人扶你上楼。”   “不用,我能行。”侯沧海仰天打了一个酒嗝,又道:“明天老朱的工地要在基坑里装木方,装木方是浇柱基承马下的混凝土垫层,去不去看。我肯定要去,这是一个实习从地基到封顶全过程的好机会。”   侯沧海喝了酒,还说得一本正经,张小兰小脾气上来了,道:“不去。”发动汽车,直接回家。   回到寝室,侯沧海蹲在卫生间吐了一会儿,将酒、肉混合物全部吐进了蹲坑,又用水冲掉。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很快进入梦境。在梦境里,总有人在哼唱:“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这个声音如影随形,又如附骨之蛆,不管侯沧海如何在床上变换睡姿,耳中似乎都在回响这个歌声。他在床上挣扎了一个多小时,爬了起来,泡了浓茶。   走到冰箱取牛奶时,他见到冰箱上面有一张纸条,纸条写着:“少喝酒,冰箱里有牛奶。”   看到任巧的字迹,侯沧海一阵牙疼。他拿起牛奶猛喝,手里捏着纸条,不知放在何处。他将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还拿着那条纸条。在屋里乱窜了一会儿,将纸条关进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喝过牛奶和浓茶,侯沧海仍然感觉酒精在身体里循环奔走。酒精分子如一个个妖娆的女子,挑逗着身体里饥饿的细胞。   侯沧海打开了电脑,进入清风棋宛界面。他原本没有希望能够遇到无影宗,只准备随便找个人大战几局,谁知刚刚进入清风棋宛,居然遇到了无影宗。   “嘿,你不上班,在这里玩啊,小心被老板捉住,扣工资。”侯沧海如往常一样打招呼。   “今天不上班,你怎么也在上班时间下棋,不怕被老板捉住?”对着电脑屏幕,张小兰化身无影宗,心情平和许多。   “喝醉了,睡不着,郁闷啊。”   “为什么郁闷?”   “开战,边下边聊。”   下到中局,无影宗追问:“为什么郁闷啊?讲一讲嘛。”   “哎,一言难尽。我的前女友最喜欢唱《后来》,有事无事唱这首歌,硬是把我们好好的婚姻唱得脱了线。今天我喝了酒,在车上睡觉,又听到有人在车上哼唱《后来》。听到歌词,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心肝乱抖。”   “车上的她是谁啊。”   “霸道女总裁。”   “哪有这么多霸道女总裁,白日梦吧。”   “真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张小兰在上班时见到侯沧海严肃办公的样子就想生气,因为这个样子总让她想起门卫室。化身无影宗后,她觉得和快刀手聊天是蛮愉快的事情。因为侯沧海化身为快刀手以后,顿时变成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比平时有趣十倍都不止。   “霸道女总裁漂亮吗?”她端着咖啡,喝得很香,迅速打字。   “还行吧。”   张小兰正要发出抗议,又看到一句话:“霸道女总裁侧脸轮廓极美,立体感强。”这句顿时让她消了气,咖啡十分香甜。她取了一面镜子,观察自己侧脸轮廓。   “既然霸道女总裁这么漂亮,你应该忘掉前女友,追求新的幸福。”打这句话时,无影宗手心有汗。   “理论上应该如此,可是我犯贱。”   “为什么这样说?”   “分手后的思念不叫思念,叫犯贱。我现在就是在犯贱。”   无影宗想了一会儿,道:“找时间送你一个马桶。”   “这句话怎么讲?”   “按一下开关,所有不该有的东西就冲走了。”   “哎,你聊天就聊天,为什么要偷袭我。”   快刀手长于进攻,无影宗最擅长防守。今天快刀手喝了酒,思维不是太集中,又急于将胸中郁闷倾述出来,不免对下棋不太上心,中了无影宗的双马盘槽。   快刀手打了一串流泪表情,认输,要求重新再战。重燃战火后,两人继续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你为什么介意霸道女总裁唱《后来》,应该是不想重蹈覆辙。说明你潜意识对霸道女总裁有感情,怕又一次失去。我说得对吗?”打完这句话,无影宗紧张地看着对方的回复。   快刀手耍起无赖,道:“别光聊我,你结婚了吗?”   “别说结婚,男朋友都没有,惨无人道啊。”见快刀手不肯回答刚才的问题,无影宗有点失望。   “连男友都没有,确实比我还要惨。条件别太高,将就一下就得了。”   “我曾经遇到一个骑白马的,原本以为是白马王子,哼,谁知是唐僧。”   “你肯定要求太高。我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提几句忠告:又帅又有车的,那是我们下的象棋。有钱又有房的,那是银行。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的,那是奥特曼。长得帅还有车有钱有房又有责任心与正义感的,那是在银行里下象棋的奥特曼。”   无影宗没有忍住,将一口咖啡吐在了桌子上。她很喜欢醉酒状态聊天的快刀手,比起一本正经的侯沧海可爱一百倍一千倍。   “还有其他忠告吗?”无影宗擦掉桌上咖啡,继续聊天。她现在如开了外挂打游戏,作弊的感受畅快得紧。   “有啊。女人的奋斗目标就该是让以前的男人遗憾,让现在的男人流汗,让未来的男人稀罕。”   “定个规则啊,聊天不能带黄色,本姑娘不是霸道女总裁,清纯得如一朵马尾巴花。”快刀手发的这句话有点隐秘黄色,无影宗看懂了,脸红如天边夕阳。   “哎,你这个规则限制我的才思。我们这代人呐,包括你和我,就是活得太明白了,所以什么都得不到。我们父母那一代人,什么都糊里糊涂,该结婚结婚,该工作工作,现在什么都有了。”   “嗯。我问一个私人问题,既然你还想着前女友,为什么不去找她?现在交通方便,通讯方便,找她并不复杂啊。”无影宗已经打出了“你车上音响里放着那首歌,说明你很想她”这一句话,随即发现这句话打出来肯定要暴露身份,赶紧删除。   隔了许久,快刀手才回答:“我讲一个故事。我家住在某个厂的六号大院,我有一个朋友在二十出头时辞职,为了音乐理想,和朋友建了支乐队,四处奔波,却反响平平。三十岁时,父亲得病要很多钱。他准备唱完这场就放弃,将歌唱生涯定格于此。他要放弃之时,一个女观众递上纸条,写着我喜欢你的歌,要坚持梦想。于是,我那朋友把纸条攥紧,坚持梦想。三十四岁那年,他欠了十几万的债,父亲也病逝了。”   “我没有听懂这个故事。”   “我就是想起这个故事。” 第207章 摇扇的刘伯温   张小兰迷上了与侯沧海和无影宗的双面游戏。   她与侯沧海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霸道女总裁”。当他们在清风棋苑相遇时,她便成为了无影宗。通过几天的双面游戏,她发现侯沧海尽管是个花花公子,但是有一个优点,遇到不愿意说的话,不愿意讲的话,便糊弄过去,不会编织谎话。   这说明侯沧海基本可信,不是两面三刀的人。   近些天来,天空阴雨不断,让夏日高温迟迟不至。侯沧海的办公室窗户大开,没用空调。他放下电话,来到张小兰办公室,道:“到不到工地看看?老朱工地遇到一处淤泥质土,要彻底挖除。监理和老戴马上要去。”   “他们挖掉就行了,有必要去看吗?”距离门卫室事件有些时间了,张小兰情绪渐渐平和,在上班时间也能与侯沧海正常交流。   侯沧海道:“挖掉淤泥,这是设计中无法预料的情况,最终是要算钱的。我们两人是外行,大事小事都去看一眼,没有坏处。”   “好吧,我去。”   在现实生活中的侯沧海说话简洁,讲逻辑和事实,和清风棋宛里的快刀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张小兰跟在侯沧海后面,看着他挺得笔直的后背,想着其在清风棋宛讲的“在银行里下象棋的奥特曼”段子,不知不觉笑容浮现在脸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来到了锁厂工地。   监理和老戴已经在现场。监理是个胖伴中年人,手里拿着相机,对准基坑内一处挖机挖出的四方孔拍照。拍完之后,监理又在基坑里走来走去,查看淤泥质土范围。   挖基坑遇到这种情况是常事,老戴从基坑上来后,给两位外行两总讲解具体情况。   虽然侯沧海和张小兰是外行,但是来到现场后,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不是高科技。若是长期不到现场,真有可能变成糊涂老总。   挖机清理这些淤泥质土时,老朱拿了几张报纸,让侯沧海和张小兰坐在板凳上看施工。侯沧海接过报纸,没有坐,继续站在一边看动作灵敏的挖机师傅摆弄这台铁疙瘩。   当挖机师傅停下来喝水时,侯沧海顺便看了一眼报纸,惊讶地道:“我靠,国务院宣布废除了收容审查制度,公布了《城市无着者流浪乞讨人员救济管理办法》”   侯沧海经过这些年社会锻炼,变得很沉稳,尽管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很能克制情感。他被一张报纸弄得激动起来,立刻吸引了老朱和张小兰的好奇目光。   朱永波递了一枝香烟过去,道:“侯总,什么事,这么激动?”   侯沧海道:“你们知道孙志刚吗?”   朱永波摇头,道:“谁是孙志刚?”   “我知道孙志刚,还到新浪网上跟过贴,当时很快就有好几千条评论。”说到这里,张小兰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漏馅,因为在新浪网上用的网名正是无影宗。   “我也在新浪上跟过贴,在新千年还发生这种事情,完全让我不能接受。孙志刚只是缺暂住证,有身份证,居住在朋友家里,根本不符合收容审查条件。”侯沧海又问;“你是用的哪个网名,说不定我们还有交集。”   张小兰吓了一跳,忙道:“我没有网名,匿名发言。”   在非典时期,有一篇名为《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报道在众多非典报道中引起了广泛关注。侯沧海看到这篇报道后,骨头发冷,感同身受,立刻积极参加跟贴活动,发表了不少自己的看法。今天看到后续报道,难抑内心激愤。   《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节选如下:   3月17日:孙志刚在广州街头被带至黄村街派出所   3月18日:被派出所送往广州收容遣送中转站   3月18日:被收容站送往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   3月20日:救治站宣布事主不治   4月18日:尸检结果表明,事主死前72小时曾遭毒打   孙志刚,男,今年27岁,刚从大学毕业两年。   2003年3月17日晚10点,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上网。在其后的3天中,他经历了此前不曾去过的3个地方:广州黄村街派出所、广州市收容遣送中转站和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这3天,在这3个地方,孙志刚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现在已经不能告诉我们了。3月20日,孙志刚死于广州收容人员救治站(广州市脑科医院的江村住院部)。他的尸体现在尚未火化,仍然保存在殡仪馆内。   朱永波不太注意新闻,更不上网,完全不知晓孙志刚事件。他从侯沧海手中接过报纸,看过全文后,也是一阵破口大骂。他以及其建筑公司的同事们绝大多数都到广东打过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进过广州市收容遣送中转站,包括他本人也有类似经历。他们不是大学生,是最社会底层的务工人员,懂得好汉不吃哑巴亏的道理,该低头时就低头。而且他们是体力劳动者,身体强壮,就算挨了几下也能抗得住。他们走出了中转站,而心高气傲的大学生孙志刚没有走出来。   侯沧海感叹道:“如果当时我辞职出来到广州工作,也有可能遇到和孙志刚一样的事情。从这件事情,我们要注意网络媒体的力量。全国网民汇集起来的力量,实在不能小觑。据我判断,我们国家的新闻面貌肯定会被网络改变。”   张小兰决定再到这几个网站瞧一瞧侯沧海的发言。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当面所见往往并非一个人的全貌,暗地里发言往往才能显示真性情。   朱永波道:“收容审查制度被废掉,我们这些打工者当然举手欢迎。还有一个劳教制度,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废除。劳改是个名,劳教弄死人才不填命。”   劳动教养就是劳动、教育和培养,简称劳教。劳动教养并非依据法律条例,而是依据国务院劳动教养相关法规的一种行政处罚。公安机关不用经法庭审讯定罪,即可对疑犯投入劳教场所实行最高期限为四年的限制人身自由、强迫劳动、思想教育等措施。   在实际生活中,出现过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同一个案子,主犯触犯刑法,被判一年。从犯不够判刑的格,被弄去劳教三年。实际执行结果是主犯出来后,从犯还要劳教两年。   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过,不少法律工作者对劳教制度提出意见。听到朱永波提到此事,他用肯定语气道:“据我判断,劳教制度迟早要被取消,原因很简单,劳教制度和社会发展大趋势背道而驰。”   在张小兰眼中,侯沧海此时正义感爆棚,又很有预言家的风范,一会儿是坐在马路边下棋的奥特曼,一会儿是坐在马路边摇扇子算命的长胡须刘伯温。   在李前宏的厨房吃过午饭。老戴见左右无人,给两位老总道:“我觉得苏希望工地不太对劲。他的人员、设备都不足,明显比欧阳的工地要少。我担心他的资金有问题。”   施工企业资金出现问题,这不是好玩的事情,侯沧海道:“先莫声张,暗中调查。”   在这一刻,有了急需处理的大事,张小兰忘记了双面游戏,态度坚决地与侯沧海站在一起。 第208章 痛哭的苏希望   到施工现场看过以后,没有发现明显问题。   老戴道:“我在工地混了二十多年,鼻子和狗一样灵。我觉得苏希望有点不对劲儿,工程进展比欧阳的工地要慢,设备老化,数量不够,还有一批钢筋型号不对,被监理发现。我感觉他的资金有问题。”   “钢筋型号不对,我怎么没有听说此事?”侯沧海瞪着眼睛。   “当时监理给我说了,我也去核对了。苏希望解释是弄错了。当天就把这批钢筋拉走,第三天送来合格钢筋。所以,没有给你们讲这事。”老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苏希望曾经数次送钱打点。这虽然是常事,可是苏希望打点的钱明显多了。   老戴是老江湖,知道哪些钱能拿,哪些钱不能拿,还知道以他的身份能拿多少。苏希望打点的钱超出了寻常范围,让他警惕起来,意识到阴谋和危险。   侯沧海天天泡在工地上,对材料价格有了切身体会,道:“从年初到现在,钢材每吨涨了接近一千元,涨得实在太凶。我估计是苏希望被涨得肉痛了,想鱼目混珠,混得过去就混,混不过去就装楞。你别小瞧了他,他心里特别明白。从今天起,我们都要把《工程质量监督方案》背得烂熟,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张小兰想起那句“面有猪相心头嘹亮”的评语,觉得这个评语用得真是恰好其分,道:“他这个工地全是旧设备,确实可疑。”   老戴道:“我打听过,苏希望在其他地方没有建筑工地,所以我觉得不对味。”   在选择苏希望作为建筑商时,侯沧海考虑到其二级资质以及背后深厚的银行关系。他站在工地边上,道:“老苏的关系人是省银行的头头,他这些年做过不少工程,应该不会出现资金问题。”   “理论上不会,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对味。资金链断裂,在我们这一行是常事。现在我们只看到表面,根根底底还是掩盖起的。”老戴跟着张跃武混了很多年,此时很真诚地提醒两位没有太多经验的老总。他决定将这件事情还跟张跃武说一说。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做出决断,道:“让苏希望下午来办公室,我们当面问个清楚。这是大事,不能藏着掖着。”   下午,苏希望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与侯沧海、张小兰和老戴在小会议室会面。   苏希望听到侯沧海的问题后,头摇得如拨郎鼓。由于他脸上肥肉多,摇头之时,眼睛几乎淹没在脸上的肥肉里面。侯沧海原本想要观察他的神情,结果对方肥肉太多,完全看不透他的表情。   “张总和侯总是厚道人,说话算话,按进度拨了款的。虽然叫我们垫了些钱,毕竟不是全额垫资,算是良心人了。”苏希望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又道:“侯总、张总,你们为什么觉得我缺钱了?”   侯沧海将工程科制作的施工进度详表放在苏希望面前。   苏希望拍着胸膛响亮地道:“我是严格按照施工计划在进展,没有拖后腿。欧阳他马的吃了春药,修这么快。对于施工来说,太快,并不见得是好事。你们几位放心,我苏希望在高州还是有点小面子,绝不会拖后腿。”   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侯沧海觉得达到了目的。   苏希望离开江南地产时,胸膛挺得高高的,脚步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留给江南地产诸人一个宽厚的背影。   上了车,苏希望笑容如最美好的日子一样慢慢消失。他很威严地靠在车椅上,注视前方,没有如往常一般和司机聊上几句。   他此刻已经陷入极度沮丧之中,肥胖身躯中藏着深深的恐惧和悔恨。今天在江南地产办公室的表演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精力。他将最后一丝精力用在司机面前,维持最后的老板尊严。   回到家,苏希望到楼上楼下查看了一遍,没有见到妻子。他打通妻子电话,得知妻子正在打麻将。他放下电话。一阵哭声就在家里响起。   苏希望仰天躺在地上,肚子和胸口一起一伏,哭了起来。哭声由大到小,最后变成鬼哭狼嚎。他住在别墅里,有独家小院,与周边邻居隔得挺远。只要家里无人,无论用什么声音哭都不会有人管。   鼻涕、眼泪、口水,凡是能出水的地方都在冒水。哭到痛快时,他尿了裤子,屋里迅速有了尿臊味。   “我不该贪心,三个亿啊;全部都在煤矿里,拿不出来啊;够我吃五辈子,吃也吃不完啊。”苏希望如农村妇女那样哭诉,而且是有韵味地哭唱。   反复唱了十几遍了后,手机响了起来。   苏希望翻身爬起来,用帕子将眼泪揩掉,接通了电话,然后用愉快声音道:“阿姨,什么事啊?”   “小苏啊,你送五百万到南州家里来。家里急着用钱。”   “阿姨,什么时候要啊?”   “越快越好。倒霉时喝冷水都塞牙齿,你舅舅遭了小人,现在还没有出来。我们要花钱打点。”   “以前这五百万是小意思,现在钱都塞进煤矿那个无底洞了,一时半会筹不齐。”   “小苏啊,你舅平时对你不薄。你舅是被诬陷,组织上很快就要还他清白。你就不要找借口推这推那。没有钱,是不是需要给龙书记打个电话,让他给建委打招呼,多拨点工程款。你舅在煤矿的那点股份,我们也不想钱生钱了,把股本退给我们就行了。一个月,能不能拿过来。”   “一个月,太紧了,三个月,肯定没有问题。工程款就不用找龙书记了,江南地产讲信用,不拖款。”   “没有哪个地产商不拖款,小苏别哄我这个老太婆。”   打完电话,苏希望脸上肌肉一点一点往下掉,由笑脸变成了哭相。他将电话扔在地上,又开始如农村小院的狗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边滚边哭。这一次他哭骂“舅舅”所谓的股本。   电话又响起。   “老爸,我想提款车。我的车太没型了。几万美元,你又不是没有。”   “等两个月,现在手里有点紧。”   “老爸,我真的很想要。”   “等两个月吧。”   “不给就算了。”   听到电话里的盲音,苏希望如挨了两鞭子的狗,又在地上躺着,大声嚎叫。   电话再响起。   看到是侯沧海的电话,苏希望站了起来,脸上神情专注,没有丝毫赖皮狗形象。   “苏总,有一个做模板的老刘到我们办公室,问我们拨款没有。你没有付款给老刘?”   “这个老刘和我们有点小纠纷,所以没有给他钱。你让他来找我,为点小钱跑到公司来,太削我面子了。侯总,你放心吧,我马上给老刘打电话。”   给老刘打完电话,既说好话,又带威胁,总算让老刘离开了江南地产办公室。老刘是一个老鼠精,肯定嗅到了什么气味,所以才撕下面子来要钱。   “以后老子发达了,让老刘提起裤子给我爬开,关键时刻下烂药。”   电话接连响了两次,苏希望这才接了电话。这次他没有站起来,躺在地上打电话。   “苏希望,你狗日的什么时候还钱?再不还钱,老子要下了你一只手。”这是一个恶狠狠的声音。   “龚老板,再等几天,我就有钱了。”   一阵恶言之后,电话被挂掉。苏希望刚才还能哭得出来,此时躺在地上,除了眼珠子间或转一下,如死去一般。   苏希望一直觉得自己这三年就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噩梦。三年前,他是一个较为纯粹的建筑商。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积累了一大笔钱和一大群好朋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转折点在煤炭上。省银行当领导的“舅舅”送来了一个惊天财富——邻省与山南交界处的一个煤矿。   他如高台跳水一般钻进了深山里的一个大矿,从此陷入一连串的麻烦之中,到了今天,二十来年辛苦给别人修房子的钱全部搭了进去,还从银行贷款一个亿,以及三千万高利贷。这些钱如泥牛入水,全部化成了煤渣渣。   苏希望一直幻想“卖出一吨煤赚多少钱”来安慰自己。但是,这一大笔巨款还没有到手,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窒息而死的临界点在舅舅被调查。舅舅由失权派变成靠边派,而且极有可能进鸡笼。贷款断裂,他的黑金帝国眼见着就要轰然倒地。在危机关头,他明知是毒药,还是喝下了高利贷这碗毒酒。   在绝望中,苏希望想通过江南地产的三幢大楼还掉高利贷,然后熬到煤矿黑金出世。从理论上,这完全可行,界时,他的财富将比做楼房时多十部都不止。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失血速度,千疮百孔的钱袋子根本无法支撑到拿到工程款的那一天,更别说煤矿正常生产。   按照国家规定,建筑企业在施工之前都需要上缴工程总支付款的5%作为质量保证金,三幢楼交了三百万保证金。这笔钱在前些年没有什么大不了,在现在就是拿走了很大一块流动资金。而且这个保证金交出去之后,真正回账至少要三年。   今年运气更差,钢材在半年时间每吨猛地涨一千元。工程开工不能停,向甲方增资又难,这项工程仅这笔费用就多了500多万。   此外,下面的人以及供应商又在催要人工费、材料费。   以前舅舅大权在握时,这些事情都好办。如今,苏希望拿着工程合同找到银行借贷,银行高挂免谈牌,一句话,先还旧钱,再谈新款。   他找到以前关系挺不错的副行长,哀求道:“我是二级资质企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真能赚钱,就是周转一下,一定能按时还贷。”这位副行长推得一干二净:“地是江南地产的,要借只能是江南地产来借。作为乙方的建筑企业,我爱莫能助。”   几年前,他有一段时间每个星期都和副行长在一起吃喝玩乐,这时墙倒众人推。当这位副行长说“我爱莫能助”时,苏希望很想拿酒瓶子将这个副行长脑袋打破。   极度绝望,苏希望反而无所畏惧了。他睡在地上想了很久,爬起来,给高州另一个放水人打了电话,喝下另一杯毒酒。   此时,他暗自庆幸煤矿是在邻省,还捂着盖子没有爆炸,否则想喝毒酒都喝不到。   两天后,苏希望在洗头房外面用一个新卡给110打了电话后,然后大义凛然地走进了洗头房,要了两个洗头妹为自己服务。当三个公安冲进屋里时,一男两女赤条条在床上,被捉了现形。   苏希望的妻子交了罚款,第二天就和苏希望离婚。房子和儿子归苏希望妻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苏希望彻底放开了,根本不管已经深度套牢的煤矿,天天守在工地上。主楼施工相当顺利,没有风波。   八月中旬,苏希望向江南地产提出了五百万元的《按施工进度拨款申请表》。 第209章 人间消失   苏希望与江南地产签合同时,依据《合同法》、《建筑法》以及建设部相关规定,工程进度款的拨付以发包方代表确认的已完成工程量,相应单价及有关计价依据计算。   根据合同要求,苏希望填好了《按施工进度拨款申请表》,没有马上送走,又重新填了一张七百万元的申请表。   将申请表送走以后,他仍然坚持在工地上,实则作好了一切准备,拿到进度款后,便人间消失。人间消失以后,在高州的公司、邻省的煤矿、银行的贷款,放水者的钱,以及所有的人事关系,苏希望都将要放弃。   这是金蝉脱壳之计,是毒计,也是苦计,不到山穷水尽,绝对不能使出这一招。   对于江南地产来说,这是一次正常的拨款。拿到申请表之后,侯沧海来到了张小兰办公室,道:“这是苏希望要求拨付的进度款。”   “你怎么看。”   “从程序上来看没有问题,工程量由老戴签字确认,工程质量监理也签了字。”   “你的意思是付这笔款?”   “我们没有不付款的理由。”   “我心里不太踏实。我爸提醒,苏希望在邻省煤矿收入比较多,我们要注意他的资金。”   “我让老戴悄悄调查了工人和供应商,上一期的钱全部都付了。这一笔工程款到位后,苏希望才能支付这一阶段工人的工资和供应商的钱。一句话,苏希望把前面的屎尿抽干净了,没有啥大问题。如果不付进度款,要影响工程进展。”侯沧海道:“我让老戴和梁期罗挤了水分,实付四百八十万。”   如果没有对苏希望的怀疑,这是一次极为正常的拨款。   侯沧海和张小兰是新人,接手的是黄德勇市长一直关注的危房改造工程,事关张跃武煤矿帝国的成败,在诸多因素共同作用下,两人达成了共识,将这笔四十八十万的进度款拨给了苏希望。   “拨吧,但是我总觉得不安。”   “理由,我需要不拨款的理由?”   “第六感吧。”   “第六感不能摆在桌面上。”   张小兰坐在办公桌后面,侯沧海坐在其对面。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望了眼前男子一眼,道:“喝咖啡吗?”   这是隔离解除以后,张小兰第一次邀请侯沧海喝咖啡。   侯沧海喝着略带苦味的咖啡,道:“董事长,你终于从天上回到人间了。”   张小兰这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清风棋宛和快刀手聊天。侯沧海变成快刀手以后,顿时如换了一个人,变成了话蒌子,而且语言清奇,反转速度极快。张小兰与快刀手闲聊,可是聊到后来,她突然开始吃起无影宗的醋了。   因为侯沧海肯定不知道无影宗是自己,他对无影宗的兴趣明显大于自己,这一点实在令现实中的张小兰悲伤。   张小兰叹气道:“我不是从天上回到人间,是从烂泥坑里爬起来。”   她等着侯沧海追问这句话的来源,没有料到侯沧海张开血盆大口,将咖啡倒了进去,然后拍了拍屁股,公事公办地拿着有自己签字的进度表,道:“那我让梁期罗赶紧去办。”   望着那张办公室脸,张小兰产生了将咖啡杯扔过去的欲望。这个欲望十分强烈,忍了半天才忍住。   梁期罗从小道消息听说江南地产要弄一个财务总监的岗位,尽管不知这个消息是虚是实,还是变得老实多了。他拿到手续完备的拨款单,便开始办理手续。   苏希望对这笔钱望眼欲穿,想办法把大笔款项弄到手以后,立刻按照原计划玩起了人间消失。借银行钱不还是老赖,名声不好听,弄进监狱都很难。但是,借了高利贷还不了,那真是断手断脚的下场,甚至丢了这条命,还要波及家人。   他最初是与妻子离婚,准备以此来转移财产。思来想去,若是把前妻留在高州,红了眼的放水人肯定不会放过妻子。妻子得到残酷真相后,最初无法接受,痛哭了半夜,这才勉强接受了现实。两人又将家庭巨变告诉了在海外的儿子,于是一家人都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苏家是彻底的裸奔,所有不动产以及公司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当地。好在他们手里还有近四百八十万工程款,以及妻子两百万私房钱,生存至少不会受到影响。这两百万私房钱是妻子给自己留的后路,从来没有给任何人透露。这次要做亡命鸳鸯,苏希望妻子就将私房钱拿了出来。   在夜幕中离开高州时,苏希望和妻子有一段对话。   “你这人毛病不少,但是对我们母子还不错,否则我才不会跟你跑路。”   “我也不想这样,谁愿意逃命。”   “我们两人的身份证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不过我的相片是用的余二哥的。”   余二哥是苏希望的表兄,两人相貌在小时候颇为相似,互相都可以鱼目混珠。   “你这么胖,余二哥是瘦子,不一样。”   “从今天起,我们就亡命天涯,我要减肥。”   说到这里,苏希望老婆醒悟过来,道:“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银行贷款全部投进矿里,我借了高利贷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办了我们一家三口真的假身份证。”   “我们这要走了,所以亲戚和朋友从此就彻底断了联系,我心里很不好受。”   “那也胜过被人装了麻袋丢进河里强,也比断手断脚强。我们离开山南,越远越好,然后从头来过吧。”   夜色茫茫,神情凄惶的夫妻俩离开了高州,踏入另一个无法预测的命运之河。 第210章 怎么办(一)   最先发现苏希望失踪的是公司财务人员。这一段时间,不少供应商打来电话讨要材料款。   江南地产付了四百八十万,但是钱在苏希望授意下转走。此刻,帐上只有不到一万元现金。财务人员多次给苏希望打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包括苏希望老婆同样如此。在第三天,财务人员直接来到苏希望家里,家里也无人。   到了支付工人工资的那一天,公司的人仍然找不到苏希望。工人骂声一片,几个包工头到财务室每天都到财务室来几趟。   例行查看工地的侯沧海和老戴也听到工人的骂声,还有胆大工人直接让江南地产给钱。施工企业扣发工资是常事,工人们都习惯了,牢骚归牢骚,依然在工地上干活。   工人的牢骚引起了侯沧海警惕,问道:“老戴,苏希望平时经常在工地,这三天,他似乎不在工地?你见到他了吗?”   老戴想了想,道:“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   “你回想一下,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间”侯沧海对工地比较熟悉,他一边询问老戴,一边试图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苏希望的时间。   “给钱之前。”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侯沧海意识到出了问题,安排道:“你马上联系杜工和他们财务人员,问清楚情况。”   老戴打完电话,脸色严峻起来,道:“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苏希望在哪里,有几天没有见到人了。而且,苏希望老婆也不见了。”   侯沧海道:“先不要声张,让杜工和财务立刻到我的办公室。我先回办公室,和张总碰头,你在工地观察情况,如果有异常,要稳住。”   在江南地产办公室,侯沧海和张小兰刚刚碰完情况,杜工和财务人员一起来了办公室。四人关了办公室房门,谈苏希望的反常之举。   听到苏希望公司帐上只有一万元现金,侯沧海一颗心就不停地往下沉,“公司的钱,怎么就随意让苏希望划走,这违反财经纪律。”   财务人员挺委屈地道:“这是私人公司,老板要用钱,我必须要执行。老板有几家企业,互相周转是常有的事情。”   从现在看起来,苏希望极有可能卷钱跑路了。侯沧海隐隐担心的事情有可能发生了。但是让他百思不得期解的是苏希望为什么要卷钱跑路。他有一个二级资质建筑企业在手,还在邻省经营一个煤矿,实在没有跑路理由。   他慢慢在头里理思绪,准备针对性策略。   “你们不要在外面乱说,苏总有可能与老婆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为了稳住苏希望公司两个员工,侯沧海故意说得很轻松。   “材料款可以拖一拖,工人工资不太好说。”   “想办法拖两天,借口你自己去找。每家施工企业都拖过工资,不用我来教吧。”   侯沧海表现得很镇静,从容,自信。   两人离开后,侯沧海和张小兰脸色凝重地互相望着。两人脸上没有笑容,紧绷绷的,所有与此事无关的表情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特别是张小兰,面对四百八十万有可能被卷走的大事,小女儿心态灰飞烟灭。   张小兰道:“四百八十万啊。”   侯沧海道:“苏希望极有可能跑了。”   张小兰道:“他为什么要跑。”   侯沧海道:“肯定有原因,只是我们掌握的材料少。”   张小兰道:“现在怎么办?”   侯沧海道:“如果苏希望卷款跑了,那就是犯罪,是职务侵占或是挪用资金,得让侦经介入。他在建委那边交得有保征金,这些钱足够支付工人工资。你马上给你爸打电话,给他讲这事。”   张小兰打完电话后,道:“我爸马上回家,我们一起过去。”   张家,张跃武、侯沧海和张小兰碰了头。   张跃武听了事情详细经过,凭着多年做企业的经验,毫不犹豫地道:“如果苏希望真是跑了,唯一的原因只能是资金链断裂。资金链断裂的原因极有可能在他的煤矿上。我也在做煤矿,知道煤矿就是一个吞口,多少钱都填不满。我同意侯沧海意见,立刻报警,由经侦出面,把苏希望公司的情况彻底弄明白,到底欠了多少钱,欠了谁的钱,免得到时是一笔糊涂账。但是有一点要注意,如果是资金链断裂,各方来追钱的人很多,银行的人有可能会盯着交到建委的保证金。这个时候抢到碗里的都是肉,抢到一点就减少一点损失,就看谁的动作快。”   张跃武提到“煤矿引起资金链”,侯沧海顿时将所有事情串了起来,有豁然开朗之感。经商做企业的人,大多有过资金暂时短缺的情况,有的小企业没有办法得到银行支持,向高利贷借钱周转也是常事。   他继续深入分析张跃武所言,道:“如果光是欠银行的钱,苏希望不太可能跑路,最多是拖着不还,或者耍死狗,让银行继续贷款。高州私营老板多,放高利贷的也多,这些人心狠手辣,我怀疑苏希望借了高利贷。实在还不起了,这才跑路。”   “这个想法有道理,十有八九是为了躲高利贷。”张跃武认同了这个说法。   “爸,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张小兰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复杂的情况,心里发慌,一时之间乱了手脚。   张跃武道:“侯子有什么想法?”   经过三人讨论,侯沧海脑中有了大体上的思路:“第一,我们要给黄市长报告这事,一点不能隐瞒。黄市长一直关注危房改造工程,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了解。以后才能支持我们;第二是要向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由他们出面控制苏希望公司,停止一切经营活动,把损失减至最低;第三是动作要快,争取把放在建委的保证金拿出来,掌握在手里,支付工资和材料款;第四,如果苏希望真的借了高利贷,有可能要牵涉到我们。这一段时间公司和工地都要有所防备,确保正常经营,要注意安全。”   张跃武一直认为侯沧海是可用之才。所谓可用之才,一定要用复杂紧急局面来考验。从现在的表现看,女儿张小兰还不具备应对这种事情的能力,当然这也不能怪女儿,她才从大学毕业就掌握一家房地产企业,驾驭不了很正常。   侯沧海刚才提出的四条应对之策,思路非常清晰。   “我马上去找黄市长。侯子带着苏希望公司的杜工和财务到公安局报案。小兰在家里听电话,我给黄市长报告以后,就去找建委,务必要将保证金想办法弄出来。”   侯沧海又建议道:“找黄市长的时候,最好写一个报告,有了黄市长写在纸面上的批示,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跃武道:“那你赶紧写,小兰寝室里有电脑。”   侯沧海正要去写报告。张小兰记起早上进入清风棋宛,一直挂在网上,还没有关掉。紧张地道:“等会,我处理一点东西,你才进来。”   张跃武催促道:“还有什么保密的?事情急,别啰嗦。”   “女孩子的秘密。”张小兰进了房间,赶紧将电脑上清风棋宛关掉。这才让侯沧海进寝室写报告。 第211章 怎么办(二)   侯沧海在写报告的时候,才体会到以前在机关的训练大有用处,让他知道怎么表达才能获得实质性好处。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一个键盘侠。   张小兰站在身后,不时提出修改意见。   半个小时后,侯沧海敲下年月日以后,回头道:“有没有U盘。”   在张小兰拉开抽屉找U盘时,侯沧海打量了以前没有进来过的闺房。张小兰的闺房和寻常女孩子的闺房没有太大区别,唯独不同是多了些书,有文学类书,还有几本棋谱。在书架上放着一张大相片,相片中,六个青春女孩迎风张臂,笑容灿烂,裙角飘扬,清纯无比。   张小兰道:“这是我们毕业时全寝室的合影,这是关系最好的韦苇,以后要过来推销防盗门。”   韦苇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有一张极为性感的厚嘴唇,是六人之中最为性感的。侯沧海道:“她没有正式工作?”   张小兰道:“她在银行上班,家里有人做防盗门生意。她开玩笑说是赚嫁妆。”   闺房里有着若隐若无的香水味,以及年轻女子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构成特殊氤氲气韵。   侯沧海最受不了这种氛围,赶紧走出房间,上街将材料打印了两份。   江南地产对于苏希望跑路之事反应迅捷,张跃武、侯沧海和张小兰分头行事,同时进行。   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案件受理室接到侯沧海报案以后,不慌不忙,严格按程序办事。   受警民警三十多岁,微胖,将一张《报警表》交给侯沧海,道:“你来报案,要有本人的有效身份证明文件和复印件。这种单位报案还要有营业执照原件和复印件,不是法人代表报案,要携带法人代表授权书,报案人应在复印件上注明提供的时间及写上‘与原件相同’几个字,签字盖章,或捺印指纹。书面报案材料以及举报犯罪事实的相关证据材料,也要签字盖章,或捺印指纹。”   侯沧海虽然曾在政法委工作,但是没有具体办过案,除了身份证以外,什么都没有带。他问道:“如果没有这些材料,就不能立案?”   受警民警带着职业性冷淡,反问道:“你说呢?没有这些证明材料,谁都可以来乱报案,我们怎么工作?”   侯沧海给江南地产办公室拨打电话,让杨莉莉将所需要材料在一个小时之内送到经侦支队案件受理室。   填完了《报警表》,侯沧海坐在报案室里等待杨莉莉。他闭目养神,脑里一直在推演苏希望跑路后有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并在脑中提前做预案。   四十分钟后,杨莉莉将所需材料送到侦经支队。   受警民警检查材料以后,动作娴熟地将案情录入警用信息管理系统,并通过系统制作《接受刑事案件登记表》。他很快把该系统自动编号的《报案回执》打印出来。   侯沧海拿到回执,问道:“请问,支队什么时候开始侦办?”   受警民警道:“侦办,还早。现在只是完成了第一步,支队会尽快开展立案审查工作,一般在七个工作日内,作出立案或不予立案的决定,到时会通知你。我说明一点,疑难、重大经济犯罪案件,可以延长三十到六十个工作日决定是否立案。你坐在这里没有用,回去吧,到时办案民警会来找你。”   受警民警严格按照程序办事,其解释完全符合办案要求,一点都没有错误。   侯沧海听得脑袋立刻大了一圈。按照他原来的设想,报案后,公安介入,使用查询冻结、扣押、搜查、询问等侦查手段,将苏希望公司情况全面掌握,这样才能有效应对各类潜在的矛盾和冲突。   现在看起来自己设想过于理想,公安自有一套程序,并不会因为企业心急而改变程序。可是,严格按照公安程序办理,会给锁厂项目增加许多潜在的风险。   侯沧海手执报案回执单,给张跃武打通电话,讲了报案情况。   张跃武压低声音道:“黄市长还在开常委会。我给他发了短信,会议结束以后我去找他。你先回公司,等消息。”   下午三点左右,市经侦支队长接到局办通知,要求支队汇报江南地产报案情况。市经侦支队长完全没有对该案的印象,从系统中调出此案,才知道是上午才报的案子。他对副支队长发牢骚道:“现在的老板们真是手眼通天,上午才报案,下午就捅到局长那里。”   副支队长安慰道:“老陆,你是干刑警的,对经侦不熟悉。我们办案会遇到一个个牛逼冲天的老板,很多老板可以递直接话到市委书记和市长耳朵,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陆支队长道:“你认识那个跑路的苏希望吗?”   副支队长道:“怎么不认识,他有几年风光得很,还给辖区派出所捐赠过车辆。我不看案情都知道,他是败在贪心上,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陆支队长道:“让江南地产老板来一趟,我听他怎么讲,然后给老大汇报。”   侯沧海正在办公室和陈杰商量如果有高利贷的人到工地捣乱如何应对。接到经侦支队电等方面,他赶紧又到经侦支队。这一次,他见到了经侦的正、副支队长,原原本本谈了苏希望携款跑路的前因后果。   从经侦支队出来,侯沧海到锁厂工地上看了一眼。由于信息封锁得好,整个工地秩序井然,仍然在正常施工。   回到办公室时,张小兰办公室房门打开,老戴坐在沙发上。   侯沧海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酒味。   老戴眼睛喝得通红,如兔子眼睛。   张小兰脸上绯红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子处,看上去如一只煮熟的虾。   侯沧海吓了一跳,道:“你喝了多少?”   老戴道:“张总平时不喝高度白酒,最多意思一下。今天中午为了办成事情,与建委晏副主任碰了两个高杯,足足有四两。她是真拼了。”   侯沧海道:“建委怎么说?”   老戴道:“建委还得向分管市领导汇报,等领导发话。”   “官僚主义害死人啊。”侯沧海无奈地叹息一声,又道:“张总,你别坐在办公室了,回去休息。”   张小兰突然站起来,一阵风似地冲向卫生间,紧接着传出哇哇的呕吐声。 第212章 怎么办(三)   侯沧海是第一次听到张小兰喝醉酒的呕吐声。   作为富二代,董事长张小兰始终与江南地产有一种隔膜感。这种隔膜感很明显,产生的主要原因在于员工们都靠从江南地产拿工资生活,而张小兰完全不依靠江南地产收入就能过得很好。这种隔膜感让员工们很难和她产生“同呼吸、共命运”的情感。   今天她为了江南地产喝得在卫生间呕吐,让这种隔膜感稍稍减弱。至少侯沧海有这种感受。   财务室梁期罗听到呕吐声,兴奋起来,站在办公室门口观察外面的情况。他如今接受了杨敏交待的任务,除了监控江南地产经济活动以外,还要随时向杨梅报告张小兰的私人生活。   张小兰每一声呕吐,都将成为梁期罗射向侯沧海的炮弹。   在前一段时间,梁期罗经常站出来和侯沧海做对。数次对峙之后,他受到了侯沧海赤裸裸的威胁。让他悲伤的是张跃武和张小兰居然偏向侯沧海这个奸臣,让他这个忠臣次次受委屈。   如今,梁期罗改变了做法,不再出言顶撞侯沧海,而是单独向杨敏打小报告,给侯沧海下药。如何打小报告,他进行过深入思考:一定要将公司利益与张小兰捆绑在一起,才最容易得到杨敏支持。   “杨局长,张小兰喝醉了,在卫生间吐得厉害。”   “啥事?为什么让小兰喝酒,还喝得在公司吐。”   “哎,这事还是侯沧海一意孤行造成的。”   “江南地产又出了什么妖蛾子。”   “杨局长,我是犹豫了两天才打这个电话,免得被人误会是告状的小人。可是不说出来,良心又受不了,对不起杨局长的信任。有一个叫苏希望的建筑商卷了五百万逃跑了。张小兰是为了去要当时苏希望交给建委的保证金,与建委领导喝酒,所以才喝醉了。”   “建筑商为什么要卷钱跑?”   “我不知道原因。这个建筑商是侯沧海定的。”   “侯沧海定的建筑商,为什么他不到建委要钱,让兰花花喝这么多酒。他要上天吗?”   “我不清楚侯总在做什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什么侯总,就是一个打工仔。脸是自己挣的,也是自己丢的,真是给脸不要脸。”   杨敏接到梁期罗小报告后,火冒三丈,难以控制自己的愤怒。她为了让朋友承包江南地产的工程,不惜放下老板娘架子,亲自到高州当说客。谁知自己家请来的打工仔根本不给老板娘面子,把江南地产的家全部当了,弄得自己这个老板娘在朋友圈里受到嘲弄,很失面子。这件事情,她为了大局,忍了。   谁知这个打工仔又带着刚大学毕业的女儿“深入一线”,被隔离在锁厂。这件事情有点偶然性,她最终还是忍了。   现在,这个打工仔自己闯了祸,还让兰花花去收拾残局。这事,她绝不能忍。   杨敏立刻给丈夫打电话,质问此事,让她更加生气的是丈夫居然还在替侯沧海说话。   “这是一个偶然事件,江南地产按进度拨款,没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他们千挑万选才定下来三个建筑商,既然如此,为什么会选了一个孬货。我怀疑侯沧海在里面有猫腻。没有猫腻,我不姓杨。赶紧让侯沧海滚蛋,我们家的企业,凭什么让他来当家。张跃武,你这人莫名其妙,脑子进了水。我忍了很久,这一次绝对不能忍。”   “这事处理起来很复杂,有可能存在群体性事件。”   “你这个当爹的,为什么让女儿喝酒,侯沧海在吃什么屎。”   “你别打断我说话,侯沧海一直在协调公安,防止出现群体事件。你别来插手啊,我给你说,这就是意外事件。做生意搞企业,谁都会遇到各种陷阱。”   “意外个狗屁,我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养了小三,侯沧海是代表小三的?”   “不要胡搅蛮缠。”   “被我说中了吧,难怪跑到高州去搞煤矿,是不是有意躲我。”   妻子高八度的嗓声如烈性炸药爆炸,响声让张跃武眩晕了至少有十分钟。他十分纳闷当初为什么会认为杨敏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而且自己还把这八个字的优点反复给家里人宣传。现在看起来,她的“温柔贤淑、知书达理”都是面子功夫,其本质是极具控制欲又能表演的强悍女人。   在另一方面,张跃武又无法过于强硬。虽然妻子对侯沧海的判断基本上是错误的,但是妻子对自己的判断又很准确。   放下电话不久,张跃武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电话,通知其明天到市政府小会议室参加有关锁厂危房改造项目的协调会。   江南地产办公室也接到会议通知。   侯沧海此时开着车,送张小兰到医院输水。   张小兰在卫生间吐了一阵子,肠胃在翻江倒海。吐到最后,她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甚至胆汁也吐了出来。   侯沧海见这种状态不行,亲自开车,送张小兰前往高州市一院。如今高州市一院已经成为二七高州分公司的重要战略据点,杨兵与大部分医生都弄得如铁哥们一样。杨兵接到侯沧海电话时恰好在一院,赶紧找到昨天在一起喝大酒唱大歌的医生哥们。   张小兰进了医院,立刻开始输水。输水不久,她便沉沉睡去,脸上绯红色慢慢淡去。   “以前,她在山岛俱乐部不喝酒吗?”侯沧海问杨莉莉。   杨莉莉道:“很少,她以前喝酒就是做做样子,今天听老戴说,喝了整整两大杯。”   侯沧海坐在床边椅子上,看着沉睡中的张小兰。张小兰除了侧脸轮廓非常漂亮以外,还有长长睫毛以及精致五官。他移开目光,努力将思维集中在明天的协调会上。   张小兰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晚饭没有食欲,只喝了几口侯沧海熬的粥。早上仍然没有精神。   第二天,张跃武和侯沧海参加在市政府召开的协调会。   会议总体来说对江南地产有利的,会议纪要明确了以下几个内容: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正式立案,开始侦查此案;市建委同意动用苏希望交的保证金,用于支付工人工资和材料款;江南地产要精心组织施工,不让项目受到影响,特别是不能影响锁厂老工人住宅楼的建设;南城区要采取措施,维护社会稳定。   从会场出来后,原本心里有阴影的侯沧海觉得天空晴郎起来。   张跃武心情比侯沧海阴沉,原因是杨敏已经来到高州,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两人站在汽车旁进行了几句简短对话。   “侯子,苏希望卷款跑路,是意外事件,与你和我都没有关系。”张跃武强调。   “苏希望被选择成为建筑商,完全符合各项要求。前期施工质量和进度,也挺不错。老戴经验丰富,发现了蛛丝马迹。我被苏希望假象迷惑,没有重视当时老戴提出的问题。”侯沧海尽量客观公正描述此事。   他之所以会选择苏希望,一方面是苏希望资质合格,以前开发的房产都还不错;另一方面是张跃武看中了苏希望背后的银行关系,想通过这个工程与银行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   “你不用自责。这就是商场的残酷性,谁都无法避免永远不踩雷。市政府对我们支持挺大,有政府支持,戴上红顶子,企业才容易生存,这是山南省情。”   “我有隐忧。根据公安内线提供的情况,苏希望借有高利贷,这事处理不好,会很麻烦。我有建立一个原则,江南地产和高利贷尽量不搅在一起。”   “本来就没有关系,不能别人的尿坑我们来负责。到时见招拆招吧,也不必惹怒放水的狠人。另外有一件事,今天杨敏到了高州,如果她有冒犯你的你地方,不要往心里去啊。”   侯沧海坐上越野车,独自朝公司开去。   天空阴沉,大有黑云压城城欲催之感。 第213章 怎么办(四)   江南地产公司门口停着一辆南州牌照小车。   侯沧海上楼,杨莉莉迎上来,道:“赵律师到了,在张总办公室。”   “喝醉了酒就如生一场肝病,痛苦得很。事情再急,也没有必要让张总这个病号来办公。以后大家千万要记住,不能让张总沾高度白酒。”侯沧海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交待道。   杨莉莉道:“赵律师来到高州后,最先联系的就是张总。张总接到电话后才来到办公室。刚才我给她送了盒牛奶。张总气色比起昨天好得太多。”   山岛俱乐部是省城南州一帮年轻人弄的小团体,以山岛酒吧为活动地点,因此得名。侯沧海、张小兰、杨莉莉、杨兵都是山岛俱乐部成员。今天来到高州的赵律师,也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   侯沧海将手包放到办公室,喝了一口茶,整理了思路,这才来到张小兰办公室。   “青皮兄,欢迎欢迎。”   “侯子,我们又见面了。每次见到姓侯的,我就高兴。”   “彼此,彼此。”   侯沧海又看了张小兰一眼,道:“你身体受得了吗?”   “哎,喝醉酒的滋味一言难尽。我完全无法理解那些酗酒者。”张小兰面色还显得苍白,脸似乎瘦了一圈。   略作寒暄,进入主题。   赵律师打开硕大皮包,拿出一份材料,道:“我研究你们传来的几份文件,建议你们不要和苏希望公司继续合作。如果继续合作,江南地产汇到苏希望公司的钱,随时有可能被其他债权人申请冻结。”   张小兰轻言细语地道:“苏希望公司完成了地基部分,主体结构也开始动工了。如果换一家公司,要影响进度。”   赵律师道:“影响进度只是速度慢一些,但是,能保证工程款安全。苏希望公司将面临各种官司,以后麻烦得要命。”   听到赵律师建议,侯沧海终于下了决心,道:“张总,我的想法是结束与苏希望公司合同。新公司相当于接了一家烂尾楼,从头开始,没有什么大不了。结束合同以后,苏希望公司的烂事才和我们彻底无关。”   张小兰稍有犹豫,同意了侯沧海的意见。   赵律师有一个大脑袋,头皮剃得光光的,得了绰号叫青皮。这个青皮是指头皮,而非地痞流氓。他接受了江南地产委托,准备以最快速度依法解除与苏希望公司的合同。   他将盖上了江南地产公章的委托书放进皮包,又道:“苏希望公司现在一定要停工,如果不停工,又要产生新问题,处理起来麻烦。”   侯沧海道:“公安立案侦查,正在清查苏希望公司,已经停工了。”   一个中年女子气势汹汹地走进办公室。她杏眼瞪圆,双眉倒竖,道:“你们两人出去,我要和张小兰谈话。”   侯沧海拍了拍赵律师的肩膀,示意离开张小兰办公室。   两人刚离开,听到“砰”地一声响,房门被重重关上。   赵律师道:“张小兰的妈妈?”   侯沧海道:“观察力不错。”   赵律师回望房门,道:“这是做律师的基本素质,除了太上皇,谁敢在董事长面前如此用力摔门,而且对总经理一点不假颜色。”   杨敏这个举动,确实让侯沧海很没有面子,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侯沧海苦笑数声,没有作答。赵律师道:“我去办正事,以最快速度解除合同,把细节处理好,不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侯沧海与赵律师握了手,道:“那就拜托你。”   赵律师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就是我们这一行的职业道德。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以后在山岛俱乐部才有面子,才能接到更多活,这是现实。”   从张小兰办公室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隔着门,仍然清晰地传了出来。办公室、财务室以及工程科诸人都缩在各自办公室里,不愿意掺合到神仙们的战斗中去。   侯沧海心里不痛快,点燃烟,在窗口抽。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如被满城黑云压住,奋力挣扎,弄得响声沉闷。   “侯总,我是朱永波。有件事情要给你说说。最好你到工地来,我到公司会引人注目。”   “这么严重,什么事?”   “与苏希望有关。”   “那好,我一个小时后过来。”   侯沧海原本可以现在到工地。但是,杨敏在张小兰办公室吵架,现在离开,不妥当。他不愿意让张小兰独自承受来自母亲蛮不讲理的责怪。勇于面对困难,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张小兰办公室的吵架声持续不断。最初声音高亢,随后变得越来越低。站在门外基本听不见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杨敏怒气冲冲地来到侯沧海办公室,指着侯沧海鼻子道:“你好自为之,人在做,天在看。你胆敢对小兰乱来,我饶不了你。”她原本还有一句“你这个吃家饭拉野屎的东西”。这一句话在车上一直念着,与女儿罕见地大吵一架后,她将这句话剪掉了。   虽然剪掉了这句话,她在盛怒之下又咬牙切齿地说了另一句话:“如果你还有点自尊心,就辞职,离开江南地产。”   “妈,别说了。”杨敏身后传来张小兰尖锐的声音。   说了解气的话,杨敏怒气泄了不少,理智如上坡的蜗牛,终于沿着裤腿爬了上来。   张小兰一直跟随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上了车。母亲车走远,朝矿上开去。张小兰在底楼卫生间默默地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这才回到二楼。   上楼时,张小兰正好遇到下楼的梁期罗。平时她对梁期罗这个“老人”还是客客气气,今天一点都不想搭理此人,直接无视梁期罗的招呼,昂头走了。   她来到侯沧海办公室。   侯沧海在看文件,脸上没有表情。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道:“刚刚朱永波打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与苏希望有关,我马上到工地去。”   “对不起。我妈刚才口不择言,你不要生气。”   “没事。”   “江南地产是我爸投资的,我是董事长,与我妈没有关系,你别听她的话。”   “我没有这么脆弱。”   “你不会突然辞职吧?江南地产很需要你,我是真诚的。”张小兰不知道侯沧海是否听到自己对母亲说的那一番话,紧张地望着他。   侯沧海神态平静,自嘲地笑了笑。他借用了赵波那番言论的精神,道:“我真要离开,也得把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做完,这是职业道德。做完这个项目,赚了钱,我还能拿到当时承诺的百分之十,这是生存需要。你别怪我庸俗,我要生存,需要钱。”   “这就是你不辞职的主要理由?”   “是的。”   两行清泪从张小兰眼角流了下来。她转身离开了侯沧海办公室。 第214章 疤脸人   锁厂工地,朱永波如往常一样在属于自己的工地上巡视。他看到侯沧海戴着安全帽来到工地,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如寻常一样,和侯沧海打招呼。   “什么事,弄得和特务接头一样。”侯沧海似乎忘记了在办公室遇到事,神态如常。   朱永波道:“阶级斗争一万多种,这是我爸以前最喜欢说的话,很有道理。昨天我到杨哥家里吃饭,杨哥说苏希望借了一大恶人的钱。”   “什么是一大恶人?”   “当年高州江湖上的老大,被称为高州一大恶人,比四大恶人加起还要狠。这些年,一大恶人不太在外面露面,专门放水,财大气粗,心狠手辣,人多势众。杨哥这么牛的人都不敢招惹一大恶人。”   “警察难道都假装不知道一大恶人?”   “一大恶人修炼得老奸巨猾,控制着好些公司。自己从来不出面,真是犯了事,有手下顶着。”   听到这里,侯沧海知道自己猜想基本正确:苏希望果然借了高利贷,而且是借了所谓一大恶人的高利贷,还不起钱,不得不舍去在高州的一切,跑路。   “既然一大恶人心狠手辣,苏希望为什么要借一大恶人的高利贷?”   “资金链断了的老板,和毒瘾犯了的人差不多,只要看见救命钱就要扑上去。他们的说法是借了高利贷晚些死,不借是马上死。一大恶人很聪明,为了维护生意,凡是按时连息带本还钱的主顾,还亲自安排吃顿饭。很多小的所谓财务公司更加不讲究,砍头息,息中息,花样多得很。但是,若是不按一大恶人的规矩还本息,主顾就变成仇人,下场惨得很。我只知道这么多,你得小心一点。侯总,我充分信任你,才谈这事,你得为我保密。”   只不过提供一般性情况,朱永波都是这种如履薄冰的模样,侯沧海明白其间的凶险,拍了拍朱永波的肩头,道:“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是不是?”朱永波道:“当然当然。”   判断出苏希望卷款跑掉以后,侯沧海的所有措施就是为了将风险降至最低。赵律师目前正在处理与苏希望公司的法律联系,经侦支队公介入后,正在侦查。因此,他有信心和决心不和放水者进行任何形式的联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个人如此,企业同样如此。   李前宏见侯沧海来到工地,笑呵呵地询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侯沧海心情着实不佳,道:“事情多,没有食欲啊。”   李前宏道:“人是铁饭是钢,吃了两碗硬邦邦,不吃两碗饿得慌。厨房有河里的草鱼,就等着你过来。”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侯沧海想起了非典隔离期间鼓励自己的话,勇气似乎慢慢回到身上,让李前宏弄一份水煮草鱼,再弄一瓶正宗土高梁酒。   水煮鱼听名字普通,实则是一道近期崛起的江湖菜,选新鲜生猛活鱼,充分发挥辣椒和花椒益气养血功效,烹调出来的鱼肉质口感滑嫩,油而不腻。李前宏做这道菜时,特意加上了大量青花椒,青色花椒,红色辣椒,青红相得益彰,麻上头,辣过瘾。   李前宏刚把一大盆水煮鱼端上桌,老戴从工地上回来,陈杰也神出鬼没地来到桌上。老戴和陈杰都知道董事长妈妈大闹了办公室,此时在侯沧海面前一点都不提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人在青花椒、红辣椒和高梁酒的共同作用之下,吃得大汗淋漓。侯沧海将上衣脱掉,光着上身,如梁山好汉一样吃饭。老戴跟着脱了上衣,脱掉上衣后,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隆起的肥肉,又比较了侯沧海肚子上线条分明的肌肉,又将上衣穿起,嘟哝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明天我去健身房。”   将最后一片鱼捞起后,侯沧海把筷子往桌上一丢,道:“从今天起,工地值双岗,每个组配对讲机。”   陈杰不解地道:“为什么?”   侯沧海掐着指头作算命状,道:“我有不好预感,苏希望的事还要起波折。”   老戴道:“不会吧,工人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等着我们发工钱。材料商还要继续做生意,也不会乱来。至于能不能继续做活,工人们知道没有决定权,也不想管,就等着结果。”   侯沧海此时还不便在老戴和陈杰面前透露“一大恶人”的事,道:“你们别问得太多,按我说的办。最好是平平安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下午,侯沧海打通了张跃武电话,准备谈一谈“一大恶人”。   张跃武正被杨敏弄得焦头烂额,道:“等会联系,好不好?”   侯沧海提高声音道:“事情忙完,一定给我回电话,恐怕有大麻烦。”   张跃武此时正有大麻烦,顾不得询问到底是什么大麻烦,答应一声,就挂了电话。杨敏如怒目金刚一样站在面前,手指捏着几根淡黄色头发,声色俱历地追问黄色头发来自何处。张跃武知道妻子精明过人,说谎话绝对会破绽百出,干脆坚决不解释为什么会有黄色头发,只用一句话打发妻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黄头发,你问我,我问谁去。”   夫妻正在房间打闹,一辆小车停在江南地产办公室门前。   走出小车的中年人相貌奇特,脸颊被横着砍过一刀,整个脸部从鼻梁处被这一刀分成了两个部分。吓人的伤疤,配上他的阴险气质,构成毒蛇般神情。   江莉见有人上楼,按惯例上前询问。她刚走到此人身边,还未开口,便被吓得退了两步。她曾经做过小姐,混过社会,敏感地感受到了来者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这是一个极端吓人的厉害人物,绝非街边小混混。   中年人径直上楼,根本不理睬二楼招呼自己的年轻女子,直奔最角落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张小兰,而侯沧海还在锁厂工地。杨莉莉当机立断,躲在卫生间给侯沧海打电话。   侯沧海此时正在回办公室路上,接到电话,道:“我马上到,你去陪张总,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拖着,千万不要激怒对方。办公室还有没有男的?”   “梁期罗在办公室。”   “你让梁期罗也到张总办公室。”   “侯总,我想报警。”   “对方没有做什么,你报什么警?最多拖五分钟,我就到了。”   侯沧海猛踩油门,越野车发出轰鸣,狂野地冲向江南地产办公室。 第215章 威胁   张小兰见到来者,吓了一跳。她原本因为喝了酒脸色苍白,此时更加苍白,准确来说是面无血色。她作为董事长,退无可退,只能直面就是疤脸人,道:“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疤脸人直直地望着张小兰,忽然咧嘴笑了笑。他的脸被一条刀伤分隔开,笑起来时透着诡异,一半脸似乎在笑,一半脸似乎在哭。   看到疤脸人的笑脸,张小兰几乎要哭了出来。   梁期罗跟着杨莉莉来到了办公室。疤脸人猛地回头,目露凶光,指着门口,道:“出去。”梁期罗结结巴巴地道:“你有什么事?”疤脸人上前一步,梁期罗接连退后数步,将站在身后的杨莉莉撞得退出门。   疤脸人伸手拉过房门,猛然地关上。   梁期罗再往后退,这一次将杨莉莉撞得摔在地上。他受到杨莉莉阻挡,身形停下,就用两人推住摔过来的木门。木门力量大,梁期罗又吓得丧胆,两手发软,没有力量。他的鼻子被木门撞上,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他捂着流血鼻子,跌跌撞撞就跑开了,回到办公室,关了门。   杨莉莉拿起手机,就要拨打电话。   刚拨打了11两个号码,手机便被一只大手拿走。杨莉莉恐慌地抬起头,见到了表情平静的侯沧海,如见到救星,焦急地道:“有大坏人,把张小兰关在屋里。”   “是谁?”   “不知道,模样凶得很。”   “有我在,你们不用怕了。”   侯沧海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杨莉莉。财务室门口,梁期罗听到侯沧海说话声音,耳朵紧贴在门口。他听见外面没有声音,拉开了一条小缝。   在屋里,疤脸人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慢慢地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名片,放在张小兰面前。   名片是写着“高州振兴财务咨询公司”总经理张德勇。张德勇终于对着张小兰开口说了一句话,道:“早就听说江南地产掌门人是个漂亮女人,果然漂亮。脸变成我这个样子,就不那么漂亮了。”   他用两根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眼睛如毒蛇一般冰凉,嘴巴却是露出微笑。这扭曲的表情,配上赤裸裸威胁,张小兰下意识用手捂着脸。   门被拉开,侯沧海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大踏步走了进来,伸手拿起桌上名片,看了一眼,冷冷地道:“张总,江南地产具体业务由我负责,请到我的办公室。”   虽然侯沧海忘记问“一大恶人”的姓名,可是这人把名字和职务印在名片上,长得又是极端凶神恶煞,不应该是一大恶人,只能是其爪牙。   张小兰见到侯沧海,双腿发软,坐在椅子上。她明白,侯沧海回来,意味着自己安全了,脱离了疤脸人的魔爪。   张德勇仰头,恶狠狠地瞪着侯沧海。   侯沧海没有动怒,冷冷地回看张德勇,没有回避其要杀人的凶眼。他没有意识到,在发怒时,自己额头上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竖立的红色纹路。   “你是侯沧海?”   “我是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张总,到我办公室。”说话间,侯沧海借着身体掩护,摸到一枝钢笔。他经常练习转笔游戏,手指极为灵活,单手将笔盖取了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张德勇约有两三分钟没有说话,如一条沉默的毒蛇。他站了起来,用带着金属摩擦声的喉音,道:“苏希望欠了我们公司二千万,我们明天接手苏希望的建筑公司。”   对方出了招,侯沧海反而轻松了,道:“我们已经解除了与苏希望公司的合作关系。”   “苏希望公司明天必须进场,这是通知你,不是商量。我明天派人与江南地产重新签合同。”张德勇说完这一句,又上上下下打量张小兰,道:“张小兰是董事长,董事长就要懂事,不要忘记我说的话了。”   说完这句话,张德勇想要扬长而去。   侯沧海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道:“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   张德勇道:“你会为这句话后悔。”   侯沧海让开了路,指着楼梯,道:“滚。”   张德勇从腰间摸了一把刀。   他正要挥刀时,一枝打开的钢笔已经停在眼睑之上,稍稍用力就可以刺进眼里。   张德勇眼睛都不眨,身体还稍稍往外顶,一幅滚刀肉模样。   侯沧海没有退缩,笑尖刺在了眼皮上,留下一点污点。他用平静声音道:“你只要手臂敢抬起来,我会刺下去。”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张德勇望着对方眼里闪出的凶光和决心,终于将刀收起。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你死定了。”   侯沧海道:“癞蛤蟆打哈欠,口气真大。”   张德勇目光寻到张小兰,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   疤脸人走下了楼,站在一楼,打量了办公室环境。他走出办公室时,发动汽车,转个弯,正好看到捂着鼻子在街道上行走的江南地产的软弱男人。疤脸上在侯沧海面前没有占到便宜,心里窝着火,停下车。   梁期罗被疤脸上拦住后,膝盖软得要跪下。疤脸人抢起巴掌,左右开弓,痛痛快快地打了七八个耳光。梁期罗除了鼻血,嘴角也开始流血,脸颊肿得如紫茄子。他挨了打,不敢还手,不敢逃跑,眼睁睁地看着疤脸人扬长而去。   在江南地产办公室   张小兰浑身发抖,紧紧抓住侯沧海胳膊,说话时结结巴巴,道:“这人是谁?”   侯沧海道:“他是一大恶人的手下。”   “谁是一大恶人?”   “比四大恶人加在一起都要凶狠的人,这个人只是一大恶人的马仔。”   张小兰呆住了,道:“他们是从哪个地狱钻出来的?”   侯沧海道:“这是一群专门放高利贷的人。苏希望还不了钱,被这群人吓破胆,所以要跑路。这事麻烦了,你回避一下,干脆做一次长途旅行。等你回来以后,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张小兰原本还想强撑,可是想起了疤脸人的凶狠,可怜巴巴地点头道:“那我到哪儿去旅行?”   侯沧海道:“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这一段是时间你辛苦了,承受了太多不应该承爱的东西。好好玩一阵子,把所有心事都放下。现在,我送你到爸爸家里去。”   张小兰原本想自己走路,浑身力气在刚才对峙中被完全抽空,便靠在侯沧海身体,下了楼。 第216章 密谋   侯沧海和张小兰一起走到一楼。张小兰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侯沧海,沉重地道:“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这样走了,江南地产就要散架。我们必须开个会想想办法。”   侯沧海道:“我们开会想办法后,你还是要走。既然他们已经发出了威胁,我们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有备无患。你现在能想起开会,这说明你很勇敢。但是,你比他们更值钱。瓷碗不要和土碗硬碰,不划算。”   江南地产会议室。开会之时,公司大门紧锁。   侯沧海和张小兰召集所有员工开会。今天下午一个疤脸人闯进办公室,居然无人敢于面对,让此人长驱直入,这说明保安措施完全不到位。如果侯沧海没有及时赶回来,后果不堪设想。所有人都意识到加强保安的重要性。   侯沧海简要地回顾了发生的事情,道:“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以后我们要加强安保。办公室要聘请四个专职保安,一定是退伍军人。要购买盾牌,橡胶棒,防狼喷雾剂等防卫武器。二十四小时,每天都有两个保安在办公区域,确保随时有人。保安归属于物管部,由陈杰来具体负责。还要聘请两个司机,外出用车,由专业司机开车,尽量避免独自外出。”   粱期罗一直将自己关在财务室,他听到办公室开会的声音,犹豫良久,还是走出财务室,进到会场。他的脸肿得像个紫茄子,鼻孔里还塞了一节餐巾纸,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员工们没有嘲笑粱期罗的表情,因为疤脸人实在太凶悍了。   “陈杰,你要承担起安保工作,你有什么建议?”防人一日可以,防人千日难行。真要被这些黑社会盯住,以后在高州的工作就非常难以开展。侯沧海对此有清醒认识,但是多做一些防范工作,总会有好处。   陈杰提出了一个建议:“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和新城派出所接触。我向王所长提出要建立一个我们公司与派出所的警民共建点。要挂上警民共建的牌子,开通一个由单位到派出所的报警器,就像银行那种。当时王所长没有明确拒绝。后来喝了酒,他说派出所经费紧张,出车的油钱,以及一些必要的空调都没有解决。当时我没有接他的话。现在我想,解决他们的部分油钱和安装空调。用这种方式寻求派出所的直接保护。”   如果不是被疤脸人威吓和殴打,粱期罗肯定会明里暗里反对使用这笔开支,此时,由于被疤脸人吓破了胆,他甚至希望多出点钱。   会议结束后,员工们总算稳住了阵脚。   侯沧海和张小兰分别给张跃武打电话,张跃武手机关机。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关闭房门,密谈半个小时。   随后,张小兰回公司宿舍,紧锁房门。   侯沧海打通蒲小兵电话,约定在工地见面。   “你知道一大恶人吗?”这是侯沧海见面的第一句话。   蒲小兵愣了愣神,道:“高州人谁不知道一大恶人。他是妈妈晚上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人物。为什么说起他?难道你惹到他了吗?惹到他会很麻烦的。”   “不是我惹他,是苏希望惹了他。他跑路就和此人有关。今天有一个叫张德勇的人到我们公司,要求拿下苏希望的工程。你是本地人,我想知道如果与一大恶人合作,会有什么后果?”   “与他合作过的老板都完了,成就了他一个人的江湖威名。”   侯沧海用复杂的眼光看着蒲小兵,道;“那这样说起来,我们无法与一大恶人合作。”   “但是如果不合作,可能会遇到大麻烦。”   “我们有政府领导罩着。”   “黑暗世界有另一套运行的法则。政府不是万能的。不一定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   侯沧海目光炯炯的望着蒲小兵,一字一顿地道:“我想和你合作,就看你有没有胆量。”   蒲小兵神情谨慎起来,道:“你想让我接这个工程?我没有资质。”   “苏希望的工程队垮了,他的技术力量可以到你这儿来。我们按进度拨款。你启动的时候我们可以借一笔钱给你。我给你说清楚,这个工程有风险,好处是做完这个工程,你就有了立足之本。”   让蒲小兵来接这个工程,是侯沧海和张小兰在办公室密谋后达成的共识。经过上一次斗争,他们两人对工人团结起来迸发的力量有了深刻认识。这是一股绝不可辱的力量。这股力量才真正不会惧怕一大恶人。   蒲小兵想了一会儿,咬牙下定了决心,道:“富贵险中求。我们这一群工人都穷怕了。有一个发财的机会拼起命也要干。下岗工人组织起来有道德优势。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真要和一大恶人打起来,政府一定会考虑这一点,毕竟是邪不压正。”   与聪明人谈话毫不费力,两人都心有灵犀地想到了相同的方式。   得到了蒲小兵明确答复,侯沧海心里终于有了底气。   做完这一系列准备活动,侯沧海再次拨打张跃武电话。   张跃武被妻子杨敏弄得焦头烂额、灰心丧气、心烦意乱,罕见地关掉手机。因此,女儿和侯沧海四五个电话没有接到。   当他打开电话的时候。看到有女儿和侯沧海好几个来电显示。他先回了女儿的电话,得知事情经过,大惊失色,追悔莫急。他提出让女儿来做房地产而不到煤矿,就是想让女儿远离危险。谁知,想要远离危险,危险偏偏如影随形。   张跃武刚挂电话,侯沧海电话打了进来。他道:“你们到煤矿来。”   侯沧海,陈杰和张小兰坐着越野车到了煤矿。矿本部大门紧锁,在门口能听到狼犬低沉的吼叫声。张跃武住房在员工住房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晚上可以上铁锁。   客厅放着木棍和盾牌。六指让厨师上了卤肉和白酒,然后回到厢房看电视。   “我同意蒲小兵接这个工程,让高州人狗咬狗。兰花花先离开高州。我去找黄市长。” 第217章 倾述   谈完正事,张小兰才想起妈妈,道:“我妈到哪儿去了?”   张跃武一脸无奈地道:“好说歹说,才把你妈劝走。她临走时扬言要和我离婚。”   “胡搅蛮缠,完全是吃饱了没事做。”张小兰是江南地产的老板,在锁厂危房改造项目中经历了许多大事,觉得母亲在企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的荒唐做法实在让人费解。这一次,她是站在父亲一边。   “我妈是在说气话,她挺理智的,气消了以后,自然就不会提离婚的事。”张小兰见父亲满脸沮丧,又安慰道。   “我们的事是家事,就算扯皮打架,也无关紧要。现在我最担心的还真是江南地产,一大恶人绝非浪得虚名,我们一定要防备他用最粗鲁最直接的招数。侯子,你不要掉以轻心,锁厂老工人经过工厂破产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批社会主义主人翁,能不能团结起来拼命,我有点担心。”张跃武振作精神,让思路回到正常的轨道。   侯沧海道:“我和他们在一起接触的时间很多,他们憋着一口气,既想要翻身,又想要证明自己。只有他们才能对付一大恶人,我对此坚信不疑。我们该做的工作已经做了,现在只有等待事情发生。”   张跃武道:“陈杰,你是什么看法?”   陈杰是危急时刻敢开枪的人,神经大条。他用满不在意的口气道:“侯子是做大事的人,他想事比我想得远,想得深,我就是一把枪,绝不怕事。”   张跃武看着侯沧海和陈杰,心道:“侯子很有领袖气质,否则陈杰这种桀骜不逊的人也不会跟随他,看来我的眼光还是不错。”   晚上,侯沧海、陈杰和张小兰留在煤矿,没有回市区。   八个人围在一起默默地吃了晚饭,晚饭后没有任何娱乐,各自回房间休息。六指和另外三个汉子习惯了这种单调生活,上床就呼呼大睡。每个人的床边都有自卫的武器。   张小兰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终于她下定了决心,翻身起床,打通了侯沧海的电话,“我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当了逃兵?我觉得很羞愧,以后回到江南地产,无颜面对同事。”   “我和陈杰在这边喝酒,你过来吧。”   在厢房,一张老式小木桌上放着一盘花生米,侯沧海和陈杰吃花生,喝高粱烈酒。张小兰进来后,侯沧海道:“你不能喝酒,以茶代酒。”   房间用的是老式白炽灯,灯光昏暗,让人生出穿越之感。张小兰举起茶杯,道:“我以茶代酒敬你们,我这个董事长不太合格,希望多谅解。”   这句话充满了离愁别绪和淡淡忧伤。   经过这一段时间共事,三人已经形成了一个配合默契的小团体。又由于一大恶人的威胁,他们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侯沧海和陈杰仰头喝了一大杯。   张小兰大学毕业,初出茅庐,第一份工作就是管理一个房地产公司。她由最初的手足失措,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社会角色。在这临别之际,她满腔的话无法说出来,只能用茶水代替。   喝了几杯,陈杰很识趣地告辞而去,留下孤灯下两个青年男女。   在江南地产办公室,两个青年男女天天见面,谈的全是工作,很少涉及私人情感。更准确的说从来没有涉及到私人情感。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张小兰想要倾诉。   “我不想去旅游。”   “你必须去。”   “那我去哪里?”   “随便你。”   张小兰有点生气,道:“我去爬珠穆朗玛峰。”   “那就好好玩吧。”侯沧海显得没心没肺,他抬头看了一眼气得瞪眼的张小兰,又道:“找个地方好好玩吧,把锁厂危房改造的事情暂时忘掉,有重要的事情,我会和大张总沟通。”   “现在,不要谈工作好吗?”张小兰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有点沮丧。她看着昏暗灯光下倔头倔脑的英俊男子,很想把茶水泼在他脸上。   侯沧海默默地喝了一杯酒,道:“你最好到大城市玩,安全一点,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听到这句话,张小兰把拿在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侯沧海,幽幽地道:“你和以前的女朋友现在还有联系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事?”   张小兰突然爆发,“你是明知故问,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吗?今天我们要暂时告别,你要和一大恶人较量,我怕在这里成为累赘,反而让你束手束脚,所以我才走。我就想把这事问个清楚,憋在心里面太难受了。”她鼓足全身勇气,说了这句话,脸涨得通红,心跳得如才跑完一百米的运动员。   侯沧海终于放下了酒杯,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长得漂亮,为人友好真诚,人又聪明,没有富家女的骄娇之气,我喜欢。”   “你真的喜欢我吗?”张小兰被突然降临的幸福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嗯。”   “那为什么一直要回避我?”   “我和女友马上就要结婚,结果家里发生变故,一切就结束了。我当时受了很重的内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对男女情爱产生了惧怕。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好,或许我只是你的一个幻想,我和女友分手后,有过很多女人,现在还保持联系,我不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男人。”侯沧海非常坦诚地讲了自己的历史。   “我知道你是个花花公子,我还知道你和谁好过,但是我不在乎。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对我好,以前的事又算得了什么?你别忘记了,我是一个富二代,看过富人之间太多悲欢离合、聚聚散散、分分离离。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黑暗的大山,昏暗的灯光,凶狠的敌人,即将离别的时刻,这是一个非常适合表达爱情的环境,无数古代的才子佳人在相似环境里发生了流传千古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侯沧海在心里默默地问道:“你爱张小兰吗?”他的内心非常理智地回答:“我喜欢她,但是没有做好和她白头偕老的准备。”他的心里又响起一个声音:“你想和她谈恋爱吗?”他的内心非常真实地回答:“我想。”   “我是不是要和另外的女人分手?”侯沧海决定和张小兰交往,提出了一个原则问题。   “必须。”   “你不会翻旧账吧?”   “我不会。但是你表现得不好,别怪我翻脸。”张小兰两眼亮晶晶的,仿佛如来佛祖前偷听经书的那条灯芯。 第218章 初吻   侯沧海和张小兰面对面看着,这一刻,两人很奇异地变得陌生起来,是熟悉的陌生人,也是陌生的一对新情侣。   “我怎么觉得,我们这是谈了一笔用工合同,而且还有试用期。这和我想象中的爱情不一样。”张小兰终于将积郁在心里许久的浊气吐了出去,如吃了罗汉果一样舒畅,发出小女孩式的抱怨。   “你想象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就是琼瑶小说里面的样子,大家不工作,天天谈恋爱。谈得死去活来,还要大吵大闹。”   “那不是现实生活。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是另一番模样,往往平淡无奇。对了,你长得还算如花似玉,为什么大学没有谈恋爱吗?”侯沧海对这一点还真有好奇。   “我也想在大学谈恋爱,传说中大学里谈恋爱很爽。可是进了大学才发现,大学里的男生都是小毛孩子,我一点都找不到感觉。所以左拖右拖,都把自己拖成剩女了。现在还要由我主动来向你表白,捅这层窗户纸,太不公平。我一点都没有享受到女生高高在上的石榴裙。”   与谈工作时的董事长张小兰相比,现在的张小兰成为一个话唠。由于母亲是话唠,侯沧海并不讨厌话多的女孩子,相反还有几分亲切感。眼前这个女子居然成了自己的新女友,不是情人,是女友,这上侯沧海感到世事神奇,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有好几次,他脑中都涌起了熊小梅的形象,每次熊小梅形象涌现出来,都在他的心中捅下几刀。   流血就流血吧,生活必须继续。侯沧海封掉出血点,目不转晴地看着原董事长,现新女友。   “看什么?难道不认识吗?我们以前也是天天在一起。”   “感觉不一样了,以前是面对董事长,公事公办,现在是看女朋友,角度不一样,欣赏点不一样。”   “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和那几个人相比?”   “你是唯一的张小兰,我不会将你与任何人相比。”   平时说话经常让人生气的侯沧海居然会甜言蜜语,水平还不低,这让张小兰发现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撒娇道:“你从来没有评价过我的容貌,我漂亮吗?”   “这还用说,肯定漂亮,否则我也不会和你谈恋爱。换个说法,如果你不够漂亮,我会说那我当你的哥哥吧。”   “你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不过是个真小人,不是伪君子。那你具体谈一谈我哪里最美?”   “从我看得见的地方来说,你的侧脸轮廓非常漂亮,而且牙齿很美。”   这句话说得很暧昧,张小兰扬起手,准备打侯沧海。手扬到半空,她又放下。今天才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还不习惯有身体上的接触。她又突然想起室友韦苇对自己糥米牙的评价,脸突然红了起来,红得如天边朝霞。   如果不是爱情突然降临,在一大恶人的威胁下,煤矿这间小屋必将是凄风残雪。爱情突然降临,这间昏暗的小屋变得无比温馨。两人面对面而坐,聊了很多私人话题,没有涉及到工作。   张跃武睡了一觉,醒来方便以后,见有一间房间还有灯光,便走了过去。   “你们还没休息吗?”张跃武见女儿和侯沧海在一起聊天,没有特别在意。   侯沧海微笑道:“张总,喝一杯。”   在以前,张总就是张总,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侯沧海看张总的眼光便有所不同,因为若是发展得好,张总有可能是自己的岳父。   “这个时间点儿喝酒,睡在床上特别难受,算了,年龄不饶人了。明天小兰什么时候走,谁送?”   “我送小兰。”这是侯沧海第一次称为张小兰为“小兰”,张跃武没有听出来这里面的细微差别,而张小兰心里则美滋滋的。   “张总,你以前创业的时候遇到过特别艰难的时候吗?”   “怎么没有,我第一次遇到工伤事故直接傻掉。当时两个工人从楼上摔到我的脚边,血肉模糊,我做了半个月噩梦,总觉得裤腿上有东西。但是生活还要继续,该做的事还得做。这个社会非常现实,不会因为你被吓住而额外开恩。”   “你与黑社会发生过冲突吗?”   “这是做工程回避不了的事情。最初我们猛打,后来我们不打了,互相都有利益,谈判吧。这回一大恶人太贪心了,逼人过紧,否则也可以谈。”   “一大恶人是放水的,更关键是劣迹不少,我不想和危房改造工程牵连在一起。”   提到一大恶人几个字,张小兰心里一紧,甜蜜生活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父亲走后,张小兰道:“你在这边,要注意安全。”侯沧海道:“我是小强,生命力顽强。”   在临分手时,侯沧海将张小兰送到房间门口。张小兰打开门,没有开灯。侯沧海上前一步,握住张小兰的纤纤细手。他随即将张小兰拥在怀里,低头吻了过去。当嘴唇碰到一起时,张小兰双腿发软,只能靠在墙上。接吻时,她很被动,只是回应对方,觉得接吻也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传说中那么美好。   随着浅吻变成深吻,张小兰渐渐迷失在男性特有味道之中,脑子开始昏眩了。   侯沧海只觉得有一股强烈欲望从身体和心灵深处涌起,这种欲望并非全然是身体欲望,更有一种灵魂的欲望。他控制着这股欲望,慢慢地离开了张小兰。   “这是我的初吻。”   “我知道,水平很差。但是很真诚,我能感受到。”   “你要爱我。”   “我们要好好珍惜。”   这一夜,张小兰整夜做梦都在与侯沧海拥抱。   早上,侯沧海代替了陈杰,亲自送张小兰回江州。越野车进城后,张小兰道:“我们先到工地,我看一眼,再走。”经过昨天长吻,张小兰望着侯沧海眼光便充满了柔情蜜意。   越野车欢快地发出呻吟声,转了个弯,前往工地。即将到达工地,侯沧海远远地看见公路边站了一群人,对着公路指指点点。   在公路上出现一个大沟。   沟边自来水爆掉,一大股水往上冒,将大沟填得满满的。 第219章 谈判   侯沧海看了一眼现场,道:“这是人为破坏,恰好断掉了进厂道路。”   张小兰紧张地道:“是不是一大恶人下的手?”   “不知道。但是应该是的。我们继续回江州,先让陈杰给市、区两级政府分别报告公路断了,要求维修。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侯沧海没有管理现场,给陈杰打了电话以后,掉头而行。   刚刚捅破了爱情这一层窗户纸,原本应该是处于甜蜜期,发生在危房改造项目的中断路事件,让张小兰心里蒙了一层阴影。   一路沉默地出了城。进入山地,侯沧海安慰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会过去。”   张小兰望着开车的男友,道:“你别硬扛着,一大恶人真要来插手,我们还得报警。安全是第一位的,工程是其次。”   侯沧海道:“那是当然,我们肯定会依靠政府的。一大恶人到目前为止的行为只是恐吓,还没有实质性违法,我在等着他们出错。”   到了江州,侯沧海吻别了张小兰,又匆匆返回高州。张小兰眼见着男友开着越野车越走越远,一股无法言表的情绪笼罩在心头,难以排解。作为一个富二代,她比同龄的女友们见识更多,虽然柔肠百转,却懂得大事大非,没有缠着男友,更没有给正在处理急难险急事情的男友增加麻烦。   侯沧海开车很稳,没有因为工地有事而加快速度。他按照正常速度在山地里穿行,顺利到达高州。进入高州市区,车至断路处,自来水公司的人正在抢修管理,有不少闲散人在围观。几辆运材料的大货车被阻于断路处,司机们在附近茶馆喝茶。   侯沧海正要步行前往工地,忽然一辆货车的轮胎突然燃烧起来。正在喝茶的司机急忙奔了过来,提着水桶想要将货车上的火浇熄。无奈火势燃得极猛,短时间形成燎原之势。人们只能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大火烧车。   闻讯赶来的消防人员将火扑灭,货车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   接到报警的公安人员面对被烧成焦炭的汽车不断摇头。以高州现有的技术力量,没有办法从焦炭中得到支撑有人纵火的物证,只能靠采集现目击者。由于货车燃烧处恰好在视力盲区,没有人看到火是如何燃烧起来。包括恰好在现场的侯沧海,确实没有看到火起时的具体情况。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大火突然燃起,燃得如此迅猛,一定有助燃之物。   侯沧海一直在注视整个事态发展。他明白这肯定是一大恶人手下做出的事情。一大恶人出手确实狠毒,又非常阴险,是侯沧海在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最强敌人。   下午,自来水厂将水管修好。锁厂工地出了一台挖机,将水沟回填,暂时恢复了通车。为了不影响白天通车,工地准备晚上才来铺水泥。修路原本是市政部门的事情,只不过市政修路要走程序,至少要几天时间才能将路修平。所以侯沧海没有指望由市政来修路,直接让蒲小兵找人将沟填平。   蒲小兵指挥老工人修路之时,一个穿西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要求面见侯沧海。中年男子挺有礼貌,被保安拦住后一直保持微笑,没有任何埋怨。他强调自己有重要事情与侯沧海见面,请办公室人员务必打个电话。   江莉听到张德勇助手五个字,立刻想起了穷凶恶极的疤脸人,胆战心惊地给侯沧海的电话。   侯沧海正在和蒲小兵谈事,接到电话后,立刻返回。   张德勇助手见到侯沧海,礼貌地道:“鄙人姓乌,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乌三。我是张德勇的助手,我们公司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还请侯总高抬贵手。”   侯沧海道:“此话怎讲?”   乌三将一套复印件拿到桌面,递到侯沧海面前,道:“我们公司是小本经营,主要是帮助中小企业搞搞资金运转。侯总知道银行一般正眼都不瞧中小公司,从来不贷款给中小公司,特别是民营企业从来都无法从银行贷款。做生意,谁都有现金短缺的时候,我们公司这些年帮助了不少缺钱的中小企业,得到了中小企业的赞扬。但是,这一次苏希望从公司借了两千万,卷款逃了。如果追不回这笔钱,我们公司只能垮掉。还请侯总救命。”   侯沧海道:“我们公司也是受害者。”   乌三道:“苏希望逃了,他还剩下一个半拉子工程。我们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希望侯总支持。”   侯沧海道:“想让我怎么支持?”   乌三道:“苏希望剩下的工程由我们接着做,保证按照侯总要求高质量完成工程,这些年我们帮助了不少企业,包括一些建筑企业,现在我们公司有难,他们都很踊跃地想要回馈我们。我们把工程做完,不管多少,总能赚点钱,可以减少公司损失。”   这一番话表面看起来合情合理,可是里面蕴含巨大风险,真要让代表一大恶人的张德勇公司插手进来,不知道未来局势会如何演变。侯沧海不能糊涂地承担这种风险,更不能存了侥幸之心,道:“苏希望公司违反了合同,我们已经走法律渠道,解除了与苏希望公司的合作。现在苏希望公司和危房改造项目没有任何关系。我建议你们公司赶紧走法律渠道,尽量拿回钱。”   乌三一直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苏希望欠了我们的钱,我们接苏希望的工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公司是由全体公司成员流汗洒血建设起来的,如果侯总不能体谅这一点,一群破产的人肯定要狗急跳墙,我真担心他们作出过激的事情,到时我们也管不住。”   侯沧海一直挺平静,道:“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是政府民心工程,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都来看过,如果真是做不下去,政府肯定会出面。而且,锁厂三千多工人眼巴巴地想要住新房,他们也不希望工程出现波折。这两条重如泰山,迫使我们只能按法律规则来办事。”   乌三道:“侯总是外来户口,不了解高州的情况。我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侯总不给面子,那只能江湖上见了。” 第220章 群战   乌三离开了锁厂,与张德勇一起前往大哥的家。   两人心怀忐忑地坐在客厅里,大眼瞪着小眼。他们原本以为江南地产又是一只肥羊,没有料到江南地产是一个裹着乌龟壳的刺猬。   老大的书房门一直紧闭。一个小时以后,一个瘦瘦的青年打开房门道:“你们进来。”   走到年轻人身边时,乌三紧张地问道:“老大要说什么?”   年轻人摇头道:“小心点,两千万啊。”   书房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排书架和七八本书,散发出强烈的危险感。桌、椅、书架本身没有危险,危险感来源于坐在桌子后面的大哥乌有义。大哥乌有义便是传说中的一大恶人。他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说是中年人并不准确,应该是接近老年边界的中年人。   乌有义头发又粗又硬,满脸皱纹。两条刀伤混在皱纹中,几乎让人无法看见。他的眼睛微微收内陷,不看人时,两眼总是白的多黑的少,有一股睥睨四方的味道。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立刻变得黑白分明,不停向外喷发手术刀一般锋利的目光。   乌有义一直低垂眼睛,没有正眼瞧进屋来人。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乌三和张德勇只能站在桌前。老大没有说话,他们两人都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乌有义抬起头,道:“苏希望那笔钱有什么麻烦?”   乌三见老大神情正常,松了一口气,道:“苏希望两口子都跑路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   “要跑路,肯定不能让你们找到,你们是猪,苏希望不是。”乌有义长长的眉毛轻微抖动。   乌三小心翼翼地道:“叔,这次我犯错了,把钱借给苏希望。”   “你是银行出来的,懂得放贷,这才让你做这事。”乌有义用白眼仁望着远房的侄子。   “叔,苏希望借钱的时候就知道还不起,我被他骗了。”   “钱是你贷出去的,不怪张德勇。本金是两千万,这个大窟窿你要填。怎么填,我不管。”   “我们找不到苏希望和他的老婆,他有个儿子又在国外。要想把钱追回来,只能找与苏希望合作的公司,有两家可以宰,一家是在外省的煤矿,一家是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煤矿井口被封,不晓得好久打开。唯一可以追钱的是危房改造工程。”   “危房改造工程肯定是政府工程,你怎么去追钱?”   “不管是不是政府工程,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钱。”   进屋后,一直是乌三与乌有义说话,张德勇如一根木头一样站着,不说话。对外时,乌三名义上是张德勇的助手,在内部体系,乌三层级明显比张德勇高。   张德勇长得有一张恶相,在外面很能吓唬人,但是在大哥这里,这张脸就成了摆设。话事人就是乌三。   “你们还是没有上道啊。眼光笨的像猪,说是猪都是对猪的侮辱。要论以小搏大,煤矿至少值两三个亿。会源源不断下蛋。锁厂有3000多下岗工人,正找不到擦痒的地方,弄起来很麻烦啊。”乌有义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两个手下。   乌三不敢说假话,道:“我到过那家煤矿,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我们的名头在那边不管用。”   “煤矿的事先不说,先说说危房改造工程遇到啥麻烦?”乌有义思路跳跃,经常从前一个问题突然就跳入另一个问题。   “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油盐不进,从一开始就不给我们面子。”   听到这里,张德友再也忍不住了,道:“我到江南地产办公室,脏话没有说一句,尽量和乌三一样装B,那个侯沧海真的很狂,拿了一把匕首放在我眼皮上,说要把我眼睛捅下来红烧。乌三让我以德服人,我没有还手。”说话时,他的伤疤上下抖动,上面的脸在笑,下面的脸在哭。   “这么简单的事,你们两个都办砸锅。2000万必须要拿回来,不管你们有什么办法。煤矿你们不要去了,我另有安排。”   做生意有赚有赔,经营黑社会同样如此。乌有义明白其中道理,之所以发话让乌三必须要把本息弄回来,是因为乌三这两年办事顺风顺水,顺利得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早就忘记了江湖的风险,也该让他吃吃苦头!既然江南地产总经理是个刺头,应该是很好的磨刀石。   看着乌有义挥手,乌三和张德勇灰溜溜地出了门。   乌有义盘腿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决定让方铁头出马,看能不能借着苏希望的事拿下煤矿。他一直垂涎煤矿,只是没有合适的进入机会,这一次是进入煤矿的好机会。利用苏希望卷款的由头,运作一番,有可能成。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出了邻省关系人的名字,低声细语地打过去一个问候电话。   在车里,张德勇对愁眉苦脸的乌三道:“你平时牛皮哄哄,吹牛说妙计安天下,今天老大发了话要把钱追回来,那就必须追回来,两千万,我们一人一只手都还不够。你的法子太温柔了,没劲。要是让我干,就去摸那家伙的底,绑他家里的人,只要扬言要绑人,让他出钱,他就乖乖出,绝不敢乱说乱动。”   乌三不耐烦地道:“我们做事要动脑子,不要老是砍砍杀杀。开公司就要以德了人,这句话现在我还要说。现在我们是正规公司,不能打一炮就走。得先走正路,正路走不通,才走险棋。明天,你找一百来个老弱妇孺,举着牌子,牌子上写——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让她们去围工地,让车辆进出不得。”   张德勇被这个方法恶心到了,呸了一声,道:“江南地产被我们逼烦了,真要把工地给我们,我们就麻瓜了。”   乌三道:“真把工地给我们,我们转手包给其他人吃个差价。然后再想其他办法找他们的麻烦,多弄钱。就算我们弄不到两千万,只要差不了太多,也好向老大交代。张德勇,你别跟我玩心眼,我们两人是一条蝇上的蚱蜢,弄不回这两千万,谁都跑不掉。不是江南地产出血,就是我们两人出血,逼到无路可去的时候,别怪我乌三心狠手辣。”   江南地产原本和乌三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苏希望的原因,被迫与乌三有了关系。   经过这一段时间明里暗里较量,侯沧海渐渐看清楚了一大恶人的意图。一大恶人的公司借给苏希望两千万,肯定要千万百计把钱拿回来。找不到苏希望,总要找一个替罪羊,否则就真要亏损。这不是一笔小数,整整两千万。江南地产就那一只最合适的替罪羊。只要让步,他们肯定就会步步紧逼,直到榨干江南地产的血。   在这一点上,侯沧海和张跃武基本达成共识。只是,侯沧海拒绝让步的态度比张跃武更坚决。   按照分工,张跃武找上层关系反映此事,侯沧海则作另一手准备。他将锁厂三千工人拉了过来,成为自己同盟军。结成同盟军最牢靠的纽带就是利益捆绑,更高级的则是将精神和利益同时捆绑。   蒲小兵的新公司几乎将苏希望公司骨干员工全部接收了过来,以前被隔离过的锁厂老工人以其技能充实到各个岗位。市、区两级政府对“从头再来”的下岗工人们给予了支持,新公司从组建到拿到各项执照的速度很快。   新公司员工加班加点开始培训。在培训的第三天,工地大门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堵住了。   锁厂工地的员工都是些大老爷们,面对这一群以妇女为主老弱无法下手。警察来到现场后,问明白是经济纠纷,只是维护秩序,不再介入。   从上午到下午,上百妇孺老人占据了大门。   到了晚饭时间,有两三百中年大妈出现在锁厂工地。她们最初是好言相劝,然后开始叫骂。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荤话在空中交战无数个回合,谁都无法取得决定胜利。骂战最终导致拉扯,再演变成为近三四百人的群架。   小团姐脖子上有大肿瘤,长相吓人,所到之处,对方的人纷纷逃窜。   带队警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中年妇女组团打架模式,被惊得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以后,赶紧给上级报告。   他只带了四个警察在现场,这些警察面对这种抱腿、拉头发、扇耳光的群架,根本无能为力,无法下手。打到后来,战斗双方开始互撕衣服,不一会儿,出现了好些光着背、披头散发的妇女。   锁厂妇女占据了人数优势,又有体力优势,很快战局一边倒,两三个锁厂妇女拖着一个堵门的人,扔到了公路边上。堵门者中有十来个年龄偏大的男子,也被强悍的锁厂围攻,推到公路边。其中一个反抗激烈的中年男子,被四个锁厂妇女抬脚的抬脚,抓手的抓手,直接丢进路边水沟。   躲在后面的乌三原本以为自己想出一个高招,没有料到最后变成了这样,看着自己弄来的人被拖到一边,赶出了工厂,嘴巴合不拢,口水吊了一尺长。   张德勇最初惊讶,后来就开始抱着肚子笑,笑得直不起腰,用鄙视的口气道:“老三,你是逗B二世吧。”乌三擦掉口水,悻悻地道:“靠,这些老娘们。明天你去找沙老板,凡是谁敢给工地送沙,老子不客气。”   “这个法子好些,不过也没有劲。你别黑脸,我去。”张德勇看见打架现场,又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乐。   侯沧海和蒲小兵站在锁厂工地边上。   “蒲总,与黑社会斗,你怕吗?”   “富贵险中求,我没有其他路。走要抢我们的财富,老工人们会和他们拼命。今天这些大姐为什么敢打架,她们指望着新公司赚钱,改变一穷二白的命运。” 第221章 河沙   等到大队警察来到现场时,现场只剩下衣服的碎片、掉落的鞋子,还有几个极为醒目的老式大胸罩。   带队警察领导原本神情严肃,在现场走了一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是什么事啊。把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叫过来。”   侯沧海和蒲小兵被一起叫到工地大门口。   面对警察询问,侯沧海脸上至少写得有二十五个“无辜”,“桥归桥,路归路,这事和江南地产没有关毛钱关系,苏希望欠了别人的钱,凭什么要我们负责,没有这个道理嘛。”   警察领导是防暴支队的副职,对这些经济上事情毫无兴趣,道:“你们有经济纠纷,那就好好解决,你不能组织人来打架。这是违法的,真要打出了事,组织者要坐牢的。我不是吓你,几百人打架是什么概念。”   侯沧海道:“我没有组织人打架啊。我管理的人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工地。打架的全是女人。为什么这些工厂女人要自发过来打架?很简单啊,江南地产是为锁厂三千老工人修房子,工地被堵一天,他们就晚一天住上新房子。她们自发参加打架,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是为了保卫家园。这位领导,我们是受害者,你不能只问我们。你应该把对方负责人也叫过来问一问,为什么要堵我们的大门。”   警察领导变了脸色,呵斥道:“你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该问那些人,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说。”   “我保证知道什么讲什么。对方负责人叫张德勇,这一点我肯定。”侯沧海来自于政法委,对于防暴支队职能了解得很清楚,这类案子根本不属于防暴支队职责。他只是想用这个方式,来了解一大恶人在警队是否有影响力。   “张德勇!那个烂货。”警察领导骂了一句。   侯沧海道:“是啊,真烂。”   蒲小兵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裤腿上还沾了不少泥巴。警察领导压根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看上去木讷的中年人在锁厂工人中有着相当相大的影响力,是具体组织者。因此,警察领导一句话都没有和蒲小兵说。蒲小兵的相貌给自己带来了许多不便,同时也有很多有利条件。他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警察领导和侯沧海对话。   警察领导凭着经验判断肯定有人组织,没有人组织,绝对不会有统一行动。但是,他不想对政府的这些事情了解得太清楚,简单问过情况以后,径直离开,将其他事留给了当地派出所。   警察远去后,工地来了些工人,将打架痕迹全部抹去。   “老蒲,你估计这伙人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我想不出来。”   “一大恶人盛名之下,不会是这种水平吧。”   “张德勇是一大恶人的手下,乌三是摇头军师,从烧车、挖沟到堵门,应该都是这两人搞出来的。如果按照传说中一大恶人的手法,估计此时已经有人见血了。”   “他们下一步做什么?”   “我真想不出来。”   侯沧海提出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锁厂工地突然发现,他们买不到河沙了。做河沙生意的人明说:有人打了招呼,没有人敢卖河沙给锁厂危房改造工程。   河沙是重要的建筑材料,没有河沙,工地无法开工。   蒲小兵刚刚带着工人们来到新岗位,谁知活没有开干,先遇到了这件棘手事情。他赶紧来到了侯沧海位于工地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他遇到了朱永波、欧阳国文两人。   三人皆是为同一件事情而来,恰好遇到了一起。   侯沧海知道迟早还会遇到妖蛾子,今天买不到河沙,肯定是对方弄的妖蛾子,所以一点不奇怪。他让三个老板坐下,依次扔了三枝烟,道:“报案没用,这帮人只是出言威胁,没有实质性伤害发生。你们有什么好点子?”   欧阳国文道:“倒是可以从外地拉沙过来,但是运费高得多。”   朱永波是本地人,对一大恶人所作所为更清楚。他想起一大恶人恶名,暗自替这位年轻的总经理感到担心。   侯沧海接手危房改造项目以后,受到了远比其他项目更多的折磨。如果侯沧海是一把刀,危房改造项目就如天造地设的磨刀石。正如一大恶人乌有义想用侯沧海来磨快乌三这把刀。   “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弄个采砂厂。”侯沧海把香烟摁灭在烟缸里。   朱永波道:“太慢了,我们等不起。”   欧阳国文道:“买砂的时候,不用危房改造项目,换另一个工地就行了,到时处理票据就行了。”   侯沧海想得很细,道:“我们原本是正大光明的,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这绝非长久之策。而且这样做对采砂厂老板也不利,有可能让他们受牵连。我们不要坐在家里乱着急,乱着急没用。我准备到河边跑一趟。在我的印象中,沿河很多小采砂厂,肯定能找到供货的。一大恶人手再长总有够不着的地方。他只能在暗处,就和鬼一样,天亮就死菜。真弄到桌面上,这事性质相当恶劣。”   朱永波和欧阳国文只能等待,希望侯沧海跑一趟能解决问题。   侯沧海开着越野车,车上放着大号板手。蒲小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端着一个保温杯。   “老蒲,你别老是抱着一个保温杯,弄得和老年人一个样。”   “手上总得抱个东西,要不然不自在。更何况,我本身就老了,抱个保温杯很正常。”   “老个屁,你精力旺盛,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越野车一路沿着河道行走,接连遇到了几个采砂场。侯沧海和蒲小兵下车询问,亲自证实了“河砂不卖给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的真实性。   小车沿着河道继续往前开,在接近高州山区的河道边,出现了一处停工的采砂厂。采砂船还在,孤零零地停在河边。工地上只有一个老头,在河边煮饭。侯沧海和蒲小兵发了几枝烟,坐在河边与老头聊了一会儿,将基本情况摸了出来。   这次河道的采砂船在不久前被高州水利局扣押,主要原因是未依法取得河道采砂许可证擅自在河道采砂。高州水利局除了扣押砂机具,没收违法所得,处以十万元以下罚款以外,还将非法采砂老板移送司法机关立案审查。   时至中午,侯沧海肚子饿了。他给了守场的老头四十块钱,让守场老头弄点饭菜。守场老头接过五十块钱,找了十块钱零钞。将零钞还给侯沧海之时,守场老头犹豫了,道:“我弄条鱼,这十块我不补,可不可以。”   侯沧海自然豪爽地答应。   守场老头乐呵呵地坐河边鱼蒌取出一条两斤多的翘壳,准备杀鱼请客。   这是一条来自江里的野鱼,在市场上100多块钱一斤。   侯沧海笑道:“李大爷,你多收十块钱,要弄翘壳给我们吃。”   李大爷道:“你们城里人觉得这鱼金贵,在我们眼里不值钱。”   侯沧海道:“你这蒌里还有几条,三条啊,我全要了。你要多少钱?五十块,少了点,给你一百。”   一人买了鱼,一人拿了钱,皆大欢喜。   吃过饭,侯沧海思路渐渐理清楚了。   “老蒲,你们还有多少老工人没事做?”   “整个厂有三千多人,在新公司只有一百多,人力充足得很。侯总有什么想法?”   “我想送个采砂厂给你们,敢不敢要?”   “还有什么事情比贫穷更可怕,老工人们这些年见识过贫穷。富贵险中求,我们什么都不怕。”蒲小兵打量着这个荒凉的地方,这里虽然偏僻了一些,可是挖砂条件、运输条件和堆场都不错。   侯沧海在非典期间和高州市委常委、南城区委书记海强建立了良好关系。到目前为止,他一次都没有用过这条线。这一次为了弄到采砂矿,准备走走海强的关系。   以前总是由张跃武找关系,侯沧海觉得也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第222章 采砂管理站   下车后,蒲小兵挥了挥手,道:“侯子是我们锁厂的贵人。我仔细算过,锁厂这边还有四五百可用的劳动力,都可以用。这种采砂场,交给我们来管理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他们来骚扰,我就派三十个汉子来。谁敢抢我们的饭碗,我们跟谁急眼。”   侯沧海道:“那我去找海书记,希望能带来好消息。”   越野车启动,直奔南城区委。在区委办公室楼下,侯沧海拨通了海强书记电话。电话拨通后,又被摁灭。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座机电话回了过来。   “侯总,海书记正在讲话。他问你有什么事情?”回电话的是海强书记的秘书。他知道侯沧海和海强书记关系不一般,因此问话口气相当客气。   “我想向海书记汇报工作,很重要。”   “侯总,这个会开完,还得等半个小时。你到办公室来等。”   “那我在车上。麻烦开完全,给我打电话,我马上上楼。”   半个小时后,海强书记亲自将电话回了过来,道:“有事?上来说。”   海强书记办公室陈设相对简朴,绝不花哨,有气势的是挂在墙壁四周的地图。侯沧海坐在沙发上,立刻感觉得皮沙发质量上乘。海强书记和侯沧海是在非典隔离成结下的友谊。非典结束以后,两人来往得越来越少,如果没有新鲜事情刺激,友谊必然会如鲜花一样慢慢萎缩。侯沧海遇到事情来找海强,既是想要解决问题,又是想用新鲜事情刺激友谊之花。这是母亲周永利悄悄讲给儿子的为人交友绝招。   侯沧海简约讲了“一大恶人”骚扰工地之事。   海强最初还面带笑容,后来越来越严肃。等到侯沧海讲完,他起身在屋来反复踱步,眉头紧锁。   脚步停下来以后,他做出了决定:“侯总,这事要公事公办,要办得正大光明。你以江南地产名义,给南城区政府写一份报告,详细写明在危房改造项目中遇到的各种骚扰,我会在上面签字,亲自送给市委书记。”   “海书记,另外还有一件具体的事情。”侯沧海提出了想建一个采砂场的想法。   “这事不在我管辖范围内,采砂站是市水利局在管理。这样吧,我给市水利局老张打电话,然后你们去汇报,争取他们支持。”   海强看着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道:“你曾经在政法委工作过,应该知道黑恶势力是所有社会的毒瘤。这种毒瘤是产生于机体之内又异化的组织,由于是产生于内部的异化组织,与原来的健康肌体纠葛在一起,清理起来并不容易。从某种意义,这是一场全民的战争。你要有心理准备。”   锁厂是在南城区辖区内,海强书记作为区委书记,自然希望能借此之机彻底解决锁厂的遗留问题。解决了锁厂问题,也就为解决辖区内其他老厂遗留问题寻找了一条新的道路。正因此,海强愿意帮助江南地产解决麻烦事。海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地方官,知道对付这种已经尾大不掉的黑恶组织是一件艰难的事,甚至还要付出血的代价。他最后一段话,就是在提醒侯沧海要充分认识到打黑除恶的艰巨性和复杂性。   得到海强书记支持以后,侯沧海随即和陈杰一起来到市水利局。   对于市水利局老张来说,海强书记的面子必须要给。可是市水利局另有分管领导,各有各的工作重点、工作思路和利益点,这种事情处理得不好,有可能得罪自己的分管领导。他眼珠子一转,在侯沧海带来的报告上签了字,让市采砂管理站提出处理意见。   这就是典型老江湖的踢皮球招术。   陈杰拿着有张局长签过字的请示,道:“我觉得还是要找一找黄市长。只要黄市长发了话,什么事情都能搁平。”   侯沧海摇头道:“我们不能事事都找黄市长,黄市长是一剑封喉的最后一招,不要轻易用。用得多了,黄市长会认为我们没有本事。更关键的是要和海强书记这种领导建立起友谊,就得用各种事情麻烦他。没有事情麻烦的友谊,那就叫酒肉朋友。只有通过具体事,才能检验朋友真伪,这是我妈当年教给我的为人处理经验。”   按照侯沧海和陈杰的分工,处级以上单位由侯沧海联系和沟通,处级以下单位就由陈杰联系和沟通。采砂管理站是科级单位,由陈杰对付。   陈杰带着江莉一起到位于东城偏僻角落的采砂管理站,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江站长。江莉曾经做过医药代表,擅长应对这些场面。她非常得体介绍了陈杰,送上了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准备给医生的小礼品,又用老朋友口吻约了晚上饭局。   江站长三十出头,白白净净,戴着一幅无框眼镜,矜持地道:“吃饭就算了。你把报告放在这里,我们会安排调查。”   江莉道:“江站长,我们都姓江哟,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晚上我们约在南州食府,这家新开的食府,有几个特色菜非常棒。”   南州食府是新开业的餐馆,老板是在南州发展多年的高州人,这些年在省城做餐饮赚了钱,便转回家乡发展。南州食府在整个高州算是装修得最有文化的高档餐厅。开业以后,生意一直挺好。   江南地产把晚餐地点定在最贵的南州食府,给足了市采砂管理站面子。   江站长眼睛余光一直在江莉身上转,道:“原则上我不到外面吃饭。现在有没有时间也定不下来。这样吧,五点钟,你再给我打个电话。”   江莉满脸堆笑,甜甜地道:“那好,五点钟,我给江站长打电话。”   基本上敲定了晚上饭局,陈杰和江莉离开了采砂管理站办公室。陈杰回头望着这幢旧楼,道:“以前我当公安的时候,根本瞧不上这些单位。这算是什么鸟单位,尾巴还翘上天了。”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不怕县管就怕现管,江南地产要想拿到被扣掉机具的采砂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采砂管理站还真是绕不过去的点。   下午四点,陈杰接到新城派出所所长电话。新城派出所是江南地产共建单位,今天,新城派出所的上级单位在所里开一个座谈会,需要一些辖区内企业参加。派出所长亲自给陈杰打了电话,让他这个前警察务必参加,多给新城派出所说点有质量的好话。   新城派出所的面子必须要给,陈杰要参加新城所的座谈会,晚上饭局就由侯沧海参加。   江莉道:“侯子总,那个江站长官不大,架子不小,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你要么叫侯子,要么叫侯总,侯子总,太难听了。”侯沧海又道:“我们做企业的得有能屈能伸的心理素质,没有这点心理素质,绝对做不了企业。”   江莉以前在二七公司高州公司工作,在江南地产里面,和陈杰一起属于公认的侯系人马。两人有在医药公司的香火之情,关系融洽。   五点钟,江莉再给江站长打电话。江站长在电话里道:“我这里有几个客人,要么是合在一起,要么我们改天。”   江莉急忙道:“用不着,我们合并在一起。”   江站长道:“你们那边几人?陈总酒量怎么样?”得知见过面的陈杰来不了,他声音提高了,不满地道:“既然陈总来不了,那还是改天吧。”   江莉解释道:“侯总是总经理,陈总是副总经理。”   江站长又道:“江南地产是不是瞧不起我,为什么侯总不到我办公室来,派一个副职过来。副职见副职,正职见正职,这是规矩。”   听到这个说法,江莉呆住了,半天接不上话。她绕开这个话题,道:“江站长,那我们过来接你?还是在餐厅汇合。”   江站长道:“你们过来接我吧。五点半钟。”   很快,侯沧海开着越野车来到市采砂管理站,在楼下等到五点半,道:“江莉,你上去请一请。”   江莉提着包,上了楼。   在楼上,江站长开着电脑正在看新闻,见江莉进来,就将页面调至最小,假装看文件。江莉招呼了两声后,他才抬起头。   “江站长,我们走吧,侯总在楼下等?”   “侯总怎么不上来?”   “侯总要开车。”   “你们这么大一家房地产公司,怎么不请驾驶员,还要老板开车。”   江站长不慌不忙地看电脑,让江莉等了七八分钟,这才开始关电脑。半了电脑,又去上卫生间。下楼时,距离江莉上楼已经有了半个小时。   侯沧海坐在车内,瞧见江莉陪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走了下来。他不用介绍就知道这是江站长,因为江站长和以前在黑河镇的同事从神情、气质再到穿着都极为相似。他下了车,主动上前握手,道:“江站长,你好。我是侯沧海。”   江站长与侯沧海握了手,开玩笑道:“侯总好年轻啊,难怪办公室都是美女。”   这是典型的带色小玩笑。   第一次见面就开这种玩笑,让侯沧海心里不舒服,他没有将情绪在脸上表现出来,热情主动邀其上车。   江站长看了一眼越野车,撇嘴道:“我还以为房地产老板都是大款,不是宝马就是奔驰,怎么还在开这破车。”   “越野车跑工地最合适,我们天天在泥里灰里,真不能用好车。”侯沧海曾经是机关干部,对机关干部的收入了解得最深。江站长这种科级干部,每个月工资不过一千多块,二十年工资都买不起这种所谓的破车。他深藏鄙视,脸带笑容。   江莉按照习惯,准备拉开后边一排的车门。   侯沧海道:“江莉坐后面,让江站长坐前面。前面是首长位置,你怎么能乱坐。”   江站长对这种说法心里挺受用,又开了一句玩笑,道:“我哪里是什么首长,我是经常喊别人手掌好。”   “手掌好”是高州比较隐蔽的玩笑话,是在特定环境下针对女性的特定笑话。侯沧海听明白了隐含的意义,对这个江站长评价又低了一些。当然,对拿下他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来到南州食府,进了包间。   十来分钟后,七八男女相约着走了进来,互相嘻嘻哈哈的。江站长拍着侯沧海的肩膀,道:“今天是江南地产侯总请客啊,侯总好客,大家也别客气。吃得不好,喝得不好,是不给侯总面子。”   他不到一米七,拍侯沧海肩膀时得扬起脖子,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样。 第223章 南州食府   侯沧海比较反感江站长的作派。由于有事求到采砂管理站,还必须得应付。   服务员把菜谱拿了上来。侯沧海出于礼貌,将菜谱交到了江站长手上。江站长假意推辞一番,还是接了过来。   “南州食府,有什么特色菜?”   “前两页都是特色。”   前两页皆为名贵菜品,比如长江野鱼、土团鱼等硬菜。江站长嘴皮不停地翻动,报出一道道菜名。侯沧海听到名字就知道今天晚上的饭菜不便宜,幸好江莉准备了一箱好酒,否则晚上这一桌菜的价格将会高得烫手。不过,侯沧海并不是太在意这点菜钱,只要顺利将采砂场手续办下来,这点菜钱千值万值。   作为企业,常用这种方式以小搏大。   作为管理方,把许可发给谁都是发,没有本质区别,自然是懂事的企业、有背景的企业、资金或技术强的企业最先得到许可。   酒菜上席后,坐在主宾位的江站长将客人陆续介绍给侯沧海和江莉。这些客人大多是各部门年轻人,虽然经济条件都一般,可是在机关工作有社会地位,用不着处处求人,还担负一定管理职责。他们聚集在一起,在侯沧海这个房地产老板面前轻松自在。正所谓人不求人一般高,更何况是一群青春年少的人。   与之相反的是机关工作的老油条们,他们对这些老板们更加尊重。一个人的力量和控制的资源成正比,老板们显然控制了更多资源,比多数人都有力量。特别是在房地产和矿产领域,一些其貌极为不扬的人,往往手眼通天。   “侯总,你应该到新区开发房子,跑到南城区搞开发是失策,那边都是相对比较穷的人,你的房子卖不起价。当年是谁给你当的参谋,完全是带着瞎子跳崖。”说话的人是一个在新区管委会工作的女孩子李红。她抹着红指甲,口红也用得重。   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在全市闹的动静不小,这个开发区的女孩居然不明白,肯定是在单位地位不高,眼界又狭窄。侯沧海没有解释在南城区修房子的前因后果,微微一笑,道:“我得把这个工程做完了,以后才能到新区来。”   江站长道:“侯总,今天在场的人凡是来买你们公司的房子,都要打折啊。我们算是团购吧,打几折。”   这是一个很唐突的问题。房地产公司就算有些关系户要照顾,都是暗箱操作,从来没有明目张胆在饭桌上说这些事情。   侯沧海打了个哈哈,敷衍道:“顾客是上帝,你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肯定有优惠。”   “刚才侯总发了话,以后我们买房子有优惠,大家都得敬怀酒。”   江站长便以这个话题为由头,号召所有的人都来向侯沧海敬酒。这一轮下来,侯沧海喝了十杯酒。按照饭前说好的方案,今天江莉滴酒不沾,以便结账和后续服务。   “侯总不耿直啊,只说优惠,没有明确说是几折?”江站长有意在朋友面前露脸,故意步步紧逼,不让侯沧海敷衍。   侯沧海道:“我还没有到新区拿地,现在说打折太早。锁厂项目是实实在在的,如果江站长和你的朋友来买,打八折。”   江站长不满地道:“才打八折,和一般人没有区别。”   侯沧海道:“七点五折,这个折扣很大了。”   李红不停撇嘴,道:“南城区的房子,还要花一笔装修费,没有使用价值,白送给我都不要。”   江站长介绍道:“李红掌管新区管委会的财政大权,所有部门都要找她。侯总以后在新区办什么事情,找李红绝对办得巴适。”   听到这个介绍,侯沧海给李红敬酒。李红原本能喝酒,却故意不喝。   在江南地产里,经过一系列事件,侯沧海得到了绝大多数员工的支持,威信树立了起来。江莉眼见这个肤浅的年轻女子在总经理面前拿腔拿调,恨不得一杯酒给她泼过去。   侯沧海劝了一会儿,李红还是不肯端酒。   江莉终于忍不住了,主动端酒要与李红碰杯。这是一个捅马蜂窝的行为,江站长兴奋起来,道:“哇,原来江莉打埋伏杀腰枪啊。这样不行,要把刚才的酒补上。”   江莉端着酒杯来到李红身边,与她碰了杯。江莉不走,站在李红身边,李红只能交酒喝了。   江站长为了打抱不平,跳出来与江莉碰酒。随后,又发动全桌上与江莉碰酒。   这一圈碰下来,江莉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到屋外的卫生间。   侯沧海怕江莉出事,跟了出去。   江站长今天算是饭局召集人,这一桌子高档菜让他很长脸,格外兴奋。他见侯沧海跟着江莉出去,道:“侯总,你们两人好得让人羡慕,上卫生间都要在一起,能不能稍稍分开一会儿。”   侯沧海装作没有听见,出了门。   两个正主不在屋里,江站长以及他们的朋友们开始互相之间碰酒。   在等江莉的时候,侯沧海在走道上抽了一枝烟,抽空给张小兰打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江莉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她来时化了妆,出来是妆容明显乱了,显然呕吐得很难受。   “没事吧?”   “喝得太急,全吐了。”   “吐了,就要好受些。”   “侯总,这些人太那个了。黄市长、海书记都没有他们官架子大。”   “黄市长和海书记哪里用得着用架子来装扮自己。你别在意这些事,只要办成事,我们受点委屈算什么。”   两人聊了几句,进了房间。   南州食府是环形结构,在另一端的楼梯上,黄英和陈文军走了上来。黄英眼尖,道:“那是侯子吧,女的是江南地产的员工。”陈文军道:“那我过去找他。排骨明天要到高州,我们几个同学可以约起来喝一杯。”   排骨名为全何云,是侯沧海、杨兵同寝室的同学。这一次他到高州主要是找陈文军办事,所以最先联系陈文军,暂时没有给侯沧海和杨兵打电话。   在短短的时间里,包间里已经喝了四瓶白酒,气氛非常热闹。江站长有了几分酒意,正在大声讲笑话。   这时,包间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年轻人。   江站长不客气地道:“你找哪个?”他的调门挺高,语气也挺不友善。   陈文军没有料到满屋年轻人,吵得乌烟瘴气。他眼光扫了一圈,找到了侯沧海。   坐在江站长身边的李红认出来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地招呼道:“陈主任。”   陈文军初到高州时,担任新区管委会主任助理,目前已经是新区管委会党组成员、副主任,分管了财务、规划和建设,是新区管委会位高权重的实权派。今天上午李红因为重要报表出了错,被陈文军叫到办公室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陈文军扫了屋里诸人,见里面没有什么有份量人物,便不准备敬酒。他听到李红招呼,微微点头,道:“侯总,麻烦动上步,我有事给你商量。”他如今是领导一方的人物,做事有板有眼,很有分寸。他没有称呼“侯子”,而是用了“侯总”,用词用句颇有讲究,完全符合其身份。   侯沧海和陈文军走出门,站在走道上,低头耳语。   江站长在采砂管理站工作,属于市水利局下属小部门,基本没有到市政府开会的机会。因此,他不认识如今在高州政界大名鼎鼎的陈文军,借着酒意问李红,道:“这个傻逼是谁?”   李红吓得花容色变,道:“你轻点声。他是新区管委会的陈主任。”   “什么主任?办公室主任,挺年轻嘛。”   “新区管委会的副主任,我的顶头上司。”李红用敬畏的眼光看着走道上的陈文军,道:“他是黄市长女婿。”   此时,李红开始后悔今天的表现。她在新区工作,与各类老板接触得多,知道这些老板手眼通天。她平时打心眼里觉得市水利局下面的采砂站是个没名堂的小部门,因此,看到采砂站江二娃在侯沧海面前耀武扬威,产生了侯沧海也不行的错觉。等见到陈文军来找侯沧海,她立刻醒悟过来自己刚才表现太过了。她担心侯沧海在陈文军面前说自己的小话,开始忐忑不安。   等到侯沧海进屋,李红离开座位,举起酒杯,停起胸,热情地道:“侯总,小李敬你一杯。”   在侯沧海和陈文军在走道谈事之时,正在三楼透气的海强书记看见了侯沧海。他对秘书小周道:“今天巧了,侯总在二楼吃饭。等会,你代表我去敬杯酒。”   在包间里,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李红问道:“侯总,你和陈主任很熟?”   侯沧海道:“有工作往来,关系不错。”   陈文军在李红面前是牛逼人物,却管不到江站长。江站长脑子转了几圈,断定侯沧海和陈文军不应该有特殊关系,所谓“关系不错”应该有水分。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年轻人推门而入,手里握着酒杯。   有了前一次经验,江站长没有再去高声问话,等着来人自报家门。   一个来自南城区政府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招呼道:“周科长。”   周科长朝着年轻人打了个招呼,举着酒杯走到侯沧海身边,道:“侯总,海书记在楼上吃饭,他看到你也在,让我过来敬杯酒。”   陈文军虽然是黄市长的女婿,毕竟只是新区管委会领导,不是市领导。海书记则不同,是南城区委书记,又是市委常委。江站长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房地产老板居然能让海强书记派一个科长过来敬酒。   侯沧海和周科长碰杯后,道:“海强书记那边是否方便,我去敬杯酒?”   周科长道:“海书记在陪省电信局张局长吃饭。”   侯沧海道:“张局长也来了?”   周科长道:“你认识张局长!既然认识,那上去喝一杯。我们那桌只有五个人,除了南城区就是省电信局的。”   侯沧海转头对江站长道:“江站长,海书记在楼上,我得去敬杯酒,要耽误些时间。”   江站长将两人对话完整地听完,脑袋有些蒙圈。最初看到市水利局张局长签的条子后,他意识到这是张局长踢过来的皮球,不免对侯沧海有几分轻视。他没有料到这个商人居然和市长女婿、海强书记都有关系,自己今天晚上的作派就有些不自量力,显得可笑了。等到侯沧海和周科长出去以后,江站长如霜打过的茄子,焉了下来,暗恨:“张局长太狡猾了,不敢得罪人,让我去顶雷。”   桌上气氛冷了下来,大家纷纷向江莉询问侯沧海的来历。江莉开始端架子了,只道侯总关系网宽,细节一概不说。 第224章 采砂场   夜十点,饭局结束。饭局是以江站长意气昂扬地开始,又以江站长如霜打丝瓜一样结束。在场之人全都喝了酒,喝得量还不少。十几人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侯沧海抱歉地道:“江站长,我喝得有点多,实在不能开车。我给你叫一辆出租车。”   今天,陈文军和海强书记秘书无意中轮番进了包间,强势地压住了江站长的气焰,这有助于下一步开展工作。但是,压制江站长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江站长为自己办事。所以,侯沧海非常客气和低调。   江站长喝了酒以后最初兴奋,酒劲上来后,慢慢变得压抑起来。他点了点头,同意叫出租车。   平时出租车挺多,今天等了好几分钟仍然不见踪影。   这时,从走道上又出现几个人。陈文军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一个年轻人,再后是黄英和他的父亲母亲。今天是黄德勇夫人过生日,一家人和秘书一起悄悄出来吃了一顿饭,没有惊动其他人。   在高州地界,每到过年过节,红色罚款单满天飞,风气很恶劣。有的人搬家请吃饭、买车请吃饭、家里人过生日请吃饭,最极端的例子是一个中层干部一年请了五次客,害得被有一个请客者气愤之下悄悄给纪委打了电话,然后坐在席中笑看请客者被纪委堵了门。   这是极端例子。黄德勇是市长,又是另一种情况,有很多人打破脑袋想要进入其私人饭局。黄德勇在这方面律己甚严,一直没有给有歪心的人可乘之机,能参加黄家私人饭局的人寥寥可数。   陈文军一眼就瞧见了在等车的侯沧海,慢下脚步,来到黄德勇身边,道:“爸,你今天想打双扣,侯沧海这人是计算机脑袋,双扣打得好。他不是高州这边的人,没有关系。”   黄德勇点了点头。   司机将一辆商务车开了出来,停在南州食府前面。商务车没有停在正门口,而是停在前面的阴影处,很低调地将车身隐在黑暗中。   陈文军与侯沧海耳语几句后,快速离开。   侯沧海将江莉叫到身边,安排她招出租车送江站长回家,然后紧跟陈文军脚步,最后一个上了商务车。   当陈文军过来跟侯沧海说话之时,江站长便将注意力放在“黄市长女婿”身上。他跟随着陈文军目光,瞧见了平时在电视里经常见到了黄德勇市长。虽然黄德勇戴了一幅眼镜,仍然将其一眼就认出。然后,他又瞧见侯沧海跟着进了那辆商务车。   看到这一幕,江站长彻底石化。他最初以为侯沧海和陈文军关系一般,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侯沧海和黄德勇一家关系密切。张局长应该并不了解侯沧海的背景,胡乱踢了皮球。江站长此时决定要把采砂场之事办得尽可能漂亮,搭上侯沧海这根粗腿。   今天晚上这一场都是偶遇,侯沧海没有任何刻意安排。但是在偶然之中有必然,原因在于南州食府是高州最有品味的餐厅。而且凡是有新餐厅开业,大家皆有尝鲜之心,这个心态在高州特别明显。   打双扣至到凌晨三点,侯沧海这才回到家里。   宿舍里飘着红苕稀饭的清香味,桌上还有一个纸条:“晚上肯定喝了不少酒,肚子空空的,喝点稀饭。”   香味是红苕稀饭的香味,纸条上是任巧娟秀字迹。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侯沧海与张小兰确实恋爱关系以后,一直在回避任巧。而在与张小兰确定关系之前,他对任巧也是敬而远之。原因简单,他不想招惹对自己上心的任巧。   在锅前站了好一会儿,侯沧海还是盛了一碗稀饭,慢慢喝。他翻看手机短信,有一条是张小兰在两个小时发过来的:“我站在窗边便能看见一株古树普洱,古树普洱据称是茶中贵族,历史悠久,下午喝了几小杯,味道如何,我品不出来。”   第二条是在前一条后面半个小时发出来:“你要注意安全,这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初步确定恋爱关系便分开,除了数次亲吻以外,没有更深接触,因此与一般恋人关系相比显得更不寻常。两人直接通话时,往往以危房改造项目为主要话题。发短信时,则发一些日常生活片断。   侯沧海回了信息“才回来,累了,晚安。”然后,洗澡睡觉。   在南州食府请客吃饭之后,陈杰继续跟踪采砂管理站。江站长对江南地产的事情变得非常积极,为陈杰提供详细办事指南。   办理采砂证流程四步:   第一,由蒲小兵组织的公司向采砂管理站提出采砂申请;   第二,由采砂管理站提出意见后,送到市水利局分管领导签字;   第三,若是领导签字以后,便发放河道采砂许可证;   第四,由采砂户向市水利局交纳河道采砂管理费。   这四步流程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实则功夫在流程之外。市水利局上下很快都明白这是与危房改造有牵联的事,办证者背景深厚,所有环节都开了绿灯。   蒲小兵做事老道,为了把事情做好,专门通过关系找到了还在看守所的原来采砂者,租用了其采砂船,提前把隐患排除。   很快,新的采砂场运行起来。锁厂老工人有五十人驻守在采砂厂,每次运砂都有四辆货车,每辆货车上有两个押货人,前面还有一辆空货车开道。   乌三和张德勇很快就现了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居然自己建设了一个新的采砂厂,量还在。张德勇准备带着人前往采砂厂,将这个采砂厂捣毁。   “乌三,动脑筋你在行,打架我在行,四五个人,砍刀一摆,什么事情都搁平。”   “那个江南地产透着邪气,你去的人少了,怕要吃亏。听人劝,得一半。”   “好吧,我多带几人。”   一路跟踪大货车来到偏僻的采砂场,四辆小车里走下二十来个提着砍刀的汉子,气势汹汹地扑向采砂场。张德勇在乌三力劝下,最终还是带了二十来人。   下车不久,狗叫声狂起,两条体形不大的土狗冲了出来,对着来人一阵乱叫。很快,一群手拿铁叉的汉子出现在门前,并排站在一起。这些汉子统一穿着旧的工厂制服,个个头发、胡子花白,脸上纵横交错。但是他们抬起胸膛,手持长柄铁叉,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一个壮实汉子走过来,将铁叉扛在肩上,道:“你们要买河砂吗?我们不卖。”   张德勇上半边脸在抖动,下半边脸似笑非笑。往常来到客户家里,自己只要露出这个表情,必然会将对方吓得半死。此时面对粗糙的工厂汉子,他脸上的表情威胁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他吓唬道:“你们立刻停工,否则砍手砍脚。”   张德勇不是谈判好手,说来说去也就是几句暴力威胁。   锁厂汉子们已经重新被组织起来,挺起的腰,再也不愿意弯下去。壮实汉子呸地吐了口水,道:“要打就打,我们奉陪,少他马的废话。”   张德勇只觉得对方似乎拿错了剧本,这句话通常应该由自己来说,今天却被对方抢先说了出来。此时他有些骑虎难下,真要打架,自己的人虽然年轻一些,可是从体格到凶狠劲来说,还真是打不过这些老工人。   他挥着砍刀,上前一步,准备说些场面话。   谁知,锁厂工人会错了意,以为带头的凶狠汉子要动手。领头人发了一声喊,所有人都拿起铁叉,紧紧靠在一起,开始往前坚定地推进。   在屋顶上站了两个妇女。她们手里拿着从小玩惯的皮弹弓,对着拿刀人打了过去。工厂子弟不分男女从小都玩皮弹弓,上山打鸟,准头往往练得极佳。这两个煮饭的妇女用皮弹弓包着石头,绷直了橡皮,发射出去。   石头带着呼啸,直奔对方。   只听得“啊”地一声叫,张德勇后面的一个马仔被弹弓打中,鲜血顺着额头涌了出来。这些马仔们平时好勇斗狠,个个都是打架好手。正是由于他们都是打架好手,才明白自己手里的砍刀根本打不过对方的密集铁叉,更何况对方还有两个妇女用弹弓偷袭。   这些马仔们为了躲避弹弓,抱着头狼狈往后退。直到退出了弹弓的打击范围,这才停下脚步。   “老大,锁厂工人拼命了,我们走吧。”一个与张德勇走得近的马仔提出了建议。   “这样走了,没有面子。”张德勇狠狠地道。   “老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仇改天再报。”   “走吧,改天砍死他们。”张德勇眼见打不赢,决定撤退。他这时想起了乌三的话,骂道:“真他妈的邪性,老子一辈子没有遇到这种事情。”   他们回到车上,准备离开时,结果发现车轮胎不对劲。下车查看,才发现轮胎被放了气,轮胎也有破痕。   二十来人围着汽车骂娘,骂归骂,只能等修理工过来修车。   正在等待之时,又有两辆大货车开了过来。从大货车里跳下来二三十人拿着棍棒的汉子,原来砂厂持铁叉的工人们也跟着围了过来,将张德勇这伙人围住。   望着愤怒的工人们,张德勇和马仔们只能听众命令:他们将手中砍刀丢下,又脱得只剩下内裤。   工人们将脱下的衣服、皮带和鞋子聚在一起,倒上汽油,一把火烧掉了。随后又有几个工人麻利地将汽车轮胎下掉,丢进河里。   除了这两件事,工人们没有过激行为。只是将这些人团团围住,冷眼观之。   “不管你是谁的人,我给你们一个忠告。以后锁厂工地的事情,你们就别乱打主意。锁厂三千人,好不容易才有一口饭吃,你们要把我们的饭碗打倒,我们就和你们拼命。”领头汉子说到这里,吼了一声:“听到没有?”   “听到了。”   “听到了。”   “那你们滚回去,明天派人来修车。”   听到这句话,二十多个内裤汉子赶紧逃走,光着脚板回城。   不久后,侯沧海接到蒲小兵电话。   “那个伤疤脸张德勇带人到砂场,被我们收拾了。”蒲小兵语气非常平静。   “怎么收拾的?”   “没有伤人。他们只剩下一条内裤,走路回城。”   “来而不往非礼也,好。蒲总,你们要注意安全。”   放下电话以后,侯沧海又对绰号青皮的律师道:“省城有私家侦探吗?要胆子大的那种。”   赵波听了侯沧海找私家侦探的理由,道:“我认识一个姓麻的老资格私家侦探,活漂亮,胆子不小,价格有点高。”   “可以。我回南州,在山岛俱乐部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老祖宗说过的话。侯沧海目前与一大恶人来回过招,却一点不知道一大恶人的具体情况,从公安那边得到了信息也语焉不详。因此,他准备请私家侦探去了解对方。   侯沧海不想挑起事端,但是也不愿意被动挨打。 第225章 枪响   挨了打还被脱了衣裤的张德勇找到了乌三,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仇不报,我不姓张。”等到身体舒缓了下来后,张德勇开始发誓诅咒。   乌三唉声叹气,不停地撕扯头发。二千万是从他的手里贷出去的,当时以为万无一失,结果阴沟翻了船,苏希望这个大老板居然玩了一出人间蒸发。如今老大发了话,让他把本金收回来。这句话看似简单,却是命令,真要收不回二千万,乌三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要撕头发了,你放个屁啊。”张德勇同样烦躁。   “老大和三爷弄煤矿去了。”   “什么煤矿?”   “还是苏希望留下的烂账。老大想要将那个煤矿搞到手,一直在邻省没有回来。这边的事情让我们自己弄。”   “老大让我们自己弄,那我就要下狠手了。你别拦着我,老子被人剥得只剩下内裤,这口气必须要出来。否则我怎么能够行走江湖。”张德勇曾经被人重击过头部,自此以后脑袋变得总是慢半拍。慢半拍以后,盯人时总是盯着不放,反而成为最为犀利最能威胁人的眼神。   乌三想要拦住狂怒的张德勇。张德勇转身猛推,将乌三推倒在地。   “狗日的张德勇,别乱来。”   “我以前以德服人,结果被剥了内裤,老子现在要无法无天。”   望着一条脱离了约束的猛人,乌三骂了几句,便顺其自然。   苏希望逃掉后,要从无辜人手里弄出二千万,这确实是千难万难的事。更难的是江南地产深有邪气,不仅有政府背景,更是将三千工人当成了自己的马仔。   三千万仔啊,谁能对付啊!乌三想起这个数字就对追回两千万感到绝望。   让张德勇这家伙不管不顾弄一阵子,说不定还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德勇在黑夜里如一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猛兽,找到一个当年一起打烂仗的兄弟,各带了一枝黑枪,准备来个直截了当,痛雪前耻。   早上八点,侯沧海正在吃早饭,接到了陈华的电话。   陈华快乐地道:“前一次过来遇到非典,不知道这一次我过来是否还会遇到非典?”   侯沧海赶紧放下手中筷子,道:“你要过来?”   陈华道:“杨亮准备在你们办公区域重新安装监控器材,最先进那种。张小兰昨天给杨亮打了电话。等会,我跟着他们一起过来。”   “张小兰打的电话?”   “是啊,刚刚杨亮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一起过来。”   侯沧海听出了陈华语言中的欢乐,知道欢乐背后意味着什么。他略有沉默,在这一刻作出一个重大决定,道:“张小兰现在暂时离开工地,在离开工地的时候,我和她确立了恋爱关系。”   在隔离期间,陈华将张小兰对侯沧海的情感看得很清楚,心里明白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可是这一天当真来临时,她的心里还是颇不好受。   “你的意思,我不过来了。”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们两人没有任何承诺。这或许才是我们能在一起的原因吧。”   “还是要说对不起。”   “没事。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张小兰是个好女孩,心思单纯,对你是真爱。”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我不抱这方面的希望。能找到真心满意的另一半是运气,而运气似乎一直不太眷顾我。”   在电话里说这件事,虽然是临时决定,其实也是侯沧海深思熟虑的。他和张小兰确定了恋爱关系,尽管只是数次亲吻,可是已经很明确地定下了恋爱关系。在这个时候,如果再和陈华有接触,那就是典型的脚踏两条船。侯沧海不是老古董,也和多个女子有过亲密关系。但是他有自己的价值观,对爱人还是很忠诚。在有固定恋人期间,他从未出有过第三者。   陈华放下电话后,浓得化不开的忧郁袭上心头。以前与冷小兵分手,她欣赏若狂。与陈文军分手,她痛哭一场,醉过一次。这一次与侯沧海不算分手的分手,她陷入了忧郁之中,这种忧郁发自内心,让她对人生产生了厌倦感。   正在陷入忧郁之中时,陈华所在宣传部门接到电话:市委干部考察组将到市委宣传部考察干部,具体考察对象是陈华。   得知消息后,陈华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即将出任团市委副书记,这是一个副处级岗位,实权虽不大,发展前途远大。提拔当真来临时,她还是挺高兴。   让她觉得悲哀的是得到消息以后,居然没有可以分享这高兴事的人。   她默默地坐在电脑边整理了一会儿资料,等着市委干部考察组。不断有同事过来祝贺,甚至平时不常走进自己办公室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也到办公室站了几分钟,说了些鼓励的话。   考察有严格程序,被考察人将会变成局外人,接受考察。   陈华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走道上有人招呼:“XXX,你到办公室来,该你谈了。”然后就有脚步声,来到考察组所在的办公室。   陈华为人处世不错,与同事们关系都不错,考察这个环节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她坐了一会儿,拿起电话,又给侯沧海打通电话,“我有一个好消息,实在没有人分享,想与你分享。”   “对啊,我们还是朋友啊。你能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论心胸,你甩好多男人几条街。什么好事?”侯沧海接到电话是发自内心高兴。   “我马上要出任团市委副书记,考察组正在办公室找人谈话,很快就能公示。”   “副处级干部了!祝贺,祝贺。”在同学中有两个副处级干部,一个是陈文军,另一个就是陈华,侯沧海差点说出“我们同学中有两个副处级干部了”,话到嘴边,又强行压了回去。   “做了副处级又有什么意思。”陈华脑中有另一个阴影,让她很快从高兴中脱脑出来,变得忧伤。   “你别这样想,人若消积,进取心就会受影响。没有进取心,就真有可能无法进步了。你现在机会很好,应该趁势而上。”   “我会的,走到这一步了,谁都不能停下脚步。”   聊完以后,侯沧海略有失意,更多是替陈华高兴。   在江南地产办公室门外,张德勇和打烂仗的兄弟一起坐在车上,两人手里都拿着枪枪上膛。   他们从早上就等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侯沧海独自来到办公室。当时他们便准备上前干仗,结果有一辆警车开过,错过了良机。   等到了十点钟,有一辆小车停在办公室门口,一男一女两人进了办公室。   十一点钟,侯沧海和这一男一女出现在视线之中。   王桂梅在非典隔离期间表现出了怯懦。但是在正常商业环境中,她是一个极为活跃主动的人,整个办公区域的监控系统安装都由其来谈判。侯沧海作为江南地产总经理,参加了无数次谈判,早就不是当年的菜鸟。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对细节进行反复讨论,最后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   谈完协议,侯沧海便由商人恢复了朋友身份,准备请两位老朋友到南州食府。   “侯总别开车了,等会我开车,你和杨亮得喝两杯。”   “那是当然。这是八二年的五粮液,特意请杨兄喝。”侯沧海扬了扬手里的光瓶酒。十一点,太阳正烈,他扬酒瓶的时候,目光被强烈太阳射得眯了眯。   “今天陈华原本要过来,临时有事耽误了。”王桂梅早就瞧出了陈华的心思,有意在侯沧海面前提及陈华。如果侯沧海和陈华能成为一对,以后跟着侯沧海就能赚大钱。只可惜,陈华有另一个敌人——强大的富二代张小兰。   “我和她通了电话。她升官了,要当团市委副书记,副处级干部了,组织部正在考察。”   王桂梅聊天时,杨亮打开车门,准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这时,有两人一左一右走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   侯沧海一眼瞧见了疤脸人,闻到了散发在空气中的危险性,猛地拉了一把王桂梅,将其朝屋里推,道:“进去,把保安叫出来。”   穿着高跟鞋的王桂梅被推进屋里,摔到了地上。她还没有爬起来示警,坐在门口的保安提着警棍冲出门。   张德勇和烂兄弟拿着仿五四手枪冲了过来。   侯沧海手里提着一瓶五粮液,原本是想中午喝的。这瓶五粮液是出产于八十年代的产品,没有外包装,只有一个光瓶子。这种酒在市场上很罕见,是杨莉莉从山岛酒吧邱总那里弄来的。若不是遇到了共同被隔离的老朋友,且是陈华的好朋友,侯沧海还舍不得喝这瓶酒。   在危急时刻,侯沧海顾不得这瓶酒了,将酒瓶朝着左侧来人砸去。虽然他没有任何依据可以证明来人更危险,凭着直觉,他将酒瓶砸向另一个人。   砸完以后,侯沧海低头朝着车尾巴扑去。   烂兄弟枪声响起。他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酒瓶,头稍稍偏了偏,身体细微转变传导到手臂,这一枪与目标稍有差异,子弹擦着侯沧海身体射了过去。   刚刚冲出来的保安哎呀一声,坐倒在地上,大腿处一股鲜血冒了出来。从侯沧海身边射出去的子弹,正中保安大腿。   侯沧海躲在车后,将皮带抽了出来。他借着太阳光形成的阴影,看到了逼过来的人影,以及伸过来的手臂阴影。   从阴影的距离估计来者到了车尾,侯沧海猛然从地上弹起来,皮带上的不锈钢扣头带着一条美丽弧线,朝着来者打去。“卜”地一声响,不锈钢扣头重重地抽在来者脸上。   烂兄弟被这突然袭击打晕了,一只眼睛剧烈疼痛。这个烂兄弟是悍匪,遭受重重一击后,没有失掉战斗力。他猛地窜到墙边,背靠墙,闭着眼,对准身前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在了车窗。   侯沧海知道对方有枪,还有一个疤脸人在外,不敢逼近,用皮带袭击成功后,准备冲进房屋。   “砰”地一声枪响,张德勇开了枪。子弹从侯沧海后背飞过,将玻璃门打得粉碎。   这时,另外一枪响了起来,击中张德勇后背。   开枪的人是杨亮。 第226章 家规   杨亮开枪,从背后击中了张德勇。子弹穿过身体,正中心脏,张德勇倒地后抽搐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烂兄弟一只眼睛被皮带上的不锈钢扣头抽中,一阵阵剧痛传到大脑。他靠在墙上,用力睁开另一只眼睛,凭着本能朝着对方还了一枪。   杨亮打倒了张德勇以后,躲在车身后面,继续朝着另一人射击。由于对方也在开枪,杨亮将头埋在车后,几乎没有瞄准,朝着对方所在方向一阵乱打。他当了二十多年公安,这是第一次与人枪战,打掉张德勇是出其不意,与烂兄弟对射之时,训练不足的弱点立刻暴露出来。   弹夹打空,也没有打中缩在墙边的烂兄弟。   烂兄弟被对方凶猛火力压住,尽量蹲在地上,减少着弹点。几声枪响后,烂兄弟发现对方枪声停了下来。他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举着枪,站起来,朝着小车逼过去。   侯沧海紧握保安的橡胶棍,躲在一旁观战。在观战时,肾上脉激素猛增,额头上伤口变成一根红色粗线。他看到杨亮望着空枪发呆,暗叫糟糕,提起橡胶棒,做好了偷袭对方的准备。   烂兄弟走到小车旁,用单眼看见对方开枪人连滚带爬逃跑。他正要追击,耳边传来一阵风声。一根橡胶棍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手腕上。这一击来得突然,势大力沉,凶狠异常。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躲在二楼看打斗的员工们很多都听到了骨头断裂声。据他们后来描述,他们从来不知道骨头断裂是什么声音,但是听到那一个咔嚓声时,都肯定地明白这是骨头断裂声。   烂兄弟惨叫一声,手枪落地。他放开捂着眼睛的手,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匕首。侯沧海得理不饶人,跃步而上,重拳狠狠地打在烂兄弟鼻梁上,打了一拳,接着又打了一拳。   两拳下去,烂兄弟鼻梁受重创,软成一团,靠着墙倒了下来。   结束战斗后,江南地产员工们全部涌了下来,又被侯沧海赶进屋内。   侯沧海和杨亮并非坐在大门口。经过了这一次生死搏斗,两人气质仿佛一下就发生质变,产生了经历过生死的无可名状的沧桑感。   “老杨,你怎么随身带枪。”   “忘记给你说了,我被踢出城了,到最偏僻地方当所长。我可以戴枪,公务用枪第二十五条规定,地处农村、城镇和城郊结合部等暂不具备集中保管条件的派出所的外勤民警,经县级人民政府公安机关批准的,可由个人保管。我所在派出所就是这种情况。你看,我条例用得多熟。”   “那你为什么要到高州?”   “所里真有一个案子涉及高州,我外出时,给指导员说过此事,还给局里请了假。至于为什么在你这里,我也想到理由了。你在政法委工作过,我是工作之余顺便看一看以前的同事,这可以吧。为什么没有办事先到你这里,也有理由,我到了高州后接近吃饭时间,准备和你先吃饭,再去办事。我等会真要到高州南城分局去一趟,把正事也办了。”   “你真狡猾。”   “都是老麻雀了,让人捉住把柄就不好玩了。”   正聊着天,警车响起。   随后,救护车声音传了过来。   发生在江南地产的枪击案震惊了整个高州市,引起所有外来企业家的忧心,一时之间,外地老板纷纷离开高州。这对以后的招商引资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市委连夜召开常委会,研究部署打黑除恶工作。   两天后,全市打黑除恶专项动员大会在高州市政府召开。   会上,市委书记作了总结讲话。   他指出:当前,全市上下正在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干事创业之火激情燃烧,项目建设如火如荼。但是,我们对对维稳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尤其是打黑除恶的成绩不能估计过高,要看到当前黑恶犯罪在一些地方和领域仍然很严重,黑恶势力气焰仍然很嚣张,高州的社会大局和谐稳定仍然受到很大威胁。打黑除恶工作的艰巨性、紧迫性和重要性必须得到全市干部群众的普遍认识……现在一些黑恶势力大肆向经济领域渗透,垄断经营,非法采矿,欺行霸市,阻工闹事,严重破坏了我市经济发展环境。任何犯罪嚣张、黑恶横行的地方,绝不会有现代经济的蓬勃发展。我们必须深入推进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坚决割除这颗毒瘤,为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   他强调:打黑除恶工作要突出重点,泛泛而打,不如不打。必须突出重点地区、重点区域、重点领域和重点案件,集中优势警力,实施精确打击,才能打出声威、打出实效。此次专项斗争确定了市中心城区,各县城城关镇和治安形势复杂的矿区、边区、库区和开发区为重点区域,以省、市挂牌督办的重大案件和其他社会影响大、性质恶劣的案件为突破口予以集中有效打击。   一大恶人乌有义近一段时间都在邻省,一直没有在高州露面。他最近频繁接触当地,准备再投资,将苏希望留下的煤矿盘活。如果没有苏希望,他没有介入的理由,有了苏希望的二千万借款,欠入理由显得正当充分。目前,此事有相当大的进展。   方铁头确实是一员干将,能文能武,看得清大势,下得了狠手。与方铁头相比,平时聪明过人的乌三顿时显了形,是一个典型的“银样蜡枪头,好看不中用”的家伙。   电视里正在播放打黑除恶的新闻报道,主持会议的是市长,市委书记做了重要讲话,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做了专题报告,公安局长和一个县委书记在会场上作表态发言。   打黑除恶的报道播放放毕后,乌有义盘腿做在沙发上,桌上放了一碗从当地最好面馆买回来的大碗杂酱面。他专心将大碗杂酱面吃完,用纸巾擦了嘴巴,感叹了一句:“这才叫吃饭。酒店的东西是什么玩意。”   方铁头目沉如水,一言不发。   乌有义关掉电视,道:“打黑除恶一年时间,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没事,到不了我们身上。张德勇死了,乌三在庄里等着。那个烂兄弟是张德勇找来的,除了打枪什么都不知道。”方铁头谨慎地道:“乌三被人盯着,送出去吧。”   “送出去吧,出去前执行家规。你去安排。”   “嗯。”   山庄是一大恶人的狡兔三窟之一,陆续有七辆车开了进来。山庄有狼狗巡视,还有完整的监控措施,最核心的部位则是由方铁头的人守卫。七个来人皆是熟面孔,互相都知道来人属于一大恶人属下,但是其业务完全不交叉,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内幕。   依靠这种网格式管理模式,一大恶人躲过了无数次打击。   这一次同样如此,政府的铁拳最多打到张德勇的公司。张德勇死了,乌三走了,铁拳再硬也是打在空气中,对一大恶人的体系没有更大伤害。   张德勇被枪杀以后,乌三陷入崩溃状态。被带到孤零零大厅中间,腿软得直晃。大厅里灯光明亮,在二楼坐了八九个人。这些人居高临下俯视灯光明亮大厅和坐在白色桌子前的乌三。从明面上,乌三算是独立公司,实质上,他只能算是体系的第三层级,比当前二楼大佬们都要矮一个层级。   一个精瘦的留着八字胡的家伙出现在大厅,手里有一个托盘。   看到此人,乌三牙齿发出“可、可”声音,一股股尿意从小腹升起。   乌有义坐在二楼小厅,依然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轻声给几个大佬讲了一会儿,然后对方铁头点了点头。   方铁头慢慢下了楼,对着八字胡点了点头,又对乌三道:“一千万一条手指,死了一个人,加一条手指,左二右一。乌三,没规矩不成方园,你忍着,咬咬牙就过去了。”   听到只是要手指,乌三松了一口气,闭着眼,将双手放在白色桌子上。   八字胡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揭开上面的盖子,露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他将刀放在桌上,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给乌三手部来了一张特写。   特写完成后,八字胡将相机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拿起刀,他将刀锋放在乌三右手小指指根,突然用力,利刀过处,指骨分离。   一声惨叫响起,一股鲜血染红了白色桌子。乌三腹部一紧,一股尿液奔涌而出,顺着裤腿就流了下来。他全身筛糠,却不敢求饶,左手依然放在桌上。   第二刀下去,乌三痛得昏了过去。   第三刀,乌三又疼得醒了过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屎尿和血腹混合的味道。两个汉子将浑身瘫软的乌三架了起来,到隔壁房间止血和治疗。   方铁头慢慢走上二楼,坐在了距离乌有义约两米的地方。   乌有义挥了挥手,道:“乌三是我的侄子,这三刀切在他手上,痛在我的心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千万和一条命,总要有人负责。你们都是管人的人,知道这一点。”   诸人屏声,听老大讲话。   “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要天天讲打讲杀。多看看高州新闻,政府要做什么,都在新闻里讲得很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心里要有数。这一段时间,大家别乱动。”   “晓得了。”   “明白。”   “放心。”   七辆小车陆续离开了山庄,山庄变得死一般沉寂,没有声音,没有灯光。   将持续一年的打黑除恶斗争经过全市动员后,开展得很有声势,两个星期以来,抓获团伙成员29名,查获枪支17支,各类子弹324发,缴获犯罪车辆6台,查封房产13处,冻结涉案资金2670万元。打黑除恶风暴中,高州市的社会治安明显好转,往常时常能耳闻的街道暴力很少听到。   侯沧海每天都在关注打黑除恶战果。张德勇死后,他与一大恶人结成死仇。一大恶人不除,他芒刺在背,难以心安。让他揪心的是打黑除恶尽管成绩显著,但是压根没有碰触到高州市人人都知道的一大恶人,一大恶人仿佛是一个影子,既真实又玄幻。 第227章 失踪   一大恶人是凭空而降,给江南地产增添了许多麻烦。   在打黑除恶行动中,一大恶人以及他的瓜牙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骚扰过江南地产。   张小兰独自到外面旅行,终究太过寂寞,当打黑除恶开始后,便归了家。她原本准备到高州,受到了所有人反对,包括侯沧海。无奈之下,她到南州住了下来,准备报考山南大学经管系研究生。   为了张小兰安全,张跃武和侯沧海经过深谈,决定在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和张小兰接触,让她独自一人在南州,不再趟高州的江湖浑水。   这个决定让张小兰十分痛恨一大恶人。刚刚开始的爱情遭受了两地分居之苦。其他人的两地分居是感情深厚之后才两地分居,她的爱情刚刚萌芽便两地分居,让十分脆弱的爱情之花变得风雨飘零。   张小兰离开后,侯沧海如今是江南地产实际掌门人。在这大半时间,梁期罗、老戴等张派人马经过几次较量后,知道侯沧海深得张跃武信任,而且侯沧海本人确实能力非凡,也便消了其他想法,一心一意做项目。   侯沧海将所有精力集中于工程建设本身,锁厂项目在平静中推进。其间有些小波折,没有出工地便完全解决。   侯沧海主要和黄德勇、海强等市级领导接触,接触政府各部门的任务交给了副总经理陈杰,由他大胆去做。除此之外,他有一个特殊要求,凡是质检站要过来,一定要亲自陪同。比如地基验槽、基础、主体结构及有关重要部位工程质量验收,他都全程参加。   侯沧海知道自己并非建筑专业出身,要想把工程做好,只有蹲在一线,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事实也确实如此,有了总经理天天下工地,有了锁厂工人组成的质监组,锁厂工地质量得到了质检站好评,每次验收都顺利过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2003年底,老锁厂工地的楼房已经顽强地生长了起来。   元旦,侯沧海终于秘密潜入南州,与张小兰见了面。   从夏季分手,转眼到了冬季,张小兰感觉往日熟悉的男友变得陌生起来。   “你怎么这样黑?”她上上下下打量侯沧海,发出感慨。   这一年来,天天泡在了工地上,侯沧海原本英俊的脸被晒黑,轮廓变得粗硬起来,迅速由管理人朝工地人转化。   侯沧海同样在打量张小兰。张小兰回到象牙塔里,立刻与校园完全融为了一体,书卷气让原本漂亮的她变得非常文雅,气质出众。   “董事长,你又小了两岁。”   “对于女人来说,逆生长是幸福的事。”   两人在校园相会,沿着高大香樟树形成的林荫道慢慢往校园深处走去。最初两人还有隔阂,一直没有肢体接触,只是行走间,利用身体摇摆,肩膀偶尔相碰。来到张小兰所购买的老师宿舍前,两人的手触碰了好几次,终于握在一起。   “我们是在谈恋爱吗,我怎么一点都没有谈恋爱的感觉?”   “没有办法,刚刚开始谈情所爱就被迫分开。我也不想这样,为了安全,必须如此。”   “你再给我讲一讲那天在江南地产门口的枪战?”   侯沧海讲述了发生在江南地产门口的震动高州的枪战。尽管他讲得十分平静,仍然让张小兰紧张得发抖。   “后来为什么平静了?”   “现在还平静不了,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吧,所以你必须要离开。”   “我们都离开山南,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用不着赚那么钱,够用就行。”   “等我把锁厂工程顺利结束再说。”   两人来到了楼上。打开房门,屋内温暖如春。这原本是老师的住房,老师出国后,卖给了张小兰。张小兰重新安装了地暖,新购了家具,让房屋焕然一新。对于张小兰来说,装修都是小钱,用了就用了,也没有太在意。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看淡”金钱。   侯沧海脱下外套,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又将一根皮带取了下来,也挂在衣架上。上一次在江南地产与张德勇搏斗之时,皮带的狠命一击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如果不是皮带的不锈钢扣打爆了烂兄弟一只眼,让其基本上丧失战斗力,则后果不堪设想。经过此役以后,侯沧海特意找到专业皮匠,定制了一条牛皮皮带,皮带上带有极有份量的不锈钢扣。这个不锈钢扣是回世安厂找熟悉朋友特制的,比平常皮带的扣子要重一倍,只要按下扣子边缘的按纽,不锈钢扣就会弹出两条锋利刀刃。   这条皮带并非现实生活中皮带,而是一件战斗武器。平时,侯沧海都将这条皮带扣在腰上,只要遇到紧急情况,便抽出来当作近战利器。   张小兰见侯沧海单独将一根皮带解下来,便拿过这条皮带细看。在侯沧海指引下,按下不锈钢扣按纽,两条闪着寒光的小刀弹了出来。   她脸色郑重地望着男友,道:“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侯沧海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小心没有大错。”   张小兰道:“如果当初我们选的建筑商中没有苏希望,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还能平静生活。”   侯沧海把皮带挂在衣架上,道:“历史不能假设,或许这就是命。”   两人在一起仍然没有完全消除拘束感。等到侯沧海在客厅坐下以后,张小兰开始通过泡茶等动作消除内心紧张。侯沧海知道张小兰为什么紧张,品了一口茶后,有意活跃气氛,道:“今天晚上我不用开宾馆吧。”   张小兰的脸刷地红了,道:“我给你布置了一个房间,你过来瞧一瞧。”   在另一个卧室里,布置了一张实木床和实木书桌,书桌上有一台电脑,电脑上有两排书架,放着十几本小说和两本棋谱。打开衣柜,有几件衬衣,柜子里还有几条透过水的内裤。看到房间布置,侯沧海有几分回家的感觉。他突然回头,与张小兰面对面而站,“我不想住在这里,我要住你那个房间,否则难受死了。”   这个表述太直接,张小兰脑袋有点发懵,反应过来,扬起拳头就要捶打过去。侯沧海早就等着这一刻,抓住了扬起的拳头,将温软身体抱在怀里。   这是期待已久的拥抱,两人都用力抱紧对方。侯沧海触碰到嘴唇后,嗅到一股清新的茉莉花味道,在其耳边低声道:“你的嘴巴真好闻,肯定是为了我专门准备,所以才这么香。”张小兰正在开口反对,就被一张大口紧紧堵住。她原本想让侯沧海刷牙,没有料到对方口腔没有异味,既没有烟味,也没有茶味,只有健康男子让人迷醉的气息,想必也为这一吻做了准备。   两人在房间里拥吻,最初站在衣柜前,随后靠紧在衣柜,再然后就倒在床上。   当侯沧海褪去衣服,跪在床上之时。张小兰抓了一床薄被盖在身上,等待幸福时刻来临。   放在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最初是张小兰的电话,两人都没有理睬。十来秒后,侯沧海电话也响了起来。   两人电话相继响起,肯定有事。   侯沧海跳下床,抓过手机。打电话的是与张跃武形影不离的六指。六指声音低沉,道:“张总有一个小时没有见到人,手机关机。杨局到处在找。”   身旁,张小兰手机上传来了杨敏声嘶力竭的声音:“我和你爸吃了饭,从酒店出来。他要上卫生间,我就在外面等,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见到人。”   张小兰着急地道:“赶紧报警啊。”   杨敏道:“我给关局打了电话。他说才一个小时,算不得失踪。已经安排派出所在找。”   打完电话后,侯沧海见张小兰撑着墙,身体软软的,赶紧拉住她的胳膊,道:“我们赶紧回江州,张总肯定有其他事情。你别急啊,越是遇到着急的事,越要冷静。穿衣服,赶紧走。”   两人的衣服乱七八遭地扔在地上。一通电话后,两人从快乐的半山腰摔了下来,脸青面黑地穿上内衣、外套。   在江州一个小区房间里,张跃武脸上的黑套子被取了下来。他右手被手铐铐在十分沉重的实木椅子上,左手能活动。   身前坐了一个蒙脸汉子,只露出一对眼睛。   张跃武脑袋急转,搜索这是自己得罪的哪一路神仙。   “先看视频。”蒙脸汉子说话声音怪异,似乎喉咙里放着什么东西,导致声音发生了变化。   视频里有一张白色桌子,一个八字胡男人正在切断另一个男人的手指,鲜血洒落在血色桌子上,异常血腥。看完视频,蒙脸汉子又拿出一张疤脸人倒在地上的相片。疤脸人后背有血,流到了街道上。   张跃武明白了眼前人是哪一路神仙。一大恶人近半年没有动静,然后在他最松懈时给了致命一击。   蒙脸汉子又将一张打印的小纸片放在桌子,道:“给这个账户打钱。”   小纸片上写有账户,还有3000万的字样。   见对方要钱,张跃武心里稍安,道:“等到银行上班,我就办。”   蒙脸汉子道:“不要报警,不要查这个账户,查了也没有用。”   张跃武道:“明白。”   “这是钱的事。还有命的事,你们那边必须有人用命来还,否则无法给兄弟们交代。”蒙脸汉子取了四张相片,放在桌上。   相片分别是杨敏、张小兰、侯沧海和另一个年轻女子。   “这四人中,你用手指一个。必须指。如果不指,我随便选。”   蒙脸汉子说话很平淡,不带感情。张跃武从平淡语言中听出了凶残和决心,犹豫片刻,他用手指了指侯沧海的相片。   “很好。”   “等等,这事本来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没完没了。”   “这要看你了。1月20日之前到帐,事情永远结束。我们只要一条命,不管是谁的命,只要一条。”   “说话算话?”   “我们要给兄弟们交待,一命抵一命,多了没有意义。”   当侯沧海和张小兰开车来到江州时,张跃武已经回到家里。   张小兰进门就焦急地道:“爸,你到哪里去了。”   张跃武道:“晚上喝了酒,从厕所出来就下了楼,坐在外面椅子上睡着了。”   杨敏怒骂道:“两个多小时,你哄鬼啊。哼哼,现在到那些地方打一炮也就十来分钟。”   张跃武才经历过人生中最受煎熬的两个多小时,心神难安。他没有理睬肤浅的杨敏,用复杂眼神望着侯沧海,深深的愧疚升了起来。 第228章 恶人   对于张跃武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没有选择。   如果拒绝选择,有两个结果,一是自己回不来,二是对方胡乱选择。相对侯沧海而言,其他几人更不是自己所能失去的。   他考虑过报警,可是此事报警又有什么用处?无凭无据,警察不能二十四小时长时间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此时,杨敏和张跃武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问题。她最初将愤怒集中在莫名消失的丈夫身上,见女儿和侯沧海一起出现,并没有深想是怎么一回事情。随即反应了过来,女儿在南州,侯沧海在高州,不应该同时出现。   “你们怎么一起来的?”杨敏用怀疑的眼光瞧着两人。   张小兰大大方方地拉了拉侯沧海的手,道:“我们在谈恋爱,当然一起回来。”   张跃武听到此语顿时呆住。他没有料到自己手指的那个人居然和女儿已经谈起恋爱。若是前一段时间听到女儿和侯沧海恋爱的消息,他不会吃惊,甚至还会默许。而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却如遭雷击,生活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突然间失态,猛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耳光声音很响亮,房间另外三人全部愣住了。   杨敏最初对眼前男子很不满,是因为侯沧海不给自己面子,自己为朋友介绍生意,被他这个高级打工仔一口回绝。此时她突然听到女儿说起与侯沧海谈恋爱,其着眼点立刻就发生了极大变化。   眼前这个男子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人又长得相貌堂堂,得到女儿喜欢很正常。她左右打量女儿牵着的侯沧海,脸上渐渐绽放起笑容,道:“别理你爸,他今天神神叨叨的,一会儿玩失踪,一会儿又打耳光。小侯,你别拘束啊。兰花花,你跟我到里屋来。我有事问你。”   张小兰望了父亲的背影,有些狐疑地走进里屋。   “妈,你和爸吵架了?他怎么是这个神情?”   “没有啊,吃饭时都还好好的。你爸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否则一个中年人怎么变得稀奇古怪?”   “爸是操心生意上的事情,压力挺大。”   “你给妈讲一讲怎么谈上恋爱的。”   在客厅,侯沧海走到张跃武身边。两个在工作期间配合得很是默契,此时两人各怀心事,站在窗边,半天都没有开口。   张跃武脑海里响起了蒙面汉子怪异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如果你走漏了风声,让侯沧海跑了,后果自负。   蒙面汉子出示的斩手视频用白色衬托了鲜血,直夺人心。蒙面汉子言语没有语调,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狠辣在里面,如一根毒刺扎在了张跃武心上。张跃武此时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黑恶势力,与一大恶人来一场火拼。可是变成黑恶势力也并非易事,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拿了一枝烟给侯沧海,没有说话,脸上有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张总,遇到什么事情?”侯沧海发现了笑容中的苦涩。   “我们不该到高州。高州经济落后是有原因的,黑恶势力横行,民众愚昧,政府无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来错了地方。”张跃武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神采奕奕,至少表面如此,今天这句话说起来意兴阑珊,心灰意冷。   “张总,我和小兰在谈恋爱?”侯沧海没有拐弯,直言此事。   听到这个话题,张跃武就觉得心口撕裂。他望着黑沉沉的夜,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兰离开江南地产的时候。”   “那你们这一段时间很少见面?”   “几乎没有。”   “一大恶人在高州的势力盘根错结,他们折损了两人,不会甘休。他们肯定会要将这个面子捞回来,否则无法在江湖立足。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江南地产办公室又增添了保安,平时我大部分时间在工地,工地人多,没有问题。”   “你别住在外面,直接搬到工地,与工人们住在一起,更安全。早点把项目做完,离开这个地方。”   侯沧海再次提出与小兰的关系。张跃武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之色,随即隐去,道:“我现在想的事情多,你们这些事,我不管。”   晚上,侯沧海连夜开车回世安厂,与爸爸妈妈、妹妹和两个外甥见了面。早上离开世安厂时,他不禁有些担心:如果一大恶人为了报复,过来伤害自己的家人,那怎么办?   以前他一直在高州,没有考虑在江州父母的情况,今天来到家里,侯沧海想到两个持枪歹徒,立刻想起了家人安全问题。   想到这个问题,他出了一身冷汗。   江南地产原本与一大恶人没有任何联系,所谓的联系是一大恶人强加的,现在,侯沧海为了这个强加的联系感到寒意森然。他想赶紧回高州,问一问那个姓麻的私家侦探,到底找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如果我是蜘蛛侠就好了,我就可以吐着丝飞檐走壁,直接将一大恶人绳之以法。”侯沧海此时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大受欢迎的幻想类电影,主要原因是在现实生活中太不如意,只要借助幻想才能满足人的精神需求。   过完元旦,张跃武回到高州,依约将三千万划在那个账户上。尽管煤矿生意好,可是被敲诈了这么大一笔钱,还是让他肉痛得紧,关在房间里醉了一场。   付款的第二天,张跃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张总守信,钱到位了。”   “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高抬贵手。”   “我给你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你可以看一看。”   “你怎么知道我的邮箱?”   “我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张跃武不熟悉电脑,这个邮箱是女儿帮着注册的。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邮箱是多少,给女儿打电话,在女儿指导下才打开邮箱,将一个小视频下到了电脑上。   他打开视频,顿时被吓得失魂落魄。   这个视频是自己被绑着时的视频,斩头去尾,也没有蒙面人的形象。视频很清楚地传来一句话:这是钱的事。还有命的事,你们那边必须有人用命来还,否则无法给兄弟们交代。   然后就是自己手指着画面特写镜头。   张跃武被绑时心慌意乱,根本没有注意谁录的这一段视频。看过几遍视频后,他将视频删除,又将邮箱里的视频也删除。他打了那个手机号码,结果,电话关机。   张跃武知道对方发这个视频也是威胁,必然会对侯沧海下手。他想起女儿与侯沧海牵手时的情景,狠狠扇了自己的耳光。   此时,侯沧海完全不知道发生在张跃武身上的事情。他在元旦从江州回到高州,随即向二七山南公司提出辞呈,准备给杨兵腾出位置,免得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影响杨兵的发展。   如今杨兵将二七高州分公司经营得很好,牢牢掌握了渠道和各项资源,这个时候苏松莉如果再派外人来接管高州分公司,那绝对会将羽翼丰满的团队逼到对手阵营中。基于这个考虑,侯沧海准备离开这个自己占了很长时间的岗位。   辞职信递上去不久,在春节前就有了正式结果,杨兵成为二七高州分公司的经理,正式成为高州分公司的掌门人。老段为了这事专门跑了一趟,主持办了交结,结清了侯沧海的工资。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所有精力全在锁厂危房改造项目上,很少过问二七公司的事。此时与老段见面,回忆在二七南州公司那一段时光,居然觉得非常遥远了。   办完交结,在高州一院的大排档吃饭。酒过三巡,老段拉着侯沧海站在路边说话。   “苏总正想让你回南州,帮忙搞一搞山南二院的事情,没有想到你就辞职了。我知道你在山南二院关系过硬,能不能帮我疏通,算是帮老哥的忙。苏总将山南二院的事情生拉活扯地打在我的头上。”   侯沧海沉吟道:“情况有点变化,我不敢完全打包票。我抽时间去试一试。”   老段热情地拉着侯沧海的手,表示感谢。   一个戴帽子和口罩的瘦小个子从大排档走过来,双手揣在怀里。   侯沧海以前尽管很少到公司,但是挂着经理的职务,就让任巧觉得侯沧海还是二七公司的同事。今天侯沧海辞职,让任巧心里特别难受,觉得自己单相思的男人真的要彻底离开自己。   吃饭时,任巧主动喝酒,很快有了酒意。她端着酒杯寻了过来,还想和侯沧海碰酒。   她恰好走到瘦小个子身后,满怀失落。   瘦小个子看了一眼这个娇小的女子,没有在意。他走近侯沧海身边时,停下脚步,手里握着一柄手枪。 第229章 报仇   任巧与瘦小个子最近,清楚地看到手枪,惊呆在当地,身体完全动不了。   第二个看见手枪的是侯沧海。他看见手枪时,手枪已经抬了起来,对准自己。此时有些醉意的老段握着侯沧海的手,还在絮絮地说着山南二院的事情。   侯沧海用力将老段的手甩开,还推了他一把,右手摸向腰间皮带,在抽出皮带同时,按下暗钮。这是训练了无数次的动作,到了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胜败和生死往往会在瞬间决定,侯沧海甩开老段的手,推开他,用了少许时间,就在这少许时间里枪声响了起来。   侯沧海只觉得脖子麻了麻,随即有鲜血流了出来。在挨枪子这一刻,他的体力和精力仍然充沛,用尽全身力气,将皮带抽了出去。皮带扣子上锋利的刀刃抽在了瘦小个子的脸上,将厚口罩割开,脸上肌肉被划透,牙齿露了出来。   瘦小个子有着与体形不一样的强悍,不管不顾脸上的伤,退后一步,准备开第二枪。   任巧被枪声惊醒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上前猛地推了瘦小个子手臂。手臂被推开时枪声响起,这一枪从距离侯沧海约一米的地方射过。子弹将大排档身后的窗户击穿,射进酒吧卫生间里。卫生间里有一对男女正在急切运动,女子眼睁睁看着男子的肩膀起了一朵血花,鲜血涌了出来。   瘦小个子回首给了推挡自己的女子一枪,子弹近距离射在左胸。任巧捂着胸口,低头看了看从捂手处冒出来的血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段吓得趴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   侯沧海眼见着任巧中枪,放开捂着脖子的手,飞扑上来,又甩出一皮带。皮带锋利的刀刃抽在了瘦小个子的手腕上,划出了一条大口子,血如泉涌。   瘦小个子很冷静,退后一步,拉开与侯沧海的距离,又开了一枪。他看了一眼侯沧海胸前喷出的鲜血,握着手腕,转身就走。他接受任务时,雇主提醒过侯沧海手底很硬,要提防反噬。对这个提醒,他非常不以为然。在热兵器时代,不管身手有多硬,都挡不住手枪近距离射击。   此刻,瘦小个子尝到了轻敌的后果。对手仓促反击给他造成了极大伤害,手腕动脉受了重伤,鲜血如注。为了抢得治疗时间,没有再开枪。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枪法深有自信,两枪打在要害部位,侯沧海绝对活不了。   侯沧海脖子受了伤,胸口又被子弹撕开了一个口子,终于承受不住,坐在地上。他望着凶手的背影,直到凶手消失在黑暗中。然后他转过身,来到任巧身边。娇小的任巧躺在地上,生命力被一颗子弹轻易剥夺。她的眼神空洞,瞳孔放大,没有了生机。   大排档处灯火明亮,衬托得距离大排档不远处的地方更加黑暗,瘦小个子上了一辆假牌小车,转眼就消失在高州的大街上。假牌小车侦查过地形,避开了公安出警有可能经过的道路,绕了几条小道,钻进了一条偏僻的小支路,离开了城区。   枪声引来了骚乱,在附近的人们狼狈逃窜,也有大胆的人站在附近傻头傻脑围观。   杨兵和孙艺珍等人正喝得高兴,忽然发现旁边不远处骚动起来。他问匆匆奔过来的服务员,才知道不远处有人中枪。隔了一会儿,就见老段失魂落魄地跑了过来,口齿不清地道:“侯子中枪了,任巧也被打了。”   来到现场,杨兵见到鲜血淋淋的两人,魂魄俱散。   侯沧海抱住任巧,咬牙道:“我要报仇。”   杨兵道:“任巧怎么了?”   侯沧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孩,道:“我要报仇。”在昏迷前,他交待道:“如果我不死,就不要告诉家里人,免得他们担心。”   等到侯沧海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的是杨兵、陈杰。他问道:“任巧怎么样了?”   杨兵摇了摇头,眼角含着泪水。   侯沧海脑袋嗡地一声响了起来,提高声音又问道:“任巧怎么样了?”   陈杰道:“子弹打在心脏,没有抢救过来。”   侯沧海双眼钉在了房顶,眼珠子一动不动。   陈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   侯沧海打断他的话,道:“谁做的?”   陈杰道:“不知道,凶手没有踪影。刑警支队在现场发现了第三人血迹,血量不少,一直滴到了估计是停车处,地上的血迹和你皮带上的血迹一样,是凶手的。刑警支队已经采集,这是关键证据。凶手肯定是老手,他的枪法非常好,捡到四个弹头,三枪都打在关键部位上,只有一枪打空。”   侯沧海道:“那一枪打空,是任巧推了凶手手臂。”   陈杰又道:“你的命大,脖子上那一枪没有打中血管,贴着皮肤过去的,胸口那一枪是擦着心脏过去,再偏一厘米,你就完了。”   侯沧海闭着眼睛,那天晚上的细节在脑海里完整地呈现出来:凶手开枪前,他推了老段一把,在推老段过程中,自己身体有所移动,无意中避开了射向自己脖子的子弹;第二枪,任巧推了凶手,自己又躲过一劫;第三枪,凶手朝着任巧开了枪;第四枪,凶手在开枪前,脸部和手腕都受了伤,从地上血迹较多来推断,凶手受伤较重,这或许是第四枪稍有偏差的原因。   他心里明白,没有任巧推开凶手,自己应该躲不开第二枪和第三枪。   侯沧海睁开眼,眼光如古井无波,问杨兵道:“任巧的家人来没有?”   杨兵道:“到了,我把他们安置在宾馆里。他们准备把任巧运回家乡安葬。”   侯沧海道:“任巧家里是什么情况?”   杨兵摇头道:“情况不好,父母老实巴交的,有一个弟弟,在读高一。我以前听任巧说过,她的弟弟成绩挺不错,应该能考上好大学。他们准备找公司要点补偿,老段给苏总说了情况,苏总的意思这不是工伤,公司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象征性表示一点。”   侯沧海道:“我这次离职,二七公司算了不少钱给我,把这笔钱全部给任巧爸妈。任巧弟弟读大学的费用,我全部出。如果他读的高中不够好,我们帮他转到重点中学。”   杨兵不停点头。   陈杰道:“侯子,一大恶人手段太毒,我们惹不起。你也别想着报仇,报仇会死更多人。你知道我不是怕事的人,可是这一次真是胆寒了。”   从苏希望跑路到目前,一大恶人便笼罩了侯沧海的天空。侯沧海想要拼命反抗,可是连一大恶人真身都没有见到,最多和他的手下过了过招,结果差点横尸街头,还搭上了任巧的性命。   侯沧海一字一顿地道:“血海深仇,怎能不报。我会让一大恶人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我不会莽撞,也不会连累周边人。从今天开始,我会拼尽一生报仇。”   陈杰和杨兵听到此语,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侯沧海现在不会不自量力挑战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一大恶人。   头发乱糟糟的张跃武出现在医院,他双眼充满血丝,胡子足有半厘米。   得知侯沧海中枪住院,二七公司一名女员工死在枪口下,张跃武关在屋里,整晚不出门。第二天,他前往据称是一大恶人所在的公司,找到总经理室。   总经理乌勇也是高州场面上的人物,与张跃武打过交道,将其请到贵宾室,泡上茶,客气得不行。   张跃武没有来虚头巴脑的东西,道:“我要见乌有义。”   总经理乌勇笑道:“我好久没有见到四叔了,联系不上他。”   张跃武道:“这是他的公司,你怎么找不到?”   乌勇道:“张总误会了,这是我的公司,和四叔没有任何关系。”   张跃武铁青着脸,双眼喷火,道:“我不管是什么关系,只想问一句实在话,到底有完没完?”   乌勇摊着双手,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话,爱莫能助。”   张跃武知道自己已经将该传的话传了出去,径直离开公司。他坐在六指开的车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传来如今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音:“张总说话算话,我们也说话算话,此事就此了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了这句话,电话挂断。张跃武气不过,又打了回去,结果和上次一样,无法打通。   得到这个答复以后,张跃武来到了医院。   杨兵和陈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两人相对。   张跃武道:“你有什么打算?”   侯沧海神情平静,道:“治好病再说,下一步的事情我没有想好。”   张跃武道:“你和小兰联系过吗,如果没有,她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她不知道此事,就别和她说了,免得担惊受怕。你不要想着报仇,胳膊拧不过大腿。刚才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一命换一命,此事就此揭过。”   侯沧海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道:“我会花一辈子时间报仇,但是不会牵连到你们。”   听到这一句话,张跃武下定决心让女儿离开侯沧海,同时也准备花钱找一些亡命之人作保镖,被人宰割的日子生不如死。   病房门被推开,张小兰冲进了病房。 第230章 真相   张小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友,眼泪控制不住,顺着眼颊往下流。   侯沧海轻拍女友手背,以示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小兰轻抚男友脖子上的纱布,心有余悸地道:“一大恶人确实很可怕,你被他盯上了,惹不起就躲吧。我们远走高飞。”   侯沧海将复仇之心深深地埋了下来,免得让女友受到惊吓,道:“让我仔细想一想,等到养好伤,我再做决定。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我经常看网上的高州论坛,论坛里有人发了昨天枪击案的事。我给杨莉莉打电话,她给我说了实话。”张小兰泪眼婆娑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瞒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张跃武见到两人神情,让女儿与侯沧海分手的决心异常坚定。如果侯沧海不复仇,则没有男人的血性,女儿嫁给这要的人多半得不到幸福。如果侯沧海选择复仇,必然再带来腥风血雨,让整个张家都受到牵连。也就是说,在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不管侯沧海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都对张家不利。   张跃武是老江湖,将事情想得很明白,他下定决心后,不再拖泥带水,准备将残酷真相告诉侯沧海和张小兰,逼迫两人分手。   张跃武对女儿道:“你是学电脑的,我想问你,删除的文件能不能恢复。我有一个重要视频删除了。”   张小兰有点惊讶地道:“爸,什么视频这么重要。”   张跃武脸上没有笑容,道:“很重要的视频,与那天的枪击案有关。”   张小兰问明白父亲删除文件的细节,点头道:“应该没有大问题。到底是什么视频,怎么与那事有关?”   “我一句话讲不清楚,你们看了视频便明白。”得到女儿肯定答复,张跃武到窗口给六指打电话。   打完电话,张跃武仍然站在窗边,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一对男女。经过绑架以及枪击案后,他心理产生了巨大变化,准备接受六指的意见,想办法弄两枝枪,以防不备。这几年,煤矿、路桥生意都极好,可以说获得暴利。钱多了,他屡受威胁,但是以前的威胁连这次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六指等人早就建议弄几枝枪来防身,连弄枪渠道都找好了。张跃武不愿意向“黑”的那一方靠近,一直不答应六指等亲信的建议。在高州的一连串遭遇让他在心理上突破了那一条线,虽然是准备自卫,也朝着非法持枪那一步迈进了。   黑恶势力并非新鲜玩意。从有文字记录以来,黑恶势力便成为社会的另一种势力存在。古今中外,黑恶势力只是形式和具体内容上有变化,本身从来没有消失过,顽强得如打不死的小强。   很快,六指提着笔记本电脑进屋,问了两句侯沧海伤势,退出房间。   张小兰打开电脑,再次询问当时删除文件的细节。她知道父亲是个电脑盲,极有可能不知道垃圾箱用处。她点开垃圾箱,果然找到一个视频。   “爸,是不是这个?”   “是这个,你和侯沧海一起来看吧。看完以后,我再给你们讲来龙去脉。”张跃武平时都称呼侯沧海为侯子,今天他必须让女儿和侯沧海断绝关系,免得侯沧海为了报仇牵连到女儿。所以,他放弃了侯子的称呼,直呼其名,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   侯沧海听到张跃武直呼其名,而不是如往常一样称呼自己为侯子,敏感地意识到其中有问题,但是到底有什么问题,他暂时没有想出来。   视频开始播放,三人屏气凝神,眼睛都没有眨。虽然张跃武是当事人,可是重新看到这个视频,仍然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冷遍全身。   侯沧海原本是躺在床上,随即用力撑了起来。   视频很短,接连放了两遍。   视频里传来一句话:“这是钱的事。还有命的事,你们那边必须有人用命来还,否则无法给兄弟们交代。”随后,一只手被手铐铐住的张跃武经过一番挣扎,用手指着画面特写镜头。   侯沧海和张小兰都是经常下象棋的脑袋,思路敏捷而缜密。看完这一段视频后,两人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小兰脸色苍白,身体僵硬,表情凝固。   张跃武讲出了事实真相:“元旦那天,我不是喝醉了在外面睡了两个小时,而是被人绑了。绑架者给我看了一个视频,应该是一大恶人实施家规的视频。视频里有人切断乌三手指。乌三给苏希望贷款二千万,结果苏希望跑路,为了惩罚,乌三被切断两根手指。张德勇死掉,乌三要负责,又被切了一根手指。”   他稍稍停歇,又道:“放完视频,那个说话怪声怪调的蒙面人要求我打三千万到一个账户。我无法拒绝,只能答应。蒙面人说必须给手下一个交待,给了一道选择题,让我从四张相片中找一张出来,这张相片的人要为张德勇抵命。我选择了侯沧海,后来就发生了枪击案。”   张跃武的讲述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串了起来。   张小兰声音发抖,道:“爸,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张跃武面色平静地道:“报警,我拿什么报警?被人绑架了吗,没有啊。被人威胁了吗,没有证据。被人敲诈了吗,这个成立。谁敲诈,我们大家都明白,但是没有证据指向一大恶人啊。一大恶人做得很狡猾,让我所有事情都知道,却无法报警。”   张小兰道:“爸,你错了。从账户可以倒查,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张跃武道:“我没有错。一大恶人敢于将账户给我,肯定有预防措施。更关键是我报警以后,将与一大恶人不死不休,你妈、你都要受到生命威胁,我不能承受。”   张小兰道:“相片是四个人,还有一个女人是谁?”   张跃武声音平直,没有感情色彩,道:“还能是谁,就是你妈想要找的那个人。她有张家的骨肉了。他们很残忍,逼我选一个人为张德勇抵命,我选了侯沧海。我做完选择题目后,绑我的蒙面人警告过我,不能提醒侯沧海,若是侯沧海跑路,相片中其中一人要抵命。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等着对方下手。”   听到父亲直言此事,张小兰惊得目瞪口呆。   侯沧海靠在床上,静静地注视张跃武,推测其动机。   张跃武又道:“侯沧海,你想问什么,问吧。”   “张总,钱给他们没有?”   “给了。”   “一大恶人要给手下一个交待,让你做选择题。那么枪击案之后,我没死,任巧死了,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下手?”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侯沧海思路十分清晰,已经推测到后续发展。   事情走到这一步,张跃武不能再惜才,也管不得大师的说法了,道:“事后,我得到传话,此事已经了结,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他们话虽然如此说,但是我无法判断他们是否说的是真话。”   对于侯沧海而言,任巧为自己而死,此事绝对无法就此作罢。侯沧海最初得知任巧死讯,心情激荡之下,在杨兵和张跃武明确表达过要复仇。此时,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在张小兰面前没有再出此报仇之言。   三人心事重重,眼光互不接触。 第231章 枪战后的协议   张跃武对女儿道:“兰花,我要和侯沧海单独谈几句。”   张小兰犹豫了片刻,低着头走出病房。她坐在走道中间的休息椅,思绪非常混乱,什么都在想,什么都没有想。混乱思绪慢慢集中在一个问题:父亲默许了一大恶人杀死自己的男朋友,结果任巧为了救男友被杀害,那么,自己和男友还能维持原来的关系吗?   这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以她对侯沧海的了解,如果没有任巧,侯沧海或许会认输,现在有了逝去的任巧,绝对会变成不死不休之局。不管是出于愤恨还是爱护,自己都必将成为多余的那个人。   在病房里,张跃武和侯沧海展开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张跃武道:“事已至此,我们要坦诚对话,不要虚虚假假。以你的性格,必然会选择报仇。我做出选择以后,你不再会信任我。你如何处理和小兰的关系?”   侯沧海道:“这不是当前的重点。”   张跃武道:“重点是什么,你想报仇吗?”   侯沧海道:“报仇!到目前为止,我连一大恶人的面都没有见过,距离他很远。”   张跃武道:“我不绕弯子了,我希望你和小兰分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为了她的安全,应该和她分手。”   “张总放心,我和小兰必然分手。”与熊小梅分手以后,陈华和姚琳先后走进过侯沧海的生活。但是,真正算是谈恋爱的唯有张小兰。谁知爱情刚刚萌芽就要夭折,连正式夫妻生活都没有经历。   “你有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履行合同,拿到我应该拿到的钱,然后我再离开江南地产。”   “你可以提前离开,一会钱都不会少你的。”   “不行,我最大的一笔收益是利润的百分之十,我要确保这个收益,将其最大化。张总刚才说过,我与一大恶人的事情已经了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张跃武原本以为侯沧海出于自尊心,肯定会选择离开女儿和江南地产。结果他猜对了一半,侯沧海愿意离开女儿,却选择留在江南地产。   半个小时以后,张跃武走出病房。他来到女儿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说了几句话。张小兰整理了衣服,回到病房。她走到床边,问道:“胸口的伤还疼吗?”侯沧海摇了摇头,道:“我背了麻药泵,不疼。”   “我们要分手吗?”张小兰望着侯沧海的眼睛,道:“你没有否认,就是肯定。我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我可怜的爱情!”   侯沧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小兰道:“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   侯沧海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远离垃圾人和垃圾事,到国内最发达的城市去谋一个安定体面的工作。薪水不低不高,足够应付生活就行,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我准备出国。”张小兰征征地望着侯沧海,俯身下去亲了亲额头,在心里低声道:“别了,我的爱人。”   “祝你好运,将我忘掉吧。”侯沧海冷静地道。   张小兰站起来,离开房间,没有回头。她走出房门时,大颗大颗的泪水夺框而出,从脸上滑落,滴到了胸前衣服上。坐到车上,她悲从心来,当着六指和父亲的面,开始放声大哭。   哭声穿越了一层层空气,刺进了侯沧海的耳膜上。侯沧海觉得耳朵不舒服,用手指捅了捅耳朵,异样感觉始终没有消失。半个小时后,耳朵的异样感仍然没有消失,侯沧海拿起电话,用通话来解决这个问题,“老麻,情况怎么样?”   麻贵正在草丛中打哈欠,道:“你得加钱啊,为了摸清楚那个叫乌有义的人,我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现在还在穷山恶水中耗着。”   侯沧海道:“乌有义一直在山里?”   麻贵道:“他是想要收购这个煤矿。要么在这边大吃大喝,拉拢腐蚀国家干部,要么就如乌龟一样缩在这里。你加五万,我可以汇制他一个月的行踪图。虽然我无法靠近他,但是通过行踪图,可以很清楚了解这个人。我做这一行很多年了,经验丰富,绝对会给你挖出意想不到的东西。”   侯沧海道:“你的方法是对的,远距离观察,不要让他们发现行踪。这些人心狠手辣,真要发现了你,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好说。”   麻贵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我坐在对面山下的松树下,用的是拥有高倍光学变焦的长焦神作DX6490,这是一款追星神器,更是我们必备工具。”   侯沧海曾经和汪海一起参加过针对假烟生产基地的打假,根据那次的经验,他完全能够想象麻贵坐在山下窥视一大恶人的场景。他不知道这种窥视有什么具体作用,但是向一大恶人复仇是需要耐心的事,一点一滴收集资料是必须步骤。   正在打电话时,一个魁梧汉子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穿警服的公安。侯沧海结束了与麻贵的通话,招呼了一声:“苏支队。”   来者是高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苏晓峰支队长。上次张德勇枪击案以后,他便一直在与侯沧海接触,这是第四次登门了。前三次是在张德勇枪击案之后,这一次枪击案,他是第一次与侯沧海接触。   苏晓峰头发浓密,胡须发达,男人气概十足。他坐在侯沧海对面,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侯沧海道:“死不了,也动不了。”   苏晓峰道:“你给我讲一讲当时的场景?随便讲,这不是笔录,畅开讲。等会,支队会按程序做出正式笔录。”   侯沧海眯了眯眼,将所有事情在脑中再过了一遍,然后平静地向苏晓峰讲述了那晚的经过,包括自己制作的皮带。但是,他省略了刚才张跃武拿出来的视频。凭他的经验,一大恶人在高州坐大,绝对有保护伞。眼前这个苏晓峰是刑警支队长,但是底色究竟如何,让数次被袭击的侯沧海不敢完全相信。   “谁袭击了你?我不是指现场开枪的人,是指开枪人背后的人。”   “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判断与张德勇有关。”   苏晓峰反复询问了细节后,其助手将一幅人体素描摆在了侯沧海面前。由于开枪人戴了口罩和帽子,老段以及旁观者只能回忆起凶手的身材,相貌是一片空白。   侯沧海与凶手面对面交过手,虽然交手短暂而激烈,仍然对凶手的眼睛印象深刻,他脱口而出:“凶手眼睛小,单眼皮,眉毛黑亮,粗。”   侯沧海说得如此详细,反而让苏晓峰产生了怀疑。侯沧海肯定自己记忆未错。苏晓峰助手就在被口罩捂着的脸上加上了一个单眼皮和如蚕蛹一样的粗眉毛。   “你觉得是不是与乌有义有关?这个也不记录,我们随便聊一聊。”苏晓峰手里握着四件有关联的杀人案。这四件杀人案的当事人都与一大恶人以及其关联公司有关系。但是,尽管有牵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对方手脚利索,几乎没有留下有效信息,正式并案都不行。   此件大排档杀人案算是留下线索最多的,而且当事人还活着,因此,苏晓峰希望能从此案中挖到真金。   侯沧海摇头道:“江南地产和乌有义没有直接联系,是通过苏希望公司间接发生关系。我不能肯定这次遇袭与乌有义有关,因为没有任何证据。”   “确实没有证据。让人头疼啊。”苏晓峰拍了拍额头。   在侯沧海遇袭前后二十多天,乌有义一直在岭东省的偏僻小县,忙着收购煤矿。苏晓峰通过用一些手段,能够准备知道乌有义行踪。   此时,乌有义仍然没有回到山南。他坐在煤矿的坝子上,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草帽,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普通的汉子。这个汉子是乌有义最得力的助手方铁头。他出手后,干净利索地处置了苏希望跑路留下的烂摊子,拿回三千万,并且以一条人命震摄了七辆小车的主人。   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各个公司的老大越来越有钱。有钱,则心思多,难免出现妖蛾子。乌三的手指,任巧的命,足以让这些人暂时收心。   “那个叫侯沧海的人中了两枪,重伤,在医院。我觉得还要去补一枪。这人确实强悍,张德勇折在他的手里,老鬼一条命差点捡不回来。”方铁头再次建议。   乌有义看着冬日罕见的暖阳,道:“高州那条疯狗苏晓峰一直在咬我们了,再去动侯沧海,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这一段时间政府在唱高调,你歇歇手,让苏晓峰慢慢松口。”   提起苏晓峰,方铁头心中又升起了杀机。   乌有义见方铁头右手握了起来,知道他的心思,道:“我们公司越做越大,不能再草莽了。我们要靠岸,要洗白自己,用钱能摆平的事,尽量用钱摆平,这样少拉仇恨,才做得长久。苏晓峰这种身份的人,我们不能动。要动,也要智取,不能蛮干。韩信都要忍胯下之辱,何况我们。”   方铁头听得懂这些话的潜台词,将拳头松开。 第232章 归来   侯沧海出院时,春暖花开。坐在车上,看到不少在小河边踏春的家庭。不管他们生存状况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在享受春天。   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尽管只离开了一个来月时间,侯沧海有了强烈的物是人非之感。来到楼下,他意识到张小兰已经彻底离开了江南地产,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开玩笑地称呼一声“董事长”。   如今,江南地产不在有董事长。   和侯沧海真正谈过恋爱的有两人,一是熊小梅,二是张小兰,两人名字都神似,但是家庭背景完全不同。他以为与张小兰连夫妻生活都没有经历,这次失去应该不再痛苦。可是没有想到,与张小兰分手以后,仿佛心脏始终被一根绳子绑住,绳子的另一端是高高在天空的风筝,每当遇到气流时,风筝便牵动长长的绳子,最终勒住心脏。   侯沧海走下小车,想起了张小兰如排列整齐的细密牙齿,以及唇齿之间的香气。   侯沧海和陈杰一起走上二楼。一楼无人,连保安都不在,异常安静。二楼楼梯口有一个大花篮,花篮上写着字:“欢迎侯总归来”。在新来的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武雪带领下,员工们站在办公室办公区域,热烈鼓掌。   这一次枪击案以后,侯沧海和张跃武的关系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不复以前的融洽。资深员工武雪到来就是这个变化的结果。武雪曾经是跟随张跃武左右的人物,当过多年公共部长,让气氛活跃起来是她的本行。她站在最前面,婷婷玉立,俊俏如花。   侯沧海接过鲜花,道:“你们太客气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一段时间,我在医院看工程进度还不错,大家辛苦了。工程最近有没有什么麻烦?”   老戴笑道:“以前规矩定得严,顺着规矩走就没有问题。工地上难免有磕碰的事情,我们不出工地解决了。政府这边也很支持,所以没有什么问题。”   侯沧海抱着鲜花,道:“蒲小兵的公司怎么样?”   老戴道:“蒲小兵把苏希望骨干都弄来了,最开始有点不顺,毕竟不是本行。我们工程科天天盯着他,帮他出主意想办法。现在蒲总的进度和质量都和欧阳的基本在一个水平线。老朱的房子天天有锁厂工人重点照顾,工人不懂行,有点小问题就被拎出来,弄得老朱痛不堪言。”   侯沧海朝办公室走,对跟在身后的老戴道:“老朱嫌麻烦,我们就轻松了,这是好事。”   侯沧海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老戴、梁期罗包括陈杰等人都停下脚步,只有武雪跟了进去。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客客气气地说话。   “侯总,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黑河镇吧,那个詹军色迷迷的,看人眼神都不对。我不知道江阳区组织部是怎样选干部,弄了一个色官上去。色和贪是联系在一起的,詹军要不是抱紧鲍大有,肯定已经被免官了,甚至被弄进去了。”武雪坐在沙发上,聊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往事。   来到高州,经历了如此多的腥风血雨,侯沧海早就将黑河旧事淡忘在记忆深处,最初武雪提起詹军之时,他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詹军是谁。   “詹军啊,他现在做啥?”   “鲍大有当了江阳区长,随后又调到新成立的江州市国资委当一把手,官远亨通啊。詹军调到国资委工作,我们还偶尔打打交道。”   “詹军在国资委,你们是私企,为什么打交道?”   “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在很多场合都要遇上。最近我们也在考虑收购一些资产不错、经营困难的国企,有意识与国资委的人接触,至少套点有用的信息。”   听到这里,侯沧海想起张跃武曾经感慨:“最大的错误是接下在高州的煤矿,赚钱不少,操心很多,还受到黑恶势力勒索,实在不划算。”   想起经营锁厂危房改造项目的经历,他发自肺腑地道:“以前觉得江州官场这不对那不对,现在看起来,江州那边总体还不错,经济排名全省第二,比高州强得多。”   “江州十几年前也这样,估计是每个地区发展的必然阶段。”武雪知道“一大恶人”一直在骚扰江南地产,知道大部分事情,但是不了解最深层次的细节,更不知道侯沧海、张跃武和张小兰的私人纠葛。   “高州坏在地下资源太丰富了,很多老板一夜暴富,这导致了社会心态不平衡,也是黑恶势力泛滥的重要原因。我觉得高州至少在二十年之内没有希望,这叫做矿殇。江南地产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完成后,不管张总是什么想法,我肯定要离开此地。”   侯沧海与武雪聊了一会儿,忍不住就要上工地。锁厂工地是他主持的第一个大项目,虽然有诸般不顺,还差点把命搭上去,但是他一个多月不到工地,始终觉得心痒难耐,总想实看一看工地的进展情况。   他和武雪一起来到工地。工地的进展情况确实如老戴所言,非常顺利。   在七十亩土地上,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初现规模。厂区内部小溪水已经和外部水道联系在一起,由一道小闸门控制,需要进行水循环时,打开闸门,外面河水就能够进来。外面是枯水期间,又可以由小闸门保证园区内水体的水量。   “我们投入江南地产的资金超过了工程建设总投资的百分之二十五,定下来施工进度和竣工交付日期,拿到了土地使用权证和施工许可证。最近你要跑一跑商品房预售,早点把《商品房品预售许可证》拿下来。”   侯沧海坚持守在江南地产,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是守住自己的即得利益。他以前将预售这一块交给陈杰,如今武雪作为张跃武代表来到江南地产,房屋销售这一块就由她来具体操作。这是张跃武打电话特意强调之事。   武雪道:“我已经在跑预售。陈杰和国房局大小官员都处得不错,办起来很顺。”   “最近我要到南州去一趟,按照协议,早就应该催促鸿宾医院分院过来。锁厂地方偏僻,没有点实在的招术,销售很难。我去跑医院,小学校这边就由你去全权处理。还有小区幼儿园,可以与小学校套在一起谈,也可以引进投资者。”侯沧海站在河边,心平气河地交待以前各项协议。   正在谈话间,戴着安全帽的蒲小兵在十一楼的施工现场瞧见了侯沧海,赶紧下楼。到了楼下,见到平时不常露面的欧阳国文也朝小溪边走去。两人打了招呼后,蒲小兵又给朱永波打电话。   三个建筑商来到小溪边,争着与侯沧海握手。   三人之中,蒲小兵和侯沧海感情最深。在侯沧海住院之时,他去探望了六七次。今天,侯沧海生龙活虎出现在大家面前,蒲小兵格外高兴,道:“侯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们公司在外面新开了一个餐厅,平时是员工食堂,也对外经营,今天我请侯总和大家吃饭,不能和我们抢啊。”   朱永波道:“杨哥给我打过招呼,侯总从医院出来,他一定也要请客。”   “杨哥要请客,也得排在我们后面吧,老蒲第一个请客,我排第二,老朱和杨哥排第三。这三场酒,我们都要参加。”欧阳国文看了一眼武雪,又道:“武总,今天庆祝侯总出院,你得喝一杯吧。”   “好啊,我听欧阳总安排,喝一杯。”   武雪在企业混了很多年,又做过多年公关工作,察言观色是其最擅长的。虽然建筑商请开发商吃饭很频繁也正常,但是从蒲小兵、朱永波和欧阳国文的神情来看,他们确实是真心为侯沧海出院感到高兴。这些建筑商都是老江湖,精于计算利益,薄于真感情,能让他们动真情是一件大难事。   发现了这一点,她不禁对面前的年轻人高看一眼。   侯沧海在诸人簇拥下走上了各家的工地。   侯沧海在没有受伤前,长期泡在空地上,与各个建筑工地的技术骨干都熟悉。他来到工地,至少准确叫出了二三十个名字,不停握手。下楼时,整个手全是灰。   来到锁厂新食堂,到二楼坐下,刚刚开始喝酒,小团姐带着几个老工人过来敬酒。在锁厂工人眼里,侯沧海是救星一般的人物,正是在他的支持下,锁厂老工人们才做成土建工程,又拿下了原本属于苏希望的工程,还弄了一个采砂场,而他被人枪击从根源上正与苏希望工程有关。   武雪见到小团姐脖子上的肿瘤,吓了一大跳。   小团姐碰了一大杯酒,想起侯沧海差点死于非命,心情激荡之下,情不能抑制,抱着侯沧海痛哭起来。   侯沧海最初见到小团姐硕大肿瘤时,也被吓过一跳。在工地的日日夜夜,让侯沧海对小团姐的肿瘤无动于衷。他只见到小团姐义气和干练的一面,将吓人肿瘤自动忽视了。侯沧海身材高大,与小团姐抱在一起,眼光向下能看到累赘的肿瘤,暗道:“等到鸿宾医院过来开分院,得开个后门,帮助小团姐消掉这个负担。”   小团姐走后,不断有工人代表们过来敬酒。   侯沧海面对建筑商时可以借伤口,不喝酒或者少喝酒。面对真心实意敬酒的工人,他基本上没有推脱,来者不拒。   武雪一直在观察侯沧海,等到他喝了二十多小杯以后,终于忍不住了,挡住进敬的又一批工人,道:“侯总今天才从医院出来,伤没有全好。等以后伤好了,才和大家喝酒。”   喝完这顿酒,武雪对侯沧海肃然起敬。当然,尊重是一回事,职责是另一回事。武雪这次到江南地产,除了配合侯沧海完成整个项目以外,还有监督之责,免得起了贰心的总经理损害公司利益。   侯沧海回归公司后,杨莉莉悄悄给张小兰发了个短信。   张小兰刚刚购买了出国的车票,看到这条短信后,在车上发愣。她回到家里,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宛,留下一句话:“何时来战!” 第233章 过程和结果   侯沧海回到江南地产后,杂事不断,两天没有开电脑。第三天打开电脑,他看到无影宗留下的话,但是没有见到无影宗,留言道:“近期诸事繁多,一直没有上机,找时间战一局。让自己心静。”   第四天,远在国外的张小兰在深夜上了线,留言道:“为什么心不静?为事业,还是为了爱情?”   侯沧海刚好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见到无影宗头像发亮,下面还有留言,便写道:“都有吧,这些事是套在一起的,分不清。”   无影宗道:“我是女子,当然最好奇爱情部分,你们有什么故事?”   快刀手道:“下棋,下棋,这事谈起来憋气。”   无影宗不依,写道:“与女朋友分手了吗,刚才你说与事业纠葛在一起,那就不是单纯的分手,你还爱她吗?”   快刀手道:“你这么婆妈?”   无影宗道:“我本身就是女子,女子婆妈正常啊,讲讲吧,你是为了事业放弃女朋友吗,真狠心。”   快刀手道:“受到当地黑社会威胁,为了女朋友安全,只能让她离开。事情太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楚。”   看到这一句话,积郁在张小兰心中苦闷一扫而空,此时她的心情可用欣赏若狂来表达。她擦着眼泪,道:“你还爱她吗?”   快刀手写道:“换个话题吧,不管爱和不爱,生活都要继续。”   快刀手和无影宗多日未曾下棋,两人水平都不略而同下降。无影宗情绪波动大,不利于建立稳定防线,棋至中盘,被快刀手突破,输了一局。这是两人下棋以来,无影宗输得最快的一局。尽管输了棋,她心里仍然挺高兴。   下了一局,侯沧海提着安全帽来到工地。从工地回来,又和武雪一起商量付工程款之事。危房改造项目是列入高州市政府工作报告的重点工程,又是张跃武旗下产业,因此,从工程开始以后,没有遇到资金困难,政府各部门也是一律绿灯。若非被一大恶人强力介入惹来无穷麻烦,应该是一个比较顺的工程。   此刻,一大恶人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岭东,很少回高州,其手下也再没有来到危房改造工地。外来压力减轻,危房改造工程便进入良性发展阶段。   与武雪商量了工作,到工地李前宏那里吃过午饭,侯沧海和杨兵一起离开高州。   越野车一路向东行,走的是与前往江州相反的一条路。车行两个小时后,来到秦阳。侯沧海与任巧接触时间不短,经常吃任巧弄的饭菜,但是没有询问过任巧老家在何处。他们是在南州认识的,侯沧海天然地认为任巧就是南州附近的人,与江莉类似。这一次杨兵代表二七公司前后操办了任巧的丧事,侯沧海这才知道任巧的老家在秦阳郊区。居然与熊小梅的家相距不是太远。   “任巧一点都没有秦阳口音。”侯沧海道。   杨兵道:“她在江州读书,读书以后便没有回秦阳,留在南州工作。南州口音和秦阳口音相差不大,所以听不出来。”   这一趟秦阳之行,大部分时间由侯沧海开车。杨兵刚拿到驾照,也在比较安全的路段开了半个多小时。车进秦阳市,侯沧海感慨万千。这是与熊小梅分手以后,他第一次踏上秦阳土地,往日的甜蜜和磨难铺天盖地涌进侯沧海脑海。   “熊小梅过得怎么样?你们两人还有和好的可能性吗?其实你们感情一直没有破裂,主要是被突如其来的贫穷吓怕了。”杨兵熟悉侯沧海与熊小梅的恋情,进了秦阳,不由得问起以前的事。   “我们两人重归于好的可能性为零。”   在最初分手阶段,侯沧海一直有着赚钱就去广东找熊小梅的强烈想法。后来这个想法逐渐淡了,原因是熊小梅以及熊小琴始终拒绝通话。如此毅然拒绝的做法倒是与其父熊恒远的行为模式接近。侯沧海无法想通的是熊小梅为什么如此绝情,思来想去,唯一的结论就是她有了男友。后来从陈华闪烁言语中,侯沧海基本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再后来,侯沧海经历了以前在政府机关难以经受的磨难,数度受伤,又与张小兰确立了恋爱关系,熊小梅身影才逐渐远去。   此时开着车穿过秦阳城区,走过了铁江厂,又远远地看见了秦阳二中的大牌子,熊小梅的身影又在侯沧海脑海中一点一点呈现出来,还是如此生动和鲜活。   越野车没有停留,开出城区。出城约莫三公里,来到一处靠山之地。两人将车停在公路边上,沿着一条小道上山。   侯沧海手里提着钱纸、香和烛。越靠近任巧的墓地,他的愤懑之情越来越浓郁。行至半山,坟墓渐渐多了起来,在众多坟墓中有一处新墓,墓上有任巧的瓷质相片。往日乖巧的、默默地为侯沧海收拾房间的女孩子凝固成这个瓷质相片,笑容依然如此温柔,却永远失去了温度。   侯沧海目不转睛地望着任巧的相片,五味陈杂。   在生前,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这样全神贯注地凝视任巧。只是给了她大哥哥式的关爱,从来没有情郎式的笑容。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绝情”,若是当初不管不顾和她上床,尽管仍然会有遗憾,至少会让她在当初上床之时获得心灵安慰和身体快乐。   这种想法肯定存在着严重的不正确性,背离传统,却是侯沧海此时最真实想法。   他站在任巧墓前,有一个问题钻进了头脑:人生是结果重要,还是过程更重要?如果过程和结果能高度统一,那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不能高度统一,那么是选择过程还是结果?以任巧来举例,当初自己若是与她有肌肤之亲,在相同结果之下,至少她享受了这个过程。因为自己和她保持了距离,在相同结果之下,她缺少了过程中能得到的快乐。   乱纷纷的思绪在头脑里打架,越来越乱。侯沧海用力地摇头,凭借蛮力将这些想法强行扔出去。他在墓前对着任巧的相片暗自发誓:我发誓,一定要让一大恶人乌有义家破人亡。   报仇是一个过程,也是一个结果。侯沧海要让一大恶人乌有义在过程中痛苦,又要让他得到正义的惩罚。   发誓之后,侯沧海和杨兵在坟前给任巧烧了纸钱、香、烛。祭奠是一个寄托哀思的过程,这个过程需要仪式,纸钱、香、烛便是最中式的仪式。   祭奠结事,下山,越野车来到秦阳郊区,任巧家外。杨兵打了一个电话,一个身体单薄的少年从屋中走了出来。他的眉眼与任巧很相似,带着些怯生生表情。   “任强,这学期考得怎么样?”杨兵道。   “我是班里的第一名。”任强看了一眼脖子上还留有纱布的男子,猜到了此人是谁。   “你们学校在全市排名怎么样?”杨兵继续问。   “不行,五名以外。”任强眼光一直在侯沧海身上打转。   “我们联系了秦阳二中,同意你在高二转学到秦阳二中,钱的事情我们帮着付了,家里不用操心。你成绩本来就很好,到了二中要认真学习。”杨兵这一段时间通过二七秦阳分公司开后门,将任强转到秦阳二中。让弟弟读好大学一直是任巧的心愿,他们除了来祭奠任巧之外,还要帮助任强转到秦阳最好的学校,这样可以更好实现任巧的心愿。   “谢谢杨哥。”任强又道:“我能和他说两句话吗?”   侯沧海和杨兵都点头。杨兵随即走回汽车,看着侯沧海和任强说话。   任强望着侯沧海,眼圈红了,道:“我看了姐姐日记,她喜欢你。”   侯沧海道:“我也喜欢她。”   任强道:“你们在一起了吗?日记写到关键时候有很多省略号。”   侯沧海没有见过任巧的日记,也不知道省略号是什么作用,想了一会儿,道:“用了省略号的地方,肯定对她有特别意义。”   任强眼睛红红的,道:“我也这样认为,每次写到你们、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用了很多冒号。”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感到有些惊讶。他和任巧一直是同事关系,从来没有突破这个尺度。但是望着任强热切的眼神,他没有否认此事,道:“你姐出意外,我很悲痛。她想你考一个好大学,以后有一个能赚钱的好工作,你要听她的话。”   任强用力点头,道:“转到秦阳二中,我还要第一名。你的伤没事吧。”   侯沧海道:“没事了,可以出来活动。”   临走前,侯沧海给了任强一叠钱。任强也没有推辞,接过了钱。回到家,任强父亲站在门口,问:“是谁啊?”任强小声道:“姐夫。”任强父亲没有听清,道:“谁?”任强道:“一个过路的人。”   吃过午饭,越野车直奔南州。   侯沧海打通电话,道:“梁子,我是侯子,专门来找你。听说你没有在汪海公司做了?”   梁毅然道:“汪海公司开工率太低,没有意思。我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你要来,好啊,晚上喝一顿。”   “到我的公司来,我们一起做事?”侯沧海试要向一大恶人报仇,必须要有强力的实力,没有实力,永远是飞蛾扑火。要想建立自己的实力,班底很重要。梁毅然法学专业毕业,又喜爱登山,敢于到汪海公司冒险,是一个值得使用的人才。 第234章 人才难得   侯沧海在南州已经没有落脚之地。   以前到南州有二七南州公司的宿舍,现在离开二七公司,宿舍没有了。失去落脚之地后,侯沧海成为南州的一个过客。   梁毅然走进山岛酒吧,坐了一会儿,见到许久不见的侯沧海以及那个姓杨的医药代表走了进来。   在酒吧演奏的是音乐学院小提琴手,琴声悠扬,弄得酒吧很有气氛。梁毅然观察坐在对面的侯沧海,总觉得和当年一起打假的侯沧海在气质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具体有什么变化,语言上又说不清楚。但是,他能感受到侯沧海气质确实发生明显变化。以前气质上有着年轻人的锋锐,如今锋锐消退,整张脸变得如石头一样坚硬。   “这一段时间在忙什么,听说你离开了海哥的公司。”侯沧海说话之时,石头一样的脸变得生动起来,有了年轻人的朝气。   梁毅然道:“在海哥那里做了一年,觉得应该换环境。海哥做的事虽然刺激,但是没有成长性,我不能望见未来。就算做十年,二十年,还是现在的模样。侯子,你在电话里邀请我做事,做什么事情?”   侯沧海道:“我邀请肯定是大事,但是具体做什么事情真没有想好。等到明年拿到资金以后,做什么项目也应该能够订了下来。到时可以选择一个前景无限的方向。”   换作一般人,这种说法极不靠谱,但是侯沧海说得很认真,也很自信。梁毅然笑了起来,道:“侯子,你这种召人方式出人意料啊,这是我遇到的最不确定性的橄榄枝。”   侯沧海道:“以前我在机关工作的时候,帮着女友做过伙食团,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人才最重要。没有人才,什么事业都是空了吹。自从那次我们一起打假以后,我就觉得肯定有一天会和你合作。你记得那天开枪的警察吗,他因为违反命开枪受到处罚,愤而辞职,如今他在江南地产当副总经理。今天算是提前邀约,等到事情大体有了眉目,到时我再来找你。”   得到重视总是愉快的,梁毅然抱了抱拳,道:“我随时等侯子的电话。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话,虽然没有明确目的,但是侯子到底想做什么,有没有大体上的规划?”   侯沧海道:“我想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亿万富翁,我们为这个理想而奋斗。”   梁毅然笑道:“这个理想很诱人,我喜欢。”   杨兵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了解侯沧海要当亿万富翁的最终目的,想起一大恶人下手的狠辣,暗自揪心。他担心侯沧海会为了复仇而误入歧途,伤及更多的人。可是,让他劝侯沧海不复仇,忍下这口气,似乎又不妥当,也无法达成目标。   山岛酒吧是山岛俱乐部的联络之地,汪海、甘勇等人陆续带来。   甘勇是省电信局张副局长的秘书,由于所处位置的关系,与姚琳接触得多。他见到侯沧海,道:“前一段时间,你和张小兰在一起工作?姚琳给我说的。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张小兰了。”   侯沧海知道甘勇是张小兰的爱慕者之一,此时伊人已经远去,看见她的同学不禁在内心感慨,道:“准确地说,我是在张小兰父亲所在企业工作。”   甘勇发了句牢骚,道:“还是当富二代最好,可以任性地选择生活,想当董事长就当董事长,想出国就出国。”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是否真幸福,谁说得清楚。”在侯沧海眼里,甘勇虽然位置不错,但是仍然算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受过暴风雨洗礼,还不能进入自己的人才库。但是,他位于省电信局核心位置,是需要接触的外围人员。   甘勇叹息道:“不管怎么样,她刚参加工作就当了江南地产的董事长,肯定过得比我这个苦逼更幸福,这个不容置疑。在学校时我还想追求她,工作这一段时间,我彻底认识到人和人是有差距的。癞蛤蟆吃天鹅肉,正是因为吃不到,所以才成为全世界通用的比喻。”   杨兵坐在暗处,看着差一点将张小兰吃进嘴的侯沧海,开了一句玩笑,道:“你说得太绝对了,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一只好癞蛤蟆。”   扯了一段癞蛤蟆话题,甘勇欠了欠身体,凑近侯沧海,道:“华魏公司和二十几个省的电信局都采用山南模式,成立了合资公司。这一招太高,是吃透了国情的大手笔。合资公司成立以后,主要业务是将华魏设备卖给合资公司。很多电信职工都是合资公司的股东,买华魏的设备就是买自己家人的设备,积极性高,听说外省有的很积极,拆了其他公司设备,改装华魏设备。其他省的数据我不清楚,光是我们山南省,华魏业务已经猛增到十七个亿。”   侯沧海正是当年“合资公司”的始作俑者,听到自己“异想天开”居然产生了如此良好的效果,既惊讶又骄傲。他从这件事得出了一条重要经验:人都是利己的,要想商场成功,必须要与人分享利益,形成利益共同体。   想到“分享”两个字,他不由得想起了最初见到任巧的情景,任巧一直强调她做产品是分享而不是销售。当时听到这个说法,他一直暗自嘲笑。此时此刻,他听到“分享”两个字就要想起了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任巧。   甘勇继续讲华魏:“华魏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利用了法制的滞后,游走在灰色地带。最近国内国外同行都在攻击这种合资模式,按照上面的意思,已经在终止这种模式。”   侯沧海惊讶地道:“合资公司才成立不久,就要中止?”   甘勇道:“华魏公司太聪明了,就这短短一段时间,合资公司替华魏成功撬开了市场大门。现在终止,无伤大局了。姚琳给我联系了,她正在岭东处理合资公司的事,近期要到南州专门处理合资公司的事。”   到了晚上十一点,山岛俱乐部聚集了十几个成员,大家围在一起,天南海北胡聊,谈得最多的2003年形成的电荒。   山南省为了应对电荒,实施煤电价格联动机制,即电煤、烟煤每吨涨5元,无烟煤每上浮10元,电价每千瓦时涨2.9厘,还被迫对企业实行“开二停一”、“开五停二”甚至“开三停四”,这是从八十年代起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南州过去滞销的蜡烛如今也畅销起来。   受电荒带动,各种原材料乘势上涨,水泥、钢铁价格到了每月都在变化的地步。   侯沧海如今是江南地产总经理,对原材料价格变化比较敏感。在江南地产时,他往往就事论事,此时在山岛俱乐部务虚,与来自不同行业的年轻人交流,让他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一个年轻的大学老师总结道:“你们都怕电荒,但是我觉得是好事,电荒不可怕,这表明我们国家经济和产业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型——从轻型化向重型化跃迁。”   这句话一下敲在了侯沧海心坎上。他记住了这个不是十分熟悉的俱乐部会员——山南财经大学的讲师宁礼群。   正聊得兴起,山岛酒吧突然停电,整个场地顿时黑了下来。俱乐部对此早有准备,立刻点燃蜡烛,开始烛光晚餐。   杨兵凑过来道:“刚才贱货回了电话,要接我们去玩,旁边那家歌厅。”   旁边那家歌厅是二七公司老员工的老据点,当年江莉就是从那家歌厅走出来的。贱货一直喜欢这一口,每天吃喝玩乐,既是工作,又是享受。今天他喝得醉熏熏,陪着关系户赶第三个场子。   侯沧海如今心态变化很多,不想再到这些乱哄哄的场子,道:“还是那一套啊,我没有兴趣。况且,那边也没电。”   “贱货说那边备有柴油发电机,很快就能电。他一直说要把你叫去,你不去就没有意思。”杨兵为人要温和许多,想要帮着抹平侯沧海和吴建军两人之间产生的裂缝。   侯沧海很明确地道:“我真不想去,明天我们约贱货喝一杯,还把老段叫上,给他压压惊。你别管我,你去玩吧。”   两人提前走出山岛俱乐部,杨兵前往歌厅,侯沧海回到附近的宾馆睡觉。   回到宾馆,侯沧海躺在床上想到甘勇所言,翻身起来给姚琳发了一条短信:“合资企业出了问题?”   短信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姚琳电话就回了过来,“你和甘勇见了面?在南州吗?”   “是啊,我过来办事,在山岛酒吧和甘勇聊了一会儿。”自从到高州以后,侯沧海一直没有与姚琳见面,后来他和张小兰谈起恋爱,就没有再与姚琳发生联系。谁知与张小兰刚刚确定恋爱关系,一大恶人就化身为王母娘娘,制造了如银河那么宽的障碍,两人被迫分手。   姚琳道:“张小兰也来了吗?”   侯沧海道:“张不兰出国了。我和她分手了,原因很复杂,不是我们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一言难尽。”   姚琳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道:“华魏在全国成立了二十来个合资公司,引得行业对手同仇敌忾。华总经过审慎考虑,决定整编合资公司。你别走,我明天从岭东飞过来,先处理山南这边的事情。岭东的合资公司已经撤掉,明天上午扫尾,下午我就直接飞南州,你等着我啊。当初你投了十万,回报还是不错。你要准备一个帐号,到时把钱打给你。你住在哪里,把宾馆房号发过来,我到南州就去找你。”   放下电话,侯沧海长长打了个哈欠,继续思考离开江南地产之后,到底是做什么产业能快速致富。   凌晨六点,侯沧海正在睡梦中,一阵门铃声将其吵醒。他站在门口道:“谁啊?”外面传来一个细细的南州女子口音,道:“服务员,有人给你点了餐。”侯沧海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人。   经历过生死考验后,他变得格外机警,转身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甩棍。 第235章 寻找自己的路   摸出甩根后,侯沧海机警地注视猫眼。宾馆的猫眼视线开阔,可视范围宽,视线内没有敲门之人。他检查了房门安全措施,将甩棍放下,回屋里提起杀伤力更强的特制皮带。   门铃又响,侯沧海透过猫眼,仍然没有见到人。忽然一人跳了起来,在猫眼外做鬼脸。见到来人,他松了一口气,解除房门安全措施,打开房门。打开房门之时,他退后一步,既保持安全距离,又能让皮带发挥更大威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就是对侯沧海当前状况的最好注解。   他将兴奋搞怪的姚琳拉进屋,打量屋外情况,迅速关门。   姚琳如炮弹般冲进侯沧海怀里,将手里的皮包丢到一边,双手搂紧侯沧海脖子,嘴唇如精确制导导弹一般找到了另一个嘴唇。   “哎哟,轻点,弄痛我了。”侯沧海抱起姚琳,减小她的重量对脖子压力。   姚琳手掌感受脖子上的留下的纱布,道:“你受了伤?”   “受了点轻伤。你怎么来了。”侯沧海将特制皮带扔到床边,又将姚琳扔到床上。   姚琳立刻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她仰躺在床上,用欣喜的眼光瞧着侯沧海,道:“得知你和张小兰谈恋爱的消息,我唉声叹气好多天。张小兰是我的好朋友,她的男友我不好意碰。我抬头问苍天,为什么好男人都要成为别人老公,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一个,把自己嫁出去。后来参加了一次相亲,差点呕吐出来。”   侯沧海没有说话,拍了姚琳弹力十足的臀部,道:“想喝点什么,有咖啡机,可以喝咖啡。”   “你脖子上的伤口没有问题吧,我们一起变鸳鸯。”姚琳没有想到侯沧海受了致命枪击,还以为是不小心弄伤了,喜滋滋地开口邀请。   侯沧海道:“我得保护伤口,你先洗吧。”   姚琳从拉杆箱里取出了随身衣物,走进浴室。浴室留了一条小口,以便她和侯沧海谈话,“张小兰告诉你们恋情时特别幸福,怎么这么短时间就分手了?在电话里,你说分手与两人本身无关,难道两人相爱,外人能强迫你们分开吗?”   侯沧海推开浴室门,满屋春光展现在眼前。他站在门口,欣赏沐浴之美景。姚琳最初有几分羞涩,随即便放开了,在情人眼前专心沐浴。一粒粒水珠顺着头顶往下流,从脸部跌落,又滑到肩部,顺着光滑的肩部汇集到胸前。   侯沧海的目光追随水珠的运行轨迹,匀速移动。   “你别光顾着欣赏,我问你的话,怎么不回答?”   “这事别问了,这是江湖事,和男女之情无关。”   “唉,做了房地产总经理,你变得深沉了。”   洗浴之后,两人上床,留下地灯提供光源。尽除衣衫,姚琳这才发现侯沧海胸前还有纱布,这个位置离心脏太近,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侯沧海将揭开了纱布一角,一个圆形伤疤永远留在皮肤上。两人有过肌肤之亲,身体上明显伤痕很难瞒过枕边人,她跪在床前,轻轻舔舐这个伤口,道:“你别说这是枪伤?真是啊!脖子也是!怎么回事?那怕你刚才那么谨慎?”   侯沧海审慎地组织用词:“一个黑社会老大借钱给江南地产的一个建筑商,建筑商卷了黑社会老大二千万跑路。黑社会无端找江南地产还钱,我是受了池鱼之灾。现在事情解决了,张小兰父亲为了这事付了巨款,我受了伤。”   在讲这个故事时,他省略了任巧的事。   “现在,事情完全解决了吗?有没有后遗症?”   “解决了,否则我也不会过来。”   虽然侯沧海一直没有明言与张小兰分手的具体原因,姚琳已经从这个惊人故事中脑补了所有情节。听侯沧海平静讲述,姚琳觉得心惊肉跳,有死里逃生之感。她极温柔地道:“你胸口有伤,躺着别动,今天我在上面。”   两人以前见面时,每次都如陨石撞地球,激情四射,火星四溅。这一次,姚琳格外温柔,身体如春天在小湖划船一般轻轻摇动。这是全新模式,两人最初以为会不尽兴,可是温柔的摇动同样让两人同时到了云端。   等到睡梦中醒来时,已经到了十点钟。姚琳匆匆梳理以后,到山南电信局进行合资公司的善后工作。   侯沧海则前往鸿宾医院。   在前往鸿宾医院途中,他和杨兵通了电话,杨兵趁着短暂闲暇时间回一趟家,看一看父母。   马忠牺牲以后,马忠在鸿宾医院的股份由吴小璐继承。吴小璐以前是马忠夫人,如今是卫生局长乔小柱继女,考虑到这里面的复杂关系,鸿宾医院投资方有意让吴小璐出任医院副院长。吴小璐婉拒此提议,宁愿护理假结束后仍然做一个普通医生。   侯沧海来到鸿宾医院时,正好是约定见面时间。资方代表刘院长单独请侯沧海吃饭。刘院长以前做副院长时,与侯沧海打过交道,双方算是熟人。两人边吃边谈,有上一次协议为基础,这一次两人主要是谈细节问题。鸿宾医院需要有什么要求,能由江南地产解决的,不能解决的,则由侯沧海带回去上报给相关部门。   双方都有建分院的意向,各取所需,因此午餐协商很顺利。   山南整个商业信用体系没有完善,在前几年格外混乱,无形之中增大了双方合作成本。所幸有吴小璐在其中牵线搭桥,这才让双方减少猜忌,降低了投资成本。   饭后,刘院长回院。侯沧海与周鑫联系以后,来到二院家属院。在给吴小璐儿子选礼物时,侯沧海想起了张小兰曾经给妹妹双胞胎儿子买的礼物,专门到玉器店买了一只属猴的玉项链。   周鑫陪着侯沧海来到大姐家中。   周瑛见到侯沧海,第一句话就问道:“听说你不当医药代表了?”   侯沧海道:“医药代表只是我的一份工作,现在换了工作。”   周瑛道:“你在房地产公司具体做什么工作?”   侯沧海道:“我任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这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接手了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高州市卫生局准备引进鸿宾医院到锁厂片区,很多具体工作是由我们在做。刚才我见到鸿宾医院的刘院长,谈得很顺利。”   周瑛教导道:“你早就应该做些具体事,不要再做医药代表。医药代表原本是一座桥梁,最初设想很好。进入山南省就变了味,专门推销药,其他功能弱化了,主要工作都游走在违法边缘。你离开这个行业是对的,多做几年,人都会变。”   侯沧海不想与带有偏见的周瑛谈医院代表,道:“不知道南州这边对坐月子有什么特殊习俗,能不能进去看望?”   周瑛道:“我们算是医生世家,没有这么多讲究。只要注意卫生,不去触摸婴儿就行。”   微胖的吴小璐坐在床上,面前是一大碗鸡汤。她望着鸡汤正在发愁,见到母亲和舅舅陪着侯沧海走了进来,脸上有了些笑容。她接过猴形玉项链,在儿子面前比划了一下,道:“儿子属猴,我还没有想到。”   儿子出生,冲淡了丈夫牺牲时的痛苦,让猛烈痛苦变成了长久思念,深藏于吴小璐内心。她让侯沧海坐在身边,聊了些儿子出生来的琐事。   周瑛坐在旁边,一会儿看外孙,一会儿女儿和侯沧海。她知道女儿和侯沧海关系不错,如今女儿遭遇不幸,眼前这个小伙子只要不当医药代表,倒也算是新女婿后备人选。在周瑛心目中,侯沧海比起马忠条件差得太多,唯一的优势在于年轻。她暗自琢磨,只要侯沧海和女儿真有感情,自己也就捏着鼻子认可此事。   侯沧海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离开了周家。以前周瑛面对侯沧海时总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今天将其送到了门口。关了门,周瑛将弟弟叫到了里屋,追问侯沧海在做医药代表期间是否有不轨行为。   中午,侯沧海、杨兵、吴建军和朱颖在一起吃了饭。   吴建军和朱颖在吃饭期间,不停讨论在哪里买新房。侯沧海听到两人讨论买房,不由得再次记起吴建军当年准备当医药代表时借的五千元钱。到了今天,侯沧海绝对不会开口让吴建军还钱,就算吴建军要开口还钱,他也会将五千元当成婚礼红包。   等到吃完饭,大家分手之机,侯沧海仍然没有听到吴建军提及此事。   这一次侯沧海到南州,公事主要是来协调鸿宾医院,私事则是寻找以后的合作伙伴,吴建军将被排除在自己团队之外。   在南州又过了一天,见了律师赵波。赵波有个同学陈秀雅下象棋挺不错,与侯沧海颇能交锋。最初侯沧海又联想起无影宗,只是陈秀雅偏向进攻,与无影宗棋风不同。陈秀雅的父亲曾经做过交通厅总工,如今自己在做工程,侯沧海对此很有兴趣。   晚上,他和姚琳再次温柔地划了小船。   第三天,侯沧海带着前次投资华魏的丰硕成果返回南州。   为了复仇,他要筹集所需要的资金,尽快建立起自己的体系,否则,以一人对抗一大恶人庞大体系,纯粹是以鸡蛋碰石头。 第236章 结构图   三天时间,侯沧海正准备离开南州。一件意外事情打断了预先的安排,让他留了下来。侯沧海接到表妹周红蕾电话就来到山南大学,等了一会儿,见到表妹从校园内急匆匆走出来。   周红蕾是大舅舅的独生女儿,今年已经读大二了。虽然侯沧海前一段时间也在南州,但是两人接触得不多。侯沧海那时处于人生低潮期,天天为了赚钱绞尽脏汁,整个南州期间只和表妹见过一次面,然后就前往高州。   “表哥,没有想到你今天在南州。”   “什么事情,这么急?”   几乎一夜之间,表妹周红蕾就从青涩少女华丽变身为落落大方的漂亮女大学生,她神情突然有些忸怩,道:“我找了一个男朋友,正在读研一。他惹了点祸,我想让他到你那里去避避风头。”   “惹了点祸,什么祸,需要抛开学业去躲避?”   “一句话说不清楚,和网络有关。你打游戏吗?既然不打,给你说不清楚。我用一句话讲清楚,他和同学一起搞游戏外挂,赚了些钱。去年国家打击私服、外挂,他们的工作室是重点打击对象,昨天他的同学被抓了。他和我在一起,才没有被抓。我想让他到你那里去躲一阵子。”   搞外挂最多涉及知识产权。侯沧海经历过江湖风雨,在他眼里,这些事都不算事。他反问道:“你男朋友李天立在读研一,如果这样跑掉,那么书肯定读不成了。你具体讲一讲情况?我帮你分析。”   听罢周红蕾的讲述,侯沧海道:“你男朋友是被请去做技术骨干,应该不算主犯,说不定根本不在打击范围之类。这样,你把男朋友叫上车,我们找家医院做体检,就说身体有病,暂时请假。躲过风头,如果能上学就继续上学。”   周红蕾如小鸡啄米一样频频点头,道:“我们到校门东侧门等他,然后马上走。”   不一会儿,头发长长的高个子男生李天立出现在校园东侧门,他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见到越野车上的周红蕾,立刻跳上车,用力关上车门。   此时侯沧海已经和周鑫做了沟通,越野车直奔杜青县。   “李天立,名字好啊。我对电脑比较陌生,你给我讲讲外挂的事?”侯沧海如今对赚钱的事情倍感兴趣,既然是国家要打击的事,说明肯定会赚快钱。   “侯哥没有接触过游戏?”   “接触过一些,玩得不多。我上网主要是下象棋。”   “用一句话来说,外挂是指在电脑运行中,一个程序通过某种事件触发,得以挂接到另外一个程序的空间,我们常用的触发事件有键盘触发,鼠标触发,消息触发等,挂接的目的通常是想改变被挂接程序的运行方式。早期如UO、KOK图形网络游戏的外挂机器人主要功能是代替线上玩家进行重复性动作,以达到长时间在线练功的目的。网络游戏服务商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的外挂不仅仅是重复性机器人动作,如,加速器外挂可以大幅度修改客户端ID的移动速度;经验外挂可以在游戏中向服务器发送NPC本身XX倍的经验的封包,以达到迅速成长的效果;更有甚者可以对服务器端的ID或物品进行属性修改。”   讲起行业内容,李天立立刻来了精神,双眼发亮。   “你们是做的哪个游戏的外挂?”   “我和同学做过《传奇》外挂,后来做了《石器时代》。去年省里出了一个打击私服、外挂的通知,我们没有在意,前几天出了事,南州这边采取了联合行动,据说有各地新闻出版、通信、工商、版权局、‘扫黄’‘打非’等部门参加,我那同学被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供出我来。”   “据我判断,你那同学肯定会把你供出来,只要不是特殊惯犯,都难以对抗公安的审讯,他们有成套方法,都是经过千锤百炼,估计很快就要将所有事情都吐出来。”   “真的是这样?”李天立脸色变得惨白。   “我哥以前是政法委的干部,他说的话没错。”周红蕾同样有末日来临之感。   侯沧海又道:“但是,你们这点事情是屁大点事情,最多是对抓到的人进行处罚,比如,新闻出版部门是打击非法互联网出版,对市场上销售充值卡进行收缴;电信管理部门是打击网站;工商部门针对企业,版权部门针对侵权行为,以我在政法委工作的经验来开,大体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处罚不会太重,多半是经济上,不会上升到刑事。所以,你开病假躲两天,避过风头就行了。”   “侯哥,那我可不可以躲远点,让他们找不到我。”   “没有问题,你到高州去住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还可以跟着我的一个兄弟混,看看其他行业的情况。”   “哪个行业?”   “医药代表。你别这副神情,这个行业虽然形象不太好,可是真的锻炼人。不是看到表妹的面子,我才不推荐你去锻炼,敢不敢?说句实在话。”   在侯沧海激将之下,李天立接受了这个挑战。   李天立到医院检查之时,侯沧海询问了山南大学电子信息学院的水平。周红蕾骄傲地道:“虽然山南电子科大实力强,名头响,可是论水平,山大电子信息学院一点不比他们差,在高端技术上还要强一些。李天立和他的那位同学很有市场意识,做出来的外挂水平很高,赚钱不少,所以成了重点清查对象。”   侯沧海陪着女友开服装店时,恰逢新浪等门户网站如日中天之时。他虽然对此专业不熟悉,可是总觉得互联网肯定还有机会,只是不知道机会来自何方。他要与一大恶人对抗,必须要快速形成巨大财力,否则无法与一大恶人通过黑恶手段聚敛起来的财富对抗。   在照X光时,李天立又自作聪明地弄了块牙膏皮在内衣上。他做事很细心,经过仔细策划,果然弄成一块铜钱般大小的阴影。照光医生提前知道这事,见到阴影后,生出好奇心,还要细查,站在一旁的周鑫咳嗽两声,道:“肺部有阴影,考虑结核和感染,观察一段时间,再来复查。”   周红蕾拿到检查报告,帮着男友请假。凡是这种有可能是传染病的情况,校方很谨慎,同意李天立请假。   生龙活虎的李天立便跟着侯沧海前往高州。   到了高州以后,侯沧海将李天立丢给杨兵,让这个技术怪才和医药代表混一混,免得不懂世俗之事。至于李天立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他确实也没有想好。只是多结识一些各行业的怪才,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有大用。   隔了一天,麻贵打来了电话,说是有了重大发现。为了避免一大恶人发现麻贵,侯沧海开车回到江州,与麻贵在世安厂内部餐厅见了面。   麻贵以前初做私家侦探时打扮得很拉风,如今在这一行做得久了,完全变成一个最常见的中年大叔,穿着打扮如一个还算有份正常职业的工薪阶层。   关上门以后,麻贵先拿了一张白纸,画了一个圆,又画了七个小圆,然后将这张纸递给了侯沧海。   侯沧海道:“这是什么意思?”   麻贵道:“这张结构图值钱。”   侯沧海道:“说说看?”   麻贵道:“乌有义大大狡猾,这个大圆是他直接掌握公司,公司总部在南州。他平时有一半时间在南州。这七个小圆应该是七个主要手下。我一直在跟踪乌有义,发现有一次他们在一个隐蔽的山庄聚会,有七辆车开出去,又有七辆车开出来,我只来得及跟踪一辆,这辆车到了哪里?你猜一猜?”   侯沧海道:“直说,别让我猜。”   麻贵道:“这辆车开到了江州。我根据车牌,查到了那人,那人姓丁,绰号丁大熊。”   听到丁大熊的名字,侯沧海霍地站了起来,道:“丁大熊(此人见《拯救我的生活》)在江州名气不小,我是久闻大名。他是乌有义的手下,还是合作伙伴?”   麻贵道:“我只负责调查外围,他们内部的情况,我不会进入调查。这是原则问题,否则会惹大麻烦。”   侯沧海道:“那你把另外六家要查出来?”   “查到一家,这个数。”麻贵比了个手势。   侯沧海摇头,用手指还了一个价。   来回两三个回合,这才成交。   侯沧海虽然为了调查付出大价钱,可是听到丁大熊的名字,他觉得麻贵就值这个价格。 第237章 失女   与麻贵聊天结束以后,侯沧海回到老世安厂六号大院。刚进院子,就见到妹妹侯水河带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女儿在院中晒太阳。   侯水河很注意的学育儿,春天来临以后,经常带两个宝贝晒太阳。晒太阳能够帮助人体获得维生素D,是人体维生素D的主要来源。人体皮肤中所含的维生素D3源通过获取阳光中的紫外线来制造、转换成维生素D,它可以帮助人体摄取和吸收钙、磷,使宝宝的骨骼长得健壮结实。对宝宝软骨病、佝偻病有预防作用。   侯水河见到哥哥,对女儿道:“快叫舅舅。”   侯沧海回家时候不多,两个外甥女都不肯过来,站在妈妈身后,好奇地打量舅舅。   “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脖子怎么回事?”   “没事,在工地被擦了块皮。这在工地是难免的事情。”   “你先在家里坐一会儿,我要和沈红姐一起到公园玩。”   沈红也住在六号大院,年龄比侯沧海稍长。她是六号大院年轻一辈中较早走出世安厂的,如今生意做得还不错。她带着五岁儿子下楼,见到侯沧海道:“侯子也回来了,水河,你还去不去?”   侯水河道:“去啊,我哥要在家里住一天才走。我们争取回来吃午饭。”   沈红又道:“听说你当房地产公司老总了?”   侯沧海道:“什么老总啊,就是一份工作。老板是张跃武。”   沈红道:“张跃武生意越做越大,听朋友说,他在高州开煤矿,天天用麻袋装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钱人也有另外烦恼。”侯沧海说这话时,想着是的张跃武被敲诈三千万。   沈红不解其中意,还以为侯沧海是泛泛而谈,说笑之后,带着侯水河和双胞胎前往江州新开的游乐园。   今天江州刚刚二十二度,风和日丽,温度适宜,正是到游乐园玩耍的好时间。   江州游乐园开园以后,天天在电视里播放广告。小溪和小河两个女儿虽然不到两岁,仍然抵抗不住广告的诱惑。特别是小河,每次播放广告时,都会用胖嘟嘟的手指着电视,喊道:“乐园,乐园。”   侯水河为女儿准备水杯时,接到了母亲周永利的电话。   “你哥回来了,中午早点回来,不要玩太久了。”周永利身体恢复得不错,虽然不能做重体力活,但是帮着带一带孩子还是可以。当侯水河最初怀孕时,周永利主张不要孩子,当女儿生下双胞胎后,她天天看都看不够。   侯水河心情不错,道:“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周永利叮嘱道:“游乐场人多,你带小孩要仔细一点。”   侯水河道:“妈,我知道了。我会一只手牵一个,不让你的宝贝孙女离开我半步。”   两个女儿穿着新买的粉红色长裙,带着别致的压发,漂亮得如同电影里的芭比公主。在出门的时候,侯水河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如果杨永卫也在,我们一家四个人去逛游乐园,这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想到那个人,忧郁如影随形又溜入身体,让天空灰暗起来。   来到游乐园以后,天气突然爆热了起来,温度如牛市的股票一样不断向上攀升,最高温度达到了三十度。   由于小河和小溪年幼,大部分项目都不能参加,只能站在旁边看。但是两个小家伙依然兴致高涨,红色裙子的后背完全被打湿了。特别小河,浑身上下如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跑了几圈后,侯水河连哄带骗地将女儿们弄到了树荫下,用冰琪淋堵住女儿的小嘴巴。   沈红带着儿子在坐碰碰车。   侯水河被突如其来的热浪弄得差点中暑,在热浪袭击下感到头昏脑涨,喝了一瓶矿泉水,这才缓过一口气。   大女儿小溪性子沉静,做事一丝不苟,拿到冰琪淋后就慢条斯理地观察外包装,并不急于下口。   小女儿小河性格活泼,做事麻利,在姐姐还在观察剥开冰琪淋包装时,她三下五除二将包装打开,享受起冰琪淋的美味。很快,她就将冰琪淋吃完,道:“妈妈,我吃完了。”   侯水河用手绢擦了擦小河脸上的汗水,道:“把袋子丢进垃圾桶,不要乱丢。妈妈不帮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河摇摇晃晃地举着冰琪淋盒子,将盒子丢进了印有卡通画的垃圾箱。完成任务以后,她高兴地道:“妈妈,我把垃圾丢到了垃圾桶。”   侯水河表扬道:“小河做得非常好,将垃圾丢进了垃圾桶,是个乖宝宝。”   在十几米处有一个舞台,几个穿着演出服的男男女女用夸张的声音和动作在卖力地表演。小河不转眼地看着舞台,高兴地手舞足蹈,道:“妈妈,我要去看。”侯水河看着烈日,道:“那边太热了,我们就在这里看。”小河就把小嘴巴翘起,以示不满。   小溪也将冰琪淋吃完了,举着盒子道:“妈妈,我也吃完了,我也去扔进垃圾桶。”   侯水河见大女儿如此乖巧,竖起大拇指,以示表扬。   小溪举着包装袋朝垃圾箱走去,就要来到垃圾箱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姐姐想去看表演,飞快地跑过来,将小溪撞倒在地。   小溪哇就哭了出来,额头很不巧地撞在垃圾箱上,流出一缕鲜血,在雪白娇嫩的脸上特别刺目。侯水河见大女儿受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儿身边,焦急地观察伤口。   撞人小孩的母亲跟了过来,连声表示歉意,建议道:“园里有医务室,我们赶紧让医生处理。”   侯水河抱着小溪就朝医务室跑,跑了几步就想起小女儿小河,连忙停住脚步。她抱着小溪对跟着身后的撞人小孩的母亲道:“我还有个小女儿在这边。”   树荫下,只有几个中年妇女在乘凉,没有见到小河。   小河素来好动,想必跑到什么地方看热闹去了。侯水河抱着额头出血的小溪,站在树荫下大声地喊:“小河,小河。”按往常的规律,小河总会从一个隐蔽角落跳出来,快乐地道:“妈妈找不到我。”   可是,今天喊了十几声以后,小河没有露面。   小溪额头上鲜血不停地流出来,痛得哇哇在哭。   撞人孩子的母亲见情况不对,对自己女儿道:“你帮着阿姨找另一个妹妹,我带着这个妹妹到医务室。”她又对侯水河道:“我是江州学院的老师艾渝,这是我的工作证,请相信我。让我女儿陪你去找孩子,我带受伤的小妹妹去医务室。”   侯水河看过工作证,便将小溪交给了叫做艾渝的老师,道:“艾老师,就拜托你了。”艾渝道:“别客气,都怪谢琳太鲁莽了。”   小姑娘便与侯水河一起在游乐场寻找小河。   “你叫什么名字,读小学了吗?”   “阿姨,我叫谢琳,下半年就准备读一年级,现在是学前班。”   最初侯水河并不着急,还与聊天。在场内找一圈以后,依然不见小河身影,她这才着急起来,赶紧向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求助。   游乐场工作人员每天都要面对走失孩子的事情,指点侯水河来到播音室。播音员非常熟练地拿出一张纸,询问了小河姓名、身高、穿着等基本情况。   亲切的寻人广播在游乐场响起,“小河小朋友,你妈妈在游乐场找你,请你听到广播后不要四处走动,让离你最近的游乐场工作人员帮助你。”随后她又通过对讲机与游乐场工作人员联系,要他们帮助寻找一位穿红色连衣裙的接近两岁的小女孩。   侯水河见工作人员办事颇有条理,又耐心细致,心里稍安。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侯水河心里焦急,不愿意在播音室守株待兔,将手机留给工作人员以后,又与跟随在身边的谢琳一起去寻找小河。   谢琳乖巧地道:“阿姨,你不要着急,小河妹妹肯定贪玩,没有听到广播。”   如果不是急于找女儿小河,侯水河肯定会喜欢这位陌生的小朋友,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焦急,一颗心似乎要迸出胸腔,遇到游乐场工作人员就不停地求助,求助之时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也开始往下流。   沈红回来后,得知小河不见了,也赶紧帮着满园寻找。   与经过包扎的女儿小溪汇合以后,侯水河紧紧抱着小溪,哪怕再热再累也不肯松手。   半个小时后,侯水河意识到出了大问题,惶恐不安,眼泪不停地流,声音嘶哑。   一个小时后,接到报警的警察来到游乐场。侯水河披头散发,汗流满面,双眼血红,嗓子完全破了。她拼命地想要寻找双胞胎女儿亲生父亲杨永卫的电话,杨永卫人间消失,偌大的世安厂,无数熟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有杨永卫的联系方式。   “杨永卫,你怎么不留个联系电话,真不管我们三个了吗,太狠心了。”   “杨永卫,你快点回来,小河不见了。”   此时,侯水河觉得特别无助,身心脆弱得就如纸娃娃一般。   当父亲、母亲和哥哥赶到游乐场时,侯水河终于有了依靠,象孩子一样坐在游乐场滚烫的水泥地上,嚎啕大哭:“小河丢了,小河找不到了。”   周永利被女儿的惨样吓了一跳,急忙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扶到树荫下,安慰道:“别着急,肯定能找到。”侯水河鼻涕、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挂在空中晃荡,反复道:“妈,小河找不到了。”   侯援朝抱着小溪,不停安慰。   到游乐场是沈红提议,此时小河丢失,她感到责任重大,心情沉重地站在一边。   侯沧海对身边的警察道:“游乐场只有这么大,这么长时间没有找到,肯定走失,更为严重的是被人拐走,你们应该在出城口设卡。”   警察为难地道:“还没有到设卡的情况。”   侯沧海道:“两岁小女孩,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肯定出问题了。”   警察无奈地道:“有规定,二十四小时才算失踪。”   侯援朝见儿子与警察都讲不通道理,抱着小溪走到一边,打通了一个徒弟电话,简单讲明情况,道:“你到六号大院去叫认识小河的帮忙,越多越好,全城寻找。时间得抓紧,如果真是出了意外,这几个小时最关键。”   小河和小溪是老厂区六号大院的小明星,深受大家喜爱。听说小河在游乐园走失,六号大院的几个楼长逐家逐户动员,很快,六号大院有上百人参加到寻找小河的行动中。   上百人集中在厂区会觉得人很多,散布在江州城区就颇为不足。大家都知道这种方式找到小河的机率很小,还是自发地坚守在各个路口,仔细辨认来往的小孩子。   侯沧海向老领导杨永和求助,在杨永和帮助下,警方行动起来。   所有努力最终没有结果,到了深夜,依旧没有小河的消息。   披头散发的侯水河坚持要守在游乐场。游乐场原本要清场,鉴于这种特殊情况,没有强制要求侯水河离场,派出两个工作人员守在现场,随时为侯家提供帮助。   第二天天亮时,坐在树荫下的侯水河突然站了起来,对爸爸侯援朝道:“我听到小河在哭,在叫妈妈。”说完之后,一头就载倒在地。 第238章 变化   侯沧海回江州是和私家侦探麻贵见面,寻找一大恶人的破绽。谁知外甥女小河意外失踪,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家庭。   半个月内,侯家人寻遍了整个江州以及江州附近城市,没有见过小河的身影。侯沧海开着越野车,不分昼夜地寻找小河。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时间长了,产生了幻觉,觉得小河似乎无处不在,在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包括最偏僻的农村以及最繁华的街道。同时,他又恍惚地认为小河并不存在,是一个幻想中的人物。   这两方面都只是幻觉,一方面,小河再也没有出现在视线内,另一方面,小河留下了无数存在过的证据,谁都无法抹杀。   为了互相照应,确保家人安全。侯家人分为两路,侯沧海和母亲周永利为一路,侯水河和侯援朝为另一路,女儿小溪暂时放在侯沧海大舅舅家里。   一个月后,四人回到江州。   在寻找小河过程中,侯沧海都产生了幻觉,更别提妹妹。   侯水河整个人变了形,瘦成一根竹竿,风吹来似乎就要倒。头发陆续掉落,发质枯黄干涩。回家以后,她不哭不笑,不言不语,也不了饭。她进卫生间时昏倒在地,被紧急住进医院。   侯小河昏迷了两天。   昏迷过程中,侯水河脑子始终有幅画面,这幅画面里,她一直在带着小溪和小河两个孩子在阳光中转圈,三人手牵手,形成一个圆圈,圆圈转着转着,便开始天旋地转。清脆笑声大旋转中变得异常尖利,刺破了肉体的包围。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反复在呼喊,“妈妈,妈妈,你醒醒。”   这个声音将即将飞出肉体的灵魂从空中拽了下来。   侯水河睁开眼睛,看见了女儿。她最初有些恍惚,觉得眼前人是女儿小河。   杨小溪道:“妈妈,我是小溪。”   这一段时间,家里人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河身上,对小溪照料得不够。侯水河看到女儿小溪胖胖脸颊削瘦下去,圆脸变成了瓜子脸,两只眼睛变得大大的。她悲从心来,抱住女儿小溪,哇地哭了起来,哭得天昏地暗。   让杨小溪到侯水河床边呼唤妈妈是侯援朝、侯沧海和周永利共同做出的决定。侯水河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极差,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而让侯水河精神和身体不至于全面崩溃,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小溪回到妈妈身边。终于,在小溪不停呼唤中,女儿哭了出来。既然哭了出来,说明精神开始好转,比以前的“行尸走肉”状态要强。   三人都明白暂时过了最困难的一关。   周永利进了病房,陪着女儿和外孙女。   侯援朝和侯沧海父子俩人在走道上商量今后的事情。   “如果是绑架,肯定会提出赎金。现在没有提出赎金,必然是被人贩子弄走。爸,小河走失,最大可能性是被人贩子弄走了。只要是被人贩子弄走,那就有找回来的希望。”侯沧海再次将手放在了父亲削瘦的肩膀上。   他最初还有些怀疑是一大恶人绑走了女儿,可是左思右想,一大恶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来绑架自己的女儿。如果真是一大恶人绑走女儿,必然会有要求提出来。一大恶人是一大恶人,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真要做了这种事情,一大恶人就不是一大恶人,而是蠢货。而蠢货是控制不了庞大的地下社会。   “为什么这事会发生在我们家里?”侯援朝浑浊眼里含着泪水。   “爸,只要没有最坏的消息,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侯沧海每次想起可爱的小河从此不离开了妈妈,一颗心就如被火车碾过,碾得不剩一点血肉。可是作为长子,他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要承担起支撑全家的重任。承担起这个责任,必须坚强和理智。   “侯子,下一步怎么办?”   “我准备成立一个公司,把业务拓展到全国,每个有业务的地方都要承担起寻找小河的责任。”   “想法是好的。你这个公司是做什么的?”   “我没有想好,但是,肯定是我必须要做的。如果公司开起来后,妹妹可以在公司任职,她手里有事情做,才能够从精神困境中走出来。”   侯援朝觉得儿子说的事情是天方夜谭,只把这种说法当成安慰,没有认真。他失神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道:“你回去工作吧,这么大一家子人,全靠你撑起,你不能没有工作。”   从到南州协调鸿宾医院,再到寻找小河,侯沧海离开高州已经有一个多月。他冷静地分析当前面临的局面,不管是复仇,还是寻找小河,都得有财力支撑。高州的危房改造工程,将是第一桶金,不能失去。   在侯沧海即将准备回高州时,陈华找了过来。   “我听说了这事,你怎么不早给我说。我在团市委工作,江州任何地方都有团组织,我可能通过系统给各个支部发信息,发动所有团员参加。”陈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提出自己的方案。   外甥女失踪后,侯沧海脑子很长一段时间只是集中在自己家人“寻找”、通过公安、亲戚和朋友寻找,没有更多其他办法。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说了这种情况,当陈华提出她的想法后,侯沧海猛地给了自己脑袋一拳,道:“我怎么这样傻。谢谢你,陈华。”   将寻人启事做好,交给陈华以后。侯沧海马不停蹄地前往二七公司总部,找到了在总部工作的大伟哥,谈了自己外甥女走失之事,请求大伟哥利用二七公司分布于全国的网络,将这条信息发出去。虽然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做法,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做。   大伟哥倒耿直得很,利用他在总部的位置,向各个地区私下发出了传真。他还向集团分管副总建议,在企业内刊上发出了寻找小河的文章。   周红蕾和李天不停在网上各个论坛以及QQ群里发布消息,寻找侯小河。   所有行动都没有结果,石沉大海。   侯沧海从南州回到高州以后,花了三天时间,处理了危房改造项目积压的事情。危房改造工程到了此时已经初步成形,不管是锁厂工人还建楼,还是商品房,主体结构都已经接近尾声。   侯沧海不再住在新区的宿舍,一直住在工地。他很冷静地处理完诸事以后,才给杨兵打去电话。   杨兵急急忙忙来到工地宿舍,见到侯沧海模样吓了一跳,侯沧海往日是穿衣尽管显瘦,可是身材总体上还是很强健,从江州回来以后,他明显削瘦,瘦成了一把刀。他的脸上失去了生动表情,变得如石头一样硬。   “侯子,别太伤心,肯定会找到小河的。”   侯沧海不说话,低着头。   杨兵望着沉默寡言的老友,叹息一声,骂道:“这他马的是什么事。”   侯沧海喝了两杯闷酒,平静地道:“这一次到南州,我又去了山岛俱乐部。如今南州流行专门的房产销售公司,也就是将房地产公司将销售这一块工作交给另一个团队,按销售额提点子。我准备找张跃武,让他把这一块拿出来,交给我们来做。”   听说有赚钱的项目,杨兵顿时来了兴趣,道:“能赚钱吗?”   “应该能赚钱,这个模式在南州很流行。通过专业团队销售,能有效拉动销售,房地产公司让渡一部分利益,乐得轻松。”   侯沧海说到这里,想起了发生在伙食团的往事。当时郭加林提出要承包伙食团厨房,其性质与今天自己承包销售差不多。只不过当时自己想尽量让利益最大化,所以没有同意将厨房承包出去。如今张跃武的所有心思都在煤矿上,对江南地产销售公司这一块利益应该不会在意。而对于急需要成立自己公司的侯沧海来说,蚊子再小也都是肉。他要在危房改造项目中,用合法手段尽量聚集资金。   杨兵道:“怎么操作?”   侯沧海道:“我如今在江南地产工作,不方便出面。我的想法是我们合伙,我把这个项目揽下来,你负责具体操作。不要多用医药公司的人,另起炉灶,招一批漂亮女孩,组建销售公司。这个销售公司可以长久存在。我以后有可能还要做房地产,到时候这些销售公司都可以直接使用。你有没有兴趣做这事?”   杨兵笑道:“没有人会拒绝发财。经过医药代表锻炼,我搞销售还是有一套。等到你有确定消息以后,我就招人。”   侯沧海道:“我们两人要亲兄弟明算账,按照商业原则把责、权、利分清楚。在搭架子的时候分得越清楚,以后合作的可能性越大,千万不能含糊。我揽项目,前期投资,你也可以投资,要负责销售公司具体运作。我们合伙的比例在事先要讲清楚。”   “喂,侯子,这样太赤裸裸了,我有点不适应。”   “为了我们能长期合作,必须要赤裸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合作。凡是前面因为抹不开面子而稀里糊涂的合作,最终不仅难以合作,反而要葬送友谊。”   杨兵略有迟疑,还是问了出来,道:“你的合伙人身份,是否保密?”   侯沧海道:“肯定要保密。你、我、江莉和陈杰,算是在江州关系最好的,但是,销售公司的事情,他们暂时不能参加,毕竟他们全在江南地产工作。”   事情谈完,侯沧海陷入沉默。   经过了任巧死亡和杨小河失踪之事,侯沧海性格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他健康开郎、充满朝气,如今他变得沉郁阴沉,如一块不断被风雨冲刷的硬石头。杨兵很不适应这种变化,可是想到压在侯沧海身上的沉重担子,若性格一点都不发生变化,那才是怪事。 第239章 隧道   “那我先回去,想一想房产销售公司要怎么搞?这对我是一个新课题,来不得半点虚假。”杨兵喜欢以前健谈、阳光的侯沧海,对于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侯沧海一直不能适应,谈完正事就想要离开,可是将侯沧海扔在此,又有点不仗义。   正在犹豫之时,侯沧海抬头看了杨兵一眼,道:“别急嘛,正事没有谈完。锁厂在南城,这是高州最不好的地段,想要把商品房卖出去很难,搞不好就要砸在我们手里。就算鸿宾医院过来开了分院,有了小学院,还是改变地段不好这个事实。”   杨兵道:“这事好办,我们比新区房价低一点就行了。”   “那就意味利润减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帮我参考。”   侯沧海找出以前从陈文军那里得到的城区规划图,道:“以前我和张小兰想要在新区建楼盘,对高州城区地形进行过反复研究,在我最初的印象中,新区和南城区隔得很远,可是从地图来看,两者直线距离并不远。准确来说,新区和南城区分别位于这座望城岭的两端。打穿望城岭也就只有二三公里,现在的技术能轻松修通这样一条隧道。”   杨兵用手指在规划图上比划了一下,道:“理论上这样。但是这个工程不是地产公司能操作的,隧道就是一个空中楼阁,对锁厂商品房没有用处,可望而不可及。”   侯沧海道:“我以前和陈文军闲谈,他说高州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修一条城市环线,将望城岭两端打通,就如时空折叠一样,两个城区的距离立刻就由以前开车近半小时缩短到五分钟。如果能成功,锁厂的商品房就值钱了,你们销售公司根本不用着急,轻松数钱。”   “这倒是说得通,具体如何操作?”由于有二七公司不管部的成功案例,杨兵对于侯沧海脑袋里出现的大胆主意不敢轻易否定,不敢轻易说异想天开。他对于“轻松数钱”四个字很有感慨,以侯沧海现在的心境能说出这种幽默的话,真是难得。   “先别谈操作,我们到望城岭去实地看一看,光看图纸,有时会产生严重误导。”   侯沧海站起来,顺手将拐杖拎在手里。经历过生死考验,他如今出行时是全幅武装,手里有拐杖,腰里有特制皮带,车上备有大号扳手。有了这些装备,只要对方不使用热武器,就算骤然遇袭,也不至于明显吃亏。手里那根拐杖原本是甩棍,甩棍威力稍小,而且不方便随时携带。这棍拐杖也是出自于世安厂车间,拐杖尖有暗藏刀刃,真遇到险情,这根拐杖就是杀敌之利器。   杨兵对侯沧海总是拎着拐杖也很不习惯。但是,他想起侯沧海曾经受到伤害,也就释然。   两人乘车来到望城岭山脚,沿着隐沉于草丛中的羊肠小道上山。望城岭也就三百多米的相对海拔,但是小道损毁严重,又弯弯曲曲,爬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山顶。站在山顶最高处的大石头上,新区和南城区尽收眼底。   在山上观察高州市区,感受又不相同,高州城区繁琐细节被隐去,能清楚感受到城市全貌。在南城区山脚处有一处老水库,应该修建于六十年代。俯视之时,水库隐于青山中,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一颗宝石。   侯沧海凝视着这块宝石,道:“小伟哥,如果真能把隧道打穿,我们得提前把那块地弄到手,这块地就能让我们发大财。”   在观察城市过程中,侯沧海不知不觉又陷入沉默。他如石像,站在望城岭最高峰,迎接着太阳,吹着山风。   侯沧海不说话,杨兵也跟着沉默起来。   下了山,两人查看了水库。这个水库有面积不小的收水面积,夏季肯定会满溢,水库库容装满时,又分洪道将水流引走,引走的水流最后汇入南城那条小河。而冬季,水库的水位会下降,但是不至于枯水。   回城后,杨兵回到二七高州分公司办公室。在办公室坐下没有多久,孙艺珍找了过来,把门关上,道:“侯子已经不是二七公司的人了,为什么抗生素的钱还要给他?他一点都没有出力,凭什么?”   杨兵笑道:“哎,女人胸太大,漂亮是漂亮,但会影响思维。”   孙艺珍扑上来就要扭打男友,结果被杨兵抱在怀里一阵蹂躏。在蹂躏过程中,杨兵讲了成立销售公司之事。孙艺珍最初很感兴趣,随即又道:“南城区的房子,谁买啊?你别答应侯子,这就是一个陷阱,别往下跳。”   与打穿望城岭隧道有关事情,可以大规模宣传,但是尽量不要让人将注意力引到江南地产上,这是侯沧海和杨兵的共识。因此,杨兵忍着没有讲侯沧海正在谋划着推动隧道工程。   侯沧海给张跃武打过电话后,开车直奔煤矿。他在矿部带围墙的住房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身穿工作服的张跃武才出现在门口。   张跃武脸上、衣服上还有煤灰,见到侯沧海,道:“我去洗一洗,你等会。”说话之时,他露出一口白牙。   等了二十分钟,张跃武换了干净T恤衫出现在客厅。   侯沧海开门见山谈起了想将锁厂商品房销售外包的设想。   此事对于张跃武来说根本不是事情,“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管不了这么细。你觉得销售要出现困难的看法是对的,得提前想办法。有几个关系户,我准备把锁厂商品房打五折,他们都不想要。说是到南城区买房子,是疯了。”   侯沧海取出规划图,道:“我有一个想法,若是能操作成功,锁厂商品房的价值将大大提升,那时将不愁卖。”   两人的头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规划图。   “难啊,这个工程是大工程,黄市长也定不下来。”张跃武承认侯沧海的想法是极佳的奇思妙想,但是难度太大。   侯沧海在山上查看地形时,脑子里想起以前在镇里的事情:当时杨定和书记想要修黑河菜市场,又担心班子其他同志有意见,便让镇人大代表写建议、批评和意见,让区政协委员给区政协写提案,有了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的问题,他随势在班子会上大张旗鼓地提出修菜市场。由于事出有因,班子成员没有人反对。   他没有急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望着张跃武的脸,便用手指了指对方还有些煤灰鼻孔。   张跃武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鼻孔,白色餐巾纸便有了些黑色。   “我只是下井走了一圈,就弄成这个样子。真正在井上操作的矿工,除了鼻子和眼睛,其他地方都是黑的。以前条件更差,很多作业面都只有一米多高,得爬着进去,爬着作业。我接手这个煤矿花了血本,现在条件比起以前好了多少部。”说到这里,他突然转了话题,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修隧道,肯定有想法。”   侯沧海道:“我问过陈文军,修这条隧道的提议一直都有,上前年还差点要动工,因为财政确实缺钱,所以搁下来了。黄市长到高州总得有拿得出手的突出政绩,如果能将隧道打通,修成高州一环线,这就是响当当的政绩。你可以找黄市长吹吹风。”   张跃武想了一会儿,道:“这事晚了几个月,如果在人代会未开时,争取把修这条路写到政府工作报告,好操作得多。”   张跃武这个想法与侯沧海的想法其实很接近了,只不过张跃武的想法相对来言保守一些,进攻性不足。   侯沧海道:“虽然人代会开了,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仍然可以发挥作用。我们可以多联络一些南城区的市、区两级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给市、区两级提出打隧道的要求,而且这个要求要强烈到引起重视。”   张跃武频频点头,道:“这是最好的宣传策略,那怕暂时不能打隧道,我们可以造势,传小道消息,让市民都认为隧道肯定要打通,把房价炒起来。”   侯沧海道:“我们还可以联络一些媒体,在报纸和网络上进行打隧道的大讨论。”   张跃武拍了桌子,道:“这个办法好,流言最有杀伤力,就算隧道暂时打不成,至少引人注意,锁厂房子都会升值。”   谈到这里,两人开始惺惺相惜。侯沧海和张跃武的思路非常接近,互相一点都透,基本没有隔阂。若是没有一大恶人强行介入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他们的合作肯定会更好,与张小兰的爱情也将结出果实。   这一切原本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一大恶人而成为水中花、镜中月。   开着越野车回城时,侯沧海脑海中又想起张小兰微笑时洁白细腻的牙齿和以及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猛地用力按了按喇叭,刺耳响声在山间回响,惊起了无数不知名的山鸟。   回到工地,侯沧海和蒲小兵在工地办公室会面。   看罢规划图,听完侯沧海设想,蒲小兵道:“我家在南城住了几十年,我爸又是锁厂党委书记,在南城区还是有几个好朋友的。”   侯沧海道:“具体来说,你能联络几个人大代表,几个政协委员?”   蒲小兵道:“现在不敢说准确数字,但是打通隧道是南城区市民多年的愿意。我爸以前在锁厂当党委书记时,多次谈过当年政府也有意愿。你可以去找一找海强书记,他应该也是打通隧道的强有力推动者。”   侯沧海和蒲小兵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谈话结束以后,蒲小兵便去寻找南城区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   侯沧海在工地办公室反思自己的设想。他在闭目沉思中,忽然想起了在山岛俱乐部遇到的山南财经大学讲师宁礼群。宁礼群曾经在山岛酒吧烛光中谈到过当前的经济问题,很有水准。如果能让宁礼群做一个有深度的专业调研文章,应该更能够打动南城区委海强书记。海强书记是市委常委,说话有份量,如果他能成为打通隧道的积极推动者,则成功的可能性成倍增加。   而且,有了专业人士的调研,也更能够说服市委市政府各位领导。   宁礼群接到电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山岛俱乐部的侯沧海,道:“侯总,有事吗?”侯沧海道:“我想请你做一个调研,江南地产是付费方。调研的具体内容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晚上如有空,一起共进晚餐,我们边谈边聊。”   两人皆为山岛俱乐部成员,虽然不太熟悉,可是有共同朋友,有几分亲近在里面。宁礼群爽快地答应吃晚饭,至于是否接这个活,得看具体是什么课题。   在一天时间做了这么多事情,侯沧海觉得心灵充实。当他抽空休息时,外甥女小河的笑容便浮现在眼前,令他痛到骨头里。   侯沧海赶紧打开清风棋宛,用象棋来填补短暂的时间空白期。 第240章 夜行   无影宗头像灰色,不在线。   侯沧海望着无影宗灰色头像,留言道:“怎么又不在线?什么时候战一局。”   无影宗是虚拟世界的朋友,与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纯粹是由象棋联系在一起,友谊很纯粹。   侯沧海写道:“我发现你习惯于早上九点钟左右上线,看来也是和我以前一样,是一个苦逼的上班族。明天早上九点,我们来一局。”   没有找到无影宗,侯沧海不想在办公室久留,干脆提前到南州。他没有走高速路,开车沿着以前老公路行进,凡是遇到聚居村落,便停车进去走一圈,希望撞上大运,在院子里能见到小河。走了七八个大院子,没有见到小河,反被好几条土狗狂追。他手里持有拐杖,每当土狗进身,便抽上一拐杖,打得最勇敢的土狗落荒而逃。   在行进过程中,律师青皮打来电话,感谢拿到了费用,希望下一次继续合作。   侯沧海知道青皮有同学在《山南日报》工作,便请青皮约那位同学聚一聚。面对未来有无限成长空间的大客户,青皮豪爽得紧,立刻答应。几分钟后,青皮回过来电话:“胖墩明天中午没有空,他的岳父明天要从外地回来,一家人准备小聚,能不能改天。”   侯沧海道:“我和陈秀雅认识,是棋友,说起来不是外人,干脆我请你那个同学一家人吃饭。”   胖墩杜建国原本不想和不认识的外人吃饭,无奈青皮是老朋友,在其强烈要求下,只能被迫答应。放下电话,杜建国问坐在沙发上看棋谱的夫人,道:“青皮说你也认识一个叫侯沧海的房地产商,他约我们明天吃饭。”   陈秀雅放下棋谱,道:“侯沧海明天要请客,好啊。上次下棋输给了他,所以我天天读谱,准备报仇。”   陈秀雅性格内向,平时不喜应酬,遇到饭局总是左推右躲。今天答应吃饭十分爽快,杜建国有点惊讶,“你对侯沧海印象不错啊。”   陈秀雅道:“下棋水平高的人,十有八九都不错。而且,我对姓侯的印象都不错。”   得到准确回复后,侯沧海猛踩油门,越野车在高低不平的小道上快速前进。路边有不少村民都朝着突然发疯的越野车竖起中指,破口相骂。走了一段后,侯沧海慢慢松开油门,顺手按开音响,从音响里窜出来一道老歌,如高速子弹猛然地击中他。   这是一首赵传演唱的老歌《我终于失去了你》:“……啊,我终于失去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   在歌声中,他想起了远走广东的熊小梅,又想起刚刚牵手便分离的张小兰。这两人都是让自己心动的恋人,可是最好的恋人反而走得最坚决。   下午六点,越野车开进南州城,停在山岛棋院的车库里。   侯沧海在棋院对面的西餐厅要了一个二楼单间,坐在楼上拿着望眼镜看街景,他的眼光聚焦于两岁左右的小女童,希望奇迹会发生。然而,当宁礼群进来时,奇迹没有发生。   摆开高州市区地图以及城市规划图后,侯沧海谈了自己的设想,“打通隧道主要目的是让锁厂片区升值,主观上是为了自己,客观上也能帮助高州城区上档升级。”   宁礼群反复看了地图以后,发了一句喷青式牢骚,“肉食者鄙,这么明显的好处,那些老爷们居然都睁眼瞎。侯总,你想让我做什么事情?”   政府机关是一个庞大体系,多数人只管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管了无用且无益。在外人看起来,这个庞然大物行动迟缓,反应迟钝,其实,并非里面的人是笨蛋,而是任何一个大体系都存在相似问题。   侯沧海来自于这个体系,对体系的优点和缺点知道得很清楚,他没有附和宁礼群,也没有争论这个问题,道:“我想让你以专家角度,给高州经济把把脉,其中有一条建议就是打通隧道,修建一环线,让整个城市融为一体。”   宁礼群撇嘴道:“这种文章我们学校写得太多,写在就放在柜子里锁起,一钱不——屁用没有。”   侯沧海道:“他们没有用,但是对我很有价值。”   宁礼群是瘦瘦的人,谁知却是一个大肚汉,一口气吃了四块七块熟的牛排。肚子有货,又喝了红酒,宁礼群的愤青之气顿消,变得健谈起来。   此时侯沧海才知道宁礼群是首都名校博士,偏向于公司金融的金融学博士。   看着宁礼群削瘦的身材和深不可测的食量,侯沧海思绪突然发散开来,想起了麻贵提供的一大恶人结构图,一大恶人控制了这么多财产,应该有一个高明的财务总监,否则会出现大量财务问题。江南地产的财务负责人梁期罗只是在一个大会计,不仅不能提供正确的财务意见,还要起反作用。   自己要建立与一大恶人匹配的体系,必然要有高明的财务总监,宁礼群如果能够高质量完成这偏调研文章,那倒值得慢慢将其融入自己的体系。虽然这个体系还是一个空中楼阁,但是他坚信自己肯定会成功。   分手后,宁礼群迈开大步,用运动消耗多余的能量。   望着宁礼群潇洒的背影,侯沧海独自一人站在南州街头,寂寞如夜色一样无声无息笼罩着他。他不愿意一个人留在浮华的南州,在街头傻站了一会儿,寻找可以安放身体和灵魂之处。这时,他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张结构图,不再犹豫,连夜离开南州,开车回到江州。   王朝夜总会是江州最潮的夜总会,开业以后相当火爆。侯沧海无数次走过这个夜总会大门,从来没有进入其中。夜十一点,侯沧海独自进入王朝夜总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要与一大恶人对抗,必须要对一大恶人的爪牙有所了解。否则又会陷入在江南地产时的窘境,完全被动挨打,没有反击之力。   王朝夜总会有七层楼,底楼有迪厅、小歌厅。侯沧海对这些普通娱乐设施不感兴趣,径直走到三楼,想要进入传说中比较核心的区域。谁知刚走到三楼门口,有一人拦住侯沧海,客客气气地道:“三楼不开放,请到楼下去玩。”   侯沧海不动声色地道:“我知道三楼有好玩的,花钱嘛,总要找点更刺激的。”   守在门口的人虽然穿得西裤白衬衣,打扮得彬彬有礼,可是面带凶相,目光不善。他们见来者陌生,赖门口不走,警惕起来,守在门口两人围了过来,盯着侯沧海,随时准备动手赶人。   侯沧海只是来探查一个王朝夜总会底细,不准备发生摩擦,见对方戒备森严,正准备转身离开,又有两人从二楼走了上来。   “老五见到侯沧海很惊讶,但是脸上没有惊讶表情,主动上前招呼。”   “一人无事,进来玩玩,进不去。”侯沧海看到老五,猛然发现自己在寻找小河之事陷入思维误区。小河走失,他动员了警察和团委的力量,但是在情急之下一直没有想起包方这条线索。包方和老五在社会人士,有另一套生存法则和人脉渠道,说不定会有效果。   老五对守在门口的人道:“这是包老大的朋友,不是雷子,没事。”   包方和丁老熊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却都是江州社会上有名头的人,互相给面子。守门人退到后面,道:“是五哥的朋友,那肯定没有问题。”   三人进了里间,拐了几个弯,又进了一道门,门内传来节奏劲爆的音乐。这种格局和电影院一样,门外和门内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进门时,侯沧海抓紧时间讲了外甥女小河失踪之事,请老五帮着查一查。   老五道:“江州有头有脸的大哥都不会做这种事,估许是流进江州的人贩子做的。侯哥,我帮你留意。”   听到行业人士老五这样说,侯沧海知道希望渺茫,神情暗淡下来。   在室内有一个大平台,三、四十个男人站在平台外围。灯光暗下来以后,一群女子踩着音乐节奏走向平台,顿时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女子们都是三点式,手臂上套有号牌。她们身材都还不错,穿着三点式在众多男人面前走来走去,扭动身体,极尽诱惑。   几圈之后,女子们重新聚在一起,再次走出时,上身便不着寸缕。   男人们站在平台下面,恨不得把眼球都变成子弹,砰地一声,便飞到女子身上。   侯沧海的目光不时越过女子身体,观察平台下的人。台下人有胖有瘦,神态各异,一个个都被台上人吸去魂魄。从他们的神态、穿着来看,以成功商人和社会人为主。   女孩子再次退回又出来时,除了号牌外,没有其他布料。   这一次,台下的人开始给穿梭于其间的衬衣女子报号牌,报一个号牌,若没有人竞争,女子便从台上走下,归于报号者。若是有多人同时报一个号码,则三投竞价,价高者得。不着寸缕的身体与着装整齐的男人站在一起,形成一幅荒淫而怪诞的画面。这幅画面的女子神态平静,男人们全是色迷迷的。   这是一个肉欲和物欲横流之地,侯沧海走南闯北,不算老土,到了王朝也开了眼界。他控制了自己的欲望,由老五陪着离开王朝。   老五站在王朝楼下,等到侯沧海离开,又转身上楼,继续享受性福时刻。   侯沧海在车里坐了很久,发动汽车,回到世安厂。   此时接近凌晨一点,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家里。原本以为家人皆休息,结果母亲还坐在桌边,眼前放了几个罐子。   周永利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侯沧海轻声。   “怎么还不睡觉,注意身体,你别把身体拖垮了。”侯沧海坐在母亲身边,轻声道。   小河失踪以后,侯家便再失去笑声。若是以前,周永利见到儿子归来,绝对会笑得合不拢嘴,今天见到儿子,只是一声叹息,“你妹一直在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是邻居们给小河拿来的偏方,都是帮助睡觉的。我试了几种,朱阿姨的老偏方最管用,你妹妹今天终于睡着了。”   “有安眠药成分?”   “没有西药,全都是中药,还有是山上的草药。”   世安厂是三线厂,工人们来自天南海北,将全国各地的老偏方带到了世安厂,仅仅是帮助睡眠的老偏方就有无数种。朱阿姨是热心人,凡是厂里有朋友睡不着觉,就经常配好老偏方送去。   侯沧海轻手轻脚来到妹妹房间门口,借着客厅灯光,能看到熟睡中的妹妹以及身边的小溪。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小溪,抹了抹眼角,回到客厅。   “我爸睡了?”   “昨天有工友说,岭东那边有一家人捡了一个女孩子。你爸过去看了,还没有回来。”   从母亲脸上的表情,侯沧海知道结果,讲了自己委托社会人寻找小河的事。   周永利以前最反感社会人,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奇迹发生。   早上,侯沧海与家人吃过早饭,带着小溪在院子玩耍。院子里有不少同龄小朋友,在六号大院里追逐打闹。小溪是小孩子,妹妹小河在记忆中很快淡忘,在院里玩得快乐。   侯水河站在窗边,神情忧伤地看着奔跑的女儿。昨天她看到一个新闻,有乞讨集团将小孩弄残疾,以便赢得同情心,多要钱。看到这则新闻后,她犹如万箭穿心,整个晚上做梦都是断手断脚的小孩子。   九点,侯沧海准备回高州。临行前,他用力抱紧妹妹。妹妹到了青春期后,兄妹俩人就没有拥抱等身体接触行为。这次,当哥哥抱住自己时,侯水河抵着哥哥胸口,又哭了。   一路北行,侯沧海在吃午饭时间来到高州。他刚把酒醒上,一个身形宽大的汉子和陈秀雅一起走进餐厅。胖汉子打量侯沧海,道:“果然和蛮子有几分神似,侯沧海,名字也接近。” 第241章 推进   胖汉子是《山南日报》杜建国,山南大学首任新闻社社长。如今山南大学新闻社成员散布在全省各大媒体,自然而然尊称创社者胖墩为老大。杜建国在报社的职务虽然还不高,却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强大自信。   “我一直在听蛮子,他也姓侯?”   “蛮子叫侯海洋,你们一字之差,体形和神情也相似。我估计都出自一个老祖宗。”   “那我回去翻翻家谱,说不定还真对得上。”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话题便围绕着“侯氏”开展。侯沧海父亲在世安厂工作,世安厂的人来自天南海北,没有普通本地人那么强的家族意识,因此,侯沧海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辈份以及更来的来源。   侯沧海和杜建国聊天时,陈秀雅也加入进来,渐渐变成侯沧海和陈秀雅讨论上一次棋局进程。杜建军由主聊变成了旁听,越听越惊讶,两人上一次在楚河汉界的交锋距离现在时间也不短了,他们居然在今天还能大体上复盘,在象棋上的记忆力着实惊人。   青皮赵波随后也到了。   赵波和侯沧海有过合作,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他来到后,很快将话题转到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和一大恶人的纠葛之中。   “我操,还有这么恶的黑社会。我弄一篇报道,给他们亮亮相。”杜建国没有意识到一大恶人与一般黑恶组织不一样,是只会吃人的斑斓猛虎,很自信地准备曝光一大恶人。   “现在千万别报道,现在报道没有料,打蛇不死随棍上,会给你带来危险。”   “我是山南日报的记者,山南日报是省报,我还没有听说过谁敢动省报的记者。动一下试试,第四种权力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侯沧海指了指脖子上的伤口,道:“与一大恶人产生了矛盾,我这里挨了一枪,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枪伤在脖子上,有一大块淡红色隆起,杜建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秀雅从来没有看见过受过枪伤的真人,见到位于脖子上的伤口,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开始担心丈夫莫名其妙与黑社会发生冲突,给家庭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害。她对这事敏感来源于父亲的经历,父亲一夜之间从交通厅总工变成了囚犯,这给她年轻的心造成了深深的创伤,虽然时间抹平了表面的伤痕,但是内心伤口永远都在。   “一大恶人在地方上盘根错节,人多势众,财力雄厚,没有过硬证据,很难扳倒。我有家人,很难下定决心和他玉石俱焚,这是我的自私性。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想要拼个你死我活都不可能,所以只能忍,等待时机,在正确时间用正确方式给他致命一击。比如,找到绝对可靠的证据以后,可以通过内参把情况捅到高层。我相信,社会上正义的人总是多过邪恶的人,一大恶人必然会受到惩罚。”侯沧海之所以要在杜建国面前吐露心声,很大一个原因是看好杜建国的位置。凭他的直觉,认为杜建国肯定会在《山南日报》获得相应地位。   杜建国道:“这一次,你约我不是为了一大恶人的事,你想做什么?”   侯沧海道:“现在锁厂片区商品房很难销售,我有一个正在稳步推进的计划。”   听完侯沧海所托之事,陈秀雅松了一口气。做这种宣传是杜建国长项,没有风险,与刚才青皮谈的事情是两个性质。   在赵波斡旋下,赵建国同意帮助侯沧海在省内大报上发几篇关于高州城市建设的讨论稿,稿子由江南地产提供,条件是文章水准要高。   谈完正事,侯沧海和陈秀雅在楚河汉界再次撕杀。象棋是侯沧海带来的,他知道陈秀雅喜下棋,便从世安厂家里随手带了一幅老象棋。下至中场,侯沧海占了上风,陈秀雅构筑的防守四面危机,眼看着就要陷落。   陈强进屋后,侯沧海收了手,道:“暂进封棋,吃了饭再下。过瘾啊,陈秀雅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女高手。第一个是网上遇到的,叫快刀手,平时我们常在清风棋宛下棋。”说过这话,他突然特别想在清风棋宛和无影宗下一局。   酒喝开后,大家互相介绍情况。得知陈强在做路桥工程,侯沧海随口道:“江南地产是由以前的路桥公司老板投资的,他如今专心做煤矿。”   “他叫什么名字?”   “张跃武。”   “世界真小啊,我认识江州张跃武。最近我才和他联系了,我们有一个公路工程要合作。”陈强以前曾经是省交通厅总工,受到腐败案牵连进了监狱,出狱后,便和侯正丽一起做了路桥公司。由于老关系尚在,公司成立以后,发展得挺好。虽然现在并不大,但是前景良好。   在他入监狱前,作为交通厅总工,到了江州以后,张跃武总是开车到高速路迎接,一路都是好酒好菜招待。如今身份变了,与张跃武关系由俯视变成平等伙伴关系:陈强需要张跃武的实力,张跃武需要陈强的背景和省内关系网。   山南社会是由一个一个圈子构成,进了圈子以后,才能说明在此行业入门。侯沧海以前在机关当干部,其圈子局限于江州江阳区。他后来进入医药行业圈子,又迅速离开,没有留下太深印迹。如今进入了房地产界,由于偏居于高州,公司实力不行,还没有被房地产主流圈子所承认。   侯沧海已经意识到圈子的重要性。最初山岛俱乐部是近乎玩笑的组织,如今他不少重要工作伙伴都来自于这个俱乐部。这个经历让他深深地意识到俱乐部的重要性,如果经营得好,这个俱乐部就是一个新型的大圈子。   既然杜建国岳父与张跃武有业务联系,那么以后杜建国这条线倒可以好好经营。侯沧海立刻端起酒杯,主动给陈强敬酒。   陈强也不推杯,接连碰了三杯酒。他是第一次与侯沧海见面,交情尚浅,没有深谈。喝酒时,他想起以前见过的张跃武女儿,道:“张总女儿叫张小兰吧,她大学应该毕业了吧,如今在做什么?”   提起张小兰,侯沧海内心有点酸,道:“以前是江南地产的董事长,出国了。”   陈强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再谈张小兰。   中餐结束,侯沧海告辞。他在吃饭时接到了山南财经大学宁礼群电话,便开车到山南财经大学,准备接他到高州。   等到侯沧海离开,青皮主介绍道:“侯沧海和张跃武有特殊关系,两人差一点弄成了翁婿关系。刚才陈总提到的张小兰,就是侯子的前女友。在高州,我都称侯沧海为侯子。”   陈强道:“难怪侯沧海这么年轻就能独挡一面。”   青皮道:“侯沧海当上总经理倒不是靠了裙带关系,他能力过人,迟早要做大。”   陈强想起了另一个侯姓年轻人,由衷地道:“现在我发现,姓侯的年轻人都相貌英俊、能力非凡。如果我再有个女儿,就要想办法嫁给侯家人。”   陈秀雅给了父亲一个白眼。   在山南财经大学门口,侯沧海接到了宁礼群。越野车一路狂奔,回到高州。两人没有进城,直奔望城岭。宁礼群是一个胃口极开的吃货,吃得多,体力旺盛。上山时,宁礼群居然在羊肠小道上能跟得上侯沧海的脚步。上山时,宁礼群出了一身油汗,还站在山顶上迎风狂吼了一分钟。   发泄了多余精力,宁礼群拿出单反相机,不停地咔擦咔擦狂照。   “怎么样?我的想法有道理吧。”侯沧海俯视城市,越看越觉得有道理。   “口头语言没有说服力,必须要有数据支撑。我开了一个资料单,都是写文章需要的。资料收集得越全,说服力越强。”   下山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侯沧海让杨莉莉辅助宁礼群,力争尽快出成果。   宁礼群进入工作状态后,侯沧海便不再管他,将精力集中到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身上。如果说争取南城区海强书记、高州市长黄德勇需要有数据的材料,说明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就基本不用数字,他们生活在南城区,都有改变南城区现状的强烈要求,只要把观点抖出来,这些人自然会非常明智地做出选择。   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共有三十七人来到望城岭。侯沧海和宁礼群上山神速,这群人上山就是龟速,一边走,一边休息,共用了两个小时才全部到达山顶。   江莉为每个人准备了一套自制的图纸,上面有打通隧道以后的简单规划。在山顶俯视新区和南城区,再对照图纸,不用侯沧海、蒲小兵宣传,三十七人都认识到打通隧道的好处。   “蒲总,这都是老话题了,南城人民盼了十年。那些当官的不知是眼睛瞎了,还是猪油被心蒙住了,硬是不听南城老百姓的呼声。”   “打通南城,南城交通大大改善,我们住在南城的人办事也方便。如果开通公共汽车,最多十分钟就到了市政府。”   “现在技术这么发达,打通这个隧道不费力,总比修那些宾馆大楼有意义。”   更有激动的代表、委员们开始咒骂当年在修隧道问题上不作为的历界领导。   侯沧海陪着代表、委员们上山,在一旁充当看客。当议论声小了以后,他又主动提出议题,给大家添一把火。   蒲小兵本身是南城人,父亲在南城知名度很高,这一次活动就由他全面组织。在望城岭实地看过以后,他将诸位代表和委员带到农家乐,杀鸡宰鸭,弄了两大桌农家菜。喝过酒以后,大家气氛更加融洽,形成了“打通隧道有利于全市经济发展”的共识。   得到了人大代表和委员们的响应以后,侯沧海转头又开始盯住宁礼群。宁礼群一直没有动笔,只是翻阅资料,看高州历史沿革,读历年政府工作报告,研究省委对高州定位,十天以后,他终于动笔。第十三天,近万字的调研文章完成。   这篇调研文章的水准超出了侯沧海预期,让他喜出望外。侯沧海先将调研文章寄给杜建国,准备利用这个材料在报纸上安排一次讨论。他又亲自将调研文章送到南城区委书记海强办公室。   在周科长办公室,等着好几个准备给海强书记汇报工作的南城区部门领导。侯沧海刚找了个沙发坐下,从屋外走进来的周科长道:“侯总,海书记让你先去。”在众位部门领导侧目之下,侯沧海跟着周科长来到海强书记办公室。   海强书记摘下眼镜,道:“什么事,猴急猴急的。”   侯沧海神情自若地走进区委书记办公室,取出香烟,发了一枝给海强书记,笑道:“我弄到一个宝贝,觉得不早点送到海书记面前,就会耽误南城区发展。”   海强书记在南城区是说一不二的实权人物,很多局行领导走进办公室都会表现得很拘束,侯沧海是为数不多的敢于在海强办公室主动散烟并开玩笑的人。   周科长泡了一杯好茶,轻手轻脚地放在侯沧海桌前。   海强书记拿香烟在鼻尖闻了闻,又放回桌上,呵呵笑道:“什么宝贝?晚了还影响南城发展。”   侯沧海道:“山南财经大学一个高水平老师,最近弄了一份关于高州经济发展的调研报告,水平真高。”   海强书记接过这份报告,看了几眼,道:“现在没有时间看,你说这份报告的重点。”   侯沧海拿出地图,用红笔在上面画圈圈,道:“重点在于打通隧道,让南城区地价翻几个滚。”   如何和海强书记交流,侯沧海经过精心研究。海强书记为人精明,从政经历丰富,说假话、大话和空话都没有效果,只要把江南地产的利益和南城区经济发展联系在一起,才有可能打动海强书记。   侯沧海选择打动海强书记的切入点是土地财政。   土地财政要追溯到上个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期,当时中央财政占全国财政收入的比重迅速下降,与此同时,需要经由中央财政的支出项目都是硬支出,中央财政困难重重。从1994年1月1日起改革地方财政包干体制,对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计划单列市实行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   分税制改革后,中央财政收入比重由1993年的22%迅速上升至1994年55.7%,随后中央财政收入占比一直保持在50%以上。在支出方面,地方政府的主要职能是承担地方的公益事业,为经济发展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   一句话总结:分税制改革以后,财权逐渐上移至中央,事权逐渐下移至地方,这种财权和事权的不匹配是造成土地财政的重要原因之一。   目前山南省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城市人口数量的增加以及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城市,对城市公共事业、基础设施以及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就是说,地方政府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数量越来越大。   同时,山南正处在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快速发展时期,经济增长是地方政府的工作重点,各级政府和官员的政绩考核主要仍倾向于GDP、财政收入等经济指标。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来源,地方政府开始追逐房地产开发利益。伴随房价一再飙升,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让收益也是水涨船高。   南城区是老城区,用钱的地方多,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尽管土地价格不高,仍然无人问津。与新区节节升高的土地价格相比,南城区的土地出让收益十年未见增长。海强这个区委书记掌握的钱不多,腰杆就比不得其他两位区委书记。   侯沧海把住了这个脉,没有虚言,直指问题核心。他将调研文章关于土地增值部分翻看,放在海强书记面前。   海强书记看了半个小时,又摘下眼镜,道:“我明白了,你是在考虑锁厂片区商品房的销售。如果打通了隧道,你那一片商品房就要赚大钱。”   “打通隧道,南城区地价肯定都要涨。大河有水小河才满,锁厂片区商品房只是顺带提高价值。”侯沧海指着从预设隧道口到锁厂这一大片土地,道:“这一片全是浅丘,不是耕地,征地费用不高,难度不大。把地征下来以后,这一大片土地就是高州最漂亮的后花园。有山,有水,没有工业,交通方便,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居住区。只要打通隧道,这一片就由土饭碗变成了金饭碗。”   海强书记想了一会儿,道:“很有道理。你是局外人,反而容易跳出现有的框框。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你能为南城区发展建言献策,值得表扬。你不是区政协委员吧,区政协应该将你这种有识之士吸纳进来。”   如果在以前,本身出自体制的侯沧海肯定会对区政协委员身份没有任何兴趣,经历过与一大恶人的纷争后,侯沧海这才转变了观念:有一个政治身份对企业家来说是极好保护,若自己是省一级政协委员,被枪伤后,那引起的反响就和现在肯定不一样。   因此,他积极回应了海强书记的提议。 第242章 手术   2004年6月,高州市民感受到了一阵怪异的妖风,不论网络、纸媒还是小道消息,谈论打通望城岭隧道成为一个时尚话题。   望城岭屹立在高州市区很多年了,一直未被人认识,变成一个荒坡。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望城岭突然换了新颜,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兴趣。有人在网上给出了爬望城岭攻略,一共四条小道可以选择,每一条小道皆有最美景点。爬山的人多了,有人就发现了商机,在望城岭顶上有人卖矿泉水和小吃,结果生意不错。   很快又有了新的争议,有一个网友建议在望城岭上由旅游局或是市政局建一个公园,修上山步道,惹来一片附和之声。另一批网友马上提出反对意见,认为现在的景色最自然,真要修一个公园,那和城里的公园有什么区别。而且,修了公园,立刻就有关系户过来修别墅,还不如现在这样的原生态。不论是什么观点,望城岭以及望城岭隧道已经悄悄发酵,成为高州市的热门话题。   市委市政府在观望了一段时间后,也开始正视这个问题,邀请专家进行专题研究。由于宁礼群所写的调研文章在省报地方板块选登,引起了广泛关注,被特邀为专家组成员,参加论证一环线建设的可行性。   侯沧海是这一波热点的制造者和发动者,当热点真正制造起来以后,反而没有他什么事情了。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旁观,等到热点稍稍降温之时,便授意躲在高州的李天立出来制造正方或反方话题。   李天立是网虫,平时为人稍显木讷。但是到了网上,他立刻变了一个人,将一肚子坏水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提出的话题总是稍显极端,惹到反方心理不快,总想要反驳。但是“极端”控制得又有分寸,不算低俗反动。   侯沧海成为了李天立提出话题的粉丝,每天都到高州论坛去看有没有李天立提出了话题或者留言,有,则立马跟读,没有,则觉得少了些东西。   大学即将放假时,外挂案变得风平浪静,李天立终于要回学校。回学校时,由杨兵出面组了一个饭局,欢送李天立。二七公司新晋美女如蝴蝶一样在席间穿梭,欢声笑语不断。孙艺珍坐在杨兵身边,牢牢守着自己的领地,不准其他女子与杨兵亲密接触,免得旧事重演。   侯沧海和李天立连碰三杯酒后,道:“回学校后,还做不做外挂?”   李天立混在高州,听到不少关于侯沧海的传说,对眼前这个“表哥”颇为佩服,道:“读研太穷了,请红蕾吃饭只能在路边店,赚快钱是我做外挂的初衷。结果,真他马的赚钱。以后不一定做外挂,但是肯定会在互联网领域做点事,一时没有想好做什么。”   “我没有深入接触互联网,但是互联网肯定是以后最有前景的行业,当年我在黑河工作时,每次看到新浪、网易等门户网站的消息,心里就难受得紧,总觉得被时代抛弃了。你既然有这方面的兴趣和技术,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要做一番大事业。如果缺钱,我可以投资。”侯沧海曾经投资过华魏山南公司,短时间内受益非浅,让他尝到了甜头。他觉得李天立是一个怪才,或许有可能创出一番事业。   李天立翻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道:“我以前没有想过创业,更没有想到做大事业,都是做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我回去仔细考虑一下,自己最适合做什么。”   侯沧海道:“关键是方向,找到技术和市场的方向,再结合自己的特长。有了好项目,一定记得过来找我。”   两人在吃饭间隙谈了短短几句话,给李天立原本就有的种子浇了一桶营养剂。   将望城岭隧道弄成热门话题后,侯沧海开始打另外一张牌。   鸿宾医院高州分院正在装修。对于来自南州的鸿宾医院,高州市民没有任何感觉,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技术出众、设备先进的私立医院,多数高州市民认为这是一个江湖医院,和电杆上贴广告的医院相差不多。   为了扩大鸿宾医院的影响力,侯沧海与鸿宾医院刘院长协商,准备免费为小团姐做一次手术。手术前,侯沧海带着小团姐到鸿宾医院检查。能否进行手术,再由检查结果来定。   坐上了越野车,小团姐道:“侯总,为什么要免费替我做手术?”   侯沧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手术肯定有风险,你怕不怕?”   小团姐借着车内的镜子,望了望脖子,道:“长成这个样子,早就生不如死。若不是为了孩子,我就跳楼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侯沧海道:“鸿宾医院是省城著名的私立医院,技术很好,但是在高州没有名气,帮助你切除肿瘤后,你要帮着宣传鸿宾医院,这是唯一的请求,不是要求,是请求,这是其一;江南地产在做危房改造项目中,你帮了我许多,我想还情,这是其二;我父母在世安厂,前女友是秦阳铁江厂,我对工人有感情。我还曾经亲眼见到一个老工人无钱医病跳楼而死,我想帮助暂时遇到困难的老工人,这是其三。”   小团姐眼睛有些湿润,道:“侯总,不是我帮你,是你在帮我们锁厂工人。工人不怕累不怕苦,就怕没有事情做,没有事做就成了废人。如今锁厂至少有两百多工人重新有了工作,有了还算不错的工资,锁厂原来已经死气沉沉,晚上家家早早就关了灯,难得听到人声。现在虽然分散住在外面,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变化,变化的主要原因是有了工作,他们感受到尊严,这才重新站了起来。”   到了鸿宾医院,医院立刻安全了细致全面检查。   拿到结果后,刘院长将侯沧海和小团姐丈夫酒糟鼻叫到办公室。   “肿瘤不是长在脖子上,学名叫做颌面部良性肿瘤。”   “是良性的?”酒糟鼻用期盼的眼光望着刘院长。   刘院长点头,道:“确实是良性的,长得太大,误认为是脖子上。你们以前没有治疗过吗?”   “肿瘤才长出来的时候,不痛,没有重视。越长越大后,我们到高州一院做过检查,挂的是普外科,有个医生建议我用中子刀。考虑到费用,我们没敢做。”   “庸医!中子刀是放疗的一种,完全不对症。我们考虑切除。只不过肿瘤在面部,包绕着重要血管、神经,有一定风险。”   侯沧海知道小团姐的心意,无论再危险都要做这个手术。但是他不是家属,无法做出决定。   酒糟鼻子抓住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痛苦得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道:“小团最爱美,长个瘤子,她一辈子不快活。我赌上一把,说不定等到她睁开眼睛,这十年就是一场恶梦。”   刘院长道:“你放心,我们会精心组织手术,切除肿瘤,还要最大可能保持重要器官。”   在医院观察两天后,鸿宾医院为小团姐成功实施了手术。手术切除的肿瘤装了一大盆。   等到小团姐回到普通病房时,侯沧海和酒糟鼻子一起等在门口,两人各举一面镜子。小团姐睡在床上,见到了脖子上的纱布,纱布平平整整,再没有恶心的肿瘤。   “看够了没有,我的手酸了。”侯沧海酸得将手放了下来。   “我也酸了。”酒糟鼻子强忍着开始痉挛的肌肉,坚持将镜子举在小团姐面前。   小团姐心满意足地道:“等我能够自由行动时,我要在家里安上一面大大的穿衣镜,每天看一百遍镜子。”   切除了面部肿瘤,小团姐整个人奇迹般地协调了。虽然面部还需要调整,但是已经可以用“徐娘半老丰韵犹存”形容。酒糟鼻双手哆嗦着,终于将镜子摔在了地板上。侯沧海准备离开,拍了酒糟鼻的肩膀,道:“你少喝点酒,调理身体,你看你的酒糟鼻,太难看了,配不上小团姐。”   小团姐躺在床上看着丈夫的酒糟鼻子,一边笑,一边哭,“侯总说得对,你的酒糟鼻太难看了,回去戒酒吧。我也不喝了,新生活从今天重新开始。”   当小团姐正式出院时,来了各路记者。   在做手术之前,记者们都来采访过,今天手术成功,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极具兴奋点的题材。小团姐原本是活泼的性格,这次从绝境中走出来,落落大方接受了采访,在采访中顺便把鸿宾医院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侯沧海和吴小璐并排站在一起。   吴小璐身穿白大褂,白净脸上带着微笑。丈夫牺牲在与非典战斗的岗位上,给新婚不久的吴小璐心灵重创。有意义的牺牲和无意义的横死带给家人的感受约对不同,吴小璐经过几个月调整,又重新回到医院岗位上。她拒绝了副院长职务,在医院做普通医生。   “看到病人痊愈,医生总是会快乐的。至少我是如此。”   “我也很高兴。有小团姐这个例子,大家能看到鸿宾医院的实力。”   “侯子,你明明心地善良。为什么要将内心埋得这样深,故意表现得这样现实?”   侯沧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冲着小团姐竖起表示胜利的手势。小团姐将鲜花塞到丈夫怀里,快步来到侯沧海面前,上前抱住了他。 第243章 信息就是金钱   尽管一个特殊案例改变不了高州市民对民营医院的偏见,但是所有坚冰都是一点一点敲碎的,有了第一块,就有第二块。   对于江南地产来说,敲掉了高州市民对民营医院偏见的坚冰并非其职责任,侯沧海目前需要借助各方面力量,帮助将锁厂危房改造项目炒热。   小团姐切除肿瘤回厂,引起轰动,住在各地的工人们纷纷回到锁厂工地,看一看没有肿瘤的小团姐。在很长时间,能歌善舞的小团姐只是一个久远的模糊影子,他们脑中最清晰的记忆是小团姐长着肿瘤的样子。   如今见到重回“能歌善舞”的小团姐,他们一时之间都觉得不习惯。   杨兵找到小团姐,先是祝贺,然后发出请她到江南地产销售公司的邀请。   小团姐问道:“销售公司?不是江南地产的销售部?”   杨兵道:“销售公司是独立公司,按照销售额返点。小团姐可以到销售公司来工作。你有管理经验,人头又熟,我是真诚邀请你加盟。”   小团姐委婉发拒绝了这个邀请,道:“谢谢杨经理盛情。我以前有病的时候,蒲总一直待我不薄,给了我职位。病好了,我还是要回蒲总公司工作。江南地产房子质量好,大家有目共睹。江南地产对得起我们,我们也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有一个建议,你们印个几千上万份传单,争取让锁厂多数家庭都领几份,发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有了质量好的口碑,肯定也有利于销售。”   这是一个让杨兵喜出望外的建议。他立刻回办公室,设计宣传单。   杨兵正在设计宣传单时,接到侯沧海电话,然后两人一起来到新区,接到陈文军,前往南州食府吃饭。   看到南州食府,陈文军亲热地道:“你们两人是怎么回事,随便找家馆子就行了,跑到南州食府做什么,钱多了没有地方花?”   杨兵乐呵呵地道:“南州食府有几道菜味道不错,其他地方做不出来,特别是千层饼,味道真是死鱼的尾巴——不摆了。”   陈文军笑道:“明明是你们嘴谗了,借我的名义来搓一顿。”   杨兵故作惊讶地道:“这你都看出来了,聪明,聪明,难怪当主任。”   侯沧海和杨兵商量吃饭地点时,杨兵觉得在新区随便找一个好馆子吃饭,侯沧海坚持要请陈文军到最好的食堂,理由是“礼多人不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侯沧海对人性有了深刻体会:陈文军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奋斗,奋斗到现在,初步成功,这个时候给予适当尊重,更容易获得其支持。如果不能调整思路,还是把陈文军他当成了普通同学,虽然陈文军也不会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是肯定不如把他捧起来对自己有利。   进入南州食府顶楼小包间,侯沧海让服务泡一壶好茶。   “侯子,你的手段可以啊。为了销售锁厂房子,搞了这么大一摊子事,整个高州都在谈论望城岭隧道。”上一次张跃武拿着调研文章去找黄德勇,恰好陈文军也在,他对此事来龙去脉可以说相当清楚。车上无人,陈文军直接说出真相。   侯沧海没有回避这一点,道:“隧道之事,其实我是受你的启发。”   陈文军道:“不会吧,我从来没有提过望城岭隧道。”   “我有一次到你办公室,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规划图,规划图上有一条虚线,虚线穿过了望城岭。我是受到这条虚线影响。”侯沧海拿出随身带的地图,用笔画出了那一条虚线,这条虚线实际就是设计中一环线的一部分。   陈文军办公室挂了不少图,其中有国内著名规划设计院经过两年时间做出的《高州城市规划》中的一幅图,这个规划搞出来以后基本没有得到实施,成为了挂在墙上的摆设,主要原因是当年的市委书记调离了高州。   陈文军经常看那幅规划图,但是关注重点在新区部分,但是没有注意到望城岭下面的虚线。他没有明说自己并没有在意那条虚线,道:“你看图挺细致。”   侯沧海点了千层饼以及几道特色菜,上了一瓶茅台酒。陈文军虽然嘴里说不用客气,可是见到两个同学都围着自己转,特别是以前强悍的侯沧海在自己面前低头,得到了很强的心理满足。   几杯酒后,侯沧海道:“老同学,你对政策最了解,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到底有没有可能打通隧道?”   陈文军沉吟道:“这事我不好说,没有形成正式文件之前,都有变数。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新区很多干部都没有住房,如今又不能搞集资建房,我准备到锁厂商品房片区搞团购,价格要优惠哟。”   听到这句话,负责房屋销售的杨兵笑道:“好说,你们是大客户,肯定要优惠。”   侯沧海听懂了这句话的话外之意,眼前一亮。   陈文军离开后,杨兵发牢骚道:“侯子,你今天的行为让我又想起你蹲下身去背那个胖书记,陈文军是我们的同班同学,随便吃个饭,用得着喝茅台。”   侯沧海心情难得高兴,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喝茅台没有问题啊。”   杨兵道:“我是说对陈文军的态度,不应该这样刻意,弄得我们象是有求于他。”   侯沧海道:“你难道没有发现,陈文军很享受这种待遇。今天中午这顿饭太值了,陈文军愿意帮助新区干部搞团购,说明隧道有戏,否则新区干部不会团购锁厂商品房。他们有信息之便,所以处处领先。”   杨兵道:“也不一定啊,既然是团购,说明很多人都住在一个地方。到时他们也可以买一辆交通车,从锁厂片区到新区,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   “在南州这种大城市可行,在高州不可能。高州人不是这个思维,开车十分钟都觉得很遥远,别说半个小时了。我们立刻到交易所,看有没有挂牌出来的土地,靠近隧道附近的土地,都值得买。”侯沧海又道:“这是核心机密,不要跟任何人讲,包括孙艺珍,她是本地人,泄露出去,会增加很多竞争对手。”   “肯定不会给她讲。她这人小心眼,做不成什么事。”杨兵如今对“霸占”自己的孙艺珍有些无可奈何。   孙艺珍从本质上是撬了江莉才得以成为杨兵女朋友。有了这个经历,她对杨兵看得很紧,生怕再出类似事件,自己也沦为“江莉”。作为二七高州公司的经理,杨兵需要长期在外面应酬。每次应酬回来,孙艺珍总要耍点小脾气,久而久之,弄得杨兵有点心烦。好在孙艺珍确实漂亮,身材凹凸有致,没有耍小脾气时也挺可爱,杨兵这才容忍了美女的小牌气。   进入了房地产交易中心,在一楼就见到与招拍挂有关的宣传。   山南省是在2004年初实施了土地出让招拍挂制度,目的是解决靠关系、暗箱操作的协议供地方式,让土地供应公开交易。尽管招拍挂也存在推高地价等种种问题,但是,招牌挂制度在堵塞制度漏洞上还是卓有成效。   侯沧海和杨兵各自拿了一份《高州市土地招拍挂详细流程》,坐在大厅的大屏幕前,一边学习流程,一边看挂出来拍卖的土地。他们重点关注望城岭两边的地价,对其他忽略不看。   望城岭新区方向商业用地价格是南城区价格的三到四倍,而且地块多。南城区这边挂出来的地块不少,其中南城区一块靠近虚线位置的三十亩土地引起了侯沧海注意。   这块土地三十一亩,约是锁厂项目一半大。如果能将土地拿下来,等到隧道打通,不管是自己开发还是吃差价,都将是一笔获利巨大的生意。目前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隧道是否真的要打通,陈文军虽然要来团购,但是并未明说隧道肯定要打通。   “小伟哥,我们来赌一把,把这块地拿下来?”侯沧海相信自己对陈文军态度的判断——望城岭隧道应该能够打通。   杨兵一直在作医药代表,从来没有操作过具体的项目,他有些迟疑,道:“光是保征金就得一百多万,还得交纳拆迁安置补偿费、土地出让金这些费用,才能拿到土地使用权。你有这么多钱吗?”   “我现在的钱还不够,但是等到锁厂项目结束以后,还能够拿到一笔钱,足够启动这个项目。关键是我们要打时间差,如果真等到隧道工程正式启动,我们将没有任何优势。”侯沧海如今手里只有投资华魏获得的收益,不足以吃下三十亩的地块。对于稍大一些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三十亩是个小问题,但是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是一个大问题。   杨兵道:“你有些头脑发热了。如果到时高州政府不打通这个隧道,你哭的地方都没有。我觉得从稳妥角度,还是等到有了隧道的正式消息以后,才投资两边的土地,一样会有收获。”   侯沧海摇头道:“如果有了正式消息,我们就吃不到最肥的那块肉。”   杨兵抱怨道:“陈文军一点都不耿直,既是管规划的副主任,还是黄德勇女婿,他的消息绝对灵通。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就是不肯告诉我们。”   “消息就是金钱,凭什么陈文军要白白告诉我们?你要转唤思路,我们都不是学生了,人在江湖走,得按照江湖规矩来。我单独找他一次,应该能得到最准确的情况。”侯沧海原本想拿“陈华和陈文军的爱情”来举例,又觉得这样举例过于现实,便将这个例子吞进肚子里。 第244章 机遇和风险   这之后的两天时间,侯沧海按兵不动。   星期六,侯沧海开车来到市委家属院,等了一会儿,将陈文军接到车上。越野车出了城,来到红旗水库。   侯沧海拿了两根竿出来,又到管理站买了一包饵料,陪着陈文军来到以前钩过鱼的水湾。没有外人打扰,两人站在湖边深聊。中午,侯沧海到管理站租了锅,在野外烧了鱼汤。新鲜水库鱼加上猪油、料酒、姜块、盐巴,就能煮出美味无比的鱼汤。   星期天,侯沧海又给海强书记提了半桶水库鱼。侯沧海和海强书记交往以来,向来都是有事在办公室谈。这一次,侯沧海提着鱼就上了门。海强书记留侯沧海吃饭,主食就是红烧鱼。   见过这两人以后,侯沧海彻底下定了拿下三十亩土地的决心。   星期一晚上,侯沧海、杨兵、陈杰和江莉相约来到南州食府,相聚于三楼小包间。   陈杰进屋见没有其他人,笑道:“侯子,今天怎么回事,不是你的风格啊。”   侯沧海道:“我是什么风格?”   陈杰道:“苍蝇馆子的特色菜才是你的最爱。”   江莉很久没有和杨兵在一起吃饭,此时见到“背叛”自己的男友,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挺不自然。她主动点菜,又将红酒打开。   杨兵虽然没有和江莉发生实质性关系,但是两人毕竟有过亲密举动,看到江莉给自己倒酒时手腕的伤口,他生出了深深的内疚。在大学时代,他很讨厌“陈世美”型的男人,对校内脚踩两条船的男生还多有抨击。可是与孙艺珍交往之后,他发现情感上的转移往往不由自主。   论相貌,孙艺珍肯定强于江莉,更别说江莉还有一段不太能公开的历史。但是论性情,江莉见过世面,心胸开阔,没有那么多小心眼。   他暗道:“如果把孙艺珍的相貌和江莉的性格综合在一起,那就太完美了。”   红酒倒在杯里后,侯沧海道:“今天请大家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我、陈杰、江莉在江南地产工作,工资不错。虽然挂个总经理、副总经理,名字好听一些。但是我们实质就是打工仔,我们迟早要出来创业,这是必由之路。这一次我在操作望城岭隧道时,发现了一个重要商机,我觉得是最佳创业时期。”   他在旁边桌了上辅开地图,道:“这一条虚线是高州以前规划的一环线,一环线必然穿过望城岭。在望城岭南城片区有一块三十多亩的国有土地,正在交易中心招拍挂。这边土地价格目前应该是最低,只要打通了隧道,地价肯定会翻番。我想趁着现在的价位将这块地买下来,到时不管是转让土地还是自己操作,都可以大赚一笔。”   杨兵提前知道侯沧海这个设想,没有太过吃惊。   陈杰和江莉在江南地产工作,对房地产操作不算陌生,聚精会神站在桌边看地图。   陈杰目光最先从地图中移开,道:“望城岭隧道是侯子提出的概念,动用各种手段炒热的。政府修不修隧道是一个未知数,如果真要修,就值得做。”   江莉也同意这个观点,道:“南城区比新区地价低得多,如果修了隧道,两边地价就会相差不大。按高州这边的行情,仅仅吃这个差价,我们都够大赚一笔。我和陈杰是同样的疑惑,政府有没有打通隧道的计划?”   杨兵道:“陈文军说想要团购江南地产的房子,我这两天都在跟进,可是新区工作人员愿意参加团购的不多。从这一点来看,打通隧道也悬得很。”   侯沧海经过充分思考,买下这块地的决心已经很坚定了,道:“我又找过陈文军,还去拜访过海书记,现在可以明确告诉大家,要修望城岭隧道就是必然要修一环路,涉及金额巨大,保守保计至少要二十个亿。市政府财政紧张,确实还没有下定修隧道的最后决心,修隧道在两可之间,有可能修,也有可能不修。但是,我判断城市扩张是大势所趋,全国都是如此,只要有眼光的领导最后都会想办法打通这个隧道。原因很简单,打通这个隧道,南城区土地升值可给高州市带来巨量土地收入,这可是一块大蛋糕。我还有一个准确消息,目前高州正在编制十一五规划,一环路正在规划之内。这个消息是百分之一百可靠。”   杨兵深有忧虑,道:“十一五规划是多年以后的事情,如果我们把钱投在这块地上,会被拖死。”   侯沧海道:“我仔细算过帐,这块地面积不算大,地价也低,恰好是我们的菜。水库旁边的地是最好的,升值潜力巨大,可是我们没有实力,吃不进嘴。我个人是肯定要赌一把,赌城市化进程会越来越快,赌高州领导迟早会醒悟过来修通一环线蕴含的巨大利益。我计划成立一家和江南地产没有关系的房地产公司,如果你们觉得可行,都可以投资入股。投多少钱,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家房地产公司成立以后,吃进的第一块地就是这三十亩。海强书记正愁南城区土地卖不出去,我们如今下手,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这个机遇其实稍纵即逝,你们一定要考虑清楚。”   他又道:“其实山岛俱乐部愿意投资的人肯定不少,但是我们四人一起在高州战斗,关系比其他人更紧密,我觉得这个发财机会应该我们四人共同分享。当然,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极有可能十一五规划过去,还没有修这个隧道,这块地始终没有大的升值空间。风险和机遇同在,全看自己选择。”   陈杰最为果断,道:“我愿意加入。至于投多少钱,我得回家一趟。”   江莉稍有犹豫,随即打定了主意,“我虽然钱不多,但是我可以回家用老房子作抵押,贷多少算多少。”   杨兵做医药代表有两年多时间了,在二七公司以及抗生素上赚了些钱,存款比陈杰和江莉都要多得多。但是他和孙艺珍正在热恋,要考虑在高州买房子,有点拿不定主意。他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投资。投资额度,则要和孙艺珍商量。   三人明确表示愿意投资后,侯沧海道:“投资有亏有赢,你们可以有五天时间反悔。五天之后,我们就要开始行动。现在我们谈一谈具体的合作方式。陈杰和江莉负责办理新公司的手续。杨兵负责起草公司章程。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公司成立起来,然后把这块地吃进嘴里。我、江莉、陈杰都在江南地产,虽然我们做的事情不会损害江南地产的利益,但是还得暂时保密。”   杨兵苦着脸,道:“孙艺珍知道我有多少钱,如果要动大钱,孙艺珍肯定知道。”   听到孙艺珍三个字,江莉把头低下。   侯沧海道:“虽然我们是同学,但是生意就是生意,要讲规则,先说断后不乱,你能拿多少钱就占多少股份,没有钱,就不能入股,这个生意就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吃进那块地要讲究速度,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不要走漏风声,孙艺珍是本地人,你要考虑这一点。”   杨兵后悔地捶了一下脑袋。他和孙艺珍才上床以后,出于男人虚荣,向对方展示了存折。后来,在无数次缠绵以后,他将存折交给孙艺珍保管。孙艺珍接管存折的理由正当,方案也很巧:杨兵手散,经常乱花钱。为了存一笔结婚钱,由杨兵记存折密码,孙艺珍管存折。   现在到了投资的时候,杨兵必须要向孙艺珍谈清楚钱的去向。此时他暗自打定主意:等江南地产销售公司赚了钱以后,一定要存私房钱。   谈好了合作事宜,四人开了红酒,然后请服务员照相,留作纪念。   第二天一早,江莉就回老家,准备将存在老家的钱拿出来,还要抵押老房子。她相信侯沧海的眼光,所以准备多投资。   陈杰以前是公安,没有存下多少钱,后来做了江南地产副总经理,才稍稍有了些存款。他准备回家找父母和亲朋好友借一笔钱。以前当公安的时候,虽然工资不高,可是利用手中的小权帮着亲朋好友处理过不少擦边球,现在自己遇到困难以后,亲朋好友应该能出手相助。   杨兵经过反复考虑,还是在做爱后向孙艺珍说起此事。孙艺珍是本地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南城区,又得知修通隧道是十一五之后的事情,有可能要隔几年,也有可能根本不修,更何况合伙人还有江莉。于是,她坚决反对投资。   杨兵和孙艺珍暴发了谈恋爱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争吵后,杨兵望着梨花带泪、凄凄惨惨的女友,最终屈服。   得知杨兵放弃了这一次投资,侯沧海安慰道:“你别用这种眼光瞧着我,投资不止这一次机会,我们肯定还会有更多机会。这次不行,下次合作。”   杨兵沮丧地道:“那我好好做江南地产的销售公司。这边赚了钱,一定要给自己留一笔。进了孙艺珍的盘子,拿出来就太麻烦了。” 第245章 挖人   在是否投资这件事情上,陈杰和江莉私下做过沟通。毕竟这是要砸锅卖铁的投资,如果做亏了,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江莉从二七高州分公司来到江南地产以后,彻底颠覆了以前形象。她除了护肤品以外,基本不施粉黛,整天素面朝天。侯沧海见到形象朴素的江莉时,偶尔会想起第一次在歌厅聊天时江莉浓妆艳抹的形象。这两个形象反差如此之大,几乎可以看作两个人。   “你准备投多少钱?”陈杰点燃一枝烟,递给餐桌对面的江莉。   江莉摆了摆手,拒绝了这枝烟。她用吸管喝着果汁,道:“具体数额不清楚,我要回家抵押老爸老妈的房子。如果把房子抵押给银行,这边土地又不增值,那就惨了。”   陈杰道:“既然有这个担心,你为什么要答应侯子。”   江莉想了想,道:“我经常在想我爸为什么不能发财,理由很多,最要命的就是在年轻时候太担小。当时他们厂里很多技术员都帮着乡镇企业做事,星期一到星期六在工厂里上班,星期天跑到乡镇企业工作,后来这帮尝到甜头的技术员大多辞职,日子过得挺好。我爸不敢辞职,总觉得辞职风险太大,结果错过了创业的最好时机。等到工厂跨掉以后,他连生存都困难。吸取了我爸的教训,既然有这个发财机会,我想赌一把。”   “赌输了,怎么办?”   “我相信侯子的眼光。而且买到一块地,不会输得太厉害,最多就是没有涨价。”   陈杰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侯子敢赌所有家产,我们为什么不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南地产这么一个小房地产公司,内部分为三派,一派是以武雪为首的张家老资格派;一派是以侯沧海为首的新人;还有一些是两边都不沾的散仙。   陈杰和江莉是最完全的侯派人物,平时走得近,接触多,关系慢慢变得密切起来。   下定了投资的决心以后,陈杰找建筑商朱永波借了一台宝马,开车回南州。他先将江莉送到杜青县家中。到了家属区,江莉跳下车,邀请道:“时间不早了,吃了午饭再走。”   陈杰犹豫片刻,道:“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他们等我吃午饭。”   江莉望着远去的小车,略有些失神,随即自语道:“爱来不爱!”   她与杨兵分手后,便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当过小姐的历史会给自己带来持久麻烦。陈杰明明喜欢和自己呆在一起,可是他们之间隔着玻璃门,将前进一步的可能性牢牢挡住了。等到小车消失,她心道:“自己不可能在熟人里面谈恋爱,只有等赚了钱,彻底埋葬了那一段历史,再寻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优秀男人。”   陈杰在开车回李渡县时,江莉挺直的鼻子和修长的腿总在脑海里晃来晃去。他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江莉没有以前做小姐经历,自己肯定早就会发起爱情攻势。他在派出所工作时,参加过无数次扫黄行动,抓到过很多衣冠不整的女子。这是一个特殊心结,陈杰始终解不开。   七天后,筹措资金的江莉和陈杰先后回来,确定了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的投资额度。   侯沧海出资一百四十万。这是他所有的钱,包括江南地产工资、抗生素利润和投资华魏所得。   陈杰筹到五十二万。他多年当公安,积累了不少人脉。但是,借了这一次钱后,以前的人脉算是消耗殆尽。若是投资失败,以后再要开口就难上加难。人情是银行卡,若是不往里面加钱,钱总会越取越少。   江莉筹到了四十万。这也是她所能筹到钱的最大额度。若是投资失败,还不上钱,导致的结果是父母的住房将被银行收走。   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取名为望城房地产公司。侯沧海占股份百分之六十,陈杰占百分之二十二,江莉占百分之一十七。侯沧海是望城房地产公司董事长;陈杰为总经理,负责日常工作;江莉任副总经理,分管财务。   办公地点租用了新区为入驻企业准备的办公室,暂时未挂牌。   当前麻烦在于侯、陈、江三人都在江南地产工作,如果三人同时离开江南地产,会给公司造成很多麻烦,有点不太仗义,所以暂时没有办法一起离职到望城房地产公司。   三人计划将工作分成三步走:   第一步,江莉最先辞职,跑成立望城房地产开发企业的手续。设立的一般程序主要包括工商登记和资质审查,这两者都有很多限制性条件,当前最难过的一条是专业技术人员的资格证书和劳动合同,这需要用一些策略性手段;   第二步,在江南地产销售开始以后辞职。在这个时间段,陈杰在江南地产的作用已经不大,离职后不会影响江南地产的业务开展;   第三步,侯沧海则要拿到当初约定的利润以后,才最终离开江南地产。   除了三个股东暂时不能到望城房地产公司工作以外,望城房地产公司最困难事是没有合适的办公室人员、财务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这和侯沧海当年做伙食团时缺兵少将的窘境一模一样。   陈杰以前是公安,与建筑界不搭边,没有找到合适人选。江莉以前的关系要么是同学,要么是歌厅小姐,更没有合适人选。侯沧海在政府机关工作过,接触面相对宽一些。为了尽快将望城房地产运作起来,他决定到江州挖人。   结束江南地产工作例会以后,侯沧海开着越野车回江州。寻找外甥女小河是侯家人时刻都挂在心中的一件大事,全家人始终没有放弃。   为了碰运气,侯沧海没有从高州直接回家,而是先到达邻近的湖州市,在湖州各地漫无目的地行走。走遍湖州以后,又从湖州来到秦阳。在秦阳转了一大圈,再从秦阳折回江州。   寻找了接近两天,仍然一无所获。不知外甥女小河生死,不知小河是否受到虐待,侯沧海心情越来越沉重,特别在第二天下午开车回到六号大院时,他的心情沉重得可以将人压跨。   家里,母亲周永利带着小溪在玩积木。小溪是小孩子,在妹妹小河最初走失时,还经常念着妹妹。时间长了,她也就将小河淡忘了,开心地玩着积木。   “我妹在哪?”侯沧海站在客厅问道。   “你妹在岭西。”周永利望着削瘦的儿子,一阵心疼。   “有消息吗?”   “没有,你妹在家里坐不住,又出去了。我也希望她到处走一走。她在家里面经常抱着小河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发愣。我担心她这里会出问题。到外面虽然苦一些,人还是清醒的。”周永利指了指脑袋。   “我爸呢?”   “跑岭东去了。”   人海茫茫,要在人海中寻到一个丢失小女孩,相当于大海捞针。可是,谁都无法劝阻侯水河放弃。而且所有侯家人都没有放弃,只要有时间,都会毫无目的四处寻找。   母子俩相对叹气。   侯沧海拿出九千块钱递给母亲。望城公司成立以后,侯沧海又成为穷光蛋。好在江南地产一天有两顿工作餐,只要留在工地上,消耗不大。等到当月发工资,他又能缓过气来。   周永利将钱握在手里。她想起儿子的婚事是因为自己生病才耽误下来,心里酸酸的,道:“都怪你妈不争气,用掉了一个房子钱。如果你妈身体好,跟着水河到游乐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侯沧海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卧室,不停安慰。   周永利拖出床底下的皮箱,将这笔钱放了进去。   箱子里还放着不少钱,侯沧海皱眉道:“妈,你别存钱了。家里事情多,你的身体绝不能垮掉。我如今有钱了,刚刚投了一百多万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我们几人合伙搞的,看准了一块地。等把地拿下来以后,我们家就发财了。不愁药费,也不愁外出找小河的费用。”   “真的吗?别哄我开心。”   “我是董事长,先量力而行,准备拿一个小地块。等以后实力强了,再找大地块。”   母子俩聊了一阵子,侯沧海给老领导杨定和打去电话。杨定和当过多年基层领导,关系网复杂,人面比侯沧海更宽,极有可能从他那里挖到合适人选。   当侯沧海谈了招人的想法后,杨定和嘿嘿笑道:“好事不在忙上,你等会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给你找个好的财务人员。”   与杨定和通话以后,侯沧海赶紧开车去接老领导吃饭。   杨定和上了越野车,直接道:“黑河镇,张氏老腊肉餐馆。”   在黑河吃饭,介绍的财务人员十有八九在黑河,侯沧海有点纳闷,道:“杨书记,你给我介绍的财务人员是谁?”   杨定和笑道:“除了财务人员以外,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个办公室主任。你别问了,到时给你揭迷。”   几年过去,张纸老腊肉餐馆没有任何变化。侯沧海离开黑河镇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过血与火考验。而张老板还是那个张老板,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他见到杨定和与侯沧海没有丝毫陌生感,仿佛两人昨天还在店里吃过饭一样,散过烟,开始吩咐伙计砍腊肉。   参加饭局的都是老熟人,以前的驾驶员陈汉杰、财政所长冯诺以及财政所工作人员周苗。五人以前在黑河镇工作时关系便不错,算得上一个圈子。几年后重新聚在一起,依然很亲密。喝着茶,聊起各自情况。   得知周苗如今在财政所工作,侯沧海有些惊讶地道:“你是组织干事,怎么会在财政所当一般干部?”   周苗道:“和你一样,被詹军找借口免去组织干事职务,弄到办公室坐了一年多冷板凳。刘镇长当了书记后,才把我重新弄回财政所。詹军这人工作能力不行,整人却一套一套的。哼,如果不是鲍区长力挺他,他早就下课了。如今调到国资委,风评也差得很。”   “不谈詹军,谈起他扫兴。”杨定和道:“这一次侯主任是过来为新公司招人,周苗一直计划停薪留职,现在机会来了,可以到侯主任那里工作。”   周苗原本也是杨定和培养的后备干部,被詹军折腾了几年,完全失去了进取心。她眼前一亮,道:“侯主任,你那边缺人吗?区里出了政策,可以搞停薪留职,我准备停薪留职,出来闯几年。”   “周苗要过来,我当然举双手欢迎。我那边确实缺人,只不过公司刚刚成立,是真正的小公司。”   “工资比在镇里高就行。”   “那肯定比镇里工资高。”侯沧海又道:“周苗当组织干事之前就是会计,到了新公司得继续搞财务,自家人搞财务,我才信得过。杨书记,刚才你说还有一个办公室主任,是谁?”   杨定和拍着胸膛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已经由领导职务改成非领导职务了。退居二线以后在单位出没,会妨碍新来的副书记。所以我请个长病假,出来给你当办公室主任。”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侯沧海脑袋反应很快,道:“杨书记要到我们公司,那当然好。但是肯定不能当办公室主任,得做副总经理。” 第246章 治失眠的偏方   吃过晚饭,侯沧海开车送杨定和书记回家。   杨定和调到江阳区委政法委以后,便在城区买了房子,把黑河住房租了出去。来到小区门口,两人下车后,又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   “现在身体尚好,还是前列脉的老毛病。但是前一阵子得了一个怪毛病,晚上要失眠,只有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把所有电视看完,才能睡着觉。”杨定和依然肥胖,眼圈有些发黑,偶尔打几个哈欠。   侯沧海道:“我知道一个偏方,对失眠很有效果。我妹有一段时间失眠非常严重,整夜整夜睡不着,全靠这个偏方,才能入睡。没有这个偏方,我妹身体绝对会垮掉。”   失眠和牙痛很相似,在外人眼里都算不得了不起的大病。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牙齿痛起来真他马的疼,疼得让人受不了。失眠同样如此,在床上翻来滚去,身体疲惫不堪,数了五千只羊还是睡不着。而在白天,人又格外想睡觉。特别是在开会时,听着领导在台上讲话,眼皮一定会重得如灌了铅,无论如何睁不开。   杨定和这次改非后心情愉快,并无太多失意,便与失眠有关系。他是政法委副书记,开会时间多,有好几次在开会时打起鼾来,声音响亮,惹得全场注目,领导震怒。   听说有治失眠偏方,杨定和急切地道:“你有没有成药,晚上我就吃,睡不着觉太折磨人了。”   两人重新上车,直奔世安厂。   妹妹侯水河已经回家。得知哥哥的熟人睡不着觉,她赶紧拿了一袋偏方给哥哥。   杨定和久受折磨,对这一袋中药寄予厚望,回家就后用药罐熬药。等到中药熬好,心怀忐忑地喝了下去。喝下药水后,他从在床上,看着钟,又在心里数羊。数了不到一百只羊,觉得有些困,便睡在床上。   杨定和爱人李颖为了不影响丈夫睡觉,早就和丈夫分床。今天她起夜后,准备和丈夫说几句,谁知推门听来,听到了久违的鼾声,便轻心轻脚退了出去。   早上,侯沧海起床,上了卫生间以后,难得地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昨夜他和妹妹进行了一次长谈。兄妹敞开心扉,谈了各自在生活中遇到的难事,又绞尽脑汁地商量寻找小河的方案。他们决定再去寻一遍全省各地的福利院,虽然以前搜过一遍,但是有可能在这期间又有好心人将小河送到福利院。   回笼觉醒来,已经是八点,侯沧海躺在床上给杨定和老书记打电话。   接电话是的杨定和夫人李颖,她压低了声音道:“老杨还在睡觉。昨天晚上他吃了你拿回来的偏方,结果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好,现在都没有醒。他长期睡不着觉,可怜得很。今天让他睡个痛快,等会老杨醒了,给了回个电话。”   侯沧海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突然,他坐了起来,愣了一会,又躺下去。屋外传来小溪欢快的笑声,还有妹妹追着女儿喂饭的温柔声音。听到这两个声音,他想起这几年发生在家里的事情,悲伤无法抑制,将脸埋在枕头上。   小溪被外婆带出去玩,侯水河敲响了哥哥房门,道:“起床,吃饭,我们还要到儿童福利院。”   “等会,我马上起来。”侯沧海撑起身体,穿上了外套。   看罢江州城里的儿童福利院,依然一无所获。儿童福利院杨院长很同情这一对苦苦寻找孩子的兄妹,主动道:“隔几天,全省福利院要到省民政厅去开会,到时你多洗点相片给我们,我们帮你们发给同行们。”   千恩万谢之后,侯沧海和侯水河又去洗相片。这一次他们洗了两百张小河的相片。相片里,小河站在花丛前,穿着短裙子,露出肉肉的小胖腿,做着剪刀手。   侯沧海将相片给杨院长时,与妹妹鞠躬九十度。如果杨院长发了相片能找到小河,侯沧海愿意给杨院长磕一百个响头,那怕把额头磕烂也在所不惜。   上了车,侯沧海道:“二妹,我们全家人将绝不放弃寻找,直到找到小河为止。但是这样漫无目的寻找,效果不一定好。上一次我们谈起过一个计划,就是弄一款产品,在全国各地开分店,每一个分店都帮我们寻找小河。”   侯水河脸颊削瘦得厉害,头发仍然枯黄干涩,眼角有鱼尾纹,看上去比哥哥年龄还要长。她全身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道:“我想过这个计划,但是没有产品,没有资金,只能空想,没有任何用处。”   侯沧海道:“我找到了一款好产品,就是你喝的帮助睡眠的老偏方。这个老偏方确实比较神,杨书记也有严重失眠症,昨天喝了那个偏方以后,也同样睡得很好。我在南州当医药代表的时候,接触过一款保健品,主要功能是帮助睡眠,后来还加上壮阳等宣传语。我们接触到的这个老偏方,完全可以做一款保健品。”   “对啊,这个偏方确实有效,我有直接体会。厂里用过老偏方的人不少,没有哪一个说没有效果。”   “那我们说干就干。目前我把钱投入到房地产,但是在江南地产销售以后,我会拿到一笔钱,这笔钱就可以作为我们启动资金。”   “那我们要想一想细节。”   “这是顶级商业机密,不要给任何人谈起。”   自从女儿小河走失以后,侯水河只想着寻找女儿,对其他事情完全失去兴趣,有着明显厌世倾向。如果不是还有另一个女儿小溪,其精神早就垮掉了。侯沧海见到妹妹终于对做保健品发生了兴趣,很高兴。肯出来做事,这就意味着妹妹渐渐从心灵重伤中走了出来。   回到家里,兄妹俩关在家里,将朱阿姨送来的老偏方袋子倒在桌上,将每一种药材都依次捡了出来,大部分药材都能用肉眼分辩,可是一些粉末状的材料无法用肉眼分辨。   侯沧海道:“要想做一款保健品,我们必须拿到朱阿姨的原始配方,然后进行检测,制定标准配方。我们现在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说服朱阿姨将配方交给我们。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购买配方,一次性将配方买下来,这样以后没有法律纠纷。”   侯小河道:“朱阿姨和我们家都是老世安厂的,我去直接开口,就说要长时间外出,朱阿姨肯定要将配方给我们。”   “以前的太阳神和延生护宝液都是红极一时的产品,给厂家赚了大钱。如果这款产品非常出色,将要涉及到巨大经济利益,不把法律关系弄清楚,在经济利益面前,就算是亲人也有可能变成生死仇敌。”与妹妹相比,侯沧海工作经验丰富,对人性认识要深刻得多。   “我们去买,朱阿姨肯定不会收钱。而且这种老偏方,她不一定肯卖。”   “只要开价够高,任何东西都可以卖。我找一个代理人出面,给朱阿姨足够高的价格,将配方买过来,这样没有后患。”   “哥,如果我们做得很成功,可不可以给朱阿姨股份?我总觉得花钱把配方买过来,然后我们赚大钱,有点不妥当。”   “朱阿姨没有这个经济意识,会觉得我们给股份是骗她。对他们老一辈人来说,拿到现金才是最实在的。二妹,你别把做保健品这事想得太轻松,我们制作这样一个产品,其实有非常大的风险,投资巨大,大得有可能超出我们预料。第一,确定配方肯定要实验室,这要花钱;第二,定下配方以后,我们要租厂房,要制作工艺流程,还要买设备;第三,产品出来了,营销广告也不是一笔小数。我估计总投资三四百万打不住。而且,市面上保健品不少,我们的产品极有可能失败。如果产品失败了,拿股份的朱阿姨一分钱都拿不到,那时我们两家就变成了仇人。所以,一次性给朱阿姨一笔钱,这是当前最合理的选择。”   “多少钱合适?”   “我让杨兵直接过来和朱阿姨谈,杨兵本身是二七医药的,身份最合适。”   “如果朱阿姨不卖怎么办?”   “我刚才说过,不卖的原因只有一个,价格不够高。”   “那保健品叫什么名字?”   “就叫溪河青春口服液吧。”   “哥,我们要将溪河青春口服液的店铺开到全国每一个地方,让全国的用户都帮着寻找小河。”   “爸妈是旧脑筋,这件事暂时对他们保密。”   兄妹俩人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到吃午饭时才来到客厅。侯水河平时只是敷衍性的挑几筷子,如今心中装下“溪河青春营养液”这件大事,就强迫自己吃了一碗干饭。   侯援朝和周永利互相看了一眼,猜不透儿子给女儿谈了什么,能让女儿吃整整一碗干饭。每个父母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女,这是人性:侯水河牵挂着女儿小河,睡不着,吃不下;侯援朝和周永利同样关心自己的女儿,见到女儿吃饭,长舒一口气,心中高兴。   侯沧海回到高州,找到杨兵。   “什么!你才搞了房地产,怎么又想要弄保健品?”   “我们当过医药代表,对这个行业有了解。不管医药公司做得多牛,都没有手中有产品更稳当。比如这次让我们大赚一笔的抗生素,合同到期以后,他们不授权给我们,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做产品才是正道。”   “这次你准备投入多少?”   “不少,估计要将江南地产的收入全部投进去,也不一定够。”   “如果要合伙人,算我一个。我可以将江南地产销售公司的投入进去。”   “孙艺欣会同意?”   “我吸取了经验教训,江南地产销售收入,绝对不能让她完全掌握了。你们三个成立房地产公司,我一个人没有投钱,想起来就不是味道,觉得被你们抛弃了。虽然是我自己没有投钱,但是被抛弃感真的很强。”   与杨兵谈妥以后,侯沧海开车将杨兵送到了世安厂,带到了朱阿姨所在的楼房。   杨兵独自找到朱阿姨,提出要购买帮助睡眠的偏方。朱阿姨大半辈子生活在世安厂,世安厂是国营企业,商业意识极淡。她得知杨兵是要将偏方制成保健品,帮助天下失眠人,坚持不要钱,要将偏方免费告诉杨兵。   根据事先商量的策略,不管朱阿姨是什么态度都要给钱,并签合同。合同是由青皮赵波所在律师事务所拟定,条款很细,将责、权、利规定得很清楚。   杨兵原本是自来熟性格,又当了几年医药代表,和人打交道是其长项。经过一阵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朱阿姨收下一万块钱,签下条款繁琐的合同。   朱阿姨拿着厚厚一叠钱,心中极度不安,道:“这怎么要得,这怎么要得,就是点草草药,哪里值这么多钱。这个配方还是老方告诉我的,她一分钱都没有收。我告诉别人,就收这么多钱。”   想起逝去的老邻居,朱阿姨很感慨。   老伴劝道:“生意人是无利不起早,他们花大价钱把配方买走,肯定要赚钱。这笔钱是急时雨啊,老大的儿子要满岁了,我们大大方方送个两千块。”   想着即将满岁的孙子,又想着儿子糟糕的家庭,朱阿姨道:“孙子满岁,我们送一千,这一千块肯定要被儿媳收走。另外悄悄给儿子四千块钱,你儿子好久都没有新衣服了,让他自己买两件。剩下五千块,存起来,生病时候用。”   在车上,侯沧海将合同和配方收进了公文包。他知道偏方的大部分原材料,看了一眼手写配方,便明白了所有材料。这一份配方只要原材料,但是没有剂量,纯粹就是靠感觉。   杨兵道:“侯子,这份配方真值得你花这么大的代价?”   侯沧海道:“除了杨书记和我妹对这个偏方有效,我妹又去问过至少十个用过偏方的人,都一直认为确实有效果。赌一把吧,赌赢了,我们的人生就改变了。”   杨兵道:“如果赌输了怎么办?”   侯沧海道:“我们都还年轻,如果赌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我当年辞职以后,就是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这几年虽然难一些,但是至少现在有能力操作项目,这就是巨大进步。”   越野车出了城,没有走江高公路,直接拐进一条小道。   “嘿,我们走错了。”   “没有,我们走一走偏僻地方,走了,我才心安。” 第247章 望城房地产第一笔业务   越野车在大山中的小道里穿行一个多小时,沿途遇到不少农家。每次看见一个村民,侯沧海都要下车。在坡上做农活的村民看过了小河相片,皆摇头。   问了十来个人以后,杨兵终于忍不住道:“侯子,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小河真在这里,你拿相片去问,反而让他们警觉。”侯沧海愣了愣,道:“不这样找,更没有办法。闯大运吧,有可能闯上。”   越野车开出小道后,已经到了岭西省茂云市的边界。   侯沧海将车停下,拿出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地图上有麻贵作出的路线图,从茂云城区出发,半个小时能来到名为九井的煤矿,从九井煤矿出发,能到达让苏希望折翼的地方——王沟煤矿。   “为什么到这个煤矿?”   “没有目的,就是想去看一看。”   杨兵理解寻人心切的侯沧海,没有反对,继续跟在车上,向奇怪目的地前行。茂云市和高州市是高度相似的城市,以矿产储量丰富著称。   两人转遍了茂云大街小巷吃过午饭,出城沿着路线图,来到九井煤矿。   九井是标准的国营煤矿,形成了一个以九井矿为核心的小型集镇,住着九井矿的工人和家属。   距离九井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乡镇企业王沟煤矿。王沟煤矿位于进山路口,准确说进山约有十分钟的车程。   侯沧海将越野车停在了九井,和杨兵步行前往王沟煤矿。有着侦察假烟制造窝点的经验,侯沧海在山边便离开了公路,沿着崎岖小道爬到了王沟煤矿的上方。流着汗水坐在半山腰,找了块树下石头注视着山沟里的煤矿。   王沟煤矿规模就要小得多,除了矿工以外,没有其他人。   “你为什么来这里?难道又想要收购煤矿,开玩笑吧。”开始爬山后,杨兵意识到这不是寻找小河,肯定另有目的。   “你陪我就在这里看看。别多问,就陪我坐一会儿。”来到王沟煤矿是临时起意,侯沧海没有带上单反,也没有望眼镜,只能远远地看着已经收入一大恶人囊中的王沟煤矿。   王沟煤矿的空坝子里全中排队的运货卡车,坝子装不了这么多货车,一直排到公路,形成了一字长蛇阵。   一大恶人凭空插一脚,居然搞定苏希望花了巨资煤矿没有搞定的煤矿,这其中肯定有相当多的交易。从这个一字长蛇阵,侯沧海能够直接感受到一大恶人的能量。   在山腰坐了一个多小时,能到汗水完全收干以后,侯沧海和杨兵这才离开山腰。   回到高州,侯沧海与麻贵取得了联系。   “有什么进展吗?”   “收集了不少资料,但是没有特殊东西。我们这一行要有耐心,长期持续的观察肯定就会有效果。”   “我到了王沟煤矿,坐在对面山腰看了一个小时。”   “原来是你们两人,我正在纳闷,谁发神经,专门过来看煤矿。”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人?”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有我的办法。你别细问,我不会细节。”   通话以后,侯沧海对麻贵的能力多了一些信心。与此同时,他觉得纯粹依靠麻贵也不靠谱。麻贵作为地下的私人侦探,可以为自己服务,当然也可以为远远比自己有钱的一大恶人服务。他决定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研究中心,平时为企业收集信息,暗中也收集一大恶人的情报,还可以收集竞争对手的信息。   虽然侯沧海如今基本等同于穷光蛋,可以支配现金如秃子顶上的头发,有几根都能数得清楚。但是,他坚信自己肯定会成功。既然能成功,就得提前谋篇布局。   有了建立研究中心的想法,就得为中心配置领导人,谁来领导研究中心是一个大问题。侯沧海以前在伙食团尝到过人才匮乏带来的痛苦,这一次要做一个更大的蛋糕,人才问题就立刻跳到面前,一分钟都没有迟疑。不管有多好的想法,必须要由人来落实,没有人才,一切空了吹。   按照侯沧海的想法,杨兵更适应做一个内当家,成为自己最紧密的助手,其隐忧就是孙艺欣。这个女人格局太小,会影响杨兵和自己的关系。   陈杰应该能成为自己在房地产方面的方面大将。在江南地产工作时,陈杰主要负责外部工作。做房地产必须要有政府各机关打交道,陈杰在这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的缺陷在于内部管理。   江莉一直在江南地产办公室,可以成为其副手。   在保健品方面暂时没有人选。妹妹侯水河可以参加保健品建设,但是在没有找到小河前,她不能成为稳定人选。   至于设想中的研究中心,现在只能是一个设想。   杨定和原本是一个极好的人才,只是他年龄稍稍长了一些,而且身体不太行了。短时间可以与陈杰一起搞房地产,但是很难与企业一起共同成长。   至于周苗,以前虽然在一起做过同事,而且都是杨定和圈子里面的人,但是她是停薪留职,迟早要回去。在没有辞职之前,很难作为公司骨干培训。   侯沧海想了一会人才问题,随即自嘲自己想得太多。   第三天,杨定和与周苗一起来到高州,住进新公司所在的办公室附近的公寓。公寓由新区提供给入驻企业管理层,要交租金,费用相对较低。这是市长黄德勇来到高州提出的吸引人才措施,确实也解决了入驻高州企业高管们的住宿问题。当初侯沧海选择将办公室定在此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附近有费用较低的公寓。   杨定和周苗到来后,江莉暂时不用辞职,继续在江南地产上班。   如今,周一到周五,侯沧海、陈杰和江莉在江南地产工作。周六和周七,他们就来到新的办公地点,与杨定和与周苗在一起商量下星期具体工作。   新城立的望城房地产公司主要任务是买地,暂时没有考虑开发。这个工作任务对于杨定和与周苗来说很简单。两人是从政府机关出来,对政府机关程序非常熟悉,跑了几趟国土局、房地产交易中心,基本上就将买卖土地的基本程序弄得清楚明白。   现在我们说土地出让是“招、拍、挂”方式,都引入了市场竞争机制,均具备公开、公平、公正特点,但在运行程序等方面又有所不同,在土地交易中所发挥的作用也存在着一定差异。   通俗地说,差异在于使哪一方的效益最大化。   当一方要买,而多方争着卖时,买方根据一定条件选择一个卖方交易叫招标,招标方式可使买方的效益最大化;   当一方想卖,而多方争着买,卖方按价高者得的原则选择一个买方的交易叫作拍卖,拍卖方式可使卖方的效益最大化;   挂牌出让适用于不具备招标拍卖出让条件的地块。实际工作中,多数为政府收回,需要进行旧城改造的地块。比如,某市旧城改造项目,因改造地块涉及的产权主体较多,拆迁面积较大,回迁安置复杂等,针对这一情况,土地管理部门应合理考虑多方面因素,采取挂牌方式出让,避免盲目投资,造成不良后果。挂牌出让报价时间较长,给予投资者更加充分的理性思考空间,避免了不理性竞争带来的炒作地价的现象,有利于投资者理性投资和公平竞争。   侯沧海看中的地块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涉及到破产小厂的回迁安置,因此政府采取了挂牌出让方式。   当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启动以后,南城区委书记海强最担心好事办砸锅,给南城区惹出一系列大麻烦。江南地产入驻之初,海强更是对于江南地产持观望态度,不太相信两个年轻人领导的新成立房地产公司能将复杂的危房改造项目做好。只不过锁厂危房改造是新市长黄德勇主持的项目,他不便多提意见。让海强彻底转变观念是在非典期间,侯沧海这个年轻人在非典的关键时刻勇敢地站出来,将差点崩溃局面维持住。   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在非典以后,每次到工地,锁厂老工人们提起侯沧海都异口同声夸奖。   正因为此,当侯沧海提出想要独自做三十亩小项目时,海强明确表态一定会让侯沧海按程序接到这个项目。但是,当侯沧海询问隧道是否能打通时,海强也很坦诚:“南城区委一直在力推此事,市委市政府有不同意见,黄市长赞成打通隧道,但是书记担心高州借债太多,以后还款压力大,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侯沧海始终认为打通隧道是大势。市委书记迟早会下定决心,就算他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在明年市委换届之时,新来的市委书记也必然会下定打通隧道的决心。在他眼里,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坚持将这三十亩低价土地拿到手。   在这个背景下,杨定和与周苗来到望城房地产公司以后,进行了现场勘察,正式提出了竞买申请,正式启动望城房地产公司第一笔土地购买流程。   当杨定和填写完竞买报价单后,他对侯沧海感叹地道:“可惜啊,我把黄金年龄都耗在了黑河镇政府,当时以甲方身份主持了不少项目,在张跃武等企业家恭维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觉得自己了不起。其实这些都是幻觉,当我接到在区委政法委接到改非通知后,就从以前幻觉中彻底清醒。如果再让我选择人生,我会在九十年代初期走出机关,那时下海潮提供了无数机会。可惜啊,我现在老了,没有再奋力一搏的勇气了。”   杨定和曾经是侯沧海的领导和老师,两人私交很不错。侯沧海见老领导感慨颇多,想起肯定要启动的保健品项目,试探道:“以后我肯定还有项目,杨书记可以参股。”   杨定和道:“我和你嫂子都有一份工资,退休以后够用了。我现在就打打工,发挥余热,入股投资就算了。这几天我们一起开会谈事,我已经看得很清楚,我是下午四五点的太阳,你是十点的太阳,世界终究是你们的。我现在五十出头,在你这里工作到六十岁,回家带孙,安享晚年。”   侯沧海暗自叹息一声。 第248章 瓦斯爆炸   侯沧海能够理解杨书记的决定。   如果是投资房地产,杨书记应该还会有信心。房地产能赚钱,不会亏损,这是行业外多数人的想法,想必杨书记也不例外。至于保健品,那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东西,亏损机率明显很大,投钱进去等于肉包子打狗。站在杨书记的角度来看问题,他在体制中多年,撑不死饿不着,万一在沧海这边跌个跟头,下半生养老都成问题。   侯沧海经营保健品的初衷是找一款能建立全国性网络的产品,至于能否赚钱,赚多少钱,还真说不清楚。有健力宝、太阳神行销全国的先例,他凭着直觉认为确实能帮助睡眠的保健品应该能赚钱。但是直觉往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强让别人相信。   “锁厂项目什么时候结束?”杨定和问。   “快了,杨兵组建了一个销售团队,正在进入。”   “这块地三十亩,我看你的样子也不想亲自操作。那么就存在一个问题,我和周苗把地买下来就完成了使命,没有多的事情做。我有一个建议。”讲到这里,杨定和停顿了一下。   “杨书记别客气,有话直说。”   “房地产公司成立以后就不能闲着,总要找事情来做,否则以前聚拢的人气就要消失。我觉得可以回黑河去做房地产。詹军在黑河这两三年,不办正事,只顾着整人,大大地耽误了黑河开发。但是凭着我们当年打下的基础,位置优越的黑河肯定会成为城区的一部分,你早点布局,能抢到先手。你有用熟的建筑队伍,还有开发团队和销售团队,仅仅炒作地皮,太可惜了。”   “黑河虽然人熟地熟,可是没有大项目落地,始终没有题材点。我还得再想一想。”   有了辞去公职的两年工作经验,侯沧海的思路和杨定和的思路已经有了明显区别。在侯沧海眼里,只要有好的地段,好的题材点,不管是南州、江州、秦阳和湖州,全省哪个地方都可以去。有了项目,何愁在当地建立不起关系网。杨定和在体制内工作得太久,思维着力仍然在江州,在以前工作过的黑河,这其实是眼界受到了限制,思维受到禁锢的表现。   与杨定和书记分手后,侯沧海从市房地产交易中心回到锁厂工地。此刻,十几幢高楼已经拔地而起,在南城区独树一帜,傲视群屋,极有气势。高楼之下的景观带还没有完成,但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溪流环着小区流过,与小区外面小河连结,给楼盘增加了不少灵动之气。   江南地产销售部正在装修,销售部的牌子已经挂起。杨兵为了学习销售房屋经验,带着团队到省城南州以及省外一线城市去考察房地产销售。   按照行业内部说法,只要是合格的医药代表,转行到其他行业都能胜任工作,如果是转到其他销售行业更是得心应手,短时间就能成为高手。杨兵有过多年销售医药经验,又实际操作过二七高州分公司,组建销售团队、制定销售规则都得心应手。   在招聘销售人员时,他采用了当年侯沧海霸气的方法,将招聘人员分成两堆,不做任何挑选,直接淘汰另外一堆。   霸气招聘结果并不差,招来的手下二男六女都是帅哥美女,组团出去回头率高,很是增加面子。   考察了十几家大中型房地产公司的销售部以后,杨兵有了初步销售思路,几个新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孙艺欣对杨兵带着一群美女考察房地产销售的行为很不满。在她心目中,吃在嘴里,夹在手里,看着锅里,这是男人通病,杨兵肯定不能免俗。只是杨兵离开高州,她得守着抗生素这一摊子事。钱和男人一样,只要看得不紧都容易出事。这一次,她选择把钱看住。   在如何装修样板房上,侯沧海主要听取杨兵意见。他已经适应了总经理职务,着眼于大事,抓住牛鼻子,而不用过多插手部下的具体事情。他对样板房唯一提出的建议是在书房摆一个象棋棋盘。每周能在书房与高手对垒是侯沧海从小的梦想。他如今以江南地产总经理身份小小地以权谋私,将自己的梦想放进样板书房。   正在与杨兵谈样板房,麻贵电话打了过来。   麻贵已经得了严重职业病,什么人都不相信,任何事情都要防一手。他随身用了好几张电话卡,打电话的这张卡在这一段时间专门和侯沧海联系。   侯沧海接到电话后,从正在装修的样板房间出来,看见了在工地货车旁边站着的穿着工作服的麻贵。私家侦探麻贵修炼成精,成精的表现是越来越普通,长相普通,气质普通,穿着普通,站在工人堆里,便毫不显眼地隐身在工人堆里面。   两人走进位于工地的二楼办公室。   麻贵压低声音道:“王沟煤矿出事了。”   侯沧海道:“什么事?”   麻贵朝外看了一眼。侯沧海明白其意思,道:“我这里的保卫严格,外松内紧,一般人进不了工地,陌生人进不了这个办公室。”   麻贵指了指自己。   侯沧海道:“你是专业人士,和工人没有任何区别,是例外。但是,你也进不了二楼。”   麻贵这才道:“王沟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   为了对付一大恶人,侯沧海一直在研究其薄弱点,目前能够被自己看到的明显薄弱点便是位于茂云的煤矿和江州的夜总会。   夜总会鱼龙混杂,不管是治安还是刑事都容易抓到小辫子。   王沟煤矿属于高瓦斯煤矿。   只要满足于以下指标之一的都属于高瓦斯煤矿:矿井相对瓦斯涌出量大于10立方米/t;矿井绝对瓦斯涌出量大于40立方米/min;矿井任一掘进工作面绝对瓦斯涌出量大于3立方米/min;矿井任一采煤工作面绝对瓦斯涌出量大于5立方米/min。   依着一大恶人乌有义穷凶极恶的手法,肯定不会为了治理瓦斯投入巨资,所以,出事概率极大。侯沧海出钱让麻贵紧盯王沟煤矿,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功夫不负有心人,王沟煤矿果然出了事。   “死了多少人?”   “肯定很多,但是据我掌握的情况,王家煤矿隐瞒了死亡人数。”   “隐瞒了多少?”   “报了二人,至少瞒报了十具。我有内线安在王沟煤矿周边。据他说,至少有十二人遇难。昨天矿上的人找到家属中,开出价码,只要不报出去,就多得钱。谁家敢报出去,一分钱都没有。”   得到打击王沟煤矿的猛料,侯沧海觉得自己的肾上脉激素突突地在上升,道:“除了内线的说法,你手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资料?”   “一段视频。”   这是一段关于村民们对瓦斯爆炸的讨论。聚在一起的村民没有意识到有人偷拍,有人愤怒,有人伤心,有人说风凉话,有人在说哪些家的男人出了事。   放完视频,麻贵拿出一张纸,道:“我根据视频整理出来资料,又到相应的人家去看了,确实是十二人遇难。他们只报了二人,胆子太肥了。”   侯沧海曾经在黑河镇政府工作多年,对山南省煤矿等级有基本了解。按山南省《煤矿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处理规定》,煤矿事故分为四级:   一般事故:一次重伤3人以下或死亡2人以下或直接财产损失10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   重大事故:一次重伤4人以上10人以下或死亡3人以上、9人以下或直接财产损失50万元以上100万元以下的;   特大事故:一次重伤10人以上或死亡29人以下或直接财产损失100万元以上300万元以下或性质严重、产生重大不良影响的;   特别重大事故:一次重伤50人以上或死亡30人以上或直接财产损失300万元以上或性质严重、产生重大不良影响的。   不同等级的事故处理单位和处理方法完全不同,最严重的是特别重大事故,国务院必然会成立特别调查组,最轻的一般事故则由当地政府处理。王沟煤矿瞒报十具死亡人数,就是要将安全事故界定在一般事故之上。这样既可以规避刑事责任,又可以迅速恢复生产,就算为了封口多赔给村民钱财,但是只要煤矿继续开工,就能够迅速补回损失。   侯沧海再看一遍视频,道:“这是一颗重磅炸弹啊。”   麻贵道:“我只管打听情况,如何用这些情报与我无关。根据我这一段时间掌握的情况,乌有志不好惹,真的很不好惹。给了这一段情报后,我的工作算完了,以后除了乌有志的事情,其他事情我都接。”   侯沧海道:“其他事情你可以不管,王沟煤矿还得继续跟进,特别是要盯住那些不愿意私了的人。”   “太危险了。”   “我给你加钱。”   半个多小时后,麻贵走出了办公室。他又到工地里转了一圈,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锁厂。走到城区,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步行走进停车场,在车上换了衣服,戴上眼镜,开车离开高州。   侯沧海反复看了视频五遍,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前往王沟煤矿。独自一人前往王沟煤矿显然不是好主意,可是另一个伙伴不好挑选。他想了一会儿,拨通了梁毅然的电话号码。   侯沧海把梁毅然列入研究中心领头人选之一。此人学法律出身,胆子大,具有冒险精神,也有正义感。如果他这次愿意陪同自己调查一大恶人,那就是以后的研究中心人选。   “梁子,我是侯子,有一单生意,想不想做。”   “有生意想着我,侯子是好哥们。”   “这事得保密,你赶紧到江州来和我见面。见面之后,我详细给你讲。”   “好,我马上出发。”   在江州会面之后,侯沧海先让梁毅然看视频。   梁毅然看罢视频,道:“煤矿老板隐瞒死亡人数是常事,不足为奇。据我理解,矿工已经死了,家人多拿钱,也算一种补偿。为什么一定要捅出去?你又不是茂云领导,此事和你无关。”   侯沧海指着脖子上的枪伤,道:“此事和我无关,但是矿老板和我有仇。” 第249章 英雄起于阡陌   既然要拉梁毅然一起前往王沟煤矿,侯沧海不准备隐瞒与一大恶人的矛盾,原原本本讲了整个事情经过。   “这一趟有风险性,所以我不能骗你,去不去王沟煤矿,你自己决定。”侯沧海目光直视梁毅然,态度诚恳。   侯沧海和一大恶人的仇恨带着人命,无法化解,这让梁毅然犹豫不决。他问道:“你是什么计划?”   侯沧海道:“一大恶人势力大,就算把矿难爆光出去,也绝对扳不倒他,最多把矿长搞掉。可是有了这个天赐良机,不斩掉一大恶人几根手指,我就是缩头乌龟。在具体战术上,我会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把杀人的刀递给政府,借政府的刀来杀人。”   梁毅然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侯子疯一把。向闻名全省的一大恶人身上捅黑刀,这还真是一件人生快事。以后老了,回忆年轻时的事,可以给儿孙们吹牛。”   侯沧海上前拥抱了梁毅然,道:“以后我们一起打天下,以前汪海说过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以后这句话就是我们的座右铭。”   “什么话,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英雄起于阡陌,壮士拔于行伍,凭着我们的胆量,肯定能在山南打下一片江山。”   “侯子,你别煽情了,再煽情我要鸡皮疙瘩了。”   “我是说的真心话。凭什么别人能骑龙骑虎,我们就骑抱鸡母(产蛋鸡)。”   “停,不准煽情,我最受不了这个。汪海这些年打假,被很多人盯上了。他搞了一套化妆术,我基本上学会了,水平还不错。我们两人化妆后再去王沟煤矿。”   “你会化妆,那太好了。我们还得弄几个假证件,比如公安的、记者的、检察的。”侯沧海虽然不知道如何使用公安和记者的证件,但是有所准备肯定强过没有准备。   梁毅然在汪海的商务公司工作了一年多,逐渐成了重要骨干,在几个关键大案中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他工作一段时间后,发现汪海公司的商业模式没有太大潜力,最终还是辞职出来。梁毅然离开后,汪海长吁短叹好久,他手下聚集了不少能人,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不肯入营的侯沧海和已经入营又离开的梁毅然。   侯沧海和梁毅然开车从江州来到南州,从汪海公司借用了全套偷录设备,又找了些化妆装备。在借用这些设备时,汪海斜着眼睛开玩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抢我的业务。既然要抢我的业务,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侯沧海笑道:“我约梁子到竞争对象那里搞商业情报。”   汪海道:“侯子走的一条正路,做实业比我们做商务公司有前途。等以后侯子做大了,干脆把我的商务公司收购了,我跟着你做实业。”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汪海只是一句戏言,侯沧海却听了进去。在侯沧海勾画的企业蓝图中,研究中心是其核心部门,除了刺探情报,还要对付一大恶人。如果能将汪海这一批能人吸收过来作为研究中心的一个部门,研究中心情报分析能力绝对会大大提高。   有汪海公司帮助下,经过一天筹备,所有设备全部到位,包括几个假证件。侯沧海没有用那辆经常开的越野车,而是找汪海借了一辆吉普车,车里还备有一个假牌。开车的梁毅然变成一个络腮胡子,脸蛋黑红,鼻子有一个垫层,比原来的更高更粗。侯沧海戴上头套,增加了一幅眼镜,更关键的改变是在嘴里戴上一幅特制假牙,让嘴稍朝前拱,有效地改变了整个脸型。   从摄像镜头里观察两人,与原来的相貌大相径庭。   进入茂云城已经夜晚,两人开着吉普车直奔殡仪馆。依据他们判断,王沟煤矿死了这么多人,又要瞒报,一定不会让矿工土葬,在殡仪馆应该能查出蛛丝马迹。   茂云殡仪馆只有一家做丧事的人,虽然音乐很响,仍然响得冷清。   侯沧海道:“怎么回事,如果是集体来火化,应该很多人,看样子不太像啊。”   梁毅然道:“我们直接去找馆长,看他怎么说。我们这次用什么身份?”   侯沧海道:“用记者证。”   梁毅然回车上拿出摄像机,与侯沧海一起“正大光明”地来到殡仪馆办公场所。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但是殡仪馆是特殊地方,极有可能安排人值班。侯沧海和梁毅然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到办公区,大门未锁,一路畅通来到二楼,亮灯的是馆长室。   “我们运气不错,逮到正主了。等会由我来主问,你在旁边摄像。面对摄像机,人一般都会慌,慌了就容易出错。”侯沧海道。   梁毅然手提摄像机,不过这个摄像机主要功能是伪装和威胁,真正起作用的是胸前藏着的高清偷录设备。   “陈馆长,我是《山南日报》记者,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殡仪馆火化了十二具王沟矿难的遇难矿工,请谈一谈具体情况?”侯沧海将记者证在陈馆长面前晃了晃,然后直奔主题。他在南州做过医药代表,有意在口音中带一些南州调子。   陈馆长正在电脑上打游戏,被省报记者抓个正着,有些慌张。幸好两个记者没有注意到电脑面画,他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道:“王沟矿难,没有听说啊。”   侯沧海道:“我得到准确线索,王沟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不少人。”   陈馆长道:“王沟煤矿是高瓦斯矿,前年发生过一次爆炸,死了七人,都是在这里火化的。但是这几天没有听说有矿难。两位记者,我们确实没有收到王沟煤矿的人。”   侯沧海道:“我想要看一看殡仪馆这几天办理火化和冷藏的记录,还有开炉记录。”   陈馆长眼光不时看着印有《山南日报》四个字的摄像机,道:“我们严格按规定进行了登记。再说,如果有瓦斯爆炸的矿工,我们这里早就挤满了人。”   侯沧海用冷冷的口气道:“麻烦带我们看记录。”   陈馆长知道这些无冕之王的厉害,加上心中无鬼,便带着两人查看记录。在查看记录时,陈馆长渐渐平静下来,相信了两位记者所言,王沟煤矿肯定发生了瓦斯爆炸,否则省报记者不会下来调查。他是本地人,对煤老板伎俩有所了解,如果真有瓦斯爆炸,煤老板没有把遇难矿工送到这里,肯定为了隐瞒事故,用最快速度秘密火化。而火化地点往往在异地小殡仪馆进行。   陈馆长想到这一点,但是为了减少麻烦,不惹事,没有把这个想法讲给两位底细不清的记者。送走了记者,他不敢再在办公室玩电脑,直接开车回家。   最纳闷的是侯沧海和梁毅然。   梁毅然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大规模的矿难?”   侯沧海道:“我们都看过那段视频,这一点我敢确认。既然殡仪馆没有人,我们去查医院。”   两人又重新演了一次戏,跑了茂云三家医院,没有任何收获。   在宾馆里,侯沧海站在镜前,道:“既然我都认不出自己,其他人肯定也认不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直接到村里面去,找遇到矿工家属,总能问出实情。”   这时,侯沧海意识到麻贵的厉害之处:这个从业多年的私家侦探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弄到了遇难十二人的名单。   天亮之后,侯沧海检查了特制皮带以及甩棍,和梁毅然一起前往遇难者的家庭。   侯沧海平时总习惯拿着一根拐杖,这时要扮演记者,用拐杖显得不伦不类,所以就带了甩棍。梁毅然最初不想带武器,见侯沧海全幅武装,就往背包里塞了一根大号板手。这个板手是侯沧海放在小车驾驶位置旁边,是应对发生突发事件的随手武器。   开车到了当地所在村的村办公室,侯沧海给了一个在村办公室玩耍的半大小子五块钱,顺利找到了第一家遇难者。   按照当地习惯,家里有人去世,要贴上白纸联子。但是这家人看不出有任何做丧事的痕迹。侯沧海走进院子,正好见到一个老人从猪圈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盆子。   为了查明事情真相,侯沧海顾不得照顾死者家属的感情,上前拦住老人,道:“我是记者,想要了解王沟瓦斯爆炸的事情,你的儿子是不是在矿上?”   老人年龄在六十来岁,神情木讷,低头绕过侯沧海,回到厨房。   侯沧海跟着走到厨房,站在门口,见老人独自抹眼泪。老人抹眼泪的神情极为悲伤,侯沧海从老人表情判断麻贵提供的线索没有错,这家人的大儿子绝对出了事。他跟着走进厨房,道:“我是记者,王沟煤矿是不是发生了瓦斯爆炸?”   老人用粗糙大手不停抹眼泪,仍然不说话。   “你们是谁?”一个胖胖的妇女站在二楼上,朝着站在院子的梁毅然大声问道。   梁毅然道:“我们是记者。”   妇女急匆匆下来,道:“你们走,别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侯沧海听到外面说话声,道:“你媳妇拿了多少钱?给你多少?”问这句话时,他用了在做医药代表时的谈话技巧,诱导老人谈出真相。   老人一直心藏悲伤,被侯沧海引起了话语圈套,哭道:“我儿走了,她拿了钱,我一分没得。我没有见到我儿最后一面,骨灰都没有。”   虽然继续追问显得残忍,侯沧海为了查出真相,还是问道:“他是在哪里火化的?我帮你去要骨灰。”   老人哭诉道:“我不知道,出事后就被拉走了。我媳妇被他们找去了,得了多少钱我也不晓得。娃儿爸走得早,我以后日子怎么过?”   妇女冲进厨房,神色紧张地道:“你们是记者?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求求你们,赶紧走吧,让我们过点安生日子。”   最初她是哀求,后来就是叉着腰狂暴吼叫。   侯沧海只得离开这家人,找到了第二家。第二家同样没有做丧事的白纸联子,院门紧闭,不管侯沧海和梁毅然如何敲门都不答应。   来到第五家人的时候,王沟煤矿接到了有记者到村里面的消息。一个副矿长带着几个汉子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第250章 短兵相接   副矿长带着四条汉子追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处大院子将两名外来人堵住。   “你们要做啥?”副矿长这几天陷在瓦斯爆炸事件中,焦头烂额,双眼全是血丝,如一头吃人野兽。   对方来得这样快,侯沧海也不算太吃惊。王沟煤矿如今属于一大恶人,一大恶人凶名再外,肯定也有特殊本领,否则无法闯出这么大的名声。而且,一次矿难死十二人,也不是小事,王沟煤矿肯定会全有很多戒备手段。   侯沧海的手放在腰间甩棍位置,反问道:“你们是谁?”   副矿长恶狠狠地道:“你们鬼鬼祟祟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侯沧海同样恶狠狠地道:“谁他马的鬼鬼祟祟,老子是正大光明来这里。你们是做什么的?别拦路。”   “你不要耍花枪,以为能混过去。记者要采访就到矿上来,跑到这里是不是想整矿上的黑材料。”副矿长评估双方力量对比。对方虽然长得牛高马大,可是只有两个人,自己五个人都是干过力气活的,真要打起来,绝对能够控制对方。   他在矿上搞管理多年,每次矿难总会有记者找麻烦。在这种习惯性思维下,他看见摄像机上“山南日报”四个字,便没有怀疑对方身份,压根没有想到对方是假记者。   侯沧海依据在黑河镇处理灾害的经验,问道:“我们到矿上,能看到真东西吗?”   这一句话相当于承认自己是找麻烦的记者。副矿长拿出两个厚厚信封,努力挤出些笑容,道:“两位朋友是山南日报的?我们老大和省里几家媒体关系都不错,每年投到山南日报的广告费不少。你们以后要拉广告,直接说一声就行。”   他将信封塞到侯沧海手里,道:“一点小意思啊。”   一大恶人矿上的钱,不拿白不拿,侯沧海用手捏了捏信封,揣进腰包。梁毅然见侯沧海接了钱,也将钱装进腰包。   对方收了钱,副矿长松了一口气。他脸皮抽动几下,挤出笑脸,道:“两位哥,你们能不能把摄相机里面的东西删掉。”   摄像机不过是摆设,真正管用的是偷录设备。侯沧海笑眯眯地道:“你过来看,想删啥就删啥。”   梁毅然将摄像机打开,让副矿长查看。   副矿长看得非常纳闷,里面全部是风景,完全没有遇难矿工家属的镜头。   侯沧海一本正经地道:“你们是王沟煤矿的吧,你是领导?你是不是需要我们到矿上,给你们宣传宣传。你这个老板为人耿直,我们也不乱喊价。”   副矿长急忙摆手道:“暂时不需要,改天专程请你们过来宣传。两位记者,你们是能不能留下联系方式,到时我们专程过来请你们吃饭。”   侯沧海和梁毅然来之前做过充分准备,除了假名字以外,还弄了不留姓名的自由行电话。   拿到电话号码后,副矿长拿出手机拨打,果然能够打通。他以为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脸皮慢慢松了下来,道:“两位记者人生地不熟,要到哪里玩,我派人给你们带路。茂云这边经济一般,风景还可以。”   “算了,我们爬得太累,不用看风景。你们忙,不耽误你们。”   “我们不忙,陪记者是光荣任务。”   侯沧海知道被牛皮糖粘住,后面五家没有办法一一查看。好在手里已经有七家资料,至少可以确认有七人死于矿难。王沟煤矿上报了两人死亡,这也是明显隐瞒。今天自己取得的材料和麻贵视频对照,证据链咬合起来,只要放出去,就是一个让王沟煤矿瘫痪的大招。   副矿长跟着两个记者身后,想把这两个瘟神彻底送走。正在下山路上,他接到电话,电话是方铁头打过来。   方铁头不是矿长,与王沟煤矿表面上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矿里几个高管都知道方铁头才是真正神龙不见尾的话事人。副矿长很少接到方铁头电话,今天看到这一串没有标名字但自己不会忘记的电话号码,脸上肌肉又开始发紧。   “那两人是什么人?”方铁头没有报名字,直接问话。   “山南日报记者。老大放心,没有不吃腥的猫,他们接了信封,还给我看了摄像机的视频,没有和矿上有关的内容。”   “放屁,他们走了七家人,针对性强,找得很准,这说明他们已经摸到了情况。你还敢说和矿上无关,是猪啊。这两人心怀鬼胎,绝来是来找事的。”   “视频里没啥内容啊?”   “你这头猪,现在的记者最喜欢偷录。摄像机有点内容还好说,一点没有内容就有大问题。你们把他们拦住,搜身,找偷录设备。他们敢反抗,给我打,弄到矿上关几天。”   “我马上去办。”   “不要怕出事,出事由我兜着。”   放下电话后,方铁头大骂副矿长是笨蛋。为了搞定王沟煤矿,方铁头出面和上上下下的人都打过交道。王沟所在村的老柳是其内线,专门以旁观者身份了解当地动态。   当两个记者来到第一家人时,就有人给地头蛇老柳打了电话。老柳人熟地熟,提前到距离第一家遇难矿工最近的遇难矿工家里等着,结果这两人很快到来。用这种方式跟踪了三家后,老柳赶紧给方铁头打去电话报告这一可疑事,特意强调对方拿着摄像机,专走遇难矿工家。   方铁头听了几句,便判断这两人是来搞事的记者。不叫的狗才咬人,这两个不跟矿上联系的记者就是咬人的狗。   下达命令后,方铁头又有些担心。《山南日报》是省报,地位和普通报纸不一样。如果把省报记者弄伤或弄死,麻烦就不是一般大。只是这次王沟瓦斯爆炸原本已经将天捅了一个大洞,再加个洞,也没有什么不了起。   最大后果是矿上几个人被判刑,还要损失一笔钱。   想起这里,方铁头不禁佩服老大请来的“洋军师”。此人设计了全新的组织框架,老大可以完全掌控七个企业,而七个下属企业出了事以后,很难追到老大。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此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副矿长接完电话后,一溜烟追了过去。   两个记者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   四个手下跟在记者身后,已经很轻松了,有说有笑。副矿长追上四人,紧张地道:“我们要把他们截住,搜身。”交代手下后,他又大声道:“两位记者,等一下,有点小事找你们。”   侯沧海和梁毅然恰好走到一块水田边,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侯沧海低声道:“刚才他接了电话,情况有可能变,要准备打架。我们人少,直接动家伙,速战速决。”   梁毅然在下山时已经将摄像机放进了背包。他看着追过来的汉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板手放进背包极不方便。他取下背包,正想要取板手,五条汉子追到身边。   副矿长喘着气,耍小聪明,便用了诈术:“你们不耿直,还在偷录,把偷录设备交出来。”   侯沧海听到这句话,知道必须动手,否则无法脱身。他做事极为果断,一句话未话,上前一步,对着副矿长来了一个势大力沉的正蹬。   副矿长约四十多岁,是一个强壮汉子。他完全没的料到对方一语不发就动手,被一脚结结实实蹬在胸口。副矿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接摔进水田。   侯沧海抽出甩棍,对准靠近自己的汉子就是一顿乱抽。   这几个有血性敢打架的矿工还没有拉开架式,猝不及防之下,被甩棍打得头破血流,完全懵掉。   副矿长听说有记者到山上乱窜,叫上人就走。由于走得匆忙,又觉得记者文弱,五人都没有带家伙,刚一交手就吃了亏。   背包里的板手被摄像机档住,梁毅然紧张之中,抽了两下没有抽出来。一个汉子冲到身边,扯住梁毅然。梁毅然顾不得摸板手,用肩膀猛顶汉子。   汉子被顶得往后退。他冲上来时已经抓住了梁毅然背包,后退之时,死不松手。梁毅然也被带得踉跄几步,眼见着要跟着这个汉子一起摔进水田。   侯沧海眼观八路,上前抓住梁毅然胳膊,抡起甩棍,朝汉子头顶抽去。汉子放开背包,双手护头,随后被一脚踢下水田。   副矿长被踢中后有窒息之感,身体完全用不上力。他在水田里喝了好几口水,这才缓了过来,手忙脚乱从水田里爬起来。他擦掉脸上泥水,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两人在水田里扑腾挣扎。   田坎上有一个记者在和自己手下纠缠在一起。   最后一个矿工身强体壮,与梁毅然抱在一起,都想将对方摔倒。两人势均力敌,咬牙较劲。   侯沧海从竹林边跑了回来,对准和梁毅然纠缠的汉子鼻子猛击一拳。当那个汉子松开手时,他脚下使了一招小绊子,将这个强壮汉子摔下水田。   等到副矿长和三个手下从水田里爬起来之时,两个凶悍的记者跑得不见踪影。   副矿长和三个手下在竹林里将另一个汉子找到,这个汉子满脸是血,坐在地上傻呆呆发神。   副矿长呼吸间,只觉得肋骨疼痛。他用手轻轻按了按肋骨部位,剧烈疼痛一下窜至脑门,他骂了一句:“马的,我肋骨断了。”骂人之时,用力过猛,疼痛又如蛇一般又窜起来。   “我的鼻子断了。”   “我脑袋上全是血口子。”   “这两人肯定不是记者,下手好狠。”   侯沧海和梁毅然下山速度极快,来到村办公室时,看到吉普车没有被矿上的人发现,赶紧上车,迅速离开此地。村办旁边树林里站着一人,得意地抽着烟,手里有一张条子,写着车牌号。等车开远,他拨通方铁头电话,“你硬是料事如神,他们真把车停在村办。他们跑不了,我抄了车牌号。”   “你怎么不把轮胎放气。”   “老大,你让我在旁观啊。”   方铁头差点被气得吐血。   吉普车开进了茂云城,停到茂云人民医院停车场。   “侯子,你脑袋真好使,居然想到把车停在医院。”   “你别忘了,我以前当过医药代表,对医院环境最熟悉。”   午餐时间,两人在医院食堂买了饭菜,商量下一步对策。侯沧海道:“我和第一个遇难矿工妈妈聊了几句,回想起来信息量很大。她知道儿子是被火化的,但是没有见过骨灰。这说明十二具遇难矿工肯定被火化,但是不一定是在茂云殡仪馆,有可能在下面县里殡仪馆。”   梁毅然道:“你的想法有道理,我们查一查地图,看最近的县在哪里。”   侯沧海道:“我们有一个思维误区,殡仪馆官方肯定不敢接十一具尸体。但是底下人也许敢接私活,不论谁接私活,火化工这一关必须要过,那我们就直接找火化工。”   梁毅然道:“早知要出城,我们就不要进来。”   侯沧海道:“那时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行动方案,躲到茂云市区,大隐隐于市,肯定比在郊区安全。”   梁毅然道:“难道汪总老是提起你,果然狡猾。”   两人都觉得到县级殡仪馆的思路或许对路,吃过饭以后,两人就在医院休息。梁毅然找来双面胶,临时改动了车牌号码。   等到天黑时,他们才开车直奔距离王沟煤矿最近的县级殡仪馆。 第251章 隔空较量   来到县级殡仪馆前,坐在车中,侯沧海和梁毅然商量行动细节。   “这一次用什么身份?还用记者身份吗?”梁毅然道。   “我们直接找火化工,对火化工来说,记者没有威力,我们这次当公安,或者充当死者的亲属。”侯沧海摸出了公安证件。   “我觉得冒充死者亲属最有效。”梁毅然提出了建议。   “嗯,我冒充死者的哥哥。”侯沧海接受了建议。   梁毅然来到殡仪馆门口,给了守门人一包烟,找借口套出火化工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守门人显然很熟悉这种情况,将这包高档烟揣进衣袋里,随口问道:“哪个矿的?”梁毅然嘿嘿直笑,笑而不答,又甩了一包烟。   拿到火化工电话和家庭地址以后,侯沧海和梁毅然来到火化工家庭附近,给火化工家里打电话。火化工居住条件一般,住房是一排老式平房,平房前是大片空地,空地没有路灯,黑暗一片。   接通电话,传来一个恶爆爆的声音,道:“找谁啊?”   侯沧海道:“找老顾。”   恶爆爆的声音道:“老顾死在殡仪馆了。”   侯沧海将手机稍稍拿离耳朵,耐心地道:“老顾住在殡仪馆吗?”   话筒声音没有刚才刺耳,道:“好几天没回来了,一直在加班。”   侯沧海和梁毅然正准备离开时,电话又打了过来,道:“你们不是找老顾吗?这个死东西刚刚回来。我让他给你们说。”   话筒传来一个沙哑声音,道:“你们是谁啊?”   “老顾啊,我是王沟的。唉,今天又有。”侯沧海尽量说得含糊,若是王沟煤矿的遇难矿工真是在这里烧的,老顾肯定会自动脑补。   老顾果然自行进行脑补,道:“怎么又是王沟,你们这些天也太多了吧。”   侯沧海嘿嘿道:“你别管这些,反正都是赚钱。”   老顾道:“最近民政的人到馆里查得紧,不登记,我不敢开炉。”   侯沧海道:“你别啰嗦,我开车在门口等你。按老规矩给钱。”   老顾道:“我冒了风险,还得给馆里人打点,每个都要加钱。这次你们有几个。”   得到侯沧海肯定答复以后,老顾重新出门。老顾老婆问道:“晚上回不回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老顾回过头,笑出一口黄牙,道:“我是在什么单位,你她马的脑袋有毛病。”老顾老婆道:“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你那些钱都是臭的。”老顾不想老婆啰嗦,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侯沧海看到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出来,便上前招呼道:“老顾。”老顾道:“面生啊,没见过你。今天几个?”侯沧海道:“上次十二个,今天只有四个。”老顾道:“多加钱啊。要不要骨灰。”侯沧海道:“和上次一样处理。”   两人上了车。趁着老顾没有回过神来,侯沧海将手铐挂在老顾手腕,另一边直接挂在了车背的一根铁把手上面。老顾惊道:“作啥?”侯沧海扬手给了老顾左右两个耳光,道:“你犯了什么事情自己明白,现在犯了事,闭嘴。跟我们走。”老顾还想挣扎,被重重一拳打在胸口。这一拳打得重,他用没有被铐住的手捂着胸,喘气。   在车上,侯沧海和梁毅然都没有说话。越野车开出城外,拐进一处荒郊野岭。侯沧海先下车,四处侦察一番,确定这一带没有住家户。他又将梁毅然叫了下来,两人决定不冒充公安,而是直接冒充黑……社会。对于老顾这种人来说,黑……社会显然又比公安有威摄力。   既然是冒充黑社会,梁毅然也就不再客气,将老顾带下车后,扬手打了四个耳光,算是杀威棍。他打老顾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打得心安理得。这个老顾拿了王沟煤矿的钱,私自开炉烧了遇难矿工,是一个见钱眼开不讲道理的狠心人,活该挨揍。   老顾被戴上手铐,又挨了打,表面上老老实实,暗中也在猜测对方的身份,他可怜巴巴地道:“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我又没有做啥坏事。”   侯沧海上前踢了老顾一脚,冷冷地道:“我们不是派出所的,今天来报仇,我要血债血还。”   听到侯沧海这样说,老顾露出惊惧之色。他被上了反铐,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这时,他后悔最初遇到两人时被吓住了,居然没有反抗。他打量两个汉子的身形,知道凭着自己的个子,对付不了这两个来人,自我感觉这场祸事可能躲不掉。   梁毅然打耳光很过瘾,又扬手甩了老顾一个耳光,清脆的耳光声在黑夜中惊起几只夜鸟,发生阴测测的凄惨叫声。   侯沧海拿了一把大号电筒,直刺老顾眼睛。梁毅然这次真正地打开了摄像机,准备将老顾的言行全部录下来。   侯沧海在嘴里塞了一个核桃,开始询问,“王沟煤矿瓦斯爆炸后,你一共给王沟煤矿烧了几个遇难矿工?”   老顾还想抵抗,低头闭嘴不言。   侯沧海上前一步,拿了刀子对着老顾大腿就插了下去。他下手很有分寸,看上去很凶,实际上刀尖并不深入,小心翼翼避开血管,只是在腿上拉开一条大口子。   “我再问一遍,这一次你烧了王沟煤矿几个遇难矿工。实话给你说,我哥就是被烧掉的矿工,你如果想兜着幕后主使,那我就把你当成罪魁祸首。前面有一个山洞,等会把你嘴巴捂了扔进去,山洞里面蚊子、蛇、老鼠都挺多,用不了多久就把你咬成白骨。”侯沧海用平淡的语气讲述了一个虚构事实。   得知烧了对方哥哥,老顾这才真正心虚了。再加上对方刚才用刀捅人毫不犹豫,明显是心狠手辣之徒,这让老顾心惊胆战。   “扔山洞便宜他了,干脆我们去悍个铁笼子,把他沉河。”梁毅然也出言吓唬老顾。   侯沧海摇头道:“就扔山洞,那边洞子至少有二三十米深,扔进去一时半会死不了,让他活受罪。老顾,你想悍铁笼子,也行。你家里那位挺凶的,就沉河。”   梁毅然道:“这人太蠢了,居然给别人背锅。”   老顾心理防线在两人的议论声中一点点被打碎,他终于开了口,道:“我说了真话,你们会放我吗?”   侯沧海道:“你没有见到摄像机吗。我们既然要录相,肯定要留活口。你不想开口,我们录不成,只能让你来背锅了。我哥不明不白被烧了,总得有人拿命来还。”   老顾防线被打碎后,彻底交代了收了王沟煤矿的钱、私自开炉烧了王沟煤矿十二个遇难矿工之事。   侯沧海和梁毅然凑在一起观看视频以后,打开老顾手铐,让他滚蛋。   老顾怕极了眼前两个恶汉,如老鼠一样钻进林子里。等到吉普车开走以后,他才敢摸黑走出山林。走到大公路上,老顾一方面觉得自己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另一方面又知道自己私自开炉的事情曝光,饭碗肯定保不住。他一瘸一拐走到公路上,心中有百般复杂滋味。   侯沧海和梁毅然拿到过硬材料,没在继续留在茂云,穿山过桥,在上午回到南州。回到南州途中,两人撤掉化妆,回到本来面目。   “侯子,你戴了个牙齿套,丑死了。”   “梁子,你得弄个全套化妆设备,我估计最近还得化妆。”   “虽然有危险,跟着侯子做事真刺激。以前我以为自己能打,可是那天我表现得真不好,被动得很。从明天开始,找家俱乐部练拳。”   “那些工人力量都挺大,我们是有心算无心,否则还真不好说。”   李天立接到电话,来到山岛俱乐部等着侯沧海。   三人汇合以后,直接穿过木门来到棋院。侯沧海是棋院会员,报出编号,要了一个安静房间。等到李天立将麻贵的视频、七人采访视频和老顾视频全部看完之后,侯沧海布置任务,道:“你要把三个视频串在一起,进行详细讲解,让大家一看就明白王沟煤矿发生了矿难,死了十二人。能做好吗?”   这种事情难不倒李天立,道:“小事一桩。”   侯沧海严肃地道:“不能让红蕾知道,一点风声都不能让她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真正的黑恶势力,你们都看过教父吧。说一大恶人是教父是恭维他,但是他的实力应该接近这个层次。”   就在侯沧海与李天立密议之时,方铁头来到了王沟煤矿。他将两张相片放在桌上,道:“和你们打架的人是不是这人。”   桌上放着侯沧海两张正面相片,一张是在工地的相片,另一张摄于非典型期间。方铁头对侯沧海战斗力印象深刻,听说有两个记者将矿上五人打得个个带伤,立刻就想起了能干架的侯沧海。在前往王沟路上,方铁头反复琢磨,已经打心眼里确定就是打架者就是侯沧海。   除了方铁头前往王沟,方铁头还派了两个能干的手下前往高州南城区锁厂工地,查看侯沧海是否在工地。   副矿长断了两根肋骨,住进医院。另外四个鼻梁、脑袋受伤的人轮流来看两张相片。   “不是这个人。”四个人都得出相同结论。   方铁头纳闷了,道:“你们看仔细,到底是不是?”   鼻梁被打断的矿工道:“肯定不是,五官都不对。打架的两人和我们面对面站在一起,还说了话,肯定不是相片中的人。”   方铁头道:“他们是什么口音?”   侯沧海平时说话带着些江州口音,如果这人说话也是江州口音,那就与侯沧海脱不了干系。   断鼻梁道:“他说话带点南州腔。他们真是记者,摄像机上还有山南日报的标志。”   让四人离开后,方铁头又让手下前往山南日报社,查看山南日报社的摄像机是不是有标志。传来的结果是山南日报记者的衣服、话筒、小车都有《山南日报》的标志。   传来的各种消息让方铁头纳闷了,开始怀疑是真的山南日报记者前往王沟煤矿。   一大恶人系统平时也给晚报投广告。通过晚报的人到山南日报了解详情,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没有派记者前往茂云。   他再给派往高州手下打电话,传来的消息让他恼怒,这个手下来到锁厂,居然没有能够混进工地,更别说查证侯沧海的消息。   方铁头发了火:“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要确定侯沧海是否在工地。” 第252章 深水炸弹   方铁头发了话以后,接到电话的庄德国便给自己两个手下马仔打电话,要求两个马仔去工地和江南地产确认侯沧海和越野车是否在当地。   方铁头是单线联系庄德国,再由庄德国安排手下马仔查明情况。   庄德国的手下马仔与方铁头没有任何接触。   两个马仔坐在汽车里,望着锁厂工地发愣。锁厂工地是全封闭施工,四周都有高高围墙,唯一进出口有专人守卫,凡是进出的车辆要有通行证,行人则必须经过守卫眼皮,没有工作牌的行人必须要登记。   在与一大恶人争斗中受伤以后,侯沧海吸取了教训,在江南地产办公室和工地都增加了守卫,守卫有退休军人,也用锁厂老工人。   锁厂工地上几乎是清一色的锁厂老工人。经历过失业的长久阵痛,锁厂老工人们对新岗位很珍惜,以前在国营厂形成的迟到早退、磨洋工等不良习惯,不用领导交待,统统丢进了太平洋。他们按照江南地产办公室发出的保卫制度要求,严格管理进出人员。凡是没有工作牌的陌生人,必须要登记,还要给在工地施工的单位工作人员打电话才能进入,否则一律拒之门外。   在这种情况下,庄德国的两名马仔试了几次,都没有蒙混过关。此时庄哥在电话里发飙,他们便从面包车里下来,看着围墙想鬼点子。   根据他们打听到的情况,侯沧海长期住在工地,在江南地产办公室的时间不多,他们进不了锁厂工地,就没有办法肯定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在锁厂工地。   “你给庄哥说一声,我们在这里守了一天半,确实没有看见王八蛋和那辆车。”   “庄哥刚才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我不知道是那个大爷要办这事,肯定是吃得住庄哥的人。看庄哥气急败坏的口气,肯定被骂了。我们别自讨没趣了,再打电话,又得挨顿骂。”   “我们晚上找个长梯子,从后面围墙翻进去。如果看不到那辆越野车,那就证明王八蛋不在高州,至少不在江南地产和锁厂工地,庄哥就可以给别人交代了。”一个身材精瘦的小个子马仔以前安装过空调,擅长高空作业,这个四米多高的围墙还拦不住他。   另一个手下眼珠滴溜溜乱转,开始动起心思,道:“你翻进去,我在外面守着,免得那个害得我们来这里吃灰的王八蛋在这个时间点溜走。”   “胆小鬼,怕就明说。我翻墙,你去找梯子。”小个子对临阵脱逃者很鄙视。只是要进入工地,人多了容易发现,还不如一个人利索。   小个子在面包车上睡了一个多小时,胆小鬼这才鬼鬼祟祟扛着梯子回来。胆小鬼沿着围墙跟走路,极似老鼠的行动方式。   小个子沿着梯子利索地翻上围墙,伏在围墙里观察了一会儿。他见里面没有动静,用双手抓住围墙边沿,如猫一般轻轻滑到墙内。他动作灵活,借着工地上材料掩护,寻找工地办公室。   由于小个子一直没有能够进入工地,搞不清工地里面的建筑分布,在工地里瞎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能够确定工地办公区位置。   在办公区底楼设有监控室,四个保卫守在监控室里,很纳闷地看着一条黑暗在工地里如无头苍蝇一般转来转去。   四个保卫有两个是锁厂老工人,还有两个是朱永波和欧阳国文派来的保安。四人议论一会儿,确定这人不是工地上的人。这人单枪匹马到工地来做什么?引起四个守卫极大兴趣。四人讨论了一会儿,决定先把这人逮住,然后再给负责工地的老戴报告。   他们之所以在监控室里慢条斯理地看监控,原因是他们有两个得力住手——两条黑背,只要将两条黑背放出去,从围墙溜进来的小偷就是瓮中之鳖。   老戴接到电话后,觉得这个到工地来的小偷确实不对劲。他搞过二十多年的施工,还是第一次遇到翻围墙独自进入封闭工地的小偷。如果工地管理不严格,小偷顺便拐进来,这是有可能的。但是锁厂工地管理得如此严格,此人翻院墙进来,这就是异常。   “侯总,打扰你休息啊。这事我得给你报告一声。”老戴决定把此事报告给侯沧海。   侯沧海刚刚看完李天立加工出来的视频,正在提调整意见,接到了老戴电话。听完情况,他安排道:“这人真可疑,不象是小偷,你们把他抓住,不要打,也不要问,直接关黑屋子,等我回来再来问他。你们关他的时候要搜身,皮带、鞋带、刀具、钥匙都收走,不要发生意外。我回来再说下一步的事。”   放下电话,他又想起一事,再给老戴打了过去,道:“此事除了几个保安,不要声张。他应该不是一个人,附近肯定有接应的。你们去找一找。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就认定是小偷。”   安排好以后,四个保安将两条黑背放了出来。黑背听到异响,早已躁动不安,如箭一般朝着小个子扑去。   轻松地抓住小个子以后,保安们带着黑背出了门。   围墙外的另一人傻呆呆地守在原地抽烟,只是把梯子撤下来,放在平地。两条黑背扑过来,拖着长舌,锋利牙齿在电筒光下很滴着口水。   正在抽烟的胆小鬼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得知抓住了两个“小偷”,侯沧海不动声音再与李天立商量了一会儿视频调整方案,然后才开着越野车回高州。前些天到茂云,为了避免被一大恶人的人认出自己常开的越野车,侯沧海是从汪海公司假了车,用了假牌。现在拿到了过硬证据,可以开越野回高州。梁毅然则暂时留在南州,免得两个人同时出现高州,会被人从身形上瞧出端倪。   从南州一路南下,越野车很快回到被山岭包围的高州城区。   老戴和保卫们精神抖擞聚在一起讨论两个小偷的事情。只是侯沧海交待暂时不要问话,就将两人关在小黑屋里。   侯沧海反复看监控录相,越看越觉得这实在不象一个偷东西的正常小偷。他正在给一大恶人准备深水大炸弹,所以格外警惕和小心,将这两个小偷与一大恶人联系了起来。   默默地思索了一阵子,侯沧海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两人是什么目的,都把他们当作小偷,明天交给辖区派出所处理。   侯沧海将老戴叫过来,耳语一番。   早上六点,老戴弄了几个大灯,挂在人字梯上,自己搬了椅子坐在黑暗处,开始询问小偷来意。小个子腿上和手上被狼狗咬伤,鲜血淋淋,又被几只大灯照着,很快就大汗淋漓。但是他打定主意,什么话都不说。   另一个胆小鬼在两条狼狗利齿的威胁下,差一点将庄德国庄哥拱出来。   好在对方没有太认真,马马虎虎地将两人走了个过场,就结束了“过堂”。   天亮之后,两人被反绑双手,走出小黑屋。小黑屋外面站在两个接到报警的警察。胖警察看见其中一人鲜血淋漓,不满地道:“你们打了人?”   老戴道:“绝对没有,晚上工地上有两条狗,守材料的。他翻墙进来,被狗咬了两口。我们这里有监控,你们可以查看。昨天抓到两个小偷是在半夜,怕影响你们休息,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今天上班,我们才报警。”   胖警察脸上有了笑意,道:“我们二十四小时值班,随时可以报警。你们能够为派出所作想,很不错。如果南城区所有单位都把保卫工作做好,天下就太平了。”   老戴频频点头,道:“我们是高州综治委评出来的综合治理先进单位,保安措施很健全。”   胖警官道:“我是锁厂子弟,你们江南地产还是不错,在我们老厂工人中评价很高。你们工地有什么好玩意,值得这两人翻墙过来偷。”   老戴无辜地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你们问出来以后,也给我们说说,我们好防范。”   两个马仔被狼狈带离时,意外看到了站在二楼的那个王八蛋,以及停在一边的越野车。   下午,庄哥费了些劲,将两个手下从派出所提溜出来。身材精瘦的小个子狼狈不堪地报告道:“我们见到了那个王八蛋,越野车也在工地里。”   方铁头听到了这个消息,觉得很是纳闷:从庄哥手下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侯沧海还真在工地。如果不是侯沧海,冒充记者的两个家伙获得了一手材料后,绝对会用这个一手材料来敲诈钱财,可是迟迟没有人到矿上提出要求。实在反常,反常即妖。   他听了锁厂工人抓获两个马仔的过程以及后来的处理方式,觉得锁厂侯沧海应该不知道这两个马仔的真实意图。   昨夜两人闯入锁厂工地,让侯沧海明白了一大恶人在监控自己。他将杨兵招到办公室,策划搞一场锁厂商品房销售预热活动,这一场预热不是作戏,而是货真价实为商品房销售做准备。在活动中,侯沧海要出场参加。这是有电视台参加的活动,侯沧海将在电视露面。这也就是间接告诉一大恶人:本人在搞锁厂房子的销售,与其他事情没有关系。   高州市文联早就和杨兵谈妥,由江南地产出钱,高州文联出节目,为锁厂商品房销售造势。   一场火热销售大戏拉开了序幕。   此时在网上,一段视频悄无声息出现。   视频的标题是:茂云市王沟煤矿瓦斯大爆炸,无良矿主异地火化尸体,娘盼儿子哭瞎眼。   标题下面是正文,介绍了王沟煤矿瓦斯爆炸全过程,指出最为恶劣之处,一是隐瞒上报十二人;二是私自异地火化;三是骨灰没有交给家属;四是发生爆炸的煤矿未经整治继续生产。   每一个观点都有视频进行详细说明,关键处在视频上进行了标识,让网民一目了解。   这是一个重磅炸弹,在各大论坛一起亮相,顿时吸引了众多网民注意。一时之间,舆论大哗,此贴成为回复评论数万的热贴。   侯沧海打开网站反复观看视频。从制作水准来看,李天立确实是高手。但是他有一处很纳闷:当初麻贵情报是说遇难矿工十二人,瞒报了十人,上报了两人。上报的两人尸体统一存放在医院停尸房。可是,老顾亲口承认火化了十二具尸体。也就是意味着,还多出了两个遇难矿工。   如果麻贵情报准确,那就意味着还有两个遇难矿工是外地人。   侯沧海目前唯一没有查证的是医院停尸房是否有两个遇难矿工。由于这颗深水炸弹已经在全社会炸了出来,他不宜再去茂云查询,那样极容易暴露自己。   一天后,有热情而万能的茂云网民证实茂云市煤矿医院确实有两名遇难矿工尸体。   二天后,安监总局、省纪委、省高检、省公安厅、省政府安监局相继收到王沟煤矿瓦斯爆炸真相视频光盘以及说明。   侯沧海曾经在江阳区政法委工作,对体制类关键点极为熟悉,寄出去的光盘及说明就如见血封喉的匕首,直刺王沟煤矿。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瓦斯爆炸还不足以彻底绊倒一大恶人。一大恶人之所以是一大恶人,早期靠黑,如今靠钱。弄残王沟煤矿,让一大恶人损失巨额资金,至少断掉了一大恶人的一截手掌,砸烂了一只会下蛋的金鸡。   侯沧海尽自己最大能力将火烧了起来后,便躲在工地里,不离开这个堡垒半步。 第253章 另有隐情   “王沟煤矿有4个可采煤层,煤层自燃倾向性等级均为II类,属自燃煤层,为高瓦斯矿井,煤尘具有爆炸危险性。该矿采用立井开拓,共有5个井筒,发生事故前有4个生产采区(其中1个综采区和3个水采区)。该矿目前最深开拓标高已达到—580米水平,超出采矿许可证许可的—400米水平……事故发生在东水采工作面上区段采空区,采区工作面采用自然垮落法管理顶板,埋管抽放采空区瓦斯……”   介绍完基本情况以后,国务院调查组负责人在新闻发布会上怒斥:“……距离爆炸前七天,井下十一头骡子在矿井里干活时被巷道内的废气毒死了。牲口死亡没引起矿上任何人的惊诧和紧张……矿工下井几乎没有带过自救器,有人听都没听说过,放在他面前都不会用,这种矿不出事那才是怪事……”   “发生事故的责任有两条,一是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严重违章指挥、违规作业;二是地方政府的安全生产监管责任不落实,相关部门未认真履行对八宝煤矿的安全生产监管职责……”   随后调查组负责人宣布了对人和对矿的处理决定:   一是有十三人被移送司法,另有六人党纪、政纪处分;   被移送司法的十三人大部分是王沟煤矿管理层,还有当地安监局和煤管局的分管领导;党纪、政纪处分的是当地市、县两级分管领导。   二是王沟煤矿停业整顿。   从国务院调查组进驻,再到移送司法,整个过程速度非常短。速度如此短的原因和“深水炸弹”有关系,“深水炸弹”将线索摆得非常清楚,调查组基本不费力就顺藤摸瓜将事实查得非常清楚,迅速拿出处理意见,稳定社会情绪。   至于煤矿里面存在的其他问题,则要进入司法程序后再继续深挖。   国务院调查组宣布意见后,省煤管局、安监局继续派两个工作组在茂云,一个工作组对所有煤矿进行彻查,准备关停一批措施不到位的煤矿;另一个工作组来到王沟煤矿。王沟煤矿瓦斯爆炸后,矿井被毁得厉害,省、市安全和煤管部门组织力量,继续调查。   王沟煤矿瓦斯爆炸事件是对一大恶人沉重打击。   当苏希望跑路以后,一大恶人动用了自己不少人脉,先后投入了近两个亿资金到矿上这里面包含张跃武的三千万,以及另一个投资人的一个亿,还有集团公司的七千万,准备大赚一笔,没有料到一次爆炸将所有投资炸得灰飞烟灭。   在一大恶人心目中,罪魁祸手并非王沟煤矿的管理层,而是发出视频的人,若是没有人发出视频,隐瞒了遇难矿工真实人数。那么经过花费极少的技术整改以后,王沟煤矿很快就能够恢复生产,重新赚钱。   乌有义绝不能够容忍此事,容忍了此事,无数盯着自己的对手以及被打倒的仇人都会认为自己虚弱,会扑上来咬两口。   在四面环山的温泉山庄里面,乌有义、方铁头和洪虎泡在温泉池里。   乌有义和平常坐椅子一样,盘腿坐在温泉水里,道:“这次王沟煤矿吃了大亏,也只能认了。王沟煤矿投入这么多钱,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停产。等到国务院调查组撤走以后,洪虎想办法打通关节,重新投产。以后煤矿就按你的办法来弄,方铁头不要管了。”   洪虎是一个五短身材、面相儒雅的中年人。他靠在池边,微笑道:“乌总,这事急不得,至少要等半年,大家把王沟忘记了,才能重新开业。既然现在停产整顿,我们就到国有大矿去招点有本事的人,好好抓管理。据我估计,这一轮煤炭上涨时间至少有十年。也就是说,王沟煤矿经营得当,至少还有七八年好日子过。大投入才有大产出,投进去两个亿,这十年至少能收回十个亿,这还是保守估计。这次事故最大的问题在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短线思维,心急气燥,不出事才怪。”   王沟煤矿出事以后,方铁头一直在全面指挥,弄到这种局面,让他感觉耻辱。他赤裸地坐在老大面前,总觉得有一股气需要找地方发泄。   在最初创业期间,乌有义靠拳头、凶狠和义气打天下。如今企业变得很庞大了,仅仅靠以前的老方法越来越难。洪虎是他请来的高参之一,其主要观点就是要将大部分产业洗白上岸。这也正是乌有义的想法,但是在实施起来困难不少。以前打江山的这一群老人习惯于靠简单粗暴的老手法来处理事情,做生意时遇到矛盾,第一反应就是砍和杀。在管理企业上则不走正路,穿小道,走捷径,投机取巧,最后弄得不可收拾。   比如这次出事的王沟煤矿,乌有义最初准备挖一个国有矿有经验的总经理来当矿长,可是一个跟随多年的老兄弟多次提出要做这个矿。多方权衡以后,乌有义将此矿交给了救过自己命的老兄弟。这个老兄弟接手煤矿还是很卖力,卖力的结果是闯了大祸。   乌有义盘着腿,身体在池子里略为摇摆。   他沉默以后,洪虎和方铁头都不说话。   乌有义想起被抓进去肯定要判刑的老兄弟,慢慢思考自己的做事方法。其实不仅仅是手下兄弟,就算他自己也同样极为依赖老办法,讨厌走所谓的法律程序和正规渠道。   这事发生以后,他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家大业大,必须要有所改变。眼前两人是其选择的两条路,洪虎将逐渐经营“白”生意,严格按照合法企业来管,方铁头就代表自己管束那一帮老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是乌有义自己,面对众多老兄弟之时,也不能说退出江湖就退出江湖。稍有不慎,会搞出事情。   三人泡了一会儿,进来五个身亮有都有一米七五以上的漂亮女子,全是企业招来有一年多时间的模特。她们大大方方脱衣解带,进入温泉之中。   乌有义挥了挥手,道:“好好玩吧。大家拼死拼活打江山,就是要及时享受。”   洪虎是个矮个子,一米六五左右,肚子凸了出来,被身边美女衬托得很可笑,如站在公主身边的青蛙王子。三人之中,洪虎最为好色,带着两个女子钻进最里面的室内池子。   很快,三个池子波浪翻滚。   折腾了一段时间,方铁头和乌有义独坐小房,夜色围绕下,喝清茶。   “有没有办法查出那两个记者?这两人不求钱,就是想搞事,必须要把他们灭掉。”乌有义面对方铁头时彻底恢复了枭雄本色,不考虑黑白问题,不考虑经营问题。   “我找人查了山南日报,这两人不是山南日报记者。老柳搞到的车牌是假车牌。我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侯沧海在搞鬼。但是没有找到证据。”   “既然你认定是侯沧海,那就干掉他。”   方铁头在天亮之后,离开山庄寻找可靠人。与侯沧海较量过几次后,方铁头知道此人敢拼命,手底硬,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   方铁头寻人之时,锁厂工地办公室,侯沧海、杨兵和武雪反复商量促销方案。虽然来看锁厂商品房的顾客不少,也有很多人登记,可是还没有到络绎不绝的程度。三人商量以后,准备再请几个南州有点小名气的歌手暖场,将锁厂商品房尽量炒热。   正在谈事,一个陌生电话响了起来。这是上次去高州时临时使用的电话卡,装在一部新诺基亚上。   侯沧海将此电话直接挂断,然后找了借口到另一个办公室,他取出新弄来的变音器,使用此器材之后,声音完全变掉。   “我是记者,刚才不方便,你是谁?”   接电话的是一个压抑声音,道:“我是王沟煤矿的矿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现在不敢回家,有一个事情我要说出来,不说出来良心过不去。”   “你是用的什么电话?”   “茂云城里的磁卡电话。”   “到底有什么事情?”   “矿下面至少还有二十多人死了,这些人全是外地的,有的还是聋哑人,还有傻子,他们全被扔到一个废弃矿洞,然后矿上的人把矿洞炸垮了。我当时应该是昏迷了,也被扔进去。我醒来过后,还见到两个没有死的,但是受伤重,走不动路。我沿着那条废弃矿洞走进另一条老井口,才逃了一条命。我现在不敢露面。”   听到这种事,侯沧海喉咙发紧,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你前次到矿工家里,有一个矿工是我了哥们,我到他家里去过好几次。我从洞里爬出来,悄悄到他家去一趟。我拿到号码好多天,一直躲在城里,后来看到网上视频,才敢给你打电话。”   “下面还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个。”   经过短暂思索,侯沧海做出了决定:“你回到井下能找到路吗?我想下去将真相录出来,你敢不敢带路。”   “我命都差点丢了,还不敢露面,露面肯定要遭他们毒手。这次老子要拼命。”   “我给了好几家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多半传出去了。我要换号码,一个小时后,我打这个磁卡电话。”   “你的号码应该没有传出去,大家都藏着。那几家是本地人,虽然拿了钱,可是死了人。他们很感谢你把视频发出来,给他们申了冤报了仇,要不是你们,那些黑心矿老板不得被关进监狱。”   两人相量了见面方式以后,侯沧海赶紧换了不要身份证号码的自由行卡。他与梁毅然联系以后,决定再次回到王沟煤矿。   这一次前往王沟煤矿,侯沧海和梁毅然进行更彻底的化妆。两人将鼻子垫高、戴上厚牙套,套上假发,粘上小胡子,变成黑脸膛。前一次没有进行声音处理,这一次,两人都用上了变声器。   化妆后,两人面对面细看也认不出对方。   这次到王沟的车辆是梁毅然从朋友处借的越野车,到了茂云之后,又将越野车换成假牌。   经过缜密准备后,侯沧海与打电话的矿工接上头。   为了防备这是一个致命陷阱,梁毅然开车躲到一旁,若是遇到危险情况,就开车闯过去救人。   在市公安局门口约两百米处,一个脸上有伤疤的汉子来回踱步,神情焦虑。侯沧海暂时也没有现身,躲在一旁观察。 第254章 致命一击   前往茂云前,侯沧海和梁毅然进行过一场是否有必要下井的争论。   梁毅然道:“王沟煤矿的管理层都被移送司法,肯定要被判刑,没有必要打一条死狗。下井会遇到两个危险,一是有可能是一大恶人弄出来的陷阱,这个绝对有可能,你不能否认;二是井下才爆炸,现在情况怎么样,谁知道呢?万一出了问题,得不偿失。”   “我反复考虑过,还是决定与打电话的矿工见面,如果有必要,我还得下井。理由很简单,一次重伤五十人或者死亡30人以上就是特别重大事故,矿上直接毁掉矿洞,隐藏伤亡人员,耽误救援,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了,等于杀人。如果我们把证据落实,那这次事故就不是一般性矿难那么简单,有可能对首恶处以极刑,在这种情况下,矿上管理层为了自保,必然要将幕后指使者交出来。伤其十指不如断期一指,这一次我们有可能会摸到一大恶人心腹,甚至直接打到一大恶人。”   侯沧海略有停顿,加重语气道:“二十多人被封在矿井里,一大恶人乌有义的所作所为确实罪大恶极,除了我的私仇外,还是社会公义。所以,我值得冒险。冒险成功,收益极大。”   侯沧海最终说服了梁毅然,两人这才来到茂云。   侯沧海躲在树丛后面仔细观察,从相貌和神情来看,此人肯定是矿工,而且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难。但是,他无法肯定此人的立场,分不情是一大恶人的诱饵,还是真正为工友们报仇的矿工?   侯沧海观察了周边情况后,还是走了出去。把见面地点选在公安局门口,就是避免出现意外情况。而且他本人经过化妆,就算是陷阱,自忖也能够逃脱。逃脱以后,本人真实面目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   来回踱步的汉子见到有人接近,警惕起来,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我是你打电话的记者。你不是本地人,是哪个地方来的?来了多久?”侯沧海直截了当地询问,一只手放在特制皮带上,如果对方答得不对劲,立刻就要上武器,绝不废话和迟疑。   “我是川人,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来者说一口川话。川话地道,非假冒。   听到口音,侯沧海略为放心,但是仍然保持警惕,道:“讲一讲你是怎么来的?”   汉子道:“被封到洞里的有十几人是我们一个村的,由村里包工头带过来找钱。这一次瓦斯爆炸,包工头没有跑掉,一起炸在里面了。另外还有几个是弱智,几个残疾人,平时单独住在一起,也被扔在废井里。”   侯沧海又询问了在哪一家拿到自己的电话号码,汉子也能答得上来。   经过交谈,侯沧海判断这确实是幸存矿工,并非陷阱。   汉子上了等在不远处的越野车。侯沧海让车停在距离公安局不远处,讨论下井方案:   一是要去购卖矿灯、矿帽、皮带、自救器和工作服,否则井下太黑,无法行动。遇难矿工逃脱时是逃命,顾不得许多,重新下去就必须考虑安全;   二是在下面情况复杂,要备有铁锹,可以挖掘,也可以防身;   三是要戴上氧气筒,有备无患;   四是要有人守在洞口,随时接应。   为了不引起王沟煤矿注意,侯沧海将车开到秦阳,在秦阳购买下井设备,这才重新回到高州。   三人在黄昏时进入废弃矿洞的老井口。废矿井如野兽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将进入者吞噬。看着残破的老井口,历来胆大的梁毅然心里发悸。他悄悄将侯沧海拉到一边,道:“再考虑一下,是不是真要下去。”侯沧海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把入口给我守好,等着我回来。”   侯沧海跟在矿工身后,小心翼翼朝前走。在地面的时候天气还有点热,慢慢地进去之后越来越凉爽,走了十来分钟后,巷道潮湿,不时有滴水,侯沧海甚至感到寒冷。矿道完全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全靠头顶上的矿灯。空气污浊,让人透不过气来。从头顶灯光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煤尘。   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80多公分高,70多公分宽的小巷道。矿工道:“我就是从这边爬过来的。你蹲下,抓住支柱,头要埋低,慢慢挪。”   走了几步,矿工回头道:“不要靠煤壁那边,煤壁那边经常有煤块片邦伤人。”   侯沧海紧跟矿工,一步步往前挪。   走在小巷道,不时能听到咚咚咚的声音。在地底深处,侯沧海暗自紧张道:“这是什么声音?”   与侯沧海相比,矿工显得非常平静,道:“好象是老空区石头在往下落,别害怕,这种事常有,跟着我走就行了。”   在公安局门口时,侯沧海在这个矿工面前有心理优势和身体优势。在矿井下面,他的所有优势荡然无存。他紧盯着矿工的后背,心道:“如果这是个陷阱,我立刻就给这个家伙后背来一刀。”   在黑暗环境中,他除了紧盯矿工后背以外,还开始胡思乱想,想起了曾经的恋人熊小梅,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后来又想起远走海外的张小兰,想起他和自己互称‘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办公室时光’,还有她如玉贝般的牙齿,以及好闻的体香。   “如果我能顺利走上地面,我要给她们两人都发短信。当时张跃武选择了让我死,是受形势所迫,我和张小兰实在没有分手理由。”   在紧张环境中,侯沧海一路想着两个女人,不知不觉在巷道里走了两个小时。   两人体力消耗很大,又饥又渴,停下来坐在地面上补充水分和能量。重回井下,矿工回想起瓦斯爆炸时的可怕场景,沉默地吃东西。   休息一会儿,两人继续出发,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个不起的小洞。在矿工带领下,通过这个小洞钻进了另一条巷道。这已经是王沟煤矿的巷道,人能够站起来,行走要方便许多,但是气温明显升高,空气更加污浊,有一股难闻气味,让人难以呼吸。   戴上氧气面罩后,两人加快前进速度。   不久后遇到了第一具遇难者遗体,这具遇难矿工侧身蜷缩,明显是死在逃生路上。由于距离遇难时间有很长一段时间,侯沧海在录相之时,清楚地看到了遗体面貌,差一点呕吐出来。他恶狠狠地将涌到嘴里的呕吐物吞进肚子里,以职业态度进行拍摄。   “你逃出来的时候,还有几个矿工活着?”   “至少有两个,可能还有昏迷的。”   “这人你认识吗?”   “我认识。他不是我的老乡,脑袋有点笨,我们都叫他二傻子。”   侯沧海还有一句话想问:“当时你为什么不救他们出去。”话到嘴边又忍住,这个矿工敢于重新回矿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已经很勇敢了,不能奢求其在逃命时还要拯救他人。   往前走,先后遇到三具遗体,都躺在逃生路上。想必他们先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挣扎求生,又因为伤重倒在路上,没有找到那个救命的小洞。   侯沧海此时将前期遇到的数字问题想得很清楚了:当时麻贵提供的视频表明当地有十二人矿工遇难。王沟煤矿送了两个遇难矿工到医院,放在停尸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送两个本地矿工到医院,是为了应付暗自流传的舆论和应对政府的追查)。送到殡仪馆悄悄火化时,经办人肯定是将两个外地矿工混到了本地矿工里面。也就是说王沟煤矿管理混乱,遭遇爆炸时更是慌张不堪。   再往前走,横七竖八的遇难矿工叠在一起,高度腐烂。   现场,侯沧海一边录相,一边与矿工当场有了对答,以便确认视频主要内容。   录完后,两人黯然离开。矿工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重新看到现场,精神上受到大刺激,呕吐,又号啕大哭。   侯沧海见矿工情绪不对,强行拉着矿工离开了被封闭的矿井。   在巷道口,梁毅然焦燥不安。侯沧海和矿工下井已经五个多小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巷道口建在山上,冷清月亮斜挂在山顶,风吹来,树林哗哗作响,气氛诡异阴险。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担心侯沧海,觉得冒险下到发生过爆炸的矿井是一个极大错误,就算那个矿工熟悉情况,也会遇到各种意外。   终于,里面传来脚步声。   矿工软得像面条,由侯沧海拖着来到矿口。   侯沧海取下了氧气筒,又将矿帽和腰间皮带、电池全部取下来。然后,他用手撑着矿井,开始呕吐,吐得天翻地覆,直到吐不出东西,仍然在不停干呕。矿工在地上躺了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两人到了一次巷道,出来后就如大病一场。   梁毅然好奇地看了视频,看了一眼,哇地也吐了出来。   侯沧海和矿工休息了半个多小时,身体才稍稍有了力气。他们体力消耗大,肚子很饿,可是梁毅然将香肠拿出来后,他们立刻就有了反应,开始干呕。   三人连夜离开茂云。经过秦阳时,矿工下车。分手前,侯沧海给了他五千路费。矿工接过钱,塞进衣袋里,神情茫然。   侯沧海问:“你准备到哪里?”   矿工神情无光,面无表情,道:“我们一起出来这么多人,全部死在这里,我不敢回家。坐火车到南方去,找地方打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下井,再也不回来了。”   矿工走了,后背弯曲,脚步缓慢,一夜之间,这个年轻人犹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这个矿工还是挺勇敢的,侯沧海最初有意纳入自己麾下,后来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现在没有实力对抗一大恶人,只能躲在暗处杀黑枪。而要想将自己安全躲在暗处,就得躲得深,不露破绽。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矿工,梁毅然道:“侯子,我自认为胆子算大的,经过这事,我发现你比我还要勇敢,比我还要胆大包天,眼光也比我要毒。你这种人迟早会发达,今后,我跟着你混。”   “我们是一起经过生死的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在巷道里看到的场景对侯沧海冲击很大,远比预料中要大。他脸色依旧苍白,一夜之间似乎瘦了好几斤。   来到了南州以后,侯沧海拨通了国务院特别调查组对外公布的电话。   “我就是前次视频的发布者,手里又有新视频,比前次震惊十倍。”   “你在哪里?”   “你们来南州,把手机开着,我随后再联系你。”   “我们还有人在南州,能不能讲一讲具体什么情况,一句也行?”   “遇难矿工不止十二,还有二十七个。我不能把视频发布在网上,这个视频太惨,会让很多不再相信人生。你们拿到视频前要保密,我担心当地会泄密。”   “你放心,调查组成员来自中央机关,和地方没有关系,可以充分相信。”   国务院调查组宣布结果以后,有部分人已经撤回京城,还留下少数人解决扫尾工作。接到这个电话以后,调查组又重新集结,再次悄悄回到南州。 第255章 谁能得手   侯沧海不准备与调查组见面。为了让调查组准确找到出事地点,他买来茂云地图,仔细标了路线,又画了一幅进入废矿井的路线图,作了详细说明。   作好准备后,他再次拨打调查组电话。   “下午三点,南州市第二人民医院门诊大厅,你们可以来两个人。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到时我打电话联系。”侯沧海当过医药代表,最熟悉医院环境,屡次藏身都在医院。这一次,他还是采用相同的措施。   调查组反应迅速,很快就将电话发了过来。   二点五十分,侯沧海出现在医院门诊大厅。他来会面前进行过全面化妆,所以不惧医院监控系统。   三点,侯沧海打通电话,很快就有两个衣着普通的人来到了约定地点——主治医生展示窗前。   “我要看你们的工作证?”侯沧海在电话里没有提及工作证,就是为了突然袭击。   来者将工作证亮给了对方,仔细打量眼前相貌其貌不扬的汉子,琢磨其背景。这人屡次能拿到‘要命’的视频,绝对不是一般人,引起来者极大兴趣。   看罢工作证件,侯沧海将一个小包交给来者,道:“视频资料和路线图全部在里面,希望你们早点安葬死者,让死者安息。希望你们严惩杀人凶手,给所有遇难者一个交代。”   讲完两句话,侯沧海不再与来者啰嗦,转身准备离开。   来者上前一步,在其身边低声道:“能留下联系方式吗?你要相信我们。”   侯沧海干净利索地道:“不能。我会留心此事处理结果,如果没有给遇难矿工一个满意交代,我会将所有材料在网上发布,还要寄给更高级别的组织。另外,你们下井的时候,要备上氧气设备,免得出现意外。”   望着报料者陷入人流的背影,两个调查组成员带着材料回到驻地。在车上,一人道:“这个报料者很谨慎,应该是煤矿内部人。”另一人道:“煤矿涉及利益太多,他不得不小心,这个可以理解。”   视频在调查组播放时,观看视频的调查组成员脸色越来越严肃,空气凝结在一起。此时所有人才重新认识报料者所言“我不能把视频发布在网上,这个视频太惨,会让很多不再相信人生”的真实意义。   调查组负责人拍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这不是事故,而是谋杀。查实以后,必须严惩。”他还有一句话忍着没有说透:“必须有人偿命。”   侯沧海交出了所有资料以后,去掉化妆,恢复了原来模样,来到山岛俱乐部与山岛无俱乐部成员见面。他此时把能够做的事情全部做完,至于能够给一大恶人多大多重的打击,那就由不得自己掌握。当然,他也留得有后手,如果处理得不痛不痒,视频资料只能向全社会公布。   山岛俱乐部,侯沧海与吴小璐见了面。之所以选择在山岛俱乐部见面,主要原因是吴小璐现在情况特殊,在公共场所见面,反而不容易引起是非。   侯沧海如今手握一个帮助睡眠的配方,但是这只是一个配方,变成产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首先要全面摸准配方的成分;其次是确定剂量;第三要进行工艺设计,让产品能在流水线上生产。   聊了一会儿家常事以后,侯沧海讲了自己的计划,准备委托吴小璐回母校寻找合作方。   吴小璐道:“你在房地产行业做得不错,这本身是最热门的行业,前景很好,你为什么想着做这一款产品?现在保健品这么多,大多数都死掉,只有极少数的产品活着。我们都只看到活着那一部分,死掉的就被大家忘记了。”   “所有行业都是如此。但是总得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行。虽然这是互联网时代,可是手中掌握有实际产品的感觉还是大不一样。更关键是的我想要利用这款产品,建立一个全国性网络,通过这种模式长期寻找外甥女小河。”   吴小璐是当妈妈的人,最听不得儿女丢失之事。她听到“小河”的名字,眼里立刻擒着满眼泪,道:“我明白了。马忠以前有个好友是全省最牛的营养学专家,我去找他。”   侯沧海道:“在商言商,如果他同意,我们就签署合作协议,提供开发经费。”   这件事情原本想交给侯水河全权操作,让妹妹有个具体事情做,从悲伤中稍稍解脱。实际操作中,侯水河舍不得与小溪分开那怕半天,导致前期工作无法推进。因此,侯沧海把前期工作接过来,一步一步朝前推进。吴小璐毕业于山南医院大学,丈夫马忠原本是山医大的教师,母亲和继父都在医院工作,由她来做前期工作最合适不过。   聊完事情,吴小璐要回去喂奶,便没有吃晚饭。侯沧海开车将吴小璐送到了山南二院家属院。他没有下车,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吴小璐离开。吴小璐在关车门时,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柔声道:“你要保重。额头上有伤,脖子上也有伤,都破相了。别太拼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侯沧海和吴小璐感情十分特殊,数次都到了突破禁区边缘。如今走到这一步,既可以往前,也可以后退。但是两个当事人似乎都愿意保持现在的距离,没有进一步拉近距离的意愿,也不想退得更远。   侯沧海驾车刚开出南州,吴小璐电话追了过来,道:“我联系了那个叫王清辉的营养专家,他对你说的事情有兴趣,晚上见个面。如果合适,可以到江州看看配方和实际偏方。”   侯沧海赶紧掉转车头,与王清辉见面。   在高州境内,方铁头回到奶牛养殖场。   养殖场里养着成群奶牛,这是高州最大的奶牛场,为高州市民提供了新鲜牛奶。在奶牛场后面有一个冷清办公室,最上面一层只有一个人办公,那个人是方铁头。   方铁头是乌有义最信任的手下,跟随在身边时间很长。这些年来,方铁头经营过许多产业,量级都很大。但是,这些产业不管表面属于谁,最终都属于乌有义。方铁头本人唯一的产业便是这个奶牛场。   当初他建这个奶牛场时,身边人都觉得这个想法很白痴。   方铁头只对乌有义解释过一次:“小时候家里穷,喝不起牛奶,在读初中之前从来没有喝过牛奶,甚至不知道有牛奶。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一个彩色画报,画报上有大大的黑色色奶牛,有一个小女孩子在用透明玻璃杯在喝牛奶。我当时看呆了,幻想有一天能和小女孩一样喝上牛奶,那就是天堂一样的生活。这就是我开奶牛场的原因。”   乌有义听了这个理由,挥了挥手,没有再问,只道:“奶牛场是好地方,可进可退,可修身养性,要修好。”   这座奶牛场位于效区,只有一条公路可以到达。除了奶牛场的职工以及送奶车,基本没有外人进入,这个地方经过数年经营,成为方铁头可进可退的据点。   在据点最顶层的办公室里,方铁头站在窗口,望着一辆皮卡车离开奶牛场。这个皮卡车司机从外地回来,刚刚在办公室拿到侯沧海的相片。方铁头纵横江湖二十多年,有一条最佳经验,要想彻底击败对手,最简单最直接最凶险的事便是肉体消灭。他从直觉判断王沟煤矿视频与侯沧海脱不了干系,为了消除后患,准备打掉侯沧海。   至于证据,见鬼去吧,方铁头做事不讲证据,凭直觉办事比证据更有力量。   皮卡车从奶牛场离开以后,来到进入锁厂工地的必经之处。车上人的计划非常简单,既然侯沧海经常驾驶这辆越野车,那么见面之后制造摩擦,等他下车,便可轻松搞定。做这事最关键是耐心和冷静,耐心——有可能要在这个路口等上好些天,冷静——见面时不要任何虚张声势的动作,直接抵近开枪就行了。   不管这个侯沧海手底下有多硬,都逃不过近距离射击。以前失手,不是说方案不对,只是执行力太差。   等了一天,没有见到越野车影子。皮卡车没有动,车上人继续悠闲地留在车上,就算到附近山林方便,眼睛也紧盯公路。他选择方便的位置非常理想,两公里以内的车辆都逃不过视线。   他是一匹孤狼,没有帮手,全靠自己的忍耐来咬住对方的喉咙。   在皮卡车上人等待的这一天时间里,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已经重启调查。重启调查饶不开省政府。   省政府和茂云市政府都不知道事故调查组在茂云重新召开会议的原因。会议开始以后,主持会议的事故调查组要求所有参会人员上交手机,然后立刻分组,第一组重新进入王沟煤矿;第二组人则没有讲明地点,组员上了中巴车后,直奔废弃矿洞。第二组组员中除了有事故调查组、省政府办公室、省安监局、省煤管局的人相关人员以外,还有省纪委、省公安厅、省检查院的人。阵容强大,气氛凝重。   事故调查组已经派人根据侯沧海所画示意图进行过查实,所以这一次直扑目的地。下车时,参加调查的人都戴上氧气瓶,防止被矿井污浊空气熏倒。   数小时后,第二组组员出来,面色苍白,大部分都不管不顾地瘫坐在地上。唯一还能站立着是省公安厅一位老资格侦查员,他参加过战争,见过尸体山血海,稳得住心神。侦查员将所有装备卸下,重重地扔在地上,道:“不把真凶抓出来,老子脱警服。”   他说这句话时,已经意识到抓到真凶并不容易。   侯沧海将深水炸弹丢出去以后,就不管炸弹将会伤着谁。他和王清辉在南州见面之后,又一起回到江州,查看偏方和实物。   看罢产品,王清辉道:“你完全没有生产设备,也没有从事过这一行,这事很难啊。”   侯沧海道:“以前在做其他行业,觉得这个偏方还行,所以想先固定配方,进行提取工艺设计,再做生产线。”   王清辉此时摸清了侯沧海的底细,道:“你昨天谈到了技术入股和开发费,实话实说,你的基础太薄弱了,完全外行,我对产品能否在市场立足没有信心。我也不想入股,你若真要做事,就给个整数,一百万,我帮你把产品配方和最终提取工艺设计出来。”   从吴小璐那里了解到王清辉专业能力非常突出,在省内首屈一指,侯沧海没有过多考虑,道:“一百万,成交。按照规矩,我们要签协议。我先预付十万,固定配方以后,我再给四十万,最终提取工艺设计出来,我全款支付。”   王清辉道:“爽快,成交。”   侯沧海又道:“王教授,我觉得这款产品能行。不要股份,以后会吃亏。”   王清辉对侯沧海的生产能力实在担心,风清云淡地笑道:“我不贪心,一百万,可以让我活得很舒服了。” 第256章 高州的日子之尾章   侯沧海内心有一种奇怪而坚定的信念,总觉得他的事业一定能取得成功,将在最近两个项目上赚大钱。   这个坚定信念并非一直都有。   在二七公司工作之前,侯沧海一直在机关工作。在机关工作的那几年里,他被庞大的体系捆住手脚,一点一点丧失信心,无力挣扎。信心丧失的根源在于体系内的人大部分都是一颗螺丝钉。螺丝钉固然有其重要性,但是,螺丝钉最大的弱点在于是批量生产。一个个干部类似于批发生产的螺丝钉,程序、规章和制度就是模板,模板让他们变成了极为相似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侯沧海棱角被包裹,变得平庸起来。   离开机关以后,侯沧海跳出生产线,由螺丝钉变成了锋利的尖刀。从成立不管那一天起,他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奇怪信念,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发财。这个信念如一颗小种子,产生以后,遇到阳光雨露便茁壮生长。   送走王清辉教授后,侯水河担心地道:“哥,你为了这个偏方,已经花了一万元,现在又要花一百万。如果无法产生效益,怎么办?”   侯沧海见妹妹愿意讨论现实问题,心中高兴,道:“我当医药代表时接触过保健品,了解他们的运作方式。只要有一款相对靠谱的产品,通过广告和合适的营销体系,肯定能赚大钱。”   侯水河道:“万一失败,怎么办,一百多万啊。”   下海以后,侯沧海经历过数次生死考验,心性越发坚毅。对于妹妹的担心,他淡然道:“事上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情,只要胆大心细,又对市场和产品有了解,我觉得不会输,相反,赢面还很大。”   尽管哥哥自信心很足,侯水河想起为了“配方和工艺”就要花上百万元,还是觉得不靠谱,同时又觉得王清辉狮子大开口。   吃过午餐,侯沧海离开江州,前往高州。他与王清辉签订协议之后,便暂时不再想即将推进的保健产品,思绪又回到一大恶人。他知道深水炸弹的威力,绝对会炸掉一大恶人的一根手臂。   一大恶人成名已久,绝非浪得虚名,他将如何应对这颗深水炸弹,侯沧海没有完全想透。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再次进驻王沟煤矿,乌有义和方铁头很快就得到消息。在得到消息不久,又传来让他们震惊的新消息:事故调查组兵分两路,一路到矿上,麻痹和控制了矿上所有人,另一路从废弃矿井进入,将封闭矿洞打开,二十七名遇难矿工包着白布被抬出来。   接到这个消息,乌有义对跟在身边的方铁头道:“这事太大,谁都掩不住。你是王沟煤矿的投资人,脱不了干系。赶紧离开高州,暂时不要回来。”   方铁头道:“我安排人在锁厂等着搞侯沧海,这人撤不撤?”   乌有义道:“调查组是真奔那个被封的巷道,说明背后有人出鬼点子,这人和散布视频的是一伙人。这些年我们结仇太多,想弄我们的人不少。侯沧海是个小人物,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若是死盯侯沧海,有可能要上当,被别人当枪使。你的人撤了吧,这个节骨眼上不要节外生枝。王沟煤矿这件事,我们要认载,先脱身,再说以后的事情。”   方铁头道:“余力知道的事情太多,留不得。”   乌有义对这个话题没有回应。   方铁头在临走前,打通皮卡车车上人的电话。   皮卡车上人接到电话后,发动皮卡车,离开守候多时的公路。他离开公路不久,一辆越野车便从南城区开了过来,开向锁厂。皮卡车上人等候多时,没有料想刚刚放弃任务便等来了目标。两车交错之时,他扭头看了侯沧海一眼。   在越野车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警车。   皮卡车上人见到警车后,放缓车速,给了警车足够敬意。警车消失后,他逐渐加大油门,离开锁厂片区,消失在茫茫车流之中。   打完最后两个电话,方铁头将手机卡取下,又将手机砸碎,分别扔在不同的垃圾箱。方铁头乘坐火车来到岭西省沙州市,敲开了情人的门。这一次来到沙州,他将方铁头的身份证扔掉,使用名为李清明的真正身份证,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既然有一段时间不回高州,李清明准备趁着这个时间把孩子生了。浪荡江湖多年,钱赚了不少,至今没有孩子。“方铁头”变身为李清明,也要过一过正常人生活。他唯一舍不得是奶牛场,想起奶牛,有些惆怅。   投资王沟煤矿的身份证用的是方铁头。方铁头确有其人,是高州远郊村里的一个傻子,早就跑得不知所踪。李清明与纵横江湖的方铁头便没有了任何关系。   当前最大的后患便是与方铁头紧密接触的王沟煤矿矿长余力。   高州看守所里,王沟煤矿矿长余力身穿囚服,在看守所床上打板。他进入看守所以后,身体状态不太好,每当睡觉时,总会想起被封进洞里的二十多人,心脏便会没有规律乱跳。虽然在矿上工作见过无数次瓦斯爆炸,可是如此惨烈的爆炸案还是前所未有,这狠狠刺激了原本就有病的心脏。   他不知道被封在矿洞里的遇难矿工已经被发现,等着取保候审,然后彻底退休,颐养天年。   正在床上盘腿打板时,一名犯罪嫌疑人被送进房间。   在看守所里,有人被送进,又有人被送走,这些都是常事,余力没有太意。此人进仓以后桀骜不驯,几句话不对,便跳将起来,和仓里老大——管板的争执起来。新来的犯罪嫌疑人愤愤不平地道:“我是二进官,凭什么让我蹲着。老子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你还在哪里玩泥巴。”   来者如此态度,差点被围殴。在最后关头,新来者自己扇了两个耳光,算是服了软。   在吃饭时,按照惯例,新来者都会受到特别对待,第一顿饭肯定吃不成。当管板的让人拿走新来者的馒头时,新来者彻底发作,拿起菜汤泼了过去。管板的是仓内老大,居然屡被新来者挑衅,其身边人一哄而上,对新来者大打出手。   余力继续在角落里打板,没有参加这场乱斗。他在仓内地位超然,不管闲事,也没有人来惹他。   混乱中,被追打的新来者突然窜过来,抱住余力,将其拉下床,当成自己挡箭牌。   仓内另一人躲在打架人身后,将一包备好药粉倒进余力的菜汤里。他倒药粉时,有意用身体挡住监控,手的幅度很小,动作极快,在从菜汤边路过的瞬间完成动作,然后就参加到打架的人群中。   警察从监控里看到仓内异常,赶紧过来制止。带头打斗的人被单独提溜出去,关小监。   余力成为挡箭牌,挨了好些拳脚。他心里藏着王沟煤矿的大事,对这个意外没有太过抱怨,吃过饭,将菜汤喝得干干净净。他忽然觉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赶紧平躺在床上。他捂着心脏,发出急迫喘息声。   此时,余力眼睛出现了异常,周围所有东西变成了绿色。   仓内人员发现异常,报告给管教。管教将余力送到医护室时,已经没有呼吸。   余力是王沟煤矿重要犯罪嫌疑人,得知此人死亡,跟随事故调查组前往高州的省公安厅侦查员孟辉与高州市刑警大队民警在第一时间来到看守所,调取监控视频,将余力留下的物品全部收走。   解剖结果出来后,余力为洋地黄中毒,心室纤颤而导致死亡。   余力原本心力衰竭,家属正在以“身患严重疾病,短期内有死亡危险的”为理由提出保外就医申请,谁料到突然间就死于心脏病。   孟辉是不相信偶然:余力用的药本身就是治疗心脏病的洋地黄,如今死于洋地黄过量中毒。一个长期服药的人突然服用增大剂量,说不通。   可是,从现场调取的录相以及对同仓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来看,都没有理由把心脏病突发致死归于谋杀。   余力死亡,投资人方铁头失踪,案件无法推进。   此案引起高层震怒,在前一次的处罚基础上,增加新的处罚:一是茂云市委书记、市长等人对王沟煤矿瓦斯爆炸案负有重大责任,移交司法处理;二是责成岭西省政府向国务院作出深刻检查。   行政处罚:责成茂云市政府关闭王沟煤矿,没收非法所得,岭西省有关部门和岭西省煤矿安监局吊销该矿和有关责任人的所有证照。   另外,岭西省公安厅成立了王沟爆炸案专案组,以孟辉为组长,继续侦办此案。   十月初,孟辉秘密来到高州市,找到高州市刑警支队长苏晓峰。两人交流以后,又找到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进行了一次长谈。孟辉这一次高州之行收获极大,基本理清此案来龙去脉:苏希望因高利贷外逃,乌有义介入王沟煤矿,王沟煤矿瓦斯爆炸,方铁头失踪、余力死亡。   这此事一环扣一环,直接指向了乌有义。由于方铁头和余力这两个环节断裂,此案一时陷入僵局。   十一月,江南地产开发的锁厂商品房开始销售。“南城质量最好的楼盘、南城环境最好的楼盘、南城配套最好的楼盘”成为锁厂商品房的三顶桂冠,“十一规划”明确提出建设高州一环线,现实和潜在的利好叠加,吸引了大量购房者。   销售情况远比预期中要好,一面面表示已经销售的小红旗插在表格上,让每个进入售房部的潜在顾客感到紧张。   销售过半以后,侯沧海终于放下心。他难得地在办公室进入清棋宛,向浅色头像的无影宗留言:“好久没和你下棋了,十分想杀一盘。”   半夜,无影宗的头像亮了起来,回道:“为什么想杀一局?”   第二天早上,侯沧海起床,见到留言,回道:“从去年到现在,我一直在忙着一项工程,终于要结束了。我准备独自创业,很感慨。”   很快,无影宗头像亮了想来:“要自己创业?”   侯沧海道:“是啊,终究有这么一天。”   等了几分钟,无影宗道:“我记得你做这个工程时间不短,恭喜第一个项目成功。做了这个项目,你当前最感慨什么事?不能说假话,要说真话哟!”   侯沧海想了一会,道:“我以前的搭档是个霸道总裁,我们合作得挺好。项目成功后,我很想和她一起分享,可惜,她出国了。”   无影宗看着屏幕,突然间泪如雨下,道:“你想她吗?说真话!”   侯沧海道:“挺想的。”   无影宗很想穿过屏幕拥抱侯沧海。她尝了尝嘴角咸咸的泪水,慢慢敲下几个字:“她肯定也很想你。” 第五卷 千里之行 第257章 侯子的基础团队   与才从区委政法委出来相比,侯沧海当前收入要强得太多,这为他投资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从江南地产辞职前,侯沧海为自己的收入进行了一次盘点。   已经获得丰厚回报的投资一处:投资华魏公司是一笔极为划算的投资,这笔投资也是投入高州望城房地产公司的主要收入。可惜的是华魏高州公司已经解散,近期内很难找到回报率如此高的项目。   当前收入来源有三处:   一是江南地产的工资。最初与张跃武约定是年薪五十万,后来考虑到做危房改造极有可能不能赚钱,工资便增加到年薪七十万。这个收入在高州甚至在整个南州的工薪阶层都算高收入。也就是因为这个收入,才让侯沧海就算受到一大恶人威胁也留在了江南地产;二是与杨兵合作抗生素生意的收入。当初合同是以侯沧海为名签订,他和杨兵共同投资。侯沧海辞去二七高州分公司经理职务以后,这一笔抗生素合作仍然在继续。但是有孙艺欣在中间发表不和谐声音,合同到期后,侯沧海准备从抗生素生意中退出;三是江南房产危房改造项目利润的百分之十。   已经投资的生意有三处:一是与陈杰、江莉共同成立了高州望城房地产公司,拍下了一块三十多亩的土地,这块土地升值潜力巨大;二是与杨兵一起合作搞的锁厂房屋销售公司,从目前来看也是极为赚钱,麻烦还是在于孙艺欣;三是以帮助睡眠的偏方为基础的保健品,这是侯沧海当前花了大价钱的大项目,寄予了厚望。   盘点了收入,侯沧海准备拿到江南房产危房改造项目利润的百分之十便辞职,正式开创属于自己的全新事业。   在决定做锁厂危房改造项目以来,侯沧海、张跃武都认为锁厂危房改造项目没有太多利润,到了房屋销售到一半时,经过基本准确测算,此项目利润之高让侯沧海和张跃武都大吃一惊。   利润与最初预期相比要高得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锁厂危房改造项目本身过硬,是高州地区第一个获得詹天佑奖的房地产项目,在高州很有些影响力。   另一个原因是大势,2003年,全国遭遇了非典疫情冲击,前两个季度经济增长下滑,出于保增长考虑,国务院发布了《关于促进房地产市场持续健康发展的通知》,这一份文件提出房地产行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成为指导当前和令后一段时间房地产市场发展的纲领性文件。到了2004年,山南省商品房住宅价格上涨17%。锁厂危房改造商品房开始销售之时,恰好到达全民买房的热情期。   锁厂危房改造商品房前期有如下投入:土地费用;前期工程费;房屋开发费;管理费;销售费用;财务费用;其他费用及不可预见费;税费。   销售收入减总投入,得出的数字为3400万元。侯沧海将获得利润的百分之十,能够拿到手的钱将是340万元。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这句话太对了。如果侯沧海不是进入快速上升的行业,无论再努力,也无法在近两年多时间,通过打工赚到近五百万收入。能拿到这么多钱,侯沧海还是很感谢为人豪气的张跃武,对当初张跃武在一大恶人面前屈服之事也能充分理解。   到了2004年12月,江南地产的危房改造项目奇迹般的销售一空。   侯沧海在江南地产的使命结束,前往张跃武在煤矿的保垒,当面辞去江南地产总经理职务。张跃武在房间里备了点酒菜,招待自己肯定留不住的一员干将。   “张总,总算不辱使命,危房改造项目没有亏损。”侯沧海说这话,是真心自豪。   “这个项目操作得如此成功,开了一个好头。我们马上到开发区拿地,继续操作下一个项目,所有待遇不变。”张跃武是真心挽留,也是试探。   如果不是一大恶人毫无道理地介入,让张跃武做了一道人生选择题,侯沧海已经是张家女婿,也就不存在挽留的问题。这让张跃武很是唏嘘。   侯沧海敬了一杯酒,道:“谢谢张总厚爱,危房改造项目结束,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   这是张跃武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无奈地道:“祝你好运,希望我们还有合作机会。”   完善了与江南地产的手续,侯沧海搬出工地。与侯沧海一起辞职的还有江莉和陈杰。至此,江南地产的侯派人物完全离开,张派人物一统天下。   晚餐时,侯沧海请杨定和、周苗、江莉、陈杰、杨兵在江南食府吃饭,同时和大家聊一聊今后的事。   由于有江莉在场,孙艺欣自然不会参加。孙艺欣这一段时间对侯沧海挺有看法,不停地在杨兵耳边老大。她认为侯沧海就是投了点钱,就从抗生素和房产销售公司拿走许多辛苦钱。按照她的说法:“这是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凭什么要分给侯沧海。他介绍我们来销售房屋,我们给点手续费不行了,为什么要给那么多钱。”   杨兵对于孙艺欣这个心结很是无语,解释多次以后,只能在心里默念“头发长见识短”。   杨兵原本不想让孙艺欣介入房地产销售公司的管理,但是孙艺欣哭过数次以后,他还是屈服了。结果,孙艺欣成为抗生素药以及房屋销售公司实际上的内管家,凡是她看不惯的事情,回家以后便向杨兵大吹枕头风,弄得杨兵不胜其烦。   几个人正在喝茶,等着上菜之时,江南地产办公室主任杨莉莉打通侯沧海电话,也来到南州食府。   “侯子,我也准备辞职。”杨莉莉进屋就道。   侯沧海拉了一张椅子,让江南地产这位办公室主任坐在自己身边,道:“为什么要辞职?”   杨莉莉道:“公司以前分为侯派,张派,我是公认的逍遥派,或者说是小张派,如今侯派走了,小兰也走了,我留在公司还有什么意思。”   听到“小兰”两个字,侯沧海的心紧了紧。   杨莉莉又道:“侯子以后想做什么生意?我想跟着你做事。”   侯沧海道:“行啊,我手里真差人。今天我要在南州食府请大家吃饭,是开诸葛亮会,同时也是招贤会。”   冷盘陆续上来,侯沧海招呼大家坐下。他举起酒杯客气了一番,道:“今天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征求大家意见,望城岭下面这块地到底如何处理?是等着赚差价,还是认认真真做一个楼盘。”   听到侯沧海说这个话题,杨兵心里就是一阵窝火。当初侯沧海买地之时,杨兵不看好这块地的位置,也没有想到房地产市场突然间会大火,放弃了投资机会。他经常反思:如果当初自己态度坚决一些,胆子大一些,如果不是孙艺欣总是拖后腿,自己也就是这块地的股东之一。   大家没有急于发言,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杰作为股东之一,讲了意见:“锁厂危房改造项目这么成功,我们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杨定和是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这群人平均年龄三十岁不到,杨定和五十多岁了,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哥。由于他和侯沧海特殊关系,在这个年轻群体里很自在。他接着陈杰的话道:“我赞成陈杰意见,你们做了两年多房地产,在高州结识了这么多的人脉,如果浪费就实在可惜了。比如建筑商,不管是朱永波、欧阳国文还是蒲总,都可以合作。队伍不好带,若是队伍散了,你再想做这行,估计很难。这个小项目正好拿来练手,赚钱也是很确定的。”   在场之人,杨莉莉没有发表意见。周苗倾向于直接赚差价。其他人都赞成杨定和与陈杰的意见,将这个项目拿下来,打造一个精品小区。   最初拿这块地,侯沧海确实是准备打时间差和信息差,低价拿地,高价甩出去,然后离开高州,再也不回来。江南地产火爆的销售让他改变了思路,顺应了大家意见。   大家热火朝天地议论起如何打造这个新小区,气氛热烈。唯独杨兵郁郁寡欢,独自喝闷酒。   等大家聊到兴头上,侯沧海道:“既然大家都决定做这个项目,那么我们在饭桌上就把公司框架定出来,我当仁不让,肯定是董事长,陈杰做总经理,杨书记是常务副总经理。日常工作由陈杰负责。我在房地产这边是甩手掌柜,原因是要开始准备经营另外一件生意。这件生意正在推进之中,暂时保密,等公司搞起来后,各位如有兴趣,都可以入股。目前江莉、周苗、杨莉莉三人要做一个选择,要么留在房地产公司,要么跟我去做新生意。”   侯沧海将江南地产危房改造这个复杂项目弄得非常出色,通过实绩,成为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他征求大家意见后作出安排,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杨莉莉率先发言,道:“侯子,你准备把新公司设在哪里?”   侯沧海道:“南州。”   杨莉莉道:“那我跟你到南州。”   江莉道:“我也到南州。”   周苗家在江州,不论在南州或是高州都要离开家乡,她选择了与老领导杨定和一起,继续留在高州做房地产。   杨兵幽幽地道:“你们谈得热闹,把我遗忘在脑后。”   侯沧海笑道:“你是二七高州分公司经理,还主持房屋销售公司,你哪里都别想去,就在高州继续做好这两件事。以后望城公司的房地产项目,还可以聘请你的销售团队。”   杨兵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我一个外人。”   江莉给了杨兵一个白眼。   晚餐结束,大家相约唱歌。   到了凌晨,杨莉莉回寝室不久,接到张小兰从大洋彼岸打来的电话,“侯子辞职了。他下一步做什么?”   杨莉莉打了个哈欠,道:“他有两个打算,一是做房地产,这是老本行,陈杰、杨定和书记在高州这边负责。另外还要做一个生意,具体内空没有说,公司放在南州。”   张小兰道:“莉莉,谢谢你,让你无间道。”   杨莉莉笑道:“没有这么严重。就算你不让我去当无间道,我也要离开江南地产,现在江南地产都是你爸派过来的人,公司一下就变得老派起来,梁期罗每天高调得很,趾高气扬。更关键的是我觉得侯子是有本事的人,野心很大,跟着他成为创业元老,是一本万利的事。我想劝你一句,既然很在意侯子,赶紧回国,跟在他身边。侯子这么年轻,长得又帅,追他的女孩子肯定不少。”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张小兰脑中就想起“父亲选择侯沧海”那个画面,这个画面如此清晰,成为了她的一大心病。这个心病还是绝密之事,无法向杨莉莉倾述。   “我这一段时间就在国外疯狂,彻底把那个恶人带来的霉运散掉。一年之内,我应该回来。”张小兰的语调很是沉郁。 第258章 潮湿的空气   侯沧海离开了让他终生难忘的高州,在这里数度经历生死,也挖到了人生中最宝贵的第一桶金。   他来到南州,住进山南科技大学的招待所,稍加休息后,来到王清辉实验室了解“配方和工艺”进度情况。目前来说,这个“配方和工艺”至少价值101万元,其中100万元属于王清辉。王清辉确实也值这个价格。尽管这只是一款保健品,他仍然严格按照药品的标准进行各项实验。   侯沧海到实验室去了一趟之后,决定不催促进度,任由这个看上去有些完美症的教授反复进行试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偏方”中含有毒副作用的心理准备。若真是发现有毒副作用,那就意识着无法大规模开发,以前的钱打水漂了。   侯沧海反复评估过失败的风险,仍然觉得为了一场大富贵,值得冒险。危房改造项目后,他拿到340万元,另外还有房屋销售的分成暂时没有结算,这就有了用100万冒险的本钱。他和王清辉在医科大学校内吃了便餐,然后目送王清辉匆匆忙忙回实验室。   侯沧海再与梁毅然见面。   自从他与梁毅然一起爬过矿洞以后,两人关系便突飞猛进,成为生死之交。见面之后,谈及探洞经历,仍然唏嘘。   唏嘘之后,侯沧海详细讲述了自己即将展开的保健品计划,希望梁毅然能到保健品的市场研究部来工作。市场研究部有两大任务,一是研究保健品大市场的信息情报;二是收集整理与一大恶人有关的信息情报。梁毅然是市场研究部天然的当家人。   “一大恶人是厉害人物,和他斗,有很大危险性。你要考虑好。”侯沧海敞开了心扉谈问题。   “你冲到第一线都不怕,我是躲在后面的人,怕个屁。他是坏人,我们对付他就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梁毅然在矿井口呕吐过一次,对一大恶人是发自内心憎恶。   “在没有将一大恶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之时,我们不会盲动。但是可以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相关部门,就和前次操作一样。”   梁毅然笑道:“一句话说,我们就是打黑枪的。”   侯沧海道:“打黑枪才是聪明人。”   晚餐时,侯沧海、梁毅然和汪海在一起喝了一顿大酒。喝完大酒后,三人又去唱歌,汪海玩得开心,找来一群小妹,让她们站在一排叫老板。小妹们到来的结果是喝了一大堆啤酒,凌晨两点,侯沧海如摔米口袋一样,重重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早上醒来,口干舌燥。侯沧海头脑迷糊地坐在床上。宿醉之后,脑袋乱成一团糨糊。昨夜唱歌时,他搂抱了身边小妹,睡觉时一直在做着春梦。他意识到身体里菏尔蒙高涨,这是很久没有性生活的原因。他在脑子里检索着曾经发生过性生活的女子,次数最多、情感投入最多的自然是熊小梅。   在这一刻,侯沧海突然十分渴望见到熊小梅。他刚刚拿到一笔钱,手里又没有马上要做的工作,退房以后,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南下火车票。   上了火车,找到硬卧后,侯沧海便沿着车厢来回走动,凡是有小孩就仔细瞧一瞧。他知道这种撞大运的方式找到小河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在车上走了三趟,失望而归,坐在卧铺前面的窗前,侯沧海翻出来熊小梅和李沫的电话号码。这两个号码都来自于陈华,应该比较准确。   从2002年初分手,转眼就到了2005年1月,三年时间如水一般滑走。侯沧海此时可以骄傲地对熊小梅说:“这三年时间,我拼了命,赚了近五百万。”他不知道熊小梅在这三年时间里发生了多大变化,他也不想一定要改变熊小梅的生活,就是想看熊小梅一眼,了结自己的遗憾和心愿。   火车临近广州时,侯沧海给李沫打去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传来一句粤语。侯沧海用山南话道:“李沫,我是侯沧海,还记得吗?”   李沫沉默了一会儿,道:“当然记得,你有什么事吗?”   侯沧海道:“我很快就要到达广州火车站。不知道熊小梅现在是什么状况?”   李沫道:“你是专门到广州来找熊小梅,还是顺便过来办事?”   侯沧海道:“我是特意过来。你别紧张,我不会随意打扰她的生活。三年没有见到,就想过来看一看,见不见面都没有关系。如果方便,我们能不能见面。”   李沫道:“我给你一个地址,到时你联系我。”   下了火车,侯沧海立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度,赶紧将羽绒服脱掉。他到广州是临时起意,没有带行李,也没有更换稍薄一些的外套。在等出租车前,在车站附近的商店随意买了一件外套。车站附近外套质地不行,这件衣服临时救急,因此没有讲究质量和品质。   在等出租车时,他发现这边外国人挺多,有许多应该来自非洲。这是属于南国的氛围,在山南省会南州看不到这种景象。   出租车在车流中穿行,来到天河区中医院。   侯沧海以前与熊小梅谈恋爱时,与熊小梅寝室的女生都认识。虽然多年未见李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口的往日校友。   李沫也认出了从出租车走下来的侯沧海。侯沧海抱着羽绒服,穿了一件质地一般的外套,与大学时代相比,明显成熟和沧桑,也显得颇为潦倒。   “嘿,你好。好久不见了。”李沫客气地打招呼。   侯沧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我们是99年7月1日离校的,离校后就没有见过。你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以前那么苗条。”   李沫笑道:“我先带到你酒店,然后请你吃饭。这个酒店距离熊小梅的家很近,见面比较方便。”   上了车,李沫介绍道:“我们在天河公园附近找一家酒店,你先住下来,洗漱一下。”   侯沧海直截了当地道:“熊小梅是什么情况,如果真不方便,也可以不见面。”   李沫道:“你还是放心不下。”   侯沧海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谁都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李沫又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刚从一家房地产公司辞职,暂时没有事做。”侯沧海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望着南国街道以及来往人流。奋斗三年,他积累了还算不错的财富,手里还有一个小型房地产公司,以及可以大展拳脚的保健品事业,因此这次来广州心态平和,信心十足。   “打算在广州来做事吗?”   “不,特意看一看熊小梅。我的人脉全在山南,没有必要到广州。”   得知侯沧海没有留在广州的打算,李沫松了一口气。她将“落魄”的侯沧海带到一家快捷酒店,道:“这家酒店环境还不错,价格也便宜,我已经给你订了单人间。六点半钟,你到对面的餐馆来,我们一起吃饭。还有两个小时,你可以睡一觉。”   侯沧海是敏感的人,李沫的态度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既然来到广州,要尽最大可能与熊小梅见一面。他来到质量一般的快捷酒店,洗了澡,仰面躺在床上。   六点半,侯沧海准时来到餐厅。李沫已经在餐厅等着。她坐在靠近玻璃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邻近小区的大门。李沫皮肤微黑,身材格外苗条,与大学时代相比没有太多变化,包括平时为人处世的冷静态度。   “以前没有来过广州,我请你吃粤菜。粤菜的特点是清鲜嫩滑爽香,你尝一尝。”李沫坐在窗边,尽地主之谊。   侯沧海慢慢品尝粤菜,道:“确实不错。”   李沫道:“真不错。”   侯沧海道:“确实不错。”   两人说着不咸不谈的话,到了七点左右,李沫不停望着窗外。侯沧海明白是什么意思,也跟着望窗外。   几分钟后,熊小梅出现在小区处,手里提着一个装蔬菜的小篮子,脚步很快,往小区门口走。她肚子明显凸起,已经有了身孕。李沫道:“她怀孕四个月了。每天这个时候下班,顺便买点小菜回家。”   这时,一个男子从小区走出来。他很气恼的样子,指着熊小梅,不停地说话。熊小梅停下脚步,将菜蓝子放在地上,叉着腰,和这个男子说话。虽然透过落地玻璃,不能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可是从两人神情来看,肯定是有矛盾,在吵架。   侯沧海绷着脸,道:“怎么回事?”   李沫道:“不知道。他们两人平时关系还不错,今天这是意外。平时这个时间点,熊小梅准时下班回家。”   窗外,熊小梅用力说了两句,将菜篮子丢在地上,独自走进小区。那个男子猛踢了一脚菜篮子,新鲜蔬菜全部被踢了出来,几个西红柿在地上翻滚,一直滚在到了公路上,被经过的汽车压得粉碎。   李沫解释道:“夫妻之间,吵架难免的。”   “别说了。”侯沧海道用双手蒙住头,手肘撑在桌边。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眼里有泪光闪烁,道:“看到人,就行了。我去火车站,坐火车回南州。谢谢你,我的手机号码不会变,有事联系我。不要给熊小梅说我来过。”   说完之后,他独自走出餐厅。   此时,那个男子还在街边转来转去,很生气的模样。   李沫心情很糟糕,没有追赶侯沧海。她突然间捂住嘴巴,吃惊地望着窗外。   窗外,侯沧海大踏步走近那个男子,上前对准熊小梅丈夫的鼻梁猛击一拳,然后又用力猛踢其脚弯。侯沧海的打击十分沉重,受袭者完全没有对抗能力,直接被踢得跪在地上。   侯沧海抓住其衣领,将其拖了起来,用力从肩头摔了过去。   等到李沫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之时,侯沧海已经离开现场,快步走向街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南国潮湿温暖的空气里有特别的悲伤气氛,侯沧海殴打那个人,心里格外难受,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抹眼泪。   被刀砍,被枪击,侯沧海没有掉泪。看着有身孕的熊小梅被人欺负,甚至不能算欺负,只是吵架,他仍然忍不住悲从心来,落了泪。可是,别人是夫妻,熊小梅又怀有身孕,他除了打黑拳,又能做什么? 第259章 到岭西去   李沫完全没有料到侯沧海跑出去就拳打脚踢,等到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侯沧海已经走远,消失不见。她取出电话,赶紧拨通侯沧海电话:“你在哪里?”   侯沧海用平静的声音道:“我直接回火车站,宾馆麻烦你退掉。”   李沫挺担心侯沧海会变得狂躁,惹出更大麻烦,道:“你没事吧,回酒店,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走。”   侯沧海道:“你放心,我很冷静。”   窗外,熊小梅丈夫昏头昏脑从地上爬起来,行人从他身边走过,只是好奇地看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帮助流鼻血的中年男人。   李沫一直坐在窗边,看着熊小梅丈夫捂着鼻子仰着头走进小区。她没有吃饭的胃口,想着侯沧海动手打人的画面仍然觉得心慌,于是拨通陈华电话,“你猜一猜,刚才我和谁在一起?”   “你远在天边,和谁在一起,我怎么猜得出来。”陈华听到李沫不同寻常的声音和用语,似有所感,莫名其妙心跳加快。   李沫道:“你出卖了朋友,把我的电话拿给了侯沧海,今天他坐火车到广州。我原本想让他隔着窗看一看熊小梅,让他知难而退。谁知,熊小梅和老许在门口吵架,结果,你再猜猜结果?”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结果?”   “熊小梅走到小区门口时,遇上老许,两人吵架。熊小梅进小区后,老许不知什么原因很生气,将熊小梅丢下的番茄踢得老远。估计这事惹毛了侯沧海,他冲出去打了老许一顿。侯沧海以前练过散打,人又长得牛高马大,老许几下就被打倒了。”   “出事没有?”   “侯沧海打了人,气冲冲就走了。他在做什么,看起来挺落魄,混得不怎么样啊。”由于陈华与侯沧海有特殊关系,她在以前同学面前尽量回避提起侯沧海,偶尔李沫问起侯沧海现状,她总会把话题叉开。因此,李沫并不知道侯沧海当前状态。   陈华听到侯沧海为了熊小梅冲冠而起,不禁有些吃醋。又听到李沫贬低侯沧海,心中有不平之气,道:“侯沧海落魄?你搞错了。他辞职以后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总经理,现在自己又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才买了一块地,混得很不错。他几年第一次到广州,都能遇到熊小梅和老许吵架,这只能说明他们经常在一起吵架。”   “侯沧海真的当了房地产公司老总,收入不错吧。”   “肯定不错。他很能干,当初熊小梅做了错误选择。”   两人聊了几句后,李沫提醒道:“熊小梅流产两次,现在最担心习惯性流产。侯沧海来找她这事就别给她讲了,讲了也改变不了事实,白白增加她的烦恼。”   陈华道:“确实如此,他们两人很难回头了。”   放下电话,陈华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忧郁又悄悄袭来。她坐在窗边,拨通侯沧海电话,“刚才接到李沫电话,你在广州打人了。”   侯沧海在火车站站台上如孤狼一般漫无目的乱走,道:“江南地产的项目结束了,我想见一见熊小梅。如今见到了,了结一个心愿。”   陈华道:“这事终究应该有一个了结,现在可以放下了。你下一步就做属于自己的房地产公司?”   侯沧海道:“那只是计划之一,我正在找山医大的专家做一款产品,如果成功,准备开一家保健品企业,把连锁店开到全国,让所有分店都寻找小河。”   “这个想法挺不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有个老乡也是师姐叫程琳,以前在晚报工作,她最近想跳出晚报,正在找工作,你那边缺人吗?”锁厂危房改造项目成功以后,侯沧海自信心大增,同时,其他人对他的信心也大增。陈华很了解侯沧海,更是对他信心十足。   侯沧海初到二七公司时要接受老段设置的外调考验。为了完成这个考验,他在程琳帮助下弄到一张南州晚报的工作证。正是这个工作证让侯沧海非常顺利完成外调,让大伟哥等人眼前一亮,迅速得到重视。   “我马上要登上到南州的火车,到了南州,我和程琳联系。”侯沧海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过程琳的帮助。他是真心想邀请程琳这个前媒体人来到以后的保健品公司工作。   “你坐哪一班火车,什么时候到南州,到时我好给师姐联系。”陈华用脸颊夹住话筒,在小纸条上写下了侯沧海乘坐火车的到达班次。   结束通话后,陈华将这张小纸条放在桌上,用手机压住,免得被风吹走。她在这期间打过好几次电话,每次打电话时总会看见这张小纸条。夜晚,她独自一人在床上烙起饼子,翻过来,又翻过去,就是不能入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与侯沧海在一起的性福时光。   在火车硬铺上,侯沧海的思维始终随着火车在晃动。他闭上眼就会想起怀着身孕的熊小梅与那个中年人吵架的情形。这个画面变成九牙钉耙,不停地胸口上凿洞,每个洞口都流出鲜血。   从广州到南州是漫长旅途,尽管火车多次提速,仍然要三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达。最终经过了三十八个小时,火车到达南州。这一次南行,侯沧海大部分时间都在火车上消磨,在广州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就三四个小时,也就是说,有将近七十个小时是在火车上渡过。   走下火车时,侯沧海很疲倦,既是身体的,也有精神上的。他将从广州火车站买来的外套丢掉,换回羽绒服。   “侯子。”   侯沧海闷闷地走出车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招呼声。他抬头看见了戴着帽子和眼镜、围巾遮住嘴巴的陈华。   “你怎么来了?”看到陈华接站,他感到一阵温暖。   “生活按部就班,实在无趣,我得给自己寻找点变化。难道不欢迎我来接你吗?”   “当然欢迎。”   出了车站以后,陈华迅速左顾右盼,这才上前挽住侯沧海胳膊,并排朝前走。   侯沧海有过化妆经历,而且比陈华化妆得更加彻底。他从陈华的装束便明白其不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曝光。这事也好理解,陈华是江州市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人又长得漂亮,私生活必然会成为议论话题,得注意影响。   同是天涯沦落人,理解和宽容才是对方最需要的。另外还需要互相安慰。   “你怎么突然就去广州?”   “熊小梅当年留了一封信就南下,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没有见面这件事情本身就成了我的心病,这次见了面,总算了结了我的心事。”   “熊小梅后来嫁给一个香港人,家境还不错。”   “被我揍了一顿的中年人是香港人。”   “嗯,他有一个小孩子。你到广州见了她,又揍了人,这次应该放下了吧。”   “放下,谈何容易。隔了这么多年,又在火车上坐了三十多个小时,我能够正确面对,就是有点累。”   “有点累,那赶紧找宾馆休息。”   这是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侯沧海将陈华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他看到前面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径直朝里走。   “喂,很贵的。”   “我好歹当过总经理,赚了钱,偶尔还是要享受。”   走进了富丽堂皇的酒店,侯沧海没来由想起了熊小梅辞职后的事。他们被熊家赶出了门,发狠住进了四星级宾馆,往日情景被深埋在内心最下面一层,时间长了,似乎谈忘了,谁知遇到合适场景又立刻浮现,清晰得要命。   进了高层房间,窗外绝大多数房屋都在脚上,从大幅玻璃看出去,天空蔚蓝,世界辽阔。陈华比起侯沧海更主动,放了满满一缸水,又将自己放进浴缸。   这个浴缸设计得很有情调,与大幅玻璃连在一起,坐在浴缸里面,仿佛在空中一般。两人在凌空浴缸里拼命发泄身体真实的欲望,浴缸水波不断起起伏伏,发出哗哗声音。   整个浴室排水系统做得很棒,尽管两人在浴缸里折腾得厉害,地面仍然很干燥。侯沧海从浴缸里出来,抹掉身上的水,道:“起来吧,到床上休息。”陈华长长地叹息一声:“唉,真舒服。让我再躺一会儿。”   陈华让身体浮在浴缸上,眯着眼,回味刚才身在云端的美妙感觉。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很难尽兴,每次刚被撩拨起来就要结束战争。次数多了,她很厌恶这事。幸好还有侯沧海让她能感受到阴阳交融的美好,否则她多半会丧失性趣。   她仰头看着天空,将所有复杂心思暂时抛到一边,享受单纯的快乐。   兴尽之后,陈华打电话到距离宾馆约一公里的火锅馆要了房间,约师姐程琳晚上过来吃饭。   经过在宾馆的休整,侯沧海和陈华各自释放了压抑在心中的沉郁情绪,漫步在南州街道上,这才都有了些笑意。在前往火锅馆时,两人经过海龙空调厂经销部。在经销部门口放着一个大牌子,上面贴着海龙空调厂的招聘广告。   侯沧海走过这个广告牌,又停了下来,再退回去细看。空调厂业务员将派驻岭西,负责岭西省空调销售。   陈华跟着身边,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侯沧海道:“我这一段时间没事,准备到空调厂当业务员。”   陈华道:“开玩笑吧。”   侯沧海道:“我真准备去试一试。保健品要建全国网络,我的经验还不够。以前当医药代表虽然也是销售,但是与全国网络还是有区别。我趁难得的空闲期脚踏实地再做一回业务员,彻底弄懂销售体系的方方面面,以后自己决策就有把握了。”   陈华道:“你当过总经理,又当最基层业务员,能适应吗?”   侯沧海道:“能收能缩方为男子汉,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陈华将头靠在侯沧海肩头,道:“我喜欢男子汉。”   侯沧海拨打了招聘广告中的电话,简单讲了自己当医药代表的经历。对方同意明天过来面试。   晚餐,侯沧海、陈华和程琳一起烫了火锅。程琳愿意保健品公司成立后就到新公司工作。   第二天,侯沧海送走陈华,到海龙空调厂应聘。侯沧海有二七医药公司的工作经历,应聘成功,由江南地产总经理变身为海龙空调厂驻岭西业务员。   来到海龙空调驻岭西阳州的办公室,一个老业务员上上下下打量侯沧海,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侯沧海,你也三十多了吧,这个年龄出来跑业务,说明你以前工作没有做好。你给我讲个实话,家里有多少存款?肯定没有多少,否则也不会在这把年龄再来当业务员。”   侯沧海听到老业务员一口一个三十多了,很郁闷地摸自己的脸,心道:“我真有这么老吗?” 第260章 千金买马骨   侯沧海来到岭西阳州海龙空调经销部。   经销部和售后服务部设在一处,前面对正街的是经销部,后面是售后服务部。老业务员李强将侯沧海带到售后服务部,推开服务部旁边的一道木门,进入员工宿舍,里面房间有四张床,有两张床是空的。   “在外面搞经销,天南海北跑,平时住在这里的时候不多,这里有空床,你在阳州的时候可以住在这里。”   “李经理,你住哪里?”   “我自己有住处。这里条件差点,好处是不用花房租。”老业务员李强拍了侯沧海肩膀,道:“平时到全省各地跑,回来的时候少,回来往往倒头就睡,住哪里都差不多。”   如果换作以前,侯沧海肯定会住在业务员房子。如今他是货真价实的百万富翁,到海龙空调销售部门是为了从最低层开始了解销售渠道,而并非要在海龙家电赚多少钱。他对李强道:“我不住这里,自己租房子。”   “我知道你为什么三十来岁还要当业务员,平时花钱大手大腿,没有艰苦奋斗的精神。你算一算,你租房子,一个月总要四五百块钱,一年就是五千块钱。你把五千块钱存起来,十年就是五万,五万元不是小数,可以拿这些钱做笔小生意了。”李强这个老业务员挺有趣,没有恶意,就是长了一个碎碎嘴。   侯沧海没有与他谈住房的事,指着摆在地上的海龙空调,道:“李经理,怎么返修的空调这么多?”   李强立刻愤愤然道:“野蛮装卸,甚至还有搬运工直接将空调从车上推下来,太过份了。”   侯沧海道:“你们可以给公司反映啊?”   李强道:“反映有个屁。用。每次到商场,听到那些小丫头片子数落我们空调这里的擦伤,那边摔坏了,我就臊得慌。”   旁边有一个抽烟工人道:“明明是空调质量不行,还要怪我们搬运,真是癞子找不到擦痒处。你别不服,大家都是内部人,我就给你说实话,好些空调的铜管断掉,但是外表根本没有摔伤和擦伤,这就是质量问题,和我们无关。”   在售后部门聊了一会儿,李强到销售部去打电话。   侯沧海给工人散了一枝烟。   工人拿着烟看了看,道:“搞销售的是不同,抽的是高烟。”   侯沧海道:“你刚才说的铜管,真是质量问题。你能不能带我看看。”   工人打开才送来的一台空调,指着断裂的铜管道:“这台空调外表没有伤,说明铜管不是乱扔乱放造成的,而是货车在运输过程中被抖断的,这就是质量问题。”   侯沧海道:“海龙空调厂的不知道这事?”   工人摇头道:“我才懒得管这些事,送来我们修,修好了事。”   侯沧海征求工人意见以后,便用相机拍了两台空调铜管损坏的情况。拍照以后,侯沧海到经销部给李经理说了一声,就到附近租房子。   海龙经销部在老城区,这一片大多数是单体楼,没有象样的小区。侯沧海转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中介带领下,看上了一套小户型。这是老城区少有的小区房,带全套家俱,每个月五百元,还算不错。   侯沧海能够接爱这个价格,先交了半年房租。交半年房租的原因是王清辉要把帮助睡眠偏方的“配方和工艺”完全弄出来,至少要半年时间。他就想利用这半年时间来真正了解销售体系建设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同时,销售要四处跑,增加了寻找小河的可能性。   等到王清辉工作完成以后,他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建设属于自己的销售体系。现在用这种方法搞摸底调查,可以少走弯路,避开有可能遇到的陷阱。   租下房子以后,侯沧海又去申请网络,购买必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忙了一天,终于将位于阳州的临时家布置妥当。在布置这个小家的时候,他想起了任巧。以前在高州之时,很多家务都是任巧帮着做,喝醉酒后,任巧会进来煮稀饭。衣服脏了,任巧会帮着洗衣,甚至把袜子都帮着洗掉。   他一直没有把任巧当成自己的情人,两人也没有任何肌肤之亲。在他心目中,任巧更接近于亲密的小妹。   此时,在异乡的出租小屋时在,侯沧海想起了逝去的任巧,心里一阵酸楚,更加痛恨一大恶人。他偷录了王沟煤矿瓦斯爆炸的录相,让一大恶人在王沟煤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这是操作非常成功,因此他还想再次复制。再次复制则要寻找时机,时机的寻得必须要花大量金钱,金钱来源是房地产和保健品。   网络安装完毕后,侯沧海拿出海龙空调发放的宣传手册,里面有海龙空调总经理室的邮箱。他将空调铜管在运输过程中容易断裂这件事情编成有文字和相片的信息,发给了总经理室,在邮件中,他留下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和联系方式。   发这封邮件,他想要检测海龙空调销售体系中的信息回馈可靠性和效率。   他之所以在做这些事情时很有底气,根本没有考虑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成为同事中的异类。底气来源于手里掌握了三百多万现金,腰杆很硬,在海龙空调做得不顺手,随时可以离开。   另外,他相信海龙空调总经理,应该会欢迎提供真实信息的员工。   发完邮件之后,侯沧海打开清风棋宛,给无影宗留话:“我换了工作,下棋的时间多了,今天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侯沧海以快刀手的名义和无影宗下棋多年,在他心目中,无影宗不仅仅是棋友,也是一个能聊天的好友。为了保持友谊长久,他一直没有询问无影宗是什么地方的人,在做什么工作。无影宗是真实的,又是虚拟的,这种状态让他和无影宗交流时没有心理负担。   等了一会儿,无影宗的头像一直没有亮起来。   海龙空调总经理室,助理杨灵灵按照习惯打了办公用的电子邮件,除了一些熟悉的来往邮件外,还有一个陌生邮件。她反复看了这个邮件后,打印出来,给总经理高闻涛送了过去。   看罢打印出来邮件,高闻涛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收到一线员工的邮件吧?”   杨灵灵道:“我记得是第一次,一线员工大多数都不习惯用邮件。”   “这个员工敢于反映情况,你去暗查一下,如果确实存在这种情况,奖励五百元,不,奖励一千元,在全公司发文件通报。这是千金买马骨。”高闻涛接手海龙空调有两个月时间,他一直在采取措施,让这个积弊多年的企业重新焕发活力。 第261章 追债任务   在江南地产当总经理的时候,侯沧海一直在驾驶那辆公司的越野车。开车习惯以后,没有车觉得极不方便。经过思考,他还是决定买一辆车。   陈杰将侯沧海新买好的越野车上了南州牌照后,开到阳州。   侯沧海将来的保健品基地在山南省会南州,因此这辆越野车肯定要上南州牌照。现在销售工作算是侯沧海职业生涯的一次重要潜伏。   拿到车钥匙以后,侯沧海开着新车在阳州城里四处转圈,寻了一处看上去还不错的小店与陈杰喝酒。   陈杰对于侯沧海突然跟到海龙空调当业务还是不理解,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喝酒之时,又提起此事。   侯沧海对于自己这款保健品有着强烈自信心,发自内心觉得这款产品肯定能和当年太阳神一样红起来,至少他的理想和目标是让这款产品成为健力宝或者太阳神。他所有的行为都在为这个目标服务。在这个前提下,侯沧海选择重新到销售一线就变得合情合理。   陈杰一直没有没有真正理解侯沧海的“野心”。在他的心目中,这款保健品做出来以后也就是众多产品中的一款,应该有销量,能赚钱,但是陈杰没有这个奢求和野心这款保健品能在国内保健品中占有一席之地。在这个前提下,陈杰觉得侯沧海的行为真有点疯。   两人喝着小酒,商量新地块的事。自从新地块要用来修房子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以前合作良好的建筑商朱永波、欧阳国文和蒲小兵先后来找过陈兵。陈兵自然不敢轻易决定找哪一家,借着送车之机,想和侯沧海一起将建筑商定下来。   “这事暂时别定,等项目规划设计出来以后,再谈建筑商的事情。这次项目面积少,可以找一个建筑商,也可以找两个建筑商。我个人倾向于用两个建筑商,引入竞争机制,给他们压力。”侯沧海将日常事务交给了陈杰,但是大事还是由其控制,选择哪一个建筑商算是大事之列。   陈杰道:“老朱、欧阳和蒲总,他们都和我们关系密切。三选二,总要得罪朋友。”   侯沧海笑道:“我们不是只做一个项目,以后合作机会多得很。我们以后建立一个合作伙伴资料库,凡是合作愉快的企业都进资料库。选择具体的施工方时,可以从库里随便抽。具体到这个地块,我们可以让三个企业来抓阄,赌一把,愿赌服输。”   陈杰道:“抓阄?侯子,这未免儿戏吧。”   侯沧海道:“一点都不儿戏。三个企业都是有过合作的优质企业,选谁都没错。用抓阄方式,我们就用运气最好的,把运气不佳的淘汰掉。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唯心主义,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选合作方,谁还能说二话。”   吃饭间,两人约定侯沧海每个月回高州开一次办公会,还谈了财务管理、工程技术等工作细节。   送走陈杰,侯沧海开车出城,沿途寻找小河。夜晚住在沙州市益阳县,早上他回到沙州,到几家有海龙空调的店铺看了看。这些店铺大多摆有好几款空调品牌,凡是大品牌和洋品牌皆摆在显眼位置,海龙空调全部放在最角落位置,没有例外。在海龙空调前留连的顾客极少,基本上是一晃而过,脚步没有停留,眼光没有望向海龙空调。   “侯沧海,你怎么没有来上班?你在沙州做什么?赶紧回来,闻总到阳州来了,要和我们见面。”   “闻总是谁?”   “我知道你三十来岁还来当业务员的原因了,到了海龙空调,居然不知道老板是谁?”   “现在知道了。”侯沧海进行培训时,更关注海龙空调的销售体系和培训体系,并不想在海龙空调干得太久,对谁是老板还真没有留意。   为了不在业务员中显得异类,侯沧海没有将越野车开到经销部。他换上一件稍旧羽绒服,步行来到经销部。经销部所有业务员动员起来,抹屋扫地,整理资料。这些业务员都是满世界跑的自由人,最不喜做这些琐事。经理詹文宏带头打扫房屋,业务员们这才发着牢骚干活。   侯沧海帮着倒了两筐垃圾,又蹲在维修部看工人进行维修。   十点钟,一辆小车开到经销部门口。总经理高闻涛、副总经理窦勇和杨灵灵从小车走下来,在李强的迎接下,走进经销部。李强进屋时,没有见到侯沧海,站在窗边看了一眼,见侯沧海居然蹲在维修工身后,帮着递工具。他赶紧走出来,道:“侯沧海,你是傻瓜啊,老板来了,你还在这里傻站,难怪三十多岁了才来当业务员。”   侯沧海站起身,道:“我真的有这么老吗?”   李强不耐烦地道:“别啰嗦,快进去。”   人到齐以后,由阳州经销部詹文宏经理向公司老总作汇报。詹文宏还没有开口,高闻涛道:“经销部谈销售,以数字说话,把数字谈清楚了,大家所做工作就一目了然。”   詹文宏只能将准备好的大段汇报直接删除,只讲了几个干巴巴的数字。   高闻涛道:“惨不忍赌啊,岭西历来都是空调大省,居然全省只有800万销售额,另外,这销售额里面还包括未收款。如果各个省都这样,海龙混不了几天,迟早要垮台。”   参加会议的几个业务员相互看了看。这一段时间,他们经常在讨论海龙空调什么时候垮台的问题,不少人在暗中另找东家。听到高闻涛说这个话,有业务员暗想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迟早破产。我们这些业务员跳个公司就能活,反而是这些肥头大耳的当官的,破产后日子难过。”   高闻涛接过杨灵灵递过来的文件,道:“今天,我要宣布一份《关于表彰侯沧海的通知》文件。”读了文件后,他取出一个信封,道:“按照公的规定,凡是我们员工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奖励一千元。哪位是侯沧海,这是奖给你的。”   侯沧海没有料到自己一份邮件居然引来高闻涛总经理,还发了一千元奖金,不由在心里称赞了高闻涛的反应速度,随即又想道:“高总既然有这样的反应速度,水平应该不低,为什么海龙空调如今江河日下?”   高闻涛与侯沧海握了手,又鼓励这个新来的业务员努力工作。他随即又寒了脸,道:“我接手公司两个月,这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基层员工的邮件,邮件指出了一个重大质量问题。接到这封邮件以后,技术部门连夜做了实验,铜管断裂主要责任还是我们厂方,是质量问题。当然,运输也有责任,但是属于次要责任。我在这里想问一句,经销这一块难道真的没有发现铜管断裂的问题吗?我听说侯沧海是才入职的员工,一个才入职几几天的员工就能看到问题,难道你们不能吗?以我的看法,不是不能,是不为,典型的不作为,混日子等饭吃。”   高闻涛又树典型又批评,弄得所有业务员都用看厌恶的眼光瞧着新入职的傻鸟。   散会以后,侯沧海被邀请参加饭局。中午饭局只有高闻涛、窦勇、杨灵灵、詹文宏、李强等人参加,大部分业务人员都不在参加之列。   吃饭时,高闻涛问起侯沧海履历。侯沧海将自己在江南地产任总经理这一段抹去,只说自己从机关出来以后,当过医药代表。高闻涛得知侯沧海经历之后,兴趣更浓,不断与之交谈。   詹文宏挺讨厌这个不经自己同意就偷偷给总经理室发邮件的家伙,有这个家伙在经销部,自己做什么事都得小心一些,这让他很不爽。而且这家伙经历比较丰富,若是受到高闻涛青睐,极有可能取而代之。   酒至高潮时,詹文宏搂着侯沧海肩膀,道:“现在岭西这边缺人才啊,侯沧海到岭西来工作,就是及时雨。我这边有一块重要工作,就是高总提过的未收款,侯沧海能不能把这一块工作撑起来。”   副总经理窦勇否定道:“侯沧海初来公司,情况不熟,让他去收款,难度太大,至少要过渡几个月。”   詹文宏圆滑地道:“窦总,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我想让侯沧海锻炼锻炼,尽快熟悉工作。沙州胜利电子公司欠了我们六十八万,要了两年都没有要回来,侯沧海当过干部,又做过医院代表,说不定有办法收回来。即使收不回来,他也可以得到锻炼。”   高闻涛也想考验这个自己挺欣赏的新员工,道:“侯沧海,敢不敢接这个事?”   侯沧海道:“有什么不敢,就是收钱嘛,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饭局结束,老业务员李强趁着无人之机捶了侯沧海一拳,道:“你这家伙不老实,还瞒着自己当过机关干部这事。老弟,你接的活不好做啊,胜利电子公司的罗矮子不是省油的灯。老詹这人心眼挺小,这是给你穿小鞋。” 第262章 这是一场持久战   老业务员李强喝了些酒,酒精上头,拉着侯沧海讲起做业务员的“三陪”诀窍。   侯沧海以前做过医药代表,对销售行业并不陌生,道:“老李,搞销售如果只靠这三招,业务肯定不怎么样。”   李强见菜鸟业务员不屌自己,既尴尬又有点生气,高声道:“你觉得用什么办法能搞好销售,不陪吃,不陪喝,不陪玩,想把销售做好,做梦去吧。”   李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给菜鸟业务员当老师,每次当老师时,总能享受到菜鸟们崇拜的眼光,这是他难得的开心日子。今年来的这个菜鸟太让人难受了,自以为当过医药代表,不把老业务员放在眼里。他现在觉得詹文宏的决定太英明,就是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他,被烫了几次以后,自然知道尊重老前辈。   侯沧海做过医药代表,任过江南地产总经理,如今自己又是小型房地产公司董事长。他既明白老板的需求,也知道销售人员的想法,对李强的三陪说法不以为然。他反驳道:“你这个三陪理论不行,这样做不能真正满足客户,反而把自己弄得完全没有尊严。什么行为能打动客户,这是太简单的事情,让客户赚钱的行为才能打动客户,才能赢得客户尊敬。三陪不是走道,让客户赚钱、实现共赢才是正道。”   “你行你行,地上事全知,天下事知一半,你去见了罗矮子就知道水深水浅。别在这里吹牛。”李强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教导新业务员的快乐,还反被批评教育,只能郁闷地离开。   收钱这事在侯沧海眼里不算什么大事,这么多风浪都闯了过来,不信在这个浅摊能翻船。侯沧海尽管在战略上轻视所谓罗矮子,但是在战术上并没有轻视,从经销部拿到资料以后,细细地研读,反复琢磨。   胜利电器公司位于阳州老城区,接近岭西大学。公司在一家商场底楼占据四百多平米,空调种类有六种,海利空调果然在角落,只有两台,灰头灰脑享受着守卫着商场角落。   询问了销售员以后,侯沧海找到罗矮子办公室,递上名片。   “你,谁啊?”罗矮子是个长得滚圆的矮胖子,整个身材如皮球一般,身材不怎么样,做生意却是鬼精鬼精的。他打量侯沧海两眼,觉得这个新来业务员一点都不像业务员,站在自己面前挺着胸,不弯腰,像门神,又像干部。   “罗总,我是海龙空调新来的业务员侯沧海,希望能为胜利电子公司服务。”侯沧海拖了一根椅子,坐在罗矮子对面。他第一句话还是挺客气,然后准备看对方如何应答。   罗矮子自顾自抽了烟,拿起报纸,遮住脸,抽烟,看报,不理睬侯沧海,仿佛海龙空调的业务员不存在一般。   侯沧海到海龙空调做业务员,并非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实现远大目标而进入新行业的最底层。对于他来说,在海龙当业务员更接近一场生活和生存的游戏。既然是游戏,他就有一种超然于此事之外的潇洒感。被罗矮子领遇后,也不生气,顺手拿起桌上报纸,也点了烟,翘二郎腿,自顾自看了起来。   罗矮子终于放下报纸,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道:“你是业务员吗,有你这种业务员,是不是来挑事?让詹文宏过来谈事,你还不够格。”   罗矮子是詹文宏眼中的刺头,其性格中肯定有强势的地方,否则就不是刺头。再加上他又是阳州城家电联盟的秘书长,在阳州家器销售领域广有人脉。因此,侯沧海根本不寄希望说几句好话就能拿到六十八万货款。所以,他来到公司便采取硬碰硬的措施。如果罗矮子是个硬核桃,他便要做一个能敲碎硬核桃的铁锤。   侯沧海挺有风度地道:“罗总,不存在是否够格的问题。我代表海龙空调,和你在法律上是平等的。我今天到这里来有一个目的,代表公司对账。”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对账,海龙空调就是孬公司,烂货。”罗矮子从鼻孔里喷出哼的一声,又数出一串国内空调大品牌的名字,竖起小指头,表示对海龙空调浑不在意。   在来到胜利电器之前,侯沧海仔细研究过阳州经销部能够提供的资料。去年春季,六十八万的货进入胜利电器公司,到今天为止,阳州经销部不清楚罗矮子到底销售出去多少,完全是一笔糊涂账。   他很难理解阳州销售部的管理行为,也很难理解罗矮子的心态,既然海龙空调销售不出去,退货就行了,如今既不退货,又不付款,实在讲不通这个道理。除非另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在情况不明之时,侯沧海不准备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想通这个道理,道:“罗总觉得海龙空调不行,那就把货退给我们,把该结的款结掉。”   罗矮子压根不想给这个不懂事的业务员好脸色,道:“我跟詹文宏说好的,货卖好,我付款,没有卖完,你们就等着。”   侯沧海道:“如果你一辈子都卖不完,难道我们要等一辈子。”   罗矮子胖脸上有一丝笑意,然后笑脸转化成怒意,又转化成轻蔑。他将报纸拿起来,用力丢在桌上,怒气冲冲地出门,把侯沧海丢在办公室。然后,又一个女性行政人员来到办公室,将侯沧海请了出来。   侯沧海没有与女性行政人员发生冲突,听从了招呼,来到销售大厅。   其实,以侯沧海现在的资源,有无数办法可以反制罗矮子。比如,让麻贵暗中调查他,找到其软肋,逼其就范;比如,以催债公司的方法大闹门市部,影响胜利电器生意,逼其就范;比如,用赵波的法律事务所介入,直接起诉;比如,找新闻媒体曝光,引起风波;比如,找几个人假装道上兄弟威胁一番;   侯沧海坐在胜利电器大厅里,把这些可用的方法编成数字,罗列出来,写在纸上。他悲哀地发现,能够管用的办法居然大部分是歪门邪道,最不管用的居然是法律事务所介入,更让人惊讶地是原本应该是仲裁者的管理部门根本不在自己思维之中。   办法罗列出来,侯沧海却不准备使用。他准备用一个业务员的正经手段来解决这件事,虽然无疑会增加很多难度,但是这个经历对自己将来建设销售体系肯定有大有帮助。他不急不燥地坐在空调区,近距离观摩胜利电器公司销售员的销售行为,以及顾客的购买行为。   对于一个没有远大目标的人来说,枯坐销售区绝对枯燥和难受,侯沧海有着远大目标,因些对于观察具体销售活动很有兴趣。为了不影响销售员,每当有顾客过来询问空调之时,他就假装顾客,靠近旁听。   转眼之间,上午时间过去,罗矮子没有再现身。到了午饭时间,侯沧海仍然在空调区留连,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销售员走了过来,和气地道:“你是海龙空调的业务员吧,以前没有见过你。罗总肯定不会回来,别等了。”   侯沧海兴致盎然地道:“谢谢你,我去吃饭,下午再来。”   销售员道:“罗总到这里来没有规律,今天你是运气好才遇上。真是别等了,没有用。”   侯沧海自然不会听这个销售员劝告。在今天上午旁听中,他意外地颇有心得。回想起顾客的行为,他设计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顾客从各个空调品牌走过去的时候,让他停下脚步的原因是什么?第二个问题是停下脚步时,他最想了解是什么?第三个问题是让他做出消费决定的理由是什么?   能够真实地了解消费者的购买逻辑,肯定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销售。   吃完午饭,侯沧海买了几个毛毛熊,又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胜利电器。上午与侯沧海交谈过的销售员又道:“罗总还没到,你的事情其他人解决不了,回去吧。”   侯沧海微笑着与销售员交谈,得知这个销售员姓叫赵玉华,便亲切地称之为赵姐。当空调区下午第一笔生意完成后,侯沧海拿着毛毛熊来到女顾客旁边,展露出迷人笑容,用吊牌表示海龙空调业务员身份,又以毛毛熊为诱惑,向顾客作了访谈。   问完三个问题,送走顾客,侯沧海赶紧记下顾客的回答要点。   等了约两个小时,侯沧海又采访到另外一个顾客。   这一次,侯沧海加上了一个新内容,“你从什么地方或是用什么方式了解这个品牌?”当顾客回答“朋友介绍”以后,他随即又追加一个内容:“当时你那位朋友是怎么给你说的?”   下午用了近四个小时,侯沧海将三个毛毛熊都送了出去,访谈了两个购买空调的顾客,又访谈了一个购买洗衣机的顾客。他在胜利电器停留了一天,在各个销售区旁听顾客和销售员的对话,通过这种方式,快速进入电器销售的门槛。   下午六点半,销售员们纷纷用微波炉将饭菜加热,准备吃晚餐。侯沧海找到赵玉华,道:“赵姐,我走了,晚上不过来了,明天还要来。”   赵玉华是善心人,对这个相貌英俊的业务员产生了同情之心,道:“明天你别来了,罗总真不一定来。”   侯沧海乐呵呵地道:“我是来向你们学习销售知识。”   侯沧海离开以后,销售员们聚在一起,议论起这个举止怪异的海龙空调业务员,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傻子。   罗矮子接到电话后,骂了几句,交待道:“这个傻瓜要来便来,反正老子不理他。明天我到新店,让他继续傻等,看他能熬几天。”   新店正在装修,罗矮子大部分精力都在哪边。赵玉华知道此事,只不是便给侯沧海说起。   侯沧海正在吃晚餐时,接到詹文宏意味深长的电话:“小侯啊,在胜利电器那边怎么样了?什么,你没有能够对账?小侯啊,做事还得努力一点,罗总不愿意对账,你问问销售情况总是可以嘛,了解库存,我们好调货。”   侯沧海知道詹文宏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也没有在意。今天他在销售第一线过了一天,收获很大。虽然他以前当过医药代表,可是医药代表毕竟和这种大商场差距甚远。要想组建自己的销售体系,了解最前沿销售情况是必修课。詹文宏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反而有利于自己更快熟悉整个体系的运作细节。   第二天,侯沧海背着包又来到胜利电器。他准备继续观察顾客的消费行为,在没有顾客的时候,他就在罗矮子的办公室前打开清风棋宛,下棋。   侯沧海有备而来,除了笔记本电脑以外,还有茶水。既然和罗矮子扛上了,他就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一场持久战,侯沧海表面上是处于下风,实则大有收获,只是外人不能理解罢了。 第263章 张小兰回国   侯沧海购买笔记本电脑时,专门配上类似U盘的移动卡。移动卡每个月费用不低,在工薪族里面算是奢侈品。最初购买此卡时,侯沧海还稍有些犹豫,随即想到自己独自潜伏在阳州也不容易,买电脑,不仅有利于个人消遣,还可以随时掌握经济信息,不至于落后于时代。   顶着这些大理由,侯沧海便奢侈了一回,用上了移动卡。从机关辞职以后,侯沧海在投资上非常大方,在个人生活上却形成了节俭习惯,节俭习惯形成以后,便不太容易改变。   在清风棋苑逛了一阵子,正准备下去,无影宗的头像突然亮了起来。   侯沧海赶紧过去打招呼,道:“嘿,今天上网的时间挺奇怪。”   快刀手和无影宗的关系并非对等的,无影宗在暗,快刀手在明,只要快刀手说了慌话,无影宗必然知道。快刀手说了真话,无影宗也能感受到。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无影宗虽然隐藏在暗处,与一无所知的快刀手聊天时,其情绪反而容易受到影响。   “什么叫挺奇怪?”无影宗明知故问。   “你平时下棋要么在早上,要么在晚上,现在是上午十点。”快刀手写在这里,突发异想,道:“莫非你在国外,有时差原因?”   无影宗实事求是地写道:“我在国内,看窗外细雨绵绵。”   这一段时间国内大面积阴雨天气,无影宗写出了这一句,让侯沧海相信她不在国外。   此时,无影宗正在江州家里。这一次回国,她是充当家庭和事佬。父亲张跃武和母亲杨敏在生意蒸蒸日上时爆发了连续不断的争吵,又形成事实上的分居。她在国外不断接到母亲打过来的越洋电话,最终下定决心飞回来,以女儿身份充当滑润剂,让父母关系缓和。   她回到山南后先来到高州,在高州森林别墅和父亲见了面。父亲为了他的煤矿帝国,花费了大量心血,在赚大钱同时两鬓开始斑白。   张小兰见到父亲耳边白发,忍不住鼻子酸了起来,“爸,我家的钱也不算少了,你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劲搞煤矿?”   “男人总得帮点事情。何况煤矿很赚钱,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搞。”张跃武想起女儿被逼到国外,对女儿挺愧疚。只是作为大男人,不太愿意轻易表达情绪。   “你在高州,是不是为了躲着我妈?”   “主要是赚钱,也有你说的原因。你妈这人太咄咄逼人。以前我年轻时刚刚起步的时候,确实沾了你妈的光。但是,沾光只是外因,我自己努力才是内因。你妈从来不会这样看,长期把以前的事挂在嘴上。在高州来做事,我确实是躲着你妈,没有她在一旁指指点点,我一样能成功,还成功得比以前更牛。她啊,如今不把钱当钱看,这一年多时间,从这边拿了一千多万元。她说是在开美容院,为以后退居二线作准备。现在钱拿去,美容院也没有开起来。”   “爸,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外遇。我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能理解。”   “这是爸的隐私,无可奉告。兰花啊,你也长大成人,要有思想准备,正确理解成人的事。”   “别说了,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听到爸爸这样说,张小兰明白爸爸肯定在外面有人。她对爸爸有外遇这件事情并没有特别生气,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只是迟早的事情。尽管她不准备干涉爸爸,可是从“无可奉告”四个字知道了真相,还是挺伤感,也很沮丧。   从小以来,张跃武、杨敏和张小兰三人组建的原生家庭是富裕、和谐的,幸福感十足,让外人羡慕。这让张小兰的少年和青年时代都过得很好。在她自己需要组建家庭时,原生家庭却无法阻挡地破裂了。   得知此真相,张小兰的内心深处就有了一条小口子,与侯沧海在她心中留下的伤口汇合,更难以愈合。   回到江州,她又与母亲杨敏见面。父亲张跃武情绪是沉郁的,母亲杨敏的情绪却显得尖锐。她和女儿坐在宽阔地客厅,从那一次“下巴的胡子”讲起,痛述丈夫的离心离德。当女儿问起美容院的事情,杨敏直言不讳地道:“你爸肯定养了外室,说不定还有私生子,与其把财产留给其他人,我还不如趁着现在多要一点,把钱留给你。”   家庭破裂,忧伤如雾气般袭向张小兰。她理解父亲,也理解母亲,就是有点不能够理解人生。夜晚,想着自己从小生长的原生家庭就要散开,想着心爱的侯沧海离开了江南地产,她始终难以入睡。   江南地产是张小兰和侯沧海从无到有创建的。第一笔生意其实不指望赚钱,能打平就行。最后结果是赚了三千多万,让江南地产一下就名震高州。如今江南地产总经理是武雪,两个最初打江山的人相继离去。这对于张小兰来说,又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原生家庭消解。   母亲杨敏已经到了退居二线的年龄,按照江州规矩一刀切,此刻已经退居二线。可是在杨敏这里,领导们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杨敏一直没有退居二线。而且据母亲透露的消息,她就算退烧居二线,组织上仍然准备以调研员身份让其继续做好相应工作。   杨敏上班时,轻手轻脚来到张小兰房间,给女儿牵了牵被子,然后又轻手轻脚离开。等到关门声音响起,张小兰披上了羽绒服,站在窗边观察母亲。母亲尽管满了五十,从窗边看上去,身材仍然苗条,完全不像是五十岁的人。   高州机关事务局的小车直接开到楼下,接到母亲杨敏以后,便离开小区。   张小兰脱掉羽绒服,又继续无所事事地睡懒觉。直到九点半钟才起床。选择早餐时,她为吃西式早餐还是中式早餐很费了一些心思,犹豫半天,终于选择出去吃一碗附近的碗豆杂酱面。在江南地产时代,她和侯沧海无数次在外面吃早点,吃是最多的便是碗豆杂酱面。   吃过早饭,张小兰开始思念起在江南地产的日子。回到家中,打开清风棋苑,恰好看到快刀手的头像在闪亮。   “前次你说离职了,如今在做什么?”无影宗从杨莉莉那里知道侯沧海的情况,只是这一段时间侯沧海是单独来到岭西,杨莉莉也不了解第一手材料。她故意提起这个话题,想了解侯沧海具体工作细节。   侯沧海看着一对夫妻在空调区转来转去,留言道:“我在海龙空调当业务员?”   “海龙空调没有名气。你以前说过在一家地产公司供职,还是霸道总裁的搭挡,突然去当业务员,这个跨度挺大,屈才了吧。”无影宗知道侯沧海拿到三百多万,有了这个资金实在没有去当业务员必要,这引起她的强烈好奇心。   “我们都是革命螺丝钉,工作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别调侃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因为恋爱不顺,你说过挺想念那个霸道女总裁。”   “是啊,我得努力工作,否则永远娶不到霸道女总裁。我是在熟悉销售市场,将来自己创业时,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侯沧海是顺手写下这一句话,并没有多想。更准确来说,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想着张小兰,只是将这个“想”变成了一种调侃表达出来。   知道真相的无影宗看到这一句话则完全是另一种感受。她突然觉得窗外有阳光进入,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她走到窗边,发现天空中仍然在飘着雨丝,不应该变亮。   张小兰喜滋滋地回到电脑前,一扫刚才内心的阴霾,神气活现地与快刀手一边下棋一边交谈。她欣喜地感受到侯沧海没有颓废,也没有拿到一笔大钱而变得忘形。   侯沧海能够为了事业甘愿做最基层的业务员,这是让她最喜欢的地方。她喜欢有志气有雄心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就如父亲那样。可是她想起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满心欢喜便减弱了几分,增添了几分阴影。   “好啊,我支持你努力奋斗,将来好迎娶霸道女总裁,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个别致礼物。”   “礼物一定要别致哟,否则对不起我们这几年的鏖战。等会聊,胜利电器的老总回来了,这人油滑得很,我得去找他。”   侯沧海关掉电脑,抬起头时,见到罗矮子站在自己面前。   罗矮子有些惊讶地看到海龙空调新业务员居然在玩笔记本电脑。作为电器商,他一眼就瞧出这一款笔记本电脑价格不便宜,不应该是业务员使用的东西。他盯着侯沧海看了一会儿,道:“你叫侯沧海吧,我给你实话说,这笔业务不是你做的,就算收回去也没有你的好处,何必被别人当枪使。”   侯沧海道:“我也感觉很奇怪,按照当时签下的合同,生产厂家必须要把商家收发存掰扯清了。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盘库和对账,罗总为什么不愿意。我想不通这个道理,除非另有隐情。”   “当初是凌汤园做的这笔业务,让他来盘库和对账,其他人我恕不接待。”罗矮子叉着腰,道:“我看你不爽,这个理由很充分吧。你这人拎不清,海龙空调的业务员还敢这么横,信不信我给你们总部打电话,你就要滚蛋。我在阳州电器行业也算个人物,得罪了我,海龙空调没有什么好处。”   侯沧海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包里,微笑道:“以前的业务员凌勇是代表公司和胜利电器签的协议,是职务行为。凌勇离职,公司派我来很正常。你卖了货要给钱,没有卖掉,我要看货。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我会天天守在这里。”   罗矮子挺看不惯侯沧海的作派,小小业务员居然蹬鼻子上脸,真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侯沧海身上手机响了起来。   孟辉道:“侯总,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当面了解,比较急。我两个小时后到山南,你具体在南州还是在高州。”   侯沧海道:“我正在岭西阳州,胜利电器公司。” 第264章 孟辉手里的相片   罗矮子觉得这个使用笔记本电脑的业务员简直是一块牛皮糖,粘住就甩不掉,让人心烦。回到办公室以后,他从打开的办公室房门打量了一会儿牛皮糖业务员,再关掉门,给以前的老业务打了电话。   “凌汤园,赶紧把钱还给我。海龙空调来了一个年轻业务员,天天守在店里,死打蛮缠。我和海龙空调是正常生意来往,没有理由长期拒绝厂方来盘货,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影响我的生意。我是为了你才耍横,你也得支持我,把钱赶紧送过来。”   凌汤园是老业务员,与罗矮子是铁杆兄弟。   经手这一笔业务之时,凌汤园玩起空手道,找来另一个比海利空调名气更小的空调厂家进行贴牌生产。由于贴牌产品价格便宜,再加上去年夏天暴热,这批贴牌产品卖得挺好。凌汤园用这个方法赚了一笔钱。   他见有朋友在股市里玩得不错,起了贪心,将贴牌生产赚到的钱和海利空调在旺季产生的销售款全部投入据说有内部消息的股票,试图一夜暴富。谁知,他的钱被深度套牢,无法脱身。   “那封检举信肯定是詹文宏写的,害得我被海利空调开除。他派人来收款,老罗千万别给,拖死他们。”凌汤园在电话里气势汹汹。   罗矮子道:“我没有理由啊。现在这样做其实很无赖,有损我的江湖名声。他们真要起诉,我百分之一百要输掉。”   “如今生产厂家的脖子都卡在商场上,海龙空调肯定不会为了六十八和你打官司。真要和你打官司,海龙空调就要退出阳州市场。”凌汤园随即又缓了口气,道:“老罗,我们是一个知青点出来的生死哥们,帮我扛一把。我的股票马上就要解套,现在卖了就是血本无归啊。”   罗矮子道:“你别想着从股票赚大钱,少亏就算赢,赶紧出手止损。”   “这次解套,我再也不做股票了,整死人不填命。但是,现场止损不是止损,是挖心掏肺。再容我一个月。”   凌汤园放下电话,又给老业务员李强打去电话,这才知道缠住老罗的新业务员叫侯沧海,是一个才入行的菜鸟。   李强对侯沧海这个菜鸟不听自己教育很有意见,便将侯沧海说成是詹文宏的爪牙,到胜利电器是有意针对凌汤园。凌汤园与詹文宏是针尖对麦芒,互相仇恨,又是火星撞地球,随时大爆炸。凌汤园得知侯沧海是詹文宏打手,怒火中烧,便给认识的社会人打去电话,准备让这个新业务员吃一点苦头。   侯沧海自然不知道几个电话之后,其根本没有见过面的老业务员凌汤园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敌人。他依然在商场观察,见有个客人罕见地来到海龙空调区域,便走了过去,出示了胸牌,表示自己是海龙空调的业务员。   客人鼻孔哼了气,道:“海龙空调不行,我以前买过一台窗机,声音大得和飞机一样。”   侯沧海道:“我们现在有新产品,分体式空调,效果非常好,噪音很小。”   客人被海龙窗式空调折磨得够呛,火气不小,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看海龙空调。是因为我好奇,这么差劲的品牌为什么还有,早就该在商场消失了。同样的钱,我可以买华宝,凭什么要来买海龙,我以前有病。”   这个顾客买到的空调是凌汤园贴牌生产的空调,制冷效果还行,就是噪声大得可怕。如今这笔账算在了海龙空调身上。侯沧海不明所以,被顶得挺尴尬。他打定主意抽时间再给总经理室写邮件,将听到看到的情况反映上去。如果海龙空调解决不了质量问题,再好的销售体系最终会崩溃。   一辆小车停在了胜利商场门口。   省公安厅孟辉以前的经历让他极不喜欢开警车,每次外出都开便车。他下了车以后,没有立刻走进商场,而是站在商场外面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走进商场。多年卧底生涯,给孟辉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尽管现在已经恢复了警察身份,可是下意识地还是会保留在卧底时形成的行为模式。   王沟煤矿爆炸案得以大白于天下,全靠两段神秘视频。孟辉和方铁头的直觉非常接近,认为两段神秘视频十有八九就是与一大恶人多次发生过争斗的侯沧海使出的手段。他没有证据,凭着多年卧底的本能,嗅到了侯沧海身上的危险气息。在这一点上,他和方铁头倒是知音。   孟辉刚走到商场大门口,见侯沧海背着双肩包在里面闲逛,还不时和销售员说上几句。他没有立刻现身,而是侧身闪到一家电视柜台,借着看电视之机打量侯沧海。这个习惯也是当卧底之时形成的,对任何人都抱有警惕性,不敢轻易相信。躲在黑暗中观察,是他了解陌生人的常用方法。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社会人。这两个社会人明显档次不高,故意大模大摆,如横行的螃蟹。真正的狠角色往往会掩饰社会人身份,只有那些在街面上小打小闹的社会人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社会人。   这两个社会人直冲冲地就走向侯沧海。   戴着耳环、染着黄头发社会人来到侯沧海面前,道:“你是海龙空调的侯沧海?”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他指着侯沧海鼻子道:“马上从这里消失,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话音未落,这个黄头发腾空而起,摔倒在胜利电器的地板砖上。   另外一个也戴着耳环的社会人愣了神,随即伸手要从腰里拿刀。侯沧海动作极快,抓住了这个社会人的耳环,往下一拉。只听到一阵杀猪般的惨叫,社会人的耳环被拉了下来。侯沧海扬手扇了社会人一个耳光,道:“年纪轻轻不还好,戴什么耳环。”然后一个正蹬,将来者踹翻在地。   被摔在地上的年轻社会人正要爬起来,只见凌空飞来一个大手,结结实实扇在他的脸上。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这个社会人只觉有一万朵金花在眼前飞舞。   侯沧海打人极为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而且手底很硬。孟辉看着侯沧海的个头和身手,感到很亲切,他有一个看守所好友与侯沧海极为神似,连生气时的表情也一样。   这几个动作之后,孟辉更加确信那个视频与侯沧海有关联。   两个社会人被揍得找不了北,爬起来后说了些“有种别跑、你等着”等场面话,灰溜溜地离开胜利电器。   销售员赵玉华装作过来看货,悄悄对侯沧海道:“你快点走,这些人是流氓,混社会的,小心吃亏。”   侯沧海朝着赵玉华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罗矮子办公室。罗矮子在办公室全程看到侯沧海欺负两个社会人,见大个子一脸凶悍地来到身前,赶紧站在办公桌后面,眼睛盯着烟灰缸。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在知青时代打架是出名敢玩命。   罗矮子准备若是海龙空调大个子业务员敢动手,肯定就要用烟灰缸敲破他的脑袋。   侯沧海动手时干脆利落,情绪却一点没有受影响,控制得极佳,思路也非常清晰。他走进办公室,道:“我们之间是正常业务往来,你不愿意让我对账,难道有难言之隐?如果没有难言之隐,你不会让社会人掺杂到正常业务中。”   罗矮子辩解道:“那两人不是我叫来的。”   侯沧海望着这个胖滚滚的老总,道:“我相信你。一个知青返城能干出这么大的事业,不应该是蠢人。但是,这两个社会人过来找我的晦气,肯定与我来胜利电器有关。不是你,就应该是那个叫凌勇的前业务员。他这人假聪明,实则真蠢。”   罗矮子道:“你没有见过凌勇吧?”   侯沧海道:“我手里有些基础材料,知道这是凌勇签的单。海龙空调业务员又零星说了几嘴,再到这里观察两天,应该能猜到此事和凌勇有关。你是生意人,就算渠道比生产商强势,就算你个性张扬,也没有必要这样办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罗矮子仰头盯着侯沧海看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收这笔款,这不是你的事啊,别被詹文宏当枪使。”   “你不懂。这和詹文宏没有关系。”侯沧海转身走出办公室。   孟辉从隐身处走了出来,找到侯沧海。两个人坐在商场椅子上,缓慢地说话。   销售员们知道这个奇怪销售员遇到了麻烦,又到老总办公室走了一趟,怕惹上麻烦,便躲得远远的。   孟辉拿出几张相片,逐张拿给侯沧海看。侯沧海不停摇头,道:“当时他戴了口罩,我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有一点肯定,他脸颊受到重创,会留下明显伤痕,苏晓峰知道得很详细。开枪的人是小个子,心理素质非常好。”   孟辉将相片收进衣袋里,道:“你有我的电话,有线索一定找我。”   侯沧海问道:“你是岭西警察,为什么要管山南的事?应该没有并案吧。”   “不管是哪里的事,总之我们是警察,将凶手捉拿归案是我们的本份。你如果有线索,一定要来找我。”孟辉说话时脑中回想起王沟煤矿里重重叠叠的尸体,脸上有许多皱纹,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在孟辉和侯沧海坐在商场椅子上聊天之时,罗矮子坐在办公椅上,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古怪业务员。   外面又冲进来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嘴里大声叫嚣。他们手里提刀弄棍,向侯沧海围了过来。 第265章 失而复得   孟辉太熟悉眼前这一切,看着冲上来的小伙子们,仿佛又回到让他刻骨铭心的黑道岁月。他不准备和这些小伙子们啰嗦,右手扣在腰上。只要这些小伙子逼近,拿刀砍人,他就准备取出手枪。   这些小伙子们并非真正的黑社会,干大事不足,但是在偶然的街头冲突中,破坏力往往极大。   “等等,别乱来。”从小伙子身后走过一人,年龄稍大,脖子上挂了一根粗粗的黄金项链。他在孟辉面前换上笑脸,道:“大闷哥,你怎么在这,呵呵,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孟辉想不起眼前人是谁,脑里不停检索,仍然没有印象。他点了点头,道:“你跟那个老大?”   来者点头哈腰地道:“我们老大黄哥是胡哥的兄弟。有一次你和胡哥吃饭,黄哥过来给你敬了酒,我在旁边那一桌。”   孟辉对“黄哥”还有点印象,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是胡哥的马仔“黄哥”的马仔。他摸了包烟,道:“给兄弟们点上啊。”   来者给侯沧海又说了一些大水冲了龙王庙等客套话,又将最先来的两人叫过来给侯沧海赔礼。   这一群人退出了胜利电器。黄金项链变了脸,恶狠狠道:“你们两人说是凌汤园打的电话,我们去抽他。”   一人问道:“老大,这是谁啊,这么牛。”   黄金项链道:“胡哥很牛吧。上次我见到他们喝酒,胡哥站起来到大闷哥身边敬酒。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反正来头挺大,黑白两道通吃。他马的,那个凌汤园眼睛吃屎了,我们要抽他,要让摆两桌,压压惊。”   凌汤园接到电话也傻眼了,安排酒席后,给罗矮子打电话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矮子还坐在办公室愣神。他是本地人,社会关系宽,不怕这些社会人。可是,不怕归不怕,谁也不愿意惹上这些烂仔。他从烂仔神情认定侯沧海身边人应该是货真价实的黑社会,而不是眼前的这种烂仔。   他对凌汤园道:“你惹祸了,踢到铁板上了。我也没有想到那个傻呆业务员与黑社会有牵连,遇到这种事情我没有办法,你自己把屁股擦干净。我们是一个知青点爬出来的老兄弟,给我说句真话,海龙空调的业务员有黑社会背景,你我都惹不起,赶紧还钱吧。”   凌勇接到电话就犯了愁。他实在舍不得将股票割肉,不割肉,又没有办法还钱。他愁了一会儿,还是先到酒店,把那伙小地痞打发掉。   孟辉是省厅老资格侦查员,侯沧海没有料到他还是让道上兄弟都叫大哥的人物,有些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孟辉对发生的事情也不解释,临走时再次叮嘱发现线索就联系。   将孟辉送出商场,侯沧海眉头皱成了一堆。他在政法委工作过,知道公安是特殊工作,有些部门得与社会方方面面打交道。眼前的孟辉是公安又与黑社会混得太近,极有可能是工作需要。但是,侯沧海的对手是一大恶人,很强,导致他不敢完全信任。   在这次事件没有发生之前,商店销售员都是用一种嘲笑、同情等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海龙空调傻呆业务员。没有料到风云突变,傻呆业务员变成了黑道强人。销售员怕惹上麻烦,都躲得远远的。   罗矮子慢条斯理地走到侯沧海身边,准备和这个傻呆又霸蛮的业务员聊一聊。他久经江湖,知道识时务为俊杰,也知道多一条朋友多一条路。他经营商场,只要给生产厂家一些合理让步,还是很容易交到朋友。   他刚走到傻呆业务员身边,还未开口,傻呆霸蛮业务员的手机响了起来。   侯沧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腾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理睬罗矮子,快步走向门外。   这是一个熟悉的又久未使用的号码,上面有三个字——兰花花。   侯沧海在胜利电器门口停下脚步,对着电话,轻声道:“兰花花。”   张小兰听到侯沧海声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与父亲母亲见面以后,心情一直在波谷,与侯沧海见面心思越来越强。她以无影宗身份一直在和快刀手下棋聊天,清楚地知道快刀手真实心思,这让她更加思念亲密的爱人。今天终于下定决心,来到了阳州。   “嘿,董事长。”侯沧海没有等到张小兰回话,又称呼起在江南地产互相调侃时对张小兰的称呼。   “嘿,总经理。”张小兰回敬道。她觉得这种称呼异常亲切,似乎一下就将她带回江南地产时代。   “你还是董事长,我这个总经理不存在了。”侯沧海又道:“你回国了?还是在国外。”   张小兰道:“我回国了。”   “你在阳州、江州还是首都?我马上过来找你,找个好餐馆,大吃大喝。”侯沧海说这话时有些冲动,没有过脑子。但是说完以后,他就如一枝从枪膛射出去的子弹,无所担忧了,只等最后击中目标或者失去目标。   “你个吃货。我不想到外面吃,我想吃你弄的回锅肉。”张小兰咬着嘴唇,露出糯米一般的漂亮牙齿,十分温柔。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我在阳州,开车在城里闲逛,你在哪里?”   “啊,你在阳州!我在岭西大学附近的胜利电器商场。我如今是海龙空调业务员,正在跑商场,追欠款。”   “那你就在胜利电器等着我,我开车过来。”   打完电话,侯沧海兴奋地朝天下挥舞拳头。他这一段时间很想念张小兰,特别是从广州回来以后,经常想起与张小兰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只是张小兰远在大洋彼岸,女孩子心思又不好琢磨,再加上一大恶人在心中始终是一个梗,让其一直没有主动与张小兰联系。今天张小兰打来电话,他就知道两人都没有忘记对方。   得知张小兰已经在阳州,侯沧海心情极为愉悦。他想起晚上吃了回锅肉之后的旖旎风光,口水差一点流了出来,小弟弟也有了明显反应。他赶紧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免得被销售员看到自己的丑态。   罗矮子目光一直追随着侯沧海。当侯沧海坐下之时,他跟了过来,主动散了一枝烟,道:“兄弟,我看得出,你不是凡品,为什么要做业务员。”侯沧海心情极佳,拍了拍椅子,让罗矮子坐下来,道:“能做好业务员的人,本身就不是凡品。”罗矮子坐在侯沧海旁边抽起烟,道:“你这句话也对,年轻时跑跑业务,长见识,以后做事肯定会靠谱。”   两人坐在销售区的椅子上抽烟,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如朋友一般。   销售员都觉得这个场景显得怪异,缩在一边窃窃私语。   十来分钟,侯沧海看到一辆山南牌照的新车停在胜利商场前面的路边,对罗矮子道:“我有朋友来了,明天我再到商场。”罗矮子真诚地道:“兄弟,你就别来了,有事好商量。”侯沧海道:“明天我要来。”罗矮子很郁闷地看着高大英俊的傻呆业务员,道:“你真不来了,我们是兄弟伙了,什么事都好说。”   侯沧海在前面走,罗矮子下意识跟在后面。两人一起来到大门口。   张小兰从一款新车下来。米兰色棉衣将她衬得格外温柔。侯沧海顾不得自己傻呆业务员身份,上前一步,张开怀抱,将离别多日的女友抱在怀里。他嗅着张小兰的发香,鼻尖轻轻蹭了蹭她脖子上娇嫩皮肤。温暖的年轻女性气息如此沁人心脾,让他忘记了人世间的险恶和不快。   罗矮子目光迅速从拥抱着的男女身上移到那辆小车。他围着小车转了几圈,最终判断这辆没有见过的车至少超过一百万。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我靠,能操开豪车的女人,还他马的来做业务员,真是撞了鬼。”   商场服务员们见到此情此景,围到门边看热闹。   侯沧海和张小兰眼中只有对方,陷入物我两忘之境地,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眼光。   “你的新车,我试一试。”侯沧海接过张小兰丢过来的钥匙,又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护着张小兰进了小车。看着女友在小车里朝自己微笑,侯沧海有一种错觉,似乎两人根本没有分手,女友只不过到国外渡了个假。   围观的销售员终于看到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实例,挺兴奋。当她们透过窗子看到傻呆业务员给漂亮女孩子套上安全带时还顺便吻了额头,哇地叫了起来。   罗矮子道:“你们回去上班。看就行了,还哇什么哇。”   小车在围观中发出轰鸣,离开胜利电器。   “董事长,我们分过手吗,我怎么觉得没有啊。”   “总经理,你的心真狠,居然都不给我打电话。”   “你也没有给我联系啊。”   “我有,你不明白而已。何况,你是男人就要主动,非得我来找你。”   张小兰知道快刀手是谁,侯沧海却不知道无影宗的真实身份,这属于单方面透明。侯沧海还以为曾经漏接了张小兰的电话。   侯沧海开车在一家大超市停下来,先买了二刀肉、蒜苗和郫县豆瓣等炒回锅肉的必备品,再买了些日用品。结账之时,他又特意买了一盒避孕套。   张小兰的目光如雷达一样一直跟随着失而复得的恋人,瞧见了他的小动作,脸红成了天边晚霞。 第266章 新婚之夜   下车,张小兰挽着侯沧海手臂,小脸靠在宽厚肩膀上。   侯沧海问道:“你这次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怕我已经有女友吗?哦,这个问题要收回,你有杨莉莉作为眼目。不对啊,杨莉莉也不知道我的私生活。”   张小兰道:“你明知道杨莉莉在帮我探听消息,为什么还要用她?你是有意把消息泄露给我。你大大狡猾,猴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一幅吃定我的模样,难道你不怕我早有新欢。”侯沧海见到张小兰以后便产生了疑问。按情理说,一对分手情侣,初次见面总有一个试探过程。可是张小兰主动来到阳州,还有打电话时的语气,以及初次见面时的神情中根本没有迟疑,这有点反常。   张小兰另一个身份是无影宗,对快刀手的心思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她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道:“我们两人其实从来没有分过手,当初那种极端情况下,我们暂时两地分居而已。”   “我喜欢这个说法。”侯沧海的疑虑很快就消散了。因为他听到兰花花声音后立刻就将“分手之事”忘得干净,当时的情况就算兰花花在首都,都肯定会乘坐飞机过去。他伸手搂住张小兰细腰,轻轻用力朝自己身边带了带,让两人身体靠得更紧。   “你别想着和一大恶人较量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任巧的家庭我们要照顾起来。”张小兰提起这个问题时有点小心,怕触到侯沧海最痛的伤口。她见侯沧海脸色未变,暗松一口气。   侯沧海说了一句谎话:“虽然不服,又能怎样,我已经安排让任巧弟弟读当地最好高,以后读大学的钱也由我来支付。”与一大恶人的战斗是一场长期的持久战,也是一场打黑枪的暗战,这是属于男人的战争,战争要让女人走开。侯沧海决定设一道隔离墙,将凡是与一大恶人的事情都不和张小兰沾一点边。   两人聊着两地分居时各自的情况,很快就回到租住的房子。进屋以后,空气中的暧昧浓得化不开。侯沧海和张小兰都将回锅肉忘掉,关上房门就拥抱在一起。侯沧海从额头往下亲吻每一寸皮肤,从眼睑、鼻梁、鼻尖、脸颊、耳垂,最后终于来到了嘴唇。   张小兰看过很多与接吻有关的电影,少女时代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幻想,想象着在美丽大草原、在海边、在月光之下等场境下与爱人接吻,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她在大学时代曾经接过一次吻。自从那次接吻以后,她对书中和电影中的描写产生了严重怀疑,觉得接吻不过是交换了口水和数千万个细菌,并没有让人完全迷醉。   当接触到侯沧海的嘴唇时,她身体下意识紧张起来。谁知侯沧海停下了继续深入的动作,牵着女友的手,来到了卫生间。他拆开新买牙刷,洗净之后,挤上牙膏,递给了张小兰。然后,他又为自己挤上牙膏,开始刷刷刷。他刷了几下,回头看见张小兰瞪着自己,道:“董事长,刷牙啊。”   张小兰扬起拳头就开始捶打侯沧海肩膀,道:“你是个坏猴子。”侯沧海挨了几拳之后,上前搂住张小兰,将满是泡沫的大嘴盖在了其脸上。两人在卫生间嬉闹了一会儿,侯沧海被推出了卫生间。   张小兰对着镜子露出牙齿。她想起了最神神叼叼的室长韦苇当众的惊呼:“小兰居然是糯米牙,这种牙齿的女人,下面都长得挺漂亮。”此时,她有些疑问:“难道真是这样吗?”   刚刚出门,张小兰就被拦腰抱起,随后又被侯沧海甩在了肩膀上,宛如被抢亲的新娘。来到卧室以后,侯沧海将女友放下,又抱在怀里。张小兰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有充分思想准备。她稍稍推开了男友,保持可以凝视的距离。两人目光交接,在空中不断触摸、纠缠、拥抱。   侯沧海慢慢靠近张小兰,微微侧头,手掌抚着女友秀发。嘴唇相互摩擦和轻吻,没有第一次亲吻时被对方侵犯的感受,而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幸福感。随着互相探索越来越深入,张小兰彻底投入到全新游戏之中,缠绵悱恻,柔情似水。   “今天不知道你要来,没有新被单,也没有新铺盖。”两人接吻了半个小时以后,侯沧海帮助张小兰脱下羽绒服,在耳边低声道。   “你这人对自己一点都不好,明明是海龙空调业务员,也不安装一台空调,被子肯定好冷。”张小兰没有让男友为自己脱内衣,穿着内衣钻进铺盖里。铺盖冷冰冰,她只能将身体缩成一团。她适应了铺盖里的温度,正要夸奖被窝里没有汗臭味,就见到侯沧海站床边露出了健美的身体。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真实的裸露的男人身体,最先注意的是手臂、胸部和腹部的线条清晰的肌肉,随着目光下移,发现了一个可怕家伙。   张小兰只觉得全身血液的流速骤然加快,身体变得滚烫,一颗心跳得格外有力,血液流动声、心脏跳动声,清晰可闻。   两人缠绵悱恻,激情四溢,非文字所能描绘。   “你不是买了那个东西吗?”   “我不想用,总是隔了一层。我是担心你,所以才买的。”   “我随你。”   “啊,真漂亮。”   “什么真漂亮?”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关灯,羞死了。”   得到了侯沧海羞煞人的真诚赞美,张小兰想起了室友韦苇所言,心道:“韦苇这个家伙,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的,真漂亮吗?”   ……   “你轻点啊,我怕疼。”   “啊。”   “啊什么啊,你这人。”   “兰花花,别怕,我很温柔。”   等到第一次结束时,毯子有一团红色。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到这个年龄还没有那个经验。”   “你傻瓜啊,兰花花。”   “总经理,我爱你。”   “董事长,我也爱你。”   ……   “你刚才用力时额头那条红疤似乎亮了起来,看起来象二郎神,我都差点笑了。侯子,你身上好多伤口,胸口和脖子这处最危险,你以后别再逞能了。”张小兰舔舐着侯沧海胸前、脖子和后背上的伤口,很伤感。   第二次结束时,两人在被窝里热情拥抱。突然,被窝里传来一阵阵咕咕声音。随后,笑声起,两人同时响起咕咕声音。侯沧海撑起身,看了看时间,道:“你睡一会儿,我去炒回锅肉。我们消耗太大,得补充营养,然后继续战斗。你喜欢战斗吗?说实话啊。”   “刚开始有点怕,后来喜欢了。”   “你以后会越来越喜欢。”   “我怕七年之痒。你得答应我,我们不会有七年之痒。”在幸福之中的张小兰想起了婚姻已然名存实亡的父母。他们在年轻时代肯定也有相亲相爱的幸福时光,到了如今却一步一步滑向了婚姻破灭的深渊。   侯沧海在厨房里忙碌,很快屋里就飘起回锅肉的浓香。回锅肉起锅,侯沧海手脚麻利地刷了锅,又煮了青菜汤。一盘肉,一盆青菜汤,一碗大米饭,张小兰吃得酣畅淋漓,吃第二碗饭时,将回锅肉的油倒进了米饭里,米饭被油浸透,发亮,极香。吃掉这碗饭后,张小兰又开始后悔,怕长胖。侯沧海指着厨房和餐桌道:“很简单啊,洗碗,收拾屋,这样就可以减肥。”张小兰平时很少做家务,在这里挺有做家务的兴趣,哼着歌,收拾房屋。   性尽之后,两人心气畅通,心安神定,聊起侯沧海的生意。   “你是下了血本,敢用一百万买配方和工艺,不怕砸锅?”   “我当过医药代表,对药品和保健品销售有一定了解。这是一个富矿,操作得当,聚集财富挺快。在岭西和山南这一带,来钱最快的是矿产,矛盾最激烈也在这一块,甚至可以用血腥来概括,我暂时不想涉足,以后是否涉足说不清楚。”侯沧海一直隐瞒了王沟煤矿之事,到王沟煤矿看过矿难现场,他对做矿山确实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感,真不太愿意涉足这个行业。   “你到胜利电器,是为了学销售经验。”   “是啊,房地产那边有陈杰负责,我每月回去一次就行了。保健品暂时没有办法推进,正好在空档。我做保健品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找小河。”   小河出生之时,张小兰曾经去看望过,对一对双胞胎挺有印象。她上前抱住侯沧海,安慰道:“我们以后赚了大钱,设立一个基金,寻找走失的孩子。”   两人在厨房里又拥抱了一会儿,张小兰道:“你既然想做全国性的保健品网络,为什么不同时做一个网上商城,两条腿同时推进。我虽然学的不是电子商务,可是好歹是通讯行业,还算是相通的。”   “八字才一撇的事情,我还离电商远得很。你回国如果到企业做事,是到我的企业,还是到你爸的企业。”   “暂时没有想好。让我陪你一段时间,再说工作的事情。”张小兰仰起脸,稍稍垫脚,主动亲吻了侯沧海。   这一夜是两人的“新婚”之夜,过得无比甜蜜,也过得天昏地暗。早上醒来时,温和的太阳照亮了窗,侯沧海轻轻爬起来,备好早餐,将张小兰摇起来。   “你穿的是什么啊?”   “海龙空调业务员的服装,大家都这样穿。”   “你疯了还是傻了,还要去当业务员?”   “虽然只当了几天业务员,挺有收获。”   “你要去,我也跟着。我可不当业务员,去当顾客,这总行吧。”   吃罢早餐,侯沧海和张小兰一起前往胜利电器商场。罗矮子正在商场里开会,给站成两排的员工们训话。他见到傻呆业务员又进来,停止训话,直接走过来,道:“我带你到库房,去查验海龙空调的货。实话不瞒你,海龙空调质量一般,问题不少。另外,还有一部分销售款,我会尽量想办法打给公司。”   胜利电器的仓库昏暗,陈阳,与装修简洁、灯光明亮的商场形成鲜明对比,在货物中东翻西找,终于在一个潮湿的角落找到乱七八糟摆放的海龙空调。侯沧海尽管对海龙空调没有特殊感情,可是毕竟挂上了海龙空调业务员的牌子,看着这些价格并不便宜的产品被废品一样堆放,还是感到心疼,道:“罗总,海龙空调在使用中到底有哪些问题?”   张小兰嫌弃库房脏,站在门口不进来。   罗矮子经营电器多年,对各式空调颇有研究。他站在空调堆里,将海龙空调的质量缺点一项项指出来。   走出仓库,侯沧海直接拨通了高闻涛总经理的电话,讲了在胜利商场这几天遇到的事,又转述了罗矮子对于海龙空调质量的评价。   高闻涛认真听完电话,道:“质量是企业生存的基础,质量不行,一切都没用。我抽查过好几批空调,质量太不稳定,很多次品流入了市场。别人能砸冰箱,我也能砸空调。你把这车货直接运到厂里来,我要亲自抡大锤。” 第267章 服务到爽   守着海龙空调货车将所有积压在胜利电器的空调拉走以后,侯沧海开着自己新买的越野车跟随其后,一路前往海龙空调工厂。   回山南南州时,侯沧海特意没有开张小兰那辆豪车,而是开自己新买的越野车。乘坐这辆普通越野车到海龙空调厂还可能有多种解释,开着豪车到海龙空调厂绝对是异类,以后绝对没法在空调厂当业务员了。   “你怎么想到空调厂当业务员,到底能学到什么东西,这个空调厂的销售体系就是一团糟。”初次与爱人亲密接触,张小兰浑身散发柔情蜜意,不管从那个角度看侯沧海都觉得顺眼。   “我到海龙当业务员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算是随机事件。没有想到能吸取这么多有益的经验教训,真是太值了。董事长,这个随机选择让我看到了销售体系没有建设好会遇到多大麻烦。”   “讲具体一点。”   “如今电器销售体系中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先送货后收款。胜利电器老板拿到六十八万元的空调,根本不承担任何风险。这样一来,他就占据了绝对主动,可进可退,将生产商拿捏得死死的。以前我们在高州做药的时候立下一条规矩,不能让药店免费拿货进行代销。药店是要赢利的经济体,凡是付了钱的货,为了卖出去,肯定要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没有付钱的药品,由于药店没有经济压力,往往会摆在最不显然的位置,销售员也不会重点推荐。这一次我来当业务员,詹文宏让我收款是想给我难题,没有料到我通过这事坚定了以前的想法,我做保健品,必须要先给钱再拿货,这要做成铁规定。”   张小兰大学毕业后进入的第一个行业是房地产,这是她唯一从事过的行业,对于销售行业比较陌生,所以没有更好建议。她只是凭着本能推断当前流行的销售模式,道:“如果大家都采取先送货后收款的模式,那就形成了行规。你先收钱再送货的模式就根本行不通,除非你的产品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不管是空调行业还是保健品行业,很难有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产品。”   侯沧海道:“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想透其中细节,但是我坚信,不管是产品质量本身,还是营销模式,只要能让经销商赚钱,他们肯定就能接受我的模式。不能让经销商赚钱,就算跪着求他们,他们也不愿意销售你的产品,形成利润共同体,这才是关键的。”   越野车跟在货车后面,一路来到位于山南的厂区。   在接近厂区的时候,侯沧海按照约定给高闻涛总经理打了电话。   两辆车开进厂区,侯沧海被眼前阵势下了一跳,整个厂区站满了工人,还拉着横幅——海龙空调砸空调仪式现场。   货车开进厂区以后,厂区大门迅速关闭。一队装卸工人将运回来价值三十多万的空调搬到院子,拆除掉包装,一台一台空调依次排开,颇为壮观。高闻涛站在临时搭建的演讲台上,一条一条讲解海龙空调存在的质量问题,讲完问题以后,他跳下高台,抡起铁锤,砸向在地上排列整齐的空调。   这一台台空调价格不便宜,凝结着无数工人的心血。今天到场的绝大部分是车间工人,总经理每砸下铁锤,都会发出轰地一声响。响声刺激到车间工人的耳膜之中,巨大压力传递到了其心脏上。   高闻涛一个人要砸烂这些空调显然很费力,砸了八台空调以后,将铁锤交给了副职们。在副职位砸空调之时,他回到演讲台,向全厂工人宣布“海龙空调质量整顿年”正式启动。   侯沧海和张小兰严格来说都是局外人。张小兰自不待言,与海龙空调没有任何交集,连用户都不算。侯沧海虽然是海龙空调业务员,实际上他只是海龙空调的过客,超脱于海龙空调之外。在他们两人眼里,这是一场游戏,是为了生存进行的游戏。高闻涛演成功了,海龙空调就会新生,如果演砸了,海龙空调最终会在市场竞争中失败。   但是局中人的感受又不一样,人群聚在一起便会出现群体氛围。看着领导们砸烂空调,不少一线工人们眼里已经含着泪水,握紧了拳头。   砸空调是为了砸醒内部工人,作为下一步质量整顿的吹锋号,因此整个行为封闭在厂区,没有透露给外界任何消息。如果在砸空调现场发布消息,会强化顾客心中海龙空调质量差的印象。这一段视频由工厂宣传部门录了下来,只有等到海龙空调真正拿出了让消费者满意的产品以后,才会将这一段视频播放出去。   有了这个时间差,砸空调才能成为一个宣传事件,而不会成为一场宣传事故。   活动结束后,海龙空调厂弥漫着悲壮气息。   侯沧海应邀来到厂办小会客室,还带着女友张小兰。   “我女友张小兰,刚从国外回来。”侯沧海简略作了介绍。   “海龟啊,欢迎。”高闻涛走进小会议室,与侯沧海和张小兰握了手。   会客厅空调打得足,很温暖,高闻涛没有在院子里砸空调时的慷慨激昂,不停地揉着膀子,道:“好久没有运动了,砸了八下,肩膀肯定要疼几天。”   “这种窗式机以后不会生产了吧?”侯沧海虽然是客串业务员,可是一直在观察海龙空调的行为,对公司动向还是挺敏感。   高闻涛点了点头,道:“我来到海龙空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整产品结构,海龙空调生产的这种窗式机早就该淘汰了。以后分体式空调要突出静音、节能和智能等几个特点,就算现在做不到,至少要把概念首先提出来。我主要精力在抓产品,在销售上没有太大精力,小侯如果有长期留在海龙空调的打算,那你就在销售上多下功夫。”   侯沧海笑道:“高总为什么这样说?”   高闻涛道:“我在商场泡了三十多年,观人还是有一整套的,第一次与你见面,便知道小侯根本不是吃不起饭需要当业务员的人。今天见了小张,算是印证的我看法。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海龙空调,但是我知道你只是个过客。过客变为主人是我最期望的,但是若不是变成主人,我也希望你这个过客能做到旁观者清,给我提点意见。这就是我为什么直接与你联系的原因。小侯,你是过客还是想变成主人?”   侯沧海道:“算是过客吧。”   高闻涛道:“时间多久的过客。”   侯沧海想了想王清辉工作进度,道:“半年时间吧。”   “那你摸摸销售的脉,以后你想要做什么生意,用得着海龙空调的,尽管说。”高闻涛说这句话是有依据的,侯沧海既然到海龙空调当业务员,自然与本行业有关系,到时难免会有业务往来。他与侯沧海见面之时便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气场,一种必然会成为大人物的气场。他相信这个气场,所以提前结交这个朋友。   这是高闻涛观人之术。他的观人之术是发现潜力,能否成为合作伙伴还是要靠实力。   侯沧海道:“我在海龙当业务员的时间不长,但是有一个感受很强烈,生产商费尽心思做产品,却被渠道卡住脖子。我觉得要改变这个现状,必须要先付款再拿货,这样公平一些。”   高闻涛道:“可能吗?与现在行规不同。”   侯沧海道:“高总砸了要回来的老型号,肯定已经有新的型号马上要放出来。我想试一试让新型号采取先付款再拿货的模式。”   侯沧海提出的模式不同于山南家电销售行规,逆行规而行。高闻涛对此没有信心。他对生产商在销售环节被抢利润卡脖子的现状深恶痛绝,同意让侯沧海试一试新方法,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做事很大气,允许侯沧海在山南和岭西两个省进行实验。   离开海龙空调,侯沧海和张小兰准备到江州去一趟,去见一见侯沧海父母。这事是由张小兰主动提出。爱情失而复得,甜蜜得让人觉得这不是人生,张小兰太爱侯沧海,爱屋及乌,对侯沧海家人充满了好感。   当张小兰提出这一点时,侯沧海内心有过迟疑,觉得发展得太快了。他见到张小兰欢喜雀跃的神情,便没有推诿,同时也做好了去见杨敏的准备。   他这时充分体会到熊小梅和张小兰性格的不同之处:张小兰从小生活条件优越,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幸福生活,基本上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在张小兰性格形成的少年、青年时代,张跃武、杨敏和张小兰的原生家庭稳定幸福,这对于张小兰性格有极为良好的影响。因此,张小兰性格乐观开朗,做事积极主动。比如,从国外回来,她思念侯沧海,便没有被动等待,而是主动找了过来,然后获得爱情。   熊小梅的家庭环境以及父亲暴躁性格,给她心理留下的浓重阴影,自信心明显不如张小兰,世界观相对悲观。这种性格在平常时间尚不明显,但是在到了关键时刻便会影响到她的决策。在侯沧海家庭了陷入绝境之时,熊小梅就彻底失去了信心,逃离了这一段爱情。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让侯沧海感慨万分。   从省城回到江州以后,侯沧海先带张小兰到白公馆吃晚饭。白公馆老板依然记得侯沧海,主动散了烟,打量了张小兰好几眼。   走出白公馆,天色将黑,张小兰道:“前面有一家电器商场,是我家熟人,是否需要我去说说,先付款后进货。这个商场老总很勤勉,每天晚上都在商场,在全天工作结束时有半个小时例会,销售员最讨厌这一点。”   侯沧海自然不肯通过人情关系来检验自己的想法。他原来没晚上跑业务的想法和习惯,听张小兰说起,便觉得可以试一试火候。   张小兰笑嬉嬉地道:“你进门的时候把我的电话打通,我想听听是什么结果。”   一对正在甜蜜期的恋人把这次访问当成两人之间的小乐趣。   张小兰坐在车上,话筒放在耳朵里,聚精会神听男友用新方法推销海龙空调。   侯沧海当过医药代表,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水平受到过锻炼,很快就与守在办公室的胖老总搭上话,胖老总尽管不热情,但是还是用正常态度接待了晚上来拜访的怪异业务员。但是,他听到侯沧海提出先付款后发货的方式以后,勃然大怒。   张小兰在话筒里听到:“你是在消遣我吗?海龙空调又不是什么全国名牌,还想先付款后发货,做梦吧。你别狡辩,我不想听你浪费时间。整个江州没有一家商城会接受这种方式。你赶紧滚出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走不走,不走我叫人拖你出去。”   这个商场老总姓史,平时到了张家总是一副弥勒佛的模样,谁知在商场时如此霸气。她在车里笑得喘不过气来。   侯沧海昂首挺胸从商场出来,自嘲道:“这是你爸的朋友,还是你妈的朋友,脾气也太急了吧,都不听我解释。”   张小兰笑得更欢,道:“什么你妈的朋友,听起来怎么是气急败坏骂人啊。你的新思维不灵吧,要想改这行业规矩,难上加难。”   侯沧海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事在人为,我肯定能找到愿意尝试新方法的商家,谁愿意试验我的新方式,我一定要服务到他爽。”   张小兰道:“那我去开一家商场,你要服务到我爽。” 第268章 世界很大也很小   在前往世安厂的路上,张小兰道:“你从胜利电器弄回来的这一批货来到厂区,没有进行复检,直接就开砸。高总很信任你啊。”   小车在老公路上穿行,车灯将黑暗打破了一小段。   老公路弯道多,路面不平,在晚上挺难开。侯沧海太熟悉这一段路,车在路上如鱼入水中,很顺畅。他听到女友问到这个问题,笑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高闻涛是搞技术出身的领导,怎么会不了解海龙空调产品的质量问题。我只是了解一点皮毛,他是真正专业。他给我发奖金是千金买马骨,砸空调类似于辕门立木。”   张小兰道:“不是辕门立木,应该是不破不立。”   两人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高闻涛做法,互相争论,斗着嘴,其乐融融。   进入世安厂老厂区,来到六号大院前,侯沧海神情略为暗淡,随即脸上又绽出笑容。就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戏言,他的笑容稍有些演戏成分,心情暗淡才是最真实的。在这个院子里,有过美好回忆,也有深深伤痛。   他将车停在院外,握住张小兰的手,一起回家。   开门的是侯水河。侯水河惊讶地道:“哥,小兰姐。”   她刚刚生下小溪和小河的时候,张小兰出于偶然来看望过双胞胎。张小兰气质独特,给侯水河留下深刻印象,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侯水河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准确叫了名字。   大哥和张小兰进屋时,侯水河看见了两人手牵手,神态亲密,用手指着两人,道:“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侯沧海道:“什么意思,很简单啊,我们在谈恋爱。”   “真的。”侯水河眼光在大哥和张小兰身上来回打转。   “千真万确,你应该叫嫂子。”侯沧海伸手搂着张小兰的腰。   张小兰羞红了脸,幸福满满。   周永利和侯援朝闻讯从里屋出来。张小兰第一次到家之时,周永利便心有所感,今天见到张小兰进了家门,反而不如侯水河吃惊。她热情地道:“小兰,吃饭没有,家里有才做的新鲜腊排骨,我给你们蒸。”   侯沧海在吃晚饭时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望着秀色可餐的张小兰,吃得半饱,举双手赞成母亲的提议,给女友介绍道:“我家的腊排骨比起黑河张氏老腊排骨也不差,妈,你去蒸一盘,我们吃夜宵。”   侯援朝见儿子终于走出了熊小梅离开后的困境,暗自高兴。他完全不知道如何与张小兰寒暄,打过招呼以后,便坐在沙发上听大家聊天。当周永利到厨房去做腊排骨时,他也跟了过去。   “你忘了吗,小兰上次到我们家来过一次,还给小溪和小河买过礼物。侯子到高州工作就和她在一起。”周永利脸上有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张小兰家里很富,是富家女,我们家的条件就这样,门不当户不对,不般配啊。”侯援朝想到两个家庭巨大的贫富差距,发起愁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人牵手进了屋,难道因为一家穷一家富,就让他们分手,既然分不了手,那我们就不管,让他们自己相处。我们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兰是富二代,我儿是富一代,富一代总比富二代强,这样论起来,我儿配小兰没有任何问题。”周永利是得过重病差点死去之人,病好以后外孙女又丢了一个同,算是历经磨难。有些人是遇到困难变成软蛋,她是越遇到困难越是把背挺直,不向命运低头。   张小兰进屋看到熟睡中的小溪就挪不开步子,坐在里屋和侯水河聊天。聊天必然是绕不过走失的侯小河。看到侯水河落泪,张小兰抱紧爱人的妹妹,陪着她流眼,将衣襟全部打湿。   前几天侯沧海一直在强调建设全国性销售体系有一个重要目的是为了寻找小河。张小兰当时还觉得这个理由牵强,把寻找亲人和建设销售体系强行捆绑在一起不是真正的商业行为。可是今天坐在床边看到纷雕玉啄的小溪,她突然理解了侯沧海想法,知道他的构想都是真的。而且,她现在也支持这样做。   侯沧海进卧室,见女友和侯水河很亲密地聊到一起,很是欣慰。他又回到客厅,应对母亲连珠炮式的追问。   “你这次从国外回来,还准备回去读书吗?”侯水河得知张小兰刚从大洋彼岸回来不久,压抑着一丝异样情绪,轻声问道。   “现在出国很方便,对我来说,比到国内偏远省份还要方便。”张小兰知道侯水河的故事,听到其提起国外的事,猜到了她的心思,主动道:“妹妹的爸爸叫什么名字?在米国有山南同乡会,东岸一个,西岸一个,每年春节时,东岸和西岸的同乡会都要聚会,一年安排在东岸,另一年安排在西岸,说不定我认识他爸爸。”   侯沧海曾经谈起过小河与小溪的爸爸,因为没有直观感受,张小兰在当时没有太在意。今天看到孤零零睡在床上的侯小溪以后,她的母性顿时被激发出来,对侯水河的痛苦感同身受。产生这种强烈情绪的另一个原因也是由于她和侯沧海关系刚刚突破了最后一个环节,实际上算是新婚燕尔,情感上正是如漆似胶。她爱侯沧海,也就爱他们家中的每一个人。   侯水河在多年来都没有从口中发出这三个词,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她看了一眼熟悉中的女儿,鼓足勇气,道:“他叫杨永卫。”   张小兰在东岸,东岸没有叫杨永卫的留学生,那么杨永卫十有八九会在西岸。她到大洋彼岸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参加过东岸和西岸的大聚会,便打电话委托一个居于东岸的老留学生帮忙打听杨永卫。   侯水河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得不到杨永卫的消息。对于她来说,找到杨永卫是很难的事情。谁知与哥哥新女友见面,她似乎随意打个电话就能找到小溪和小河的爸爸。   等待回音的过程只不过十来分钟,侯水河却觉得仿佛十来个小时,等到张小兰手机响起来之时,她的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谁知这是张小兰母亲打来的电话,而且电话一打就是十为分钟,侯水河觉得这个电话打得实在是太过漫长。   张小兰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起来。这一次电话来自大洋彼岸。张小兰对话时,侯水河没有胆量旁听,起身到卫生间,然后又到客厅,假装陪着大哥、父母聊天。周永利见到女儿脸色苍白,问道:“你不舒服?”侯水河摇头道:“没事,小兰在打电话,我等她打完再进去。”周永利道:“这么快就称呼小兰了?”侯水河勉强笑了笑,道:“她很好,我喜欢她。”   张小兰打完电话,出现在门口。   侯水河步履迟疑地跟着来到卧室。   侯沧海发现异常,也跟了进去。   周永利见儿子进了卧室,也来到门口。   张小兰道:“刚才我的朋友回了话,在硅谷确实有一个叫杨永卫的山南留学生,公派留学。”   在场所有人侯家人都如被点了穴道,静静地站在屋内。   张小兰又道:“杨永卫为人性格孤僻,不喜欢与大家来往,没有什么朋友。他参加过一次西岸同乡聚会,然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留学生的同乡活动。在参加西岸聚会时,他当时是孤身一人,没有女朋友。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情况不详。刚才,我那朋友的朋友试着打杨永卫的电话,电话停机。如果真要找杨永卫,肯定能找到。”   屋子里仍然很安静,侯家人仍然没有说话。侯水河默默地回到房间,看着熟睡的小溪,目不转睛。   侯沧海握着张小兰的手,道:“谢谢你。”   此时,离开祖国三年的杨永卫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走出机场时,他突然觉得国内城市灯火辉煌,已经变得格外陌生。   母亲病逝,父亲出了车祸,女友分手,杨永卫感到他在南州就和在大洋彼岸的感觉一样,没有了真正的亲人。自己仿佛成了无根浮萍,从南州飘到了硅谷,又从硅谷飘到了南州。   当初自己是一门心思要出国,如今独自在国外,又总是想起小时候生活的世安厂老厂区。无数个梦里,自己和小朋友们在六号大院里玩得十分开心。   世安厂是三线厂,三线厂大多承担着军工任务,科技水平比当地高得太多,职工多是城里人,而厂区又普遍处于大山深处。所以小孩玩耍颇有城乡结合的特色。杨永卫小时候就玩过捏泥巴、吃桑果、吹肥皂泡、捉昆虫、折飞机、滚铁环、打仗、放风筝、跳马、打板、拉马、斗鸡、打弹子、丢沙包、玩弹弓,更有特色是半大小孩做火药枪,将鞭炮的火药拆出来,集中在一起炸玻璃瓶,或者炸牛屎。   白天晒了硅谷阳光,晚上做梦总是小时候在世安老厂区的往事,侯水河有时是少女的样子,有时是读大学的模样,甚至还是侯水河童年的模样。   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机场,随意找了一家宾馆住下。第二天,他在寒风中来到江州公墓。母亲和父亲先后走完了人生路,安静地躺在了一起。从此,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晴日落,他们都将在一起,永远不在分开。   父母坟前有香蜡的残渣,不用说肯定是侯家人来过。杨永卫看着残渣,内心哆嗦了一下。他强自镇静下来,点了一枝烟插在坟前,道:“爸,以前老是不准你抽烟,其实抽点也没有关系。”他又拿出一个U盘,埋在坟前,道:“爸,妈,你们大半辈子住在大山深处,看电视连续剧是你们唯一的共同爱好。我这里有个U盘,容量很大,有十部电视连续剧,等到明年再给你们换另一个U盘。”   给父亲和母亲上坟以后,杨永卫没有在江州停留,前往岭西省阳州市。   杨永卫在大洋彼岸的师兄赵建设回国以后,在岭西市工业园区搞了一个项目,目前急需人才,屡屡向孤独侠客一般的师弟伸出橄榄枝。   杨永卫到了大洋彼岸以后,往日开朗性格变得格外阴郁,轻易不和外人接触。他唯一朋友便是同一个导师的师兄赵建设。赵建设是岭西人,为人挺仗义。如果当年没有赵建设帮助,他初到大洋彼岸很难将情绪调整过来,说不定已经彻底沉沦。   接到师兄招唤以后,杨永卫对留在美国还是回国颇有一番踌躇。想留在大洋彼岸的原因是不想见到世安厂旧人,而想回国的原因是世安厂旧人在山南。   阳州市是岭西省省府所在地,发展水平与南州接近,更关键的是不在山南,也就见不到世安厂的熟人,杨永卫考虑到这一点,才同意到阳州工业园来看一看。   师兄赵建设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胖子,与杨永卫见面以后,直接将其拉到工业园,道:“岭西工业园专设了一个留学生创业园,政策优惠,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一起开创事业。”   杨永卫道:“我没有想好。”   赵建设道:“你这种情况,有几个优惠条件,一是办理户口,这个不重要,毕竟岭西户口不如北京上海户口值钱;二是经岭西海外学人中心组织的认定评估的,入选岭西省海外人才聚集工程,那么政府会给予你个人一百万元人民币的奖励;三是在职称上有优势;四是如果你是创业,你的企业还会得到政府的资金资助,十万以上。优惠政策还不少,到时我给你一个手册,可以慢慢研究。”   岭西工业园颇具规模,入驻企业也很多。小车从一家又一家企业开过,赵建设则详细介绍这些企业的情况。   杨永卫道:“导师已经推荐我进入LU公司,他们在机器人领域也很牛,应该比国内企业在技术上更加进步,更加前沿。”   “我劝你一定要回国,国内经济发展迅猛,正是千载难逢的创业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我们这种人这种情况在美国就别谈创业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进入公司,为美国人打工,永远只能在中下层,不管你再优秀,头顶很近的地方就有个玻璃板压着,让你无法进入真正的核心层。我们本科毕业以后班上同学有三分之二留学,三分之一留在国内创业,现在留在国内创业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公司,财富增长很快,到美国的大多数是中产阶级,可是财富很难持续增长,从现在看起来,留在国内同学的总体实力完胜留在美国的。不是说留在国内的同学就要能干一些,而是大环境造成的。”   赵建设不遗余力地劝说着,道:“岭西工业园正在大力建设数控机床暨智能装备产业基地,渐形成产业群,这是你和我最擅长的领域,你到我这里来,以技术入股,这是共同创业。”   杨永卫仍然处于徘徊之中,道:“让我再想想,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赵建设没有再劝,道:“你在我这里玩两天,随便看,随便瞧。”   杨永卫在国内无家可去,便在岭西工业园暂时住了下来。早上起来跑跑步,白天到工厂去看一看,晚上与赵建设等海归喝点小酒。就这样过了三五天,仍然没有最后决定是留在岭西还是回美国。 第269章 曲线收养   星期六,杨永卫早上八点钟坐在客厅看《山南新闻》。《山南新闻》恰好在播放阳州新厂区建设情况,虽然他对新厂区不熟悉,可是看到厂房上连字体都一样的编号,猛然间就将他拉入到江州世安厂老厂区的岁月。新闻时间很短,很快就是播出山南省内其他新闻,杨永卫仍然没有从对往事的回忆中走出来,直至敲门声传来。   红光满面的赵建设站在门口道:“永卫,我要到儿童福利院,你反正没事,跟着我一起去。”   杨永卫关掉电视,站了起来,道:“走吧,我去。”自从出国以后,他就经常被一股说不出的忧郁之气包围,这种状态并不好,让他感觉自己变得很老了。   赵建设是西城儿童福利院常客,这一段时间捐助不少。他和杨永卫进院以后,周院长亲自出来作陪。   虽然杨永卫在国内长大,但是在国内一直在读书,参加的社会活动不多,这还是杨永卫第一次走进国内儿童福利院。从国外报纸电视中形成的印象中,国内福利院应该是比较沉旧,充满着阴森森气息。可是走进西城儿童福利院,发现福利院环境不错,几幢外观不错的公寓周围都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院内还有不少花台,几株梅花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气。   赵建设热情地将杨永卫介绍给了周院长。   周院长道:“杨总以前参观过儿童福利院吗?”   杨永卫道:“倒还真没有接触过,只是听说过。”   周院长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们儿童福利院是为无人抚养的孤儿和残疾儿童提供服务的社会福利事业单位,上级主管部门是民政局,但是更需要向赵总和杨总这种热心慈善事业的成功人士的支持。”   一群三四岁的儿童在院子里做游戏,有几个明显有残疾,也有几个看不出明显残疾,和正常小孩差不多。   周院长停在游乐设施前,道:“我们对收养儿童统一抚养、分类分班管理,婴幼儿以保育为主,同时开展学龄前教育,对肢体残缺但智力发育健全者,实行养、治、教相结合。”   周院长将一群小朋友叫了过来,道:“你们叫赵叔叔、杨叔叔好。”小朋友有些怯生,躲躲闪闪、羞羞答答地不愿意开口。周院长主动点名道:“小晶,你喊赵叔叔、杨叔叔好。”   小晶一直躲在大孩子后面,被点名以后,这才伸出脑袋,亮晶晶的眼睛又好奇地打量两个外来者。   杨永卫是为了改变自己抑郁的心情,陪着赵建设来到福利院。当他与叫做小晶的女孩子对视之时,只觉得小晶躲在人群中的那一眼就如同天空中飞来的无数流星,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心窝里。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上天仿佛有一根绳子一头栓在自己的心尖尖上,另一头栓在小晶身上,他的心尖随着亮晶晶眼睛的转动而变得异常疼痛。   他蹲下来,温柔地道:“你叫小晶吗?”   小晶在杨永卫面前一点都不害怕,用岭西腔调的普通话脆生生地道:“我叫小晶。”   “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从小就叫小晶。”   杨永卫目光不愿意从小晶身上移开,牵着她的小手,道:“你是哪里人?”   小晶摇头道:“不知道。”   周院长在一旁道:“小晶是派出所送过来的。据派出所的同志说,这个小女孩非常聪明,当时派出所民警正在西城广场巡逻,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小孩子乞讨,那孩子就是小晶。小晶趁着中年妇女不注意,突然跑过来抱住民警的腿大哭。中年妇女没有管小晶,趁着民警没有回过神来,逃跑了。”   杨永卫不敢相信,道:“她现在也就三岁吧,当时多大。”   周院长道:“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小晶初来的时候背上还有些伤痕,她不清楚是哪里人,我们反复诱导,应该她有个妈妈和姐姐,但是叫不出来妈妈和姐姐的名字。”   杨永卫觉得小晶和自己逝去的母亲有三分神似,如亲人一般。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站了起来,但是仍然牵着小晶的手,道:“周院长,不知道收养小孩有什么条件,我够收养条件吗?”   周院长道:“收养有四个条件,无子女;年满30周岁;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未患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另外,收养要经过法定程序。”   杨永卫对赵建设郑重地道:“如果我能收养小晶,就留在岭西。”   赵建设兴奋道:“当真。”   杨永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杨永卫一颗心被小晶抓走了,一天也不愿意耽误,就想当天将小晶带出福利院。   周院长委婉地道:“赵总,杨总,如果是其他事情,福利院肯定会全力帮忙,涉及到人的问题,我们不敢答应。”   杨永卫道:“这我表示理解,但是请周院长帮忙,我们办手续的这一段时间,一定不要答应其他人的收养。”   周院长道:“这点我们做得到。”   在前往儿童福利院时,杨永卫还觉得在国内无牵无挂,此时见到了小晶,心内便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他原本在留在国外和回国之间摇摆,此时,天平的砝码重重地倒向了“回国”这一边。   赵建设为了留住杨永卫,回到厂里立刻安排办公室人员去跑收养手续。在杨永卫心中,自己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此事应该能很快就办下来。但是,当天下午就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永卫,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九条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的,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所以,你不符合收养条件。”   “还有这样一个条款。”杨永卫接过赵建设递过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找到第九条,果然有这样一个条款。他认真阅读了全文,对赵建设道:“这一条估计是为了保护小女孩,可是,可是也把天下男人都想得太坏了。”   赵建设道:“小晶是非常健康聪明的小女孩,如果我们不快点办好手续,说不定会被其他人收养收走。”   杨永卫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赵建设道:“我们公司有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的老光棍,借用他的名义,先把孩子收养过来,手续以后再转给你。”   杨永卫仔细翻阅收养法,道:“这样做有后患,因为从法律关系上,我始终不算是小晶的养父。”   赵建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   杨永卫摇头道:“没有。”   赵建设又道:“日久生变,你不担心。”   杨永卫道:“担心。”   赵建设劝道:“只是借有老光棍的身份,给他一点酒钱,一切就办妥当了。”   杨永卫拿着收养法沉吟了一会,下定了决心,道:“就按照赵总说的办。”   赵建设道:“那就什么时候到公司上班?”   杨永卫道:“我随时可以去上班。去上班之前我们得有初步协议,先说断后不乱,我是过来当管理人员,还是拿股份。”   赵建设哈哈笑道:“当然是拿股份,公司你可以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另外还拿总经理的工资。有你在公司盯着,把技术弄好,我就可以腾出精力跑外面的事情。在国内创业和美国不一样,不仅要把业务做好,更重要的是要将周边关系打理好,周边关系重中之重是与政府部门搞好关系。”   杨永卫道:“我最近一直研究新闻,新闻里说过靠市长不如靠市场,国内的理念也在发生变化。”   赵建设道:“山南这种内陆城市要改变是非常艰难的。我们一边融入其中,找到商机,另一方面慢慢等待改变。”   赵建设和杨永卫都在国外留学过,或主动或被动沾了一些生活习气,比如谈妥了一件事情之后要开瓶酒来庆贺。当杨永卫拿出一瓶阳州高粱酒时,赵建设胖脸笑得全是皱纹,凑着白酒杯闻了闻,道:“老弟,没有香槟和葡萄酒,最起码得有一杯威士忌。”杨永卫道:“我喝了不少洋酒,与本土高粱酒相比,各有各的妙处。”赵建设道:“洋酒是喝情调的,本土高粱酒是在餐桌上喝的,不一样。”杨永卫道:“为什么要把洋酒当作情人,把高粱酒当成老婆,没有道理啊,我觉得江州高粱酒是雅俗共赏的,既可以当情人,又可以做老婆。”   喝过高粱酒,就算正式合作的开端。   下午,杨永卫就直接到厂里去看,了解企业真实情况。岭西工业园都采用标准式厂房,第一印象颇为干净整洁,比起以前的江州世安厂要洋派得多。杨永卫作为世安厂子弟,对厂房是不陌生的。他在厂房里转了一圈,眉毛不禁开始打皱。   从车间出来已经到了吃饭时间,赵建设不在厂区,听说与工业园区的头头吃饭去了。杨永卫婉拒了办公室主任的邀请,要了办公室的小车,前往福利院。   他直接找到了周院长,道:“周院长,我又来麻烦你了。”   周院长对高大帅气的杨永卫印象挺深,道:“杨总,你是来看小晶。请坐,喝水。”等到杨永卫坐下以后,周院长又问:“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想要收养小晶。依着你的条件,一般都选择自己生小孩子。作为院长,我还想问一问私人问题,你和赵总是留过洋的,比我们本地人要讲究,不会觉得唐突吧。”   杨永卫道:“这是职责所在,怎么会觉得唐突,周院长想问什么,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院长道:“手续什么的我就不问了,你们都是有办法的人,我只想问真实的情况。”   杨永卫道:“我是世安厂子弟,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赵建设是我的同门师兄。我现在是单身,没有不良爱好,也没有不良记录。为什么想收养,原因很简单,我觉得与小晶就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周院长观察着杨永卫说话的表情,道:“就这一个理由。”   杨永卫认真地点头,道:“就这一个理由。”   周院长站起身,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把小晶叫过来。”   小晶进屋,乖巧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周院长温和地对小晶道:“小晶,叔叔很关心你,你给叔叔讲一讲在院里生活的情况。”她以前在民政局工作过,时不时会说些官方语言,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杨永卫听到这一句话,有些想笑,但是忍住没有笑。   “我们福利院……”小晶眨着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睛,悄悄地观察着高个子叔叔。她穿了一件稍长的快接近膝盖的羽绒服,颜色陈旧,款式也有点老。这是一件大女孩的短款羽绒服,应该是爱心人士捐献的旧衣服,旧是旧点,没有破损。   “等会再讲。”杨永卫打断了小晶的“讲一讲”,他摸出一块巧克力,先征求周院长的意见,道:“我可以给小晶吃巧克力吗?”   周院长道:“可以。”   杨永卫将巧克力撕开,递给小晶,道:“吃过巧克力吗?”   在更年小时,小晶特别喜欢吃巧克力,只不过很久没有吃巧克力,已经忘记了巧克力是什么食品,于是摇头道:“没有吃过。”   杨永卫道:“这是糖果的一种,放在嘴里,不要嚼,让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很甜的。”他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小晶的嘴里。   小晶感受到一种甜蜜在舌尖慢慢融化,甜味直渗进了心里头。   “小晶,好吃吧。”   “好吃。”   “别急着嚼,把口水擦一擦,叔叔这里还有。”   周院长站在一旁看着杨永卫和小晶坐在一起说话,家庭的温情在房间里慢慢聚集,这在收养人和被收养人之间很难看到。她惊讶地发现小晶和杨永卫还真有几分相似,暗道:“人和人还真有缘分,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就象是一家人。”   “你们慢慢坐一会,我先出去一会。”周院长轻轻将房门带上,沿着熟悉的走道来到了孩子们的活动室。   几个有残疾的小孩子在安静地做手工,他们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到院长站在门外。   “小晶算是找到好人家,可是这些孩子怎么办?他们也需要有一个家。福利院毕竟是福利院,与家的氛围还是不一样,每个孩子都需要在家庭中长大。”周院长当年多年儿童福利院院长,每次与孩子们面对面时,她都是笑容满面,每次站在窗后看孩子们,心里就会有一丝忧郁,尽管在福利院工作很多年,这种情绪始终都在心里。   周院长走回办公室,隔着玻璃看着小晶和杨永卫。   小晶在唱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我要把那新房子,刷的很漂亮,刷了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唱完以后,她道:“叔叔,轮到你唱了。”   杨永卫道:“我不会唱歌。”   小晶道:“叔叔赖皮,说好了一人唱一首。”   “好吧,我唱。”杨永卫确实会的歌不多,会唱的歌都是由于早年红星厂高音喇叭反复播放而学会的,他想起了在异国孤独时最喜欢哼唱的一首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杨永卫饿着肚皮一直在晚上八点才离开,开车回家的途中,脑里总是浮现出小晶的身影。   “你回来了,这就是替你办手续的那个人。”赵建设一直在办公室等着杨永卫,见他进屋,便指着办公室坐着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是工地里常见的工人,黝黑的皮肤、粗糙的手掌、灰色的头发。他带着憨厚又有点讨好的笑容,从椅上站了起来。   赵建设道:“那个福利院的事情谈好了,我让办公室去办。你今天到厂里去看了,肯定有想法,明天和我一起到广州,见个客户。”   杨永卫愣了愣,道:“明天?”   赵建设道:“明天就飞广州,事情很紧。” 第270章 错身而过(一)   飞机离地而起,杨永卫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他透过飞机舷窗看着地面,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模糊不清,变成茫茫一片。   “永卫,你心神不定啊,还在想福利院的那个小女孩。”赵建设身体不停扭动,总觉得座位太窄。   “嗯,有点。”杨永卫将手中的资料放下,道:“师兄,应该减肥了。”   赵建设拍着肚皮,叹息道:“喝凉水也要长胖,真没办法。以前在硅谷的时候,长期加班,狂吃三高食品,仍然瘦得象个猴子。回到岭西市以后,几杯高粱酒下肚子,肚子就迅速被催肥了,减都没法减。”   飞机上有免费阅读的《岭西晨报》,等到赵建设打瞌睡的时候,杨永卫将伤脑筋的技术资料暂时放到一边,随手翻阅当日《岭西晨报》。   《岭西晨报》是岭西报业集团下属的第一份都市晨报,号称天下新闻尽在我手,很受岭西居民喜爱,发行量越过50万份。报纸很厚,中间是许多广告,一般人都将广告扔在一边,并不阅读。杨永卫出国几年,对国内形势总有一种隔膜感,阅读广告是了解国内经济的有效途径之一。   在报纸十二版右下角登着一则寻人广告,广告上有侯小河走失前几天的相片和侯小溪现在的相片,以及侯水河的联系方式。   杨永卫正要翻到广告版,漂亮的空中小姐推着饮料走到身边,问道:“先生,要点什么?”   杨永卫道:“咖啡。”   空姐将咖啡端给杨永卫,又对打瞌睡的赵建设道:“这位先生,要点什么?”   赵建设打着哈欠道:“也要咖啡吧。”   睡眼朦胧的赵建设在接过咖啡时,一时失手,咖啡打翻,将晨报完全打湿。空姐急忙道歉,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她迅速将被打湿的报纸收走,又拿出一张厚实毛巾,为杨永卫擦试胸前沾上的咖啡。   空姐离开后,赵建设神神秘秘地道:“这个空姐长得漂亮又温柔,真不错,你想不想要她的联系方式,我弄得到。”   杨永卫道:“不感兴趣。师兄,收养的事情一定要搞定。”   赵建设道:“我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女孩如此上心,就算是萝莉养成,未免也太小了。”   杨永卫正色道:“师兄,我们两人随便怎么开玩笑都可以,但是请不要拿小晶开玩笑。小晶是被拐卖的儿童,很可怜。”   赵建设道歉以后,道:“如果以后小晶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你怎么办?”   杨永卫道:“我收养小晶是发自内心为了她好,若是她父母寻了过来,我求之不得,会真心替小晶高兴。”   “小晶的命不好,被人拐卖了。她的命又很好,遇到了你。人和人之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有些感情很奇怪,比如你对小晶。”赵建设又道:“我听周院长说,院里今天要到参加全省民政系统的一个演出。”   杨永卫惊讶地道:“我昨天一直在福利院,怎么没有听到她们说起这事。外出演出,是否有危险,她还这么小。”   赵建设道:“以前我答应赞助福利院演出服,昨天福利院将做演出服的发票送了过来,还说今天就要参加演出。你放心,这是政府部门组织的活动,小晶绝对安全。等到我们从广州出差回来,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小姑娘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杨永卫认真地道:“那个小姑娘叫小晶,以后就叫杨小晶。”   赵建设拍着厚实的肚皮,道:“我会给那个收养人一笔钱,让他有多远走多远,在人间消失。你就放心领养,绝对安全。”   在飞机其他座位上还有很多晨报,只不过杨永卫失去阅读晨报的兴趣,闭目养神。   在世安厂里,谢琳和侯水河坐在卧室窗前喝茶水,有一句无一句地说闲话。   “《山南晚报》和《岭西晨报》这些报纸阅读群体主要在城区,所以在这些报上投广告对郊区和农村居民没有效果,所以,我们还要想办法在农村地区作广告。”谢琳正是撞倒小溪的大姐姐的妈妈,三年来,充满内疚的她成为侯水河寻子路上的坚强伙伴。   侯水河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大女儿,道:“我会用一辈子的时候来寻找小河,但是,我还得给小溪创造好的生活条件,我不能用我的错误来惩罚小溪,小溪有权利接受更好的教育。这些年用了不少钱,所以我还是要出来工作,总得走出这一步。”   失子前,侯水河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子,如今变得比模特还要瘦,衣服穿在身上总有飘逸感。   谢琳心疼削瘦的侯水河,将一盒牛奶打开,放在她的面前,道:“你的想法是对的,这也是一场持久战,先把牛奶喝了。你想从事什么行业,我可以入股。”   侯水河道:“谢姐,这几年你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没有你,我撑不住。”   谢琳道:“我们是姐妹,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侯水河咬着吸管,慢慢喝牛奶,道:“我哥想搞一个保健品,但是还得半年以后,时间太长了。我想先弄一个广告公司,广告公司就叫寻小河广告公司,我的所有广告作品都要附上一条寻亲的线索,这样就可以持续不断地寻找小河。”   谢琳道:“这个想法相当好,既可以做事,又可以坚持不懈地寻人。”   这时,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六号大院一位邻居王阿姨道:“永河,我在阳州走亲戚,坐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小孩子,长得很象小溪。”   六号大院分为老六号大院和位于南州的新六号大院,这两个六号大院都很同情侯水河的遭遇,他们外出总要多带一双眼,帮助寻找杨小河。侯水河得到的大部分线索都是由六号大院的邻居们提供的。   侯水河道:“多大年龄?”   王阿姨道:“和小河差不多。”   侯水河猛地站了起来,道:“王阿姨,你能不能下车,帮我问一问。”   王阿姨道:“那我马上下车去找,等会给你电话。”   王阿姨是个热心肠,放下老款诺基亚手机就喊道:“师傅,麻烦你停车,我有急事要下车。”   司机道:“不行,我们这个公交车,必须到站才能停。”   王阿姨看着阳州剧场方向,焦急地道:“师傅,帮个忙吧,我确实有急事。”   司机听到对方是外乡人的口音,耐心地道:“我们阳州交警厉害得很,逮到我们乱停,要把我们裤子都罚掉。”   车上的乘客都帮着司机作证,王阿姨无奈之下,只能站在车门外。到了下一站,等到车门打开,她也不顾年龄大,三步并两步,跳下车。   王阿姨跑到对面的站台,坐着客车又回到刚才经过的地方。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曾经出现在剧场外的小女孩已经失去踪影。王阿姨是三线厂的老工人,具有朴素的感情,又不怕苦,围着剧场反复寻找。   听到王阿姨传过来的消息以后,侯水河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跳了起来,冲到屋外。阳州城是岭西省府,距离江州有三百公里,侯水河为了寻找小河,曾经多次到过阳州,但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此时不管王阿姨是否能找到那个小姑娘,她都决定立刻赶到阳州。   大哥侯沧海和张小兰正在陪着父母打扑克。侯沧海和张小兰都擅长下棋,记忆力极强,打牌水平高。他们组对与父母较量,胜负毫无悬念。连赢两局后,侯沧海失去兴趣,不想打了,被张小兰在桌底下踢了两脚后,只得继续陪父母玩牌。   “这事不能怪谢琳。”侯沧海有些走神,望了一眼卧室,说道。   周永利打出一张主牌,道:“谢琳这些年陪着水河走了很多地方,我们家里人早就原谅了她。她如今认我当干妈。”   侯沧海道:“不是原谅她的问题,她原本就没有责任,怪就怪千刀万剐的人贬子。”   正在聊天时,侯水河冲到客厅,道:“王阿姨在阳州见到一个小女孩,和小溪很象。我马上到阳州,大哥送我。”   侯沧海赶紧扔下牌,出去开车。   侯沧海、侯水河和张小兰三人一起前往阳州。侯沧海开车,侯水河和张小兰坐在后座。谢琳这次没有陪同侯水河,主动留在侯家,帮着带小溪。   刚刚出城,侯水河又接到了王阿姨的电话:“水河啊,我找了一大圈,没有再见到那个小孩。”侯水河恳求道:“王阿姨,我哥开车送我到阳州,很快就过来,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会。”   王阿姨原本有事,看着水河可怜,也就把手头事放下了,回家等着侯水河。   下午三点,侯水河、侯沧海和张小寺来到阳州城,在阳州剧场门口与王阿姨见了面。   王阿姨道:“我当时坐着客车从这里经过,有一个小孩子站在剧院门口,一个人,东张西望的。模样、身高就和小溪差不多。”   侯水河道:“穿的是什么衣服?”   王阿姨道:“是一件到膝盖的羽绒服。”   侯水河带着哭腔问道:“衣服干不干净,是正常人家的小孩,还是乞丐模样?”   王阿姨道:“应该是正常人家的小孩吧,反正我从车上看,没有觉得她身上脏。”   四人在剧场附近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寻找,敲开了无数家门,没有任何一家人曾经见过与小河长得模样接近的小女孩。   天黑的时候,王阿姨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道:“莫非是我看错了。”   侯水河有过无数次从满怀希望——失望——绝望的经历,与热心肠王阿姨分手以后,她的眼睛默默地往下流,流过脸颊,滴落在胸前衣襟,很快就将衣服打湿。   等情绪稍稍恢复过来,她在车上给大哥讲了自己要开寻小河广告公司的打算。   侯沧海道:“你可以到保健品公司做事,保健品公司肯定有很多分公司。到时你可以专门跑各个分公司。”   侯水河道:“你那个保健品还早得很,我等不及了。这一段时间我在很多省的报纸上都投了寻人广告,花了很多钱。我也得赚钱,否则坐吃山空。而且,我搞广告公司,哥弄保健品,两条线一起走,寻找的范围更大。至于资金,我是这样考虑的,谢姐原意入股,大哥再借点钱给我,我就可以开一个小型广告公司了。”   “我支持水河的想法。广告公司这个行业在寻人上有许多便利条件。我借钱给水河,要开就要开大的广告公司,甚至是连锁店,小打小闹没有意思。”张小兰没有提入股的事情,想以“借钱”的名义送钱给水河。   侯水河自然明白这层意思,挽紧张小兰胳膊,道:“谢谢。我赚了钱再还你。”   侯沧海道:“兰花花是你嫂子,你别客气,客气就见外了。”   侯水河道:“礼多人不怪,虽然是嫂子,我还是要谢谢。”   侯家兄妹“嫂子”来“嫂子”去,张小兰有点害羞,又觉得挺幸福。   越野车在阳州转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回到侯沧海租住的小屋。小屋是两室一厅,只有一张床。侯沧海又开车出去,买到一张尺寸合适的木床,连夜安好。   张小兰不好意思在妹妹面前公然同居,将侯沧海踢到客厅,让他睡沙发。半夜,侯沧海悄悄摸了进来。张小兰用力将侯沧海往被窝外面推,道:“你妹在旁边,我们别睡在一起,怪不好意思的。”侯沧海道:“你要是不想让我进门,肯定会把门反锁。你开着门,就是想让我进来。”   被说破心思,张小兰恼羞成怒,翻身骑在男友身上,擂起拳头锤打。很快,锤打变成了男女之间的战争。由于妹妹在旁边,为了不发出羞涩的声音,张小兰将侯沧海的一只手放在嘴里。战争结束之时,侯沧海手腕上全是牙齿印子。   接下来两天,三人一起在阳州城里走街窜巷,寻找小河,结果一无所获。 第271章 错身而过(二)   第五天,侯水河仍然坚持在岭西阳州大街小巷寻找。王阿姨见过和小溪长得挺相似的小女孩,年龄、身高、相貌都接近,这就是一根救命绳索,侯水河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侯沧海带着张小兰在阳州又跑了几家商场,想寻找接受“先付款再拿货”模式的老板,结果一无所获,收到无数白眼。老业务员李强、经理詹才宏等人都认为侯沧海疯疯颠颠,高闻涛总经理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   “在江州,我们家认识的商场老板,我去给他们说一说,应该能够做到先付款再拿货。”在第六次被商场驱赶出来之时,张小兰实在看不下去,准备出手相助。   侯沧海摆手道:“这是为自己家做试验,不能作弊,作弊没有任何意义,还得一家一家尝试。以后我的保健品销售体系宁愿先小一些,也得全面掌控在自己手里,决不能受制于人。我最讨厌受制于人。三珠帝国如此巨大宠然大物,没有凝聚力,树倒猢狲散,说倒就倒,教训深刻。”   张小兰挽着胳膊撒娇道:“我妈这几天一直在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你带回去。你别怕,我妈不是母老虎,她这人很精明的,精明的人懂得承认现实。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回到家里,侯沧海和张小兰煮好饭,等妹妹回家。侯沧海拿了一幅象棋出来,道:“我一直就纳闷,你明明是会下棋,为什么坚决不和我下棋,难道你家里的棋书都是摆设?”   张小兰不想暴露自己无影宗身份。因为无影宗和快刀手聊天是很愉快的事情,如果被戳破,将会减少一个人生乐趣。她温柔地坐在男友怀里,扭动身躯,道:“下棋多没意思啊,我们聊天。”   “别来惹我,若是我们正在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妹回来了,那才扫兴。”说虽然如此说,侯沧海没有放过自投罗网的女友,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很快,两人情动,正准备来卧室一展身手,门锁传来响声。一脸疲倦的侯水河出现在客厅。看到妹妹忧伤神态,侯沧海对于自己总是想和女友享受人生产生了犯罪感。他知道这个犯罪感产生得没有来由,可是仍然不能阻止这个想法产生。特别是女友红润脸色与妹妹苍白脸色相比,更加增加了心里的犯罪感。   脸色红润的张小兰赶紧到厨房,借着盛饭,让自己身体恢复平静。   三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有点沉闷。   吃了半碗饭,毫无食欲的侯水河放下碗,道:“我准备到阳州开广告公司。”   侯沧海道:“为什么要在阳州?”   侯水河道:“王阿姨应该没有看错,否则不会打电话。这些年来,这条线索算是最靠谱的。我又在《岭西晚报》和《岭西晨报》投了一次寻人启事,如果那家人没有看到报纸,或者看到报纸不愿意站出来,我就在阳州把广告公司开起来,住在这边慢慢找,总会找到那个小女孩。”   张小兰问道:“岭西有儿童福利院,你找过没有?”   “岭西所有儿章福利院,我都去找过,有的地方接到线索后,跑了二三次。我先把广告公司办起来,然后再去搜索一遍福利院,说不定小河会因为各种原因被送到福利院。”经过长时间寻找,侯水河习惯了一次次失望,忍耐力和抗压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强。   晚饭后,侯水河打通父亲电话,讲了在阳州开广告公司之事。   侯援朝道:“你不管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等到在阳州业务开展起来,我和你妈带着小溪过来帮你。”   侯水河语带哽咽地道:“爸,我拖累了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受累。”   侯援朝默默地将痛苦压在心里,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帮你谁来帮你。我现在最恨杨永卫,这原本是他的责任,却跑到美国不回来,也不跟国内联系。”   侯水河道:“和他没有关系,爸,别提他。”   侯援朝道:“杨伯伯出了车祸,这和江州留守厂区管理粗放有关系,和驾驶员野蛮开车有关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给自己增加压力了,要把心里的石头放下。”   侯水河道:“除了小河,我心里没有其他石头。”   打完电话后,侯援朝来到小溪床边。小溪熟睡以后的神态极似杨永卫。虽然侯水河在嘴里不愿意提及杨永卫,可是侯援朝知道女儿心里还是没有忘记这个出国的狠心人。如果杨永卫不执着地要出国,一切灾害都不会发生。从这一点来说,侯援朝厌恶杨永卫。   周永利走到小溪床边,与丈夫并排而站。她看了一眼外孙女,又望了望丈夫满头白发,叹息一声。   在侯家,侯水河与父亲关系更加紧密,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往往第一个给父亲打电话。不管遇到任何事情,给父亲打电话总会得到无条件支持。另一个原因,母亲得过尿毒症,手术后也需要保养,要尽量心情愉快。因此,在寻找小河过程中,侯水河更多地将父亲倾述困难。   征求家里意见以后,侯水河筹备开一家广告公司。   第二天一大早,张小兰借故出去了一趟。吃中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也不回电话,急得侯沧海在家里骂人。中午,张小兰打电话回来,让侯沧海兄妹一起到阳州剧场。兄妹来到阳州剧场附近时,张小兰站在一家广告公司,宣布已经将广告公司买了下来。   “什么,你把这家店买了?”侯沧海吃了一惊。   张小兰拿着转让协议,道:“这是正常的商业并购,虽然简单些,也算是并购。昨晚我一直在想水河应该开一家什么样的广告公司,一般广告公司没有意义,我后来看到对面宾馆楼上的彩灯,受到启发,水河应该开一家做LED广告彩灯以及显示屏业务的广告公司,在门店的广告招牌上可以做一个寻找小河的广告,十分醒目,过往车辆和人员都能看见。”   按照侯水河想法,广告公司只是不亏本,能够继续支撑寻找小河就足够了。她没有料到张小兰这么有气魄,直接将一家成熟的广告公司买了下来。她深受感动,心情激荡,上前抱住张小兰,道:“谢谢你,嫂子。”   张小兰轻拍水河后背,安慰道:“以后公司做得好了,可以开分店,到时交给其他人管理或者承包,你收费就行了。这样一来,你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有固定招牌,寻找小河的机率就要大一些。”   买下广告公司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没有回江州,留了下来。   侯沧海继续当海龙空调业务员,进行“先收款后发货”的实验。   张小兰帮助侯水河打理新买来的广告公司。两天后,寻小河广告公司正式开张,新换的门面招牌是一块高清显示屏,除了滚动的业务广告外,左下角有一条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寻人启事,每隔几分钟以后就会出现小河的相片、年龄以及联系方式。   招牌做出来以后,很多行人都驻足观看,对这位削瘦的寻子女老板表示了深深同情。《岭西晚报》记者听到这个消息,还特意做了专访。这个专访效果比广告效果好得多,出来以后,不少热心的市民提供了不少线索,可惜都与小河无关。   《岭西晚报》当期报纸出刊三天后,赵建设和杨永乘机在阳州机场降落。   这一次广东之行收获极大,得到取大洋彼岸同学大力支持。赵建设决定在深圳设立公司的研究站,由杨永卫负责研究站工作。岭西工业园尽管给出了优厚条件,可是毕竟处于内陆地区,接受最前沿科技远不如北上广。赵建设将生产基地设在岭西工业园,研究站则设在深圳。   赵建设和杨永卫并聊着天走出机场。赵建设笑容满面,春风满面。杨永卫脸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有一丝焦急和紧张。   办公室主任申小宜等在国内到达出口,等到两位老总坐上车,道:“赵总喜欢吃羊肉锅,我们吃一锅再回去。”   杨永卫压抑内心焦虑,道:“小晶在哪里?”   “小晶已经从福利院出来了,手续全部办完。她在我妈那里,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申小宜微笑着抬头,通过反光镜看了留洋归来的杨永卫一眼,道:“杨总,我实在想不通,你要到深圳研究站主持工作,平时工作肯定很忙,怎么能带小晶?”   杨永卫道:“白天她上幼儿园,我下班接她,没有问题啊。”   申小宜不解地道:“你可是海龟啊,晚上不应酬?”   杨永卫终于有一丝笑容,道:“这就是你眼中的海龟形象吗?其实我在硅谷时,晚上多半是在实验室里。对我和师兄来说,当年不存在晚上很多应酬的事。”   赵建设道:“这是大实话,我是回国以后才经常在夜晚出去吃吃喝喝,还是国内好啊,治安状况良好,美食遍地,还不受歧视。”   三人在步行街里的羊肉馆坐了下来。羊肉馆是个特殊场所,羊肉香味氤氲,进入其中,便有温暖之感。   申小宜殷勤地给两位老总舀了汤,道:“按照传统中医的说法,人体的阳气在冬天的时候潜藏于体内,所以容易手足冰冷,气血循环不良。羊肉味甘,不腻,性温,不燥,能抵御风寒,又可滋补身体。”   杨永卫问道:“小申,你是什么专业的。”   申小宜道:“工商管理。”   赵建设道:“没有想到小宜对中医还有研究。唐人街有中医,但是国外医学界不承认中医的,把中医当成巫术。”   杨永卫并不同意“巫术”观点,道:“凡是现在仍然生存壮大的民族,都有自己的一套医术,否则早就在历史长河中死翘翘了。中医是一个经过检验的医术,自有存在的道理。”   赵建设道:“理论上说不通啊,特别是《黄帝内经》论述五脏,与解剖学相差颇大,以科学眼光来看,无论如何也讲不通,所以西医将中医归于巫医还是有道理的。”   申小宜给两位老总打好调料,道:“两位别辩了,趁热喝汤。”   羊肉汤下肚,一股热气弥漫全身,五脏六脾都舒坦了。再喝几口高粱白酒,赵建设感慨道:“要论生活还是国内舒服,其他地方哪里能喝到如此美味的羊肉汤。永卫,这一次在广州很顺利,我们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趁着大趋势好,把企业做大做强,最起码要在国内行业领先。”   吃罢饭,申小宜开车先送赵建设回家。等到赵建设进了小区后,她对杨永卫道:“杨总,回家,还是到我家看小晶?”   杨永卫原来没有准备马上去看小晶,因为小晶住在申小宜家里,太晚了不太适宜。他没有想到申小宜如此善解人意,道:“这么晚了,会打扰你家里人休息的。”   申小宜道:“没有关系,小晶睡到我旁边房间的。我在楼上,爸妈在楼下。”   前些年,岭西阳州流行过错层式和跃层式结构的房屋,申家买了个180平米的跃层式,一家三口人提前过了资产阶级的生活。住进跃层不久,岭西房价飞涨,跃层式住房由每平米三千元直接涨到每平米一万元。整整七千差价让申家人笑得合不拢嘴。美中不足是房屋面积太宽,很难出手,在这种情况下,每平三千元的房屋和每平一万元的房屋差距不大。   申小宜轻手轻脚打开门,回头对杨永卫道:“我爸妈睡了,我们直接到楼上去。”她打开了门前射灯,给杨永卫拿出布拖鞋。   上了二楼,推开虚掩房门。借着壁灯温和光线,杨永卫仔细看了睡在床上的杨小晶。   杨小晶有着长长睫毛,皮肤如玉般细腻,五官在熟睡中更显精巧。申小宜低声道:“我给她洗了澡,买了一套新衣服,她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娃娃。”   杨小晶翻了个身,卷缩身体,在宽大轻柔的铺盖下只占有可怜的一角。   杨永卫站在床边看了一会,道:“小晶睡得正熟,不叫醒她了。我明天接她回家。”正要离开之时,杨小晶突然尖叫道:“妈妈、妈妈。”   杨永卫赶紧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着王小晶的后背,道:“爸爸在这里,不要怕。”这一声爸爸的自称叫得亲切自然,没有丝毫勉强。   申小宜原本还想安抚一下小女孩,看见杨永卫动作,安静地退到一边。   杨小晶很快就安静下来,身体舒展开。   杨永卫站了起来,道:“谢谢申主任了,我得走了。”申小宜道:“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杨永卫道:“不用,坐出租车。”申小宜道:“小区晚上很少有出租车经过,还是我送你,别客气啊。”   两人刚走下楼,大堂吊灯突然亮了起来,吓了申小宜一大跳。   一个穿着睡袍的中年女子站在客厅上,睡眼朦胧地抬头打量下楼的两人,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申小宜道:“这是公司杨总,小晶的爸爸。”   杨永卫有些犹豫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中年女子,按照在世安厂传统,年龄相差不大的同事的妈妈是长辈,应该称之为阿姨。眼前这个女子保养得不错,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这一声阿姨就叫不出来,他客气地道:“我和赵总从广州回来,特意过来看看小晶。小晶放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她睡得挺沉,我明天来接她。”   中年女子道:“你就是杨总啊。别客气,小晶非常乖,可懂礼貌了。让小晶多住几天,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   杨永卫道:“谢谢,我后天带她到深圳。公司要在那边设研究站,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   上了车,申小宜向杨永卫道:“我妈姓章,在法院工作,有了客人就喜欢盘根问底,有时弄得我都不好带客人回家。”杨永卫笑道:“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妈,叫阿姨,你妈太年轻了,叫章姐,你又是我的同事,不合适。以后我可以叫她章法官,这样妥当吧。”申小宜抿嘴而笑:“章法官这个称呼不好,让我觉得我妈在家里都是板脸形象。”   小车进了公司租用公寓,申小宜在下车前终于忍不住问道:“杨总,我还是想不通,你这种情况,为什么执着地要收养小晶。一般来说,您这种海归知识分子,正是创事业的时候,收养一个小孩子很麻烦。而且,你以后还得谈恋爱和结婚,不考虑女方的感受吗?”   如果是在公司,申小宜不会询问如此私人的问题。此时孤男寡女同处小车这个狭窄空间里,上下级关系悄然转化成了男女关系,询问此事便不显唐突。   杨永卫道:“在福利院见到小星,觉得很有缘。我没有想得太复杂,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   申小宜还是不能理解“有缘便收养”这件事情,道:“海归都有点怪脾气。”   杨永卫道:“我没有发现师兄有什么怪脾气。”   申小宜道:“赵总最喜欢收集洋酒,酒柜里有很多洋酒,我大多数都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他还喜欢做慈善,经常到福利院关心小朋友。”   这两个习惯都是导师当年的习惯,杨永卫没有料到与导师屡有矛盾的赵建设居然继承了导师的两个习惯,下车时,他对申小宜道:“我不邀请你上去坐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见。”   申小宜开车回家,接近凌晨一点,章英仍然坐在沙发上等着女儿,见女儿进屋,看着座钟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申小宜道:“到公司来回还是有十公里,我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下班就下班,还和老总拉扯在一起做什么?公是公,私是私,别弄到一块。”   “妈,今天是特殊情况,两个老总刚从广州飞回来。”   “杨总是海龟?结婚没有,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女孩子。我总觉得杨永卫和小晶五官很相似,里面是不是有特殊情况?”   “妈,你的职业病别在家里犯。我累了,要睡觉了。”   “小宜,阶级斗争有一万多种,这个社会复杂得很,不要太轻信人,特别是这种长得帅、有钱还有怪癖的海龟男人。”   申小宜彻底败退,逃一般上了楼。   章英追上楼,道:“那个杨总没有结婚就收养了女儿,性格太怪,你少跟他接触,我们家不准怪人进门的。”   次日,杨永卫在公司连轴转,与拟抽调到研究所的技术人员谈话,又与几个高管一起讨论研究筹办的具体事情。   第三天,杨永卫带着小晶离开阳州。杨永卫急急忙忙离开阳州还有另一个原因:小晶是以其他人的名义收养的,若是将她放到阳州,恐惹事端,干脆一走了之。 第272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杨永卫带着杨小晶离开了岭西阳州。他们走得匆忙,没有逛街,没有看报纸,急急忙忙到南方投入到另一片土地的火热生活中。   申小宜对年轻英俊的海龟副总杨永卫挺有好感,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只不过两人接触时间短,匆匆数面而已。当赵建设在全公司抽调人员充实研究所机构时,申小宜主动报名,几天后也飞往深圳。   申小宜是很能干的办公室主任,赵建设原本不会放她离开大本营。赵建设放走申小宜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觉察到申小宜对杨永卫的心思,有意促成这一个好事。   侯水河依据王阿姨提供的线索追到岭西阳州后,她与杨永卫和杨小晶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好多天,只不过互相不知道自己。阳州是省会城市,人口超过三百万,茫茫人海中,一家人在同城却无缘相见,错身而过。   寻小河广告公司依然天天打着寻人广告,真正见过杨小晶的人却一直没有见到这条位于闹市区的顽强小广告。   侯沧海和张小兰在阳州停留了几天,帮着妹妹打理了几天公司,初步理清头绪后,便离开岭西,回到山南江州,准备与张小兰母亲杨敏见面。   这一次回江州,侯沧海坚持开自己的越野车,张小兰则驾驶她的新车紧随其后。回到江州是下午四点,侯沧海和张小兰没有马上回家,准备先过一过二人世界,第二天再和母亲杨敏见面。   订好酒店,洗澡,两人温存一番,才约周水平和杜灵蕴吃饭。周水平和杜灵蕴已经明确了恋爱关系,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打电话之时,侯沧海没有讲还带着张小兰,也没有讲两人的关系。   在宾馆大厅见面之后,侯沧海和周水平互相捶打胸膛,以示亲热。   张小兰见到来人,主动打招呼:“杜姐好。”   杜灵蕴略有迟疑,随即认出对方,道:“你是杨局的女儿小兰?”   张小兰道:“上次你和王市长在家里吃饭,我正好要出去,在门口见过一面。”   周水平在检察院工作,接触面很宽,知道不少关于张跃武和杨敏的密事。他将心思掩藏起来,道:“你们两人到底还是成了?”   侯沧海道:“这句话怎么讲?”   周水平道:“听说你和张小兰在一起做房地产,我便猜到你们肯定要好,结果被我猜中了。”   张小兰很好奇猜中结果的理由,不停地问。   周水平避而不答,被问得急了,道:“直觉,纯粹直觉。你们两人很般配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晚餐安排在白公馆,这是当年侯沧海、周水平和顾建军长期聚会的地方。如今侯沧海和顾建军因为当过同事而渐行渐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想到少年往事,侯沧海有些难受。难受只是短暂的,因为每个人这一辈子都要认识很多人,接触到很多朋友。在漫长的人生长河中,多数朋友都会在半途掉队,走到人生终点仍然是朋友的屈指可数。   吃罢晚饭,周水平建议到王朝夜总会唱歌。   听到王朝夜总会四个字,侯沧海额头上的天柱纹微微红了红。王朝夜总会是丁老熊的产业,丁老熊又和一大恶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是侯沧海必定要打击的地方,只不过没有寻找到合适时机而已。   周水平提议后,侯沧海马上响应。   四人来到王朝夜总会,在二楼找了类似阳台的位置,正好可以俯视一楼小厅。   在一楼小厅,摇晃灯光,节奏鲜明的刺耳音乐,小舞台上的火辣女子,构成了一幅如西游记中妖魔洞府的景象。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小厅乱蹦乱跳,互相扔烟头。闹了一会儿,有人起哄,少年人开始吼叫一个人的名字。   “小辉哥,来一个。”   “小辉哥,快上啊。”   “小辉哥,没胆子。”   ……   在众人起哄声中,一个身材瘦长的少年人跳上小舞台,站在火辣女子身边,随着音乐舞动。少年人身高接近一米八,满脸痞相。他和辣妹跳起热舞,模仿交媾动作和神情,作出夸张表情,引来了一群年轻人嗷嗷乱叫。   侯沧海曾经在江州也是调皮捣蛋的家伙,进了王朝夜总会,满眼全是狂燥年轻人,和当年自己的玩法又不一样。他不禁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我们真是老了,不服不行。”   周水平道:“这是丁老熊开的场子,这帮半大崽子都跟着丁小熊混,以当古惑仔为荣。站在台子上的年轻人你应该认识。”   “谁啊,我一点都没有印象。”   “他爸是侯天明。侯天明如今长成了大胖子,不是一般的胖子,是超级大胖子。侯荣辉就是侯天明的儿子。侯天明离婚后,侯荣辉开始混社会,如今在年轻社会人中很有名气。”   周水平在介绍情况时,侯荣辉双手扶着辣妹的腰,两人身体随着音乐扭动。   老世安厂六号大院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两户侯姓,侯天明比侯沧海高几个年级,是打拳极厉害的家伙。轰动一时的《少林寺》在全国掀起了广泛武术热,世安厂会武术的老工人立刻吃香起来,侯沧海和侯天明分别跟着不同师傅练过拳。   侯天明成绩不错,考上了大学。他在大学期间就生了孩子,退学后很少回世安厂。后来他写过一本《愤怒的拳头》,成为畅销书,在世安厂轰动一时。侯天明的经历总会成为世六号大院的话题,有时作为坏孩子典型受批评,有时又作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这部分内容可参看网易云阅读的《拯救我的生活》)   “天明哥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天明哥比我们大几岁,今年三十五六岁吧。他在大学有了儿子,那时应该二十岁左右。侯荣辉看着个子高,实际上就是初中生。他走上歧途,以后是进监狱的命。”   台下气氛热烈,热到爆炸起来。两伙人不知道为了何事打了起来。一伙人明显年龄要大一些,大约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另一伙就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崽子。迪厅里面啤酒瓶乱飞,桌椅在空中挥舞,多数顾客躲到一边,寻找安全地方看双方打架。   小厅打成一锅粥,侯荣辉继续在小舞台上和辣妹跳舞。两人身体不停磨磨蹭蹭,弄得侯荣辉兴奋难抑,凑在辣妹耳边,道:“阿曲,等会陪我啊。”   辣妹阿曲抛了媚眼,没有拒绝。   一个黄头发少年被两个成年人按在地上狂揍,黄头发抱着脑袋,对台上喊道:“小辉,快点帮忙,不讲义气。”   侯荣辉见到黄头发吃了亏,放开辣妹阿曲,怪叫一声,用大鹏展翅的姿势从小舞台跳下去,将压在黄头发身上的两个人撞开。   周水平指着那个黄头发道:“地上那个黄头发娃儿也是六号大院的,叫黄勇,江湖绰号黄狮子。他爸黄湘文,你认识的。”   在八十年代初期到九十年代中期,世安厂青工为江州江湖贡献了一批好汉,这一部分好汉十有三成最后进了监狱,还有一成死于非命,有两成继续活跃在江湖上,或成大哥,或成烂滚龙。另有四成上岸成为循规守矩的生意人。   进入新千年,新一代世安厂子弟仍然活跃在江州的江湖里,将父辈名气发扬光大。   侯沧海尝过江湖风浪,知道这碗饭不好吃。看着自己的小辈前赴后涌又走上不归路,想起这些小辈父母在此时所受到的煎熬,很是同情。   战斗还在持续,有人拿出跳刀,有人砸碎啤酒瓶,眼见着就要血拼。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跳上小舞台,拿着话筒道:“都他马的住手,别打了,再打我翻脸了。”   长发年轻人拿着话筒喊叫后,打架双方慢慢散开。半大崽子们聚在一起,朝着另一群年轻人竖中指,发出阵阵怪叫,十分猖獗。   侯沧海道:“那个年轻人是谁?”   周水平道:“丁小熊。”   侯沧海道:“他就是丁小熊!久闻大名啊。”   周水平道:“正是,如今这人狂得很。”   “要想其灭亡,必欲叫他疯狂。”侯沧海说这话时,想起了高州的一大恶人。对于他来说,一大恶人才是真正的对手,丁小熊这种站在明面的流氓,破绽太多,不堪一击。   四个人坐在二楼喝酒,聊天,观看一楼打架。整个二楼非常平静,没有人被打扰。   杜灵蕴曾经是侯沧海在黑河镇的部下,有很长一段时间还对侯沧海单相思。如今她和周水平即将进入婚姻殿堂,往日单相思成为永远的隐秘,也算是自己青春期值得留恋的回忆。   侯沧海和周水平聊天之时,杜灵蕴一直在旁边观察。她感到如今的侯沧海与黑河镇时代的侯沧海有些不一样。黑河镇侯沧海是一个正常的大学毕业生,与所有毕业生想的事情一样,比如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升职问题、与同事关系问题、事业前途问题。   如今的侯沧海脑中再无以上问题,他和周水平聊以前在世安厂的事情,偶尔聊其他话题都是涉及开发区的土地价格、工业园区政策等经济话题。   在黑河时代的侯沧海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如今的侯沧海虽然还很年轻,但是气质变得沉郁,犹如屡经风霜的幽燕老将。这种气质极具吸引力,让杜灵蕴隐秘的单相思隐隐又有翻起来的冲动。她跟随王市长有些时间,见过不少世面,不再是黑河镇的单纯女干部。她知道自己与侯沧海永无可能性,迅速镇压了隐秘冲动。   “周政委,你怎么能坐这里,到三楼,专门给您留着房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大麻子走了过来,满脸笑容,弯腰点头,恭敬地打起招呼。   “算了,康麻子。我不到三楼,今天和开档裤朋友喝酒。”周水平如今是反贪部门副政委。由于反贪部门职能特殊性,副政委这个身份已经能让很多实权处级干部折腰,在江州算是能上台面的人物。   康麻子给侯沧海和张小兰发了名片,客气地聊了两句便离开,并不过多打扰。不一会儿,一个穿水兵制服的女服务员送上一瓶洋酒,说是康总赠送。   论财富,侯沧海和张小兰肯定超过周水平。但是论社会地位和受尊敬程度,周水平在此时肯定超过了侯沧海和张小兰。这也是公务员工资并不高,仍然具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侯沧海和张小兰的财富如果持续增加,成为有名望的企业家,量变产生质变,也会在社会上受到尊敬。他们现在只是解决了生存问题,还达不到受尊敬的程度。   喝了酒,看过热闹,十一点左右,四人兴尽而归。分手时,周水平道:“老顾回来找过我,他对你挺有意见,说你发达了就不认朋友。”侯沧海苦笑道:“我不想解释那些事情,谁是谁非毫无意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王朝夜总会距离侯沧海所订酒店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侯沧海和张小兰牵着手,在故乡街道漫步,享受美好青春和美女的恋爱。   一个身形肥大的汉子从身边蹒跚走过。   侯沧海想起了周水平所言,赶紧回过头看这个胖子,从胖子背影完全找不到侯天明的任何影子。他见胖子戴着帽和眼镜,把自己封得严严实实,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去打招呼。   张小兰得知刚才走过的胖子有可能是跳上舞台那个年轻人的父亲,惊讶得合不拢嘴。   回到宾馆,洗漱完毕,侯沧海举着手腕进行血泪控诉:“虽然你的牙齿确实挺好看,可是也不能回回咬我手腕啊。”   “我的牙齿真的很好看呢,咬一下是看得上你。我还没有嫌你臭,你居然嫌疼,不理你了。”张小兰抑面躺在床上,乌黑头发披散在雪白枕巾上,故意将如糯米一般的牙齿露出来,展示给男友看。   “好吧,要咬就咬吧。兰花花是条小狗狗。”侯沧海无奈地屈服。   两人兴起时,侯沧海努力展现自己雄性实力,不断冲刺,顾不得保护手腕。张小兰这一次改变策略,最兴奋之时,突然仰起头,咬在男友胸口。一声惨叫和另外的声音混在一起。闺房之乐在此不再细说。   “我现在明白古人为什么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其实这话顺序有些错,应该是一天不日,如隔三秋。”   “臭流氓,以前你不这样。”   “以前我又没有和你睡一张床,当然不这样。难道我说错了,你说实话。”   “好吧,你说的是实话。”   早上,侯沧海为了选择送给未来岳母杨敏的礼物伤透脑筋。反复挑选后,他买了一盒阿胶,选择的是最贵那款。   “见我妈,你紧张吗?”   “不紧张,又不是没有见过。”   “那不同,以前是见杨局长,现在是见我妈。”   “没事,我就把你妈当成杨局长。”   “哼,不理你了。”   张小兰挽着侯沧海胳膊回家,走进小区,自己反倒紧张起来。   杨敏站在窗前,望着女儿和侯沧海,神情非常冷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已经和张跃武彻底摊了牌,离婚是不可避免。如何为自己以及女儿争取更多利益,是她当前思考的重中之重。 第273章 承包面条厂   “杨阿姨好。”侯沧海进屋打招呼特意没有称呼“杨局长”,去掉官职的称呼意味着他将以小辈来身份面见长辈。   杨敏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接过有包装盒的阿胶,说了声谢谢,然后将阿胶放进客厅里的五斗柜。她坐回到沙发上,腰挺得直直的,坐姿比散坐在沙发上的张小兰优雅得多。   张小兰快言快语地道:“妈,有什么想问的就随便问,不用跟侯子绕弯子。他这人神经大条,心胸也算宽。”   杨敏见女儿紧挨着侯沧海坐在一起,肩膀和手臂都靠着对方,便自嘲地笑道:“侯沧海的家庭情况我了解,你们又是自由恋爱,我无话可说。来,吃水果。这是进口水果,果味很足。”   张小兰挺郁闷地道:“别人家女儿带男朋友回家,当妈的都紧张得不行。你怎么是这个态度,难道不想给侯沧海施加压力、增加难度。”   杨敏淡淡地道:“有这个必要吗?我如果反对,你会听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吃吃喝喝。”   侯沧海第一次到熊小梅家里上门时,弄得全家人鸡飞狗跳。熊家激烈反对的场境如此浓墨重彩,至今还回现在侯沧海脑海里,特别是做梦时,上门情节总是反复出现。这一次到张家上门则完全是相反境遇,杨敏这个强势女人对女儿的选择完全放任自流,根本不提反对意见,不过也没有表现出热情。   侯沧海看着妆容精致、打扮得体、风韵犹存的杨敏,始终无法将她与自己心目中的丈母娘联系在一起。在世安厂,丈夫娘的标准图样其实是从中年跨入老年的妇女形象,打扮落后,思想与时代脱节,说话啰嗦,有点小心眼。   杨敏的形象气质与侯沧海心目中丈母娘形象差距太远,完全无法重合。   如今的侯沧海不再是初出江湖的菜鸟,心理素质很强大,他不在意杨敏是什么态度,只在意恋人的想法。   三人在客厅里聊天,后来话题转到了江州江阳区官场上的事情,侯沧海和杨敏的共同语言才稍稍多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杨敏将女儿叫到了书房,留下侯沧海一人在客厅看电视。   杨敏与女儿面对面而坐。她仔细打量女儿,过了良久,道:“我要和你爸离婚。”   对于这事,张小兰一直在当鸵鸟,不想承认现实。听母亲直接戳破自己的幻想,她受受地道:“难道无法挽回吗?你们年龄都不小了,重新组建家庭都很难。”   “你这句话错了,你爸组织家庭轻而易举,他早就有下家,难的是我。”杨敏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妈也要有自己的人生,趁着还没有彻底变成老太婆,赶紧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你爸在外面有人,心早就走了,留下来没有意义。你是成年人了,又有男朋友,迟早要有自己的家庭,你肯定不愿意你妈成为残花败柳时变成孤家寡人。”   杨敏提起这事,非常客观,非常冷静,没有寻常女子的悲悲切切。   张小兰从小生活在由父亲、母亲和自己构成的三人世界里,如今这个原本牢固的原生家庭一下就破碎了,如美丽的瓷器一般禁不得摔打。三人共同缘分一下就烟消云散。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心来,扑到母亲怀里,哭得稀里哗拉。   杨敏原本想尽量平静地处理此事,被女儿情绪所感染,跟着落了几滴眼泪。   “我爸不应该到高州。”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是迟早的事情。你爸和许多老板比起来,为人还算克制,没有找乱七八糟的女人。换作其他女人,遇到这事也就忍了。我不行。我不想依附在男人身上,得有女人的尊严。”杨敏用纸巾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道:“我跟你爸分割了财产,除了煤矿以外的公司都给我,主要是那个路桥公司。其他固定资产对半分。前一段时间我从他那里拿了不少现金,现金就不作分割了。”   “我爸的路桥公司给你?你是公务员,怎么能够经营公司?”张小兰有点惊讶母亲的选择。   杨敏道:“你爸创建路桥公司时,我功不可没,这一点他都要承认。分一个路桥公司给我是理所当然,你爸不会说二话。我当领导多年了,没有再进步的可能性,到顶了。我准备辞职,风风光光当一回老总。”   张小兰道:“妈,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杨敏道:“傻兰花花,你妈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和侯沧海都到妈的公司来工作,帮助我。侯沧海这人脾气有点大,但是一个锁厂危房项目能赚到三千多万元,说明他经营公司还算一把好手。”   母亲夸奖男友,张小兰自然高兴。她坐直了身体,道:“我回国,到妈的公司来做事。我在国外留学就是那么回事,有这段经历就够了。侯沧海肯定不会过来,他自己经营了一家小型房地产公司,在高州买了块地。”   杨敏道:“侯沧海是个厉害角色,你恐怕管不住他。所以你得自强,免得婚姻破裂以后,落得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我这话不好听,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反而有好处。”   母女在卧室谈心,侯沧海无聊地看电视。终于,母女从卧室出来,然后三人一起到附近餐厅吃饭。吃过饭,张小兰陪着情绪不佳的母亲做美容。侯沧海开车到面条厂,准备看一看大舅舅,晚餐也准备在大舅舅家里吃。   开车前往面条厂,即将进入老厂区时,侯沧海看到有一家新开的电器商场,规模还不小,便在距离商场几百米远的地方停了车,拿上海龙空调业务员的名片和海龙空调最新款式的介绍,走进商场。   电器商场主品是电视、冰箱、洗衣机和空调,空调有华宝等品牌,却没有本省品牌海龙空调。侯沧海这一段时间进商场的时间多,也摸出一些门道,仔细观察了这家商场货品的型号,到办公室找到了电器商场经理。   中年老板贾洪磊看了名片,道:“你们有业务员来过,我们没有进你们的货。海龙空调质量不行,顾客意见大。”   侯沧海着重介绍海龙空调新品,道:“贾经理,我们以前的业务员肯定没有介绍新产品,这是本月才上线的新款,省电,噪音小,制冷效果好、可自动调节温度。比如,空调噪音的国际标准是低于42分贝,海龙标准是低于20分贝。分体式外机,其他厂家都是用后不久都会生锈,海龙空调外机采用了镀锌板,解决了生锈问题。”   以前侯沧海介绍海龙空调时,电器公司的人往往自认为是专家,极度没有耐心,而这个商场老板贾洪磊对新产品有兴趣,一直在耐心听介绍。   介绍结束以后,贾洪磊道:“新品听起来还不错,那就送点过来吧。”   侯沧海很从容地道:“新品肯定好卖,先付款,我们再发货。”   在山南和岭西,先发货、卖完付款,这是潜在的行规。贾洪磊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业务员,道:“搞错没有?没有这样做事的。”   侯沧海道:“先款后货才是对我们双方都是最有利的。”   贾洪磊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这个陌生业务员胡扯。   侯沧海道:“我有几个理由,第一,款到发货可以让客户进货的时候慎重考虑进货品种和数量,不乱进货,如欠款可能会存在乱进货。我走过不少商场,不加分析乱进货的情况非常多,包括你的商场,明显有几个型号是市场滞销品。你进了这些滞销,卖不动,白白占用了时间、空间和精力,不划算。”   贾洪磊听对方说得有些道理,没有再冷哼,继续听对方胡扯。   侯沧海毫不气馁,继续道:“款到发货可以让客户更用心销售产品。”   贾洪磊针锋相对地道:“这个也拿来做先款后货的理由,太牵强了。不管是先款后货,还是先货后款,业务员的收入与销售是联系在一起的,多卖多得,少卖少得。”   侯沧海道:“我观察过很多商场,凡是老板更上心的品种,销售员绝对会多用心,这是人性的弱点。”   “还有没有其他理由?”   “款到发货可以让我们关系更好,现金客户一定是我们生产厂家最珍惜的客户,我们会以最大的优惠力度留住你,形成利益共同体。”   “具体一些,最大优惠包括哪些?”   “这种优惠很多,比如按商家的提货额2%作为补贴,新品出来优先发给现金客户,保修有快速通道,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三个月内货未售出,退货返款,包括现金利息。”   “这个有点意思。”   “最后还有一点,根据长期观察,凡是先货后款的,从赊账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为日后催帐、拖帐、躲帐、翻脸、对骂,官司打下伏笔,厂家和商家必然会相互提防,完全没有互信。古人做生意讲究诚,诚信其实能最大限度降低交易成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古人为了诚信制定出来的交易原则,凡是违反这个原则,必然会出妖蛾子。所以,我们要建立利益共同体,大家一起发财,而不能渠道和厂家互相掉链子。”   此时,贾洪磊已经没有刚才最初时那么抵触。   这个陌生业务员提出“非份”要求之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觉得是给了自己优惠。能做到这一点,说明此人脸皮够厚,这是好业务员的表现。贾洪磊对此人增加了些好感,道:“我如果这样做,就打破了行规,容易被人骂啊。今天就到这里,让我想一想。”   这是商场老板第一次提出“让我想一想”,不管生意是否做成,侯沧海都觉得事情向前走了一步。他打定主意要在自己以后的保健品销售体系中采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合理模式,如今正好借着海龙空调实实在在探一探经销商的心理底线,为建立自己的销售体系打下基础。   在这个过程中,侯沧海深刻地体会到,他提出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原则之所以很难,主要是海龙空调以前不注重质量,这样就难以形成利益共同体。他以后拿出来的保健品必须质量过硬,广告要齐全、经销政策要合理,这样才能真正得到销售商喜欢。   离开偶然经过的商场,侯沧海来到面条厂。在面条厂前面路边,他又见到绰号老棋的摆棋人。老棋见到汽车上下来一人,用手抚了抚山羊胡子,胡作高深。   侯沧海道:“老棋,怎么戴起墨镜了。”   老棋听到招呼声,把墨镜取下来,道:“妈哟,戴了墨镜看不清楚,原来是你娃,来,下一局。这是大名鼎鼎的七星局,敢不敢下。”   侯沧海破过好几次七星局,再破一次也不在话下。他坐在老棋对面,摆开棋局,十分钟后认输,丢下五十块钱。   老棋抓住侯沧海,道:“你这小子,我下棋都是二十元,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进了面条厂大门,满厂萧瑟顿时进入侯沧海眼里。在家属区窗台晾洒的衣服皆是前些年的样式,没有一件新款。大舅舅家情况与窗外的衣服一样,多年都没有换过家俱,也没有用新电器,电视还是那架老长虹彩电,颜色和画面都变得很差。   面条厂如此窘境,让侯沧海想起了经过生产自救的锁厂。他与大舅舅在客厅里聊起厂里现状,得知工厂基本停产,就等着最后一刀。   侯沧海道:“我在承包一食堂伙食团的时候,这个面条厂准备对外承包,现在还对外承包吗?”   周永强急忙摆手道:“你别来承包,这是一个烂摊子。”   侯沧海从小就在面条厂玩耍,对面条厂的情况挺了解,道:“机器在,人员在,面条厂主要弊端是产品没有创新,缺乏营销手段。我是搞销售出身,营销正是强项,我可以弄一个小团队,把营销抓起来,同时,面条品种也要略有改良。”   周永强道:“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要做最热门的行业,别来这个捡不起来的厂。”   目前,侯沧海的房地产公司还处于跑手续阶段,陈杰、杨定和与周苗在那边负责就足够应对。他准备将江莉调过来具体负责面条厂,同时请小团姐过来参加承包团队。面条厂目前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小团姐曾经是锁厂团委书记,如今获得新生,用她来组织工作最好不过。至于大舅舅则可以继续负责生产。   这虽然是一个临时决定,却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在锁厂危房改造过程中,侯沧海顺水推舟做了些事情,这几件小事有效激活了锁厂破产工人,已经趋于绝望的工人们抓住了这一点机会,前前后后至少有两三百个工人重新走上工作岗位,打破了锁厂死气沉沉的天空。   在锁厂工地看着老工人们勤奋工作,侯沧海无数次想起面条厂。他无力搅动世安厂这种大厂,但是通过锁厂工地实践后,他有信心改变面条厂这种人数不多、产品单一的小厂。   做出决定以后,他分别与江莉和小团姐联系。这两人如今都是侯沧海的铁杆追随者,得到召唤后,痛快答应把手里事情处理完,三天之内到江州。   周永强没有料到侯沧海居然当真要承包面条厂,见他已经开始召人,便不再劝阻。他拍着外甥肩膀,道:“我们真老了,不服老不行。”   两人聊了一会儿面条厂,周永强又问起侯水河的事,得知侯水河在阳州开广告公司,便给她打电话,问了些近况。   侯水河放下电话,又分析最新得到的两条线索。   为了让看到店头广告的人及时找到自己,侯水河决定搬到门店居住。门店里有一张行军床,柜子里有铺盖,扯出来盖上就可以睡觉。门面房里有很多老鼠,在黑夜里非常猖獗地跳来跳去,还试图爬到行军床上去。   江州世安老厂是山区,山区环境好,但是老鼠多。每次在外面散步时遇到老鼠,侯水河都会惨叫一声,跳到杨永卫身上。此时,她见到老鼠爬到行军床上,用手挥了挥,将老鼠赶走,然后继续睡觉。   早上起床,侯水河坚持做了三十个虎卧撑。她熬过最痛苦阶段后便开始锻炼身体,身体不好,绝对不能支撑寻找小河带来的重压。因此,她瘦是瘦点,身体还行。   正在出去吃早饭,电话响起。   “喂,你是不是找小孩的。”   “是,你有线索?”侯水河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   “我知道有一家收养了一个小孩,也是女孩,年龄和你的那个差不多,但是不能确保就是你家的。”   “能带我去看看吗,具体地址在哪里,谢谢你,非常感谢。”   “带你去看要花我时间,你得给费用。”   “你要好多。”   “两千。”   “见到收养那家人就给,不管是不是。”侯水河在寻女过程中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让她并不是过于轻信。但是她也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线索,只要有线索,哪怕是很假的线索都一定会去探查。如果不探查,心里会非常不安。   来电者道:“那我们在剧场大门口见面,和你住的地方不远。”   “九点钟,我们见面。”侯水河挂断电各方面以后,她立刻开始作准备,一是准备好两千块钱,二是检查防狼喷雾剂,三是检查别在腰间的弹簧刀。   在剧场等候的男子是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脸色很白,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见到侯水河后,道:“你就是找人的那个?”   侯水河道:“是我。那个收养人家远不远?”   年轻男子打量了侯水河几眼,道:“不远,走路去就行了。”   王阿姨是在剧场附近看见长得象小溪的小女孩,这个年轻男子又说收养人家就在附近,侯水河顿时觉得希望大增,一颗心“呯、呯”乱跳。   随着年轻男子朝剧场后面的小道走,走到一幢比较荒芜的老居民区,年轻男子走进老居民区的一条小巷子,道:“就在里面。”侯水河问道:“怎么住得这样偏。”年轻男子道:“收养人家条件不怎么好。”   年轻男子推开小院的一道门,朝里面喊了一声,然后回头道:“就是这家。”   侯水河刚进门,还未适应屋内环境,年轻男子诡异地笑了笑,然后上前把门反锁住,道:“你要找女儿,先陪我睡觉。”   侯水河心里咯噔跳了一声,知道遇上坏人。她退后一步,将手搭在了手包口,手包不是拉链式扣子,而是磁铁式扣子,这样可以很方便就将防狼喷雾剂拿出来。   谁知侯水河还没有将防狼喷雾剂拿出来,年轻男子就将她的手臂抓住,猛地朝里屋拖去。侯水河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如年轻男子,被拖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年轻男子抱着她的腰,直接将其按在里屋床上,伸手去解侯水河牛仔裤上的皮带。   侯水河极为冷静,没有制止那只解皮带的手。她右手拿到防狼喷雾剂,用左手撑住男人的脖子,问道:“你到底看到过那个女孩没有。”年轻男子喘着粗气,眼中射出不可抑制的欲望,道:“看过,只要你陪我玩一次,我就带你去。”年轻男子将侯水河的皮带解开,又拉开牛仔裤前档的裤裆拉链,就要将手伸向贴身绒裤。   侯水河很冷静,用左手推了推年轻男子的脖子,道:“女孩几岁?”   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道:“反正是小女孩。”   侯水河确认年轻男子肯定骗人,右手举起,用防狼喷雾剂对着年轻男子的眼睛,手指狠狠地用力按了下去。   防狼喷雾剂是用高压将内容物压入合金罐中,内容物为10%辣椒油树脂、1.33%辣椒素与能够辨识嫌疑犯的强力工具紫外线染剂所组成。年轻男子还以为猎物已经到手,猝不及防之下,被防狼喷雾剂射中。他只觉得喉咙如火烧一般,猛地打起喷嚏,不断咳嗽,泪流满面,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侯水河用膝盖先狠狠朝年轻男子胯下撞去,然后推开年轻男子,将防狼喷雾剂放回手包。她扣上皮带,拉上拉链,见桌上有一个空啤酒瓶,拿起啤酒瓶,对着男子脑袋就敲了下去。 第274章 得而复失   年轻男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侯水河探了鼻息,见还有气息,又狠狠的踢了其胯了一脚,这才离开了小院。她此时的心情陷入黑暗之中,背着包在街道上慢慢走。   回到门面,侯水河只喝了约半两白酒,身体暖和以后,便将酒瓶子扔到了一边。她还肩负着寻找女儿的重任,可以喝点酒让自己麻醉一点,但是不能成为酒鬼。   侯水河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顺手拿起装修门面时留下的几张旧报纸。这几张报纸放在角落里好些天,一直想扔掉,又一直没有扔。她拿起报纸随手翻看,一则旧新闻如勾魂索,从报纸里伸出来,牢牢地吸住了其心神。   报纸上有一则普普通通的新闻:全国民政系统会议在阳州城召开,五省福利院选送的优秀节目进行了一场汇报演出。   剧场、福利院、民政系统以及演出时间,这些要素又如一颗颗子弹,击打在了侯水河心头。她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巴掌,道:“我怎么这么笨,小河肯定来过阳州城,但是不一定是住在阳州城,她有可能是来演出的。这就意味着小河可能在某个福利院。”   小河失踪后,她曾经到很多福利院都去寻找过,一无所获。   但是,小河也有可能晚一些时间被送到了福利院。想到这里,侯水河又打了自己几个巴掌。   一大早,侯水河来到参加过汇报演出的阳州福利一院,福利一院没有人见过小河,也没有印象。接连寻找了几家参演福利院,都没有发现小河,唯一希望就在岭西福利院。   岭西福利院门口出现了一个憔悴的年轻女子,敲开福利院大门。   侯水河急切地道:“我想来找我丢失的女儿。”她此刻变得格外敏感,看到报纸以后就涌出了强烈的希望,而希望越大,绝望的情绪将会更加强烈。   周院长不在院内,值班的办公室沙主任道:“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她昨晚看电视很晚,休息得不好,打着哈欠拿出一个本子,道:“你填个表吧。”   侯水河看到了值班人员的胸牌,将小河丢失前的相片递了过去,道:“沙主任,我有女儿的相片。”   沙主任用眼角瞟了一眼相片,随即被吸引了注意力,道:“这是小晶啊。”   这一句就如上帝的语言,让侯水河脚一软,脑袋嗡地响成一片。她拼尽全力地抓住了桌子,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倒,道:“小河,她在这里。”   沙主任站在门口,叫道:“张阿姨,过来一下。”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宿舍管理员走了过来,拿过相片道:“这是小晶啊,你是小晶的妈妈?”   侯水河终于抓不住桌子,软倒在地,先是眼泪、后是鼻涕往外冒,再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管理员张阿姨低声道:“小晶刚被人收养了。”   沙主任道:“你确定?”   张阿姨道:“十几天前,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我印象很深。”   侯水河只顾着哭,没有听到两人对话。哭声引来了不少工作人员,得知眼前的人是小晶的妈妈,都跟着抹眼泪。   小晶的收养人是一位姓赖的中年男子,抽有手续全部符合,这是福利院的正式记录。杨永卫收养小晶不合法,因此在福利院没有任何记录,一个字都没有。除了到外地参加儿子婚礼的周院长,没有人知道此事。   侯水河哭了一阵子,在大家劝说下,用手臂抹掉泪水和鼻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我要见女儿小河。”   沙主任道:“原来小晶叫小河,她来的时候自报名字,我们都听成了小晶,她身体健康,表现得不错。但是,你暂时见不到她。”   侯水河一征,声音突然十分尖锐地道:“为什么见不到?出了什么事情?”   沙主任道:“你别激动,请听我们慢慢说。就在前些天,十来天前,小晶被人收养了。”   只要能找到小河,被人收养实在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侯水河尽管仍然失望,但是没有过于失态,道:“我要找收养人,这是我和小河的关系证明,还是派出所开的相关证明。”   张阿姨看到母子三人的相片,吃惊地道:“小晶是双胞胎啊,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   沙主任很同情侯水河遭遇,找来档案室的钥匙,将收养手续放在了侯水河面前。   侯水河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收养手续读完,又用手机拍下来收养人的基本情况。按照院里的要求是不能随意透露收养人信息,可是沙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制止这种行为。   管理人员寻了一些福利院的相片,多是集体照,里面有几张集体照里有小星的相片。侯水河贪婪地看着小星近期在福利院玩耍的相片,包括在阳州城剧场演出的那场戏。   “我真傻,小河明明站在剧场门口,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是来参加演出。”侯水河有些象祥林嫂,自言自语道。   一个工作人员走到办公室门口,道:“沙主任,到吃饭时间了,今天给大家改善生活,要到对面的馆子吃饭,快一点,学生们都在等着。”   福利院有自己的食堂,平时都在食堂吃饭,但是味道好不好就不敢保证。经周院长同意,教职员工和儿童们十天半月就到隔了一条公路的老岭西餐馆吃一顿美食,算是给孩子们的福利。   沙主任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相片,里面有小晶的剧照,道:“你拿去吧,这相片是数码相机照的,我们还可以洗。要找回小河,肯定还涉及一些手续,因为那人是合法收养,如果需要福利院帮助,随时过来找我们。”   侯水河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排成长队的小孩子在老师带领下,脑里浮现出穿着长长灰色羽绒服的小河走在队伍里的画面。   小孩子大部分来到餐馆门口,只剩下十来个七八岁的小孩还没有完全穿过公路。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传了出来,从街道一边冲过来一辆汽车,汽车如狂野的猛兽,没有减速,将最后三个孩子撞翻在地。   小车撞翻了小孩以后,接连撞了两辆小车后才停了下来。   沙主任站在餐馆门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被撞翻,被惊得呆住了,无法言语和动弹。街道上迅速围了一群人,有热心的市民就拨打了110和120。   沙主任回过神来以后,想要抱起血泊中的孩子,有市民制止道:“你不要动,如果伤到了骨头,你动了会更严重。”   更多的人围住了肇事小车。小车里坐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任由围观群众招呼,就是不开车窗。驾车的年轻人甚至准备发动汽车,只是由于前后左右都是人,小车无法开动。   “你撞了人还有理了,下车,下车。”   “在闹市区,开这么快做什么!”   ……   围观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痛斥开车人,开车人就是不下车,稳坐钓鱼台。   拿着砖头的侯水河推开人群,走到小车边上,狠狠地将砖头朝小车车窗砸去。“哐”地一声响,将人群都惊住了。   沉默的侯水河用脚踢了车门几脚,见车上人仍然不下车。又俯身捡起砖头,又朝车窗砸去,一下,两下,车窗破了一个大洞。在侯水河示范下,几个年轻人行动起来,对着小车一阵乱砸。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人们这才停止砸车行为。等到警察来到现场,两人年轻人才打开车门,其中一人道:“我爸是王刚。”   侯水河站得最近,闻到年轻人身上有酒味,大吼道:“他们喝了酒的。”她抬起脚,当着警察的面就朝年轻人踢去。   围观群众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出警的警察见势头不对,赶紧给两个年轻人戴上手铐,塞进警车。   警察原本是想将年轻人带到派出所去调查,这是程序需要,也是出于保护犯罪嫌疑人的需要,而且这个年轻人说出那个名字,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围观群众就开始起哄,道:“现场都不勘察,怎么就把人带走了。”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各种传言迅速传出。有人想起撞车年轻说的话,道:“撞人的爸爸是公安局局长,撞死白撞。”   这是一个火星,点燃了愤怒的干柴。   当大队警察到来时,现场聚集了上万人。两个年轻人坐在警车里,警察却被推翻在地。就连出现场的交警都被打了些拳,衣冠不整,狼狈不堪。   福利院周院长正在陪着亲家以及未离开的亲戚们喝酒。昨天把婚礼仪式才办完,周院长累得要垮掉一般,可是还有客人未走,事情就没有完。电话响了几次,她才听到。   “出车祸,怎么会出车祸?”   “我们带着孩子们到福利院对面的老岭西餐馆吃饭,有一辆小车速度快得很,撞了我们三个孩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医院抢救。”   这一次外出聚餐是周院长同意的,因此,这个领导责任跑不了。再加上前几天操办儿子的婚事太累,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颠倒了。   在福利院门口,侯水河退到了外围。周边汹涌的人群和她没有了关系,感到特别孤独和无助。   “收养人姓赖,47岁,是岭西省沙州市益阳县青林镇尖山村人,电话号码是XXXXXXXXXXXX。”   侯水河将这一条信息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她给江州大哥打了电话,哭着报告了难得的好消息,然后等着大哥开车过来,一起到益阳。   侯沧海手忙脚乱地找了一本地图,查到了沙州市益杨县青林镇,道:“青林好象在山上,也不知那里通车没有。你千万别自己去,我们开车来一起去。”   侯沧海和张小兰很快来到阳州,与侯水河见了面。看到剧照,侯沧海只觉得心口堵得慌,用力踢了垃圾筒。张小兰安慰道:“总算找到了,别心急,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事情。”   从江州以益阳有高速公路连接,一路顺达,两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益阳。在侯沧海的想象中,益阳这种小县城应该很一般。就和江州下辖的县差不多。谁知客车走下高速路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现代化小城。   从高速路口出来全是高大的树木,没有西式的草坪,全是原生态的本地树林,给人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第一幢建筑上挂着精工集团四个大字,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精工集团对面是另一个建筑群,同样有四个闪光的大字——远景公司。   客车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走环城公路。沿着环城公路走了不远,就看到益阳新管会的牌子,秀云药厂、啤酒厂、轴承厂和通远机械厂等厂牌一一从眼前滑过。这些厂都有现代化厂房,颜色、规格统一,整齐地排在新管会内环线北侧。   侯水河双手合十,祈祷道:“拜托,把小河还给我,给你多少钱都可以。”   越野车终于来到了开往上青林的公路路口。一条盘山公路蜿蜒而上,两旁长满了茂密的大树。侯沧海站在路口,问道:“尖山村是不是往这里走?”路人扛着锄头,道:“就是这条路,一条直路,没有叉道,好找得很。”   越野车刚开始上坡就差点遇险。一辆载重货车呼拉拉地往下开,速度极快。侯沧海急打方向盘,等到载重货车开过以后,伸出头去,骂了几句。   骂声未落,又是一辆装满石头的货车呼啸着开了过来。   侯沧海急忙将头缩回车内,抬头向前看,远处还有两辆不可一世的大货车。   四辆货车开过,公路扬尘满天,侯沧海被一连串大货车弄怕了,在城市里还算宽大的越野车在重货面前不堪一提,只能小心翼翼朝上开。约半个小时,小车到了山顶。山顶如一条倒扣的船形,公路比上山时宽了许多,但是整条公路被重车碾压得十分严重,大坑小坑不断。侯沧海的越野车勉强能通过,如果是小轿车,早就不能行驶了。   接近路人所说的尖山村位置,侯沧海远远的看到一面红旗,对妹妹道:“有红旗的地方多半是学校,学校和村办公室往往在一起,我们去打听一下。”   小车停在了村小门前。俗话说“近乡情更怯”,侯水河从走进尖山村就变得患得患失,不敢靠近村小校门。   张小兰理解侯水河的心情,一直紧紧地挽着她的胳膊,怕她到时候撑不住。   学校里果然挂有尖山村两委的牌子,有一间大屋子在开会,哄亮的讲话声从大屋子里传了出来。   侯沧海来到门前,递了一枝烟给最靠近门口的人,道:“我能打听一个事吗?”里面的人正听得打瞌睡,趁机就走到外面,接过烟,点燃抽了一口,道:“有啥事?”   侯水河鼓起勇气,走到两人身旁,紧张地盯着这人。   侯沧海道:“我找赖荣,尖山村的人,五社的。”   那人道:“赖荣是哪个,我还不清楚。等一下,我去给你喊一个五社的。”   坐在课桌拼成的讲台上的人是青林镇镇长欧阳林,他看到有人在下面走动,道:“坚持一会,我再讲十分钟,今天讲的事情全部是干货,涉及到每家每户的利益。”   进屋的那人朝着侯沧海看了一眼,坐了下来。   山顶上吹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在村小头顶上打着旋。侯水河缩着脖子,不一会就开始吸鼻子了。侯沧海劝道:“我们到车里坐一会,等散会了再来。”侯水河道:“刚才那个领导说只讲十分钟,我在这里等。”   山风一直在办公室门口打转,吹起了陈旧的落叶和灰尘。天空变得更加阴沉,远处似乎有雪花飘下。原本说好的十分钟变成了四十分钟,终于,散会了。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男子走了过,道:“谁找赖二娃?”侯沧海道:“我找赖荣。”刚才抽烟的介绍道:“这是尖山村唐书记。”侯沧海赶紧掏出烟,道:“唐书记你好,抽烟。”   唐书记接过烟,道:“赖荣就是赖二娃,你找他有什么事,这人至少有十年没有回村了。”   一位中年人提着包走了过来,唐书记赶紧迎了过去,道:“欧阳镇长,你别走,我家里去吃了饭再走。”   欧阳林道:“老唐,饭就不吃了。多发点误工费,也要组织大家把路修好,一是再不修,等到断了路,不仅断了老板的财路,也让打工的社员没有了收入;二是宁玥书记要到上青林,她和侯市长是老战友,上青林是侯市长的起家地方。如果让宁书记看到这条路烂成这样,益阳县都脱不了手。”   唐书记道:“重车太多,再好的路也经不起压。还有,四十万好久到位,县养路段好久能进场。这两件事没有做好,先叫我们挖水沟,总觉得不稳当。”   欧阳林拍着唐书记肩膀,道:“宁书记要来视察,县里肯定重视,人和钱很快到位。”   欧阳林坐上越野车离开学校,唐书记这才转到侯沧海等人面前,道:“跟我走吧,我要经过赖二娃的家,到底啥事找这个赖皮狗。”   侯水河听到赖二娃十年没有回家,腿软得不行,被张小兰扶着。如行尸走肉一般朝前走。侯沧海简约讲了赖荣收养了侯水河丢失的女儿一事。唐书记骂了一句:“福利院乱整,赖二娃自己都养不活,还收养个女儿,疯了。”   侯水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呼吸越来越紧,似乎要窒息一般。   又走了一会,来到一幢土墙房子前。唐书记道:“这就是赖二娃的家,十年都没有住人了。他这人不喜做农活,在家里呆不住。”   一路行来,村民们都是修的砖房,多数搞了外装修,生活明显不差。赖荣家是唯一见到的土墙房子,房子开了两条大口子,似乎风一吹就要倒掉。   侯水河看到门上挂锁上的锈迹,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侯沧海保持着冷静,道:“他有亲戚没有,或许亲戚知道他的行踪。”   唐书记指了指远处的楼房,道:“有一个侄儿住在附近,你去问他。”   唐书记背着手,想着修路的事情,迎着北风,走了。   侯沧海三人又去走访了赖家的亲戚,接连走访了三家,大家都说十年没有见到赖二娃。   侯水河原本抱着相当大的希望来到尖山村,岂知结果是这样,精神一下就垮了。侯沧海半拖半抱着将她弄到车里,道:“我有朋友在公安局,可以通过公安系统,全国寻找赖二娃,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他。”   侯水河坐在车里泪如雨注,最先还是无声抽泣,后来抱紧了张小兰,大声哭了出来。   这一趟益阳之行有喜有悲,但是总算落实了一条:侯小河还在人世,只是被人收养了。   让人揪心的是这个收养人不靠谱,小河说不定会吃更多的苦。周永利想起一点,独自哭了好几场。   在江州世安厂招待所,小团姐和江莉两员女将已经住了下来,等到侯沧海和张小兰回业,四人就一起讨论承包面条厂事宜。   江莉对承包面条厂不感兴趣,道:“侯子,我和江莉到面条厂走了一圈,这个面条厂破烂不堪,早就资不抵债了。面条厂有一百七十多员工,我们接过来也不好做。”   侯沧海道:“我一直在说承包面条厂,但是我真正想的不是承包,而是利用面条厂的地盘和车间来生产保健品,人员,土地、厂房都是现成的。如果全靠我们自己投产,没钱啊。”   小团姐提醒道:“这样搞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担心,若是保健品火红了,说不定会惹来麻烦。我也不知道什么麻烦,涉及到国有企业的事,政策、法律很严格,说不定有一天就遇到地雷。”她动过手术以后,恢复得很好,加上一条围巾掩饰,变成一个很端庄干练的中年女子,与长着肿瘤的小团姐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她很感谢侯沧海,所以得到召唤以后,立刻从蒲小兵公司辞职,毫不犹豫过来帮助侯沧海。   侯沧海从江南地产拿到三百四十多万,支付工艺和配方的费用就达到一百万元,若是没有其他捷径,很难让保健品生产顺利开工。若是资金雄厚,他自可以在工业园区建厂,享受税收优惠。如今手长衣袖短,他还是决定先从承包面条厂来开创自己的企业。   从招待所离开后,一直旁观未说话的张小兰道:“我知道你办企业缺钱,其实我妈手里还握有一些现金,实在需要,可以向她开口。”   在侯沧海心目中,保健品是他必须全面掌控的产品,产权一定要非常清晰。在没有遇到过不了大坎时,他不会向张跃武或者杨敏开口。   张小兰又幽幽地道:“你办企业召集了江莉,还叫来小团姐。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到你的企业。你是怎么想的,对我这么见外?”   侯沧海搂紧了张小兰细腰,道:“我不知道给你安排什么岗位。在我以后的企业里,肯定是由我来大权独揽,至少在早期,我将要说一不二。等到保健品初步成功以后,你过来帮我掌财权,这方面需要绝对可靠的人。”   尽管侯沧海作了解释,张小兰还是闷闷不乐,道:“算了,我还是到我妈的路桥公司工作。”   侯沧海见女友心情不佳,在一处黑暗处停了下来,将其抱紧在怀里,亲密一番。“明天我们去一趟南州,去看一看王清辉的成果,据他今天打来的电话,配方和工艺都基本有了眉目。兰花花,你别生气了,不管以后企业做到多大,你都是老板娘。”   张小兰想起父亲建立起煤炭王国,可是母亲这个老板娘事实上靠边站了。而且,侯沧海在以前还与陈华和姚琳关系密切,不禁一阵心酸,喃喃地道:“侯子,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一点。” 第275章 杨敏的三条建议   父母离婚,对子女造成的伤害是无形又致命的。尽管张小兰是出过国、执掌过企业的成年人,想到原本温馨的三口之家就此随风散去,还是悲从心来,难以扼制。   侯沧海看到骄傲、开郎、活泼、幽默的女友黯然神伤,很是心疼。他整夜极尽温柔之能事,换着方法哄女友开心。   早上起床,张小兰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搂紧侯沧海脖子,刚张开嘴唇。侯沧海下意识道:“投降,别咬。”张小兰道:“我没有咬你,就是想轻轻地亲一下。不要动,我就轻轻亲一下。”侯沧海哪里敢相信床头之语,趁着女友未注意,先发制人,对准微微张开的红唇报复性地咬了过去。   两人再一次真正地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过了良久,双颊绯红的张小兰终于起了床,站在床前寻找昨晚丢了一地的衣衫。侯沧海微微抬起身,将窗帘刷地拉开。暖暖的阳光从窗户射了进来,停留在张小兰皮肤之上。在阳光下,她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如羊脂玉一般湿润,有一种圣洁之光晕。   侯沧海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和爱意,非常平静和安宁。张小兰挺喜欢这个目光,便将手中小衣放下,任男友欣赏自己。她坐在阳光下回母亲电话,回完电话后,道:“起床吧,我妈让我们回去吃早饭。昨天她包了汤包,款待你。我妈做汤包手艺是一绝,不过好多年没有兴趣做这种精细食物。”   “昨天我们见面,她对我有一种看不见的隔膜。”   “我妈是心情不好,和你没有关系。昨晚经过调整,她可能在今天想要弥补。”   在侯沧海心目中,杨敏是精明能干的女领导,压根没有将她与做早餐这类锁事联系起来。今天杨敏特意拿出多年的手艺,是明显向好的信听不懂。他赶紧起床,收拾妥当,便与张小兰一起来到杨敏家里。   杨敏一幅居家打扮,见女儿和男友进屋,将冒着热气的竹蒸笼端了出来。汤包个大、粉嫩、皮薄、汤多,滋味鲜美,与山南寻常包子大不相同。   三人坐在圆桌上,吸灌汤包,喝稀饭,吃腐乳。   放下碗筷后,杨敏询问了侯沧海近期打算。得知侯沧海正在开发一款保健品后,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道:“不管是房地产,还是保健品,我都不比你更熟悉,所以没有好建议,我只是讲三句经验,一是要学会管理资金,二是不要搞赌博式投资,三是凡事留有余地。”   这三条其实暗指张跃武,杨敏希望侯沧海能够理解自己所言。她一直反对张跃武押上所有资产投入煤矿,在事业已成的情况下,这是一种极为不明智的冒险行为,市场随时人发生反转,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张跃武此时进入黑金漩涡,根本无法抽身,更何况他根本无意抽身。   杨敏下定决心与张跃武离婚,对方变心是一个主要原因,另一个重要原因她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就是担心张跃武遭遇大的政策变动,而将辛苦二十多年的成果全部折进去。她过了二十多年富贵日子,压根不想重新过“穷人”的日子。   离婚,是对她和女儿的最好保护。   离开杨家,侯沧海感慨道:“兰花花,你妈太冷静了。你在家里不准冷静,要和昨夜一样疯啊。”张小兰想起昨夜的疯狂劲,羞红了脸,道:“你找打啊,晚上的事,白天不准说,提都不能提。”   两人前往车库,准备前往南州。   这一次前往南州是到王清辉的实验室看配方和工艺,侯沧海开张小兰的豪车,将那辆越野车停在车库。   到了南州,在一处临时租来的车间见到王清辉。王清辉戴着白帽子,穿白大褂,极似大学里的实验管理员。他从柜子里拿出厚厚一叠材料,交给侯沧海,道:“这里面的内容一时半会看不完,先看结论吧。”   侯沧海看罢结论,正要递给张小兰。   王清辉伸手拦住,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商业秘密。”   侯沧海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张小兰,是可知密者。”   王清辉看了张小兰两眼,道:“我还以为只是女朋友,女朋友和未婚妻是不同的。”   听到王清辉这句话,张小兰改变了对这位教授的印象,觉得他是假装情商低,实则精明得很。   经过王清辉连续数月实验,来自世安厂朱阿姨的偏方成为有原料和比例的正式配方。配方定下来以后,还要有成熟可靠的工艺和技术。   来到生产线上,王清辉道:“我为了实验工艺,特意租车间,购买了设备,花去成本也不少。我给全国各地的师兄弟都联系过,从目前来看,全国各地营养液提取方法差不多,先是煎煮成汤,再进行沉淀和过滤。各个厂家的水平高下就在于沉淀和过滤后的处理工艺。”   在临时车间里,有五个用来提取中药的翻斗锅。市面上所有营养液都是澄清的,所有成分全部溶于水,不能有杂质,翻斗锅就是用来提取营养液的实验设备。   侯沧海跟随着王清辉将全部流程走了一遍,暂时没有发表意见。接连三天,侯沧海都来到租用的车间,观察提取营养液的每一个细节。   第四天,侯沧海、张小兰和王清辉进行了一次密谈。   侯沧海单刀直入,道:“王教授是使用的乙醇沉淀法。我到山南图书馆查过资料,乙醇沉淀法是在浓缩的水提取液中加入一定量的乙醇,不溶于冷乙醇的成分,如淀粉、树胶、粘液质、糖类、蛋白质等从溶液中沉淀析出,滤过除去,便可达到除杂的目的。这种方法在中草药提取中使用普遍。但是,这种办法有两个问题,一是沉淀面广,专属性差,一些有效成分也会被除去,影响药效。”   王清辉矜持地笑道:“我既然使用乙醇沉淀法,那当然是要确保疗效,给你那份资料里面有实验数握。”   侯沧海道:“另外一个重要问题在资料中没有体现。我在图书馆查资料时,有部分资料提到这个问题,乙醇稀释到浓缩液里,不管采用什么工艺,总会有少量乙醇残留。如果我们要做一款经得起考验的保健品,应该要把这少量乙醇残留清除掉,能否考虑用物理方法把沉淀弄出来。”   王清辉没有料到侯沧海会特意提出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道:“这是一个难题啊,让我考虑考虑。”   侯沧海道:“希望早一点想出办法。工艺定型以后,我要建设生产样品的车间,你要将申报资料和样品报送到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   王清辉道:“如果否定了乙醇沉淀法,我还得多做实验,是不是考虑增加经费。”   侯沧海道:“一百万拿到配方和工艺,这是一口价,不能变动。但是可以增加申请批文的资金,只要在《保健食品注册管理办法(试行)》规定的时间拿到批文,约定酬金增加十万。”   王清辉作为全省著名的营养学方面专业,其师兄师弟们很多都在本行业的政府机关工作,按照上次约定,保健食品的相关批文交由王清辉主要负责。侯沧海没有同意增加费用,而是将实验费用和批文直接挂钩。   王清辉早就将自己手里的项目给省食药监局工作的师弟谈过,心中有数,当即同意侯沧海提出的新方案。   从实验车间出来,张小兰挽着侯沧海胳膊道:“你们聊了几句话,十万元就出去了。上次吃早饭时,我妈说过学会管理资金,不要搞赌博式投资,凡事留有余地,现在看来很有针对性。我觉得你和我爸做事方法有点类似。我爸如今疯狂投入煤矿,谁都劝不住。你手里只有三百多万,就直接砸了三分之一到保健品研发上。车间、设备、人员全都没有影子。你这种小厂肯定得不到银行关注,我不知道你怎么把后续资金变出来。看来以后我只能拿私房钱来填窟窿了。”   王清辉要考虑机械方法提取沉淀物还得花时间,侯沧海没有再守实验车间,准备先到高州去一趟,一是研究望城房地产公司的事情,二是以张小兰男朋友的身份去拜见准岳父大人张跃武。   小车一路飞驰,上午十点就来到高州望城房地产公司。侯沧海、杨定和、陈杰与周苗一起商量房地产公司的大事。   最初按照侯沧海设想,准备等望城隧道打通,将土地卖出去赚一笔差价。但是拿到土地以后,市建行方天东多次主动过来协商以土地抵押贷款,蒲小兵、欧阳国文和朱永波三个建筑商分别表示愿意垫资修建,另外强电、弱点、景观等供应商都不停地过来游说。   大家再三讨论,觉得修建高品质联排别墅区的条件基本成熟。当前唯一的问题还是望城隧道没有落到实处。   侯沧海从江阳区政府辞职这两年,眼界大开,胸中格局与以前大不一样。他最后一锤定音:“锁厂危房项目获得成功后,其有利条件基本与新小区共享,只不过差一条约三百米的道路。若是把三百米道路做成最新式沥青路面,锁厂商品房的所有条件便几乎能与别墅区共享。若是望城隧道真要动工,联排别墅必将大卖。高州要发展,一环线必修,望城隧道必然要打开,为了利润最大化,我们修别墅。这确实是赌博,赌眼光和心胸。”   陈杰是望城房地产公司的股东之一。他在当警察之时,在最危急的时刻敢于违令开枪,算是胆大之辈。可是在是否修联排别墅的决策上,他颇为犹豫,害怕决策失误,一大笔资金砸在手上。当侯沧海最后拍板之后,压在他胸上的大石头便卸了下来,身心皆轻松。   中午,侯沧海、张小兰陪诸人吃过饭。饭后,两人来到高州森林别墅区,等张跃武回来。   张跃武回来以后,和侯沧海到书房。   张跃武狠狠地盯着侯沧海,道:“王沟煤矿事发的原因是有人放出视频,才让一大恶人损失惨重,是不是你做的?”   侯沧海平静地道:“不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张跃武又道:“任巧为你而死,你是否为她向一大恶人报仇?”   侯沧海道:“这事我认怂,不会报仇。目前我在资助任巧的弟弟读书,算是报恩。”   张跃武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侯沧海,道:“我要保证女儿的绝对安全,你回江州发展,或者到其他省发展,不能和一大恶人有任何交集。”   侯沧海道:“没有问题。”   侯沧海和一大恶人结下血海深仇,此仇不可能不报。他的报仇计划隐蔽得很深,包括张小兰、父母和岳父母都在报仇计划之外,永远不让他们知晓,更别提参加。   在实力不够强大之时,他就是一条隐于黑暗的砍刀,找机会就斩断一大恶人的手脚。   当实力足够强大之时,他要剥夺一大恶人所拥有的一切,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第276章 难事一箩筐   带着小晶的日子对于单身男子杨永卫来说是一件大难事。   最初来深圳的几天,他自己的公寓没有落实,将小晶暂时寄放在研究站合作方一名女同事家里。等到公寓租好,还没有正式搬进去,杨永卫又要出差。这一次他将小晶交给申小宜。小晶白天读幼儿园,晚上则由申小宜照顾。   出差归来,杨永卫没有去接小晶,先将公寓收拾出来。收拾到晚上十点,他疲倦地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浅睡状态,脑里回响小晶在睡梦中发出的“妈妈、妈妈”的尖叫声。   他醒来,再次询问自己:“你为什么这样急切地想收养小晶,到底是什么原因?若说有缘,这个缘分来得太突然了吧。”作为经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并不相信所谓灵异之事,可是他确确实实自从见到了小晶以后便生出了强烈的亲近之感和收留之意,这用科学来解释有点说不通。   “不管这么多了,顺应本心就好了。”杨永卫胡思乱想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到福利院作慈善是一时之举,就算长期坚持也只是在生活之余的好事。但是收养一个儿童接近于生育一个后代,需要一辈子坚持。杨永卫作过极为理智的分析,最终认定收养此子是顺应了本心的举动。   早上起床,杨永卫到超市购买小女孩需要的生活用品。   杨永卫在家里提前列举了一个购物单,从吃、穿、住、行几个方面增添小孩的物品。他原本以为东西不会太多,可是进入了超市以后,才发觉自己所列清单掉项太多。他将清单扔在一边,在超市慢慢转,觉得小女孩需要便买。他买了小女孩的内外衣裤、床上用品、洗涤用品等日用品,另外还有油、盐、酱、醋、茶、糖、碗筷等厨房用品。   走出超市时,夸张地提了两个大包。   杨永卫先将物品放回到家里,再来到研究站。他与申小宜见面后,询问小晶情况。   申小宜道:“我给她洗澡的时候,发现背后、腿上还有些伤痕,估计是在福利院之前留下来的。我不知什么人这么狠心,当初小晶更小,怎么能打得下去。”   杨永卫的心猛地抽紧了,道:“希望在心理上没有留下后遗症。这得细心观察。”   申小宜道:“你以后准备将小晶带出国吗?”   杨永卫道:“我都回国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出国。”   申小宜道:“那你还没有进入父亲思维,小晶等几年就要读小学了,在哪个小学读书就必须考虑。公司以及这个公寓附近都没有好的小学,以后读小学要根据三对口的原则就近入学,小晶就不能读高质量的小学。”   杨永卫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问题,道:“什么是三对口?”   申小宜道:“所谓三对口原则是指学龄儿童与父母的户口、房屋产权证和实际居住地一致。如小晶这种情况,小学只能读比较差的小学,很难进重点小学。”   这些问题以前从来没有进入过杨永卫的脑袋里,经申小宜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小晶的关系始终是不明不白的。整个白天,杨永卫只要空闲下来,就在想着如何解决自己和小晶的身份问题,这个问题很难,让他这个科学狂人都没有合适的办法。   晚上,申小宜主动带着小晶来到杨永卫的公寓。   杨永卫临时暂住房间是典型的单身男子房间,房间布置得简明扼要,功能齐全,硬件不错。软件则黯然失色,缺乏家的温暖。为小晶准备的房屋是单色调白色墙面。还有一个飘窗,平时可以坐在飘窗上面看书,喝点咖啡。书桌是由压模板做成,表面涂得十分光滑。小床宽约一米三左右,靠在墙角。   “这个房间怎么样?”杨永卫自己觉得这是一间挺不错的儿童房。   申小宜打量着房间,道:“你在家里是独子吗,有没有侄儿,或者其他小孩子?”   杨永卫摇头道:“我在家里是独子。”   “难怪这样,杨总以后还有一个逐渐适应家里有小孩的过程。”   “你的意思是这间儿童房不怎么样?”   “想听真话吗?”   “当然。”   申小宜指着飘窗道:“小晶这个年龄最活泼好动,飘窗几乎没有防护,非常危险,应该考虑加一个护栏,或者隐形防护网,防止小孩子发生危险。这事马虎不得。”   杨永卫站在飘窗前,想象小晶在其上玩耍的情景,道:“这一点确实要注意,我没有想到。”   “墙壁最好用点色彩丰富的壁纸,这样更温暖,不要让这个房间的色调与福利院接近。桌子是锐角,这不行的。”   申小宜一口气给新建儿童房提出了七八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必须引起重视。杨永卫拿了一个本子,将申小宜提出的建议全部记了下来。   申小宜指完缺点,道:“杨总,欲速则不达。小晶还在我那里住两天,等到房间收拾好了,再让她回来。”   杨永卫握着笔记本,道:“行,这是合理建议,等把房间收拾好以后,小晶再回来,只是太麻烦你了。楼下有一家川菜馆做得挺正宗,晚上我们吃川菜。”   杨小晶对新家的一切都很好奇,两个大人说话之时,她静悄悄站在屋角,用警惕眼光看着新房子。   楼下川菜馆确实不错,几道传统川菜陆续上来,麻婆豆腐、回锅肉、水煮鱼、夫妻肺片、宫爆鸡丁、小白菜豆腐汤,色、香、味俱佳,有效地调动了三人的食欲。   小晶吃饭很快,不停夹菜,不停往嘴里扒拉,不一会功夫,就吃进去三碗米饭。虽然餐馆的饭碗比较小,三碗米饭对于小女孩来说也不少了。   杨永卫有些心酸,道:“慢点吃,别撑着了。”   小晶有些吃不下了,仍然顽强地夹起了一块宫爆鸡丁放进嘴里。   申小宜道:“细嚼慢咽对身体好,以后要慢慢吃饭。”小晶乖巧地点了点头。   三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就如一家人一样。   吃过饭,申小宜有事先离开。杨永卫决定带小晶到商场转一转,让她自己挑选一个玩具。   来到商场不久,小晶怯生生地道:“我想要尿尿。”   杨永卫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小晶找到商场厕所,厕所设在偏僻角落,灯光昏暗。杨永卫道:“那是女厕所,你自己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小晶双腿夹紧,尿意颇盛,但是她迟迟不肯进厕所,回头用企求的眼光看着杨永卫。   杨永卫蹲下身,对小晶道:“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进去吧。这里是商场,非常安全,你胆子要大一些,别怕。”   小晶牵着杨永卫的手不放,满脸是祈求之色,道:“你陪我进去,爸爸。”   看着小晶祈求的眼神,听到一声清脆的“爸爸”,杨永卫心软得象一团棉花,道:“小晶,我肯定不能到女卫生间,我带你到男厕所去。”走到男卫生间,他探头往里看,只见一个男人站在里面抽烟,另一个男人对着小便池正在起劲地嘘嘘。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将小晶带进男卫生间。杨永卫又牵着小晶来到女卫生间,再次鼓励道:“小晶要勇敢一点,爸爸,爸爸在外面陪你。”这是他第一次在小晶面前自称“爸爸”,最初说出口时还略有停顿,然后接着重复了一遍,这才顺口了些。   小晶对未知之地颇有恐惧,虽然很想小便,还是站在门口不进去,用力将杨永卫朝卫生间里拉。   一个年轻女子朝卫生间走来。   杨永卫如遇到救星一般,赶紧迎了上去,道:“麻烦你了,能带我女儿上卫生间吗?”年轻女子警惕地看了杨永卫一眼,脚步更快,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卫生间。   杨永卫顾不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坏人,准备拉着小晶就到安全通道的角落里方便,到了这个时候,做点不文明的事情也是被逼出来的。   正要这时,又走来一个中年女子。这个中年女子听到杨永卫的求援,就带着小晶进了卫生间。小晶跟着中年女子走进卫生间的时候,还回头惊恐地望了一眼。杨永卫站门外朝着小晶挥手,让她赶紧进去。   解决了小晶入厕问题,这让杨永卫一阵轻松。   过了一会,中年女子牵着小晶走了出来,态度不佳地斥责起杨永卫:“你这人怎么搞的,是怎样当爸爸的。小孩子不能憋尿,对身体不好。”   杨永卫道:“我以后注意。”   那女子见杨永卫尴尬的神情,放缓了语气道:“你女儿的小内裤被打湿了,等她妈妈回来后,赶紧换掉。”   小晶知道自己闯了祸,害怕被处罚,低着头,手指握得紧紧的,关节都发白了。   杨永卫道:“谢谢你。”   女子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杨永卫,转身问小晶道:“他是谁?”   小晶声音细细的,道:“我爸爸。”   女子又对杨永卫道:“你这个当爸爸的是不是很少带女儿。”   杨永卫点头道:“确实很少。”   女子道:“当爸爸的还是要多带一些,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妈妈。你的女儿非常乖巧,就是胆子太小,应该多带她参加集体活动和户外活动。”她说完以后,对小晶亲切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爸爸在外面等,要学会一个人到厕所。”   小晶羞涩地点头。   再三谢过中年女子以后,杨永卫带着小晶到商场里买了小内裤,然后没有在商场停留,直接回家。   回家以后,便涉及到洗澡问题。如果是亲爹,这个年龄完全可以给小晶洗澡。小晶是养女,情况则稍显复杂。   杨永卫清楚地记得发生在美国的一起惨案:   一名单身的华裔父亲独自抚养女儿,从小将女儿拉扯大,含辛茹苦地为女儿做着一切。他从小帮助女儿洗澡,即使在女儿长大到10岁时也依旧如此。但是有一天在学校的女儿无意被老师问道“在家中谁帮助你洗澡”时,这名小女孩回答是“爸爸”。于是学校报警,当地儿童福利局介入,最终法庭判决这名10岁的女孩不能和父亲一起生活,要将女孩带走送到寄养家庭里。这名父亲坚决反对,誓死要将女儿留在身边。于是在警方和儿童局工作人员上门强行要将女儿带走时,这名华裔父亲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挡在屋门前并挥舞着,出于对自身和女孩的安全考虑,警员掏出枪将这名华裔父亲击毙了。   这件事情在华人群体中引起过广泛而激烈的讨论,杨永卫印象十分深刻,只是没有料到自己也将面临同样的问题。   与小晶一起回到家里,杨永卫第一件事情就是翻阅《未成年人保护法》,寻找法律对此事的规定。《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四条规定了保护未成年人的工作应当遵循下列原则:(一)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二)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严;(三)适应未成年人身心发展的特点;(四)教育与保护相结合。   父亲为女儿洗澡这类具体事情则没有明确规定。   杨永卫自我决定:“小晶目前尚幼小,生活不能自理,我可以为其洗澡。等到她满了六岁以后,就由她自己独立洗澡。”   解决了法律问题和心理问题以后,杨永卫为小晶备好了内衣内裤,调好淋浴温度。当小晶脱掉小衣服时,后背上赫然出现两条醒目的伤痕。   杨永卫感到一阵心悸,问道:“背上的伤是谁打的?”小晶道:“一个伯伯,让我去讨饭,我不去,他就用皮带打了我。很痛,我不勇敢,都哭了。”   杨永卫道:“用的什么皮带?”   小晶指着杨永卫腰上的皮带,道:“就是这种皮带。”   杨永卫道:“是夏天吗?你穿的什么衣服?”   小晶仔细回想道:“我穿的是花裙子。”   杨永卫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坏子挥动着皮带抽在穿着红裙子的小晶后背的场景,这个场景如此真实,让他胸口升起一股想要打人的怒火。他将怒火压进肚子里,问道:“小晶,你还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吗,家在哪里?”   小晶摇头道:“妈妈就是妈妈,记不起名字了。”   杨永卫道:“还记得爸爸吗?”   小晶依然摇头。   杨永卫不再询问了,免得过多刺激小晶。他挤了洗发液在手心,再抹到小晶的头发上,道:“闭上眼睛,爸爸帮你洗头。”   小晶乖巧地闭上眼睛,不让洗发液的泡泡流进眼睛里。   洗完澡以后,换上新衣服,小晶就变成了一个干净、漂亮、带着香气的小女孩。杨永卫在床边读了一会《安徒生童话》,小晶就安静地睡着了。   杨永卫原本没有起夜的习惯,自从小晶进了家门以后,他夜里起来两三次,主要是看小晶有没有打铺盖,睡得好不好,还有一次是被小晶梦中发出的尖叫声所惊醒。   早上起床,杨永卫开始为小晶准备早餐以及上幼儿园的书包,虽然只是多了一个小人,但是事情至少多了五倍。   幸好小晶很听说,不赖床,不挑食,减少了杨永卫许多麻烦。   将小晶交到幼儿园老师手里,看着小晶背着书包朝幼儿园教室走去,站在院外的杨永卫有些难过又颇为欣慰。   杨永卫是雷厉风行的人,上午就找人来安装隐形防盗网、贴墙纸、换窗帘。工人要价不低,他也没有迟疑,立刻给了高价,请假回去安装。   正守在家里看工人操作时,赵建设电话打了过来,道:“永卫,带女儿的感觉怎么样?”   杨永卫道:“收养小晶是我这几年做出的最正确决定。师兄,那一套收养手续能不能转给我?以后小晶要读书,需要这些手续。”   “公司给了一笔钱,已经把那个收养人打发走了,永远不会出现在世安面前,绝对没有后患了。”赵建设手里握着这一套完整的手续,但是他没有将这一套资料交给杨永卫,留下这一套资料有什么用,他并没有想好,也许有用,也许没有用,留着总是没有损失。   杨永卫道:“那人走了,以后我的收养手续怎么办?”   赵建设道:“你未满四十岁,且是未婚,根据法律没有办法给你办手续。等你满了四十,或者结了婚,再重新办手续。这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最关键是磨合与那个女孩的关系。你放心,我亲自将那人送上火车的,临走时还用新手机换了他的老手机,将老手机踩烂后扔进了垃圾池。”   杨永卫道:“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   “这人是单身汉,长年在外面打工,留联系方式没有任何用处。”赵建设将咖啡杯放在桌上,道:“那个人成为过去式了,你不要多想这件事情,也别花费太多精力。”   杨永卫放下电话,给福利院周院长打电话,结果对方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这时突然想起了侯沧海,侯沧海是机关干部,做这些事情很在行。从侯沧海又联想到了侯水河,杨永卫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侯沧海此时开着夜车从高州回到江州。在车上,张小兰想起父母的事情,意兴萧瑟,郁郁寡欢。   “面条厂地盘挺宽,可以加一条保健品的生产线,这是我承包面条厂的一个重要考量。”侯沧海有意谈起承包面条厂的事情,分散张小兰注意力。   张小兰道:“如果保健品做起来,最终还得在工业园区买地建厂,或者直接租厂房,何必在国营企业里面来修生产线。”   侯沧海道:“没事,我只是承包,不涉及产权。你知道我有工厂情节。锁厂老工人们都能生产自救,面条厂也应该行。”   在侯沧海前往南州看保健品工艺之时,江莉和小团姐已经在和面条厂的上级部门矿务局开始谈面条厂承包之事。面条厂对于矿务局是一个包袱,每年要靠局里输血才能勉强维持。如今有人来承包这个厂,在保证工人现在工资待遇不降低前提下,不仅不用输血,还能收一点承包费,矿领导自然欢迎。   双方谈得很顺利,只等沧海公司董事长侯沧海过来签合同。 第277章 希望和金钱   签完合同,侯沧海和矿务局分管副矿长管一湖言谈甚欢。   管一湖曾经在面条厂工作过,与副厂长周永强是一个班子的成员。在班子里,他有文凭,年龄最小,后来仕途最顺,一直爬到了副矿长高位。面条厂在矿里是非主营业务,能从面条厂副厂长坐到副矿长职位,管一湖自非泛泛之非。   在管一湖的印象中,侯沧海就是一个吃包子很厉害的小孩子,还曾经参加过面条厂职工象棋比赛,以外援身份得过第一名。当十一岁小孩拿起冠军奖状时,轰动全厂。时间如水一般过去,以前最喜欢吃包子的小孩长大成人,而且承包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面条厂。   “你过来承包面条厂,我放心,至少不会亏待工人。”管一湖在侯沧海面前就没有多少官架子,说起真心话。   两人面对面时,侯沧海按照小时候的叫法,道:“管叔,我不过是承包两年,以后面条厂怎么办?”   “面条厂很多年都没有招工人了,这一批工人年龄都大了,两年之后,又有一批工人到了退休年龄,逐步进入社保体系。你若是觉得面条厂能赚钱,可以招一些临时工,几年之后,面条厂老工人全部退休,给矿上松了一个大包袱。他们也能拿着工资等着拿社保,不至于中间出现一段工资特别低的空档期。”   管一湖出自面条厂,对面条厂员工有感情,所以他在矿里坚持要给面条厂输血,这才能够维持到现在局面,面条厂这不至于破产,让这些老工人临退休前暂时躲过下岗困境。如今能有周永强外甥当接盘侠,自然是极好的。   签完合同,管一湖提着包匆匆忙忙回局里,临走前对侯沧海道:“我们别来虚,吃饭的时间多得很。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侯沧海、张小兰、江莉和小团姐一起来到面条厂。白发苍苍的老厂长金家悦和副厂长周永强在陈旧的小会议室等着新来的团队。金家悦和周永强在一起工作了四十多年,门对门也住了二十来年,他们两人各自端着一个粗笨搪瓷杯,喝着浓醇老鹰茶,各自想着心事。   金家悦心情轻松,面条厂这个担子他担得太久,终于可以放下了。他自忖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全厂工人。   周家强心情相对复杂,复杂的原因是接盘者是外甥。他和金家悦为了面条厂花费了很多心思,一个从来没有搞过面条的年轻人,难道会有金手指,把面条厂一下就从半死不活搞得红红火火。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他不信。   当新团队出现时,周家强心情更加沉重,除了一个看上去还有点经验的中年女子以外,其他三人都是年轻人,张小兰还在国外读书,江莉打扮得很时髦。这四个人总之没有一个象是做面条厂的人。   新旧团队在小会议室议论一阵后,在中午吃饭时间与面条厂职工们见面。面条厂职工一百多人,十有九人认识侯沧海。如今小屁孩侯沧海成为了新厂长,这些老职工们在会议室嘻嘻哈哈,交头接耳。   侯沧海承包面条厂主要目的是利用现有厂房为保健品获得宝贵的生产基地,否则以现有资金根本无法进行生产。他对面条厂现状了解得很清楚,知道自己团队最擅长的是营销,在产品质量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利用营销优势,至少能让工人不比以前差。   金家悦站在台上介绍完情况之后,侯沧海上台。他手里握着一张职工名册,看到名字便能想起一张张鲜活的脸,以及性情各异的叔叔阿姨。到了台上,侯沧海道:“刚刚接手面条厂,我没有更多讲的,请副厂长讲话。”在介绍小团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虽然与小团姐认识很长时间了,居然一时想不起小团姐的真实姓名。   小团姐落落大方地来到讲台上。她曾经是三千大厂的中干,很是泼辣和能干。通过做手术成功割掉脸上的肿瘤,得到了新生。她早就想好了自己作为副厂长的第一次演讲主题: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讲,也不用任何演讲的技巧,就讲锁厂工人的事,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今天我站在这里,讲一讲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故事的主题是希望和金钱……”事实胜于雄辩。小团姐讲到锁厂破产后的悲惨境遇,讲到自己得了病无钱医治的困境,全厂工人由最初的漫不经笑、说说笑笑变得严肃起来,特别是看到小团姐展示自己的相片之时,整个气氛凝结起来,不少心软的女工抹起了眼泪。   张小兰对第一次见到小团姐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当时猛然见到小团姐,被吓得够呛。看着身穿职业装,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小团姐,她这个亲历者对“希望和金钱”带给人的转变体会最为深刻。   小团姐讲述之时,张小兰对站在身边的侯沧海低声道:“我受感动了。我不去我妈那里工作了,要和你一起创业,这才最有意思。”   侯沧海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张小兰身体轻轻靠着侯沧海,道:“今天让我想起了在锁厂的日子。我现在才意识到当初工作多么有意义,能让很多人重新有了希望,并且获得了必要的金钱,这比纯粹赚钱更有价值。只不过我们两人换了位置,你当董事长,我成了总经理。”   按照侯沧海设想,沧海集团要设立一个综合研究中心。研究中心以梁毅然为总管,下设经济研究中心、信息研究中心、法律研究中心和广告研究中心。目前沧海集团这个集团只是一个空架子,综合研究中心同样如此,下面四个中心只有四个负责人,算是绝对的光杆儿司令。   经济研究中心以财经大学宁礼群为中心。这个机构是真正用于研究经济政策。前次侯沧海与宁礼群合作很愉快。当侯沧海提出经济研究中心的设想以后,宁礼群愿意过来兼职,每年完成侯沧海交出的研究课题。   信息研究中心以李天立为中心。这个机构实质上是一个利用互联网来探求经济信息的机构,负责人是表妹周红蕾男朋友。李天立如今在读研二,一边读书,一边兼职。之所以要李天立负责,主要原因是李天立在高州躲避的日子里,曾经在酒后聊过黑客经历。侯沧海希望利用他这方面特长,用最新手段全方位探得一大恶人的信息。   法律研究中心以青皮赵波领军,也是采取兼职形式,为自己以后公司发展提供法律服务。   广告中心是以杨莉莉为中心,副手是曾经在报社工作过的程琳。这个机构与一大恶人无关,主要用于公司广告业务。   另外还有一个暗自的情报中心,暂时没有公开。   侯沧海有一个宏大设想,但是自己实力很弱,所以必须利用当前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用兼职的方式先将机构的架构搭起。如果这些人做得好,就继续做,做得不好,则换更强的人。   综合研究中心有两个目的,明目的是为整个企业服务,暗目的就是以付一大恶人,所以只能由梁毅然来掌管。但是,综合研究中心绝对不允许与一大恶人所属机构发生正面联系,更不能有冲突,是用来提供打黑枪资源的机构。   由于沧海集团涉及到对付一大恶人,所以侯沧海并不是太想让张小兰牵涉其中,更别提当总经理了。但是张小兰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侯沧海必须回答。他悄悄伸手揽了揽女友的腰,道:“沧海集团听起来响亮,实则是一个小公司,我肯定要将董事长和总裁一起兼任了。你要来就当常务副总裁。”   张小兰撇撇嘴巴,道:“你这个人权力欲太重,以前在江南地产的时候,我这个董事长基本是摆设,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现在轮到你来掌权了,只让我做副总裁。”   “错了,你是常务副总裁,比总裁只低这么一点点。我们是一家人,在家里你是董事长兼任总裁。你要明白,在家里的权力其实才是整个集团是关键,枕头人才能决定集团走向。”侯沧海要与一大恶人争斗,所以必须保持对公司绝对控制权,包括张小兰在内都不能染指这个权力,否则很多事情难办。   张小兰其实无意与侯沧海争权,只不过最初在江南地产形成了两人搭挡的局面,因此,张小兰天然地就想着当总经理。她嘲讽道:“总经理就是总经理,为什么非得用总裁。”   “总裁比总经理听起来霸气,你以后就是霸道女总裁。沧海集团有四个副总裁,陈杰副总裁主管地产,梁毅然副总裁主管综合研究中心,杨兵副总裁管其他不管的事,这些事要归于不管部里面,你是常务副总裁,主管保健品和面条厂,位置在陈杰、梁毅然和杨兵之上。至于以后要设立的营销总监,销售总监,财务总监,物流总监,企划总监,是在副总裁之下,部门经理之上的层级。现在公司太小,只设总裁,不设这些总监。”   侯沧海和杨兵关系最为密切,在抗生素和房地产销售公司上都有合作。这一次在沧海集团安排职位时,之所以没有给杨兵安排更重要位置,主要是杨兵上一次在望城地产集资中下了软蛋。   由于孙艺欣的原因让他不敢投资房地产,这让杨兵失去了在沧海集团更有竞争力的位置,居于张小兰、陈杰、梁毅然之后。   张小兰知道沧海集团唬人名称下的虚弱本质,听男友一本正经讲起沧海集团职务安排,慢慢觉得奇怪,道:“你真的认为沧海集团能迅速发展壮大吗?为什么你就这么毫不迟疑地这样想?”   侯沧海道:“刚才小团姐讲得很好,她懂得工人的心。希望和金钱,确实是重振工人信心的不二法门。我脑中梦想的主题其实也是希望和金钱,我是真心认为沧海集团肯定能发展起来,对此深信不疑。自己不相信,让别人相信,那是忽悠。自己相信,让别人也相信,那就是理想。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因为信了,所以我的所有构架都是按照亿级公司构架来设想。”   小团姐此时讲完了最后一句,全场陷入了安静。正在与张小兰低语的侯沧海抬起头,看场内发生了什么。场内工人们安静片刻,突然爆发出热烈掌声,在台上的小团姐讲起往事,动了真感情,站在台上泪如雨下。   等到掌声停止,侯沧海走上台,道:“我从小就喜欢往面条厂跑,当年最想要做的事情是到大舅舅家里吃大包子。冒着热气的大包子香啊,想起都流口水。今天在座的人,我有百分之九十能叫出大家的全名,各位既是员工,也是叔叔阿姨,或者大哥大姐,所以你们要相信我,一定会让面条厂重振辉煌,发到每个人手中的钱比以前多。现在我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我要重新开伙食团,现在请团长给大家见面。”   一直躲在后面没有出来的李前宏穿着厨房师走向前台,他接过话筒,大声道:“没有想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侯总让我讲两句,我又不会讲,但是侯总一定让我讲,讲就讲嘛。面条厂伙食团有一个承诺,不用地沟油,不用吊白块,不用伪劣材料,让大家吃得放心。如果发现菜品不对,你们可以到我家里来吵架。讲完了,等伙食团开张后,大家可以来团里来买饭菜票,确实家里经济紧张的,可以打欠条,欠条一个月内要还,实在还不了,找小团姐签字。”   侯沧海接过话筒,道:“李团长讲得太普通,不用假冒伪劣是必须的,但是还要讲究味道,菜要好吃。”   李前宏以前就是面条厂大厨,因为面条厂效益一天比一天差,食堂也关掉,这才外出打工,如今“胡汉三”回家开食堂,他相当高兴。   侯沧海道:“我宣布第二件事情,我请了一个施工队过来,修整围墙,换铁门,维修车间。在维修整治期间,我们所有人开始在厂里大扫除,把杂草变成花园,消除卫生死角。以前面条厂曾经被评为园林单位,我们要把这个称号夺回来。”   会议结束,面条厂工人们情绪被调动了起来。   面条厂工人和锁厂工人面临相同的问题,突如其来的市场经济把他们打懵了,丧失了心气。今天侯沧海团队与工人们见面,做的所有工作是恢复大家的心气。心气,这是重振面条厂的重要条件。   工人们离开会场时,发现一支穿着整齐的施工队伍出现在工厂。他们打着红旗,正在紧张地做着施工前准备。 第278章 建设新家园   施工队伍的带队人是蒲小兵。   在高州南城区锁厂危房改造过程中,侯沧海和蒲小兵建立了深厚友谊,互相都充分信任对方。因此,蒲小兵接到侯沧海电话以后,也不讨价还价,带着队伍和设备来到江州面条厂,率领一支队伍以全额垫资的方式帮助面条厂维修,以及整修一个新车间。   面条厂包括厂房和家属区,占据了整个山头,俯视整个江州城区。在面条厂最辉煌之时,修建了能够包围整个厂区的围墙。围墙内就是面条厂地盘,里面有食堂、幼儿园、活动中心、商店等设施,算是一个小世界。从面条厂往下走,很快就来到矿务局学校和医院。在改革开放前,面条厂职工不用走出矿务局小地盘,就能完成基本生活需求。   随着市场经济推进,面条厂日渐凋敝,长长的围墙多处垮塌,原来的小世界被打破,任何人能够随意进出。   侯沧海第二个实际动作就是修复围墙。关于修围墙有两个说法:第一个说法是迷信,是侯沧海试图要将漏掉的风水圈回来;第二个说法是修围墙重新凝聚人气。   这两个说法都可以说有一定道理。但是对于侯沧海来说,修围墙更重要的作用是为了安全。他准备将位于山头的面条厂修成一个安全堡垒。围墙是看得见的保护层,有效果,起不了决定作用,真正有效的保护是生活在里面的上百家工人。   蒲小兵带来的工人们开始修围墙、修铁门,挖开堵塞的下水道,清理化粪池,补破损道路,整修闲置车间。   小团姐、江莉则带着面条厂轮休的工人们搞大扫除,铲杂草,挖陈年垃圾,撕墙上牛皮癣。   一名专业园林规划设计师向张小兰讲述他的园林设计方案。   金家悦和周永强两位老厂长坐在小操场石凳上,手里是大搪瓷杯子,杯子里浓茶。   面条厂多年都没有这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了。这个劳动场面让两位老领导仿佛回到了火热的八十年代。他们在八十年代时年富力强,是那个时代的主人。他们在面条厂里挥汗如雨,享受着劳动者的光荣。   他们如今是旁观者,感叹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属于更年轻的小辈。   蒲小兵陪着侯沧海来到各个小工区。来此施工的工人多在锁厂工地做过工,很大一部分都与侯沧海一起经历过非典。侯沧海能叫出所有管理者的名字,还能叫出部分工人名字。他手里拿着烟,走一路发一路,有说有笑。   两人来到闲置车间,听到侯沧海关于建设保健品生产线的构想,蒲小兵道:“我进了面条厂一直觉得疑惑。一个面条厂不值得侯总如此兴师动众,原来着力点在保健品。恕我直言,面条厂只有两年承包期,你把生产线建好了,到时又得搬家,既费钱,又影响生产,不划算。以你在高州领导面前的面子,在南城区找一个亏损工厂进行改制,你就可以轻易获得生产基地。”   从理论上确实如此。侯沧海虽然出自于江州,但是他事业勃发期却在高州,与高州市长黄德勇、南城区海强书记都建立不错的关系。特别他与南城区海强关系更为密切,要论利用亏损企业改制,确实在高州更有条件。   侯沧海道:“高州经济一直不振,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交通不便。江州有水路和铁路,有一条修好的高速路,还有一条在建的高速路,不管是原材料进入还是运出,都十分方便,如果在高州,光货运都要多花很多钱。”   蒲小兵长叹一声,道:“高州风水太差,历届领导都忙着内斗,喜欢抓矿山。他们目光短浅,一直不注意基础设施建设。一环线能提升城市品质,拓展城市功能,高速路能让高州突破大山包围,这两个重要基础设施一直卡着高州的脖子。”   侯沧海还有一条理由没有说出来。他若是将保健品做得很大,基地在高州,迟早会和一大恶人发生正面冲突。他在未强大之时要避免与一大恶人硬抗,所以他寄予厚望的保健品不可能放在高州。   晚餐,侯沧海、张小兰、江莉和小团姐在装修中的食堂请蒲小兵等人吃饭。   饭后,蒲小兵连夜回高州,准备明天参加工程招标。侯沧海原本想陪着张小兰在厂区散步,谁知张小兰专心致志看园林设计图,罕见地放弃散步。   侯沧海在厂区转了一圈,走出面条厂,前往附近的电器商场。上一次与商场老板贾洪磊见面之后,期间又到商场去过一次,结果贾洪磊外出,不在商场,没有见到人。今天他基本上奠定了面条厂格局,轻松了下来,又想到海龙空调的业务。   面条厂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变,厂外商场还是踏着老节奏不紧不慢在生存着。经理室开着门,贾洪磊坐在椅子上发呆。他见到侯沧海进门,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你是面条厂的子弟?”贾洪磊盯着侯沧海制服上“面条厂”三个字,故意问道。   “我舅舅在面条厂,前次来找你,你不在。”侯沧海为了拉近与面条厂工人的关系,找了舅舅一件旧工作服,整天都穿在身上。   贾洪磊道:“到周边跑了一圈。阳州电视台和报纸都有海龙新空调的广告,为什么江州没有放出来?”   侯沧海顺着话题道:“贾经理,等到海龙新空调广告出来,可不可以考虑先付钱再放款。若按这种方式,海龙空调将有许多支撑政策,对商定有利。”   贾洪磊道:“等到海龙空调广告在江州铺开,我可以先付一笔款,死马当成活马医。”   侯沧海习惯了被拒绝,凭着心理惯性等这句话,谁知居然就突然间轻易实现,让他反而有些思维短路。他很想询问贾洪磊为什么会答应,但是这样问是节外生枝,这个问题就埋在心底。   侯沧海随即与贾洪磊讨论促销方案,等到商场打烊,他才离开。   回了张小兰电话以后,侯沧海立刻给高闻涛打去电话,讲了与商场贾洪磊经理的协议内容。   高闻涛这些日子一直在主攻技术,销售主要还是原来负责的副总经理主管。副总经理认为“先付款在发货”是天方夜谈,根本不可能实现,因此对这项实验性新政没有任何热情。   高闻涛知道“先货后款”的弊端,有心改变,无奈现实生活中还没有一例成功案例。在他实质上放弃了这个想法几天之后,侯沧海报告喜讯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州是山南第二大城市,也是空调必争之地。海龙空调在省城投放巨量广告以后,也正准备移师江州。他在电话明确告诉侯沧海,总部到江州投放广告的时间提前。   得到高闻涛全力支持,侯沧海心情轻松回到面条厂。走进面条厂瞬间,他由海龙空调的业务员瞬间变成了面条厂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你一会儿是面条厂老板,一会儿是海龙空调业务员,两种完全不同的身份,会不会让你精神分裂。”   张小兰对侯沧海到了现在还在做海龙空调业务员感到十分不解,不过男友是独立特行的人,做点出格的事也很正常。也正是由于他有与旁人不一样的思路、豹子一样的胆子,强悍的执行力,他才是侯沧海,出道不久便可争议地成为小团体首领,得到了同伴以及商业伙伴的信任、支持和追随。   “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摸索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营销体系,以海龙空调业务员身份做成了一单先款后货,说明这种模式还是能成功的,关键是产品过硬,营销有力,大家绑在一起能形成利益共同体。”侯沧海为了探索这一个不同于常规的新模式,碰了无数壁,终于有了收获,显得很高兴。   “侯子,我们住在大舅家里吧。”   “大舅舅和大舅妈挺封建,肯定不会同意我们睡在一起,得分开睡。”   “分开睡就分开睡,我还睡得宽些。你这人睡觉总是横行霸道,把我挤到床边。”   “那为什么要在大舅舅家里住。”   “我不想回家。昨天才给我妈说了要到路桥公司去上班,今天就变卦,不好意思。”   “那我们去开宾馆。”   “我大姨妈来了。而且,适当分开睡,有利于保持新鲜感。”   侯沧海和张小兰住进了大舅舅家里。大舅舅总觉得整个面条厂都有人施工,担心侯沧海没有做好预算,花钱大手大脚,到时没有赚钱,还要搭进做房地产的血汗钱。他说出顾虑后,见外甥浑不在意,更觉得压力极大。   周永强回房间给妹妹周永利打去电话,试图让妹妹来劝说外甥节省开支。周永利反而看得开,道:“你别操心了。侯子最初辞职的时候,我也是挺操心,担心他没有本钱会被碰得头破血流。谁知他超出了我对儿子的认识,赚到了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放心让他做吧。我们这一代人老了,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一代不管一代事。”   夜晚,睡梦中的侯沧海被电话惊醒,打来电话的是王清辉,他在电话里喜气洋洋地道:“明天来一趟,我成功了。”侯沧海正在询问细节,对方却啪地挂断了电话。他回过电话,已经关机。   一个无头无尾的报喜电话,弄得侯沧海睡意全无。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来到表妹周红蕾房间。他试着推了推房门,果然没有锁。他刚走到床边,顶灯突然亮了起来,张小兰睡在床上,手里拉着开关的钱,嗔怒道:“我还以为你一个小时之前就要过来,谁知现在才过来,哼。”   侯沧海关了灯,飞快地钻进床里,两人如摔跤选手一样抱得紧紧的,讨论起王清辉没头没脑的电话。   晚上聊得很久才回屋,早上被广播惊醒,侯沧海睁开眼,仍然昏头昏脑。广播在播放以前的老歌《大约在冬季》,“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广播室播放歌曲的是副厂长小团姐。广播室设备未损坏,经过电工维修,更换了几个配件,便能正常播放。小团姐曾经是锁厂的播音员,主动播放第一天节目。她挑选的老歌有效地勾起了厂里人对青春的回忆。   歌声响起,工人们被吵醒,不少人是骂骂咧咧地起来,在歌声中洗漱,方便。   放完第一首歌,小团姐又放起了一首更老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   ……   这一首歌对于多数青年来说是老掉牙的旧歌,对于面条厂工人来说,这首歌却代表着青春岁月和曾经的美好日子。许多工人都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这首歌。   歌曲结束,小团姐拿着话筒道:“今天早餐,李前宏师傅为大家准备了面条厂大包子,还有清香可口的稀饭。大家可以到食堂打饭,八点半钟,开始点名,迟到者按规定处罚。”   张小兰站在窗边看风景。工人们陆续从家里出来,端着各式食具,朝食堂走去。很快又有人端着包子和稀饭往回走,还有人边走边吃包子。   “包子,怎么样?”   “还是以前的味,香。”   交错而过的人会短暂交流两句。   九点半钟,侯沧海来到厂办。销售副厂长江莉正在与销售人员开会。面条厂销售科销售人员共四人,平均年龄是五十四岁,一个秃顶,一个白发,一个头发半灰半白,一个头发乱得和鸡窝一般。他们对年纪轻轻的江莉不太尊重,回答问题时颇有抵触情绪。侯沧海进来时,销售人员才稍显积极,坐正了身体。   十点,会议结束。江莉用无奈的眼光瞧着侯沧海,道:“这些销售人员没有办法使用,思想太旧,全部得离要销售科,我要从杨兵那边借几个人。”   侯沧海道:“销售上面的事,你全权处理。面条厂肯定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一直亏损。”   侯沧海随后又来到车间,走到大舅舅楼下彭师傅的工作岗位旁边。彭师傅满过五十,个子不高,却有一对粗胳膊。彭师傅是和面工,主要工作任务是将五十斤重的面提起来倒进锅里。那口锅在彭师傅胸口位置,要将五十斤的面倒进锅,很需要一些力气。   在彭师傅短暂休息的时候,侯沧海问道:“你每天要倒多少包?”彭师傅道:“我要倒八千斤面进去,每天回家,要累散架。”   侯沧海默默地将所有流程走完,脚面积了一层灰。   走出车间,蒲小兵施工队的进展神速,铁门掉换,破损路面全部被挖了出来,清理干部。   前往南州之时,张小兰道:“你看过车间,怎么样?”   侯沧海道:“面条质量过关,信用良好,目前我们仅仅抓营销,至少比现在要好,工人的工资不至于下降。至于大突破的点,还得群策群力,仔细研究。”   来到南州王清辉实验车间,进门就见到十几筐鸡蛋,王清辉指着鸡蛋,得意洋洋地道:“你不让我用乙醇提纯,我也有办法,办法就在鸡屁股上。” 第279章 实验成功   王清辉所言“办法在鸡屁股”上,确实不是虚言。   侯沧海提出不能用乙醇法提纯后,王清辉最初把思路集中在机械提纯法。经过无数次实验,最接近成功的是“离心法”,由于实验车间没有离心机。王清辉就找了一台洗衣机代替离心机。最先几次过滤效果还不错,不少成分中的植物纤维残渣都能过滤掉。实验随后遇到麻烦,过滤时的残渣很快堵住了过滤孔,导致过滤袋不堪重负,最后彻底瘫痪。   这一次失败宣告机械法提纯方法彻底失败。   王清辉把思路转回到化学方法。在中药提纯过程中,经常要用到明胶。这款保健品要完全无毒,肯定不能采用明胶。王清辉试着采用各种替代品,试用几次后,最后选定了鸡蛋蛋清,蛋清同样是一种胶状物,应该有相似提纯功能。   蛋清提纯原理很简单:熬煮两次的原液经过滤网过滤以后,加入蛋清。蛋清在加热过程中慢慢凝固,吸附了那部分不溶于水的残渣。   实验非常成功,蛋清凝固以后,浓缩液非常清澈。   侯沧海在实验车间看到了几瓶提纯后的浓缩液样品。他喝了一口,味道微甜,有淡淡药味。王清辉一直在观察侯沧海表情,道:“有点药味,始终去不掉。真要全部去掉药味,还得调整工艺。”   侯沧海摇头道:“没事,这是保健品,有中药味道,更有说服力。中药是传统医学,大家闻到这个味道会有亲切感。”   王清辉这才对浓缩液的味道放心,又道:“最难的事情不是味道,而是成本。我测算过成本,每生产一万盒营养液,需要50公斤蛋清。50公斤蛋清,至少需要100公斤鸡蛋,还有大量蛋黄要浪费。这样算起来,这款营养液的成本远远高出市面上营养液的价格。东西是好东西,可是价格贵了点,作为商品,不太好卖啊。”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科学研究可以不计较成本,作为一项大规模运用的产品,必须得考虑成本。侯沧海想了两分钟,突然笑了起来,道:“人的运气来了,真是门板都挡不住。这些鸡蛋不会粮费,可以全部放在面条里面。”   王清辉得知侯沧海刚刚承包了一个面条厂,也笑了起来,道:“这些剩下的蛋黄放进面条厂,能增加面条营养,这可以成为一个大卖点。”   侯沧海道:“我的广告词都想好了,江州老面条,里面鸡蛋多。”   确定了配方和工艺,王清辉准备找专业人员优化生产线。在实验车间里是用四个翻斗锅,由十来个工人进行操作,预计每天能生产四千五百瓶营养液。但是,等到正式生产时,这种简陋的生产线肯定不能满足要求。侯沧海对彭师傅每天倒数千斤面粉到锅里这件事情印象深刻,在新的车间里,绝对不能出现类似流程。   侯沧海正在实验车间看工人们现场操作,接到张小兰电话。   “出事了,江莉被打了,头被打破,出了好多血,送医院了。骨头没事,额头被拉开一个口子。”张小兰声音急促,很紧张。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侯沧海经历过大风浪,遇事不急,心平气和地安慰张小兰。   事情起因非常简单,分管销售的江莉副厂长与四个销售人员再次交流之后,觉得这四个销售人员确实不堪用,思想沉旧,自以为是,还很懒惰,不愿意出差。她果断行使常务副厂长职责,将四个销售人员停岗。她随即打电话给杨兵,准备从二七高州医药借两个销售人员。   销售人员被停岗,有两条出路,一条是到生产第一线去,另一条是在家休息,拿基本工资。面条厂工资原本就低,基本工资也就两百块钱。四个销售人员顿时急眼,集体找江莉要说法。四个销售人员的理由很简单:“我们没有做错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说停岗就停岗。”   江莉所有思维都是市场经济思维。面条厂质量还行,面条卖不出去,那就是销售人员没有本事。既然销售人员没有本事,业绩拿不起来,停岗就是理所当然。她和四个销售人员争执不下,坚持自己的立场,绝不让步。   四个销售人员都是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正不可阻挡地向老年人迈步。如今还得给一个小姑娘说好话,求情,面子实在过意不去。与面子相比,停岗后经济收入锐减,这才是更要命的。   面条厂销售科长在牙尖嘴利的江莉面前没有占到便宜,最终恼羞成怒,道:“我在面条厂工作了几十年,你这个黄毛丫头还要骑到我的头上。”他抓起一个杯子朝江莉砸去,顿时血流如注。   这个黄毛丫头是面条厂新任副厂长,如今打伤了新厂长,暴怒中的销售人员都被吓住了。捂着头的江莉跑出办公室,他们也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三人都埋怨打人者,于是四人争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张小兰道:“我要报警,他们至少要被治安拘留。”   “暂时不必,真正拘留就把事情闹大了。”侯沧海又道:“兰花花,你如今是沧海集团分管保健品和面条厂的副总裁,这事应该你出面处理。我的想法是等到下班以后,把面条厂工人召集起来,给他们讲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分析销售环节在整个面条厂的重要性,最后搞一个无记名投票。票上设立保持原来岗位、到工厂一线、停岗三个选择,让工人们投票,我们按照票数最多的来执行。”   “如果投票结果是保持原来岗位,怎么办?”   “肯定不会。你要了解工人们的心态,他们都想改善生活,会为自己投出关键一票。这些销售人员生活比普通工人要好,工人们肯定早就红眼了。这是人性弱点,我们可以利用。而且通过这样一件事情,可以引入能上能下的机制,做一次全面的市场经济教育。”   “你让我来主持大会吗?”   “当然,你是副总裁。要想在沧海集团树立权威,必须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侯沧海虽然说得很肯定,实则还是有些忐忑。张小兰大学毕业以来就直接当了江南地产董事长,实则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在副总裁位置上做点实事,算是一种弥补。   与王清辉分手后,侯沧海开车返回江州。工艺问题全部解决,保健品只要拿到批文就可以上马,事情总算有了实质性进展,这让他心情非常良好。   回到江州才四点多钟,面条厂没有上班,侯沧海没有急于回厂,而是想让张小兰独自主持大会,学会组织工人的技巧。他来到电器商场找到贾经理,再次商量促销方案。   面条厂就要下班时,张小兰打来电话:“你回来没有,我有点怕。”   侯沧海道:“我要晚点回来。你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把每个流程想细致,大胆主持会议。相信我的判断,工人们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正确投票。” 第280章 利益共同体   侯沧海在六点三十分离开商场,回到面条厂。   在面条厂的施工队工人与侯沧海打招呼。有人还主动说起江莉挨打之事,说完之后,还呸了一声,道:“就和我们以前是一个屌样。打自己人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到外面去赚钱。”   侯沧海悄悄来到会场,站在会场旁边。   张小兰主持会议,准确来说是在台上唱独角戏。她身穿设计简洁花边西装,有意卷起长袖,显得很干练。   销售对于工厂的极端重要性,所有工人都知道,张小兰没有把讲话重点放于此。她的重点在于推动下一步销售工作,给全厂职工以市场化教育。   张小兰道:“搞好面条厂,我们主要抓住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生产,另一方面是销售。江莉副厂长在负责销售工作,正常行使职责却受到殴打,面部缝了七针。厂方完全可以报警,将打人者绳之以法。江莉副厂长考虑大家都是面条厂的人,还是要以团结和教育为主,不愿意报警。如今江莉副院长在住院,我希望打人者亲自到医院看望,道歉,道歉以后,以事就作罢。如果不去道歉,面条厂厂方还保留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权利。”   四个销售人员都在场,打人的那位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很沮丧。   侯沧海团队进入面条厂时,很聪明地做对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维修面条厂,修围墙,补烂路,这是给所有人都带来好处的事;另一件是重开伙食团,给大家方便,让散掉的人心慢慢重聚。有了这两件事情为基础,面条厂职工看到了希望,自然不会希望有打断这个进程的人和事出现。   侯沧海在电话里主要是讨论了如何处理销售人员,对打人者没有特别强调如何处理。听到张小兰在台上提出道歉的要求以及强调保留诉讼权利,侯沧海眼前一亮,竖起了拇指。以前在江南地产之时,张小兰没有工作经验,实质上更接近于花瓶,导致“大权旁落”,重要决策基本出自于侯沧海之手。   但是从今天会场主持情况来看,张小兰明显比江南地产阶段成熟许多,在处理事情上张驰有度。大学毕业后到江南地产工作加上留学彼岸经历,让她进步很大。   侯沧海躲在角落,张小兰没有发现“总裁”已经来到,继续演讲:“打人事件的起因是销售工作,今天我们开这个大会,主要不是如何处理打人之事,而是征求大家的意见,到底如何把销售搞好。要搞好销售,我们又得回到打人事件。打人事件是由江莉副厂长改革销售部门引起,如何对待现有的销售部门,我们来进行一次民主投票,发动大家的力量,为自己命运做出抉择。我们制了一张表,参会人员都可以选择投票,表上对现有的销售人员有三个选项,一是保留现有的销售人员,二是到工厂一线,三是停岗。销售工作与生产工作决定着面条厂的命运,希望每个人认真考虑,为了全厂利益作一个选择。”   得知打人事件后,面条厂工人有两种判断,第一种是新团队借机立威,杀鸡给猴看,另一种是怀柔,演悲情戏,获得全厂工人同情。他们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女子居然将皮球踢给了大家,用投票方式决定老销售人员的命运。   新团队想得很周到,不仅给每个人发了无记名票,每人还有一枝笔。张小兰在工作人员发票时,又道:“这支笔是发给大家的,虽然不值钱,大家也别丢了,可以拿回家写个字,记个账。我们下一步的销售工作将与今天大家的投票有直接关系,请大家一定认真、理性填表,填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四个销售人员被这种做法弄得傻眼了。如果新团队对自己大开杀手,他们有可能联合一些平时走得近的同事,给新团队制造麻烦。如果新团队轻松放过一马,他们就仍然能保持着销售岗位。但是,新团队采取投票方式决定销售人员的命运,他们对投票结果完全心中无底,暗自祈祷老同事们看在多年同事的份上,手下留情。   发票之时,会场相当安静,所有工人们拿到了票,都没有与周边的人讨论,还用手掩住了票。   四个销售人员见所有人都回避自己眼光,感到一阵心悸。   投票结果很快统计出来。参加投票的工人一百二十四人,保留现有销售人员共有七票,到工厂一线共有九十七票,停岗共有二十票。   拿到结果以后,四个销售人员都将头垂到脚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那七票中有四票是他们自己投的,还有三票肯定是其中三人的家属。从投票结果来看,工人们都不信任销售人员,肯定还藏着怨气。这个结果让四个销售人员看到了面条厂工人的真实想法,这个真实想法与他们原来的估计有巨大差距,结果直接让他们开始怀疑人生。   这个结果在侯沧海预料之中。   张小兰也提前预料会是“到生产一线”的结果,但是没有料到会如此一边倒。她拿到统计结果后,当场宣布,四名销售人员重新调整工作,全部到生产一线。   结果宣布后,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大会开到现场,张小兰已经很有信心了,挺胸抬头,宣布另一项政策:重组销售部,所有人都可以报名,工人的家属和子女也可以报名。   这又是张小兰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与侯沧海没有关系。   听到她宣布这个政策,侯沧海再次竖起了大拇指。如果纯粹依靠外来销售人员,说不定会在面条厂形成新人和旧人的策妙区分,影响整个工厂的团结。用这个办法重组销售队伍,可以利用外来骨干带动本厂的一批新鲜血液,不至于让面条厂工人们分裂。   金家悦也在会场,不过是坐在普通工人里面。看到会议过程,他感慨万分。这两三年来,面条厂很少开全厂职工大会,前年开了一次,结果会场纪律相当糟糕,吵闹声、说笑声不断。今天这个会是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全场主持,会场纪律好得吓人。而且,基本上完全达到了新团队所有预设目标。他看着站在台上的张小兰,再一次感慨自己老了。   这确实是一次成功的大会。成功地利用了职工内部之间的矛盾,将四名不甘心的销售人员放到了生产一线。   晚上,侯沧海和张小兰在性福之后再次讨论此事。   “我真没有想到员工会完全站在我们这一边,让我们压倒性优势。按理说,我们才来几天,面条厂员工为什么会这样支持我们?以后遇到这些事情,还能不能如此操作?”张小兰躺在被窝里得意洋洋地反思今天这个成功大会。   侯沧海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将地上的湿纸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洗了手,这才开始穿衣服,道:“这很好理解,我们是新组建的团队,至少给职工们带去了翻身的希望。所以,他们才会支持我们。我一直在反思这些经验,说一千道一万,形成利益共同体才是最可靠的,包括我们和销售商关系同样如此,只有通过利益扭带连结在一起,才最为可靠。有了利益共同关系,面条厂员工会一直支持我们,我们操作就相对容易。说得更直接一点,我们在赚钱的同时,必须要考虑工人们的利益。工人们的利益保证以后,我们才能更好地赚钱。在管理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问题,有时甚至会出现损害工人利益更赚钱的时机,但是我们必须要考虑工人们的利益,这将是我以后思考工作策略的一个重要出发点。”   张小兰忽闪着眼睛,道:“你一直在提利益共同体,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两人关系用什么方式才最可靠。”   侯沧海道:“当然我们也是形成利益共同体,这个利益共同体就是家庭。”   张小兰想起自己原生家庭已然破裂,以家庭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也不牢靠,好心情立刻消散无踪。 第281章 组合拳   江州面条厂质量还是不错的,和江州其他面条没有本质区别。换一句话说,江州市场上大部面条生产厂家的技术都来自于矿务局面条厂。   要想改变江州面条厂经营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抓生产,另一条是抓销售。   侯沧海抓生产用的是土办法,给面条里面加上蛋黄。当他交待技术人员实验面条新口味时,所有技术人员都被新团队领导人异想天开震住了。   技术科老盘疑惑地道:“只用蛋黄,不用蛋清,这是什么道理?”   侯沧海道:“产品中本来就有鸡蛋面这个品种,增加蛋黄营养更佳,能提高竞争力。至于为什么只要蛋黄不要蛋清,那是一个秘方。你们的任务就是实施比例,让新品种的鸡蛋面味道更好。”   老盘道:“既然是秘方,肯定有完整的配方,为什么要我们来实验?”   侯沧海道:“秘方就和传统中医一样,要根据天时、地利、人和来调整,不能一概而论。你们大胆试,要让口味超过现在。我从小吃老面条长大,有一个阶段老面条与现在明显不一样,用手来窝时,能够窝成弓形,比较劲道。后来面条做不到这一点。”   这是面条厂的一件旧事,当时技术科两个核心人员被外市一家私营面条厂挖走。当时面条厂又不注重技术,没有完整的技术资料,两个核心人物走了以后,面条厂技术能力下降许多。老盘经验很丰富,但是技术能力不如被挖走的两人,还做不出能窝成弓形的面条。   老盘又点技术人员的轴劲,再道:“那蛋清用来做什么,浪费了太可惜。”   在侯沧海全盘计划中,蛋清是用来当成明胶来用的,这一点暂时不能说出来。他微微一笑,道:“蛋清送到食团,可以做菜。”   老盘住在周永强楼下,接到任务后虽然满心疑惑,还是开始搞起实验。晚上跑去找了周永强,讲了自己的疑惑。   此时面条厂正在改造一幢半废弃的办公楼,在面条厂最红火的时候,这幢办公楼曾是工会活动中心。侯沧海准备将此楼改造以后,作为研究中心办公楼。最顶上一层则是住宿楼,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等人都可以住在顶楼。比较麻烦的是以前的办公楼没有卫生间,蒲小兵绞尽脑汁在给宿舍重新设计洗浴房间。   研究中心正在建设,侯沧海暂时只能住在舅舅家里。周永强将正在玩电脑的侯沧海叫到客厅,道:“侯子啊,你往面条里面加这么多蛋黄,肯定能提升品质,但是,你考虑过成本没有?成本高,定价就高,更没有市场竞争力。而且,食堂做得不错,用不着这么多蛋清。你想对工人们好,我们是理解的。你没有在工厂干过,有点大手大脚,成本控制是大学问,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保健品的配方和工艺都是机密,侯沧海自然不会轻易透露。他知道舅舅是好心,却也没有说实话,也只是讲这是市场竞争策略。占领足够多市场后,成本自然降了下来。   面条厂技术人员老盘等人一辈子都泡在面条生产上,创新能力或许不足,实用技术上没有问题,侯沧海交待了增加蛋黄以后,任由技术人员调整口味,便把更多精力集中在营销上。   营销很重要的一步是打广告。   曾经在报社工作过的程琳来到了江州面条厂,比梁毅然都要早一步到位。   侯沧海、张小兰和程琳三个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制定广告语。程琳来之前就接到要给面条厂制作广告的消息,一路前来,设计了不少漂亮的广告语,类似于“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之类。这些漂亮语刚刚摆出来,就被侯沧海直接否定。   张小兰觉得广告还行,词语优美,对塑造企业形象有用。   侯沧海道:“我们要的不是心灵鸡汤,而是要让别人记住我们的产品,进入商店第一时间就会响起我们的广告,然后通过这种记忆化成购买指令,肯定不能用书面语,必须用口语,口语才能有利于记忆和传播。张总所言的企业形象,现在还早得很,现在还是以产品为主。”   “最好的一条是——味蕾的快乐,就在江州老面条,好在提出了江州老面条这个品牌,差在没有道出特点。所以任何面条厂都能用这条广告语。”侯沧海见程琳还没有理解,开始逐条评论。   “相逢一面泯恩仇,这是说的什么啊,完全没有起到广告的效果。看了这条广告,记不住我的产品名,也不知道特点,更别说提供给顾客的购买理由了。再比如这一条,吃面如相亲,对味了,一面就够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十四条广告语都是程琳精心制作的广告语,为了十四条广告语,绞杀了很多脑细胞,如今一条未被采用,不由得有些沮丧。程琳曾经是见记者,见过世面,否则肯定受不了这种不留情面的批评。但是等到侯沧海一条一条评点,她又觉得自己确实对广告的理解跑题了。她原本以为很懂广告,当真实战时,缺点立显无疑。   张小兰有意给程琳找台阶,道:“你说这条不行,那条不行,那你有没有好的广告语。”   侯沧海道:“广告肯定很花钱,所以我们的广告语中必须有品牌名,有些广告莫名其妙,播放完了,大家都不知道宣传的是什么。我们的广告必须要有江州老面条这个牌子。其实这就是上联,下联是最直白的特点,也是我们提供给消费者的顾买理由。我给程琳打电话的时候,想了很久,后来看到几筐鸡蛋壳,才想出这么一个创意,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   这是一条在程琳和张小兰看起来挺土的广告。尽管具有“口语、品牌名和特点”三个要素,仍然很土,整个广告洋溢着老面条和鸡蛋加在一起的土味。   张小兰还没有来得及否定。侯沧海已经开始自夸,道:“让程琳想广告方案是为难她了,原因很简单,她没有来过江州面条厂,对面条厂完全没有了解,所以想不出这样贴切的广告语。麻烦程琳赶紧去跑跑报社和电视台,联系打广告的事件。”   等到程琳前往报社和电台时,张小兰道:“我觉得你挺有独裁者的气质,根本不听我们的意见,自己一言而决。可以想象,以前在江南地产的时候,很多事情要我最后来定,你是多么难受。”   “嗯,确实如此。具体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就说在用人上,梁期罗水平不高,屁股没有坐对,但是我就是拿他没有办法,非常郁闷。”侯沧海如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说一不二,这种感受很舒服。   张小兰对侯沧海表现出来的霸道倾向深有担心,道:“听不得不同意见,这很危险。”   侯沧海反问道:“我觉得自己是对的,为什么要听明显不对的意见。”   张小兰道:“难道你认为对就是真的对吗?”   侯沧海道:“很多决策原本就有风险性,在没有经过实践之时,谁都不知道正确与否,事后诸葛亮好当,事前决策很难。我是企业总负责人,掌握的信息最多,最了解方向,当我和具体负责人有冲突的时候,只能听我的安排,这点不能争议。企业就是军队,商场就是战场,必须有统一指挥。”   张小兰抚着额头道:“天啊,你想要独裁,偏偏还找了这么多理由。而且,听起来还有些道理。”   电视台和报社一年广告费用很快就报到了侯沧海的案头。在江州日报和江州电视台打一年广告,总价45万元。   侯沧海创业主力资金就是来自江南地产的三百多万元,用来制作配方和工艺、拿下批文就要投入一百多万,将近三分之一。如果用去四十五万广告费,买生产设备、修生产线、工人工资等费用就非常紧张了,绝对有大缺口。   张小兰劝道:“我们就打三个月广告,等到面条厂回笼一些资金,我们继续投入广告。”   侯沧海摇头道:“在面条里面加蛋黄,投入广告,形成先款后货的营销体系,这三条是我打的组合拳,组合拳的威力在于组合,少了一环,总体威力就要下降许多。加蛋黄是临时措施,我还要请王清辉团队来调整面条口味,这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以前在江南地产做房地产的时候,侯沧海头脑中没有这么多预设概念,基本上是走一步看一看。如今有了自己的事业,侯沧海变得固执起来,坚持自己的做法,不理会别人的劝解,包括张小兰的意见也不能改变他深思之后作出的决定。   接手面条厂半个月以后,江州电视台和报社出现了江州老面条的广告,广告词非常老土,但是朗朗上口,适合口传,短时间内,迅速传向江州各地。虽然对这套广告词颇有批评之声,可是热度却不知不觉中炒了起来。   广告投放以后,江莉组建的销售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其游戏规则是“先款后货”。 第282章 分歧   在侯沧海印象中,面条就是一个小生意。当初他准备做面条厂,一方面是对江州老面条厂的感情,想要帮这些老工人一把;另一方面,他本身缺乏实力,急于想要寻找一个较为便宜的地盘,面条厂是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理想生产基地。   但是,当他进入面条行业以来,开始注意面条行业,猛然发现面条真要做起来,还真不是一个小生意。   方便面前五家企业的市场份额占了全国市场的75%,约有400多亿的市场规模。面条行业比方便面的产业空间要大的多得多,但是排名前十的面条厂加在一起占的市场份额不到全国5%,全国没有巨无霸型的面条企业。以山南为例,整个山南面条行业严重地域分割,市面上满是中小型企业。这就给了面条厂巨大机会。   广告在江州轰炸半个月后,江莉带着销售团队开始按照事先划定的区域进行大面积铺货。前期的广告和江州老面条厂的基础开始发挥作用,不少店主都表示愿意进货,可是听到要先付款再拿货以后,便开始不太乐意。   江莉是医药代表出身,做药是典型模式就是先货后款。她本身对于侯沧海的策略有些不太理解,第一天上午行动遇到挫折以后,急忙回到江州老面条大本营。   “侯子,能不能做一些调整,比如一个星期或是半个月回一次款?”江莉提出了折衷方案。如果侯沧海同意折衷方案,她拿出来的业绩肯定要好看得多。   侯沧海态度非常坚决,道:“面条价格不贵,不管是大超市还是小商店,进一次货的成本不高,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做到先货后款,那么我们最好考虑转行去做一些更加保守的事情。这是原则问题,我们必须坚持。在这个原则下,具体方式你自己把握。”   侯沧海、张小兰和江莉在食堂小房间吃饭。小房间外面是大厅,很多工人家庭选择在食堂吃饭。食堂大厅显得很热闹,人气十足。如果不是要谈事情,侯沧海很愿意跟工人们坐在一起吃饭,在吃饭之时,人最放松。侯沧海能听到工厂里发生的真实情况,掌握工人的实时情绪。   因为今天要谈事情,所以坐进了小房间。   吃过午饭,江莉知道侯沧海的决心不可动摇,便不再争取退一步的方案,全力以赴按照“先款后货”方案进行推销。通过上午试探,她知道由于每次进货量小,总会有一部分商户会同意以“先款后货”进一批广告打得凶的江州老面条,业绩不会太好看,也不至于为零。   在小包间里,侯沧海和张小兰泡了杯茶,继续聊天。   “侯子,今天江莉过来谈事,我在分管面条厂,你基本上没有和我商量就一言而决了。那么,我这个副总裁就真成了花瓶。”张小兰实则倾向于江莉退一步的策略,为了维护侯沧海权威,免得政出多门,一直没有发言。等到江莉离开后,她觉得应该把权限划分清楚。   侯沧海将手放在张小兰手背上,轻轻握住,道:“江州面条厂是一个小企业,但是我想让它作为保健品的试验田,实验不一样的销售体系。我有当医药代表的经历,现在还在是海龙空调业务员,非常痛恨先货后款的销售模式。在这种模式下,生产厂家成为渠道的玩偶,这样极不公平。我想要打造一个由公司业务员加上一级、二级、三级经销商构成的销售体系,在这个体系内,一级、二级、三级经销商有严格区域划分,也有明确的价格体系。这里面核心一条是先货后款,否则销售体系没有存在的基础。我所坚持的先货后款看起来是小事,实则是规则制定权的问题。”   张小兰也握住侯沧海的手,道:“我不反对你雄心勃勃建立销售体系,我说的是权力界限。如果我真要当花瓶,那还不如到路桥公司去。”   侯沧海没有料到张小兰会是这种反应。他想了想,道:“我们是构建了一个大企业的架子,但是实际上面条厂就是一个小企业。大企业就如一条大船,船长、大副、二副、水手长、轮机长等很齐全,还有完整的后方保障,包括运营信息提供、客户维护、销售网络等等。面条厂只是一条小船,我既是船长也是水手长,要维护销售网络也要保障后勤维修。”   张小兰道:“我的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   “体现在和企业一起成长。现在诸事才开始,你显得很清闲,但是等到保健品真要上马以后,我们会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侯沧海握紧女友的手,道:“我这是第一次完全掌握一家企业,难免会有处理不周的事情,你要时刻给我敲响警钟,让我警惕。”   张小兰只是一时有些情绪,和男友并没有实质性冲突,见男友说得诚恳,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这时,她看见程琳端着饭碗走进小包,想要将手从侯沧海的大手中抽出来。谁知侯沧海根本不松手,一脸坏笑。   程琳站在门口,看到二人亲密拉着手,笑道:“我是不是需要退出去。”   侯沧海招手让其进来,问道:“跑得顺利吗?”   程琳道:“我们拍的电视广告在山南卫视被全面否定,被批得体无完肤。”   侯沧海和张小兰几乎同时道:“怎么回事?”   江州老面条广告在江州播出不久,侯沧海便将目光盯上了南州。南州是省会城市,山南卫视在江州的收视率比江州电视台高得多,所谓得南州者得山南,这是无数商家的经验之谈。侯沧海以在江州播放的电视广告为蓝本,新拍了一条电视广告,准备择机在山南卫视播放。   这个择机是准备在江州成功以后。按照侯沧海的估计,最迟三个月,也就是在夏秋之季,江州老面条肯定会在江州全面胜出,占据至少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份额。   程琳利用以前的老关系找到山南卫视广告中心,准备在九月开始播放面条广告。九月是秋季,正是贴秋膘的好时机,按照山南省调查数据,贴秋膘时的面条销售最旺,正是大力投放广告的最佳时机。   结果,山南卫视广告中心直接否定了江州面条厂的广告。   说起否定原因,程琳是一脸自嘲,道:“电视台那人是哥们,还算耿直。他将所有针对我们广告的法规罗列出来,大多是涉嫌,不是直接违反。比如,有一条法规是消费者形象不可以做广告,你找个人来做广告,这个人就有可能是潜在消费者,涉嫌违规吧。比如,普通话不标准,违反了不用普通话不允许播广告的规定。那个哥们说,电视台可以对这些涉嫌的地方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播放的量大以后,这些灰色的、模糊的法规就有可能成为一个绳索,惹得相关部门找麻烦,所以提醒我们提前消除隐患。”   侯沧海和张小兰在做江南地产的时候,广告是直接委托给广告公司,没有花费多少精力,因此,他们两人对电视广告是外行。听到程琳讲述,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小兰愤怒地道:“按照他们的规定,只要是个人都不能做广告,因为此人肯定是潜在消费者。那我们去做动画片,弄一个卡通形象,这样总行吧。”   这只是张小兰的一句气话,侯沧海却是眼前一亮,拍了桌子,道:“这个主意好,我们就做卡通形象,把节约出来的钱使劲全部砸进广告里,长时间反复轰炸。”   程琳从电视台出来之时,脑子里全是如何规避这些模糊的、灰色的套子,想了很多方案都不满意。结果来到大本营后,夫妻店的两个老板五分钟都不到就定下了全新方案。她对这个卡通方案有些迟疑,道:“侯总,卡通人物没有明星的影响力啊。”   “我看了这么多年广告,一直觉得明星广告没有啥用,浪费钱。原因很简单,任何明星总有一部分观众不会喜欢,甚至讨厌,所以只要用明星作广告,就必然得罪一部分顾客,这是其一;如果明星有大量观众喜欢,这些观众看到明星出现,会将更多注意力都在明星身上,很有可能连广告播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其二;还有些明星喜欢犯傻,总出负面新闻,如果遇到这种明星,那么是纯粹给企业抹黑,这是其三;还有的明星是广告杀手,凡是他做的产品都出问题,这是其四。所以我认为,就算我们财大气粗,也不找明星,何况我们连找明星的钱都没有。”   侯沧海拿起放在手边的电视遥控器,道:“我们随便看一些广告,你就能发现这些问题。”他打开电视不停换台,突然在岭西电视台看到了无数胖子出现在画面上。   在电视画面上,随着主持人夏天“请秤重”声音响起,侯天明踏上体重台。他从选手们好奇又吃惊的表情上明白自己肯定超越了前面三个选手。夏天热情洋溢地道:“侯天明初始体重375斤,暂时排列第一位。”   侯沧海一下被电视画面吸引住了,道:“靠,侯天明是六号大院的大哥。天啊,他有375斤了。”   三人坐在一起看完了岭西电视台播放的很别致的减肥栏目。在观看节目时,张小兰严肃地道:“侯子,你以后人到中年的时候,绝对不能挺起大肚子啊,这个形象太丑陋。”   看了一会儿电视,程琳再次问道:“侯总,是不是真用卡通人物形象作广告?”   侯沧海道:“刚才不是说定了吗,你去落实就行了。”   程琳感觉这个决策过程太草率,忍不住道:“是不是还要研究一下,广告费挺贵。”她还有一句“这未免儿戏”的话没有说出来。   正在这时,放在桌上手机响了起来,这是梁毅然的电视号码。侯沧海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梁毅然是综合研究中心负责人,他到位以后,很多事情自然会走流程。广告中心属于综合研究中心,以后将是我们集团极为重要的部门。”   等到侯沧海打完电话,程琳聊了些卡通片细节便离开。   张小兰望着信心十足的侯沧海,道:“侯子,我觉得广告中心应该从综合研究中心剥离出来,单独成为一个部门。你这个综合研究中心不伦不类,我实在理解不了。” 第283章 海外来客   按照侯沧海设想,沧海集团要设立综合研究中心。研究中心以梁毅然为总管,下设经济研究中心、信息研究中心、法律研究中心和广告研究中心。   经过近半个月实验,经济研究中心、信息研究中心、法律研究中心没有任何事情,广告研究中心事情最多,而且似乎与研究中心工作不搭界。张小兰提出这个疑问后,侯沧海也开始反思是否有必要将广告研究中心纳入到综合研究中心。   一般大型企业各项机构从建立到完善实际上都有一个不断修正的过程,最初机构非常简单,随着企业发展不断增加,并非先设计好框架再逐步填充内容。侯沧海设计保健品体系时有两个特殊原因促使他在设计时就将架构弄得很大,一是为了要将产品带向全国各地,便于寻找小河;二是为了迅速扩张,以建立起强大经济实力对抗一大恶人。   这两个原因促使整个框架变得很全很大。而面条厂只是一个缩在江州的小厂,使用这个大框架确实显得很怪异。侯沧海下定决心彻底对张小兰封锁与一大恶人有关的任何消息,把广告中心设在研究中心确实不妥当。   “那我们把广告中心从研究中心摘出来,由你来管吧。等会水河要过来,我们三人加上梁毅然,一起研究从农村包围城市的打法。”侯沧海做出了妥协。   张小兰道:“你要参考六朱的做法?”   “六朱曾经创造过一个奇迹,虽然作为企业最后失败了,但是迅速崛起的方法值得我们学习,我一直在建立的销售体系实际上是在弥补六朱的短板。”侯沧海伸手摸了摸张小兰脸颊,道:“你这一段时间瘦了,不要老是想着爸妈的事情,从这事跳出去。”   自从得知父亲和母亲要离婚之后,张小兰情绪便一直低落。虽然她如今已经是见过世面的成年人了,从理智上能够接受父母离异这个事实,但是从感情上却如陷入了一个漩涡,情绪一点一点低沉。   张小兰将脸挨了挨侯沧海温暖的大手掌,道:“我们没有组建大型企业的经验。我的想法不一定对,你还是按照自己想法做吧。现在面条厂配上研究中心显得怪异,或许等到保健品上马以后,情况就会变好。”   两人离开食堂以后,又到研究中心办公楼去看了看。蒲小兵施工队没有改变原来房间结构,而是另起炉灶,紧贴原来楼房增加了辅楼,利用辅楼与原来楼房连接起来,增加了宽阔卫生间。对于修过高楼的蒲小兵施工队来说,这点工程算是小工程,方案确定以后,施设设备迅速到位,辅楼在半个月就生长到三楼,最多一个月时间,辅楼工程就可以完工。   此时王清辉和他的团队在申请批文的同时,已经将车间流程设计图发了过来,蒲小兵施工队兵分两路,一部分修辅楼,另一部分开始准备生产车间的施工。按照王清辉估计,车间修建将花一年时间,届时批文也应该下来。   看完辅楼建设,又到新车间所在闲置车间转了一圈。往日凌乱破旧的车间已经完成了初步清理,正在按照设计图改装电路。   从车间出来,张小兰挽紧侯沧海胳膊,道:“侯子,你在面条厂巡视,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和老虎巡视自己的地盘一样。”   侯沧海道:“当然有成就感。如果我还有机关工作,现在还得跟在领导屁股后面,天天写材料,在办公室消磨时光,那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在人生过程中有时候遇到困难,说不定就是改变命运的开始。你别笑我说得很心灵鸡汤,这是真心话。所以,你也别过多担忧爸妈的事情了,只要他们各自过得好,也就行了。世上的事情那能事事顺心。”   “爸妈离婚这件事情让我感到了危机,我们以后千万别走上这一条道路。回想起少年时间家里的温馨,我心里真害怕。”   张小兰心里还有些阴影没有讲出来,张跃武从年轻到中年都是一个模范男人,结果满了五十岁却开始闹婚变,现在连私生子都生了出来,是个儿子。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她抱着小生命时,五味沉杂。侯沧海至少与陈华和姚琳都有暧昧关系,比自己父亲年轻时候要“花心”,想到此,她确实心有所忧。   两人回到面条厂办公室,迎面遇到刚刚赶过来的梁毅然。梁毅然带来厚厚一本与六朱有关的资料。正在翻阅资料时,背着包的侯水河也走进办公室。   在小河走丢前,侯水河一直处于微胖状态,面部线条圆润,略有些娃娃脸。到了今天,侯水河脸颊削瘦,往日娃娃脸消失无踪。张小兰看到侯水河以后,低落情绪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与侯水河所承受的痛苦相比,自己家庭破裂的痛苦便微不足道。她见侯水河一路风尘,等到侯家兄妹在里屋聊了一会儿,便主动陪着其到大舅舅家里冲澡。   两个女子离开后,侯沧海关掉了房门,在办公室里屋与梁毅然细谈研究中心诸事。   梁毅然虽然一直没有来到研究中心工作,但是他已经代替侯沧海直接与麻贵和李天立接上线,直接负责与麻贵和李天立对接。如今,麻贵在为他收集情报,李天立则开始进行秘密网络刺探。   “现在消息中心人手严重紧缺,李天立以后可以进入信息中心,麻贵这人太复杂,只能留在体外,不能成为我们的人。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将任巧的弟弟吸收到信息中心,他姐姐死在一大恶人枪下,是最合适的人选。”梁毅然对当前的工作挺满意。他是喜欢冒险的人,又见过王沟煤矿惨景,在对付一大恶人这事上没有任何道德约束。   侯沧海坚决否定了这个提议,道:“任巧当初出来做清涟产品,就是想赚钱帮助家里,她希望弟弟能考上重点大学,我一定要让她实现愿意。你的提议也有可取之处,最近花力气搜集与一大恶人有深仇大恨的人群,如果有合适的人,可以经过考验以后,进入信息研究中心。但是,任巧弟弟不能进来。”   “可惜了,他与一大恶人有血仇,本是极佳人选。”梁毅然惋惜一句,又道:“麻贵这人能当十几年地下侦探,确实是一把好手。他摸到了一大恶人在南州据点顺达大厦,混在里面做了一个地下车库收费员。这人为了钱还真舍得花力气。”   侯沧海想起自己付给麻贵高昂的费用,一阵牙疼。如今经营面条厂这个地盘,又要为保健品作准备,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三百多万资金完全不经折腾,已经迅速见底。但是,他觉得支付给麻贵的钱很值,没有这条线索,一大恶人将永远处于黑暗之中。现在虽然他仍然很神秘,可是毕竟一点一点露出真容。   “他做收费员有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月。但是他有了重大发现,有一个年轻人多次与一大恶人乘坐同一辆车。”   “这个年轻人是谁?”   “麻贵的方式永远在外围,他拿不到核心情报,但是能给我们提供线索。”梁毅然搓了搓手,道:“以前我觉得李天立是个书呆子,作为信息中心成员完全不靠谱。”   侯沧海打断道:“刚才我就想说这事,李天立和麻贵一样都是外聘技术人员,不是信息中心正式成员,不能让他们接触到信息中心其他人和事。”   梁毅然道:“那我更是光杆司令了。”   “李天立做了什么事?”   “一大恶人在高州的代理人是乌勇,乌勇公司要对外经营。李天立通过乌勇公司邮箱查到了乌勇私人邮箱,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法,又查到了另外一些人的邮箱,其中就有一个叫乌天翔的邮箱。他破掉了乌天翔邮箱,居然发现乌天翔是一大恶人的儿子,刚从大洋彼岸回来,学的是金融专业,在华尔街短期工作过。据邮箱反映的情况来看,乌天翔将在一大恶人集团里面搞金融,具体做什么,现在不清楚。”   “乌天翔将是我们重点关注目标。一大恶人深居简出,我们很难抓到他的弱点。乌天翔是年轻人,又是从国外回来,生活肯定丰富,我们应该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一大恶人用了很多社会人,我们是不是也招点能打的人,否则相遇时总处于弱势。”   “你要彻底放弃这种想法,如果我们也用暴力,就和黑社会没有区别。我们是研究中心,不是行动中心。找到线索以后,用法律力量将社会毒瘤清除掉,这才最聪明。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陷入黑道泥潭里,才能在打倒一大恶人以后,还能做享受生活的富豪。上一次王沟煤矿,我们做得非常漂亮,这是以后我们将采用的经典模式。至于安全,我一直喜欢选择工厂,生活在工人群里,这就是最好的保护。”   侯水河洗澡以后,精神恢复许多,和张小兰一起来到面条厂办公楼。张小兰推了推门,又扭了扭锁柄,发现办公室门从里面锁紧。敲开门以后,她好奇地道:“你们两人在聊什么,还要关紧房门?”   侯沧海用开玩笑的口气道:“研究中心将是沧海集团的秘密武器,中心所有工作都是机密。”   张小兰压根没有想到研究中心最重要的功能是对付一大恶人,道:“吹牛吧,广告研究中心要面对所有人,这也是机密。”   侯沧海道:“张副总裁,刚才我跟梁副总裁谈了话,正式决定将广告研究中心摘出来,交给你分管。”   张小兰与侯水河聊了一阵,努力将自己从灰暗心情中自我解救出来,嘲笑道:“外人听到广告研究中心,会以为是很大的机构,其实也就只有程琳一个人。”   聊了一会儿,四人在办公室坐下。   侯沧海恢复了工作时的严肃表情,道:“梁子带来很多资料,里面有六朱详细的发展轨迹。六朱用了令人生畏的形象塑造、铺天盖地的广告轰炸、充满狂热的人海战术,造就了发展神话,以区区三十多万元,数年时间便开创了五十多个亿的六朱帝国。成也在此,败也在此,我们可以选择性地学习他的精华思路,有一条就是铺天盖地的广告轰炸,程琳一直在联系电视台和报纸,目前投放在江州的广告应该还有效果。水河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可以承接广告业务,把江州老面条的广告刷到所有乡镇墙壁上。凡是在江州有人烟的角落,都要看到江州老面条的墙体广告。”   侯水河想起当年刷在厕所墙上的口服液广告,一阵恶心。   张小兰几乎和侯水河想到同样画面,道:“江州老面条是食品,所以我们的广告还得有选择性,至少垃圾筒上、垃圾站的墙上,厕所边上,不能有面条广告。”   十五天后,当杨永卫悄悄飞回江州,准备祭奠父亲时,他看到了无数刷在墙上的“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的广告,想起了跟随侯家兄妹到面厂条吃大肉包子的场景。 第284章 暴雨骤至   日子如飞一般滑走,转眼到了2005年8月。   经过广告全方便持续轰炸,江莉率领的业务员团队全面出击,江州老面厂在与一群土狼的艰难竞争中总算有了第一批“先款后货”黄金客户。这些黄金客户花钱进货,心态顿时发生变化,凡是遇到面条客户,总是反复推荐江州老面条。很多商家还按照江莉团队的建议,在进门处为江州老面条打堆,极为显眼。   功夫不负有心人,江州面条厂总算赢来了难得的好日子。如果不摊广告费用,7月总共赚了三十多万。摊上广告则仍然处于亏损状态。   八月一日是建军节,面条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   张小兰将灰暗心情埋在心底,喜气洋洋地站在主席台上宣布:由于大家努力,面条厂效益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从8月起,每个职工加三百元工资。   面条厂有不少双职工家庭,每月则能增加六百元,这对于面条厂工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当张小兰宣布这个决定以后,场下掌声如雷,工人们欢呼起来。   这十几年来,面条厂一直拿低工资,工资涨幅远远低于物价涨幅,从来没有享受过加薪和奖金。新的团队入驻以后,投入了大量金钱,不管生产还是销售都比以前有了明显进步,面条厂如久病之人,身体一点一点好转,逐渐有了生机。   面条厂是张小兰、江莉和小团姐三人的主场,侯沧海就没有凑热闹,而是低调地坐在职工中间。头发半白的周永强和外甥坐在一起,语重心长地道:“你在面条厂投入这么大,肯定还没有收回成本,现在给工人加工资是不是早了点。凡是加了工资,肯定就不能减。”   “我们团队仔细作过分析,目前销售主要集中在江州,还没有对外拓展,江莉在八月就要移师南州,一级批发商我们都找好了,是以前的医药代表,销售能力非常强。广告费用现在看起来高,等到销量进一步放大以后,广告费就会被摊薄。”侯沧海在面条厂小试牛刀,信心挺足。   场外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到。   会场气氛仍然热烈,被评为七月先进生产个人和生产小组的职工们上台领奖,奖品是牙膏、洗衣粉等生活用品,以及一朵大红花和一面奖状。按照面条厂的规定,凡是积有四面奖状的职工,年底将有一千元额外奖金。有了这条规定,得到奖状的职工们都暗自憋了一口气,准备下面几个月继续拿奖状。有的工人则不服气,决定给在建议箱里提出修改评奖办法。   程琳请来的电视台和报社记者在场下采访工人。报纸和电视已经很久都没有到过面条厂了,记者出现后,参会面条厂职工都挺起胸膛,神情郑重。   会议的重头戏是戴上大红花的先进个人代表发言。第一个工人代表走上台时,场外雷阵雨下作,雨水哗哗地往地下砸来。会场是一幢老建筑,施工队在前一段时间进行过维修,会场没有漏水之处。会场内秩序井然,职工们享受着暴雨带来的清凉,又听着同事们在台上进行工作分享。   工作分享环节是侯沧海提出来的,名字也是由他所定。侯沧海对救自己而早逝的任巧一直心怀愧疚,在张小兰、小团姐和江莉在制定表彰方案时,他提出工作分享环节,而且坚持要用分享两个词。除了小团姐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任巧是侯沧海的心病,于是一致同意将工作分享列入会议的组成部分。   从现场实际情况来看,工作分享环节效果很不错。尽管台上人说话结结巴巴,仍然让台下职工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声音,多年未听到。   雨水越来越大,还有惊雷声。天空黑了下来,不时被闪电暗亮。会议在十二点结束,人们被暴雨堵在会场。家属们纷纷拿着雨伞到会场接人,听说这个月加了三百元工资,皆很高兴。   天空似乎被捅了一个窟窿,暴雨下个不停。到了下午两点,仍然是狂风大雨天气。侯沧海知道女友心情不好,特意到研究中心顶楼宿舍陪她。   侯沧海作为沧海集团老板,可以插手面条厂的事情,也可以不插手。在面条厂初期,他经常与江莉、小团姐商量具体事情,到了现在,他只是听一听面条厂管理方的汇报,不太插手具体事。保健品车间正在修建,批文还正在办理,他便有了难得的空闲。   张小兰坐在窗边看着豆大雨点打在树叶上,道:“我希望一直下雨,这样他们就无法去办离婚证。没有拿到离婚证,我们还是一家人。”   侯沧海从柜子里取出一幅才买到的青杠木象棋,道:“我一直觉得奇怪,你是要看棋谱的,书柜里还有好几本棋谱。听山岛棋院老邱说,你的棋力不错,为什么不肯和我下棋?我们下一局,免得老是想着你爸妈的想。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   这些道理说起来容易,落到身上却难受。张小兰情绪始终不高,道:“我哪里有心情下棋,你就陪我看下雨。”   面条厂刚刚进行过彻底维修,包括下水道都完全疏通,加上地势高,所以这场暴雨对面条厂没有影响。   到了三点钟,暴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空气清新。侯沧海和张小兰坐在窗前,俯视着烟雨蒙蒙的江州城,聊些生活趣事。   这时,张小兰电话还是响了起来。   与母亲通过电话后,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豆大泪水直往下落,“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为什么离婚都这样急不可待?”   侯沧海觉得梨花带泪的女友真的挺漂亮,楚楚可怜的神态与平时自信满满的模样又不一样。他将女友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十来分钟后,两人出门。   暴雨后,面条厂浮尘被洗得干干净净,空气舒服得不象话。小团姐一直在工厂工作,很有经验,和几个新近提起来的车间干部一起,检查雨后的厂区安全。   “小团姐,厂区没事吧。”侯沧海问道。   小团姐道:“断了些树枝,砸在电线上,幸好没有砸断,我们及时处理了。今天开会后,工人们积极性很高。中午我抽空打开建议箱,有工人提出要把杂粮加在面条里,还有工人提出作福、禄、寿、喜面条,用小盒装,每盒订价到七八元,可以卖到近二十元,我觉得这些主意都还不错。”   面条厂职工长里面不乏脑袋灵活、技术又好的工人,提出的建议操作性很强。以前整个面条厂处于大厦将倾状态,工人们谁还会关心厂里的事情。如今面条厂起死回生,工人们重新找回了主人翁自豪感。   侯沧海在面条厂工人脸上看到了与锁厂老工人脸上相似的笑容,感到自己一片苦心确实没有白费。   越野车启动,一路下行,很快来到区民政局。   张跃武已经站在民政局大门口,独自一个抽烟。张小兰平日与父亲最为亲密,今天却没有心情理睬爸爸。不管母亲性格上有什么缺陷,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还是爸爸有了外遇,从里到外都变了心。   侯沧海来到张跃武身边,叫了一声张总后,与他并排而站。   张跃武头发梳得很整齐,穿了短袖和西裤,整个状态看起来还是挺不错。他很想和侯沧海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里,不知从何说起。他将女儿叫到身边,道:“走到这一步,我也不想。兰花花,你别怪爸爸。”说到这,他抬头看了侯沧海一眼。   侯沧海读懂了张跃武的眼神,借着看手机,离开父女俩。   张跃武轻声道:“我给你留了一笔钱,足够你用了。你妈不知道有这笔钱,别给她说。侯沧海这人心大,性子野,有可能大富大贵,也有可能身败名裂,你这笔钱是保证你自己生活的,无论如何也不要投进企业。企业是无底洞,多少钱都吞得进去。你别哭,不管我们是否离婚,我还是你爸,你妈还是你妈。”   又一阵汽车轰鸣,杨敏开车来到民政局办证大厅门口。她满脸冷霜,昂着头,没有跟在场人打招呼,直接走进大厅。当张小兰和侯沧海要跟着进去时,杨敏转过身,冷冷地道:“你们跟过来做什么,这种事情少见为妙。侯沧海,你别跟着张跃武学,好好对待兰花花。兰花花,你要多长点心眼,男人都靠不住。你可以跟他们过日子,生小孩,但是别把他们放在心上。你以后个人缺钱可以找我,企业缺钱别来烦我。”   张小兰和侯沧海站在大厅外,沉默地看着新人欢欢喜喜进大厅,又见到旧人灰头灰脑走出来。   半个小时,张跃武和杨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杨敏径直去开车,张跃武在后面道:“我们好聚好散,兰花花和侯沧海都在,吃一顿最后晚餐。”   杨敏停下脚步,回头毫不客气地骂道:“张跃武,你给老娘滚蛋,我现在看到你要吐。”   张跃武和杨敏没有做到好聚好散,在骂声中结束了婚姻。然后,两人各自开车,离开了伤心地,将兰花花留给了侯沧海。   张小兰将眼泪擦干,道:“侯子,我们找个高档地方吃晚饭,然后去王朝夜总会蹦迪,我要用力跳一跳,否则胸口会闷得慌。”   奢侈地吃过晚餐后,侯沧海带着张小兰来到王朝夜总会。这是他第二次踏入这家闻名江州的夜总会,上一次在夜总会时见到一群半大孩子打架,其中有六号大院子弟侯荣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今天走进夜总会,小厅相对安静,一群年轻人随着音乐跳舞。张小兰在情绪最糟糕的时候想要在音乐中拼命地跳,此时到了迪厅之后,又不愿意加入随音乐扭动的人群,便上了二楼,找了一个能看见大厅位置,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带着酒意的周水平便走了过来,搂着侯沧海肩膀,道:“我正在三楼透气,就见到你们两人,别在这里喝酒,到三楼玩。放心,没有公主,都是些在机关工作的朋友。”   三楼包房里都是在机关工作的年轻人,男女都有,聚在一起喝酒、唱歌、聊天。侯沧海以前在区委政法委工作时认识其中两个。张小兰也认识其中一个女子。   虽然工作岗位不同,但是在酒精作用下,所有人都变得很热情大方,聊起事情来也无所顾忌。其中一个在市国土局的年轻人道:“丁老熊这种黑社会居然想起要造车,吹得神乎其神,实际上就是想要圈地。”   另一人道:“丁老熊以造车名义圈地,用的是工业用地,能转变性质吗?”   市国土局年轻人道:“丁老熊如今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转变土地性质没有任何难处,只要市政府同意,补交相应土地出让金,一切OK。”   事涉丁老熊,也就与一大恶人有关系,侯沧海暗自将年轻人的议论记在心里。   在包间玩到十一点,张小兰喝了两三杯酒,身体有些不舒服,与侯沧海提前出来。走到王朝夜总会门口,才发现电闪雷鸣,外面又下起瓢泼大雨。侯沧海等到雷声稍停,跑到停车场将小车开到门口。张小兰在暴雨中上了车,虽然只是短短几步,仍然全身湿透。   这是江州二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暴雨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渐渐停了下来。   张小兰糟糕心情随着暴雨停歇,触底反弹,她将累了一晚上的男友推醒,道:“侯子,我想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伤心没有任何用处。爸和妈都还在,事情还不算太糟糕。”   女友终于从情绪低谷中走了出来,侯沧海甚为欣慰。   “咚、咚。”激烈的敲门声响起。   侯沧海跳下床,拿起床边特制皮带,警惕地道:“谁?”   门口传来江莉焦急的声音:“昨天大雨,很多商场被淹了。我接到好多商场电话,说是我们摆堆的面条全部泡坏了。”   听说此事,侯沧海和张小兰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赶紧穿上衣服。   江州面条厂众多,竞争激烈。摆有“江州老面条”的商家都是通过耐心细致的反复工作才争取来的“先款后货”黄金客户,这是面条厂重新崛起的希望之所在。   在厂区门口见到金家悦和周永强。他们也听说城区大量商场被淹之事,金家悦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侯子高明,如果这些商场是代销,我们损失就太惨了。现在是先款后货,面条厂就没有风险。”   江莉是销售副厂长,脸色黑黑的。若是这一场大雨让黄金客户蒙受重大损失,以后要再次推行“先款后货”就非常难了,极有可能一大暴雨会让面条厂失去来之不易的大部分黄金客户。   侯沧海、张小兰和江莉坐上车,直奔城区,去查看灾情实际情况。 第285章 应急救灾   经过一夜狂风暴雨,江州城区乱成了一锅粥,到处是断掉的树枝,掉落的广告牌,树叶和白色垃圾散落四处。   江州城区有四条小河,这些小河是季节性河流,平时水量极小,冬季枯水期甚至只有脸盆大一股水。二十年一遇的大暴雨来得又猛又急,暴雨之后,河水如狂暴怒龙,直接漫过四米高河堤,将沿河商店第一层淹在水中。   街道成了小河,水中还飘起居民的家俱,多是盆子、泡沫之类,最夸张是有一台洗衣机慢悠悠中水中漫步。   江州多数商业区习惯沿河而建,特别是生活类商场、菜市,十之八九在沿河岸边。小车开进城区以后,街边积水越来越深,侯沧海、张小兰和江莉离开小车,步行涉水前往沿河商铺。   江莉一直在组织销售,对江州面条厂各个销售点很熟悉,很快来到第一家“先款后货”商铺。   商铺货主是中年女子,望着满屋的水欲哭无泪。她和家人将能够转移的货物都朝二屋、三层货架转移,但是放在一层的面条等货物则完全泡在河水之中。中年女子见到进来三人,最初没有认出是江州老面条厂经销商,有气无力地道:“今天我们不营业,全泡在水里了。”   江莉道:“梁大姐,我是老面条的江莉。”   中年女子梁大姐情绪激动起来,道:“我这里进了三家面条,其他两家面条都没有付钱,天灾人祸,面条厂就要承担。你们当时说得好好的,说是买了江州老面条,一定能够赚钱。现在全部砸在我手里了。”   江莉道:“我记得进货有一个多月了,你卖了多少?”   中年女子到柜台里摸出一个本子,道:“江州老面条广告打得凶,这一段时间确实好卖。当时我听了你们的迷魂汤,一口气进了两万的货,贪小便宜吃大亏。这是我记的账,已经卖了一万六的货。”   侯沧海当即道:“卖得不错啊。”   中年女子嘴巴一直在嘀咕,道:“卖得不错有什么用?面条利润本来就不高。发一次大水,我们白忙一个多月,最后还得亏钱。以后再也不先给钱了,只给你们代销。”   侯沧海二话不说,伸手朝中年妇女所指的面条区域摸去,结果摸出了一大包稀烂的面条和包装纸。他洗了手,对江莉道:“等会通知所有业务员开会,凡是进了我们货的商家,损失多少,我们无偿换多少面条。我们和商家是友好合作关系,虽然是天灾人祸,我们也不能让商家承担损失。”   张小兰看到商场惨景,觉得侯沧海这个做法很有正义感。   江莉在具体管销售,知道江州老面条在各商场大体摆放位置以及数量,如果受损面条全部换掉,估计七月赚的钱全部就要赔进去。只是,如果真是换了面条,对于销售部门非常有利,所以也就没有持反对态度。   中年女子得知耿直表态的年轻人是江州老面条新厂长,有些不敢相信,道:“这是天灾人祸,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换?”   侯沧海笑道:“我想做长久生意,不想做一锤子买卖。希望大水退后,你们多卖江州老面条。”   中年人听新厂长说得实在,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你这个人说话中听,我这个老江州人也不含糊,如果你说话真算数,那我以后就不卖别的牌子,专门卖江州老面条。喂,你们面条里真有那么多鸡蛋?”   “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这个商铺女老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至少让江州老面条在她的商铺里获得了继续存在的地位。   侯沧海等人又调查了两家黄金客户,皆和第一家情况类似。获得一手调查材料以后,江莉通知全体销售人员和面条厂车间负责人、全体厂领导开会。   开会前,全体销售人员把各自分管区域的损失报了出来,汇总以后,还超过了七月的利润。   当江莉在会上宣布要弥补黄金客户损失时,刚从车间主任提拔起来当技术副厂长老张提出了反对意见:“我是搞生产的,从生产角度来说几句。你们别小瞧了一把面条,从面粉经过好多工艺,要经过无数工人辛苦劳动,最后才把在面粉变成成品,这些面条寄托全厂所有工人的希望。下暴雨是天灾人祸,这个责任不应该由厂里来背。”   小团姐和生产副厂长老张的想法还是比较接近,如果只是几千或者上万块钱,收回来是应该的,当前涉及到收回的面条资金额粗略统计都达到了三十来万,相当于七月未摊广告费用的利润,这个代价太大了。她赞同了老张的意见。   江莉则站在销售角度,提出:“若是不回收因天灾造成的黄金客户的损失,以后要想先款后货,根本不可能。”   侯沧海在会场旁听。从现在发言情况来看,江莉离开歌厅以后,从做医药代表开始,再到江南地产办公室人员,如今成为江州老面条副厂长,她具有市场意识,知道占领市场比一时获利更重要。小团姐和生产副厂长老张对占领市场的重要性认识明显不足,或者说,还没有完全从市场角度思考问题。   工厂生产的最终目的是销售,这一点大家都明白,如何销售却各有不同,销售水平高低往往直接导致了工厂的兴衰。   双方观点分歧,就需要由更高职务者来拍板,这也就是领导的作用。   张小兰是分管面条厂和保健品的副总裁,平常最后拍板权就交由她来行使。她已经和侯沧海进行过沟通,同意占领市场比一时获利更重要的观点。   张小兰感受到众人目光,清了清嗓子,用充满自信的声音道:“我记得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地在人失,人地皆失。地失人在,人地皆得。这句话讲的是战争规律,但是用在商场上同样存在,人就是市场,地就是利润,一时获利,失去了市场,最终市场和利润都会失去。只要市场在,失去的利润都会统统拿回来。”   侯沧海知道张小兰的观点,但是,他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么精彩的一句比喻,就算自己也不能比她说得更准确,更有说服力。   张小兰拍了板,代表新团队都赞成“花钱占领市场”。   老张是面条厂中间力量代表。在面条厂最初被承包时,工人们并没有欢欣鼓舞,因为在他们的认识中,这些有钱人都是吸血虫,绝对不会为了做好事来到面条厂,而是为将面条厂当成赚大钱的工具。作为最底层工人,不管是谁来当家作主,自己都是卖力气拿一份工资,过紧巴巴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在新团队接手前,已经做好了如果新团队压榨太厉害,就要集体闹事。   而在实际工作中,这些有钱人的所作所为和以前的传言有巨大差距。   首先,他们投入资金整修面条厂,面条厂虽然没有和新城区那样现代化,但是不再是破破烂烂的模样,有了基本的作为工厂的尊严。还重开了大食堂,给了工人实实在在的补贴;   其次,这些有钱人投入大量资金作广告,在没有收回投资的前提下,主动给工人涨了工资,这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第三,在这次天灾中,如果以前的领导金家悦和周永强,绝对不会拿钱补贴经销商。当然,以前面条厂压根没有这么多经销商。   张小兰拍板之后,侯沧海道:“我完全同意张总意见,但是,今天的事情如果做到这个程度,只算勉强及格,事情只做了一半,另外很重要的一半大家完全没有提及。我刚才给梁毅然和程琳打了电话,他们两人马上到会场。下一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坏事变成好事,要把我们减少商户损失的义举向社会做宣传。我们不仅要稳住黄金客户,还要利用这次天灾争取更多的黄金客户。这条新闻不仅要在江州传播,还要到南州卫视、南州电视台和南州报纸中出现,为我们大举进入南州奠定基础。”   老张原本以为今天会议就到此结束,等到侯沧海讲完,他完全明白以前面条厂团队为什么会被市场无情淘汰,以前面条厂领导都是算盘脑袋,一个个算盘打得精,啪啪直响。随着算盘被淘汰,面条厂也就日落西山。现在的面条厂新团队完全是计算机脑袋,运算速度比以前算盘不知快了多少倍。算盘与计算机比赛,输赢早定。   梁毅然和程琳来到以后,大家集中精力讨论下一步宣传工作,快速拟定了几条方案:   一是找到本地收视率高的城市生活栏目,提供素材,让他们现场采访;   二是联系电视台新闻部,争取把江州老面条换面条之事做成新闻,一定要有换面条的现场面画,所有人要穿上刚刚定制带有“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广告的工作服;   三是与民政部门联系,这一次沿河有不少居民被迫离开家园,在体育场过渡,江州老面条送面条到体育场,要自带炉子,为受灾居民煮出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要舍得放肉,一定要让受灾居民吃得爽;   四是联系宣传部门,争取把面条厂做的这些事报上山南新闻;   五是在报纸上发一个通知,主要内容是请经销商尽快到江州面条厂登记,换取面条。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软文。除了报纸上发通知以外,还要印成白底黑字的文件,张贴到街道各个角落。   议定了几条方案以后,程琳开始叫苦:“侯总,张总,你们赶紧给我增加人手,事情这么多,我就是变成八条脚的螃蟹,也跑不过来。”   梁毅然道:“我就凑个角吧,给你打打下手。”   此时广告中心已经从综合研究中心剥离出来,但是梁毅然是副总级别,比程琳要高。程琳笑称不敢。梁毅然为人倒也潇洒,要求程琳以一顿夜宵为代价,换取自己这个劳力。梁毅然带头以后,张小兰也主动承担一个项目。   缺乏人才,这是摆在侯沧海面前的大难题。随着面条厂铺开,这个问题就已经显现出来,更别说以后保健品投产以后,必然问题将更加突出。他决定要增加行政人事总监,用来专门寻找各类人才。但是在人才没有齐全之时,还只得咬着牙苦干。   尽管人才奇缺,但是由于没有任何掣肘,效率还是挺高。当天各个宣传项目全部落实,在江州城形成了密集轰炸之势。   晚上,江州面条厂所有职工接到通知,守在家里收看与老面条厂有关的节目。江州新闻播放了江州老面条厂主动送面条到体育馆的画面,受灾居民吃着热面条,穿着厂服的江莉在询问是否好吃;紧接着是江州城市生活栏目播放了江州老面条厂无偿为商铺换面条的节目。   江州面条厂多年没有上电视了,昨天表彰大会刚刚在电视上露了脸,今天又接连在江州电视台里出现老面条身影。   面条厂职工虽然觉得无偿换面条有些可惜,但是“江州面条厂也能为社会做贡献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在这一段时间,侯沧海和张小兰已经将研究中心楼上宿舍经营成自己的小家。两间办公室打通,又新增加了面积不小的卫生间,卫生间足有二十五平方,十分奢侈。张小兰掏了私房钱,在卫生间里增加了圆形按摩浴盆,还安装了电视和音响设备。每天工作累了,与男友泡泡澡,听音乐,看大片,生活还是有滋有味。   两人坐在圆形按摩浴盆里,梁祝的旋律在空中回响,窗外香樟树散发特殊香味。摩浴盆水流从不同角落部了出来,按摩盆如妖怪一样扭动身躯,惹得张小兰咯咯直笑。   “今天你最后总结得非常好,我没有想到你会用那一句话,非常贴切。”   “在国外读书,无聊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套选集,我买来细细读,收获很大。”   ……   “你的情绪好点了吗?”   “爸妈都还在,只是分开了,我不能总是沉浸在家庭破裂的坏情绪中。”   “你有了个弟弟,什么时候去瞧瞧新鲜。同父异母,也有血缘关系。”   “不想去。现在我爸倒是高兴了,我妈一点不开心。”   ……   “以前你的室友韦苇说过,牙齿漂亮,下面也漂亮,我想瞧。”   “滚。臭流氓。”   两人谈天说地,肌肤相接,十分快活。   放在一旁的电话总会在关键时刻破坏情绪。侯沧海用毛巾擦干手,这才接过电话,居然是杜灵蕴打来的。   “侯子,王市长今天看到新闻,明天准备到江州面条厂来视察。国资委和矿里的领导陪同过来。”   “王市长不是分管科教文卫,怎么管起这一块了。”   “去年调整了分工。今天她看了新闻,挺感兴趣,想看一看你们是怎么让面条厂重新焕发活力的。”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决定与女友相亲相爱一次,然后连夜开会,安排接待王市长相关工作。   两人刚刚来到床上,准备相亲相爱,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杜灵蕴,她道:“明天国资委领导有鲍大有,还有詹军。詹军在市国资委财务监督与考核评价科当科长,他与矿务局接触挺多,算是实权派。”   杜灵蕴知道侯沧海与詹军极不对付,所以主动提醒。   鲍大有和詹军的名字久未在耳边出现,猛然间从话筒中钻了出来,侯沧海如吞了两只苍蝇那样难受。 第286章 山不转水转   侯沧海承包面条厂时没有太深太细的想法,除了想要帮助面条厂老工人以外,主要目的是想获得一个费用较低的生产基地,为保健品生产奠定基础。在他心目中,在面条厂只是实验性投产,保健品大规模生产还要搬到工业园区,租用或者自建厂房。   一句话,他最初存在在面条干两年后就离开的想法。   随着面条厂逐步恢复生产,侯沧海发现自己居然挺喜欢这个地方。面条厂厂区颇大,建设两条保健品生产线丝毫不局促。   而且,随着对面条行业了解,他觉得面条行业也是一个能大有作为的行业。这里所谓的面条其实是专指挂面,是经加水和面、熟化、压延、切条、悬挂脱水等工序加工而成截面是矩形或圆形的干面条制品。   在挂面行业,行业集中度低,年产五千吨的全行业不过一百多家。整体档次偏低,中、高档不到总体的百分之十。缺乏对挂面内在品质的研究。缺乏产业链的协同。全国性品牌没有形成。   这么多问题,意味着机会。   侯沧海这时便有了长时间承包面条厂的心思,甚至在与金家悦长谈后,产生了将面条厂改制的想法。改制后让整个面条厂区域成为沧海集团的地盘。这符合抓大放小的国家大政策,面条厂这种竞争性很强的下游行业,国家绝对没有抓在手里的想法。   此时听到詹军所处财务监督与考核评价岗位,恰好要负责市属集团清产核资,指导改制企业的国有资产剥离和不良资产核销工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山不转水转,又阴差阳错地转到了一起。   侯沧海骂了一句:“他马的,冤家路窄。有鲍大有和詹军在国资委,不要说心想事成,事情肯定还要增加变数。”   “我听我爸说起过,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詹军好色好财,这种人怎么一路能爬到国资委的重要位置。”张小兰头发在雪白枕头上披散开,脸色红润,神情已经从是低谷中爬了起来。   侯沧海道:“詹军是靠着鲍大有才有今天。鲍大有在江阳区当领导,他才成了黑河镇党委书记。詹军在黑河镇呆不下去后,又被鲍大有调到国资委。这叫做一路跟随。若不是鲍大有力挺,詹军肯定会因为收费站之事坐冷板凳。”   张小兰道:“这就说明鲍大有和詹军是一丘之貉。但是,明天你不能甩脸色。”   侯沧海道:“你说得很对,只有臭味相投,才会裹得这么紧。现在回想以前,我在黑河和政法委天天看领导眼色,过紧巴巴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的生活。你放心,我是商人,肯定会放下身段,和气生财,如果这点城府都没有,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由于分管副市长、国资委领导和矿领导要来视察,工厂相当重视,连夜将此事交给了小团姐办理。小团姐曾是锁厂办公室主任、团委书记,接待无数次领导视察,经验丰富。她召集了从面条厂里选出来的几个助手,制定了连夜插红旗、挂标语、做展板、打扫卫生等工作措施。当夜还要检查因雷雨受损的广播线路。若是视察组在午饭时间未走,在食堂吃午饭,要响起广播,形成富有活力的气氛。放广播和吃午饭的可能性不高,只是做来预备。   电视里正在重播《寻找新生活》栏目,如今张小兰成为这个栏目的忠实粉丝,天天为大胖子侯天明加油助威,还为此掉了几滴眼泪。侯沧海给小团姐打了第三个电话,听取进展以后,趁着女友专心看节目,出门再找隔壁梁毅然商议。   梁毅然是沧海集团最神秘的人物,平时乐呵呵的,却与大家没有实质业务联系,特别是将广告研究中心迁出以后,更是如此。包括张小兰在内高管都觉得研究中心莫名其妙,只不过侯沧海极为重视这个部门,大家也就默认这个怪物部门存在。   梁毅然自己也注意到这个问题,道:“侯子,还是让宁礼群弄篇调研文章,比如论一论面条行业的前景等,否则综合研究中心会被人怀疑。”   侯沧海道:“当时把广告中心放在此也就有这个考虑,只是广告中心与外界接触太频繁,所以才摘出。这事从长计议,不是今天我找你的事情。刚才接到一个电话,遇到些麻烦。”   得知了侯沧海与詹军之间的纠葛,梁毅然道:“现在他当官,你经商,交集不大啊?”   侯沧海道:“詹军所处位置很关键。”   梁毅然道:“是否真的关键得看你想要什么。”   侯沧海道:“这一次詹军来到这里提醒了我,我们要有所防范,免得到时詹军出招来阴我。比如利用某些政策,甚至自己制定一些政策,中断我们的承包。我前些天和金家悦厂长长谈过一次,他认为要想让面条厂真正获得新生,最后还得改制。我以前没有改制的想法,金厂长提出这个问题后,我才开始思考这个想法,工人们愿意改制,我们能通过改制在面条厂扎扎实实做下去,改制应该是最科学的办法。”   梁毅然这才摸到了侯沧海一直没有说出来的心思:他是吞掉面条厂的,如今詹军和鲍大有可能成为拦路虎。   “这事很好解决,你刚才说过詹军色胆包天,手脚不干净,我去收集他的证据。只要有了证据,他还不是由着我们拿捏。”   “我不想这样做,威胁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己,不能使用。”   “侯子,他是官我们是民,不用特殊手段,你怎么制约他。”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江州老面条没有注册商标,你赶紧把江州老面条以及一系列近似产品注册了,以后若真是被穿了小鞋,我们另立门户很容易,品牌在手,市场不会丢,天下任我行。”   江州面条厂在计划经济时代十分红火,进入市场经济时代后被市场摧残得奄奄一息,行将就木。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想到注册江州老面条商标。新团队进驻面条厂,投入大量广告,商标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才体现出来。侯沧海让梁毅然注册商标,是为了应对有可能遇到的麻烦。他注册这个商标时内心没有负疚感。在短短时间,他在省台、省报、市台、市报投入超过百万元广告,没有这百万元投入,江州老面条并没有任何价值。   聊完面条厂的事情,梁毅然兴致盎然地谈起一大恶人之子乌天翔之事。通过这一段时间跟踪,这个在华尔街呆过的家伙野心勃勃地准备在国内证券市场干一番事业。这是从几封邮件中找到的线索,非常简单,不具体。   事情办完,回到寝室,侯沧海惊讶地发现张小兰在流泪,桌前放了一大堆纸巾。   “什么事?”   “你快看电视,好感人,侯天明和张小青终于见面了。”   电视画面上,身穿笔挺西服的“小侯天明”与“原版大侯天明”重叠之时,全场爆发出“哇、哇”尖叫声和连续不断的雷鸣掌声。一个瘦弱女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侯天明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夏天问道:“张小青,见到侯天明现在的状态,意外吗?”   “很意外。”张小青哽咽不能语,泪水奔涌而出。   侯天明伸出粗壮胳膊,将张小青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张小青用手拼命想推开侯天明。侯天明很强壮,张小青双臂力量根本无法撼动。直到夏天在旁边用话筒大声音提醒时,侯天明这才回过神来,放开手臂。趁着那两条胳膊放松之机,张小青举起双拳,朝着侯天明胸口打,拳落如雨。   张小兰哽咽着道:“你不是有那本《愤怒的拳头》吗,找来我看一看。我成为侯天明粉丝了。”   张小兰看《愤怒的拳头》时,侯沧海一直在思考明天如何应对詹军。   上午十点,侯沧海接到杜灵蕴电话,知道王市长已经从办公室出发,赶紧和几个高管下楼,找到在现场指挥的小团姐。从市政府过来约需要十五分钟车程,侯沧海、张小兰、小团姐和副厂长老张一起检查标语、展板、红旗等设施。小团姐做这些事情内行,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十几分钟后,车队进厂。   杜灵蕴迅速下车,给王市长开了车门。王市长是老资格副市长,约莫五十岁左右,举止干练,神态从容。跟在她后面的是国资委一把手鲍大有和科长詹军,另一侧则是矿领导管一湖。   侯沧海迎向王市长,握了手。随后又给跟随的几个官员点头致意。他对鲍大有和詹军选择的态度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态度亲和,保持距离。   互相介绍时,鲍大有倒是挺热情,道:“小侯走出机关,闯出一片天空,成为年轻企业家。我还真希望年轻的机关干部到市场上闯一闯,尝一尝风浪,这才能长本事。成功了,则成为社会需要的企业家,不成功,则会好好珍惜现在的岗位。”   王市长笑道:“老鲍,你这样讲,留在机关的同志都成为了失败者了。”   詹军仍然是机关干部标准打扮,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和皮鞋。他以前在黑河镇当党委书记时总是虎着脸,不苟言笑,威风凛凛。此时回到市级机关任职,在市领导面前,脸露微笑,很恭敬的模样。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的目光便冷下来,透着一股狠意。   王市长调整分工以后,到过不少厂矿企业,算是见多识广。她进入面条厂后感觉很不错,主要原因是干净整洁。大门明显是老式门,经过修整,重新刷了油漆。道路是水泥路面,打了许多补丁,尽管不太好看,整个公路却没有破损处。道路两旁绿化带没有杂草,草中更没有白色垃圾。   侯沧海陪在王市长身边,将其带到展板处,介绍工厂生产情况。展板反映了新团队进入工厂之后发生的天翻地覆变化,新旧相片对比非常明显。   王市长看罢相片后,提出要看一看生产现场。进入车间前,小团姐给王市长送来干净口罩帽子。生产车间秩序井然,由于没有使用全封闭生产线,灰尘有些大。工人们都知道有大领导要来,按照厂领导事先安排,尽量不要与来宾说话,专心做事。   看完车间,一行人来到办公楼进行座谈。座谈邀请了金家悦和周永强两位老厂长参加。座谈开始后,先由矿领导管一湖介绍面条厂情况。然后由侯沧海发言,随后是自由讨论。   自由讨论时,老厂长金家悦第一个发言:“侯沧海这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来承包面条厂,实话实说,我最初是不信任的。后来侯沧海找到我,讲了三条,第一,一个工人都不放弃,大家愿意跟着他干,他都接收;第二条,正常生产后,要给工人涨工资,半年后,略高于公务员工资;第三个不会让工人失业。他提出这三条,显得很有诚意,但是我还是不相信,认为他在吹牛。只不过,面条厂没有矿里输血早就垮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结果出乎意料,侯沧海到目前为止,基本实现了承诺。”   由于是自由发言,侯沧海接了一句:“金厂长,其实还有一条没有实现,七月份只给工人们涨了三百块工资。争取在年底,让工人工资达到江州市中等收入水平。”   众人都发出微笑。   詹军专心记笔记,没有说话。他目前接触的多是大型企业,很少到面条厂这种小型企业,觉得大家讨论没有什么意义,在本子上胡乱写着,写得最多的字句是“承包期为两年”。侯沧海在离开黑河镇时,殴打了作为党委书记的自己,詹军本是记仇的人,更是将这样的奇耻大辱牢记在心。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报复侯沧海,没有料到山不转水转,两人又遇到了一起。他坐在会场上,绞尽脑汁想着报复侯沧海的方法。   生产副厂长老张道:“我是管生产的,就说老本行。面条厂开发了杂粮面、大力发展了鸡蛋面。”   矿领导管一湖打断道:“江州老面条,真有这么多鸡蛋吗?我们今天在车间看到不少鸡蛋,是不是为了应付我们,专门摆出来的。”   老张长得很粗壮,一幅憨厚模样,道:“面条里真是加了很多鸡蛋,工人们都说挺浪费,但是侯总和张总两个老板都坚持加鸡蛋,我这个搞生产的就负责把味道弄巴适。”   王市长看了一眼身穿面条厂制服的张小兰,微微笑了笑。张小兰回应了一个微笑。   老张又道:“车间加足了马力生产,只能保证江州市场需要。几个老板如今信心勃勃开发南州市场,生产肯定跟不上,我建议购买一条全封闭生产线,四百来万,每天就能生产一百吨,全年三千六百五十多吨。还有,锅炉也应该更换了,再用要出毛病。”   侯沧海作为承包人,没有购买新生产线的冲动。更何况他即将遭遇现金流断裂的尴尬,又难以从银行贷款,根本无钱更换设备。不管是做广告还是组织销售,所得经验都可以用在保健品上,可是购买了面条厂生产线,承包期到了,这些昂贵设备如何处理相当麻烦,极有可能成为拖累。   座谈结束,刚到十二点,面条厂广播响了起来,先是播放了王市长来视察的消息,随后宣布昨日的生产之星,热热闹闹的。   王市长将张小兰招到身边,小声说话。   侯沧海来到鲍大有身前,道:“鲍书记,很久没有给您汇报工作了。”   鲍大有笑呵呵地道:“小侯不错,闯出这么大的事业,这归功于当年在黑河镇基层锻炼经历。干部啊,还是应该下基层。”   聊了几句后,侯沧海又对詹军微笑道:“詹科长,我们黑河镇三个人,今天居然在面条厂会师了。”   以黑河时代,侯沧海身上还有自己手下的小机关干部,此时的侯沧海领导着沧海集团,挥洒自如。这让詹军很是嫉妒。 第287章 沧海销售模式   送走王市长一行,侯沧海总是无法忘记詹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开始总结自己从区委政法委辞职以来的得失成败,主要是自己走麦城的失误。   第一次失误是在与高州老油条方景波办交接时发生。侯沧海当时才升任二七公司中层,对基础业务不是太熟悉,结果被方景波耍了一道。方景波与医生们联合起来演了一出双簧。方景波当着侯沧海的面支付了医生的临床费。但是,此临床费并非本月临床费,而是上一个月的临床费。方景波通过这个小花招将整整一个月临床费拿到手,丢给侯沧海一个烂摊子。二七南州公司不想将事情搞大,没有追究方景波的责任。如果追究方景波的责任则必须要涉及医生,与医生们关系彻底搞僵就等于失去高州市场,所以公司和侯沧海承认了失败,吃了一个哑巴亏。   第二次失误是着了建筑商苏希望的空城计。苏希望资金链出现了大问题,工地经验丰富的戴工发现了蛛丝马迹,及时向侯沧海做了报告。但是侯沧海与苏希望谈话之后,选择了相信苏希望,结果苏希望卷了近五百万溜走。此事是一大恶人介入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的导火索。   第三次失误在承包面条厂决策上。承包面条厂的决策总体来说非常仓促。侯沧海最初是想帮助面条厂的老工人,同时借着面条厂的地盘对保健品生产线进行实验。他的设想很美好,也是针对自己资金有限进行的必要选择。可是进入实际操作之后,侯沧海才发现要想把面条厂搞好也得大量投入。他带着三百四十万现金回到江州,保健品配方和工艺用去一百多万,为江州老面条在省市打广告用去一百多万,虽然广告还要持续八九个月时间,但是现金实实在在花出去了。再加上沧海集团员工的工资钱,以及其他杂支,侯沧海有限的资金已经面临枯竭。而且蒲小兵在面条厂所做的工程全部是垫资,一笔都没有支付。   当鲍大有和詹军出现以后,侯沧海猛然意识到自己投了这么多钱,两年承包期后有可能遇上麻烦。当时决策时如果承包期在五年或者更长,那么收回投资可能性就很有把握。可是承包期只有两年,这个时间点太尴尬,赚不了太多钱,不敢大投入。   想到这里,侯沧海觉得当初脑袋装了屎。   注册江州老面条商标是减损手段之一,用来预防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为了解决在面条厂的决策失误,方案一就是承包期结束以后,继续延长承包期;方案二就是改制,由沧海集团吃下面条厂,更新生产线,扩大产能。   想起詹军睚眦必报的性格,侯沧海觉得方案一和方案二都有些玄。   前两次失误是别人做的圈套,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捱刀,只要及时止损,问题不大。第三次失误是决策失误,很值得深思。在做江南地产项目时,由于有张跃武煤矿支撑,不缺钱,还有政府支持,虽然遇到一大恶人引来无数风波,但是一大恶人出现并非商业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从商业角度来说,侯沧海在二七公司和江南地产项目上走得很顺利,没有遇到商业上大坎。   正因为此,在承包面条厂时,他没有充分意识到承包面条厂将要带来的资金压力,又总是想要构架大企业框架,还要处心积虑对付一大恶人,决策失误,导致自己骑虎难下。   虽然知道自己决策有失误之处,但是侯沧海在外面还是绷着面子,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肯给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唯独知道侯沧海心思的是张小兰。她一点都没有着急,调笑道:“前一段时间你太自信了,什么事都一言而决,根本听不进意见。现在知道独断专行要吃大亏吧。”   侯沧海翻看着杨莉莉送来的厚厚一叠报表,最后把目集中在现金上,猛拍额头,道:“小马拉大车,拉起费力。但是,在重大决策上,我肯定还要当霸道总裁,这个游戏规则不会变。”   “你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张小兰弯着指头,在男友额头上来了一个“栗子”,又道:“我现在知道在座谈会上你为什么绝少提要求,原来是左右为难,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惜啊,浪费了领导视察这个良机。侯子不用慌,等到面条厂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可以放高利贷,月息很高哦。”   侯沧海将这个幸灾乐祸的小丫头抱在怀里,道:“月息太高,我以后还不起钱,就肉偿。”   “肉偿”不过是夫妻戏语,侯沧海已经骑在虎背上,当前之计只能骑着老虎继续前进,利用现有设备和人力,加大销售力度。江州老面条只要持续旺销,还是能够缓解当前局面。   一对小情侣正要提前实验“肉偿”效果,梁毅然在门外敲门,将即将上演的“肉偿”事业打断。   侯沧海拉开门,道:“梁子,什么急事?以后我关了门,你少敲啊。”   张小兰本来跟在侯沧海身后,闻言闹了一个大红脸,悄悄踢了胡言乱语的侯子一脚。   梁毅然装作没有瞧见柔情万种的张小兰,道:“昨晚我们聊了以后,我给宁教授打了电话。他觉得我们对销售模式的探索挺有意思,刚刚他给我回了电话,准备带财经大学市场商销专业最牛教授过来,和我们一起探讨。”   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这算是综合研究中心第一次出手吧。等会我给杨兵打电话,让他也到江州来,参加这次研究会。江莉和全体业务员也参加。杨莉莉、程琳、我和小兰,也参加。”   综合研究中心成立以后,表面上几乎没有开展业务,这引起了诸多高管疑惑。为了更好掩护综合研究中心的另一大主责,有必要履行更多明面上的职责。   这原本是一次关于销售的研讨,随着会议展开,参会人员扩展到了面条厂技术人员,当天下午,在高州的望城房地产公司陈杰、杨定和和周苗也回到江州参会。会议持续了三天,经过一线销售员和大学市场营销研究人员的反复碰撞,修正了侯沧海的部分设想,建立了一套沧海集团的销售模式,简称沧海销售模式。   沧海销售模式有如下几个大要点:   一是各省对应的经销商,从纵向看,分为一级批发、二级批发、三级批发,每一级都必须严格执行对应的销售价格和返利标准。从横向看,每个批发商只能在销售区域进行销售,严禁向区域外市场销售;   二是一级批发商同时又是物流商,负责仓储、资金和向终端供货,同时管理每个地区的二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则要管理三级批发商。原则上一个省只有一个一级批发商。   三是实行保证金制度,一级批发商拿货必须提前将全年预计销售额度的百分之十打到沧海集团账户,作为保证金。沧海集团将支付保征金利息。在经营过程中,每月进货前批发商必须结清货款,才能发新货。每年年底,沧海集团返还保证金,并且给批发商返利。   四是建议沧海集团地属营销员队伍,营销员原则上一省两个,只是负责协调、服务和监督,不负责发展销售网络。   这是一个相对粗线条的销售模式,也是一个销售大纲。   侯沧海在市场中得到的经验或者教训是市场永远不会按照某个人的规划来运行,在市场中野蛮生长出来的规则往往强于在头脑中策划出来的规则。在另一方面,必须要有一双慧眼,能发现并利用野蛮生长出来的规则,因势利导,提炼成理论,然后用来指导实践。简单来说,这就是实践——理论——实践在销售领域的实际运用。   本次研讨会被命名为面条厂销售研讨会,其规则在书面上被称之为沧海销售模式,在大家口中被称为面条厂模式。   八月,江莉留下四分之三业务员维持江州市场。她则带着三个骨干销售员前往南州。   侯沧海和张小兰高度重视面条厂对南州市场的开发,跟随与江莉和业务员一起来到南州,随时观察销售进展,发现销售中存在的问题。由于江州面条没有走向全国市场,只是在山南省境内,因此各地区经销商名义上是二级经销商,实则相当于一级经销商。   在一地实验,然后全面推开,这是政府工作经验。侯沧海相当熟悉这个模式,将其运用到沧海集团销售体系建设中。   南州二级经销商是老段。   老段曾经是二七山南公司的中层骨干,也曾经是侯沧海的上级,深受大伟哥信任。苏松莉执掌二七公司以后,老段便沉默下来,主攻南州东城的所有医院,辞去了培训、人事和法务等职责。辞职的原因是苏松莉大幅削减了培训、人事和法务经费,他干起来毫无兴趣。   这一次侯沧海给老段发出邀请以后,老段毫不犹豫接受了面条厂伸来的橄榄枝,成为了南州二级经销商。老段主攻南州东城时,手下有七个人。这七个人都是老段逐步发展和培养的,只认老段,不认公司。老段就以七个医药代表为班底,组建销售面条的公司。他们和当年高州公司采取了相同的模式——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苏松莉来自公司高层,未经过基层实战,缺乏经验。她接管二七山南公司以后,盲目扩张后又缺乏管理手段的恶果逐步显现。各地分公司手下团队羽翼丰满后,多数都接了其他公司的业务。   老段在江莉帮助下,刚刚在南州发起销售攻势,江州老面条便惹上了官司。   官司的起因便是“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的后面一句话:鸡蛋特别多。   江州老面条如今有多个品种,比如新开发的杂粮挂条、蔬菜挂面,但是主品绝对是鸡蛋挂面。市面上的鸡蛋面往往与鸡蛋没有关系,在南州另一款鸡蛋面在成分中明确标明鸡蛋含量≥0.5%,其他鸡蛋挂面往往标明加了鸡蛋粉、蛋黄粉或者蛋白粉。   江州老面条以前的鸡蛋挂面是添加蛋黄粉,其营养与普通挂面没有太大区别。蛋黄粉是经多道工序将蛋液干燥成粉,这样更易保存运输,但会损失部分鸡蛋中的营养成分。侯沧海要求在面条中加入大量蛋黄时,当时的技术科长老张提出:“用鲜鸡蛋制作挂面,不仅成本高,而且加鸡蛋后生产过程要求严格,稍有不慎就可能产生异味、造成变质。实在要加,也不能太多,否则面条口感会变得很硬,不好吃。”   面对技术科老张的意见,侯沧海当时很蛮横,态度很坚决,道:“江州老面条要走出困境,提升品质是前提,生产流程可以调整,口感可以改善,面条厂一百多职工,三百多家属,都指着我们这口锅,必须要将技术拿下来,不能退,退一步大家一起完蛋。你们做实验要多少钱,我都批。”   在侯沧海强力压迫下,老张将全厂技术骨干集中起来攻关,夜以继日,结果一个星期不到就生产出加入蛋黄的口味很好的江州老面条。   实验成功以后,“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的口号变得实至名归。   实至名归的鸡蛋面在南州很快惹上了大麻烦。   一个顾客的女儿对鸡蛋过敏,吃了鸡蛋后皮肤会变红,还要诱发哮喘,所以从来不吃鸡蛋。他们一家人来自北方,吃挂面时间多,以前其女儿吃鸡蛋挂面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过敏状态,所以直接无视鸡蛋挂面。这一次无意中购买了江州老面条,结果全身皮肤变红,严重哮喘。   哮喘发作得非常厉害,无法呼吸,所幸距离医院近,这才将吃了江州老面条的女儿抢救过来。   这个顾客家里有律师亲戚,出主意将江州面条厂告上法院,理由是在挂面上没有提示“鸡蛋过敏者忌吃”的说明,要求赔偿医疗费用,支付精神补偿费。   法院开出传票,江莉便愁眉苦脸地找到坐镇指挥的侯沧海。   南州是省会,省内大小面条厂都将南州视为兵家必争之地,竞争非常激烈,江州老面条是新面孔,没有群众基础,虽然广告投放有一定时间,但是销售一直很难,弄得二级经销商老段都缺了信心。   侯沧海一直在苦心寻找突破口,谁知正在打瞌睡就遇到枕头,有人居然送上了根本无需设计的好题材。   他将张小兰抱起来扔向半空,道:“南州之役正式打响,我们必胜。”   张小兰挺喜欢侯沧海孩子气的表现。在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接近在网上的“快刀手”。等到从半空中落上,她搂紧了男友,道:“别扔,我想吐。” 第288章 鸡蛋过敏   电视剧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女人干呕,男人着急地问,怎么了,要不去医院?女人娇嗔道,傻样儿,你要当爸爸了。男人就激动地抱着女人喊,我要当爸爸喽!女人幸福又娇羞地:别碰着孩子。男人就趴在女人肚皮上听。   侯沧海脑里也涌出相似画面,紧张地问道:“兰花花,你怀上了?”   张小兰有些茫然,道:“你把我抛来抛去,晃昏了,没有怀孕。”   侯沧海道:“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假的吧,我怎么觉得你松了一口气。”张小兰楼紧男友胳膊,观察他的神情,张口一口糯米牙,准备咬下去。   “没有,我是真高兴。”侯沧海被紧搂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漂亮的牙齿逼近。   “那我没有怀孕,你是不是很失望。”说完之后,张小兰轻轻地咬了一口,咬的部位是鼻尖。   “你是闲着没事做。现在要把思路转到工作上,有人起诉,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只能应诉。按照你的思路,恐怕要借着此事炒作一番,否则对不起如此鲜活的题材。这已经是你的常用思路了,习惯性手法。”   “都被你看破了。我才不管是不是习惯性手法,管用就行。”   第二天晚上,侯沧海、张小兰和程琳请律师赵波夫妻和杜建国夫妻吃饭。   肖秀雅是象棋女高手,听闻侯沧海要来,特意备了一幅象棋。侯沧海棋力略强于肖秀雅,棋至中盘,肖秀雅渐渐处于劣势。张小兰最熟悉侯沧海棋路,站在肖秀雅身后,忍不住支了两招。   有了张小兰助攻,双方陷入胶着状态。   棋局结束时,侯沧海抽空道:“兰花花,你刚才支了两招,水平不差啊,至少不比肖秀雅要低,为什么坚决不肯和我下棋,莫非有隐密。”他到了此时还没有想到交往了多年的无影宗,只是开始在疑惑为什么张小兰不和自己下棋,事情反常,必有原因。   张小兰见男友在怀疑此事,打岔道:“听青皮说,胖墩酒量很大,是超级酒桶,你千万别和他拼酒啊。”   杜建国背后有山南大学新闻社,新闻社社员们分布在全省各大媒体,这是一股极为雄厚的第四种力量。侯沧海借着赵波关系搭上了这条线。为了这条线,侯沧海在酒桌上与酒神胖墩对喝。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侯沧海喝醉。   肖秀雅棋瘾被引发,喝完酒以后,想和张小兰下一局。   侯沧海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朦胧中,看到女友在和肖秀雅对局。旁边围着赵波、杨三火、杜建国等人。他很想起来看一看张小兰的棋力,撑了几下,醉得实在难受,又继续睡觉。等到他再次醒来时,赵波和杨三火已经离开,只有胖墩在为两个女将观战。   侯沧海起身,在卫生间吐了一通,人也就轻松了。他来到棋旁,观看女友出棋。张小兰棋风犀利,集中兵力对肖秀雅进行狂攻,倒与自己风格相近。谁知攻得太猛,被肖秀雅卧槽马偷袭,输了一局。   “一比一平,今天下得过瘾,什么时候我们再战一局。”肖秀雅输了第一局,赢了第二局,算是平手。   通过对局,张小兰和肖秀雅成了好朋友,分手时热情拥抱。   张小兰将侯沧海用安全带绑在副驾驶位置上,道:“胖墩体内解酒酶异常,喝个三斤酒都没有问题,你和他拼酒,那是找死。”   侯沧海又涌出一股酒意,急忙用手捂住,憋了一会儿,才将酒劲堵了回去,道:“我和胖墩是赵波牵的钱,我们并没有私交,要让他为我出死力,必须要表达友好。喝个大醉是交投名状。这次醉酒后,开庭时效果自然不同。等以后我们关系密切后,便不用刻意喝醉了。”   开庭当天,来了不少新闻媒体,一来看在杜建国的关系,二来这件官司确实奇特,有报到价值。   侯沧海不在意官司输赢,在意这场官司是否扩大影响力。当然,能打赢官司,又能扩大影响力,当然更好。   开庭之后,被告律师赵波主要观点是:江州老面条标明了含量,没有对社会隐瞒,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原告明明知道自己儿子不能吃鸡蛋,为什么还要买标明了含量的江州老面条,责任在自己。   鸡蛋挂面中没有蛋,这是很多人的认识,变成了一种常识。江州老面条居然真有蛋,违反游戏规则,这才造成原告的女儿鸡蛋过敏。但是,在法庭上,这种“常识”不会被法官采用,因为挂面名字是鸡蛋挂面,并且标明有鸡蛋成分。   原告律师则抓着在商品上没有提示“鸡蛋过敏者忌吃”,还千方百计找了一些法律条文进行支撑,特别是强调药品中就有明显禁忌提示。   一审是当庭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在庭审现场,来了《山南晚报》、《山南晨报》、《山南法制报》等记者。庭审结束后,一些记者采访原告,原告十分气愤,认为江州面条厂和法庭有不可告人的联系,判案不公,要上诉。   另一些记者采访被告,侯沧海面带微笑,表态道:“江南面条厂绝对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如果对方要上诉的话,那么江南面条厂就积极应诉。但是,原告毕竟是江州老面厂的客户,所以我们补助一千元。希望他们能喜欢不带鸡蛋的杂粮面等品种。以后,我们所有鸡蛋面都要标明鸡蛋过敏者忌食。”   晚报、晨报、法制报以及本地论坛都同时出现一条“江州老面厂真有鸡蛋,不作禁忌提示惹官司”的新闻。在本地论坛此新闻的评论区,无数“真有蛋啊”、“良心啊”、“良心商人”整齐排列。最初是李天立在认坛上作了此导,随后变成了一场关于商品质量的大讨论。   新闻进行了一轮密集发布,等到热度将要冷下来时,晚报、晨报等等大报以及本地论坛出现了江州面条厂的郑重申明,大体内容是江州老面条放有大量鸡蛋,对鸡蛋过敏者,一定不能食用。   这是一场极为漂亮的宣传战,原本就南州苦苦寻找出路的江州老面厂意外寻找到突破口,销售在南州呈井喷式爆炸。   面条厂销售模式在南州成功得相当突然,老段愿意接侯沧海伸过来的橄榄枝,重要原因是和苏松莉不和,并不是觉得江州老面条能赚大钱。谁知江州老面条在遭受官司后表现神勇,让销售经验丰富的老段下定了主要精力经营江州老面条的决心。   江州老面条在南州销量大增,江州面条厂的生产能力成为企业成长的瓶颈。老张带着全厂职工天天加班,勉强能够维持江州和南州两地的销量。他先后找到张小兰和侯沧海,明确提出:“江州面条厂生产设备频频报警,已经不堪重负,暂时停止向其他地工发货。”   拿到江州老面条在八月销售量以后,侯沧海找到矿领导管一湖,报告面条厂发展情况。   管一湖出自于面条厂,对面条厂以前的状况了解得很清楚。看到八月份销售额,他对眼前年轻人刮目相待,极有好感,道:“侯沧海了不起,短短几个月时间能收拢人心,重新组织生产,彻底打开销路。你如此有作为,让我们面条厂的老领导情何以堪。”   侯沧海笑道:“最初搞承包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效果,否则不会只承包了两年。承包期两年,说明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大的信心。两年时间很尴尬,让公司投入资金换设备,估计刚刚完成调试,承包期就结束了。但是若不增加生产线,面条厂形成的大好局面也就到此为止,太可惜了。”   管一湖道:“你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道:“以前江州有许多与面条厂性质相近的工厂,后来大多改制,不知面条厂能不能改制?面条厂若是能改制,那么沧海集团才敢加大投入。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其他高管不汪楚,我想先来摸一摸清况。”   管一湖原本以为侯沧海是想要延长承包期,没有料到他居然想的是吞掉面条厂。如果面条厂和以前一样处于半死状态,侯沧海提出改制,相对来说会容易很多,矿务局正好可以甩掉一个包袱。可是如今面条厂刚刚见了效益,前景向好,侯沧海在这个时机提出改制,难度就要大得多。   管一湖想了想,道:“最近有一场辩论,有很多人认为改制是变相瓜花国有资产。这人呼声很大,导致前一段时间流行的管理层收购都被省政府叫停了,所以现在改制不是一个好时机,你要理解,更多是政策原因。你还是退而求其次吧,争取延长承包期。你让公司打报告过来,矿里进行集体研究,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要延长承包期,我想延长十年,这样我才没有顾忌。”   “十年太长,前一次承包期是二年,我建议增加三年,承包期五年比较合理。”管一湖提出五年之期也有考虑,如今矿务局全局陷入困境,面条厂只不过是小小的三产企业,不管如何兴旺也于大局无补。若是整个矿务局出现大变动,再长的承包期也没有用,大厦将倾,岂有完卵。   “那让我们回去讨论,谢谢管叔。这是我向管叔请教,暂时保密。”   侯沧海承包面条厂决策草率,弄得现在不上不下。若是在面条厂最难的时候提出改制,相对就要容易一些。当时侯沧海没有想到改制原因有三条,一是完全没有想到面条厂会在短短时间取得成功;二是受到资金限制,以手里的资金难以支撑起保健品工厂的建设;三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作为掌门人在商场资历太短,江南地产的成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浮了起来。   决策失误,错失良机,一步失误,步步为难。   侯沧海今天找到管一湖是试探。他舅舅和管一湖算是世交,管一湖恰好是矿务局分管领导,管一湖的态度基本上能代表企业的态度。这一次试探之后,他发现现在改制不太可能。他对于延长承包期没有太大兴趣,不管如何延长,最终产权还是别人的。   离开矿务局以后,侯沧海准备召开一次沧海集团高层会议,在此次会议上将决定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 第289章 团队   经过这一段时间磨合,侯沧海对实业又有了新认识,对沧海集团人事进行了微调。   最初程琳是广告研究中心副职,杨莉莉是正职。由于痛感人才匮乏,杨莉莉便调去组建人事工作,为企业寻找人才,正式命名是人事总监,负责人事管理以及薪酬体系建设。   程琳则因为前期在广告战役上表现意外出色,正式成为广告研究中心主任,对外也称为广告总监。   三个副总裁张小兰、梁毅然和杨兵各负其责。   第一阶段总结会在综合研究中心召开,参会人是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杨兵、程琳、杨莉莉,另外还特邀宁礼群、王清辉、老段和小团姐四人参会。   侯沧海有意挖宁礼群过来任财务总监,因此将其列入集团的骨干参加会议。   王清辉则是保健品技术负责人,侯沧海有意让其组建综合技术中心,也请其参会。   老段是久经市场考验的销售人才,如今是江州面条厂南州经销商。侯沧海有意请其担任销售总监。   等到保健品上马以后,江莉肯定要从面条厂抽出来,到时候,面条厂就要由小团姐具体负责,由张小兰要领导。因此也请小团姐参会。   今天参会的人也是他能使用的核心人员。   由于久居江州,在真正需要高端人才时,侯沧海痛感地域之限制。如今实力不济,只能暂时偏居于此。   “任何一项事业我们都要先总结经验教训,制定发展纲要,这样才能让事业走向新的高峰。”   侯沧海面对众多事业伙伴,陈述创立沧海集团以来的经验教训。   成绩有三项,这一阶段的成绩是主要的,影响也必将深远:   一是有了完整的保健品配方、工艺和生产车间设计,而且即将拿到批文,这是将来事业腾飞的重要基础;   二是建立了属于沧海集团的沧海销售模式,承包了面条厂,并在江州和南州对面条销售进行了试点,特别是在南州的试点相当成功,足以说明沧海销售模式是可行的,具有强大生命力;   三是形成了沧海集团的基本骨干,也就是在座诸位;   失误有一项:承包面条厂时没有考虑到复杂的产权关系,虽然取得了暂时成绩,但是也让集团骑虎难下。   目标:建立席卷全国的保健品王国,产值和崛起时间以太阳神为参考。   当时最难解的问题是:缺钱。不是一般缺钱,流动资金已经见底,还有近百万外债(维修面条厂道路、围墙和其他设施,修建辅楼,修建保健品车间。)   张小兰看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侯沧海,心里直乐:“眼前这个帅气男子明明是一个负翁了,却雄心勃勃想要建立保健品王国。身边一群聪明人居然还真相信他的理想,忠心耿耿地心怀梦想聚在其身边。”   她心道:“真正的领袖或许都有这种让身边人心折的气质,还会画一个很高大上的大饼,否则绝对不以成事。父亲虽然更有钱,事情做得更大,可是在这方面还是不如自己的男人。” 第290章 神转折   侯沧海是意志坚强的人,初掌大权,尝到一言而决的快乐。在大部分核心成员对企业往哪里走、能走多远都很迷茫之时,他更加需要强硬。   对于核心领导人来说,用不着成为众人中最聪明的,也不用成为最能干的。但是,核心领导人一定是内心最为强硬和坚韧的,否则不足以带领团队前进。   在面条厂决策失误以后,侯沧海通过反思,意识到强硬坚韧和骄傲自满有着微妙区别。在机关里广泛使用的民主集中制便是区分两者的重要办法,也被他带进了沧海集团。   在会上,侯沧海总结完前期经验之后,将面条厂存在的问题交给参会人讨论。   宁礼群第一个发问:“既然是内部开会,我就不说恭维话了,想问一句,侯总当时为什么要承包面条厂?目的很重要,决定着应对之策。”   侯沧海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道:“第一个原因是启动资金不够,想借承包面条厂给保健品找到一块实验基地;第二个原因是我出身于工厂,对工人有感情。”   宁礼群道:“商业需要精确计算,要非常冷静。特别是在创业期间,必须极端冷静,绝不能感情用事。关照工人必须等到实力强大以后,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承包面条厂不错,可以利用这个厂获得现金流,这一点很重要。”   小团姐对宁礼群的说法不以为然,等到他停下来以后,发言道:“我以前很悲观地认为我们国有企业的工人不行,在市场大潮中很失败,是被淘汰的一批落后时代的人。我现在想法改变了,经过市场洗礼的工人已经和前些年的工人不一样了,不比其他人差。我认为侯总承包面条厂不算决策失误,反而很英明,保健品需要熟练工人,面条厂可以当成培训基地,这样就能解决保健品厂的工人问题。如果真要算作失误仅仅是承包期少了几年,弄得不上不下。”   宁礼群是纯粹从经济角度来看问题,但是工厂的工人不是机器,有劳动技能的熟练工同样是工厂重要组成部分。小团姐的经历让她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江莉对学院派宁礼群也不以为意,道:“我接着小团姐说,通过经营这家面条厂,我们还培养了一支销售员队伍,还试验了沧海销售模式,这点对集团来说非常重要。”   宁礼群耸了耸肩膀。   侯沧海道:“宁教授,谈谈你的具体看法?”   宁礼群道:“现在这个状况要想把企业做大很难,资金是企业的血脉,没有资金,企业最终会死掉。所以要想办法融资。只是,保健品的题材有限,我们相信保健品这个项目,但是投资人肯定不会相信。九十年代,保健品撕杀太激烈,倒下去的大企业太多,投资商都怕了。”   “你的意思是很难融资?不管再难,你都要去试,有一线希望都要试。”侯沧海如今手上没有了现金,顿时如处在海洋深处,承受着无所不在的压力。   梁毅然是综合中心主任,在这种会上不太说话,静听大家议论。   杨兵压根没有在面条厂这边呆过,自然没有发言权。面条厂这边热火朝天的场景,让他很有些心痒,又很悻悻然。   另一个副总裁陈杰主管房地产,这次会议期间恰好在高州有事,没能参加此会。   王清辉是技术人员,若有所思地看着沧海集团高管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言,没有说话。   每个人的岗位不同,经历不同,对面条厂的看法不一样。   这些人发言之后,大家便等着张小兰说话。张小兰曾经是江南地产董事长,如今是沧海集团副总裁,还是侯沧海女友,其说话的份量其实强于其他两个副总裁,这是大家默认的共识。   张小兰一直在笔记本上记录。当会议室静下来以后,她放下笔,道:“我的意见是不和矿务局过多纠缠,面条厂附属于矿务局,变数太多。我们也不要指望改制,有詹军和鲍大有把持国资局,改制肯定会横生枝节。现在的做法就是延长承包期,尽量从面条厂赚取现金,为保健品积累资金。”   宁礼群插话道:“面条厂机器老化了,生产能力受限,积累资金太慢。以七月为标准来计算,一年利润也就三百六十万左右。注意,这不是真正的利润,这是没有摊平广告费的毛利润。如果再摊上拖欠蒲小兵的工程款,一年下来能积累多少资金?必须要想办法融资,扩大产能。但是要注意到另一点,不能把资金投到面条厂,否则以后产权不明。”   这又回到面条厂产权纠葛。   “融资不是那么容易的。银行只喜锦上添花,不会做雪中送碳的事情,找投资公司,他们才不会对面条厂感兴趣。”张小兰在张跃武的女儿,耳濡目染,对资本认识得很清楚,不相信宁礼群能用现在的“烂项目”融资。   等到大家谈得差不多了,侯沧海吸取了大家意见,然后做出决定:   第一,与矿务局进行谈判,延长面条厂承包期;   第二,增加一条全封闭生产线,扩大面条厂产能,尽快占领全省市场;   第三,成立沧海集团全资子公司,购入生产线,启用为保健品准备的原车间,与原面条厂不能发生产权纠葛;   第四,招收新员工,抓紧进行培训,早日上岗。   以上四个步骤同时进行,就算不能与矿务局达成一致,也能提高产能,目标是每天一百吨。   开过会议,中午聚餐。聚餐地点放在食堂。食堂有两个简单的包间,可以供到会领导和外来客商用餐。诸位领导在《咱门工人有力量》的音乐声中走进了食堂。食堂里除了部分穿工作服的工人,还有许多家属来打饭。家属们见到侯沧海就纷纷打招呼,中年以下的多是称呼“侯厂长”、“侯总”、“侯经理”,上了年纪的人都称呼“侯子”。   宁礼群看到侯沧海与工人们融为一体的现场,有些明白“对工人有感情”是什么意思。他对侯沧海这种“亲密”模式并不以为然,仍然坚持感情用事在经营企业中是不妥当的。   吃过饭,高管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侯沧海和张小兰回到综合研究中心顶楼午休。   张小兰道:“要增加一条生产线,你的钱从哪里来?依靠现在面条厂积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成积累。你到底有什么良招?”   “我没有良招。以前我一直在想苏希望为什么借高利贷,现在有些明白了。不能正常贷款,企业要被憋死。实在不行,发动大家集资吧。”一分钱憋死英雄汉,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侯沧海在会场上说得斩钉截铁,但是要想购买能扩大产量的先进生产线必须得真金白银。   “他们几个也没有什么钱,人数又少,集资解决不了问题。你既然没有好办法,那么增加一条生产线的决定就是空中楼阁。”   “哎,实在不行,我找地方去卖肉。我的身材还可以,应该卖得出去。”   “要卖肉也行,只能卖给我一个人。”   上午开会时,最了解底细的张小兰已经做出决定,准备自己出钱帮助侯沧海建设这条生产线。她将银行卡放在桌上,道:“这是从江南地产赚到的工资钱,比你稍稍多一些,足够购买生产线了。”   侯沧海知道张小兰有钱,也曾经有很多次想要找其借钱。只是前一阶段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没有开口。现在若是不扩大产能,保健品生产线建设就要被耽误。他正准备与张小兰谈这件事情,结果张小兰主动提了出来。   侯沧海创建沧海集团所有资金不过四百多万,包括望城房地产公司、面条厂和保健品所有花费。这条全封闭生产线约需花费三百六十万元,也就是说,张小兰出的钱和侯沧海出的钱差不多。侯沧海针对高管们有一个股权分配的想法,如何分配,在他脑中还没有完全成形,暂时没有抛出这个想法。   他拿过银行卡,道:“这笔钱算什么?算是借款,还是占股份?”   张小兰只是想帮助男友解决急需的资金问题,还真没有细想这笔钱的性质,道:“你觉得应该是借款还是股份?”   侯沧海拿着银行卡,一直没有说话,过了良久,道:“如果是借款,就按照银行贷款利率来算。我若是真是这样做,那显得太生分。我做不到宁礼群所言的彻底冷静,总还得讲感情。”   张小兰伸手去拿银行卡,嗔怒道:“不想要就算了。你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   侯沧海做了一个暂停手势,道:“让我继续说完。如果作为股份,你这笔出资只比我的出资要稍稍少一些,你将成为一个可以和我分庭抗礼的大股东,这有点麻烦啊。”   听到侯沧海说得如此生分,张小兰是真的生气了。   侯沧海将拿着银行卡的手缩了回去,免得被张小兰抓住,又道:“你听我说完。我确实很急需这笔钱,没有这笔钱,至少集团会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多年。有了这笔钱,面条厂立刻就能上档升级。但是,我也不想你成为和我分庭抗礼的大股东。我们两人上了床,没有办证,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一家人。你出了钱,在股权上就可以和我对抗了。”   他盯着张小兰,不等其说话,道:“我们结婚吧,结婚以后,我可以不还你的钱了,也不担心股权问题。”   张小兰本来已经被侯沧海的“无情”弄得很生气了,谁知勃然发作的时候,侯沧海说出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神转折:我们结婚吧。   结婚这个事,张小兰多次想过。只是事业正在初起阶段,侯沧海从来没有提起,她也就耐心等待男友主动求婚。她万万没有料到,侯沧海会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求婚。   张小兰双眉倒竖,道:“你这是求婚!”   侯沧海一脸无奈,道:“如果不结婚,我就欠你三百六十万,或者给你很多股份。结婚以后,这一切就迎刃而解。所以,我们结婚是最佳方式。”   虽然这次求婚是因为银行卡而起,可是结婚念头在心里存在很久了。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即将结婚时家里发生了变故,由于没有婚姻关系,熊小梅离开江州,一切便结束了。这件事情过去时间不短,潜在影响一直没有消除,侯沧海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既然爱张小兰,干脆早点结婚,否则容易生变。   张小兰自然不能了解男友的想法,只是沉浸在“我们结婚吧”的语境之中,眼睛四处乱转,没有在客厅找到称手武器。她便跑到寝室,抓了一个枕头出来,劈头盖脸朝侯沧海打去,道:“可恶的猴子,太可恶了。哪里有这种求婚的方法。你是个土鳖,大土鳖。”她心里又甜蜜又愤恨,拿着枕头拼命抽打侯沧海。枕头很快就破了,弄得满天羽绒飞舞。   侯沧海被羽绒弄得打起喷嚏,开玩笑道:“我打喷嚏了,不知谁在想我。”   确实有人在惦记侯沧海。   矿务局如今生存艰难,主业全面亏损。詹军作为国资委干部到矿务局来过好几次了。   詹军级别不高,在国资委却很有些特殊地位。原因很简单,他是一把手鲍大有的心腹。   詹军和矿务局领导在小会议室座谈了两个小时,都累了,便停了下来,抽烟聊天。   “面条厂怎么样了?”詹军假装随口问道。   “还可以,他们准备延长承包期,以便投资。”   “我看过他们最近数据,确实挺不错的。如果要延长承包期,矿里面应该收承包费,可以考虑按照营业额来提取,点子可以商量嘛。我们不能杀鸡取卵,但是如果一点不收承包费,是国有资产变相流失。”   詹军将一顶大帽子轻飘飘地扣了过去。 第291章 别致的新婚   詹军这一顶轻飘飘的帽子让管一湖非常为难,特别是矿务局一把手王老板与詹军关系密切,让管一湖更加为难。依着管一湖本身的看法,矿务局原本就有一个天大的窟窿,收面条厂这点承包费对整个矿务局是杯水车薪,还不如放水养鱼,让侯沧海好好经营,至少能安抚住一百多面条厂职工。   王老板满脸凝重地叮嘱道:“要以大局为重。”   管一湖明白其中利害,不再为面条厂争取利益。等到詹军离开以后,他便给侯沧海打去电话。   侯沧海和张小兰确定了婚约,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便立刻变得不一样。虽然说两人早就生活在一起,可是恋人关系和夫妻关系由于一个结婚证而具有实质性差异,前者更多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少有财产性约束,后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关系,而是一个家庭与另一家庭的融合,同时还涉及到大量财产关系。   与管一湖通了约半个小时电话以后,侯沧海站起来在房间走圈,道:“我就知道詹军一定会作怪,果然如此,他给矿务局预设了一顶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并且明确提出要按照营业额来收取承包费。我在电话里坚持,如果真要缴承包费,则以利润来提取。”   张小兰沉浸在幸福之中,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道:“无所谓,实在不行我们就到工业园建面条厂。他们在泥坑里打滚,我们没有必要跳下去陪他们。”   管一湖原本在电话里让侯沧海到他的办公室商量延长承包期的细节。若是没有要结婚之事,侯沧海肯定要到管一湖办公室。此时结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到矿务局并非最急迫的事。   侯沧海给管一湖打去电话,找了理由没有赴约,约定明天再去管一湖办公室。   侯沧海和张小兰将所有事情放下,直奔杨敏拥有的美容院。美容院知道张小兰是隐形杨老板的女儿,服务热情周到细致,精心为张小兰梳妆打扮。侯沧海原本从不化妆,今天要去拍结婚证件照,也就随意由着美容院工作人员折腾。   杨敏进屋之时,张小兰在里屋化妆,侯沧海刚刚化了妆坐在大厅。   杨敏和侯沧海四目相对。侯沧海刚刚化了妆就被一双晴晴火眼注视,而且这双晴晴火眼的主人公是岳母,尽管他脸皮够厚,心理够强大,仍然觉得不好意思,无声傻笑。   杨敏迟疑了一下,道:“你化妆?晚上有演出。”   侯沧海道:“晚上没有演出,等会我和小兰要到相馆照相,要弄好看一些。”   杨敏眼皮不停地跳,俗话说,左跳财,右跳崖,此时两口眼睛齐跳,不是跳财还是跳崖。她没有与侯沧海说话,问了旁边服务人员,直奔张小兰所在房间,站在镜前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张小兰正在化妆,脸上没有表情,道:“我们要去照登记照。”   杨敏神情严肃地道:“结婚都不给大人说?”   张小兰道:“我准备照相后去办结婚证,拿到证后再给你们说。我和侯子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早点拿证总比不拿证更好。”   化妆师平时挺怵杨敏,此时见杨敏被女儿收拾,暗自畅快。   杨敏很想说“翅膀硬了就不听话了”,随即想到今天是女儿拿证的大好日子,也就忍住没有说,道:“你们算日子没有?给你爸说过没有。”   张小兰摇头道:“没有算日子,也没有跟我爸说起。今天和侯子谈到这个话题,临时起意,决定把证先办下来。”   杨敏恨女儿对婚姻大事轻率,跺了跺脚,忍住气道:“那我陪你们去吧。”   张小兰道:“不用,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吃顿饭。”   杨敏本来约了牌局,为了吃这顿饭,便将牌局取消了。在女儿和侯沧海高高兴兴前去照相和拿证时,她默默地接受精油护理。在护理时,她总是想起兰花花三四岁时的乖巧模样。那时兰花花如一个洋娃娃,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如此惹人喜爱。转眼间,兰花花成了一个有主见的漂亮女子,就要成家立业。作为母亲心中有百般滋味,既高兴又心酸。   更让她担心的女婿侯沧海。这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主,能干是能干,可是太能干的男人未必有利于家庭。她想起自己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助前夫,而前夫阔了以后,和其他男人一样包养了小三。   “希望女儿的运气比我好。”杨敏突然间觉得无能为力,不能抓住丈夫的心,如今女儿一颗心又挂在其他男人身上。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深深的无力感。   等到做完护理,杨敏躺在床上,忍不住给女儿打电话。电话里女儿声音听起来挺高兴,说是拿到快速相片,正在民政局办政大厅。杨敏看了时间,道:“需不需要给民政局陈叔打个电话,直接给你们办,不用排队。”   张小兰挽着侯沧海胳膊,幸福地坐在长椅上,道:“妈,真不用。前面还有两对就轮到我们了。我就想体验等待办证的感受,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让我多花点时间享受。”   杨敏又道:“侯沧海给他爸妈说过此事吗?”   张小兰道:“刚刚我们在洗相片的时候,他才给家里打电话。”   听到此,杨敏心中稍稍平衡,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把家长当回事。”   侯沧海握着张小兰的手,听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打电话,心思却一下飞到几年前。当时他和熊小梅已经订下了婚期,3月12日是他们两人的大好日子。谁知没有等到结婚那天,母亲一场重病改变了侯沧海的人生。这一次与张小兰结婚,他一点都不想看日子,先把证办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一切顺利,两人拿到带有喜字的大红结婚证。   “老婆。”   “老公。”   “老婆。”   “老公。”   两人眼角带着笑,互相喊着这个别致称呼。以前他们两人在一起最亲密的时候都没有称呼过这两个词,皆是以“侯子”和“兰花花”来称呼,今天,他们终于可以用这个称呼了。从今天起,两人便受到法律约束,不再是独身,也不再是自由之身。与此同时,他们的关系也受了法律的保护,不受其他人所侵犯,包括财产继续顺序,伴侣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杨敏开车停在远远的地方,隔着车窗看着女儿和女婿牵着手走出办证大厅。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不时追打几步,幸福感凌空飞扬。她没有给两人打招呼,静静地坐在车上看着两个年轻人。   晚餐,三人来到一家环境幽雅的西餐厅。西餐厅味道不错,关键是环境相对好,大吵大闹现象基本没有,也没有太多油烟,恰好适时此时的氛围。   吃饭时,杨敏这才仔细询问侯沧海家庭。此时杨敏已经由杨局长变成了丈母娘,侯沧海把态度放低,原原本本报告家庭情况。得知自己亲家母是尿毒症、女婿的妹妹丢失了孩子,杨敏心里便揪紧了。她不是考虑钱的问题,而是觉得女婿家里的“运道”太差,怕连累女儿。临分手时,她再次提起前次说过的话题:一,要学会管理资金,二,不要搞赌博式投资,三,凡事留有余地。   杨敏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家。这个家装修豪华,所有产品都是江州市面上最好的。可是家里弄得再豪华,剩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何用。她此时仍然要到机关管理事务局上班,白天迎来送往,与各级领导周旋,十足一个女强人形象。夜里,孤身一人,再高档的家俱也显得冰冷。她端起一杯红酒,喝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全然体会不出红酒的滋味。最终,她又拿起了电话,轻声道:“喂,在做什么?”   张小兰与父亲通话以后,独自发了一会呆。晚餐时母亲虽然一直谈笑风声,可是她仍然从其眼底看出深深寂寞,这让新婚的她心里发酸。在她心目中,母亲强悍无比,还超过了父亲,可是在送母亲上车的那一瞬间,她看到母亲眼角皱纹,以及脸上闪现出来的孤独。虽然母亲回过脸来时又变得自信十足,但是刚才瞬间的失落已经深深地留在张小兰心里。   “我妈一直占线。”张小兰放下电话,解开浴巾,跨进圆形按摩盆。   按摩盆边有两杯红酒,是特意从山岛酒吧带回来的原装红酒。如今各型葡萄酒都打着原装进口的招牌,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瓶红酒满是洋文,一个汉语都没有,估且当成原装进口吧。   除了那两份红色结婚证以外,生活仍然与原先一样。侯沧海与小兰面对面而坐,互相能看到对方的肩膀在水中忽隐忽现。窗外是蛟洁月光,还有不知名昆虫在大声吼叫。   “明天我要去见管一湖,凭直觉,延长承包期肯定会遇上麻烦。詹军提出以营业额来收承包费,这是不可能的。我想提出以利润来收取承包费,估计对方也不会同意。最可能是后三年直接提出一个定额,比如每年二十万、三十万等。”侯沧海有一半心思沉浸在新婚快乐之中,另一半心思还是留在面条厂。   “如果谈不下来,那我们另立门户,到工业园区另外建厂,不再与面条厂发生关系。”张小兰道。   “到工业园区建厂也是办法之一,等明天谈了再决策。若是承包费合适,我可以接受,另起炉灶更费钱了。互相妥协才是生意。另外,我们今天是一家人了,反而可以把钱分开。你成立一个公司,做好两手准备,如果与面条厂谈妥当,你的公司便以租赁形式在面条厂租厂房,也就是我们为保健品准备的车间,你应该要交纳租金的印花税,由厂方交纳缴纳房产税,土地税,营业税和印花税。如果谈不妥当,只能到工业园区独立建厂房,等到承包期结束,你的公司便与江州面条厂形成竞争关系。”   “你为了提高江州老面条厂的名气,用了这么多广告费,我们如果要成立新面条厂,广告费就是帮助对方提高竞争力。”张小兰想到这个问题,坐直了腰,露出一湖春色。   “我已经让梁毅然注册了江州老面条的商标,相近商标全部注册了。等到你的面条厂真要生产时,江州面条厂便不能使用江州老面条商标。江州老面条这个商品名一直是江州面条厂在使用,被我们抢注了,这肯定会惹来麻烦。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是用合法手段占据了有利位置。”   “你早就想到这一天?”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梁毅然所掌握的部门要做很多类似的活,很重要,现在你理解了吧。”   夫妻俩商量起工厂之事,同仇敌忾,心心相印,过了一个别有风味的新婚之夜。   第二天,侯沧海和张小兰来到管一湖办公室。   管一湖给出矿务局的意见:“昨天矿务局开了班子会,其中一个议题就是面条厂延长承包期之事,王老板的意见是前两年没有收承包费,已经考虑到面条厂的特殊情况,是对沧海集团很大支持和优惠了,后三年不收承包费确实是国有资产流失,王老板的意见是不以营业额也不以利润来收承包费,就讲一个整数,后三年,每年一百万承包费,总共三百万。五年摊平以后每年六十万,很便宜了。” 第292章 改制   管一湖与矿务局一把手王老板在对待面条厂承包费上是有分歧的。   按管一湖的想法,矿务局危局难撑,债务是吓人巨大窟窿,改制势在必行,收了面条厂三年三百万对解决问题于事无补。让侯沧海团队经营面条厂,至少可以将面条厂一百多职工稳住。若是因为加收了三百万,导致侯沧海团队不再延长承包期,职工加上家属有三百多人收入税减,肯定会增加局里转制的负担。更关键是面条厂情况刚刚好转,若是由于局里决策原因导致面条厂情况恶化,说不定会引发不安定事件。   管一湖在私下交换意见时提到此点,王老板拍着其肩膀,道:“老管啊,还得大局为重。当前大局就是矿务局全局改制,面条厂只是局面细节,不会影响全局。詹军和鲍大有穿一条裤子,如今詹军明确提出面条厂国有资产流失问题,我们总得有所回应。况且,面条厂总资产还是有四五百万,还有一百多职工,我们拿两年免除承包费,用三年来收承包费,算是很有诚意了。老管,大局为重。”   话说到这个份上,管一湖不可能在侯沧海面前让步:若是后三年要承包,每年就是一百万。   做生意和搞政治一样,在于妥协,侯沧海见管一湖态度很明确,没有再深谈,只是约定回去研究以后,再向矿务局报告。   走出办公室,侯沧海和张小兰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下了楼梯,张小兰挽住侯沧海胳膊,撒娇道:“我应该还处于蜜月期吧,别人蜜月都是旅行,或者休假,我的蜜月奔波在乱七八糟的地方。”   矿务局本部在张小兰眼前确实是乱七八糟的地方。由于矿务局经济恶化,矿本部广场极为萧条和破烂,往日在江州独领风骚的广场地板砖变得支离破碎,缝隙长满杂草。在广场正中央是一个大型喷泉,喷泉设施设备早就坏掉了,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喷嘴。隐蔽线路被扯断,七零八落,如被炮弹击中。   管一湖坐在办公室,扭头看着院子。等到看见侯沧海和张小兰走进豪车时,他心里又有些不平衡。他认定侯沧海肯定靠着张跃武这颗大树,才能在离职后短短时间成为还不错的小老板。如果没有张跃武,侯沧海必然将和千千万万工厂子弟一样,为了生存去打一份工,而不是想着创建企业。   看到豪车后,他觉得一年收一百万承包费也不算多。   侯沧海坐在驾驶室位置上,拿出手机,准备给矿务局副总会计师王金打电话。打电话前,他介绍道:“金家悦老厂长曾经收养过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的父母都是金家悦老厂长的同事。这个小孩子的父母先后病逝,父亲先走,母亲后走。母亲在病床上,把只有七岁的王金托付给了金家悦。王金当时不叫王金,这个名字是王金考上大学后改的名字,王是姓,这是祖宗的姓,表达了对父母的怀念,金是金家悦的姓,表达对金家悦老厂长养育之恩的感谢。”   张小兰道:“这个人很特殊吗?为什么要专门提起他?”   侯沧海道:“王金是矿务局的副总会计师,财务专家。王金比我大五六岁吧,当年他在金家生活的时候,常带我和周红蕾玩。我想摸摸底,矿务局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张小兰眼前一亮,道:“比你大五六岁就做了矿务局副总会计师,能力很不错了。我们急缺优秀财务人员,干脆把他挖过来。”   “我有这个想法。矿务局转制后,我肯定要向他递橄榄枝。这种人才都是社会急需的,虽然我们还弱小,但是成长性很好,我相信他最终会到我们公司。”侯沧海有一种强烈自信心,总认为自己能够成功,在这种或许很盲目自信的支撑下,他如初生牛犊一样在错踪复杂的社会中横冲直撞。   晚餐时,侯沧海和张小兰带着酒菜来到舅舅家。金家悦一家人也应约来到客厅,大家围在客厅,议论矿务局即将到来的改制。   金家悦看见侯沧海进屋,道:“侯子有什么喜事,把我们叫过来吃饭,还要叫上王金。”   “我过来承包面条厂,还一直没有和王哥见面,今天和他喝杯。”侯沧海将一瓶好酒打开,摇了摇,一股浓郁酒香飘满房间。他喜滋滋地道:“我和小兰昨天去办了结婚证,今天请大家喝酒。”   周永强惊讶地道:“领了证,应该祝贺啊。我怎么没有听你妈说这事,昨天上午还给你妈打了电话。”   侯沧海道:“我们是下午办的结婚证,办证才给她打了电话。从办证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们暂时不准备办酒,准备在工作中渡过我们的蜜月期。”   在众人围观下,张小兰红了脸。   金家悦和周永强都是老派人,对他们夫妻的工作态度齐齐地举起拇指。   王金到来以后,两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以前江南地产财务人员梁期罗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财务人员味道,王金的水平比梁期罗高得多,看起来却不像是财务人员,天热,在家里就随便穿了一件汗衫,汗衫上写着“我烦,别理我”,很有一股潇洒劲。他坐在金家悦夫人身边,不时给金家悦夫人夹菜。他夹菜的动作非常自然,一点都没有在外人面前表演的成分。   酒过三巡,侯沧海谈起了延长承包期遇到的事。   新团队在七月份增加了工人工资。如今销售渠道畅通,生产反而跟不上销售,这是面条厂历史上重来没有的局面。金家悦、周永强是面条厂老领导,知道面条厂所有细节。他们明白若是摊平了广告、基建等费用,侯沧海是没有赢利的,在这得情况下能主动给工人增加工资,说明侯沧海眼里有工人,不是狠心榨工人血汗的资本家。   王金本身上财务人员,对此知道得更加清楚,不过暂时未作评价。   “我以前的打算是延长承包期以后,购买一条生产线。现在这个计划只能落空了。工业园区有许多现成的厂房,条件也很优惠,我和小兰打算到工业园区租厂房,建新厂。”侯沧海很遗憾地道。   金家悦听到侯沧海的说法,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道:“王金,矿上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我敢在这里打包票,若是侯子团队不再承包面条厂,凭着矿上人的管理水平,面条厂很快就要恢复到老样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团结局面就要完蛋。这不是一家人,涉及到一百多家人,混蛋。”   王金这才说话:“不是面条厂一家完蛋,是矿务局整体完蛋。改制以后,矿务局将不复存在。”   侯沧海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改制方案出来没有?”   “正在委托中介机构进行资产清查审计,资产评估后,报国资委核准。”王金言简意赅,说得很准确。   听到国资委三个字,侯沧海和张小兰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都猜到“增加三百万承包费”应该与詹军有关联。   侯沧海随即掉转目光,道:“王哥,比如我们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在改制过程中,改变承包关系,与面条厂建立真正的所有制关系。”   王金认真地看了侯沧海一眼,道:“企业改制很多种形式,现在方案没有出来,我不好说。一般情况下,有的是按照公司法改组为有限责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有的是把部分或全部产权转让给内部职工,有的是整体出售给其他法人或自然人,还有的是兼并、联合,小企业变成大企业。矿务局下属公司多,肯定要分类处置,面条厂是三产,不是主业,你们公司前期经营得不错,工人们都很欢迎你们,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这是相当重要的信息,或将影响侯沧海的经营思路。侯沧海虽然在少年时与王金就是旧友,但是成年后基本上没有来往,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接触。他没有鲁莽地探及更多与改制有关的话题,敬酒后,换了一个话题,道:“王哥,我们公司财务人员偏弱,你有没有好的财务人员,我们是虚位以待。”   王金道:“我还真有一个合适的财务人选,杜振瑞是我在山南财大的师弟。他一直在矿务局下属的煤电公司担任财务,为人忠诚可靠,最近从公司出来,你们可以接触。”   第二天,侯沧海与杜振瑞在综合研究中心办公室见了面。见面交谈后,侯沧海很快发现此人正是自己需要的财务人员。他在处理蒲小兵维修工程以及厂房折旧上,都提出很不错的建议,能为公司合理避不少税。   聊完以后,侯沧海好奇地道:“老杜,我想问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啊。你为什么要离开煤电公司?”   杜振瑞想了一会儿,道:“你知道丁老熊吗?丁老熊和煤电公司涂老虎混得很紧,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我怕以后脱不了干系,所以出来了。侯总的公司如今在矿务局系统评价很好,我愿意到你这种干净的公司。”   侯沧海知道丁老熊是一大恶人体系中的重要环节。回到江州以后,他一直在寻找对付丁老熊的机会,无奈他与丁老熊隔得太远,一直没有找到破绽。当杜振瑞说出“丁老熊”三个字,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两眼猛地放出一道精光。   正在与杜振瑞谈话之时,一个熟悉面孔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侯沧海叫了一声“张总”后,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应该叫张跃武为“爸爸”,可是在办公室猛然间,他还真叫不出口。   张跃武望着侯沧海的眼神非常复杂,道:“你们结婚都不提前说一声,我不会反对,但是应该给我说一声。”   张小兰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小婴儿,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第293章 布局   小婴儿的母亲吕思涵是第一次走在张家人视线,心理负担很重,不愿意来到办公室,就在车上等待。那小婴儿奇怪,平日非常依恋父亲,见父亲下车,哭闹不停。张跃武中年又得一子,甚是欢喜,便抱着小儿进了综合研究中心。   张小兰与坐在车里的吕思涵打过招呼。她对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女子感情很复杂,既愤恨,又有些奇异的同情之心。她见稍胖的父亲抱着小儿实在不协调,便接了过来。小儿与张小兰有血缘关系,取名为张小雍。他被姐姐抱在怀里,便伸出小手去摸姐姐脸,还将脸靠在姐姐胸前。张小兰倒也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不管父母辈有什么恩怨,这个小婴儿是无辜的,值得疼受的。   侯沧海有妹妹,心理上很容易接受张小兰的弟弟。他伸出手,将小儿接过来,逗弄几个,惹到小婴儿哈哈直笑。   张跃武见侯沧海喜欢小儿子,阴沉的脸稍稍放开。   “现在最赚钱的是矿和房,侯沧海有做房地产的经验,应该继续做房地产,何必弄面条厂,费力不讨好。做这种企业,投入其实也不小,银行不会贷款。矿务局这种单位就要垮了,银行只想着把以前的欠款收回来,他们的资金也紧得很,很难从矿务局和政府弄到钱。所以,面条厂现在日子不好过。”   张跃武办企业多年,从小做到大,经历过风风雨雨,听说侯沧海承包了面条厂,很是诧异。三人在办公室坐下以后,他将面条厂当前困境一语道破。   “侯沧海素来心大,若是我估计没错,是不是想要趁着改制之机吃上一口鲜的。其实你真要办企业,我可以调资金过来,弄个全新企业,免得和那些麻烦事情连在一起。”此时,张跃武和侯沧海已经是岳父和女婿的关系,但是以前在高州经过过特殊事,从见面到现在,两人都觉得挺尴尬。特别是侯沧海很难开口叫一声“爸爸”。   张小兰给爸爸泡了茶水,道:“沧海集团在高州有房地产公司,叫望城地产,买下一块地。陈杰在那边经营,杨定和也在帮忙。”   得知侯沧海还想做保健液,张跃武头摇得如拨郎。他做过矿山和房地产,便觉得保健品、面条厂这些事既费力又赚不什么钱,全然没有趣味。   在办公室小坐一会儿,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儿离开综合中心。张跃武和杨敏结婚以来一直长时间都在江州发展,在江州颇多房产,离婚时,房产大多归了杨敏,张跃武只留了一套别墅。此时,他们准备到别墅居住。   开车的是忠心耿耿的六指。侯沧海与他是老熟人,打过招呼,又向着坐在后座的吕思涵笑了笑,回头开另一辆车。   来到别墅,六指便离开。六指离开江州多时,一直跟随在张跃武左右,很少回家。虽然老夫老妻在那方面要求不高,可是久不做也怪想的。他顺道买了一盒套子,准备这次回来用上几个。   张跃武和侯沧海独自在书房再次谈话,这一次谈的内容便低沉得多。   “侯子已经和兰花花结婚了,我们就是一家人,做实业很难,有困难尽管开口。我那边资金也紧张,调个一两千万还是没有问题。”张跃武谈到这里,神情慢慢严肃起来,道:“一大恶人在王沟煤矿损失严重,赔了两三个亿,很伤了些元气。我听说这事是被人点了水,偷偷进去录了像。一大恶人放出话,查出点水的人,那就拿命来换。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侯沧海处心积虑要对付一大恶人,这是沧海集团最高机密,真正知情人只有梁毅然。由于此事有大风险,他决定瞒住父母、妻子,绝不透露半点口风。他很镇静地面对岳父的问题,道:“没有任何关系。”   张跃武道:“当初我不让兰花花牵涉到煤矿,主要原因是煤矿里涉及到太多利益,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让她搞搞房地产。若不是苏希望把一大恶人带进来,我的想法还是不错的。等到望城房地产这一单做完以后,让这家房地产离开高州,与一大恶人离开得越远越好。”   这是最纯粹的爱女之情,满满全是关爱,侯沧海知其善意,含糊地点头。   “我让两边财务人员联系,到时协调两千万过来。这些钱都是当年江南地产在锁厂项目赚来的,你们拿去创业吧。”   “兰花花正在注册公司,准备在工业园区另外建厂,利用江州面条厂的技术和人力,尽快复制一个的面条厂。这两千万可以直接到兰花花公司账上。”   谈完关键的话,张跃武和侯沧海一起来到客厅。   谈话以后,张跃武松了一口气,侯沧海心情暗自沉重不少。   客厅里,张小兰和吕思涵单独在一起更尴尬,吕思涵的身份是继母,从张小兰的角度根本不可能承认这个继母身份。张小兰很理智,没有干涉父亲的私生活,但是也不准备完全介入。所以,两人互称名字,谈话主要围绕在小婴儿身上。   离开父亲的家,张小兰想起以前的三口之家,悲伤如大雾一样弥漫。她从小在优越生活环境中长大,父母离异算是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侯沧海一路劝解,仍然无法缓解妻子忧伤情绪。回到综合研究中心顶楼宿舍,侯沧海为妻子褪去衣衫,将其抱进按摩盆。夫妻俩人很喜欢在盆里聊天,听音乐,喝啤酒,让身体和心情都放松下来。聊了半个多小时,又不断肌肤相亲,张小兰这才彻底恢复了平静。床上,巫山云雨,情浓水润。云收雨散之后,这一对尚处于新婚的夫妻你亲我爱,极为甜蜜。   清晨起床,侯沧海到林间打沙袋,张小兰在旁边散步。麻雀在枝条跳跃,蚂蚁排成列,在树间快速移动。   江莉带着一把面条从食堂出来,走到综合中心大门,听到山林处有打拳声,便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这是新产出的面条,昨天晚上试验成功。”   江莉通过销售实践,知道产品质量将最终决定市场占有率。不管营销手法多么独特,若是产品质量不行,在第一波销售之后,市场便会很灵敏地显示出来。江州老面条凭借广告轰炸和销售体系硬生生地杀入南州市场,但是其面条本身质量与当地品牌没有差距,在第一波销售之后,市场份额便固定下来,与当地品牌相持不下。   王清辉再到面条厂进行技术攻关,通过淀粉增加面条品质的生物方法,提高了江州老面条的品相和味道。新品种呈金黄色,面条温润。用手摸,光滑没有毛刺。用力挤压,能窝成弓形,劲道十足。放在嘴巴里咀嚼,有嘎嘣响声。嘴里有麦香味,没有异味。   侯沧海和张小兰最近一段时间都泡在面条厂,学会分辨面条好坏,如此品相的面条算得上极好的。   江莉又道:“前些时间,侯子让我放一些面条到门口商场,凡是买了海龙空调的都要赠放一箱面条。我受到启发,在江州搞了些实验,赠送了一些小礼品给买面条的客户,比如,买5斤挂面,我们就来一赠三,给400克一把面,一个购物袋,一个围裙。这本来是一次试验,没有想到引来了许多阿姨。在家庭里,阿姨让大家吃什么,大家就吃什么,阿姨说江州老面条好吃,一家人就吃我们的江州老面条。这些阿姨对我们的促销活动最感兴趣,在江州中心店,每天早上都有一大批老阿姨过来。我让业务员把这些阿姨全部登记下来,按她们每月实际购买量,给予一定的礼物。”   侯沧海和张小兰将整个面条厂的销售都放权给了江莉,其工资与销售量挂钩。在这种方式下,江莉工作积极性非常高,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在推动沧海销售模式上出力甚多,同时还抓了一些灵活政策,让整个销售部成为面条厂发动机。   江莉热情高涨谈想法之时,侯沧海注意到她手腕处还很明显的伤痕,心道:“杨兵看人眼光不行,错过了江莉。江莉吃苦耐劳,又很聪明,比起花瓶样式的孙艺欣好得多。”   江莉喜滋滋地回厂,准备给老段联系,让新品尽量在南州进行地毯式铺货。她还准备找一找程琳,看在广告中能否突出新品的特点。   侯沧海和张小兰拿着新产品到食堂,让李前宏安排厨师用这把面做“杂酱面”和“清汤面”。   李前宏亲自将煮好的两碗面条端了过来,夸道:“侯子,张总,我在面条厂工作了三十年,这次的新产品确实是质量最好的。面条厂终于要赢来好日子。”   新产品做出来的面条味道确实不错,面条筋道,散发麦香。侯沧海尝了两种口味,足足吃下去四两。他放下碗,心满意足地道:“面条厂有了好产品,这是全体员工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准备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从九月开始,每个职工再涨三百元月工资。”   “真的又要涨工资啊?”   “绝无戏言。这是我和张总一起商量的,随后要正式宣布,你现在给大家说也没有问题。”   在承包期只有两年的情况下给大家涨工资,并非侯沧海头脑发热,而是根据生产和销售情况进行适当调整。侯沧海准备在两年承包期结束之前,将工人的工资增加到全市企业中等水平。等到工人习惯拿“高工资”时,若是矿务局把面条厂拿回去,由于整个销售渠道掌握在沧海集团手中,再带走几个核心技术人员,矿务局肯定不能让面条厂工人保持同样的工资水平。工人们失望之后情绪必然会波动。情绪波动到失控状态时,也就是自己再次介入之时。   矿务局副总会计师王金对矿务局改制工作虽然没有细谈,但是通过其谈话,可以明确的是矿务局改制势在必行。   而杜振瑞曾经参加过改制方案的制定,虽然方案最终没有确定,但是大体原则和方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侯沧海了解了改制方案后,想趁着这次改制之机,将面条厂吃进去。   建立由江莉完全主导的销售团队,制定沧海销售政策,也是他布下的棋子之一。   在工业园区布局的由张小兰主导的面条厂,是他布下的棋子之一。   给面条厂员工涨工资,也是他布下的棋子之一。   这些棋子都布在阳面上,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个决策的秘级相对于对付一大恶人要低得多,高管层到了现在,都明白了如此布局的意图。   梁毅然超然事外,专门盯着阴暗处,对阳面上的布局不感兴趣,对如此布局没有意见。杨兵和陈杰都远在高州,也没有意见。   张小兰觉得没有必要纠缠于此,父亲暂借两千万,在工业园区建厂完全没有问题,完全没有必要陷于这个泥水潭里,就算将面条厂改制后拿到手里,意义也不是很大。   侯沧海经过反复思考,有意让张小兰主导的新公司与自己主导的沧海集团分离,如果能够顺利改制,张小兰主导的面条厂将在工业园区,而沧海集团的大本营就是矿务局面条厂的山头。狡兔三窟,两个公司分离也正是在创造“多窟”。同时这样做,也让张小兰远离自己对“一大恶人”的伏击。   侯沧海正在车间看生产情况,接到海龙集团高闻涛电话,约定十一点在商场看海龙空调销售情况。   这大半年时间,高闻涛带领团队全力以赴抓海龙空调质量,效果明显,推出了全新的分体式空调,针对以前大噪声和费电的缺陷,推出了主打“静音”和“省电”的新海龙空调。海龙空调产品质量有了明显改进,销售却拖了后腿,寄予厚望的新人侯沧海在抓了一个试点以后,便提出辞职,这让高闻涛很是失望。   高闻涛这次到江州主要是看销售的试点店,也想再次挽留侯沧海。他先到海龙商场看过实际情况后,这才给侯沧海打电话。   在等待侯沧海时,高闻涛在办公室和贾洪磊谈起近期销量。   贾洪磊从抽屉里翻出几张宣传册,道:“我这次破了行规,把所有压力加在商场。侯总搞营销很有一套,在他们面条厂的广告页上加上了对我们店的宣传,还派了一个业务员专门联系我们店,所以销售不错。你们这种经营模式,如果没有强大宣传力量,没有很好服务和返点政策,绝对推行不了。”   高闻涛听得莫名其妙,道:“为什么叫侯沧海为侯总?”   贾洪磊微笑道:“我第一眼见到侯总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侯总是沧海公司老板,旗下有房地产公司,如今正在承包经营面条厂,搞得有声有色。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他过来当业务员,啃了几个硬骨头。最近他就守在你这个店,再没有其他创新行动。”高闻涛看了海龙空调在此试点店的销售情况,明白“一意孤行”的侯沧海果然不是简单的人。   贾洪磊带着高闻涛朝面条厂走,刚到门口,见到侯沧海独自从山坡步行下来。三人参观面条厂以后,再到商场看销售情况。   随后,三人到其他商场看空调销售情况,跑了六家商场后,随机寻了茶馆坐下。   侯沧海此时坦承到海龙空调的目的,也正式辞去业务员工作。他在海龙空调只是验证自己的想法,时间短,没有赚到多少钱,但是通过这次实践,让他坚定了创立“沧海销售模式”,收获还是颇大。   聊得兴起时,茶馆对面传来喧哗声,有人吼:“打死人了。”   侯沧海注意到此地与王朝夜总会相距甚近,猜到打架估计与王朝夜总会的人脱不了干系,便下楼看热闹。在王朝台球室门口处,躺着一个黄头发年轻人,嘴鼻出血。   这个年轻人是六号大院的子弟,侯沧海曾在王朝夜总会见过其身影。他赶紧上前查看,发现绰号黄狮子的年轻人已经不行了。   旁边人不停议论,矛头直指王朝夜总会。 第294章 化妆探秘   侯沧海回到茶楼,讲了一个小院的小辈横死街头之事,与高闻涛和贾洪磊告辞,坐出租车直奔自己和梁毅然才知道的隐蔽空间。   梁毅然接到电话后,也坐出租车来到隐蔽空间。   隐蔽空间选在江南水岸,也就是侯沧海和熊小梅曾经想买房子的那个楼盘,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间。两人在江南水岸碰面,分析了这起突发事件的利用价值,然后有条不紊地化妆。   有大行动时,侯沧海和梁毅然都要化妆。每次化妆都会随机使用不同的材料,增高鼻子,改变嘴形,戴上不同眼镜,转换声音。化妆完毕后,两人都不能认识对方才能算作成功。   看着对方的脸,两人互相取笑一番,再带上高压警根、防狼喷雾,手铐和假冒证件,坐电梯到底楼车库,将那辆停在车库内的吉普车开了出来。   吉普车停在距离王朝夜总会还有一公里多的停车场,侯沧海和梁毅然步行来到王朝台球室。   警方已经来到现场,围起警戒线,几个警察还在勘察现场。警戒线内没有黄狮子,只是有一个粉笔画出的人形。   对面茶楼能清楚地看到王朝台球室,侯沧海和梁毅然上楼找了一个靠窗位置。高闻涛和贾洪磊仍然在茶楼聊得投机,不时有“侯沧海”三个字出现。   侯沧海和梁毅然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引起两人任何反应。   坐下来,点上一壶茶,梁毅然低声道:“守在这里有什么用处?”   侯沧海道:“这一段时间我有意无意在打听侯天明和侯荣辉的事,侯荣辉与那个黄狮子关系非常密切,可以用孟良、焦赞来比喻。黄狮子出了事,理论上侯荣辉在第一时间应该出现。”   梁毅然看着王朝台球室以及不远处的台球夜总会,摇头道:“这种方法完全不可靠,纯属捞运气。我这一段时间紧盯那位乌天翔少爷,倒是很有收获。天翔少爷气魄很大啊,我让宁礼群分析了他介入的股票,宁礼群亦很有兴趣。”   “不要让宁礼群介入。据我观察,他的意志力不行,可以给我们提供智力服务,对付一大恶人还是算了。”   “我是炒股爱好者,让宁礼群帮助分析天翔少爷染指的公司,很有意思啊,我们可以跟随着发笔财。侯子,勘察现场的警察都走了,我们在这里没有意义。”   “麻贵做私家侦探有十来年了吧,做这一行能持续如此长时间很不容易。他成功的特点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等待。今天是黄狮子出意外的第一天,最容易捕获有价值的信息。”侯沧海指着楼下餐馆,道:“等会我们到楼下吃饭,然后再到夜总会去玩一把,十点以后,我们把吉普车开过来,在外面守株待兔子。这其实就是警察的蹲点守候法,看上去很笨,其实非常有用。”   以前单身汉时期,侯沧海在外面守一整夜没有人理睬,如今成了家,一夜不归就得找到合适理由。侯沧海与陈杰沟通以后,找了一个到高州商量望城房地产的理由。   吃过晚餐,又到王朝夜总会玩了一会儿。王朝夜总会生意挺不错,没有受到黄狮子之死的影响。   凌晨一点是所有正常人进入梦乡的时间,也正是另一个世界醉生梦死的时间。   一辆吉普车停在距离夜总会约摸五百米的地方,侯沧海和梁毅然坐在车里,轮流用望眼镜观察夜总会。两人一起在汪海公司打过假烟,又去侦察过王沟煤矿,配合得挺好。他们下定决心以后,就专心守在王朝夜总会门口。   一辆警车开过,车灯照亮了前面路段。   在距离王朝夜总会约两百米的地方停着一辆车,有两人站在车边抽烟。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其中一个刑警大队李峰大队长。侯沧海在江阳区政法委工作之时,与李峰打过几次交道,将其认得很清楚。   李峰被灯光照亮以后,用力挥了挥手。那辆警车应该明白了这个手势的意义,没有停车,将警车开走。   得知站在路边的人是刑警大队长李峰,梁毅然道:“这个大队长有点奇怪啊,为什么守在外面,应该大大方方进王朝夜总会调查。”   侯沧海打了个哈欠,道:“至少从表面上看,王朝夜总会和这起凶杀案没有任何关系啊。他肯定和我们是同样的想法,在这里碰运气。”   凌晨两点,李峰所在的那辆车离开了王朝夜总会。   凌晨三点,一条人影在黑夜中出现王朝夜总会门口。黑影身材削瘦,提着铁榔头,眼神阴沉如狼,正是失去了朋友的侯荣辉。   侯沧海看到那条人影,急忙用望远镜细看,果然是侯荣辉。他用力将睡在驾驶位置的梁毅然推醒,道:“做好准备,全程录下来。”   黄狮子之死肯定与王朝夜总会有关,侯荣辉目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冲进夜总会,将康麻子用榔头敲死,至于后果根本不考虑。他在黑暗中潜伏了很久,终于等到所有警察撤走,这才走进夜总会。   刚踏入大门,侯荣辉见到牛角和另外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混混坐在大厅里。牛角一直警惕地注视大门口,看见侯荣辉就骂道:“小狗日的,你还敢来。”   往常这个时候,大门口就只有值班服务员,保安都在房间里睡觉,有事才会出来。侯荣辉举起榔头就冲了过去,对着牛角脑袋就敲了过去。牛角打架经验极为丰富,见侯荣辉冲了过来,没有用手边的橡胶棒,而是提起椅子迎向榔头。   好友惨死,激起了侯荣辉凶性。榔头如暴雨一样朝着牛角敲去,打在椅子上砰砰作响。两个保安拿起橡胶棒就从两侧袭击过来。牛角被疯狂的榔头敲中肩膀,扔掉椅子转身就跑。   二楼涌下来一群拿着棍棒的保安。   侯荣辉拿着一柄榔头在保安群中状若疯虎,让十来个保安近不得身。   康麻子闻讯跑下楼,正好遇到提着手枪的牛角。康麻子骂道:“收起来,你都是老人了,硬是不晓得轻重。”牛角一只手无力地垂着,痛得呲牙咧嘴,道:“我被那个崽子敲了一榔头,肯定伤到骨头了。我要废了他。”康麻子道:“现在风声紧,暂时不要弄他。等会把侯荣辉交给警察。你断了骨头,这是轻伤,轻伤入刑了。”牛角恶狠狠地道:“江湖事江湖了,我非得打爆他的头。”   两人来到楼下,惊讶地发现剩下两个受伤保安在楼下,其他人不见踪影,并没有预料中捉住侯荣辉的画面。   “人在哪里?”牛角问道。   一群保安面面相觑,保安副队长提着一个榔头,道:“他太凶了,打伤我们两人,跑了。这是他的榔头。”   康麻子勃然大怒,道:“你们他妈的是吃干饭的,这么多人搞不住那个小屁孩。”   保安道:“我们的人追出去,肯定跑不了。”   在王朝夜总会外面,七八个保安在疯狂地追赶侯荣辉。侯荣辉在夜总会里挨了些棍棒,榔头也被打掉了。面对穷凶极恶的保安们,只能拼命跑。他毕竟才做过肝移植手术,跑了数百多米后,身体渐渐出现了反应,双腿如灌铅,呼吸急促,头脑也有些眩晕。他知道无法逃跑,干脆停了下来,面对着这些保安,准备拼命。   一道雪白的灯光射了过来,车上人用车载话筒喊话:“我们是警察,都给我住手,靠边站。”   车灯刺目,保安们没有看清来车的样子,还真以为是警察,纷纷停下来喘粗气。小车逼近后,保安们看见来车并不是警车,又直起腰。   侯沧海跳下车,左手拿着警官证,右手持枪,道:“你们是王朝夜总会的人吗?不想活了,难道想给康麻子惹麻烦?这人我要带走,你们谁是带头的,等会来三个人到派出所,我们要做笔录。你们不来,我就让康麻子和牛角过来。”   保安头子虽然没有见过面前这个警察,可是对方有警官证,又持枪,还说出了康麻子和牛角这两个人,便不再怀疑来者的身份。   侯荣辉上了车后,梁毅然踩下油门,小车发出吼叫声,将这群保安扔得远远的。康麻子知道侯荣辉被派出所带走以后,心存疑虑,拨打了一个电话后,然后狠狠揣了保安队长一脚,道:“你笨得像条猪,被人骗了。说像猪是侮辱了猪。”   车上,侯荣辉喝了水,气喘匀称,身体慢慢恢复过来。   “你们是谁?肯定不是警察。为什么假装警察。”侯荣辉想到这两人拿得出警官证和手枪,若不是警察,就是道上人。从两人神情和办事方法来看,百分之九十五都是道上人。   侯沧海道:“侯荣辉,年龄不大胆子大,提把榔头就敢闯王朝夜总会,还居然杀出重围。”   侯荣辉道:“你认识我?你们是谁?”   侯沧海道:“我们和你一样,与丁家有仇,算是一个战壕的朋友。你为了黄狮子一个人单枪匹马找到王朝夜总会,这种做法勇气可嘉,但是报不了仇,还得把自己陷进去。”   “你们知道黄狮子。”侯荣辉咬着牙齿,道:“此仇不报,我不姓侯。”   当年任巧为了救自己被枪击,侯沧海的心情就与此时侯荣辉一样。他拍了拍侯荣辉的肩膀,道:“记下我的手机电话。我需要丁家的所有情报,越详细越好。你以后不要轻举妄动,有了情报就打我的电话。”   侯荣辉在心里默记了一遍电话,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今天救了我,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我们肯定会将丁家操翻,你一定不要出手。若是听到什么消息,不妨告诉我们。”侯沧海指了指脑袋,道:“记住我的电话号码。”   侯沧海将车开到隐蔽位置,打开录音笔,开始从侯荣辉口里探听丁家情况。侯荣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丁小熊混社会,虽然没有进入核心圈子,但是丁小熊喝酒以后喜欢吹牛,这让他东拼西凑知道不少事情。   对付一大恶人是一件危险的事,一大恶人已经势成,与之对抗,稍有不小心,便会受到反噬。所以,侯沧海只想让侯荣辉成为信息源,实行单向信息沟通,而不是让侯荣辉成为冲在一线的打手。   开车回到江南水岸,换回正规车牌后,侯沧海和梁毅然回到房间,打开录音笔,细细地听,寻找能够对丁老熊一击致命的机会。   凌晨五点,侯沧海和梁毅然这才睡觉。到了八点,梁毅然卸装,独自回面条厂。侯沧海为了假戏真做,开车直奔高州。   来到高州接近十一点。   中午在锁厂兔馆,陈杰、杨定和、周苗、蒲小兵等人围了一桌,正在开吃时,杨兵也到达。杨兵戴着遮阳帽,仍然遮不住脸上的指甲划痕。   陈杰开玩笑道:“怎么回事,被孙艺欣抓了脸?”   杨兵一本正经地道:“按常规答案,是猫抓的。”   吃过饭,侯沧海把杨兵单独拉到一边,道:“你和孙艺欣在闹矛盾。”   “我是医药代表,三陪是常态。以前她能理解,现在反而不能理解了。”杨兵取下遮阳帽,额头豁然有三四条长长的抓痕,已经结了疤,反而更加触目惊心。   杨兵在三天前陪着几个熟悉的客户到新开的歌厅唱歌,唱到激情处,不免与陪酒人有些搂搂抱抱的亲密接触。孙艺欣突然进门,给了杨兵一个耳光。回家后,两人打了一架,杨兵是男人,又觉得理亏,不敢下手,结果被孙艺欣抓成了满脸花。   孙艺欣发出最后通牒:要么不当医药代表,要么分手。   “如今二七高州分公司业务做得挺红火,坐着就要收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我觉得孙艺欣不可理喻。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应该捡起那个档案。”提起这个漂亮的小心眼女友,杨兵就是一把心酸泪。 第295章 庄家最痛恨的吸血鬼   沧海集团扩张之机,急需各类人才,没有人才,一切皆空,侯沧海对此有切肤之痛。当年他和熊小梅做电科院一食堂时,手下没有厨师资源,一食堂初期异常狼狈。此刻他创立了沧海集团,对真正可用人才的需求如沙漠中的旅人对水的需求一样急切。   杨兵是管理型人才,作为大内总管是极好的。能力是一方面,更关键是品德,他为人忠厚,能力也强,还有足够亲和力,与自己关系密切,正是大内总管的极好人选。   侯沧海听闻孙艺欣发出的最后通碟,笑道:“你可以和我一样操作,在这边寻找代理人,你就可以脱身,到我这边来工作。”   凡是有利也有弊,杨兵野心不大,当上二七高州公司经理,又和侯沧海合伙经营抗生素和房屋销售公司,在短短的时间内,个人存款达到百万。他实在舍不得抛弃当前稳定产业,跟随侯沧海搞一些“大而不当”的事情。   侯沧海屡次发现邀请,给杨兵保留了沧海集团副总裁职位,无奈杨兵小富即安的思想严重,舍不得在高州的安乐窝。强扭来的瓜不甜,只能作罢。   杨兵觉得有几分愧对老友期盼,道:“当初你们集资搞望城地产的时候,我其实挺眼热,你们都集了资,只有我一人没有加入,仿佛被团队抛弃了。现在我想通了,你们以后的房地产走到哪里,我都会跟到哪里,专门做销售。”   侯沧海揽着杨兵肩膀,道:“不管什么情况,沧海集团始终有你一席之地。我希望孙艺欣早点抛弃你,弄得你心灰意冷,心中插满刀,这样就能来到我这边。”   杨兵捅了侯沧海一拳,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孙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   两人又回到饭桌。此时饭菜皆已经收走,老板泡了一壶茶,陪着大家聊天。   侯沧海喝了一口浓浓的老荫茶,茶水入肠,觉得五脏六肺都熨帖。老荫茶是工人们普通喜爱的茶叶,价格便宜,如江州老面条一样劲道,煮出来的老荫茶更是醇厚。侯沧海近期喝惯了味道轻的好菜,舌头辨识力逐渐增加,能体会到什么是回香。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儿时就熟悉的霸道老荫茶。   放下老荫茶,侯沧海谈起另一件事情,道:“沧海公司在江州准备新建一条面条厂生产线,目前最缺操作工,我们准备上比较先进的设备,操作工要能根据生产工艺及质量要求对设备进行调整及操作,文化程度不限。不知道锁厂工人是不是愿意到江州工作,包括锁厂工人的子女,我们都欢迎。”   侯沧海原本计划在社会上招一批新工人,放进面条厂培训。谁知延续承包期遇到困难,还剩下一年多承包期,作为培训基地显然时间不足。所以他想在锁厂这边招些熟练工人。   蒲小兵答得很肯定,“侯总在锁厂有信誉,只要是你的厂子需要人,肯定能招到。除了操作工,还有没有其他岗位?我们锁厂是以造锁起家,但是到了中后期其实制锁变成了一个小车间,我们厂实际上是以机械制造闻名。由于尊重老名字的原因,一直沿用了锁厂称呼。不是我自夸,锁厂人才挺多,关键是要有好的机制,好的领导人。”   侯沧海道:“操作工是最基础的,另外还缺少化验员、机械工程师、修理工、电工、锅炉工、库管员、质量控制岗位、销售员,以及各级行政人员、项目总监、财务人员。目前杨莉莉在负责人事这一块,我让她过来和蒲总联系。”   蒲小兵建议道:“小团姐熟悉工厂情况,如果要招人,可以让她过来。”   侯沧海也正有此意,道:“小团姐参加面条协会的全省大会,会议结束以后,我让她过来与杨莉莉一起招聘。”   大体谈妥此事以后,侯沧海便准备多留两三天,看一看锁厂工人的应聘情况。第二天,他专程拜访了海强书记。   海强书记前一段时间的职务有所调整,由南城区委书记调到市委政法委工作。目前他的职务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任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如果没有公安局职务,仅仅是政法委书记,其权力比起南城区委书记稍稍有点空。加上了公安局的职务,海强书记便仍然是实权派。   得知侯沧海回来,海强书记特意安排了一顿便餐,单独请侯沧海吃饭,连其秘书都没有参加。   海强书记是有意如此安排。他知道侯沧海与一大恶人有过节,便在席间详细询问一大恶人插手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之事。   一大恶人最擅长使用“断尾”之计,被断掉的尾巴要么跑掉,要么死掉,要么进监狱。凡是进监狱的尾巴都属于外围人员,难以掌握其核心业务。因此,一大恶人虽然臭名远扬,公安机关要彻底打掉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海书记,有一句话或许我不该问,可是一大恶人曾经想要我的命,逼得我只能离开高州。我想问真实情况,市委或者更高的部门真要下决心对付一大恶人吗?”   海强书记是侯沧海的同盟军。如今海强书记执掌公安机关,对侯沧海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但是,一大恶人能形成今天的局面,必然有保护伞,而且这把伞很密很宽。就算海强书记当了公安局长,要打掉一大恶人也不容易。   海强书记摆了摆手,道:“一大恶人这个名字是早年得来的绰号,当年是在江湖中上位,故此在公开场合打打杀杀。现在此人深藏不露,大部分时间其实都不在高州。他财大气粗,关系复杂。我不能多说,点到为止。今天我强调一点,你要相信法律,不要意气用事。法律绝对不允许报私仇。”   侯沧海苦笑道:“我不会做螳臂挡车的事。我已经把任巧的弟弟安顿好了,从读高中到大学,肯定要负责到底。为了回避一大恶人,我放弃了在高州的良好局面,也算是怕了一大恶人。”   在非典时期,海强天天都见到任巧给侯沧海送饭,对那个乖巧的女孩印象挺深。他到省公安厅参加了黑恶势力较为严重的五个地区的公安局长会议,接受了新的打黑任务。回到高州将省厅的意图向市委书记和市长作了专题汇报,得到了两位主要领导的高度支持。但是他在市局办公会上感受到了阻力。阻力不是说班子成员反对此事,而是班子成员普通没有必胜的决心和信心,都在回避此事,显得消极。   与海强书记见面后,侯沧海敏感地意识到某些风向的微妙变化。这些风向总体来说有利于正义的一方。   杨莉莉接到侯沧海电话,从江州赶了过来。   小团姐在开完面条协会大会以后,从省城直接回到高州。她回到家里,在锁厂新房煮了一顿饭,招待侯沧海、杨莉莉、蒲小兵等人。   她分到三室一厅单卫的新住房,总面积为一百二十平米。这个新房功能齐全,户型方正,比起以前平房时代要舒服得太多。所以,她坚持要在新房子请侯沧海吃一顿自己做的饭。   “江州面条厂如今是省面条协会的明星,全省面条厂加在一起的广告,没有我们一家打得多。我们和他们竞争,绝对能够轻松胜利。”小团姐谈起在会场上受到围观的经历,挺自豪,真诚地给侯沧海等人满上酒。   小团姐老公有意到新的面条厂工作,不停地给客人散烟。   “正因为省里面条厂舍不得投入,还是老思维,所以我们才有机会轻而易举翻身。我们以后不要把这些面条厂当成竞争对手,我们永远不和他们竞争,我们主要工作是赢得顾客,只要顾客觉得我们的面条好吃,那我们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侯沧海接过香烟,又往前凑了凑,接了小团姐老公点燃的火。   很多人进入商场,总会产生一种错误思维,把眼光牢牢盯住自己的竞争对手,与竞争对手见招拆招,弄得挺是热闹,实则意义不大。侯沧海不管是进入房地产还是面条行业,都是闯入这个行业的野蛮人。他根本无视本行业对手,只是把眼光盯住产品本身和顾客,反而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这算是侯沧海经商的一条重要经验。   在场人都跟随着侯沧海参加了锁厂商品房的销售以及面条厂的宣传,对侯沧海的这个说法表达认同。   酒过三巡,小团姐又道:“这一次到面条协会开会挺有收获。南州雀湖面条厂一直亏损,准备转行,他们厂里有一套全封闭生产线,购来后基本没有使用,准备折价处理掉。我们要在工业园建新厂,可以考虑购买这种二手设备。”   “先让张厂长去考察设备,如果设备可以,可以捡这种落地桃子。”侯沧海当即拍板,让面条厂张厂长考察这条生产线。如今是创业期间,能够节约一点钱算是一钱,类似这种使用时间很短的生产线,只要设备状况良好,完全可以用。   侯沧海下属的面条厂要到锁厂招工的消息迅速在锁厂内部传播开。   杨莉莉和小团姐在借用的办公室搭起招聘场后,陆续就有人过来报名。报名者有老工人、工人家属以及工人子女。杨莉莉原本准备招工一百名,光是来登记的就足有四百多人。小团姐家里更是热闹,各种关系户都找了过来。关系户们不仅想去面条厂工作,还希望能有一个好岗位。   晚上,侯沧海、杨兵一起请陈文军、黄英夫妻吃饭。杨兵所在的二七公司与陈文军办公室相隔很近,但是在这一年时间里,杨兵很少与陈文军见面。偶尔在公共场合遇上,还是会假装亲密地聊上几句,甚至还要互搂肩膀,然后各做各事。   两人大学毕业以后,所处行业完全不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由于侯沧海曾经是在政法委工作过,下海以后与海强书记关系密切,因此,陈文军一直将侯沧海归于一类人,见面之后,聊起高州政局,很是投机。   侯沧海下海以后,与杨兵一直在共同战斗,不仅有共同语言,还有共同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侯沧海来到高州是三个同学聚在一起的好理由。很多小团体都有类似中心人物,中心人物是召集人,凡是他在场,小团体就能聚在一起,他不在场,小团体实则就散掉了。   酒足饭够,同学散去。若是没有孙艺欣,杨兵便会陪着侯子渡过漫漫长夜。如今孙艺欣约法三章,杨兵只能怏怏而回。   杨兵离开后,白天的喧嚣便掩没在黑夜里,世界安静下来。   侯沧海打开手提电脑,寻到清风棋苑,无影宗没有上线。他独自坐在灯光下,双手枕在后脑,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起乌天翔的邮件以及一些电子日记。   为了保密,所有通过黑客方式获得的邮件都是单线传递,李天立传到梁毅然,梁毅然再到侯沧海。侯沧海将每份邮件存入U盘,标注时间,细细研究。他用这种方式,开始摸到乌天翔行动轨迹和逻辑。   在前些日子,乌天翔邮件中出现了岭西矿业这支股票。   侯沧海便去证卷公司开了户,下载了软件,将近期收到的房屋销售公司和抗生素两笔款子共四十二万元现金陆续投到岭西矿业,用这种方式零距离摸清乌天翔的思路。   断手臂砍马脚都只是让一大恶人受伤,真想要彻底打跨一大恶人,必须要对其最大现金流进行截断式打击。如何对最大现金流进行截断式打击,侯沧海没有头绪。他看到乌天翔屡屡提及股票,凭着直觉,认为机会或许就在乌天翔身上。   侯沧海买入岭西矿业之时,岭西矿业经历了长时间底部横盘,又有三个下坠飞刀的急跌。急跌之后,岭西矿业长针探底,慢慢停稳,然后以一种大闹天空的姿势一飞冲天,接连六个涨停后又有三个跌停,然后再来了一串涨停,涨停中又带夹着跌停。   操作手法非常凶悍,若是心理素质不行,会被吓死在涨停和跌停交错之中。侯沧海对股票没有太深研究,只是在股票最热的时候跟着炒过一阵子,亏钱后彻底退出。在乌天翔邮件中,曾给绰号大乌鱼的操盘手提到过44元的目标位,侯沧海为了考验邮件可信度,便采取傻瓜操作,不管上涨下跌都不动,然后在37元一43元区间出货。   他是意志坚强之人,克服了上涨下跌时的贪婪和恐惧,在自己预设空间慢慢出货,没有惊扰庄家。股票到达44元时,浅幅调整三天,又开始上涨。当所有人都认为股票会如以前一样牛气冲天,没有料到这只股票来了一个高台跳水,形成了一个尖锐山峰。   在短时间内,侯沧海跟踪乌天翔的资金由四十二万变成了二百五十多万。   这一次跟踪操作是侯沧海独自进行,梁毅然也不知道。   设立综合研究中心是为了对付一大恶人,侯沧海为了达到目标准备持续烧钱,从来没有想到会利用机密信息套现。当乌天翔从国外回来后,他投入到综合研究中心的钱便以诡异方式迅速地加倍收回。   乌天翔邮件里近期多次讨论山南建材,侯沧海便准备做一只庄家最讨厌的吸血鬼,悄悄潜伏在庄家肥厚身体,从其身上吸取现金。   山南建材的图形和岭西矿业非常接近,也处于底部横盘阶段,只不过起伏稍稍要大一些。有了上一次经验,侯沧海准备从妻子小兰那里借二百四十三万,凑成四百万,在底部一点一点吸筹,这样可以让油水更加丰厚。为了以防万一,他下准备再用自己身份证开户,准备化妆后,借用其他身份证去不同证卷公司开户,这样可以更加安全。   侯沧海如今处于事业草创阶段,用钱的地方多如天下星星,向妻子借钱理由根本不用编造,俯身皆取。   如今让他有些烦恼的是谁来充当操盘手。   此人要绝对可靠,又要有行业经验,侯沧海反复琢磨自己夹袋里的人才,没有一个合适。   侯沧海也不准备让梁毅然操作股票,只能由自己亲自操作。   正在想着股票之事,电话响起。   “老公,我真的怀上了。”张小兰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了过来,有惊喜,也有焦虑。 第296章 姐夫   侯沧海听到妻子怀孕,放下电话后连夜开车回到江州。综合研究中心底楼紧锁,有门卫在里面守候,门卫隔着铁门往外瞅,见是侯沧海便赶紧开门。侯沧海表扬了门卫几句,又散了一枝烟,这才上楼。   他到楼上刚把钥匙插进门锁,防盗门就打开了。   张小兰喜滋滋地道:“我打完电话就后悔了,猜到你肯定要连夜回来。高州回来的路不好走,挺危险。”   侯沧海接过热茶,道:“有那种验孕纸可以判断是否怀孕,你测过吗?”   张小兰将房门轻轻关上,温柔地道:“测过了,这次确认无疑。估计上次头昏想吐,其实就已经怀上了,只是我们没有经验,有些迟钝。”   侯沧海抱住如花似玉的妻子,在其耳边低声道:“你才怀孕,可不可以做运动。”   张小兰脸有笑意,道:“你这么猴急吗?猴急也不行,恐怕得等一些日子。我查过书,怀孕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不能做运动,前期容易流产,后期容易早产。”   夫妻俩人凑在一起,憧憬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在这以前,凡是两人凑在一起谈话,最终的结果就是跳进按摩盆,进行一场爱情之旅。从今天起,两人决定分别进入按摩盆,这样可以避免擦枪走火。   9月天气依然闷热,侯沧海提了一张椅子坐在按摩盆旁边。平时两人一起进入盆中,觉得很理所当然,今天张小兰见老公准备衣冠整齐地坐在旁边观摩,害起羞来。她准备将老公推出去,结果老公赖皮,不肯走。   张小兰推了一会儿,也就依了老公,让其在旁边观看。   侯沧海端着茶杯,如坐在电影院一般,傻呆地望着圆形按摩盆里美人洗浴。张小兰盘起头发,露出如天鹅一般修长的脖子,这幅图案美得不行。他坐在椅子上,目光平视,恰能看到珠圆玉润的上面部分。有时妻子坐直,便能瞧见珠圆玉润的全貌。   平时在一起嬉戏的感觉和不能嬉戏只能看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侯沧海体会着即将为人父的快乐,也承受着暂时与妻子幸福生活告别的折磨。   他忍不住放下茶杯,走到按摩池边,伸手轻轻抚摸妻子漂亮的肩窝,捧了点水倒进去。   “老公,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别说都喜欢,说真话。”   “我的真话就是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我想摸一摸腹部,那是小生命将要成长的地方。”   “想摸我就明说了,还要找理由。别挑逗我,你负不起责任。”张小兰坐直了腰,好让丈夫摸一摸自己的腹部。挺直腰时,娇嫩肌肤上似乎有了一层珍珠,珍珠从皮肤上纷纷滑落。   此时生命刚刚孕育,小腹还光滑平整。侯沧海在抚摸过程中身体有了反应,只能狼狈退走,免得更加难受。败退之前,他悄悄捏了一把珠圆玉润,手感仍然十分地好。   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夜晚,两人关掉灯,只留下窗前月光为美好时光作证。   当妻子幸福地沉入梦乡之时,侯沧海没有丝毫睡意。他一直筹划暗算一大恶人,纵然是躲在暗处打黑枪,也具有相当危险性。如今成了家,即将有孩子,是否还有必要招惹一大恶人?   每个人都有私心,保护家庭是人之本能,侯沧海轻轻地抚摸着妻子平整又温暖的腹部,心里如有一团乱麻。   早上起床之后,侯沧海将昨日纠结丢在一边。他决定更加谨慎地对待一大恶人,做一个真正的暗算者,躲在地堡里向一大恶人发射毒针。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准备从张小兰新公司调取二百多万元资金,凑起五百万,准备骑在乌天翔这个庄家身上,饱吸现金。   这是比较安全的毒针,或许不能伤害一大恶人,但是至少能让自己强壮,危险性很小。   侯沧海准备将五百万资金划到不同帐号上,若是集中在一个账户,资金量太大,容易露出痕迹。   按照当前的开户规则,一张身份证可以开2个账户,一张上海证交所A股帐号,另一张深圳交易所A股帐号。   上海A股是指定交易,所以只能在一券商那里买卖股票。   深圳交易所A股帐号,深圳A股,可以在不同券商那里开户,也就是说可以多个资金帐户。不过,在哪个券商买的股票,只能在哪个券商那里查到你所买的股票,并且也只能在那个券商那里卖掉股票,除非你转托管,转到另一个券商那里才能卖。   为了让资金无迹可循,侯沧海准备多用几张身份证开户,然后统一操作。这个部门需要自己最信任的人来当家,算来算去,杨兵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杨兵一直沉醉于小富即安的二人世界,不肯到沧海集团。   “小伟哥,什么时候到江州?我想和你长谈一次。”侯沧海忍不住拨通杨兵电话号码。   杨兵声音非常轻松,道:“自从大伟哥走了以后,二七公司的绰号文化就被苏松莉无情消灭了。我好久没有听到小伟哥的称呼了,很亲切。”   “医药代表不能久做。我准备弄一个金融部门,你来执掌,专门炒股。”   “你疯了,保健品、房地产、面条厂、炒股,你能不能专心做房地产,那才是真正能赚大钱的生意。你有房地产经验,与高州官方关系好,在高州老百姓中信誉良好。回高州做房地产,绝对赚大钱。”   “我不到高州有理由,废话少说,什么时候来江州?”   “我今天不能来,要陪一个重要客户到南州。把这个客户搞定以后,我在高州卫生系统可以横着走。”   见杨兵无意到沧海集团,侯沧海思来想去,准备将黑河镇老同事周苗从房地产公司叫回江州,负责证券部门。她的职责其实很“傻瓜”,指挥几个账户,让买进就买进,让抛出就抛出。周苗本身是江州人,小孩子也小,长期放在高州不妥当。她与沧海集团其他同志都不熟悉,正好可以自成一体,独立操盘。   侯沧海正在拿电话给周苗通话,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声音道:“姐夫。”   门口站着一个削瘦的青年人,是任巧的弟弟任强。   听到“姐夫”两个字,侯沧海有些皱眉。只不过他欠着任巧一条人命,任强愿意这样叫,他也就默认了,热情地招呼道:“任强,进来啊。你报到了吗?”   任强在高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被列为清华北大的种子选手。谁知高考发挥严重失常,只考上了山南财经大学。虽然山南财经大学在全国财经类学校中还是排名靠前的,但是以任强成绩还应该读更好的大学。   “我已经到学校报了到,正在军训,今天有一天休息。”任强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着。   任强读大学的学费皆是由侯沧海完全支付,任家人也接受这个事实,没有提出异议。侯沧海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笑道:“读大学感觉怎么样?以后有没有读研究生的打算,我建议可以考虑读研究生,读到博士更好。”   任强摇头道:“读大学的感受一般。姐夫,姐姐出事的时候,我很懵懂,稀里糊涂的。在高考前,我脑里总是想着姐姐。姐姐死得很冤枉,现在都没有追到凶手。那一段时间总是睡不着觉,所以高考没有发挥好。”   听到任强提起姐姐,侯沧海脑里又响起“砰”的一声枪响,血腥味道似乎通过时光隧道来到面前。   “公安机关一直在追凶,天网恢恢,蔬而不漏。”   “姐夫,我想知道事情真相。凶手开枪杀人,总是有原因的。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我现在长大了,应该有权利知道真相。”任强削瘦的脸上露出执着神情,和任巧分享清涟产品时很是相似。   侯沧海不愿意将任巧拖入与一大恶人战斗的泥潭,道:“你姐姐一直希望你能好好读书,事业有成。这件事情你不要管,要相信公安机关。”   任强抬起头,满脸倔强,坚持道:“我是任巧的弟弟,有权利了解真相。”   “真相很简单,我当初在江南地产工作,抢了别人生意,遭人恨。”侯沧海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道:“伤口偏离一厘米,我也就走了。为了这事公安机关抓了很多人,包括一些领导。如今主谋者都在监狱,有一个死亡,受到了应有惩罚。唯独开枪者没有抓到,这很遗憾。”   任强又从不同角度询问当时细节。   侯沧海采用了移花接木之法,把几件事情揉在一起,掩饰了一大恶人。他讲的事件都真实发生过,但是皆与一大恶人没有关系。   任强一直在观察侯沧海神情,始终觉得姐夫没有说真话。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姐夫,你现在成家了吗?”   侯沧海道:“成家了。”   任强道:“是那家江南地产的女老板?”   侯沧海道:“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任强道:“我给杨哥打过电话。”   侯沧海解释道:“任强,我终究要成家的。”   任强脸现忧伤,道:“我姐姐走了两年多,除了我们家,大家都将她忘了。我小时候和姐姐最亲,比爸妈都亲。从高考到现在,我总是做梦,梦见姐姐。”   侯沧海看着任强,心里堵得慌,仿佛出不了气。 第297章 孙艺欣   侯沧海从来没有想过让任强参加对一大恶人的战争。让任强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这才是真正对任巧负责。任巧作为姐姐,肯定希望弟弟生活得更幸福,而不是鸡蛋碰石头,向黑恶势力挑战。   中午,他带着任强来到食堂,让李前宏专门做了红烧牛肉等硬菜。   任强与姐姐性格很接近,做事执着。但是表现方式不一样,任巧性格外向,喜欢说话。任强则是闷葫芦,整个下午跟着侯沧海身后,很乖巧温顺。吃过晚饭,任强坚持坐晚班公共汽车回南州,没有再问姐姐的事。   上车时,侯沧海给了任强一千元钱。   任强没有拒绝“姐夫”给的钱,小心将现金放进背包里,用男人的深沉声音,大度地道:“姐夫,我寒假和暑假过来打工,减轻家里负担。你别为难,我能够正确对待张总。姐姐已经走了,姐夫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何况,张总也是姐姐的朋友。”   侯沧海原本打算给任强说清楚“真相”,可是任巧笔记本上有许多省略号,这给了任强强烈的暗示。在这个时间点说出“真相”,任强绝对不会接受。侯沧海办事素来果断,面对任巧弟弟时,糊了一次稀泥。   送走任强,侯沧海松了一口气。回到家中,侯沧海准备认真给张小兰解释被称为“姐夫”这件事情。   张小兰很严肃地道:“我和任巧是朋友。你和她的关系肯定是清清白白的,这点我清楚。任强把你当成姐夫,会得到一些心理安慰,不仅是他,而且是他们全家。你把事情说破也没有什么意义。在我们家里,任巧始终是恩人。”   随着与张小兰生活在一起,张小兰暴露出一些缺点,比如不喜做家务,比如用钱大手大脚,比如有时挺有个性。与这些缺点相比,她的优点更加突出,最大的优点就是明事理,为人大气。这个优点非常难得,让侯沧海经常暗觉捡到宝了。   独坐客厅喝茶时,侯沧海想起任强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他拨通了杨兵电话。杨兵电话里传来喧嚣的声音声,还有年轻女子的歌声。   “在哪里莺歌燕舞?”   “陪客户到南州。有一家新开的顶级夜总会,漂亮女孩子多如牛毛。”最初声音还挺闹,随后杨兵拿着手机来到走道,道:“看到这么多漂亮女孩为了一点钱随便让人摸,我对女人产生怀疑,以前我们追求的爱情价值还有意义吗?”   杨兵还有几句抱怨没有说出口。孙艺欣如今天总是疑神疑鬼,弄得家庭气氛非常紧张,回家以后他经常得陪小心。夜总会温柔可爱、热情爽朗的漂亮女孩,让他觉得非常爽,非常轻松。   夜总会的女郎是要收费的,笑脸和价格成正比。而家中女友帮着自己管钱,每天都要计算家庭财富增长,一心一意想让家庭过得很好。凭着这一点,杨兵能容忍女友的小心眼。   夜总会旁边也许多夜摊,其中有不少是吃串串的小店。孙艺欣坐在小店里吃串串,身边有一个塑料桶,桶里已经扔了二十多根竹签。小店是以最后的竹签来计算价格,不管荤素,一根竹签两块钱。她吃串串之时,眼睛一直盯着夜总会大门。只要杨兵从里面出来,她肯定能看得见。由于位置原因,从夜总会走出来的杨兵很难看到小摊里的孙艺欣。   到了凌晨一点钟,吃了五十多根串串的孙艺欣感受到小摊主的奇怪眼神,便结了账,坐回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在等待杨兵之时,孙艺欣尿急,由于担心杨兵会出来,强忍着。   凌晨两点,孙艺欣终于看到了杨兵。   杨兵和那个重要客户面色红润,神情兴奋,嬉皮笑脸。他们身边各有一个年轻女子,衣着倒是正常,是平常家居服。女子动作着实亲密,均挽着身边男子。   孙艺欣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面色苍白地按动了相机快门。她看着四人分乘两辆出租车,消失在夜总会门口。她本人做过医药代表,知道为了做业务难免会与客户进夜总会玩乐。上次打架之后,她将杨兵的行为规则放松,允许其进夜总会,但是离开夜总会时,不能带那里面的女子出来。这是底线。   杨兵今天与那个重要客户各自带着一个女子出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孙艺欣想着杨兵对自己的种种不忠行为,泪如泉涌。如今杨兵已经满嘴谎言,不断突破底线,完全不值得信任。她又想起杨兵为了自己将江莉抛弃,害得江莉割腕自杀。他对江莉如此狠心,以后若是遇到更漂亮的女人,那么对自己肯定同样狠心。   这次为了跟踪杨兵,孙艺欣借了一辆车,这样就能全程跟踪和拍摄,用铁的证据让杨兵无话可说。当看到杨兵带女子出来过夜以后,她万念俱灰,强忍尿意,机械地继续跟踪。   两辆出租车停在一家星级酒店门口,孙艺欣不停按动快门,拍了无数张四人在一起的相片。等到四人消失在大厅,她进入酒店,在底楼找到卫生间,长长地解放了自己。在解放自己的同时,她失去了继续在门口等待杨兵的兴趣。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已经心死。   孙艺欣连夜开车回到高州,将放在保险柜里的二十万现金以及存折、银行卡全部取了出来,又在里面放了一封信。   信很短:你在南州夜总会以及后面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这个骗子,流氓,我们恩断义绝。我永远不想见你。钱我带走了,这是给我的青春补偿费。   杨兵是在第二天晚下才知道事情不对。   杨兵和重要客户睡了一个大懒觉,到了上午十点才起床。打发走女郎以后,他给孙艺欣打电话。孙艺欣电话显示关机,这让杨兵觉得心烦。依着女友的小性子,今天回家必然又是一番脑力和体力腥风血雨。   吃午饭时,重要客户仍然意犹未尽,约定抽时间再到南州来玩。   经此一役,杨兵知道彻底拿下了重要客户。这意味着财源滚滚,家庭小金库将以更快速度增加。他计划再赚一百万时就到南州去买一套房子,把户口迁到南州。有了房子和户口,他和孙艺欣的孩子便是省城人了,可以在省城读书。   直到晚餐时间,仍然不见孙艺欣踪影,手机仍然关机。杨兵这才急眼,赶紧给孙家打电话。平时态度不错的孙家人态度非常生硬,说了一句“不知道,她没有回家”,便将电话挂掉。这让杨兵很郁闷,但是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没有想到打开保险箱看一眼。   杨兵急急忙忙到二七公司宿舍,找到平时相处得不错的女员工,询问孙艺欣下落。他得知孙艺欣整天都没有在公司露面,慌了神,直接给刑警支队长苏晓峰打了电话,准备报失踪。   任巧被枪击以后,苏晓峰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案子,无数次来找杨兵调查情况。杨兵很有自来熟的本领,一来二去,也与苏晓峰混成了朋友。   苏晓峰听了整个情况介绍,提醒道:“你只是打电话,没有到女朋友家里去?绝对是你平常在外面浪,她生气回娘家了。”   杨兵这才开车来到孙家。   孙艺欣爸爸打开防盗门后,堵在门口,脸黑得象钟馗,道:“你和欣欣没有关系了。我们家不欢迎你,你不要来了。”   透过防盗门门缝,杨兵看到了一只熟悉的包。看到包以后,他知道孙艺欣回了娘家,没遇到危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从孙艺欣爸爸的态度上来看,杨兵感到恋情的深刻危机。回到家里,他给侯沧海打了一通长电话,诉苦一个小时。   侯沧海是局外人,旁观者清,道:“一般来说,恋人闹矛盾都要瞒着父母。她这样做是打定主意和你分手。她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吗?你仔细找找,如果是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你就惹出大麻烦了。”   杨兵于是满屋检查。孙艺欣有一条金项链,平时放在抽屉里,偶尔戴一戴。这条项链如今不在抽屉里。化妆品大部分被带走,最贵的两件时装被带走。   这时,他才想起了保险柜。   空空的保险柜里只有一张薄薄纸片。   看完纸片上的内容,杨兵呆若木鸡。存折和银行卡都是孙艺欣的名字,密码是两人共同掌握的。平时要用钱,两人直接开保险柜就行了。此刻,孙艺欣将存折和银行卡拿走,杨兵基本没有拿回来的可能性。他没有料到孙艺欣会如此绝情,将一百多万存款拿走,居然一分钱都没有留下。   这是一个难眠之夜。   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杨兵眼睛充血,神情憔悴,心情暴躁。   九点钟,屋漏偏逢连夜雨,杨兵接到重要客户的电话。重要客户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是杨兵害了自己。杨兵小心翼翼询问,才知道重要客户工作单位出现了好些相片,有在夜总会门口的相片,还有在酒店门口的相片。   “杨兵,太不仗义了,以后滚出高州,别想在高州生意了。”重要客户大骂一顿后,将电话挂断。   一连串重击让杨兵完全懵掉了,失魂落魄半天后才回过神来,又给最信任的侯子打去电话,开头就道:“最毒莫过妇人心。”说到这里,滚出几粒眼泪。   得知事情经过,侯沧海道:“这一切都是命,当初我将孙艺欣的档案扔到一边,你非得捡起来,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杨兵道:“我不想在高州了。”   侯沧海笑得很开心,道:“过来吧,你的副总裁位置还保留着。我这边求贤若渴。” 第298章 人心   杨兵还是舍不得他在高州打下的事业。苏松莉随后的电话才让他彻底下定离开高州的决心。   苏松莉在电话里非常严厉,道:“杨兵,你是二七公司正式员工,公司对你寄予厚望,为什么拿着公司的钱,还要做抗生素生意?这种做法非常不道德!”   “什么抗生素?我不知道。”杨兵猜到应该是孙艺欣在苏松莉面前点了水,往日温柔枕边人真要翻脸,手法之凶狠,超出想象。   苏松莉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瞒我。合同是侯沧海签的,实际上是你在具体操作。你太让我失望了。”   枕边人翻脸,重要客户翻脸,苏松莉翻脸,杨兵这才下定决心前往江州。   与侯沧海见面后,杨兵一句话不说,只道要喝酒。侯沧海知道好友遭遇挫折,肯定要倾吐一番,侯沧海在食堂房间要了酒菜,弄了一斤酒厂高梁酒,准备醉一回。   几杯酒下肚,杨兵猛拍桌子,眼泪就下来了,道:“我虽然经常到夜总会,可是这也是业务需要。重要客户玩得嗨,难道我在门口等着?如果真这样做,以后谁还理睬你。我对孙艺欣是真心实意的,一点私房钱都没有留,还准备到南州买房子。没有想到她翻脸不认人,把我往死里逼。”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你做了医药行业,很难避免做这些事情,这是行业特点所决定,除非你做得很高级。你别老是守着这点小钱,退一步海阔天空,早点过来帮忙,你会发现以前不过是一棵树,现在得到的是一片森林。”侯沧海举杯与杨兵碰了一杯,道:“把孙艺欣忘掉吧,也别想着报仇。男人就要大度些,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陪你睡了这么长时间。一百万,把情谊一笔勾销,从此各走各路,老死不相往来。”   杨兵拿过餐巾纸,擦掉眼泪,道:“上次你提过,要让我炒股。我个人炒着玩,总共不到两万元,纯粹是业余选手,哪里敢专职炒股,你这是盲人骑瞎马,纯粹乱整。”   “我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操盘手,技术不重要,忠诚最重要。操盘手要完全听从我的指挥,什么时候买,在哪个价位买,都得完全听我的指挥,什么时候卖,在哪个价位卖,也完全听我的指挥。”   “你是以个人还是公司名义炒股?”   “以个人名义。我父母的身份证、银行账户,你父母的身份证、银行账户,你和我的身份证、银行账户,就以六个人的名义操作股票,这样不引人注意,又能绝对安全。”   “你给我多少资金?”   “五百万,以六个人的名义开户。除了你和我以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真实情况。你可以建立不超过两个人的小团队,帮助你操作。这两个人只是操作员,不能掌握资金,要绝对可靠。”   “为什么这样做,可以透底吗?”   “高度机密,我只能相信你。你炒股只能是暗中进行,在沧海集团这边你还有明面上的工作,你要负责内部行政事务,人事工作也由你来统筹。杨莉莉是人事总监,你要充分发挥她的作用。”   聊着天,喝着酒,杨兵很快就有几分醉意,斜着眼,望着侯沧海不转眼。   杨兵和侯沧海是大学同寝室同学,大学出来之时还在一条起跑线上,经过这几年发展,杨兵在赚钱上算得上成功,可是与侯沧海相比差距是越来越大。   他心情郁闷,酒精迅速上头,醉了。   侯沧海扶着杨兵到综合研究中心顶楼。顶楼居住的全是沧海集团高层,包括在高州搞房地产的陈杰都有一套房子。诸如杨莉莉、程琳、江莉等次一级高管,则由集团补助经费,在外面租房。   江莉从面条厂出来,迎面遇到侯沧海和杨兵。她停下脚步,脸色平静地望着明显醉酒的杨。杨兵是酒醉心明白,望着曾经吻过和拥抱过的江莉,不由得想起了她的好处。   侯沧海深知两人恩怨,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杨兵从高州辞职,准备到集团任职。”   “少喝点酒。酒量不行,喝这么多要出洋相。”江莉叮嘱一句,又对侯沧海道:“面条厂员工近来情绪不太稳定,他们都在议论两年承包期的事情,担心两年过完,他们又回到原来的生活。”   “你作好解释工作,不是我们不想续租,确实是不能接受矿务局给出的条件。小团姐正和老张一起到省里买设备。新设备到了工业园区以后,欢迎老员工愿意过去。”侯沧海对工人的情绪了解得非常清楚,给工人涨工资本身就是给以后改制留下的一个扣子。   江莉穿着面条厂工厂制服,未施粉黛。她精神饱满,非常阳光,与以前在夜总会当小姐的形象对比鲜明,迥然不同。   等到江莉走远,杨兵才收回目光。   上了楼,侯沧海将杨兵扶进房间。出门后,他来到四楼梁毅然办公室。谁知办公室大门紧闭,研究中心新来的办公室人员刘岱听到敲门声,赶紧出来,道:“侯总,梁总一大早就出去了。需要我给梁总打电话吗?”   侯沧海摆手道:“不必了。他晚上要回来吗?”   刘岱道:“梁总明确说了,晚上不一定,明早肯定要回来。”   此刻,梁毅然正在南州郊外的家中,与父母亲见了面,然后开车带着父母到证券公司开户。   梁父一直对证卷公司抱有成见,在车上一直追问儿子,“梁二娃,你别认为你爸老糊涂了,我可是每天都要读报纸,炒股就是赌博,股票不是个好玩意。”   “别人炒股要输,你儿子有内部消息,百分之一百会赢。”   “别骗你爸,谁会给你内部消息?我看过报纸,那些内部消息都是假的,骗人的。”   “我这个消息不假,我们集团与对方公司有业务往来,这是给我们的福利。”梁毅然又道:“爸,妈,儿子炒股虽然是福利,但是都是暗箱操作,不能给任何人说起这事,否则摆到桌面上,儿子还真不好说。”   “唉,果然是这样,违法的事情不能做。”   “爸,我可是学法学的,知道哪些事情不能做。”   梁毅然镇守综合研究中心,得到了麻贵的情报,也得到宁礼群对政策、经济形式的分析,还得到李天方破掉的邮件。他不仅要将这些情报的原始件送给侯沧海,还要有作分析。论对乌天翔的了解,他犹在侯沧海之下。侯沧海每天要处理大量集团内的事,不可能完全静心,而他天天坐在综合中心,根据情报一点一点勾勒乌天翔的模样。最初只是一个名字,后来有了肉体,如今渐渐有了精气神。   李天立醉心于做一名黑客,对破掉的大量邮件没有兴趣,全部丢给了梁毅然。然后按照梁毅然给出的要求,又去试探另外的“城池”。他没有意识到邮件中出现的“岭西矿业”和“山南建材”意味着什么。   乌天翔出手岭西矿业之时,梁毅然投了两万元去试水,结果两万元翻着跟头上涨。此时岭西矿业在高位横盘,山南建材的名字又多次出现在邮件里。梁毅然见到可乘之机,也产生了私心,决定动用自己的现金与庄共舞。他的思路与侯沧海惊人一致,都想到了建立多个帐号来吸血。   他的气魄不如侯沧海,侯沧海找了杨兵为代理人,直接动用了五百万资金,他则是用父亲和母亲名义开户,准备跟进去二十万元。二十万资金若是翻跟头,收益也不少,若是这一次跟亏了,家庭也能承受。   在南州开户完成以后,梁毅然找到汪海。汪海拥有一家商务公司,调查能力不错。按照侯沧海和梁毅然的规划,对一些摆在明面上的与一大恶人有业务联系的第三方,可以委托汪海公司进行调查。   汪海成立公司后,其工作方式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是主动找事情做,如今一般接受委托,而且主要是大单委托。岭西矿业发布重组消息,涉及到不少外省公司,这些外省公司的具体情况就可以由汪海公司协助调查。调查手段全部采用常规手段,比如到外省工厂所在地看一看实际生产情况,查一查税务数据,读一读当地报纸,听一听市民口碑,通过这种最直接方式往往能看出企业的真实情况。   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梁毅然和汪海自然一拍即合,达成协议。两人在山岛俱乐部谈事,谈完以后,又与陆续到来的俱乐部成员们喝酒聊天听歌。   省电信局甘勇暗恋张小兰多年,得知张小兰怀孕,郁郁寡欢。   梁毅然在第二天上午回到江州,与杨兵见了面。梁毅然只知道杨兵是大内总管,并不知道杨兵还肩负“与庄共舞”的职责。   侯沧海创立企业之时,想着所有创业伙伴要精诚合作,开诚布公。随着企业集团渐渐成形,他发现精诚合作和开诚布公都是有条件和有限制的。每个部门都有每个部门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需要隔离,反而有利于整个集团的发展。   至于什么事需要公开,什么事需要要全部高管知道,这就是侯沧海需要把握的事情。   杨兵按照侯沧海要求,开了六个账户,将五百万资金打了进去,然后悄悄进入在底部横盘的山南建材。山南建材忽然掉头直下,五百万资金在两天时间亏损超过五十万。   杨兵综合了亏损报告,汗水直接就流了下来。   侯沧海让其关注的岭西矿业在高位横盘不久后,又接连来了两个涨停。   杨将报告放进保险柜里,将侯沧海拉进自己办公室,道:“我受不了,心脏快爆炸,我估计明天山南建材又要大跌,这样亏下去如何了得?”   侯沧海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道:“你们不能擅动,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到目标位不能卖出,这是铁律。”   杨兵气急败坏地道:“什么狗屁铁律,你承包面条厂能赚几个钱,一个跌停,面条厂工人一个月的血汗钱就没有了。” 第299章 扳机   “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搞好了,一着棋活,全盘皆活。”   这是一位伟人关于金融最质朴的观点,也是认识非常到位的观点。侯沧海在当机关干部时,曾经反复学习过这位伟人对浦东新区的讲话。当时侯沧海是一个小小的机关干部,受工作对象以及眼界限制,学习这段话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深刻的理解和认识。   辞职从商以后,特别是独立出来经商办企业以后,侯沧海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理解。他在江南地产做房地产时,拿到土地以后,银行就放款。有了银行的钱支撑,锁厂危房改造项目进行得非常顺利。   侯沧海从江南地产走出来以后开始做实业,为了筹钱,通过关系找到银行,银行对矿务局任何企业都持高度警惕状态,绝不可能放款。若不是岳父张跃武支持了两千万,无论他有再好的设想都很难落地。   有了正反经历,他对金融在企业中的作用有了更深认识。   在政府机关里,凡是与中枢机构接合得紧的人,最容易得到提拔。在职场,凡是与金融有关的行业,从业人员薪资和收入最高,比如在大洋彼岸,最有钱的一伙人都在华尔街。   看到了做实业的艰难,杨兵才会发出气急败坏的发问。   侯沧海坐在电脑边,眼前有两台电脑,屏幕上是红红绿绿的K线,K线如红尘中的红男绿女一般上演着悲喜剧。他将五百万全部买入山南建材以后,对山南建材动向格外注意。   在岭西矿业股票上涨之时,岭西矿业不断有资产重组等利好消息发出,交易活跃,成交量巨大,股价一路翻红。侯沧海判断如果山南建材要上涨,应该还是相似手法,先是发布利好消息,然后庄家或许要大规模对倒,这样就能让股票一路上行。   此刻,山南建材走势与岭西矿业略为不同,在底部下跌得十分凶猛,转眼间损失五十多万。   “这个庄家操作手法很猛,也很简单,吸筹非常有耐心,吸筹足够以后,再下跌,说明了一条,他在为即将上升打开空间,把一批我们这种吸血鬼吓住。”侯沧海不是炒股专家,没有更多的技巧,反而不容易受干扰,更容易透过现象看到实质。   说这句话时,他脑中想起邮件中透露出信息。这些信息不完整,但是由于梁毅然长期关注乌家,弄来许多相关辅助信息。把这些信息拼在一块,便能清晰勾勒出乌天翔的动向。   杨兵用充满疑惑的眼光看着侯沧海,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炒股的?我记得还是我带你去开的户,开户以后也没有怎么操作,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巴菲特?”   侯沧海笑道:“虽然我没有怎么操作,但是成绩比你好点,主要原因是你操作次数太多,多动意识着多错。”   “你以前成绩比我强是撞了狗屎运。撞了狗屎运并不意味着技术会提高,不是你如此淡定的原因,肯定有什么内部信息。否则损失五十万,你早就心惊肉跳了。你的心理素质比我强,但是也是人,是人就会被有情绪,有情绪就要被上涨和下跌控制。你没有情绪,又是人,那只能是有内幕。”杨兵太了解侯沧海,其判断慢慢要靠近真相。   侯沧海自然不会将真相托出,态度坚决地道:“不管下跌多少,只要不买卖,保持现在的股数,就不算输。”   杨兵充满疑惑地继续鏖战股市,当损失达到一百五十万左右时,终于忍耐不住,再度将侯沧海从厂区拖到办公室,让其直面惨不忍睹的盘面。   看到如此大的损失,侯沧海心里也开始打鼓。他并不知道乌天翔控股比例,若是其控股比例不高,极有可能面临着其他庄家的挑战,局面或许会很困难。若是情况和预料中不一样,五百万元持有山南建材,代价或许极高。   梁毅然面临着同样的困绕。股市有一句谚语叫做久盘必跌,如今跌势也验证了这一句谚语。在侯沧海损失了一百五十万元时,他经过煎熬,减仓一半,准备跌得更低时买回来,这样可以弥补损失。   当梁毅然减仓第二天,山南建材以开盘涨停的方式结束了下跌。与此同时,山南建材发布了资产重组的重磅消息。两份专业证卷报纸以及各大报纸都出现了山南建材重组新闻,一些股评家们开始全方位推荐山南建材。   梁毅然开始每天瞠目结舌地看着山南建材表演,连续不断的开盘涨停,股价轻易超过了其购买价。他在最低点减持一半,严重地影响了财富的增长速度。在山南建材经过八个涨停后终于回调时,他才有机会将自己能筹集到的所有现金都投入进去。这一次投入,他不再怀疑自己的分析结论。   杨兵每次看到开盘都会怀疑社会和人生。   看到一连串红线时,他开始拍大腿,如果孙艺欣不把一百万拿走,而是把一百万跟着侯沧海投入到股市,那么他的财富将在短期间翻升。财富对于某些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此时在股票凶猛的涨停中财富增长就变得轻而易举。   当侯沧海投入的五百万变成一千万时,杨兵不停拍腿,将大腿右侧拍出一块淤青。   当侯沧海投入的五百万变成一千五百万时,杨兵想起自己那一百万投入到了山南建材,自己的财富也会坐飞机,捶胸顿足,以头撞门。   当侯沧海投入的五百万超过了二千万时,杨兵变得心平气和了,接受了自己错过这一波发财机会的现实。   同时扼腕叹息的还有梁毅然。他明知道乌天翔要做庄,也大体上能判断出目标位,但是操作保守,不敢全然压上,只上了二十万。虽然赚了一笔横财,但是这笔横财还不足以彻底解决所有生存问题。   当侯沧海财富超过两千万以后,杨兵坐不住了,找到侯沧海,要求陆续出货,他苦劝道:“侯子,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赶紧收手吧,保足胜利果实。”   经过此轮上涨,侯沧海对于自己和综合研究中心的判断有了充足信心。此时距离目标位至少还有十元左右距离,按照此庄的操作方法,有可能会有一次调整,然后再将股票拉升起来。但是,山南建材到了这个价位,风险性已经高了,随时会出现意外,面临掉头向下的风险。他接受了杨兵建议,准备如吃鱼一样,吃掉最丰富的鱼中段,将鱼头留给其他人。   杨兵得到逐渐减仓的指示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段时间天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山南建材会不停地跌停。   如今要出货了,或许不再做这种噩梦。谁知,当杨兵正在减仓时,山南建材又开始上行。于是,他晚上再次开始做噩梦,每次做梦都是山南建材涨停,而他无钱购买,彻底踩空,望股兴叹。   贪婪和恐惧,这是人性的两大弱点,在股市中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侯沧海最初被股市牵动神经,开盘就盯住行情波动。当股票行情按照剧情上演时,他的激情慢慢消退,开始用更冷静更职业的方式来对待股票的上涨。   “侯子,明天全部出货?”   “还剩下多少?”   “最后一万股。”   “这一万股就留在山南建材上,不管庄家如何玩花样,我们都不动了,与庄家一起虚渡时光吧。”   “靠,你还玩起了诗。如今手里有这么多钱,准备做什么?”   “弄这种股票只能算是被上帝丢中了骰子,偶尔为之。这笔钱要投入到矿务局改制中,一战奠定大局!”   “靠,居然不玩了,我还准备随庄起舞。”   侯沧海挂断电话以后,与张小兰一起守在工业园区面条新厂。新的生产线已经在山南建材在股市狂奔的时间段中被采购回来。由于是二手设备,设备出卖方已经半死不活,安装和调试工作就由新面条厂来承担。   今天完成了安装,正处于调试阶段。   从锁厂招来的工程师、技师和老面条厂的技术员共同承担了安装和调试任务,锁厂有大型企业底子,人才储备远非面条厂所能相比,在整个安装和调试过程中,锁厂过来的老工程师和高级技工成为绝对主力。他们经历过锁厂更为复杂设备的安装,面条生产线在他们眼里太简单,小菜一碟。   工程师们正在做设备空转实验时,侯沧海一直随身携带的秘密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这个手机号给了与丁家反目的侯荣辉,然后静等其响起。隔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响了起来。他悄悄将手机弄成静音,准备回到研究中心,在梁毅然的秘密房间里变换声音以后,再接这个电话。   侯沧海找了借口,让张小兰留在新面条厂,自己开车回到研究中心。变换声音后,他在梁毅然房间接通了电话。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我手里有一张光盘,或许对你有用。”   与侯荣辉谈定见面地点和时间以后,侯沧海和梁毅然开车来到江南水岸,到达秘密房间后,轻车熟路地开始化妆,准备应急所需武器。晚上八点,两个化妆者开着那辆极不起眼的皮卡车来到一处偏僻小巷道。   侯荣辉一直站在黑暗里,认清皮卡车的车号以后,迅速上了皮卡车,将一个刻录好的光盘交给上次救过自己的黑汉子。   化身为黑汉子的侯沧海道:“什么光盘?”   “王朝夜总会六楼视频,偷录的。六楼不对外开放,是康麻子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里面有许多事,或许对你们有用。”侯荣辉不知道这两个大汉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知道这两人肯定是丁氏父子的仇人,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就是可以联手的战友。   “谁录的?”   “我去偷录的,给六楼安了偷录设备。我们要将这些光盘交给一些朋友,具体交给谁你们就别问了。”   梁毅然开着车在城里转圈,注视着反光镜,看是否有人跟踪。   这辆皮卡车非常普通,混入车流中便如隐于闹市中的高人,一点都不惹人注意。梁毅然转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才将侯荣辉放了下去。   两人回到江南水岸,在电脑里打开光盘。光盘里的画面触目惊心,充斥着淫色和毒品的境头,还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坐在一起。快进到十几个小时后,一个熟悉身影进入了这个房间。   侯沧海迅速暂停。画面定格,里面有一个人是詹军,面目非常清晰;另一个人是矿务局的中干。侯沧海在矿务局开会时曾经见过,但是叫不出名字。   面画继续,最初是詹军和矿务局中干在谈事,谈了约一个小时,来了四个年轻女子。年轻女子衣着暴露,在音乐中与两个男人混在一起。很快,身上仅存的遮羞布也被扯了下来。詹军玩得挺疯,将女子小裤戴在头上,左拥右抱,快乐异常。   “这是詹军,是我的仇人之一,矿务局改制与他有极大关系。”看到这个视频,侯沧海知道詹军完了。   视频就是子弹,这一枪何时打出去,扳机就在侯沧海手里。 第300章 老鼠仓   侯沧海暂时没有扣动扳机,海龟公子乌天翔却要扣动扳机。   山庄里,化身为李清明的方铁头久未露面,今天终于又重出江湖。   高州持续一年的打黑除恶工作接近尾声,战果丰硕。不少刚刚成形的黑恶团伙受到重击,小菏才露尖尖角便被送进监狱。这一年里,一大恶人所有企业在高州全部老老实实,道上兄弟大都到了外地。   丁老熊见到方铁头,不停摆头,拱手道:“流年不利啊,居然为了屁股大的小事,折掉两个老兄弟。”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幸好两个老兄弟一人死亡一人被吓出精神病,否则会给乌老大这边带来麻烦。   方铁头点燃了一枝烟,手指头稳稳的,道:“这些年我们都太顺了,大家都没了警惕性,两人两支枪,居然被父子俩空手干掉。除了我们低估对手的原因以外,另一个原因是大家日子过得太好,变成了猪。老熊哥,我再说一句实话,小熊性急,不是干这行的料,以后只做正行生意,求个平安生财。”   “小熊这次吃了大亏,脑袋被铁锤敲了。我给他弄了一个建筑公司,慢慢磨他的性子。”丁老熊早年才出道的时候,是江州一带有名的“火车游击队”,带着十几个兄弟长期吃火车饭。若是没有遇到一大恶人,他早就进监狱里当劳改犯了。与一大恶人相遇后,丁老熊不再吃铁路饭,以道上手段辅助做生意,生意如虎添翼,赚钱到手软。   丁老熊如今身家不菲,成为江州名流,退出江湖的心思时隐时现。只不过身上犯的事情太多,要想金盆洗手极难。这次折了两个两兄弟,王朝夜总会被毁掉,他都忍住了这口恶气,没有立刻报复侯天明和侯荣辉父子。   聊了几句,陆续有人进来。进入者都是相识多年的老兄弟,这些老兄弟多和丁老熊有相似经历,都是各自一方的“狠角色”,狠是狠,却无势,混得一般,跟上一大恶人以后才各自成势。   按照老习惯,七个老兄弟坐在二楼,好烟好茶有人侍候。   大厅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西服中年人。此人西服质地非常好,裁剪合身,加上其相貌堂堂,原本应该风度翩翩。此时他站在大堂,如风中树叶,瑟瑟发抖,透着一股狼狈相,英俊的相貌反而变得特别猥琐。   大厅不断有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看中年人。   乌天翔出现在大厅,走到中年人身边,二话不说,左右抽了两个嘴巴。中年人扑通跪在乌天翔脚边,嘴里不停小声咕哝。   乌天翔踢了他一脚,道:“我打过招呼,不准做手脚,为什么不听。”   中年人不停打嘴巴,道:“利好消息发布以后,我想总得有人买股票吧,我就抬轿子,帮着把股票推起来。”   “别找理由,老老实实说做了什么事,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乌天翔见他到此时还要说假话,冷笑两声,掉头回二楼。   二楼的人都没有看楼下,打招呼,说闲话。   一大恶人乌有义弯着腰,驼着背,背着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盘腿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开口,其他人皆安静了下来。   一个精瘦的留着八字胡的家伙出现在大厅,手里有一个托盘。   看见八字胡,中年人不敢再给自己狡辩,对着二楼道:“大哥,怪我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心。”   一大恶人一言不发。   中年人知道规矩,走到一个固定的话筒边上,声泪俱下地道:“我建了老鼠仓,提前买入山南建材,等山南建材拉到高位后抛盘,获利三千五百万元。”   从左侧角落发出一个清脆女声,道:“就这些,完了?”   中年人声音发抖,道:“全部讲了。”   女声道:“我最后问一遍,完了?”   中年人道:“完了。”   乌有义盘腿坐在椅子上,仍然一言不发。   女声道:“如果这一次你将所有事情讲完,按照乌三前例,自己割三根指头,此事就算了。你这人极不老实,到现在还不说实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从大厅后面出来两个戴口罩的壮汉,如提小鸡一样拎着中年人出门。中年人吓得尿失禁,狂喊:“我拿公司股票做质押,这一次饶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楼上在座之人都是资金提供者,冷冷地看着中年人。   乌天翔留洋归来,出手不凡,操作岭西矿业让所有人都大赚一笔。作为资金方,自然深恨内鬼。此人建大老鼠仓,抢先出货,虽然没有造成资金大规模出逃,但是也影响了盘面,一些跟风盘出逃。由于主力未出货,乌天翔被迫动用大量资金护盘,开始横盘整理,伺机再拉升,因而打乱了整个计划。   乌天翔立刻判定有内鬼。他动用关系,准确地揪出中年人,才有今天这一次聚会。   中年人被拎走,大厅恢复平静,“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歌声欢快地从隐藏在角落的音响中飘了出来,大厅一扫阴霾,变得明亮欢快起来。咖啡、茶叶、雪茄、土酒洋酒皆推了出来。   在此地服务人员皆是内部人,没有妙龄女郎。   乌天翔站在大厅,声音清朗地介绍道:“各位叔伯,公司选择的股票有如下特点,一是流通盘下,是股市上的小盘股,容易控股;二是经营业绩极差,政府对它没有兴趣,恨不得有人重组;第三,产业特征清晰,有炒作空间。”   操作山南建材时,尽管有老鼠仓这种窝心事,扰乱了整个计划,但是肯定还会大赚。二楼之人对此毫不怀疑,都有新的资金计划。   山庄在极深山谷里,从远处看,灯光若隐若无,如鬼火一般。声音如被一层无形的屏幕隔离,在夜色中零落,不再入人耳。   在与高州隔了一座大山的江州,一个小山坡上,侯沧海和杨兵盛了一杯小酒,检讨这一次战役的得失。   侯沧海总共在山南建材中投入五百万,又分散在不同账户,在中年人出逃前便陆续出货,所以没有引起庄家注意。但是,侯沧海总觉得还是有失误之处。   “你和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要做大事业的人,所以不能在股市里留下蛛丝马迹。”侯沧海这一次斩获太多,反思之后,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冷静,以后行动应该把自己的父母全部摘出去。如果一大恶人真要下定决心查,还真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这条线上。这一次或许能够侥幸得手,下一次若没有更好措施,说不定就要大意失荆州。   “你向来说一不二,怎么开始患得患失。我们就是通过正常渠道注册,炒股赚钱那是本事。就算不宣传,也谈不上蛛丝马迹。”   杨兵不相信侯沧海转眼之间就由房地产商人变成了“巴菲特”,猜到他肯定从某种方式获得内幕,只不过出于对好友的充分信任,不追问此事。而且,此战役之后,杨兵也获得了丰厚报酬。这个报酬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丰厚,很容易让人对实业丧失兴趣。   杨兵没有追根寻底,这让侯沧海很轻松,道:“给你五十万资金,你指挥小团队自由发挥,寻找操盘手的感觉。你不要跟他们讲原因,还是和操作山南建材一样正式地发指令。”他如此安排,也就是让小团队有输有赢,这样或许减少他们跟随操作的信心。   杨兵胆子比起侯沧海要小得多,但是智商不比侯沧海低,脑筋转了几圈,便明白侯沧海的意图,道:“你啊,胆子大起来没边,胆子小起来也真是鼠胆。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我去扔骰子,扔到哪一只股算哪一只股,就好比我们当初招聘那样。想起以前的事,我还真有些服你这张乌鸦嘴。”   这些天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杨兵就会回想起那次招聘,如果自己不把侯沧海扔到一边的孙艺欣档案捡起来,后来所有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总是琢磨此事,隐隐产生了宿命观点。   “这事交给你办,准备十个账户,把我们两家人都摘去。”侯沧海又开玩笑道:“以后等我们成了山南首富时,若是寻找原始积累时,最好不要让他们追到股票上去。靠炒股发家,会显得我们创业之路不曲折,形象会打折扣。”   “矫情。”杨兵冲着侯沧海竖起了中指。   侯沧海这一系列布置,显示这个“内幕消息”很特别,杨兵故意装傻,不提此事。   侯沧海起身,到门口时,回了一个中指。   综合研究中心顶楼都住着核心人员。侯沧海离开杨兵家,走几步就进了自己温暖的小家。他从小就喜欢面条厂环境,坡顶有脸盆粗的香樟树,让原本平庸的小山坡摇身一变成为绝色丽人。办公楼增加了卫浴间,不少卫浴间紧靠香樟树,站在窗前,伸手就能触摸到绿油油散发香樟味的树叶。   “你到杨兵那里聊什么?”张小兰身穿宽松睡衣。睡衣上有淡色花朵,开领很低,露出可餐之秀色。   “你太不讲道德了,明知不能为,还穿得这么性感。”侯沧海假意捂着鼻子,作流血状。   张小兰在镜前打量自己,道:“我要趁着身材没有变形,让自己更性感更美丽。生产后,很难将身材恢复成少女时代了。”   侯沧海轻轻抱住妻子,道:“你和我岳母的身材很接近,应该能恢复得很好。”   “这是安慰我,以后要赔偿我的身材。”张小兰撒娇,亲了亲丈夫额头,又拉开衣襟,将柔美肩膀露出来,有意秀了秀肩窝。   “老公,你说我们以后生儿子还是女儿?这是由男方决定的。你爸妈在意这事吗?”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他们都喜欢。”   每次与妻子在一起甜甜蜜蜜之时,侯沧海心里都有一丝阴影。他一直在暗中布局与一大恶人交手。可是一大恶人凶名在外,与其相斗,难免会影响到家人。   想起幸福生活有可能被打破,他内心深处有了犹豫。 第301章 改制前夜   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暂时都在调整阶段,侯沧海除了留下少量股票外,主力已经出货完毕。他在暗中安排梁毅然继续跟踪乌天翔,又在明面上请宁礼群分析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的基本面。   位于工业园区的面条厂顺利投产,销售仍然由江莉负责。新建立的沧海销售模式逐步开始发威,攻陷南州和江州以后,又将秦阳迅速点领。   侯沧海与王金保持密切接触,紧盯着矿务局改制工作。   矿务局改制工作原本是在慢车道缓慢滑行,整个矿务局两万多职工一直在观望。总体来说,矿务局职工对改制有抵触情绪。   抵触归抵触该来的终究会来。2005年国庆刚刚过去,天气还挺炎热,改制方案如一道闪电突然出现在矿务局上空,直接影响了矿务局二万多职工的生活,必将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矿务局是国家大型一类企业,前身是1950年成立的江州煤矿公司,1989年元月1日更名为江州矿务局。   很多老职工从青年时代就进入公司,经过五十五年沧桑岁月,进入了人生暮年。如金家悦厂长就是十来岁进入矿务局,如今退休还在当面条厂当厂长,属于超期服役的老厂长;还有些职工在此渡过了青春期,临近退休,摊上了矿务局资不抵债的烂事;更有许多工人出生在矿务局,矿务局就是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的最重要生活场地。   拿到改制方案宣传资料,金家悦关门苦思,晚餐前来到周永强家里面,将侯沧海也叫了过来。三人摆上酒菜,边喝边谈。   侯沧海通过副总会计师王金这条线,已经将正式改制方案拿到手。下午,几个高管聚在一起开会,一致同意借此良机将面条厂彻底拿过来。面条厂有经验丰富的员工,矿务局视其为累赘,沧海集团却认为这是宝贵的财富。   除此之外,对于侯沧海来说,面条厂有着童年生活经历,目前独占一个山头,面积不小,正是建立属于自己根据地的好地方。   打开酒瓶,电视里正在播放鼓励下岗工人的励志歌,伴着歌声,无数工人下岗在纷纷细雨中踏入人生另一条河。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致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金家悦和周永强没有动筷子,凝神细听这首歌。等到歌曲唱完,金家悦生气地道:“唱起来容易,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谁他马的受得了。”   周永强道:“老金,下岗工人在九十年代最多,矿务局能熬到现在,还算不错。”   侯沧海给两位老辈倒上酒,问道:“总体上来讲,矿务局员工是否愿意改制?”   金家悦将一小杯酒倒进嘴巴,长出了一口气,道:“矿务局员工大部分都对改制抱有抵触,管他什么方案,先抵制了再说。原因很简单,煤炭行业是基础性能源行业,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长期积累下来的社会负担重、债务大、富余人员多,改制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把利剑。”   金家总三十岁左右时是矿务局煤电公司技术骨干,被派到面条厂当厂长。派遣之前,领导拍胸膛保证他将面条厂搞起来就调回煤电公司,不料到了面条厂就有去无回,直到现在。也正是因为面条厂曾经是辅业中最红火的单位,小字辈副厂长管一湖才有了机会调入主业,然后爬到矿务局领导岗位。   人生命运就是由一系列小决策所改变,到底哪一个决策导致人生方向,谁又能说得清楚。   周永强补充道:“我们矿务局位于城市一角,向来自成一体,分离企业要到社会谋碗饭吃很难。对于破产企业员工来说,由于不具备人员流动条件,下岗职工再就业难度大。至于面条厂,按员工的话来说,我们面条厂被踢出了矿务局,从此生老病生再与面条厂没有任何关系。大家虽然有思想准备,还是有怨气的。”   面条厂在整个矿务局系统里属于辅业,是市场化程度最高的辅业,曾经由于面条厂销售火红而闻名全市。改革开放以来,矿务局为了适应市场也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以母一子(分)公司形式构建了46个二级核算单位。子公司仅相当于一个独立核算的部门,未能形成真正的公司治理结构,只设经理层,产权归集团公司所有。面条厂搞了对外承包,但是没有对所有制进行改革。   在经过山南省政府批准的改制方案中对辅业有明确要求:   一是属主业单位的,随集团公司统一资产重组,进行产权制度改革;   二是实现辅业的分离出让。主业之外的辅业企业通过改制,使国有股份全部或部分退出,与集团公司除产权关系外,不再具有行政隶属关系,也就是面条厂工人们所说被踢出矿务局;   三是辅业改制时,净资产在2000万元以下的小企业,国有股份全部退出,全部股份由职工和管理层购买,其中管理层股份占40%。职工股份占30%,社会股占30%。面条厂便属于此种情况。   面条厂管理层极为特殊,在承包前的几个厂领导都是超龄服务,管理层股份要占百分之四十,对于金家悦和周永强来说,这是一块大而不当的蛋糕。   “我对面条厂有感情,本身也在承包面条厂,由我来进行社会股投资最合适,我想购买社会股。如果还是由我来主导面条厂,保证大家收入会随着社会经济水平提高而提高,不会出现工资多年不变的情况。用最简单的话来说,让工人们的收入达到江州市平均水平。”   侯沧海很了解金家悦和周永强的家底和心态,今天准备做一次浅层次沟通,或者说意向性沟通。   金家悦对此早有预料,道:“我询问过老管,我们这种承包的情况如何处理,老管答得很明确,改制是不可抗力,先结束承包,然后再由原来的管理层和员工进行收购。矿里肯定会考虑你承包面条厂的特殊情况,老管说只要你愿意,肯定是首先考虑由你来购买社会股。”   侯沧海道:“我是按照承包两年来进行投入,提前结束承包,前期投入怎么办?”   金家悦道:“改制涉及两万多人,几十个亿的资产,你这点算是小钱,矿里肯定会考虑的。”   侯沧海没有多说这个问题,试探道:“如果员工愿意转让股份,我可以收购。前提肯定是我能购买社会股。”   “员工股份可以转让吗?”金家悦此时早已经没有经营企业的雄心壮志,特别是侯沧海团队承包面条厂以后所作所为,让他明白自己这一代人确实老了,没有办法和新生代在市场上争雄。得到企业转制方案时,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在这次转制中多获得一点利益。为面条厂辛苦三十年,到老来还是一穷二白,这让他心有不甘。   “关于员工股份转让这事,我们团队请教过律师,各地对员工股份转让的规定并不一致,比如,岭西省采取禁止性规定,禁止职工股流转,只有在职工退休、或因死亡、调离、辞职及被企业辞退、除名等特殊情形脱离企业时,才允许其依法向其他职工转让其实际持有的职工股。但是根山南立法则允许员工转让其持有的股份。”   侯沧海道走下酒桌,将一份文件递给金家悦。   这份《山南省国有控股、参股公司内部职工持股试行办怯》规定,允许职工持有的股权在本公司内部转让,转让的价格依照本公司每股净资产及收益状况确定;职工持股原则上不能退股,但遇持股职工调出、辞职、退休、与公司解除劳动合同、死亡和被公司除名、辞退等情形,可以依照公司规定处理。   金家悦见侯沧海准备得很充分,心里更有底,稳重地道:“改制以后,关键还是看新企业管理层是否有能力经营,新企业管理得不好,大家手里股份就是废纸一张,还不如将股份转让更实惠。而且面条厂员工都没有什么钱,一分钱憋死英雄汉,何况让他们买股份。我最担心被一些别有用手的人主导了企业,面条厂那就是真完了,工人们有可能连饭碗都搞掉。”   谈到此,侯沧海和金家悦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在这个场合不便深说,于是三人聊着改制的其他事情,喝起了滋味复杂的小酒。   喝酒后的第一天,侯沧海找到舅舅周永强,深谈一次。   喝酒后的第二天,侯沧海找到了厂长金家悦,深谈了一次,谈话内容涉及到即将到来的清产核资、改制方案等具体问题。   与原面条厂主要管理方基本谈妥当以后,侯沧海找到分管面条厂矿领导管一湖。   管一湖客客气气地请侯沧海喝茶,闲聊几句,道:“侯总,我等会还有一个会,有什么事情,请尽管说。”   侯沧海将改制方案的宣传册拿出来,道:“我看了宣传册,面条厂是矿务局的辅业,资产小于2000万,属于整体出让的企业。我目前是面条厂的承包人,想询问局里是如何考虑我公司的承包问题?”   管一湖道:“改制是大势所趋,上级部门已经有了明确批复,具有合法性。目前矿务局成立企业改制领导组,矿里主要领导任组长,副职任副组长,领导组下设工作组,由局办公室牵头,成立工作班子,全面负责集团公司企业改制工作。各单位也要成立改制领导小组和工作机构,专门负责此项工作。”   听到管一湖说出官样话,侯沧海心里有一丝警惕,道:“管局,谁来购买社会股有什么具体条件,我是否可以购买?”   管一湖道:“当然欢迎,这一次改制若没有外部资本进入,肯定会失败。但是,为了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的嫌疑,必须要公开公正,你要购买社会股,可以按照改制流程介入。”   侯沧海追问道:“我目前正在承包面条厂,经营得也不错,是否能有优先权?”   管一湖打断道:“我们原本以为,改制还会酝酿更长时间,没有料到上级决心很大,气魄很足,所以改制工作比以前提前了很多。上级之所以下这么大的决心,也说明了矿务局问题的严重性。面条厂对全局改制来说只是小问题。你要相信集团公司、中介机构和改制单位共同组成改制组织机构会有客观考虑,综合平衡。我只能说到这里,在现在,谁都无法肯定给你答复。”   侯沧海走出了矿务局办公室,心情很不爽。按照他的判断,面条厂这种小单位要做到国有股彻底退出,在改制前一般要大体明确社会股由谁来购买,也就是找到下家。管一湖有面条厂背景,平时说话都很直接,在自己面前不说官话,今天却是满嘴官腔。他作为曾经的体制内人,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在苦苦思索。   一张让人厌恶的脸浮现在侯沧海脑中,非常立体,栩栩如生。 第302章 行政处罚   侯沧海目前通过侯荣辉拿到过一个光盘,里面数次出现詹军,画面非常不堪。虽然视频效果一般,在昏暗灯光下有些模糊,詹军又戴着墨镜,侯沧海太熟悉詹军,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若是将这个视频寄给相关部门,并标注出这是詹军。那么,詹军的仕途也就完了。   这是放在手里的一颗子弹,随时都可以扣动扳机,因此侯沧海没有急于将子弹打出去,而是认真研究视频里涉及到的其他人,准备徐徐图之。在他的心目中,一大恶人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詹军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随时可以灭掉。   离开矿务局大楼后,侯沧海没有开车回公司,直接来到市区,接到了从高州归来的杨定和。   望城房地产公司正在运作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项目。陈杰负责全面工作。杨定和作为副总经理,专门联系各职能部门,而这正是陈杰在江南地产的职责。目前,项目运行得很顺利。   杨定和比起在江阳区委政法委时要稍稍瘦一些,精神状态比起刚刚退居二线时好得多。经过黑河镇政府时,他感慨地道:“想当初,我离开黑河时还是挺难受,觉得自己还年富力强,多干几年没有问题,对鲍大有挺不满。现在出来工作,换个视角,就会觉得当初那些事情都不算事。”   这话引起侯沧海强烈共鸣。当初他是满怀悲伤地和党委书记詹军打架,然后被迫调走。下海以后才发现退一步海阔天空,世界很大,有足够施展才华的舞台,一辈子窝在黑河才是真正的悲哀。从这个角度来说,没有詹军,十有八九没有如今的侯沧海,更没有沧海集团。   小车开进青树村。   青树村靠着黑河镇,地处城郊,属于比较富裕的地方,村民要么在农村搞多种经营,要么进厂打工。这一带村民眼界宽,胆子大,路子野,很不好管。为了建公路收费站,黑河党委书记詹军被青树村村民搞得异常狼狈,原本一路通达的仕途因为此事大受影响。   “杨书记,这一带真要开发?”   “开发说了好多年,现在终于进入实质性阶段。詹军离开黑河以后,包青天从南方回来,如今又成为青树村书记。前些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是青树村几乎全村的地都要被征,正在做宣传动员工作。侯子,黑河镇是我们的根据地,干脆在这边开发房地产,黑河肯定要纳入江州新城,前途看好。”   杨定和在黑河镇做党委书记多年,与村社干部都挺熟悉,但是,如今要拿到土地,必须经过招拍挂这一关,与村社干部熟悉最多是少些麻烦,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侯沧海对此认识得很清楚,对杨定和的建议没有马上回应。   在杨定和当党委书记时,侯沧海是其办公室主任。作为办公室主任,围着书记转便是其重要职责之一。如今两人关系发生了变化,虽然侯沧海还是尊称杨定和为书记,但是决策者已经变成了侯沧海,杨定和由决策者变成了执行者。   包青天站在院子里,朝着黑河镇方向眺望。他身后是厨房,厨房大灶烧得正旺。包青天老婆用稻草烧去鸡毛茬子,火焰中,飘起稻草烧蛋白质的香味。   三个黑河镇老朋友见面,自然十分亲切,端来大杯茶水,坐在院子里闲聊。几年时间,以前常在脚边跑来跑去的土狗变得十分苍老,不再调皮,无气无力地趴在包青天脚下,一动不动,偶尔翻一翻眼睛。   包青天拿出几页复印的规划图,道:“我家这个地方也得拆掉,青树村将没有影子了。我应该是青树村最后一任支部书记。”   侯沧海接过规划图,看到规划图边缘上印着“东方设计院”几个字,另一边有城市总体设计几个小字,道:“这不是规划局的东西。”   包青天道:“这应该是国土和规划共同搞的设计,听说通过了专家评审。”   侯沧海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高州城市总体设计似乎也是由东方设计院在做,近期也搞过一次专家评审。从各方得来的消息,高州一环线已经立项,近期极有可能动工。为了证实自己的记忆,他拨通了老同学陈文军的电话,专门询问东方设计院的情况。   陈文军如今是高州新城常务副主任,级别没有动,权力比以前大得多,由副升正是迟早之事。他在电话里自信满满地笑道:“东方设计院是很牛的单位,政府许多大工程都是由他们设计,能顺利过关。其他单位设计的就是过不了。其中的意思,你的明白,不需要我多说吧。”   挂断电话以后,侯沧海对这份复印的城市总体设计相当重视了。在杨定和与包青天聊天之时,他趴在桌上子上研究东方设计院的作品。当看到新的铁路中枢居然在青树村附近时,心中一动。尽管山南没有地铁,可是侯沧海知道沪市和首都地铁线附近的房子都比较贵,凭着房地产老板应该有的敏感性,他判断如果真要修铁路中枢,在此布局修房子绝对会赚翻。   如今的问题在于铁路是独立系统,江州市的城市总体设计根本决定不了铁路布局。侯沧海陷入沉思,连须须草炖鸡汤的浓香飘出来都没有觉察到。   午饭时间,黑河镇原驾驶员陈汉杰和社会大哥包方陆续来到包青天的家里。   包方居然很奇怪地戴了幅眼镜,把自己弄得很斯文。若不是皮带上插了一把弹簧刀,还真没有想到他是社会大哥。   侯沧海如今在与一大恶人交手,为了战胜对方,必须要研究对方。与一大恶人相比,包方显然还处于黑恶势力的初级阶段,段位比一大恶人低得太多。   须须草鸡汤煮好以后,包青天和老婆一起抬了桌子到院里,用土碗装酒,大口喝,如梁山好汉一样痛快。   包方与侯沧海碰了酒后,道:“上次侯总帮忙,让我的侄女包利平顺利专升本,她刚刚从商院毕业,能不能先到侯总公司工作。”   “我们公司正缺财务人员,包利平是科班出生,肯定欢迎。”包方以前多次帮助熊小梅,侯沧海记住这个情谊。另外,如果望城房地产要移师黑河,少不了与包方打交道,于是爽快答应。   为了此事,包方又与侯沧海多喝了几杯酒。   下午三点,午餐才结束。结束之时,包青天由大家扶到床上。侯沧海有些酒意,不算醉。他刚回到面条厂综合研究中心,杨兵找了过来。   杨兵将一张由综合执法局开出的《违规搭建限期整通知书》摆在桌上,道:“今天上午来了综合执法局的人,据说全市在开展违章建设大整治,综合研究中心加修的房间属于违章建筑,要求我们限期拆除。”   侯沧海承包面条厂以后,由蒲小兵施工队对整个厂区进行了维修,围墙、道路、大门属于维修,综合研究中心加建部分确实属于违章建设。当时考虑到这是在矿务局内部的小型建设,地方执法机构素来睁只眼闭只眼,从来没有严格按照程序办理相关手续。因此,这些工程统统按照面条厂厂房维修来处理。   此时矿务局正在改制的准备工作之中,凡是改制皆是火药桶,地方执法机构一般避之不及。这次突然进入厂区执法,让侯沧海感觉异常。这个异常就如管一湖的官腔一般,着实令人生疑。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给检察官周水平打去电话。   周水平本身是工厂子弟,对工厂很,听闻此事觉得奇怪,道:“我认识综合执法局老张局长,他平时办事挺狡猾,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去惹正在改制的矿务局,不合常理。我约他出来吃饭,这事可大可小,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去拆违。”   侯沧海如今是商人,论有钱的程度,肯定超过综合执法局局长。可是他的钱还不够多,没有对综合执法局局长产生任何制约,若是综合执法局局长是铁脑壳,真要搬着法津法规强行拆除面条厂内的违规建筑,侯沧海这个合法商人还真没有理由抗拒。   由周水平出面周旋,是比较妥当的办法。   周水平有检察官的特殊身份,综合执法局的一把手老张挺给面子,爽快地同意一起吃晚饭。   侯沧海将《违规搭建限期整通知书》放进皮包,提着包回到综合中心顶楼。张小兰见到丈夫,道:“陈天岛脑袋有毛病,跑到矿务局内部来查违。如是要严格执法,矿务局内部不知有多少违法建筑。他这是有意为之。”   “陈天岛是谁?”   “综合执法局分管执法的副局长。我上午看到执法大队人过来发处罚通知书,便给找熟人问了情况。这次拆违是全市性行动,主要针对是公路两边的违法搭建,特别是黑河镇那边查得最严,矿务局根本不是重点。”张小兰十分喜欢渡过许多欢乐时光的圆形大按摩盆,若是将新建部分拆掉,综合研究中心便没有办法住人了,对这次拆违最气愤。   侯沧海安慰道:“周水平晚上约了综合执法局长一把手,喝顿酒,这种小事应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晚上,侯沧海、杨定和、周水平和综合执法局长老张喝得很尽兴。老张是江阳区前任区委书记张强的远方亲戚,与杨定和关系挺不错,同属于被新任区委书记李永强打击的对象。同病相怜,话题自然就多。在席间,老张毫不掩饰对副局长陈天岛的不满,认为陈天岛是脑上长了反骨的魏延式人物。   此刻,陈天岛和詹军一起在昏暗灯光下唱歌。音乐激昂,两个衣服不多的女子正在金蛇狂舞。 第303章 意外   侯沧海与综合执法局一把手老张局长聊得很尽兴。   老张明确保征:明天我给陈天岛交待,矿务局内部违建暂停查处,等到改制完成以后再说。   得到老张局长保证,侯沧海便将“限期整改”之事放到一边,不再将其作为一件大事。第二天上班,他与金家悦一起到矿务局参加改制工作动员大会。   按照矿务局改制工作方案,整个改制工作实施过程分为如下几步:   第一步是成立组织机构,本项工作已经完成。矿务局和二级机构均成立了改制工作小组,面条厂改制工作小组的组长是金家悦,副组长是周永强。   第二步是宣传动员。官方如此表述,充分利用矿务局电视、报纸、广播、板报、宣传栏等各种舆论宣传阵地,并印制改制宣传手册和有关文件汇编,广泛宣传企业改制的目的意义、政策规定、方法步骤,指定专门机构、明确专门人员负责解答职工的种种疑虑。采取办培训班、开座谈会、组织学习等多种形式,引导职工认清形势,统一思想,增强改革意识,让广大干部职工明白改制的必要性,特别是明白改制给国家、企业和职工个人带来的利益。   金家悦和侯沧海参加的便是辅业单位宣传动员会。   侯沧海本来不在参会人员之列。金家悦擅自作主,将其带入会场。辅业单位加起来有好几千人,若是稳不住这群人,会惹很大的麻烦,因此副矿长管一湖亲自主持会议。他看见侯沧海跟着金家悦走进了会场,暗自不悦。管一湖当了多年矿领导,城府挺深,既然侯沧海来了,也就没有必要当面叫他出去。若是真要如此做,便会结一个仇人。   第三步是制定改制方案。可以细分为三个步骤,首先是组织财务、劳动、人力资源、企业管理等部门,对各改制企业开展调查摸底工作,查清资产状况和人员安置、债务重组、土地使用等情况,在此基础上委托有资质的资产评估机构进行清产核资;其次就是按照企业改制总体方案的要求,结合企业实际,制定出各改制企业的具体实施方案;第三是经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上报相关部门批准。   侯沧海非常看重第三步,认为是掌握面条厂最重要一环。他经过反复分析,得出结论,就算矿务局有心引入其他社会投资者,但是只要自己强行介入,其他社会投资者绝对不能通过职工代表大会讨论。   沧海集团承包面条厂以后,所作所为赢得了工人们信任,这就是侯沧海如此自信的根源。正是凭着这种自信心,他决定暂时不发动任何攻击性动为。等到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介入面条厂,并通过种种手段在清产核资时将面条厂的资产压低,他才出手摘桃子。而他之所以判断别有用心的人会介入面条厂,是从管一湖四平八稳的官话中得出结论。   宣传动员会正在召开之时,陈天岛带着一队执法人员又来到面条厂。   综合执法局老张局长答应侯沧海,让副局长陈天岛暂停对矿务局面条厂违建进行执法。老张局长答应得如此快也是有原因的,据他以前调研的情况,矿务局内有一定规模的违章建筑至少有38处(感谢恩才兄提供的思路),若是只处理一处,不处理其他,执法明显不公。被执行人以此为理由闹起来,大家面子上过不去。还有一个原因是矿务局正在改制,现在去捅这个马蜂窝实属不智。虽然他与陈天岛有矛盾,但是他是一把手,陈天岛闯的祸,一把手也得背。   早上起床,老张局长准备在十点钟召开局办公会,在会上明确暂停对矿务局所有单位执法,实则指对面条厂执法。谁知刚刚上班便接到区委会议通知:九点钟在区委开会,区委书记和区长皆要参会,参会人不能请假或代会,若有事不能来,当事人要亲自给区委书记请假。   老张局长见到会议通知,知道肯定有重要事,来不及与给陈天岛打招呼,直奔会场。   会议九点钟准时开始,区委书记和区长同时参会,矿务局一把手也参会。会议主题只有一个,按照市委要求,全区上下配合矿务局做好改制工作,保证改制顺利,社会稳定。   综合执法局,陈天岛在九点半来到小会议室,召集执行一科开会。他拿出新收到的举报信,布置到矿务局面条厂的执法工作。昨天他给面条厂下达的限期整改通知书是针对住宿楼违建,今天他准备到面条厂下发的限期整治通知书是针对车间违建。   侯沧海是利用面条厂闲置车间来修建保健液生产钱,使用的是维修名义,主要是对原来厂房进行过少部分拆除,少量扩建。   昨天夜里,詹军又让陈天岛办另一件事,让其对车间进行执法。   詹军在江阳区政府办和黑河镇工作之时,与陈天岛关系就十分密切,是同事加上同瓢的关系。如今又有了利益纠葛,关系更加密切,陈天岛自然对詹军言听计从。   陈天岛能当上执法局副局长,并非愚顽之徒,为人相当精明,也很胆大。他搂着美女,喷着酒气,道:“老詹,马上要改制了,矿务局老大都点了头,孙飞肯定要控制面条厂。这些资产留给孙飞,完全没有必要拆掉。这事没有意义。”   詹军把手伸到女子某个部位,醉熏熏地道:“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侯沧海,从读初中起,我们就势不两立。他打了我一拳居然就跑到政法委。如今还当起了老板。我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要给他添堵。他再有钱,也得依理伏法。你别担心,我找人写了举报信,你这次行动有举报信为基础,谁都挑不出毛病。而且,侯沧海如今正承包面条厂,改制的时候肯定也想要社会股,我们现在就是狠狠削他的面子,做给职工们看。等到孙飞入场,我们不再管这事,帮孙飞树立威望。”   他想起侯沧海打在脸上的拳头,狠狠地道:“山不转水转,侯沧海要在江州混,迟早落到我的手上。”   “孙飞能不能得手?还有。”陈天岛又问。   “少说两句。”詹军用力捏了女子一把,惹得女子娇滴滴地扑过来假意抓扯。他又拍了拍肥美部位,道:“现在就放开玩,别再说这些事情。”   为了让陈天岛执法没有顾忌,詹军没有说侯沧海岳母是机关事务局副局长杨敏。   在办公室布置完工作以后,陈天岛带着执法人员来到面条厂。他决定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算是帮了朋友一把。至于是否真要强拆,得看情况再定。   执法人员来到面条厂新修建车间时,张小兰提着安全帽来到新车间门口。   按照分工,对外接洽应由杨兵来处理。今天,杨兵恰好和江莉在南州去查看老段公司的销售情况。除此之外,沧海集团还准备挖一些医药代表充实到销售系统,此事自然由杨兵亲自出马。   小团姐和张厂长在车间,梁毅然坐在综合办公室看材料。   张小兰恰好在现场,便亲自出面与陈天岛交涉。   “陈局长,昨天才下发了限期整改通知书,整改时间没有到,怎么又来了。”张小兰从小到大见过很多大领导,眼前这个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副局长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小官,并没有瞧在眼里,便站在新车间门口的石梯子上心平气和地道。   陈天岛是江阳区干部,层次不够,对市机级关部门领导并不熟悉,压根不知道张小兰身份,只是把对方当成面条厂的管理人员,而面条厂管理人员在其眼里毫无地位。他鼻子朝天,冷哼一声,道:“根据群众举报,面条厂修新车间,没有任何手续。”   张小兰道:“这里原本就是面条厂车间,以前闲置没有用,我们是进行必要维修。”   陈天岛虎着脸,道:“你没有说实话吧,据我所知,车间加长了七八米。这就不是维修了,这是修建。你们懂不懂法,不报批,就是违法建筑。你们不拆除,我们就组织力量限期拆除。”   此时保健品生产线安装完毕,正在进行试生产,若是要拆除实际加长了四米多的建筑部,生产线最重要设备就要暴露出来。   张小兰忍住气,道:“这里本来就是面条厂车间,我们要安装生产线,根据实际进行调整,哪里有这么严重。陈局,我们随后补手续,行不行?”   陈天岛吓唬道:“没有报批就是违建,必须拆掉。若是违建补个手续就成合法建筑,那要我们综合执法局做什么。我们要进去查看,你别挡在路上,好狗不挡路啊。”   车间在小坡上,平时工人下班都是走后大门车行道。大门处是十几级较窄的梯子,张小兰站在石梯子中间。   陈天岛文化素质不高,天天从事执法工作,脾气不小。若不是看到眼前女子长得还算漂亮,他都懒得说这些废话。   张小兰原本准备让开,听到“好狗不挡路”这句话,火气上来,站着没有动。陈天岛大步向前,很霸气地用肩膀挤开张小兰。他原本可以从张小兰身边走进车间,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漂亮,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算是有限接触。   张小兰被挤得退后一步,恰好踩在石梯子青苔上,脚一滑,从石梯上摔了下去。她摔倒在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裤子很快渗出血迹。   包方带着侄女准备到面条厂工作,远远地看到这边起了纠纷。 第304章 人心   青树村包方是打架老手。近年来,包方的手下在黑河一片与胡哥的人打过几次,硬生生将老牌江湖大哥赶出了江阳这一片。他远远地看到车间前面的纠纷,又见到几个保安奔了出来。   面条厂保安工资比寻常保安工资要高,到食堂吃饭还要补贴。因此,他们对侯沧海和张小兰都挺忠心。一个正往前面跑的保安被人拉住,不耐烦地用力想要甩开对方,谁知甩了几下却没有甩开。保安着急地道:“你谁啊,放开我。”   “我是侯总的朋友,那边什么事。”包方见保安们这么积极,料到摔伤之人肯定是工厂重要人物。   “受伤的是侯总老婆,那些人太可恶了。”保安甩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朝出事地点跑去。   听闻是侯沧海老婆,包方一下就上心了。他打架时肯动脑筋,没有贸然前往出事地点,转身走进保安室,见桌上有一顶保安帽子,便抓起来戴在头上,走出保安室。   “你别过来,在这边呆着。”包方叮嘱了侄女一声,朝车间奔了过去。   面条厂新车间前面,陈天岛看着摔倒在地的女管理人员,将限期整改通知书放在石梯上,道:“通知书给你了,到时交给你们厂长。”   陈天岛最初只是想逞能,没有料到居然将面条厂这个女管理人员顶下了石梯。他见女管理人员摔倒之地是绿化带,绿化带里有许多花花草草,以后不可能摔伤,这个女人是装腔作势。他站在石梯上,又道:“你怎么不小心,自己摔倒,是不是?”   张小兰脸色苍白,右手已经摸到血迹。   陈天岛这才发现面前女管理人员是真受伤了。他是综合执法局的人,经验丰富,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在现场停留,不管是赔钱还是道歉都要等脱身以后才好处理。他给几个部下使眼色,准备走开。   这时,保安开始朝这边聚集,将陈天岛一行堵住。   面条厂实行轮班制度,一部分工人都在车间里,其他工人在家里休息。新车间正在安装设备,十几个锁厂施工队的工人在忙碌。他们得知张小兰被打伤,放下手中活,与保安一起,将陈天岛等人围住。   工人们将陈天岛围住后,碍于对方身份,暂时没有动手,也不准对方离开。   另有机灵的工人跑到车间找女工来搀扶张小兰。   陈天岛正在和工人们论理,一个戴着保安帽子的人越过人群,抡起橡胶棒就敲了过来。陈天岛下意识朝旁边躲了躲,没有躲开攻击,橡胶棒重重地砸在了肩膀上。   有人带头动手,工人们便不再客气,围上来就拳打脚踢。   保安和施工队工人都身强力壮,将陈天岛等七个人分割开,数人围殴一个。陈天岛挨了好些拳脚,大吼大叫,道:“住手,我们在执法,你们妨碍公务。”   包方道:“怕你个锤子,狠狠打。”   在厂区的小团姐闻讯过来时,现场已经聚起了四五十人,大家吼声震天,痛快地围打闯入者。   两个女工扶着张小兰朝外走,张小兰脚上有血。小团姐暗叫糟糕,急忙跑了过去。问了两句后,小团姐又回到现场。她临危不乱,一方面叮嘱保安队长,不要让这群人走脱,另一方面让人去叫小车。   小车来了以后,小团姐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人,交待保安队长道:“不能再打了,报警吧。你报警说这群人到厂里面殴打张总,被工人们挡住了。”   小团姐安排了几句,亲自扶张小兰上车。从张小兰的情况来看,她判断多半保不住小孩,在车上又给侯沧海打电话。   小车离开时,一向不太露面的梁毅然悄悄来到事发现场。他站在旁边观察了几秒钟,将保安队长叫到身边,低语几句。   梁毅然在厂里甚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很多工人并不知道其是沧海集团副总裁。但是保安队长知道梁毅然真实身份,赶紧照着他的话去办理。   面条厂女工很多,原本围在旁边。   当保安们努力将兴奋的男工人隔开后,几十个穿厂服、戴帽子的女工冲进了现场,她们朝地上躺着的七个人涌去,又是抓又是踢,还吐口水。等到这一群女工散开时,地上七人外套被撒得七零八落,身上全是指甲抓伤的血口子。   女工们用指甲挖,不会出人命。但是,看起来会很惨。   梁毅然想要让这群人尽量狼狈一些,用以平息侯沧海的怒火。如果侯沧海不冷静,真要出手打伤打残或者打死人,正在爬坡上坎的沧海集团必然受到重创。   接警的民警来到时,面条厂已经停止生产,工人和家属总共四百人聚在新车间门口。山脚还有矿务局其他单位,这些单位多半处于停工状态,闲人极多。山顶打架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传。   附近单位的工人和家属们三五成群上来看热闹。   平时面条厂总是大门紧闭,保安防守严密。今天却是大门敞开,还有几个能说会道的女工站在厂门口讲述发生的事情。   派出所民警接到报警电话以后,还以为是普通纠纷,只来了三个民警。民警进入面条厂便陷入了工人的海洋里。工人们沉默地望着民警,让出一条通道,让民警进入。但是,民警要带人离开,工人们便手挽着手,形成人墙。   最先动手打人的包方已经溜出人群。他注意到厂区里安了不少摄像头,便一直戴着保安帽子,故意挡住脸,然后悄悄离开了厂区。   等到第二批支援的民警们来到面条厂时,都倒吸一口凉气,面条厂里至少聚集了五六百工人。   这是群体性事件的先兆。   一条条信息紧急传达到江州市最高层。经过紧急蹉商以后,高层决定先由矿务局领导管一湖和江阳区政法委书记蒋强华到医院看望受伤的沧海集团副总张小兰。   管一湖正在开会,原本想推掉此事,结果一把手口气强硬,让其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立刻到医院,看望伤者,安抚其情绪。   管一湖暗自抱怨:“平时那帮家伙牛皮哄哄,遇到大事情,还得找矿上。”抱怨归抱怨,遇到这种事情,他还必须得出面。当了多年矿领导,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侯沧海接到电话离开会场不久,管一湖也跟着离开会场。在离开会场时,他给金家悦交待:“这是矿务局改制的特殊时刻,一定要注意稳定。稳定下来后,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矿领导着急,金家悦一点都不急,到卫生间抽了一枝烟,慢条斯理地回面条厂。   市委大楼,市委主要领导紧急将杨敏叫到会议室,希望杨敏要以大局为重,做好张小兰和侯沧海的思想工作。   同时,防暴大队接到备勤指令。防暴民警坐着大客车,来到矿务局本部,随时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到达矿本部后,防暴大队将车停在隐蔽处,尽量不引人注目。   管一湖和蒋强华前往江州人民医院时,侯沧海正陪在妻子身边。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什么也别想,安心养好身体。”   张小兰将脸靠在丈夫腿边,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陈天岛是有意撞我。”她想起陈天岛的那张脸,眼里喷火。   侯沧海显得很平静,道:“刚才梁毅然给我打了电话,那群人被工人们围住了,被工人们痛打一顿。现在厂区里有四五百人,没有让那几个人离开,形势挺紧张。听梁毅然说,矿里其他单位的工人也加入进来,有人想把事情搞大,准备去堵省道。”   张小兰最初恨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甚至将陈天岛打死最好。在丈夫安慰下,其情绪慢慢缓了过来,知道若真是闹出人命,或者堵了高速路,沧海集团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她对丈夫道:“我没有什么大事,你干脆回去,事情别闹得太大,以后不好收场。”   侯沧海摇头,道:“我们要相信梁毅然、小团姐和金厂长,他们几人在现场,局面不会太坏。现在我陪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妻子表现得理智,让侯沧海更痛心。   夫妻俩正在低语时,管一湖和蒋强华出现在房间。此刻,张小兰不想见外人,闭眼,侧身。   侯沧海明白妻子心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管一湖和蒋强华带出病房,来到走道。   江阳区委政法委书记蒋强华曾经是侯沧海领导,此刻接受说服侯沧海的任务,就紧握侯沧海的手,道:“沧海,大家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我代表江阳区委给你和家人道歉,并郑重承诺,一定会依法依规处理肇事人,决不姑息。”   侯沧海显得很冷静,道:“蒋书记,我相信你,相信区委能正确处理此事。”   蒋强华道:“我问过医生,张小兰这边病情还算稳定,杨局长已经在路上,应该很快就要来了。江阳区委希望你出面安抚面条厂工人,不要发生群体性事情。你也曾经是政法委的一员,应该理解我所说的。”   侯沧海踢起皮球,道:“我只是面条厂承包人,安抚工人,管局长出面更有力度。”   管一湖是矿务局领导,又曾在面条厂工作过。从理论上来说,他出面应该更有效。但是,矿务局处于改制期间,面条厂已经被踢出局了,管一湖说话不太管用了,准确地说,还真不如多次给面条厂工人涨工资的侯沧海管用。   “县官不如现管,现在面条厂是侯总说了算。”管一湖说起这话,内心还是觉得挺丢脸。   杨敏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她没有对侯沧海发火,但是脸色也不好看。   蒋强华握着侯沧海的手,继续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好吧。我去试一试。”侯沧海在回到面条厂之前,又回到病房。他俯下身,抱了抱妻子,抹掉其眼泪,在其耳边道:“你放心,我会寻一个公道。”   他此时下定决心,要动用综合研究中心蓄积的力量,让伤害妻子者付出不能承受的代价。 第305章 退让一步   侯沧海想起妻子凄惨神情,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尖针深深地扎了一下,疼得直哆嗦。妻子是张家的小公主,从小生活幸福,这次意外是其人生中最大的打击。   当他要出门时,杨敏在门口将其叫住,道:“你现在去打陈天岛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将自己折进去,那样兰花花更惨。”   侯沧海道:“我知道如何处理,不会给家里添乱。”   小车一路飞奔,来到面条厂大门以后却无法开进去,无数工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守在面条厂院内,既看热闹,也发泄心中不满。   守在最外面的派出所民警见一辆小车直直地开了过来,伸手拦住,吼道:“靠边,靠边。”   侯沧海将车停在大门口,下了车。   原本压力就很大的警察见来者居然堵住门,气得头顶都如有一个风火轮,呼呼地冒火,一个头发花白工警察厉声呵斥侯沧海,让其将车移开,否则就叫拖车。   从工人群里挤出来的派出所所长见到侯沧海,松了一口气,道:“侯总回来了,侯总赶紧招呼工人。有什么事情走法律渠道,真要闹起来,谁都无法收场。”   侯沧海向派出所所长点了点头,没有更多回应,走向新车间。他如一只行走在海中的避水珠,工人们如海水一样被分出一条通道。   侯沧海一步一步走在这条通道上。整个车间外面安静了下来,所有声音都被冰结成冰,摔倒在地面,变成散乱的字迹。   陈天岛脸上被指甲抓得满脸花,双手抱头,作鸵鸟状。他发现了现场异样,抬起头,见到了走到面前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成为了视线的绝对焦点。侯沧海走近陈天岛身前,蹲下身,拿出一张纸巾,擦去陈天岛脸上血迹,以便牢牢记住此人的相貌。   陈天岛也算是胆大之人,可是面对这个冷冷的年轻人时感到了恐惧。年轻人表情虽然平静,但是眼光里有一种摄人的力量。   侯沧海闭上眼想了想,陈天岛果然是视频中出现的人物,与詹军在一起。他睁开眼睛,问道:“你知道做了什么吗?”   陈天岛摇头,可怜巴巴地道:“我是来交通知书,并没有想要执法。那是意外。”   侯沧海用手轻轻拍了拍陈天岛的胖脸,道:“不要狡辩了,你就等着吧。”   说完以后,他将站在一边的梁毅然叫过来,道:“你见过监控视频吗?”   梁毅然道:“我见过,确实是陈天岛有意撞了张总。”   侯沧海说话时没有避开陈天岛,道:“把陈天岛撞人的视频刻成光盘。后面的全部毁掉。”   梁毅然道:“有意毁掉,很明显啊。”   侯沧海道:“难道不允许设备在关键时刻出问题,只要是设备,都会出问题。”   梁毅然点了点头,出了人群。   侯沧海向跟随在身后的蒋强华招了招手。蒋强华用力从工人群里钻出来,来到其身,道:“沧海,怎么样?”侯沧海道:“我们厂区安装有监控视频,等会要将视频亲自交给市纪委书记,他若是不来,工人不会答应。”   蒋强华苦着脸道:“沧海,我怎么能保证市纪委书记一定到厂区,中间差好几级。但是我能保证区纪委金书记能到场。”   侯沧海道:“等会我要把视频交给金书记,希望得到一个公正的交待。”   蒋强华见事情有了转机,道:“此事肯定会得到公正处理,这一点你放心。”他随即拿起手机给区委书记汇报情况。很快,区纪委书记便乘车前往面条厂。   管一湖与面条厂工人们很熟悉,在人群中做劝解工作。工人们没有与管一湖起争执,皆沉默以对。   纪委金书记来到时,梁毅然正好拿着光盘走了出来。   侯沧海郑重地将光盘交给金书记,道:“这是事情经过,希望区委能认真研究此事,如果区委不能正确处理,我将会向上级纪检部门寄光盘。”   金书记道:“我们绝对会依法严肃处理此事。”   侯沧海又道:“最后一个请求,我要与市委书记通话。我知道金书记不能做这个主,你可以传话。”   与市委书记通话以后,侯沧海站上石梯子,道:“各位同事,张小兰目前已经住进医院。我的孩子没了,让我很伤痛。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围着这群人渣也没有用,我也不能将他们打死,甚至打伤都犯法。我们要相信组织,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听到“孩子没了”几个字,陈天岛猛地放下护着脑袋的手,意识到今天惹了大祸。他此时顾不得多想,只要能够走出面条厂就算菩萨保佑,至于侯沧海提出的组织处理,那完全是可以运作的。   在侯沧海、梁毅然、金家悦等人组织下,工人们离开新车间大门口。有的回到车间,有的回到家。   等候消息的市委书记得知工人们散去的消息以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让江阳区将光盘送来,并让所有市委常委都来观看执法现场,江阳区委一班人则列席会议。   新车间正门口恰好有一个摄像头,将冲突发生的情况录得相当清晰。特别是陈天岛有意冲撞张小兰的行为更是被制作成慢动作,极为真实地反映在视频中。   “啪。”市委书记拍了桌子,怒道:“市委打过招呼,矿务局改制是大事。在这一段时间,全市上下都要以此为中心。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在两天之内给面条厂送去了两个限期整改通知书,这是故意和市委唱对台戏吗?”   江阳区委被训得抬不起头。   “那个叫张小兰的副总经理完全没有阻挡这位了不起的陈天岛,至少留了五六十厘米的通道,陈天岛明显是冲着张小兰去的,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差一点酿成群体性事件。”   在市委开会时,食堂正在张罗着杀猪。食堂成立以来,就开始利用剩菜剩饭喂猪,如今猪圈里有了十来条肥猪。   面条厂管理人员出通知:“今天晚上食堂全免费,侯总杀两条猪,请全厂职工吃饭。”   侯沧海和梁毅然独坐于综合研究所大楼。   梁毅然道:“下一步怎么处理?”   侯沧海道:“盯死陈天岛、詹军和煤电厂老大,还有孙飞。人手不够,调麻贵,请汪海,我要拿到更多他们狼狈勾结的材料。”   梁毅然道:“太便宜陈天岛了。”   “陈天岛是菜板上的肉,我们不用急于下手。先示弱,让詹军伙同矿务局老大一起将面条厂的价格压低,然后我们出手,赶走孙飞、詹军这一伙人,以便宜价买下面条厂。办完此事,我们将他们连锅一起端,连詹军带陈天岛都要送进监狱。”侯沧海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不高,很平稳。 第306章 美达集团   区纪委和区委组织部两个部门的主官凑在一起研究如何处理陈天岛。   从陈天岛执法本身来看:他收到面条厂违章建筑举报,带领执法一科处理举报,对违章的面条厂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   这个过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区委已经开会要求各部门必须配合矿务局改制,可是正在开会时便发生此事。从时间上来看,陈天岛带队执法时并不知道会议精神,也就不存在故意违反区委要求的嫌疑。陈天岛依法履职,没有问题。   从执法过程来看:陈天岛其实并没有与张小兰发生斗殴行为,只是动作相对粗鲁一些,导致张小兰意外受伤。   区纪委和区委组织部两个领导再次回看视频。   组织部杨部长道:“金书记,视频不完整,后面部分为什么没有?”   金书记道:“据保安说,面条厂工人得到张小兰受伤消息后,纷纷跑出来看,结果脱离岗位,导致全厂短路,烧了监控。”   杨部长惊奇地道:“这么巧?恰好留下了张小兰与陈天岛发生冲突这一段,这肯定是人为设置的。用这套说辞,骗我们是傻子。”   金书记道:“人为设置又怎么样,陈天岛撞了人是事实啊。我们现在考虑是如何处理,从纪委监察角度来说,他还称不上暴力执法。若是肢体接触就要纪律处分,综合执法局撤掉算了,队员都不会认真执法了。我们既要保护老百姓利益,也要保护一线同志的工作积极性。但是,市委领导定了调子,必须得给出处理意见。我建议由组织部门给出戒勉谈话处分,然后将其调出执法部门,到乡镇工作。同时,陈天岛要向张小兰赔礼道歉,争取其谅解。”   一般情况下,区级部门副职调至乡镇工作都会由副转正,否则就是贬出城。给了陈天岛戒勉处分,再调出城,也算是较重处罚了。   这是一个综合各方因素的比较中肯的意见,杨部长接受了。   除了金书记所说的理由外,还有一个在公开场合绝对不能摆上桌面的理由,陈天岛叔叔是市里实权派,得罪了他叔叔,说不定以后会惹上麻烦。   经过反复讨论,金、杨两人拿出了一个折中的处理意见。区委同意给陈天岛戒勉谈话处分,调至黑河镇任副镇长。   杨敏得知处理结果,很气愤,马上打电话给江阳区领导,情绪颇为激动。   侯沧海陪着张小兰在客厅看电视。从医院出来以后,杨敏强烈要求女儿回家住几天。因此,从医院出来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就住在杨敏家。杨敏家里带有强烈的杨敏个人色彩,让侯沧海颇不自在。   杨敏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火之后,走到客厅。她见女婿对此事并不积极,不禁怒上心头。在女儿休息时,她单独将侯沧海叫到一边,道:“兰花花吃了这么大亏,你这个当男人的,难道就这样看着。陈天岛调到黑河当副镇长,这算是什么处罚。我现在摸清楚陈天岛背后的人是谁,否则陈天岛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沧海集团的法律顾问赵波律师已经在收集资料,准备起诉,让陈天岛赔钱。”在改制的关键时刻,侯沧海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闹得太大不符合当前总体战略利益。   “我们家难道缺这几个钱?”杨敏和侯沧海气场一直不和,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争执。侯沧海和张小兰结婚以后,侯沧海费了好些时间才叫出一声“妈”,当侯沧海一次叫“妈”之时,杨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现在听到“妈”的称呼,依然会觉得不自在。   侯沧海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岳母,道:“事情发生后,陈天岛已经被工人们痛打了一顿,现在,组织上给了他处理,我们公司正在请律师起诉他。除了这三项外,等我找时机让道上兄弟捅他几刀,或者断一条腿,砍一支胳膊。”   对于杨敏的身份来说,砍人是不可能的。侯沧海用直接简单的方法,直接将杨敏挡在此事之外。   杨敏气得转身进了厨房,用菜刀将菜板砍得啪啪着响。在砍肉丸子时,她渐渐平静下来,这个臭女婿说话很不入耳,却也道出实情。如今是法制社会,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从法律角度来说,还真不能把陈天岛怎么样。   门铃响起,江阳区综合执法局老张局长带着陈天岛过来赔礼道歉。   老张局长手里提着水果,用手按着门铃,满脸堆笑。   杨敏听到门铃声,从厨房出来,问道:“谁?”   侯沧海道:“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张局长,后面跟着陈天岛,估计来赔礼道歉。我建议让老张局长进门,不让陈天岛进屋。”   杨敏点了点头。   侯沧海打开门,招呼了老张局长,将其让进门。陈天岛脸上全是指甲伤痕,贴了些创可贴,极为狼狈。他见防盗门打开,正要进门,不料侯沧海干脆利索地关上防盗门,直接将其拦在屋外。   陈天岛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将自己手里提着的苹果放在门口,灰溜溜走了。   陈天岛将小车留给老张局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孙飞所在的江阳酒店。   “马的,给脸不要脸。为了这点破事,把老子弄到黑河镇。我是综合执法局副局长,调到黑河至少应该当镇长,给我一个副职。”在顶楼大豪包里,陈天岛斜躺在沙发上,抽起烟,吐烟圈,发牢骚道:“表哥,我是为了你冲锋陷阵,如今遭人打脸,没功劳还有苦劳,你得犒劳我。”   陈天岛和孙飞是转弯亲戚。这种亲戚距离远,早就已经不来往了。两人是偶然之间在饭局坐在一起,交谈之下,才发现是亲戚。孙飞有钱,陈天岛是副局长,再加上詹军是两人共同朋友,其关系很快就热络起来,“表哥、表弟”称呼得很是亲切。   “放心,我安排了美女,等会詹军要过来,有福同享。”孙飞又道:“我还以为侯沧海真能把工人弄去堵省道,若真有这个劲,倒是我的对手。虽然天岛老弟事情做得莽撞,但是也摸到了侯沧海底细,这人没有什么劲,就是靠着了张跃武才能起来。”   陈天岛坐了起来,道:“表哥,面条厂那个地盘真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   “你这人一天就知道冲冲杀杀,要向詹军多学学,动脑筋,比动手要强。”孙飞又道:“美达集团是国内做商业地产的老大,他们与国资委多有接触,想要在矿务局东侧这一块搞一个大型商业区。面条厂在半山坡上,不在商业区范围内。但是面条厂直线距离与美达商业区直有两百多米,到时从山坡上修一条路,我们就能以极小价格获得一大片升值空间极大的土地。”   陈天岛眨着被打伤的熊猫眼,道:“美达集团真的要来?”   “鲍大有亲口给我说的,可靠性很高。面条厂那块地是工业用地,我们到手后,要通过你叔叔牵线,补交点土地出让金,改变土地用途。”孙飞道:“人要发财得靠机遇,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只要这次能掌控了面条厂,你几辈子的钱都有了。我们三兄弟下半辈子能不能过得舒服,就看这一次。”   得知这个发财良机,陈天岛两眼发光,道:“我叔叔表面上严肃得很,不近人情,实际上也想钱,只不过要绝对可靠。”他又觉得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去弄商业区的地?”   孙飞道:“美达集团是省政府牵的线,关系深厚,我们肯定抢不到最热的地。面条厂那块地不在商业区内,又有很多工人,不引人注意。我们工作做到前面,神不知鬼不觉就抓了一块好地。什么是眼光,这就是眼光。可惜是我们得到信息晚了一些,让侯沧海抢了先。当初要是我们能承包面条厂,事情就更好办了。”   综合执法局副局长不是有油水的部门,陈天岛钱包总是不够饱满。听孙飞描述美好前景,两眼发光,如黑夜中的野兽。   詹军下班以后来到江阳酒店。他对陈、孙两人道:“美达集团之事没有公开,只有市委市政府少数领导知道,很多副职都不知道。美达集团的土地涉及国资,所以鲍主任才提前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会引来很多实力雄厚的资本,要绝对保密。”   他又道:“天岛去执法理直气壮,表面上吃了亏,实际让我们知道侯沧海不敢触碰法律底线。那我们就用公事公办的方法,让他没有入局的机会。”   美达集团看中矿务局东侧地块之事,在山南属于严格保密阶段,侯沧海自然不知道此事。他想将面条厂拿到手,是准备将这场地作为自己根据地,不管未来事业发展得多大,始终在江州留有一块私密之地。   而且,这块地足够大,可以用最小代价生产保健液。   侯沧海从岳母杨敏家里出来,来到梁毅然办公室。在隐秘房间里,两人再次研究了侯荣辉提供的视频。   视频中,有一次出现了孙飞、詹军和陈天岛,画面非常不堪。   还有一次出现了詹军、鲍大有和矿务局老大,这一次虽然有女子作陪,但是只是陪着唱歌、跳舞,没有不堪画面。   还有一次是詹军和煤电公司总经理在房间喝酒,喝歌,有一定的亲密动作。   另外,詹军与康麻子关系也挺密切,还和丁小熊在一起玩过。   侯沧海道:“詹军是关系网的连结点,麻贵一直在跟他,有没有进展。”   梁毅然道:“麻贵做事都不会触碰法律边线。他采用最笨的办法,长期记录目标的一举一动。现在看起来,他这种最笨的办法往往有奇效。”   与梁毅然商量秘密行动细节以后,侯沧海又来到金家悦家里。   金家悦是面条厂改制领导小组成员,近期一直参加改制工作。等到侯沧海进入家门,他将其带入卧室,关上门,道:“侯子,你判断是对的。第三方中介机构肯定被收买了,他们一直在压低面条厂资产,有几次我都忍不住气得要发言了。算了,就让他们现在跳得欢,到时让他们全部拉清单。你上次说起的叫孙飞的老板主动找了我,提出只要改制成功就给我二十万现金。据我冷眼观察,孙飞似乎挺着急将面条厂拿下来,我猜不透他的目的。”   按照矿务局改制实施方案,清产核资后,面条厂要按照企业改制总体方案的要求,结合面条厂实际,制定出改制具体实施方案,并经面条厂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   再根据相关部门批准的方案,确定集团公司、职工、管理层、其它投资者等各方面股权比例,签订股东协议书,召开股东大会,并办理工商登记成立新公司。   此时,金家悦坚定地站在了侯沧海一边。之所以如此选择,除了钱,还有情感和道义。他是面条厂老厂长,深信面条厂职工跟着侯沧海不会吃亏,跟着孙飞必定会被抛弃。   清产核资结束,矿务局将会很快制定面条厂改制具体实施方案,不出意外,孙飞将在这一个阶段出现。   侯沧海的阻击战将发生在职工代表大会阶段。   张小兰摔倒后,他之所以不让面条厂工人聚集,主要是不想过早暴露实力。   图穷匕现时,所有人都将知道工人团结起来的力量不可侮辱和轻视。 第307章 动员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道:“金厂长,我有一个建议。只是建议,决定由你来做。”   金家悦伸手揉了揉额头上的皱纹,道:“到了今天,我们是捆在一起的蚱蜢,有什么话就直说。”   “既然孙飞要给二十万,可以先接住。转手交给工厂,成立困难职工资助其金,这些不义之财,不要白不要。这样做还可以麻痹他们,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侯沧海望着金家悦额头上皱纹以及脸颊上的老年斑,道:“麻烦在于有可能会惹麻烦,孙飞有混社会的根底,若是吃了大亏,肯定会报复。”   金家悦接过侯沧海递过来的资料,戴上眼镜细看。资料里写满了孙飞发迹前后种种劣迹,比如早年靠敲诈弄到第一桶金、黑吃黑将同伙送进监狱。   “你哪里弄来这么详细的资料?”金家悦撞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慢擦。   “我有一个朋友是道上混的,那天就是他率先出手打了陈天岛。他手下就有曾经被孙飞出卖过的人,知晓孙飞根底。”   “有了这种资料,职工们看见劣迹斑斑的人要买社会股,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金家悦伸手将资料递了回去,又用手指摸了摸右手手背的老年斑,道:“搞好改制,这是我为面条厂职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最美不过夕阳红,我的晚年不想惹上大麻烦。我老了,实在没有精力处理二十万带来的麻烦。”   “此事就不提。”侯沧海对此表示理解。   金家悦又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过歌厅,更没有碰过那种女人。这次为了与孙飞虚与委蛇,算是毁了一辈子清名,居然和那种女人坐在一起。她比我的孙女大不了多少。大半个胸都在外面,裙子遮不住屁股。要是年轻几岁,还真禁不住这种糠衣炮弹。”   侯沧海道:“这是他们的惯招,美色和金钱,永远是男人的软肋。”   “你也受不了腐蚀?”   “我多半受不了。所以想事情在前面,尽量不给他们腐蚀的机会。”   “人生真难啊。还是当坏人舒服,不用牵挂这么多。”   侯沧海与金家悦聊完以后,开车又回到岳母家里。杨敏外面做美容,侯沧海就在家里做了回锅肉。回锅肉的香味很快就装满了整个房间,引得卧床的张小兰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我早就能走,心情不好,所以躺在床上。”   “还是多休息一会。”   “我没有这么娇气,更多的是心情。”   炒好回锅肉,又用清水煮了南瓜,摆了一盘腐乳,两人坐在桌边聊天。   “兰花花,我这次没有马上反击陈天岛,你不要在意啊。我们做江南地产的时候,年轻气盛,虽然生意做得很成功,可是害得我又是中枪又是中刀,还搭上了任巧一条命。我吸取了很多教训,能够智取的时候就不要力取,既要给人留点余地,同时又要打其要害,免得受到反噬。”   张小兰轻轻抚了抚丈夫的短发,道:“你的性格有一个分界线,分界线就是任巧遇害。你这人心思其实挺重,不要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侯沧海吻了吻妻子手背,道:“我是男人,男人天生就要背起责任,否则算什么男人。等到面条厂改制方案出台以后,我们就要出面组织面条厂工人,把那些王八蛋赶走。”   张小兰道:“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是不是携带资本的王八蛋。”   侯沧海摇头道:“我们投资做实业,给工人们涨工资,这种王八蛋越多,社会越好。”   杨敏回家时,见到客厅没有人,便来到了厨房。侯沧海在洗碗,兰花花站在他的身边,亲亲热热地聊天。目的地到这个情景,她想起了自己与张跃武热恋时的美好时光,也是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从心底里真心实意想着与张跃武永远不分开。   任何美好的东西都是稀缺的,包括恋情,不知从什么时间起,她和张跃武在一起失去了甜蜜感,虽然不至于为了茶米油盐而吵架,可是两颗心越走越远,直至不能将对方呼唤回来。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敏也反省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她一点一点回忆过去,慢慢找到小小裂痕的来源点。当时她已经调到市委工作,经常与大领导见面。与大领导相比,张跃武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小商人,可怜巴巴地四处求人。几次难关,都是自己找大领导说话才解决。   从那时候起,自己就慢慢瞧不上他,那怕他成了亿万富豪,自己也没有把态度改过来。   想起此,杨敏翻身抱着枕头,难以入眠。   早上,杨敏起床时,准备跟女儿好好谈一谈,对待侯沧海千万别有救世主心态,否则时间久了,缝隙就要由此而生。   在这一点上,杨敏其实误解了兰花花,也不了解侯沧海。兰花花在侯沧海面前,还真没有救世主心态。她看着侯沧海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弄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企业,了解其中艰辛,更多的是欣赏心态。   早上回到面条厂,侯沧海立刻将儿女情长放下,投入到矿务局改制这盘棋局之中。   侯沧海的策略是充分利用游戏规则,利用沧海公司与面条厂建立起来的牢固关系,将詹军、孙飞等门外野蛮人斩于马下。   具体分为三个环节:   第一步,在清产核资和制定方案时示弱,用以麻痹詹军、孙飞等人,利用詹军、矿务局一把手和孙飞来完成改制方案;   这个方案肯定绝对有利于社会出资人。   侯沧海是商人,商人不能完全讲利益,但是不讲利益绝对不是商人。他是利用詹军这一伙人的手,为自己获得利益。   张小兰发生意外,恰好是侯沧海正在实施第一步的关键时刻。所以侯沧海主动出面,将事态控制在厂区内。矿务局副总会计师王金恰好在矿务局改制领导小组里面,负责很具体的工作。由于有王金传递消息,侯沧海和金家悦等人对面条厂改制方案了如指掌,完全单向透明。   第二步,改制方案确定以后,如果确实是孙飞胜出,那么就在职工代表大会环节否定此方案;   侯沧海天天和工人们在一起,对此深有信心。   矿务局老板以及詹军要么是不了解工人,要么是脱离工人阶级太久,太相信手中掌握的权力,而将工人的力量忘在脑后。   第三步,否定孙飞以后,面条厂职工合法信访,明确由沧海集团购买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   制定这三步走策略的核心依据是面条厂的人心向背和市委市政府希望真正解决问题的态度。   面条厂在庞大的矿务局系统来说是辅业单位,还是一个小辅业单位。在老厂长金家悦等人配合下,清产核资工作迅速完成,确实了改制方案,是矿务局众多辅业单位速度最快的一家。   改制方案核心内容如下:2005年10月20日为基准日,面条厂经清产核资,净资产为人民币1300万元,30%为职工股,人人都有,平均分配;40%为经营股,出售给高管人员、技术人员或营销人员十二人,由其自愿购买;30%为社会资金股,由江飞电子有限公司购买。   辅业改制时,根据公开原则,允许社会资金主动报名参加改制。沧海集团在第一时间报名参加面条厂改制。报名的相关材料早就张贴在面条厂最显眼的地方,并由面条厂各级负责人向职工们进行的传达,作为稳定生产的重要工作之一。   除了金家悦、周永强等少数人,工人们都不知晓改制细节,更不知道隐藏其中的刀光剑影。在沧海集团高管们有意无意诱导之下,他们都认为沧海集团将购买社会股。对此,所有工人是认可的。   当改制方案公布以后,工人们惊讶地发现社会资金股居然是一家陌生公司。   改制方案公布之时,孙飞的劣迹也就在面条厂职工内广泛流传,还被总结成一句短语:孙飞进厂,厂破家亡。   侯沧海、张小兰适时召集全厂职工开会。   主席台上安装了一台大电视,当工人聚齐以后。播放了由沧海集团精心制作专题片《腾飞的江州面条厂》。这是广告中心制作的十五分钟专题片,配乐激昂,画面接近电影水准,勾画了一幅沧海集团带领面条厂走向辉煌的蓝图。   电视播放完毕,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走在台上。   侯沧海道:“我对面条厂有着深厚的感情,从记事起,我就到舅舅家来吃大包子,在座的年龄稍大的叔叔阿姨们好多都抱过我。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就是面条厂的子弟。”   说到这里,侯沧海一口气点出了三十多个老工人的名字,这些老工人都曾经抱过侯沧海。随后,他又点出二十多个年轻工人的名字,这些年轻工人都是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少年伙伴。   被点到名字的工人们情绪被轻易调动起来,大家想着矿务局的改制方案,愤怒聚集。   侯沧海又道:“这些年,我看着面条厂一天天衰败,非常难过,梦想有一天能和面条厂一起重振雄风。我大学毕业以后当了公务员,后来经商做生意,总算有了小成,所以就回来承包面条厂,实现少年时代的梦想。我承包面条厂时,受到了集团很多同志反对,认为面条厂设备落后,没有市场,竞争激烈,实在没有意义。我之所以坚持承包面条厂,一方面完成儿时梦想,另一方面,也是相信面条厂员工不是孬种,只要给一个机会,肯定能把工厂做好。经过这些日子的实践,大家已经看到了效果,江州老面厂很快就重振了雄风,不仅占据了江州市大半江山,还进入了南州市场。我们团队正计划将销售网络铺向全省,还要走向全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大家伙的工资超过矿务局主业的工资水平不再是梦想。”   侯沧海所言全部是事实。自从沧海集团进入面条厂以来,确实带来了巨大变化,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接连涨工资,生产出来的面条从来没有积压,反而是销售人员不断要求多生产。这种现象是二十来年都没有的,给了面条厂职工以极大信心。   侯沧海再道:“这一次陈天岛来执法,将我妻子撞伤。很遗憾告诉大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我很感谢那天大家仗义出手,给了我们帮助。”   他演讲的时候,牵住了张小兰的手,两人一起给工人们鞠躬。   张小兰如今充满对陈天岛的仇恨,接过丈夫话筒,道:“感谢各位,那天我受伤,这是让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事,但是,在当天大家伸出了手,让我感到了温暖。”说到这里,她开始哽咽起来,道:“据我所知,孙飞和陈天岛关系特别密切,陈天岛经常到江阳大酒店大吃大喝。我现在怀疑,陈天岛过来执法是假公济私,矿务局里面违章建筑比比皆是,为什么在改制前,接连两天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要是没有猫腻,我绝不相信。”   等到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讲完以后,金家悦走上台,道:“侯沧海和张小兰是好人,也是能干人,他们带给面条厂的转变大家心中有数,我不多说。几十年来,领导说什么,面条厂职工就做什么。虽然面条厂破败不完全怪矿领导,但是他们也有很大责任。我们几次提出的重大改革,都被他们拖掉了。这一次,我们为了自己的命运,不能再听他们摆布。侯总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好,我们一定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提高声音,问道:“你们愿意听随孙飞这种人的摆布吗?”   先是有几个激动工人大声道:“不愿意。”随即“不愿意”声音四起,渐渐变成了整齐的吼声。   等到吼声稍歇,金家悦道:“我们要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权利。企业改制方案需要改制企业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必须要有三分之二以上职工代表出席,经全体职工代表半数以上通过方才有效。方案公布以后,矿务局改制小组要来组织召开职工大会,愿意让改制方案通过的请举手?”   数百职工,没有一个人举手。   “不同意改制方案的请举手?”金家悦神情激动,脖子上青筋暴起,主持着人生最重要的一次会议。   数百职工全部举手。   经过前期细致铺垫,这个结局在意料之中。侯沧海面色严肃地站在主席台上,握紧了张小兰的手。他感到张小兰手心微微有汗。   “这些年,面条厂躲在半山腰上,爹不疼娘不爱,现在好不容易生产抓起来,工资涨了,又有人眼红,想要从我们嘴里夺食,我们绝对不干。”金家悦想起这些年过的苦日子,在主席台上当场落泪水,他也没有掩饰,擦了眼泪,又道:“今天这个会很重要,涉及到面条厂每个职工,我希望大家都以面条厂的利益为重,否定让孙飞进入面条厂的改制方案。为了避免矿务局改制小组又起妖蛾子,走出这个门,今天开会讲过的事大家就记在心里,不能说出口。谁敢胳膊往外拐,谁敢吃家饭拉野屎,面条厂将没有他们的生存之地。”   在会议期间,面条厂关上大门,不让外人进入。   会议结束,所有人在食堂吃饺子。小团姐动员了十几个工人家属过来包饺子,凡是面条厂职工以及家属,管够。聚在一起吃饺子时,大家谈论起改制,互相告诫不能吃家饭拉野屎。   矿务局原本应该是面条厂职工们的娘家,由于历史、现实原因,以及个别领导人的问题,面条厂职工们不再把矿务局当成娘家,反而将入驻不久的沧海集团当成可以依靠的娘家。今天这个与改制方案明显对立的大会,没有人向矿务局透露。   10月25日,面条厂召开职工大会。   这是矿务局第一个改制企业,管一湖亲自到场。   国资委代表詹军也到场。 第308章 图穷匕现还早得很   职工代表大会之时,侯沧海正在综合研究中心顶楼享受音乐。   窗外传来运动员进行曲,这是面条厂开大会前必然会放的前奏曲,工人们在音乐声中陆续踏入了会场。   侯沧海站在窗边朝下面看了一会,涌出大战前的兴奋。他来到卫生间,在按摩盆里放上了一池子热水。   自从张小兰怀孕以来,他就没有正常幸生活,运动员进行曲如催化剂,让欲望变成小妖精,在侯沧海体内蠢蠢欲动。为了妻子健康,此时还不能有真正的幸生活,但是洗鸳鸯浴还是允许的。   侯沧海将妻子抱进按摩盆。两人靠在盆边,听《月光奏鸣曲》,喝银针茶。   在大会场旁边的来宾休息室,詹军、管一湖与金家悦等人坐在一起聊天。   詹军趁着管一湖上卫生间之际,对金家悦道:“金厂长,今天的会没有问题吧。”   金家悦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摸过底,大家对社会股是哪家公司没有兴趣,他们关心自己是不是出钱,要出多少钱?还关心以后的管理方是不是为工人们着想。”   詹军继续追问道:“你觉得今天职工代表有没有问题?”   金家悦表情迷迷糊糊,道:“以前开过很多次职代会,大家都在下面嘻嘻哈哈,根本没人在意。”   詹军通过金家悦的关系先后找来五六个面条厂工人聊天。工人们的态度应该说是很麻木,他们的观点总结起来就是:神仙打架,和我们凡人有什么关系。   在如此重大的命运关头,工人们表现出来的麻木不仁让詹军很吃惊,也让他产生了深深的鄙视。老厂长金家悦既贪婪又胆怯,贪婪在于只用二十万就将其收卖,成为孙飞的一条狗,呼之即来,召之即去。胆怯表现在于出卖工厂以后居然不敢拿现金,还非要等到完成改制才拿这笔钱。如今的江湖,现金为王,真要改制结束,这笔钱也就没有必要再给这个老糊涂。   他冷眼观察金家悦,再次发出感慨:由金家悦这样的人当厂长,面条厂能混到现在还没有破产,已经是人间奇迹了。   管一湖没有与詹军和孙飞有勾结,但是大老板陈玉多次打招呼,要求管一湖“顾全大局”。正因为此,管一湖严格按照程序推动面条厂改制工作,没有违背陈玉意图,也没有帮助詹军和孙飞。他对面条厂情况了解得多,暗觉今天职工代表大会有点玄。只不过侯沧海除了上交参加面条厂改制的材料以后便没有动静,没有找自己勾兑,也没有找其他关系人提前做工作。如此做法让管一湖产生了错觉,还以为侯沧海对改制工作没有必得之信心。   管一湖离开面条厂以后,官越做越大,先后将几个铁杆兄弟调出面条厂。随着时间推移,他与面条厂关系越来越淡,最近十年几乎没有与一线工人接触过。他要了解面条厂真实情况,还是通过金家悦、周永强等厂领导。   从卫生间出来,他见到穿着老式双排扣西服的周永强正在朝里走,开玩笑道:“老周,好久没有见到你穿西服了,还是那么帅。”   周永强苦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开职工大会了,得穿正规点,留点念想。以后就是退休老头了,不管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管一湖又道:“为什么侯沧海对改制不积极?”   周永强道:“管局,这句话怎么讲?他按照改制要求准时上交了材料,表现得很积极啊。”   管一湖愣了愣。他说的“积极”是指潜规则,而不是所谓的交材料。孙飞为了拿下面条厂,暗中做了许多工作,打通了陈玉那一关,也请自己吃了几顿饭。吃饭时,孙飞还想送钱,当然被自己拒绝。侯沧海完全没有此类活动,因此被管一湖认为不积极。   周永强不想和管一湖多谈,聊了两句,背着手离开。离开时哼起了小曲:“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听到周永强所哼小曲,管一湖突然产生了不好预感。他回到接待室,原本想将詹军叫出来讲一讲自己的预感。他见詹军傲慢表情,又将疑惑压在肚子里。   面条厂是由管一湖分管,若是第一个辅业单位改制就出现问题,面子肯定不好看。可是相较于面子,几百工人的里子肯定更重要。他虽然听从了大老板陈玉安排,内心深处还是有想法。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积极配合孙飞的重要原因。   职工代表大会秩序非常好,职工代表们非常安静,专心听讲,没有人耳语,也没有人走动。   这只是绝大多数人的感受,对于詹军来说,这次职工代表大会是一个大圈套,于无声处响起惊雷,震得他双耳发疼。   投票结束,金家悦挺直腰,大声宣布:“职工代表大会全票否定改制方案。”   宣布这个结果之后,金家悦两只稍有些浑浊的眼睛变得神采奕奕,与会前的猥琐完全不见踪影。   厂长金家悦宣布的每一个字,在詹军脑海中就变成阵阵惊雷声音。他明白矿务局领导、自己和孙飞全部被金家悦糊弄了。   侯沧海一直按兵不动,并非退缩,而是早就预谋在职工代表环节捅刀子。今天这个事件,侯沧海是始作俑者,是这出戏的导演,金家悦就是可以获得小金人的杰出演员。   当会场开始投票时,侯沧海接到了舅舅周永强电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哼了几声。   张小兰从按摩盆里探起身,伸手拿起放在按摩盆的杯子,用力漱口。   侯沧海将手机放在一边,道:“现在正要投票。”   张小兰脸色红润,眼中充满柔情,道:“图穷匕现,我们可以与詹军那帮人正面相撞了。”   “真舒服。”侯沧海闭眼仰在水面上,由衷地道。他随即睁开眼睛,道:“图穷匕现,哼,还差得太远。如今只是利用詹军之手,做了一个最符合我们利益的方案,顺便又阻击了孙飞。但是,距离我们拿下面条厂和送陈天岛进监狱还差得很远,万里长征只完成了一步,图穷匕现还早得很,以后的任务更加艰巨。”   从仰视角度来看,兰花花骨肉匀停,腰细腿长,美丽如仙女。侯沧海等到兰花花离开自己的视线,翻身而起,任一串串水珠从健康身体上滑落。   在入水前,正装依着顺序放在一边。从盆里起来后,两人迅速穿衣。张小兰还想化妆,被侯沧海从镜前抱开,道:“现在这个状态最美,能够素颜的时候一定要素颜,得抓紧时间显示天生丽质。”   “我天生丽质吗?”   “当然,特别是夫妻恩爱以后,漂亮得一塌糊涂。”   夫妻俩着装整齐地离开综合研究中心,来到面条厂会场外。   站了不到一分钟,工人们开始陆续走出来。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和侯沧海打招呼,稍稍年轻一点的工人更是做出表示胜利的V字形手势。   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都没有离开,沉默地面对着面条厂职工。管一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道:“金厂长,怎么会是这样?”   詹军严厉地道:“全票否定,这绝对是有人操纵。”   金家悦腰挺得很直,轻蔑地看了詹军一眼,道:“詹科长,有本事你去操纵一下试试。这是人心向背,说明你们制定的方案失去人心。侯沧海将面条厂搞得红红火火,按照规定上报了材料,你们为什么选择孙飞。没有猫腻,哄鬼吧。”   在清产核资时,金家悦老厂长对所有“手段”视而不见,给所有人的印象是老糊涂了。在制定方案时,金家悦老厂长答应帮忙做“工作”,还对二十万讲价还价,显得很猥琐。图穷匕现时,金家悦突然间变得堂堂正正,以前所有视他为糊涂蛋的人才是真正糊涂蛋。   工人们散去,主席台上几个领导这才走下台。   金家悦这一辈子都是老黄牛,在领导面前从来没有扬眉吐气过。他知道改制是其职业生涯最后一班岗,为了面条厂所有员工的利益,与领导针锋相对干了一场。干过之后,他习惯性地感到压力,可是转念又想,改制以后,面条厂没有半分国资,与矿务局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如此,那就让领导见鬼去吧。   詹军心情很糟糕。他作为国资委鲍大有的亲信,到矿务局来有“太上皇”之感,要办的事情几乎没有失手。面条厂不过是辅业单位,改制方案也很简单,料想拿下来没有问题。谁知阴沟里翻了大船,被侯沧海耍了一道。   虽然面条厂是辅业单位,可是由于美达集团进入是铁板钉钉,所以这次失利极有可能损失的是巨大商业利益。若是没有隐藏的巨大商业利益,失利就失利,可是有了利益,失利后必须再战。   正在懊恼之际,詹军在大门处看到了身穿高档西服、风度翩翩的侯沧海,其身边站着如花似玉的张跃武之女。看到侯沧海瞬间,他暗下决心:“侯沧海想要入股面条厂,作梦吧。作为矿务局改制领小组的一员,掌握着规则,只要严格把握入股企业的资质,还是能把侯沧海死死挡住,最终将面条厂拿下来。”   詹军深入地研究过沧海集团,集团名字听起来响亮,实质上是一个实力不行的新公司。在制定引入社会资金规则时,特意加上两条,第一条凡是成立五年及五年以上的公司才有资格买入社会股,且在本地服务满三年;第二条则是对资产的限制。   这两条都是对侯沧海的限制,也是为孙飞量身订做。即使是摆在桌面上,这两条也绝对说得过去。   规则在前,就算孙飞落败,还可能找孙飞旗下的其他公司。不管这次职代会结果如何,沧海集团已经被规则挡在了外面。   侯沧海站在门口,阳光射在其背后,整个人显得金光闪闪。他礼貌地微笑道:“管局长,詹科长,刚才在召开职代会,我不是职工,所以没有参加。职代会开完,请大家移步餐厅,由沧海集团作东。”   詹军冷冷地道:“按规定,改制期间不接受吃请。”   他向管一湖点了点头,提着牛皮大包,快步走向面条厂大门。 第309章 请愿书   江州历史上,职代表投票、村(居)两委选举、党代会人代会选举,从来没有出现过全票否定之事,这是开创历史的大事。每个听到此消息的人,都觉得对方在开玩笑。   百分之一百的否定,却是一个不争事实。   “胡闹,丢脸。”矿务局陈玉重重地拍了桌子。   桌上杯子如有生命一样往上窜起,又翻倒在地,流了一桌茶水。   在陈玉积威下,管一湖的心脏仿佛也被拍了一巴掌。   “老管,你是怎么搞的?做方案难道没有征求面条厂员工意见?谁便走几家,也不会全票反对,真是丢脸。你在面条厂当过领导,难道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你说真话?”陈玉一对鹰眼盯着自己的助手。   管一湖沮丧地道:“矿务局有二万多职工,几十家单位。面条厂是半死不活的小厂,又窝在半山坡,我好几年都没有和面条厂员工碰面了。金家悦在这次改制工作中表现得很不好,是典型的两面人,不仅跟组织说假话,更可气的是有意误导,口口声声称面条厂职工不在意购买社会股的人,他叫来跟改制小组谈话的工人全部都和金家悦穿一条裤子。”   陈玉道:“工人们为什么要说假话?一个两个能理解,三百多人一起说假话,这个不好理解?”   管一湖此时最恨侯沧海,道:“肯定是有人煽动,煽动者就是侯沧海。我们引狼入室,让他这个江湖骗子承包了面条厂。”   陈玉收回自己目光,靠在椅子上,道:“你不能做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这些年在机关坐的时候太长,走基层的时间太少,被工人们当成了外人。”   “教训深刻啊,以后一定要多跑基层单位。”管一湖嘴里检讨,心中不服:“我们是大哥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与此同时,国资委主任鲍大有和国资委清产核心资科詹军被叫到了王市长办公室。   王市长提问与矿务局老板陈玉很接近,也提出这个尖锐问题:“为什么金家悦要欺骗改制领导小组?另外,侯沧海承包面条厂,工作红红火火,为什么不选他作为社会股出资人?”   王市长看着鲍大有,鲍大有神情稳重,不急不躁地道:“詹科长一直在服务矿务局,最了解情况。”   来到市政府大楼前,詹军早就想好了对策,道:“金家悦和承包人侯沧海串通起来欺骗组织。在改制宣传期间,我们按照王市长指示,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向全社会发布了邀请社会股出资人参加改制的启事,侯沧海确实报了名,上交了资料,想要参加面条厂改制,购买社会股。为了保征社会股出资人有实力,所以我们对参加改制的社会出资人资格进行了限定,第一条,凡是成立五年及五年以上的公司才有资格买入社会股,且在本地服务满三年。第二条是对资产的限制,面条厂社会股虽然只有百分之三十,也需要好几百万,所以我们要求年产值五千万公司才有资格参加购买社会股。侯沧海虽然是承包人,但是不符合这两条规则,在入门时就被淘汰。我们提前公布规则,然后按照规则操作,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   詹军这一番理由冠冕堂皇,还真找不出多少破绽。   王市长这种厅级干部都是从重重包围中冲杀出来的,从政经验极为丰富。侯沧海承包面条厂后,面条厂焕然一新,王市长至今对其新面貌记忆犹新。在她心目中,承包人侯沧海购买社会股无疑是一个靠谱选择。   但是,这种选择也要冒风险。   侯沧海购买社会股,最终肯定要控制面条厂,这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侯沧海确实把面条厂弄得蒸蒸日上,她所做出的决定并不会为仕途带来任何好处,这不过是作为分管副市长应该做的事情。若是侯沧海购买面条厂以后,市场波动、安全事故等原因导致企业亏损,甚至破产,这个责任就会算在王市长的头上。   王市长小心谨慎,最怕惹上这种麻烦,更怕被牵上国有资产流失之责,因此没有否定国资委提出的两个购买社会股的条件。她就事论是,将国资委两个同志批评一顿后,要求国资委同志深入一线,搞准情况,与矿务局一起重新制定改制方案。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处。   陈玉、管一湖等人都很发愁。改制最忌讳煮这种夹生饭。要想将夹生饭煮熟,火候极难把握。此刻,矿务局改制已经骑在虎背上,上去不容易,下来更难。若是不将面条厂拿下,形成示范效应,其他单位的改制不知会玩出多少花样。   经过矿务组党组研究,重新成立面条厂改制工作小组,由管一湖任组长,抽调各部门精兵强将组成工作组,走进工人家庭,宣传改制的各项制度规定。   “现在派工作组进工厂,晚了。”得到矿务局党组会议削尖息,金家悦哼了一声。他在改制中的表现让其走到矿务局的对立面,即然走到对立面,也就只能继续往前走。   会后,厂办出通知,让金家悦到厂办小会议室。   金家悦在矿务局工作了一辈子,对厂办通知依然保留着相当大的尊重,准时来到了厂办小会议室。在小会议室坐了几分钟,陈玉出现在小会议室。金家悦是小辅业单位的一把手,虽然在矿务局开大会时能看到大老板陈玉,但是面对面交谈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一次当了一次刺头,得到了矿务局大老板接见。   陈玉态度和蔼,询问了面条厂近况,谈了改制重大意义,以及制定面条厂改制方案的前因后果,提出要将金家悦的大儿子调到矿务局机关工作。做完这些铺垫,他态度严肃起来,要求金家悦服务党委的决定,带头将改制方案落实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让孙飞来购买社会股?”金家悦看清楚陈玉的真实目的,挺起了腰,问道。   陈玉道:“矿党委尊重工人们的意见,新的改制方案淘汰了孙飞公司,按照规则,排分在第二名的公司将递补上来。”   金家悦坚持道:“侯沧海是承包人。他承包面条厂以后,面条厂迅速扭亏为赢,工人们工资接连增加。他购买社会股才最有利于面条厂的发展,工人们都希望让侯沧海来购买面条厂。如果换成其他人,方案很难通过。”   陈玉见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政治工作没有起到效果,收起笑脸,端起矿务局领导架子,冷笑数声,道:“面条厂是矿务局下属企业,是国有资产,怎么会让侯沧海这个外人来操纵。做生意,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强买强卖就强盗逻辑。”   金家悦已经和矿上撕破了脸,此时便不再退让,道:“侯沧海团队搞好了面条厂,这是事实,面条厂所有职工都愿意由他来购买社会股。难道矿务局就永远高高在上,不考虑工人们的利益和意愿。”   陈玉冷冷地道:“如果实在不愿意引入社会资金,矿务局其他有实力单位可以购买社会股。”   两人会面不欢而散。   金家悦回到面条厂,与侯沧海一起讨论了当前面临的局势。   侯沧海道:“清产核资时,工厂的维修费和广告费都算在面条厂头上。这两笔钱确实用在面条厂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当。这样算下来,我在面条厂基本就赢亏平衡。如今我在工业园区有新工厂,就算现在退出面条厂,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如果矿务局其他单位来收购社会股,我必然就要退出经营。以后还得由你们或者矿务局重新派管理人员来经营面条厂。沧海集团有强大销售网络,广告投放也有经验,竞争之下,面条厂肯定会亏。”   金家悦道:“确实如此。”   侯沧海道:“为了面条厂全体员工的利益,还得再搏一次。”   金家悦道:“怎么搏?”   侯沧海道:“全厂职工到市政府递交请求书,希望由沧海集团购买社会股。陈玉说我是强买强卖,这是大错特错,最有资格做出选择的不应该是矿务局,而是工人们本身。”   金家悦沉默良久,道:“我们就再搏一次。侯子,职工如此维护你,你以后要对得起良心,不要让面条厂众多老职工到了年老时还要面临一次失业,还要遭遇贫穷。”   侯沧海一字一句地道:“我会信守承诺,对您的,对所有职工。”   在江南地产时代,侯沧海见识过工人们的力量。因此,他相信只要工人们团结起来,绝对不可轻侮,凡是真心为民的领导,凡是真有见识的领导,一定会尊重工人们的意愿。陈玉作为矿务局领导,到了今天这个时代,仍然觉得他作出一个决定就能改变局面。事实上,他错了。   面条厂中层干部很快聚在金家悦家里开了会,事到临头,所有面条厂管理人员都同意了到市政府递交请求书。在递交请求书时所有人要遵规守纪,不留半点把柄。   第二天早晨,面条厂工人和家属统一在食堂吃过早餐以后,前往市委。请愿书有五份,分别放在不同人身上。   来上班的市委干部早就习惯有人堵门,绕过大门,从小门进入了楼内。面条厂工人们知道这道小门,有意安排了四十多人,但是没有堵小门。   经过一番交涉,金家悦、老张等五人来到了市委会议室。周永强是侯沧海的亲舅舅,为了避嫌,没有成为五人代表。   金家悦工作很细致,有备而来,见面就给参会市委干部送上很多材料。   一是侯沧海承包面条厂前后的工资表,一年人均工资增加了七百元,这七百元全是真金白银,没有半点虚假;   二是由沧海集团和南州、湖州、秦阳等地经销商签下的经销合同;   三是由沧海集团和省台、省报等各大媒体签下的广告合同;   四是由沧海集团和王清辉等专家签下的技术合作协议。   五是有全厂工人签字盖手印的请愿书。   在市委外面,省内各大媒体以及新媒体人员出现在工人面前,照相,采访,忙得不亦乐乎。   侯沧海在市委对面的茶楼包了一个雅间,和张小兰、杨兵、小团姐、梁毅然、江莉等人聚在一起喝茶。程琳是广告负责人,与媒体关系好,守在面条厂本部,等候记者过来采访。   张小兰看着工人们围住市委,颇为担心,道:“侯子,我们这样做,会出事吗?公安会不会追究责任?”   侯沧海拿着望眼镜观察市委那边的情况,道:“工人们要求正当,我实在想不出市委拒绝工人们请求的理由。市委和矿务局不同,矿务局是局中人,陷入利益纠葛之中。市委则要从大局出发,考虑是社会稳定和发展。他们一定会答应工人们的请求。”   孙飞也到市委门口观看了一会儿。然后掉头离开。在车上,他给丁老熊打去电话。在孙飞眼里,面条厂就是一块大肥肉,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第310章 会议   市委小会议室,常委们在研究面条厂紧急围门之事。   常委们来到会议室时,市委书记给以前的同事黄德勇打了电话,询问了侯沧海真实情况,然后才到会议室开会。   当有常委提到要使用公安调查幕后指使者时,一直听大家发言的市委书记将手中笔扔在桌上,道:“同志们,有一点我们必须要弄清楚。面条厂职工到市委上交请愿书是什么性质的事情?弄清楚性质,才好有针对性处理。”   大家屏气凝神,专心听书记讲话。   “这件事情很简单嘛,面条厂改制方案中有一个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职工想让现有的承包人购买社会股,所以来上交请愿书?老陈,是不是这样?”   矿务局领导陈玉道:“是这样。”   书记道:“不管是那一家公司来购买社会股,都需要相等的真金白银,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是不是这样?”   陈玉道:“是这样。”   书记道:“为什么不让现在的承包人购买?”   陈玉字斟句酌地道:“按照公布的改制规则,侯沧海不符合购买条件。”   书记目光犀利地看了在座诸君,沉默十来秒,道:“有些同志动不动就想着让公安出面,公安出面做什么?是嫌社会不够稳定吗?我认为面条厂职工的请求是有道理的,他们在职代会上否定改制方案是行使正当权利。他们为什么不能选择以后将要同命运共呼吸的社会股股东?面条厂职工是人民群众,他们相信我们才来上交请愿书。这件事情连人民内部矛盾都算不上,凭什么动用公安找出幕后指使?规则是人定的政策,不是法律法规。我们在制定规则前没有摸清楚工人的意愿,拍脑壳制定的规则要赶紧认错,改掉。我在这里强调一句,矿务局改制是大事,我们要配合,什么是最好的配合,就是让群众满意,让国有资产能够保值增值。我们当中任何人想要在改制中谋求私利,都要摸摸自己的良心,看一看党纪国法。”   书记的话说得很重,参会人员都明白其中的份量。   会议在半个小时内结束。   面条厂职工得到将要重新制定改制方案以后,纷纷散去。   得到了满意结果,小团姐担心地问道:“侯总,他们会不会敷衍工人,然后秋后算账。”   侯沧海道:“我以前在政法委工作的时候,参加过很多类似的事情。面条厂职工只是反映诉求,没有任何政治目的,没有任何暴力犯罪,没有侵占任何国有资产,这种情况下,凡是明智领导一定会倾向于职工。所以,你们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侯沧海如今是商人,知道政商关系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今天的事,面条厂职工最后肯定会赢得胜利,这一点是他预计之中。但是,今天之后,侯沧海的名字肯定会被所有领导们记住。想要达到在高州时与几个重要领导的亲密关系,几乎不可能。   也就是说,侯沧海所领导的企业以后很难得到政府特殊照顾,更要严格守法,更要依靠市场。这或许在最初时有点难,最终是有好处的。而且,社会上任何矛盾都会随着时间而转化,只要企业成功,最终会成为政府的座上客。 第311章 谈判   在座诸人皆是沧海集团积累起来的骨干。这些人学历普遍不高,侯沧海、杨兵、杨莉莉和梁毅然毕业于普通大学,张小兰学历稍高,有海外留学经历,小团姐、江莉则谈不上学历。   这几人大多有底层奋斗经历,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一起,成为沧海集团骨干。他们也不知道沧海集团能走多远,只是相信侯沧海,才愿意跟随这个初创起来的公司。   侯沧海紧接着又提出一个问题:“今天的局面可以说是由我当初承包面条厂的草率行为造成的。我们都应该听过一个小段子,有个人获赠一条好领带,为了配这条领带,买了一件好衬衣,为了配好衬衣,得有一条好皮带,有了好衬衣和好皮带,必须换高级裤子和鞋。既然这一身行头都弄齐了,那就不能骑自行车,得买小车。一身名牌加上小车,把家底掏空了,于是夫妻打架,最后离婚。这是一件小事引出的巨大结果。”   他指着远处逐渐散去的工人,道:“如果没有当初承包面条厂的行为,也就不会有数百工人到市委递请愿书,这就是很著名的蝴蝶翅膀。”   在座诸人都不是很明白侯沧海想说什么,静听下文。   侯沧海道:“刚才我啰嗦了一大堆,其实是想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购买面条厂社会股实际上是一个偶然行为,走到这一步并非事前精心策划。那么,我想问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孙飞要介入面条厂?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面条厂都不是一个能带来暴利的行业。他为什么介入,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目的,这一点我没有想透。大家都说说,你们是什么想法。”   杨兵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在新区建厂,优惠多,配套好,没有必和面条厂纠缠。侯子从小在面条厂跑,深有感情,一时冲动承包了面条厂。但是孙飞对面条厂没有什么感情,不可能随便投几百万到面条厂。我和大家讨论来论讨去,觉得他就是为了这块地。”   小团姐道:“这块地是工业用地,不能修商品房。”   江莉在江南地产工作过,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道:“面条厂地形特殊,处在山坡上,工厂虽小,地盘大,有一百来亩土地,比起以前锁厂厂房还要大一些。除了厂房和家属房,还有很多没用的坡地。孙飞既使有本事能将工业用地改变用途为商业用地,可是这个地方不是投资热点,搞房地产真不如到新区。我认为不仅仅是土地的问题。”   事至今日,江莉都不太搭理杨兵。在团队聚会时,总是无视杨兵的存在。   “无利不起早,孙飞肯定别有所图,只是我们不知道。”母亲杨敏在机关事务局工作,属于消息灵通人士。张小兰一直没有从母亲口中听说过面条厂有什么特殊之处,深觉奇怪。   沧海集团几个骨干不约而同将思路集中在土地上。但是,面条厂除了一个山头以外,确实没有值得出手的特殊之处。   梁毅然在会上没有说话。回到厂区,他和侯沧海闭门议事。麻贵已经被调来盯住詹军,记录詹军活动轨迹。梁毅然建议再增加人手盯紧孙飞,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麻贵是独行侠,能监视两个目标?”自从梁毅然到位以后,侯沧海便基本不与麻贵直接接触,都是通过梁毅然与其联系。如今沧海集团可调动资金与前些日子不可同日而语,支付麻贵的费用绰绰有余,多用一两个没有问题,关键是安全。   梁毅然道:“麻贵这次带来了一个女徒弟。女徒弟其实参加过王沟煤矿的调研,做过辅助工作,比如安装偷录设备等。你在会上提出的问题很要害,孙飞介入得很异常,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侯沧海道:“疑者不用,用者不疑,那就将詹军和孙飞都交给麻贵。”   孙飞压根没有想到以前见过的小干部如今会派人盯住自己。他第一次去找丁老熊时,丁老熊外出未归,没有见到人。从丁老熊公司出来,他又约了詹军。   詹军进了酒店房间,将约束自己的西服脱下,随手扔到一边。如今他对仕途彻底失望,赚钱成为其人生的第一目标。这一次面条厂改制弄得他异常狼狈,面子是其次的事,关键是如果不尽快将面条厂弄到手,等到美达集团介入的消息传播开来,也就失去了一次聚敛巨大财富的机会。这种机会对于他来说,或许一辈子就这一个。错过这个机会,还得如狗一样给别人使唤。   孙飞翘着二郎腿,认真剪雪茄烟,道:“老詹才到黑河镇工作的时候,曾经带着侯沧海到酒店来喝过酒,当时那小子还低眉顺眼。没有料到他还真是长了反骨,一点不给老领导面子。老詹,你那边还有没有办法?”   詹军说起侯沧海就恨得牙咬,道:“我原来准备了几套方案,没有料到这个狗崽子下口狠,直接煽动工人去市委闹事。现在政府最怕群体性事情,特别是矿务局正在改制,大家都小心翼翼,如今市委老大发了话,明面上的这条道一下就被堵死了。我算了笔账,我们前后最多用一千万就能控制面条厂那一百亩土地,平均每亩十万左右。等到美达集团入驻,我再想办法补交土地出让费,改变土地用途,等到房屋开发出来,那就赚得盆满钵满。这一笔钱或许超过你二十年的努力。”   詹军描述的前景打动了孙飞。   孙飞道:“你有什么主意?”   詹军道:“无毒不丈夫,要想发财也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侯沧海有个妹妹生了一对双胞胎,双胞胎丢失了一个。你找人将另一个女娃绑了,等到侯沧海退出面条厂社会股竞争,再把女娃放出来。”   孙飞早年混江湖,做过些恶事。如何早就上岸,算是洗白了。他这次去找丁老熊,也不过是想让丁老熊出面,找侯沧海谈判一次,利用黑道大哥的威名压服侯沧海。他放下雪茄烟,道:“你疯了,这是要吃枪子的事情。”   若是一穷二白之时,孙飞或许会铤而走险。如今孙飞早就穿上皮鞋,犯不着为了穿更好的皮鞋杀人越货。   孙飞道:“绑人是下策,风险太高。这一次丁老熊想要搞煤电厂,正好需要老弟从中牵线搭桥。你开口,丁老熊应该会给面子。如果侯沧海连丁老熊面子都不给,他在江州混起来就难了。”   詹军道:“为什么不找康麻子,他也是丁老熊的人。”   孙飞道:“从明面上,康麻子是康麻子,丁老熊是丁老熊,但是没有丁老熊发话,康麻子不会乱插手和政府有关的事。以前康麻子跟我们接触,其实都是丁老熊的意思。”   詹军沉吟道:“丁老熊这人不好惹,我们惹不起。我担心他参加到面条厂里面,如果知道真相,动了贪心,那我们就白忙了。你认识不少江湖兄弟,手下也有些从监狱里出来的人,让他们去吓一吓侯沧海。”   孙飞道:“我早就派人找过侯沧海。侯沧海天天象乌龟一样躲在面条厂,根本没有下手机会。而且这一次得抢时间,能用丁老熊逼退侯沧海,最好不过。我之所以想找丁老熊出面,也有原因。丁老熊平时最喜欢看《教父》,经常扮演教父角色。我们很多不能解决的江湖事,都请他出面。”   詹军本人没有混过黑道,与黑道没有联系。他想到了绑架这个恶毒方案,无奈没有人实施,只能作罢,同意了孙飞的想法。   孙飞第二次前往丁老熊公司,见到了曾经与自己一起混过江湖的大哥。   丁老熊还是“铁道游击队”时候,孙飞在江阳一带当地痞,双方有过交集。随着时间流逝,当年那批大哥几乎消失殆尽,如今混得人模狗样的还算丁老熊,其次就是孙飞。   丁老熊在书房里与孙飞见了面,绰号军师的老谭也在场。   寒暄之后,孙飞原原本本讲了面条厂之争,只是有意省略了美康集团即将入驻之事。   丁老熊毫不在意地道:“一家面条厂有什么搞头,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得罪政府。况且让我出面和一个不是江湖人的小年轻谈判,开什么玩笑。”   孙飞看了看房门,神情变得郑重,道:“面条厂社会股表面是我,詹军在里面也有份额。”   丁老熊听到此,没有表情。   老谭静静地听着,突然插口道:“让康麻子出面吧。你们是熟人,好办事。”   丁老熊看了老谭一眼,点了点头。他知道军师素来主张尽量洗白上岸,少参与江湖事,今天意外发言,必然有其道理。   面条厂职工们到市政府交了请愿书以后,矿务局改制领导小组便重新制定面条厂的改制方案,准备完成相关手续以后,再交面条厂职代会讨论。詹军参加此事时,有意拖着时间,每一步程序都要把法定时间用足。   侯沧海正在保健液车间守着工程师调试生产线,手机响了起来。   “侯主任啊,我是许庆华。好久不见,十分想念,今天晚上聚一聚,不能当了老板就将以前的兄弟伙忘了。”   侯沧海在黑河镇工作之时,很讨厌许庆华。只不过大家同事一场,直截了当拒绝吃饭,会将人彻底得罪。人在江湖走,少树敌,这是他经过血与火教训总结出来的。他顺口问道:“哪些人?”   许庆华道:“都是黑河镇的老兄弟伙,老谈、冯所都要参加。你看在哪里合适?让我定,那就在黑河老腊肉馆,不是黑河镇那家,是新开在江阳区那家,与面条厂很近。”   晚餐前,张小兰将侯沧海送到老腊肉馆,然后开车到母亲家里。两人约好,等到侯沧海吃完饭,再打电话联系。   下车后,侯沧海见到站在门口的许庆华。两人假装亲密地聊了几句,肩并肩走进包间。   侯沧海没有见到黑河老同事,而是见到曾经打过交道的孙飞,以及王朝夜总会的康麻子和另一个额头有肉球的凶恶汉子。 第312章 小困局   侯沧海回头看许庆华,眼神如刀。   许庆华回避目光,故意装糊涂,打着哈哈,道:“孙总,康总,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难得聚在一起喝酒。”   在黑河镇政府里,许庆华就是又奸又滑的角色。几年时间过去,他还是保持奸滑本色。侯沧海正想要探一探孙飞底细,瞪了许庆华一眼后,大大方方进屋,与孙飞和康麻子打招呼。   “江州太小了,转过来转过去都是朋友。”康麻子上次在王朝夜总会与侯沧海见面是通过周水平引见。当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周水平身上,对侯沧海的热情纯粹是看在周水平面上。今天他代表丁老熊专门与侯沧海谈判,便用全新眼光打量这个新对手。   许庆华陪着三人闲扯几句,借口点菜离开房间。肉球男子始终坐在一边,用眼睛刮着侯沧海。   康麻子从身边提了一个牛皮大包,放在桌上,道:“大家都在江州场面上混,都是识货人,看上同一桩生意是难免的事情,山高水远,山不转水转,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日才好再见面。”   说完开场白,康麻子便进入主题,道:“孙总和侯总都想入股面条厂,这说明英雄所见相同。我觉得这事总得有个解决之法,若是兄弟之间闹起来,会让外人看笑话。按照江州规矩,你们两人总得有一方退出,不能窝里斗。只要在江州地面上混,都得守这个规矩。”   侯沧海没有说话。对这套说法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孙飞拱了拱手,道:“侯总,老兄我想要入股面条厂,没有提前给你打招呼,多有得罪。老弟给个面子,这次让一步。”   康麻子将桌上牛皮大包打开,道:“按照江州规矩,孙总想拿这个工程,得付诚意费,五十万。这是丁大哥立下的规矩,大家都不能破。”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道:“孙总,实在抱歉。我从小在面条厂长大,饿肚子时经常在面条厂吃饭。为了报答面条厂叔伯们,我才来承包面条厂。这次改制,面条厂所有职工都希望我入股,我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   康麻子沉下脸,道:“你要坏丁大哥的规矩?”   肉球汉子站了起来,看到康麻子摆手,又坐了下来。   侯沧海压根没有看肉球汉子,朝孙飞拱了拱手,道:“希望孙总多多包涵。既然是规矩,我也遵守,五十万诚意费,我马上叫人送来。”   康麻子道:“侯总,我说句实在话。论辈份,孙总肯定是前辈,敬前辈才能江湖中留下好名声。”   事至此,侯沧海明白面条厂肯定具有某种玄机,否则孙飞不会如此孜孜以求。他的情报来源有不小缺陷,一时猜不到具体原因。   谈判没有结果,几人不欢而散,没有喝酒吃饭。   侯沧海最先走出门。刚走到门口,他意外地见到十来个壮实工人站在酒店门口,领头的是保安队长。保安队长见到侯沧海出来,赶紧迎了过来。侯沧海脸色平静地道:“你们怎么来了?”保安队长没有穿平时的保安服,而是穿着一般的工作服。他低声道:“梁总给我说,让我到这里来守着。”   “走吧,回厂。”   “侯总,车在那边。”   在停车场有两辆皮卡车,车后背装了铁锹等生产工具。两个工人坐在驾驶室,多数工人坐在皮卡车后面的尾箱。梁毅然坐在第一辆皮卡车的驾驶室里,戴了一幅变色镜,还有一顶棒球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侯沧海低声问。   “我知道他的动向。”梁毅然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孙”字。   说了这句话,两人不再交谈。两辆皮卡车一前一后,驶过两个街区,进入了矿务局的地盘。   孙飞和康麻子站在大门口,远看这些面相不善的工人。   康麻子闷了半天,道:“侯沧海很狂,但是他有狂的理由。工人车上带得有东西,准备打架用的。”   肉球汉子道:“侯沧海这人胆气壮,一般人被我盯着,肯定会发毛,他根本没有拿正眼瞧我,不是怕我,是没有看上我。哼,我倒真想和他会会。”   孙飞见康麻子逼不退眼前的年轻人,而且年轻人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干架,让他心虚。他享了十年福,身体胖了,胆子弱了,已经没有了为了发财不惜拼命的心气,不由得心生退意。   康麻子没有料到“丁大哥”的面子也被小年轻扫了,不与孙飞多话,赶紧单独回去见丁老熊。他详细说了谈判细节,没有得到丁老熊只言片语,败兴而回。回去以后,他找了一个二楼小妹,狠狠地败火,出了一口窝囊气。   康麻子离开后,丁老熊和军师老谭仍然留在书房。   老谭很明确地道:“孙飞没有讲实话。绝对有特殊原因,他们两人才争得这么厉害,死咬不放。”   丁老熊道:“此事詹军肯定有份。你直接与詹军见一次面,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将事情弄清楚。”   老谭道:“他只是露出来的小枝桠,背后肯定还有根。我建议搞清楚状况后与他合作。孙飞贪心大,狠劲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丁老熊和老谭密谋时,侯沧海从梁毅然房间出来。他独坐房间,给张小兰通了电话,但是没有说起与孙飞和康麻子见面之事。   放下电话,他联系杜灵蕴,询问面条厂近期是不是有大动作。杜灵蕴答复得明确:“没有看到相应的内容。”   杜灵蕴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多年,消息很灵通。她否定了面条厂有大动作,说明这条思路是错的。   侯沧海站在窗前,望着香樟树叶,右手下意识翻动手机电话号码。等到手指停下来之时,此页面恰好有陈华的电话。陈华在团市委做副书记,与机关各个部门年轻人多有接触,消息也很灵通。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拨通陈华电话。   自从侯沧海和张小兰结婚以后,两人很久都没有联系了。陈华看到侯沧海电话很意外,赶紧拿着电话走出会议室,来到走道窗边一处安静之地。   聊了几句后,侯沧海向陈华询问面条厂是不是有大动作。   这句问话的内容和语气与询问杜灵蕴几乎一样。   陈华沉默了二十多秒,听到话筒传来喂喂之声,道:“我知道面条厂过来递请愿书之事。半个小时后,你到广场对面茶楼,我们见面谈。”   侯沧海很快驾车来到当时观察工人动向的那个茶楼,要一个安静小房间。茶水刚泡上,陈华就走了进来。她将薄风衣挂上,穿紧身毛衣坐在侯沧海对面。   侯沧海倒了一杯茶,放在陈华面前。   “面条厂请愿,肯定是你的手笔。以前在锁厂时,你和工人们相处得很好。”陈华望着英俊中带着些沧桑气的曾经的情人,很想用手去摸摸他的鼻子。有了这个心思,她就用双手紧握茶杯。   “我生在工厂,长在工厂,对工人有感情。特别是对面条厂,感情很深。”侯沧海目光如会蜂鸟,围绕陈华飞了两圈,又飞了回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入股面条厂?我想听真实原因。”   “还是刚才的回答。没有特殊感情,当时我就不会承包面条厂。”   陈华低头,垂眼,过了一会儿,道:“面条厂没有大动作。但是,在面条厂山下附近,美达集团要进入。这事机密,高层正在谈。我是偶然间得到消息,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你要绝对保密,不能给张小兰说。杨局长有自己的关系网,暂时不能让此事曝光。”   此刻的陈华如一颗成熟的果实,漂亮,干练,还透着遮挡很好的性。感。侯沧海狠狠地管住眼中跃跃欲试的蜂鸟,道:“明白了。你放心。”   两人聊了几分钟后,陈华站起身,道:“我还有事,得回去上班。你别送我,我走路回去。”   侯沧海站在窗边目送陈华。   副市长秘书杜灵蕴不知此事,而陈华居然知道。这让他慢慢感到极度不安,复杂的感情变成绳索,捆住了心口某个部位。   陈华走过广场,来到市委门口。市委门口停了一辆小车,杨敏刚从车里下来。她看见陈华,主动招呼了一声。两人都是副处级女干部,在一起开会、活动的时候挺多,见面就有说有笑朝里走。   张小兰坐在车里看着陈华曲线优美的背影,不由得想起非典期间门卫室那一幕,涌出一阵嫉妒。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将这点嫉妒压了下去,安慰自己:“在这一场竞争中,我才是胜利者,胜利者何必吃失败者的醋。”   调整好情绪。她开车绕过广场,准备回矿务局片区。   车行至广场另一端时,侯沧海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两车相遇时,侯沧海见到了张小兰的车,按响了喇叭。   张小兰没有理睬这声喇叭,踩油门,加速离开。   侯沧海最初还以为张小兰没有瞧见自己,又按了两声喇叭。张小兰的车越开越快,侯沧海松了油门,没有追赶。   回到面条厂,进家门,侯沧海抬头打量妻子。张小兰脸色极差地坐在客厅,瞪着眼。   侯沧海道:“我给你按喇叭,你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不想理你。”张小兰努力控制情绪,不让泪珠掉下来。   “不理我的理由?”   “你和谁见面?”   侯沧海站在窗台上一直目送着陈华走向市委。由于距离远,他又没有带望眼镜,并没有注意到杨敏和陈华相遇。凭着对张小兰的了解,她情绪变得如此坏,肯定是将陈华和自己联想在一起。   此时他陷入一个小困局。   如果承认与陈华见面,则必然要说明与其见面的原因。他承诺不能透露“美达集团”之事,所以很难找到与陈华在此刻见面的理由。   如果不承认与陈华见面,则是对张小兰撒谎。要想掩饰一个谎言很难,会付出很多脑力成本,就算掩饰得很好,也有可能在最细小环节穿帮。更关键的是在结婚时,他们互相郑重地承诺要向对方坦诚,不说谎言。 第313章 毒计   侯沧海唯一对妻子隐瞒并将继续隐瞒的事情皆是涉一大恶人之事。除此之外,都没有隐藏,包括以前与姚琳和陈华的关系。   今天这件事情涉及一大恶人爪牙,更重要是陈华明确提出“不要告诉张小兰美康集团的事”。他略为思索,准备告诉明面的事情。   不说谎,并不意味着每件事情都说,更关键点在于忠诚对方。   “许庆华今天说了谎话,和他在一起的不是老同事,是孙飞和康麻子。”侯沧海说起这话时态度严肃,一点没有讨好的神情和姿态。   张小兰虽然在气头上,听到这两个名字,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虽然态度还是冷冷的,却不由得问道:“他们两人找你做什么?”   侯沧海道:“他们看江湖戏入了迷,带到生活中。康麻子要做裁判,以江湖规矩来解决此事,提出由孙飞出五十万诚意费,让我退出面条厂。这是合伙蒙我,我提出给孙飞五十万诚意费,让他退出。他们不答应。”   “这是强买强卖。不,面条厂本来就是你入股,凭什么给他们钱。”张小兰随即收起气愤表情,道:“我问的不是这件事情,你不要转移注意力啊。”   侯沧海继续道:“孙飞不是三岁小孩子,面条厂肯定有重大利益,否则不会如此卖劲。你妈天天在机关,不知道情况,杜灵蕴是分管市长秘书,也不知道。陈华在团市委,与各个机关年轻人都有联系,或许听到些风声。我回到综合中心后给她打了电话,然后再出来。我们见面不超过十分钟,主要谈了矿务局的事。”   张小兰思路渐渐被牵进了当面沧海集团面临的外在挑战,道:“我妈和杜灵蕴都不知道,难道陈华知道,她凭什么知道?知道什么?”   “陈华提醒,矿务制正在全面改制,不少单位要破产,破产是坏事也是好事,有可能打破以前一盘死水局面,盘活大片土地。现在房价涨得快,土地值钱。”侯沧海说的全是真话,只不过将关键信息屏蔽了。   他不等张小兰说话,又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和陈华见面而生气,那么实在不必要。我在婚前确实与陈华关系不错,这事你也知道。我承诺要对婚姻忠诚,这一点绝对说到做到。正因为我没有违背诺言,所以也不想为了讨你欢心,事事小心翼翼,那不是我更不是你想要的局面。你素来大气,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小气。”   张小兰此时彻底冷静下来,在心里算了算侯沧海的时间线。他与自己分手后,与孙飞和康麻子见面,然后回面条厂,再到广场。从整个时间来算,确实与陈华只能有很短的时间。张小兰当时只是一时气愤,丈夫平心静气,也让她情绪慢慢好转,道:“你去会见前情人,难道还要让我高高兴兴吗?”   “我承诺忠诚于婚姻,那绝对办到。忠诚于婚姻并不意味着不能与陈华见面,我不想当耙耳朵,得活得是个男人,有男人尊严和自律。那些耙耳朵表面上软,实则没有自律性,只要有机会就要偷腥。”   张小兰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扬起手要拍打丈夫,道:“你这是对耙耳朵最大的侮辱,我要代表面条厂耙耳朵协会处罚你。”   她举起的手臂被丈夫捉住,又被拦腰抱起,被扛在肩膀上。   “把我放下。”张小兰双腿在空中乱蹬。   侯沧海顺手拍了拍肩上圆润的臀部,道:“你乱吃醋,所以要接受处罚。”   张小兰知道所谓的处罚实际上是夫妻最甜蜜的事业,于是使用腰腹之力,抬起头,咬了丈夫耳朵一口,道:“我在意两个人,姚琳和陈华。作为女人,不希望你和她们有来亲密来往,我绝对不相信所谓红颜知己。真要到了红颜知己那个地步,不上床是违人性。防患于未然,你要答应我。”   陈华和姚琳都是“妖精”一样的人物,过多接触,难免意外,侯沧海满口答应了妻子的正当要求,这也是对自己的道德和行为约束。   夫妻欢乐之后,一场小冲突化于无形。矛盾,是夫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剂。有的夫妻擅长将矛盾化为感情增加剂,这种夫妻往往能够长久。有的夫妻则不擅长处理矛盾,每一次爆发矛盾,都会将矛盾化成割裂夫妻情感的刀伤,刀伤多了,量变到质变,婚姻便必然破裂。军事上有人俗语叫积小胜为大胜,婚姻上则是积小伤为致命伤。   两人躺在床上,讨论面条厂改制下一步走向。   张小兰道:“我有直觉,总觉得康麻子出现不是好事。康麻子有点怕周水平。你可以找一找周水平,免得他出什么妖蛾子。”   康麻子只是丁老熊的马仔,此事属于对张小兰不可言之部分。侯沧海抚摸光洁的腰部肌肤,有些走神,想起了康麻子和绰号牛角的男子临走时显露出来的敌意。   此时,康麻子按照丁老熊授意,给詹军打了电话,约在王朝夜总会六楼贵宾室见面。六楼有两间贵宾室,不对外开放,在五楼楼梯安有一道门,有人把守。詹军数次到过贵宾室,知道进入其中便如同以前的皇帝一般,要美女有美女,要美酒有美酒。他接到电话后,立刻将手中事扔到一边,找个借口离开办公室。   酒池肉林,纵情欢享,一片混乱。   詹军在贵宾室里四处寻找,终于在沙发背后找到小裤。穿上衣服后,两个衣着清凉的公主进来清理房间,适当调亮了灯光,贵宾房变成了可以议事的房间。   康麻子道:“丁大哥原本要过来,有事缠脚,没有走脱。他想问你,面条厂到底有什么玄机,孙飞和侯沧海都和疯子一样争抢?我是旁边人,据我看,孙飞这几年有钱了,胆小了,不如侯沧海狠,也不如侯沧海阴险,肯定争不过。”   詹军用眼镜布慢慢擦眼镜,双眼阴沉,道:“有按摩池,我们兄弟一起泡澡。”   泡澡必然要赤裸相见,这是应付被人偷录的常用办法。康麻子便让手下准备池子。   脱光衣服,下到池子里。   詹军道:“孙飞确实不行,斗不过侯沧海。丁大哥出手肯定能行。”   康麻子道:“我有一事不解,两只狗为什么争抢没肉的骨头。”   詹军道:“侯沧海为人阴险,但是不蠢。面条厂不是没肉的骨头,而是大大有肉。”   “什么肉?”   “不能说。除非丁大哥想吃。”   “丁大哥胃口好,但是并非什么肉都要吃。”   詹军一直用阴凉眼光看着康麻子,过了一会儿,凑在康麻子耳朵边上,讲了美达集团之事,道:“美达集团打造能提升城市品质的商业地产,投资巨大,目前高层正在磋商,很快要有公布。”   “我怎么没有听说此事?”   “知道此事的人很少,你知道我的渠道。但是基本谈妥以后,政府部门就要介入,消息跟着公开。”   “原来侯沧海和孙飞是想趁着消息没有公开,抢下那块地。孙飞的消息是你透露的,侯沧海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蛇鼠各有道吧。”詹军又道:“侯沧海是死硬分子,不给丁大哥面子。他天天缩在面条厂里,弄了监控系统,还搞了厂区联防,急切间很难下手。孙飞原本想找人弄他,结果硬是没有下手的机会。但是侯沧海有弱点,他有一个妹妹,生了一对双胞胎,双胞胎走掉了一个,那剩下的一个就是全家的宝贝疙瘩。从这里下手,绝对能得手。”   詹军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侯沧海在其心中扎过三根针,这三根针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反而经常会在心中乱动。   第一根针是在学生时代。詹军是当地村支书儿子,与村主任儿子李从俊一起开后门在世安厂在子弟校读初中,相貌英俊的李从俊和工厂女学生谈起恋爱,女生哥哥约上侯沧海、周水平、吴建军、梁勇等工厂少年人,揍了李从俊一顿。李从俊挨揍时,詹军恰好在场。侯沧海这一帮工厂子弟还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农村癞蛤蟆别吃工厂天鹅肉的话,这件事情是小事,却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甚至影响了性格。   第二根针是在黑河外做党委书记,侯沧海当众殴打了他,让其下不了台,扫了大面子。而且他还没有能够报仇,此人便调走,这件事成为一根针,一直刺在他的心口。   第三根针是收费站群体事情。群体性事件直接导致詹军仕途受重挫。而此事发生在包青天所在的村,包青天、侯沧海和杨定和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群体性事情肯定和侯沧海有牵连,这一点詹军深信不疑。   有了这三根针,詹军把侯沧海当成生死之仇人,想借刀杀人,用康麻子对付侯沧海。   康麻子没有料到詹军居然会提出这种江湖人都很忌讳的毒计,暗自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动声色地道:“你和孙飞有什么协议?”   詹军除了想借刀杀人以外,还想要在改制上挖到第一桶金,然后离开机关,投身商海。他伸出手指,道:“消息是我给的,很多工作要我配合。两件事合二为一,这个数。”   基本达成协议后,詹军彻底放松下来,浮在水里,望着朦胧的天花板,暗道:“这次让侯沧海死无葬身之地。”   侯沧海和张小兰合好以后,又来到梁毅然房间。   侯沧海道:“你为什么要派十几个汉子?我担心这样做会露相。”   “我见到孙飞和康麻子在一起,有点不放心。”梁毅然将一张纸放在桌上,上面画上了詹军和孙飞的行动轨迹。   在老腊肉馆谈判不欢而散之后,康麻子前往一处别墅区,再回到王朝夜总会。二十分钟左右,詹军来到王朝夜总会。   “谁在监视康麻子?”侯沧海知道麻贵只有两人,没法分身去盯住康麻子。   梁毅然道:“我化妆去跟了康麻子。他和詹军来往密切。”   侯沧海下海以后,便觉得不会再与詹军发生联系。谁知转了一大圈,詹军居然又成为一个拦路狗。   梁毅然道:“把视频放出去,干掉詹军,免得他成为祸害。”   侯沧海陷入沉思,暂时没有表态。 第314章 相片   “距离召开职代表还有几天时间,若是把视频抛出去,有可能节外生枝,所以暂时放一放。等到通过职代会以后,再考虑此事。这一段时间要把他们给盯紧了。”   侯沧海知道美达集团之事,自然明白了面条厂价值之所在。当初为了报答面条厂老辈做出了略显轻率的决定,导致一个可能代来巨大利益的结果。世事之奇,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大家带来福利或者灾害。古人云,祸福相依,诚不欺我。   梁毅然建议道:“据我收集到的江湖传言,丁老熊早些年手法相当恶劣。这几年行事风格很低调,基本不出面,完全与一大恶人是一个模样,暗中使力,直指要害,非常凶险。我们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距离职代会还有三天时间时,保安队长的电话打到梁毅然手机上,据称:有人送来一封信到保安室,要求交给侯总。   一般情况之下,有商业信件都是直接交到办公室或者相应业务科室,将信留在保安室的情况非常少见,而是点名要交给侯沧海的信件更是少见。   接到电话后,梁毅然觉得不对味,直接下去拿信。他没有拆开信件,用手细细地摸了摸,判断信封里面是几张相片。   侯沧海来到梁毅然办公室,打开信件,脸色顿时如遭遇到西伯利亚寒流,完全被冻住。   信封里装了三张相片,相片背后有字。   第一张相片是张小兰。   相片背后写着:“祝张小兰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小宝贝。虽然有过遗憾,幸福一定会来临。”   相片应该是在昨天拍摄,拍摄地点距离杨敏家不远,张小兰行走在街树下,是一个阳光健康又漂亮的女子。   侯沧海额头上那一道红线慢慢变红,形成明显天柱纹。   第二张相片是侯水河。   侯水河抱着小溪,站在六号大院门口。小溪是侧面照,穿一件红色外套,留着六号大院流行的漂亮娃娃头。相片背后写着:“祝杨小溪小朋友健康成长。”   第三张相片是侯援朝和周永利夫妻。   拍摄地点在世安厂外的菜市场。相片中,夫妻俩人提着菜篮,菜篮里装着菜。相片背后写着:“祝周永利顺利康复。”   相片上的几个人都是侯沧海的至亲,都是不能碰触的逆鳞。   这封信非常恶毒,直接、全面、准确、直接威胁到侯沧海家人,用意险恶。同时,这封信也非常狡猾,没有一点威胁之语,若去掉背景,三张相片还显得“温情脉脉”。侯沧海能明白三张相片里透露出来的危险气息,但是若把相片拿到公安,公安则不会认为这三张相片会有什么风险,更不会立案。   侯沧海拿着相片,在房间里转圈,转了几圈,停了下来,道:“孙飞没有这个胆量,这应该是丁老熊手笔。交了信以后,他们肯定会来找我,而且时间很短。”   梁毅然觉得此事甚为棘手,若是在面条厂硬挺,相片中人真要出事,对侯沧海绝对是极为严重打击。他劝道:“算了,退吧,赚钱的生意多得很,不必和他们计较。”   侯沧海未置可否,在房间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   从本性上来说,他绝对不怕事,很想和寄相片那伙人拼到底。为了和一大恶人斗争,他暗中积累了不少力量,而且有面条厂职工相助,只要策略得当,未必就会输给寄相片者。   可是,相片中三人皆是自己的至爱,真要伤了一个人,自己必将后悔终生。他可以暂时将父母、妹妹都接到面条厂,但是防人百日可行,防人千日就难上加难,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自己的脸面、雄心和复仇心,将亲人至于危险之中,这也算是一种自私。   “梁子,我们当时拿到视频,如果早日放出来,会是什么结果?评估一下。”   “从现在情况看,寄信者不会是孙飞。我们早些放出视频会搞掉不少人,包括詹军,王朝夜总会也会倒霉。但是,只要巨大利益存在,该来的始终要来,这是怀璧之罪,与你的决策无关。”在沧海集团骨干里面,只有梁毅然知道美达集团之事,他的判断最接近事实。   额头上天柱纹逐渐暗淡下来。侯沧海下定了决心,道:“退吧,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到工业园区重新开始。我迫于丁老熊的压力,中途撤退,对不住面条厂这些支持我们的员工。”   梁毅然劝道:“你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商人。做到这个地步,你已经很对得起面条厂的职工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侯沧海投入相当大的精力在面条厂上。面条厂生意蒸蒸日上,保健液生产线建成,正在试生产。试生产很顺利,第一批产品已经出来。如果能够购买社会股,一切就很圆满。   但是,无论生意上再圆满,相片中任何一个若有损坏,都是不值得的。他此时更加理解张跃武当年的选择。面对相片中人,确实只能舍弃自己。虽然现在一直不能明确丁老熊和一大恶人之间是同伙关系、隶属关系还是其他关系,但是两人肯定有直接联系,所使用方法如出一辙。   侯沧海和梁毅然一直在与一大恶人暗斗,曾经成功地将王沟煤矿大白于天下,让一大恶人损失惨重。   到了真刀真枪摆上明面对战之时,丁老熊这类黑恶势力就完全占了上风。占上风的原因很简单,侯沧海是正常生意人,要守法,必然在手段上会受到约束。黑恶势力之所以为黑恶势力,在于不守法,手段可以无所不用,所以才为所欲为。   在山南这个环境里,为所欲为往往得逞一时,最终天道循环,毁灭是必然的。   下午,康麻子出现在面条厂,背着一个牛皮大包。   在小办公室里,侯沧海单独面对康麻子。   “上午,我们收到那封信了。”   “什么信?我不清楚,侯总别打哑语。”   侯沧海将那封信放在了桌上,抽出里面的三张相片。   康麻子不再装蒜,道:“我有朋友是摄影师,经常在大街小巷搞街拍,他见到侯夫人漂亮,顺手拍了下来。”   侯沧海平静地望着康麻子,道:“那到世安厂,也是顺便。”   康麻子皮笑肉不笑,道:“世安厂那一带风景好。”   “康总有什么事?不要绕弯子了。”侯沧海脑中再次浮现起康麻子和詹军等人在六号楼贵宾室乱来时的视频。   康总道;“真还有点事。孙飞找到我,愿意委托鄙人再来谈面条厂社会股入股之事。我知道侯总前期有些投入,虽然大部分钱都算给了面条厂,但是鄙人反复给孙飞做工作,他愿意把诚意费涨到一百万。”   牛皮大包里装有一百万现金。   “我退出。”侯沧海压根不想与康麻子等人发生经济纠葛,扫了一眼百万现金,道:“钱就不必了。”   “这是诚意费。”   “第一次和康总打交道,收钱没有意思。”侯沧海做出决定后,态度平静,礼数周全。   康麻子见侯沧海执意不收一百万,道:“侯总豪爽,那么还请侯总到矿务局改制领导小组将相关资料拿回来,撤出去。另外,这事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能让工人们知道,包括金家悦和周永强。”   侯沧海道:“相片中人碰破一根毫毛,我要砍你的头。”   康麻子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两人见面,不到十分钟就将事情谈完。侯沧海完全能将康麻子的手段看清楚,可是看得清楚,却无法破解。为了家人安全,只能承受这个苦果。   康麻子心情舒畅地离开面条厂,一路吹起口哨。孙飞费了大劲想要搞定侯沧海,结果弄得灰头土脸。军师三言两语,一个极为简单老招术就将侯沧海制得完全无法动弹。   回奏凯歌后,军师淡淡地道:“这一次我倒对侯沧海刮目相看,能屈能伸,懂进知退,能受胯下之辱,必成大器。”   从面条厂出来以后,康麻子很瞧不上侯沧海。若是其他人说这几句话,他肯定要反驳,可是军师说这几句话,他便不停点头,讨好道:“军师,您老人家教我一点诀窍?”   军师道:“你要和对手较量,找到其弱点最重要,侯沧海手底硬,狡计百出,其弱点在于牵挂太多。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是三国志里的一句话,也是对心理战最到位的总结,够你用一辈子。”   康麻子离去,军师拿起折扇不停地摇,脸上若有所思。他见到丁老熊后,道:“如果侯沧海收了钱,此事便作出了断。侯沧海不收钱,恐怕后面还要起波澜。”   丁老熊很无所谓地道:“他既然退出,也就是怕了。对于胆小之人,一定要打倒,再踩上一只脚,他才会彻底服气。你这人想得太多,瞻前顾后,这一点让人不爽。”   军师道:“所以,我才只能做军师。”   与康麻子结束谈话后,侯沧海独自坐在办公室,关上门,直到黄昏降临。夕阳如挂在香樟树梢,天空灿烂辉煌。等到夕阳落山,黑夜便来临。   侯沧海回到家,张小兰还在客厅等待丈夫归来。   “怎么忙这么久?”   “你给老李打电话,让他弄点好吃的,送到家里来。”侯沧海平时一般不麻烦炊事员,今天特殊,准备享受最后的特权。   大厨李前宏给侯沧海准备了土豆烧牛肉,土豆炖得烂成泥,牛肉耙软,香味扑鼻。   晚餐结束,侯沧海将三张相片摆了出来。   “谁拍的,什么意思?”   张小兰看到相片,非常惊讶。听到解释以后,脸现惊恐和愤怒之色。她经历过一大恶人对江南地产的骚扰,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至于被吓的崩溃。   “谁来谈判,就是谁寄来的相片。下午,王朝夜总会康麻子来谈判,承认这是他手下拍的相片。我决定退出面条厂,彻底退出,不再承包,不再购买社会股。不管赚多少钱,都没有家人安全重要。”侯沧海又道:“康麻子还拿来一百万诚意费,我没有收。收了钱,以后必然有所牵连。”   张小兰完全支持丈夫的选择,道:“世界这么大,完全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不是胆小,是明智。”   侯沧海紧紧拥抱了妻子,感受妻子体温以及淡淡的诱人体香。   凌晨,侯沧海又来到梁毅然家里,道:“视频暂时不要动,动了有麻烦,会将丁老熊和一大恶人集中在我们身上。我们继续收集资料,半年后要打他们的黑枪,将收集到的材料送到省委和更高一级部门。这一次要和王沟煤矿一样,为民除害,打他们的七寸。” 第315章 两锅夹生饭   沧海集团所有骨干都对侯沧海突然撤出表示不解。   侯沧海心情沉重又沮丧,道:“具体理由我不细说。大家要相信我,没有迫不得己的理由,我不会离开面条厂。工业园区新生产线已经调试完毕,可以正式运行。保健液生产线已经有了安装经验,这就是收获。走吧,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团姐与面条厂工人们接触得最多,闻言愣住,道:“我们撤资,不管谁来购买社会股,面条厂都会完蛋。”   侯沧海道:“我是商人,不是圣人,江州面条厂是否完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就算面条厂完蛋,工人们也不会完蛋,他们可以到面条厂工作。”   张小兰知道部分真相,梁毅然知道大部分真相。他们两人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支持。   “我们早点到省会城市发展,甚至到一线城市,这样才能专心做市场,少受地方各种势力干扰。而且,省内高级人才聚于南州,我们去招聘,他们听说企业在江州,便没有兴趣。”杨兵作为内当家,知道保安队长带人护卫之事。他没有追问真相,提出了撤离江州的建议。   与公司骨干开完会以后,侯沧海来到舅舅家,把老厂长金家悦请到家里。三人关了卧室门,桌上扔了三张相片。侯沧海决定向金家悦和舅舅坦承大部分事实,求得他们的谅解。   他有两个关键环节没有说,一是丁老熊和一大恶人之间的关系,这是绝密之事,除了梁毅然,连张小兰都不知道;另一个是美达集团之事,他要对陈华守信。   金家悦脸色很难看。他用双手撑着低垂的头,用低沉缓慢的声音道:“我们怎么办?”   金家悦一直看好侯沧海,希望经过改制以后,侯沧海持有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以后便与江州面条厂捆在一起,能带领职工们发财致富,摆脱贫穷。此时,侯沧海被迫离开,丁老熊的企业最终会通过金钱和暴力结合的方式,控制面条厂,成为面条厂新主人。江州面条厂最终结局就是在市场竞争中失败,退出面条行业,职工们再度失业。   他是老资格企业领导,能很清楚地看到未来,对前途命运极度悲观。   周永强道:“我们管理人员持股百分之四十,那我们管理层就是大股东,实施管理职责。不管谁来持有社会股,也就是百分之三十。”   金家悦不停摇头,道:“丁老熊能够以暴力方式逼迫沧海退出,以后肯定也会用各种方式逼迫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家庭,谁能承受得起他们的威胁。我们管理层想要自己经营,那是做梦。就算我们管理层能够经营,没有了沧海集团在市场上还是死路一条。”   周永强怒道:“太欺负人了,那我们破罐子破摔,不管矿务局弄出什么改制方案,职代会都否定,让改制没有办法进行。让侯子的销售团队继续帮助我们销售,我们就能多活几天。”   “沧海集团建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只要是你们经营,这个渠道你们都可以用。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侯沧海准备继续收集丁老熊“材料”,关键时刻给予丁老熊、詹军等人致命一击。这些事只能秘密进行,不能给外人道出。   与金家悦和周家强见面之后,沧海集团到矿务局拿回购买社会股资料,退出了社会股购买者行列。   矿务局改制小组派出工作组,深入面条厂做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   沧海集团承包面条厂以后,给江州面条厂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活力,让这家曾经辉煌过的老厂焕发了新气象。随着沧海集团迅速撤离,这股活力随风飘散,江州面条厂如一片树叶,瞬间就由青绿色变成随时会掉落的黄叶。   播音室不再响起工人们熟悉的激昂乐曲。   食堂变得冷锅冷灶,大厨李前宏乐哈哈的胖脸消失在门口。李前宏虽然也是面条厂的老人,却一直跟随着侯沧海。侯沧海带着人撤离到工业区时,他在第一时间带着食堂一班人来到工业区厂区,开始建新的食堂。   保安队伍全部撤离,监控系统由王桂丽公司派人迁移。   改制小组的工作组进厂时,沧海集团还在撤离过程中。大部分工人都沉默都望着沧海集团撤离,有少数工人则拦住沧海集团撤离人员,要求说明原因。个别性急工人还破口大骂侯沧海过河拆桥。   江州面条厂笼罩着不详和的空气,与萧瑟秋意完全吻合。   金家悦在秋意中病倒。   工作组的重点目标还是管理层,特别是几个厂领导。工作组来到了病床前,希望金家悦为了工厂和工人的前途,能够保持高度觉悟,站好最好一班岗,推动新的改制方案完成。   金家悦积累了满腹怨气,闭着眼,不去看工作组的人,只说一句话:“我这个样子,管不了这么多,随便你们怎么搞,搞死拉倒。”   周永强也是类似态度,被工作组多次到那家里做思想工作后,干脆请了病假,到省城看女儿。   在磕磕碰碰中,面条厂职代会召开。   经过这一次波折,金家悦至少衰老了十岁,头发全白。   参加职代会的有国资委代表詹军、矿务局分管副管一湖等人。   随着沧海集团离去,工人们失去了主心骨,丢失了重振旗鼓的心劲,对工厂的前途变得漠不关心。职代会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三分之二的工人在麻木状态下投了否定票。   康麻子在现场旁观职代会过程,见到这个结果,脸色一下就绿了。   此时,省市政府高层与美达集团基本达成协议,消息马上就要公开。等到消息公开,康麻子代表的势力对面条厂土地的觊觎就大白于江州,要想以极小代价控制百亩土地的难度将极大。   灰头丧气的康麻子找到军师老谭。   老谭道:“侯沧海是真退还是假退。”   康麻子道:“据工作组的人说,侯沧海是真退,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   老谭道:“他在工业园区开厂,主营是什么?”   康麻子道:“有一条面条生产线,还有一条保健液生产线。他们从高州锁厂招了很多职工进厂,估计很快就要生产。”   第一次改制方案被否定以后,江州老面条厂改制成了一锅夹生饭。改制方案必须要经过面条厂职工同意,面条厂有三百多员工,康麻子绝无可能去逼迫每个员工投赞成票。   老谭对此事也直撮牙花,道:“夹生饭不好吃啊,如今面条厂职工患上的疑心病,除了沧海集团,不管是哪一个企业想要购买社会股都通不过。”   “算逑了,这事太麻烦了。让江州面条厂那群穷鬼守在山上,天天吹西北风。”康麻子经营王朝夜总会顺风顺水,快活似皇帝,完全不想与这群又穷又硬的工人打交道。   老谭未置可否,让康麻子先回,暂且不动。   老谭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翻看矿务局改制方案。两个小时后,他和丁老熊见了面,道:“我们不必吃夹生饭,曲线救国。我研究过改制规则,其中一条是外部投资者占的30%股份,也可以由管理层收购,或由矿务局参股,逐步退出,时间最长两年。我们可以让煤电公司购买,等到掌握了煤电公司以后,顺便成章就掌握了面条厂,这样不显山不显水就把事情做成了。”   丁老熊同意这个想法,还竖了大指。他又忧心忡忡地道:“小熊不成器,到处惹事。如今脑袋被敲破,不知以后会不会影响智力。没有一个好使的脑袋瓜子,不管做那一行都不行啊。”提起此事,他将行凶者侯荣辉恨得牙痒,道:“侯天明和侯荣辉躲在山南大学,你把此事交给康麻子。让康麻子收购企业,这是难为他。还是让他打打杀杀,这才是他的老本行。”   康麻子回到王朝夜总会,找了一个小妹欢爽了一把。刚爽完,军师老谭到了六楼,军师开门见山地道:“侯荣辉找死,敲破了小熊脑袋,这是死仇。你安排两个老兄弟,把事情结束了。这父子俩老是纠缠不休,和小强一样还挺顽强,太烦人。”   军师代表着老熊,老熊交代的事情必须由康麻子亲自办理。他混迹江湖三十多年,手里有不少有案底的亡命徒,只要给钱,什么事都愿意做。晚上,两条黑影与康麻子见了面,拿到侯天明父子俩的相片和地址。   这两个亡命徒一人绰号粗眉毛,另一个绰号伤疤脸。他们来到山南大学以后,守在训练场那条路上,根据得到的情报,侯家父子回家必然要走这条路。   他们两人将拦截地点设在一条上坡小道,小道两边全是高大茂密鸭脚木,没有监控设备,最适合搞突击。在两支手枪抵近攻击下,侯天明和侯荣辉就是拳王阿里也没有卵用。他们在小道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侯家父子。   粗眉毛和伤疤脸身穿工资,将手抄在怀里,握着手枪,从上往下走,准备在靠近时再出手。   侯氏父子相当机警,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就往回跑。   粗眉毛和伤疤脸此时顾不得细想是什么地方露出破绽,拿出手枪就追了过去。侯天明转过身时,正好看着两支手枪朝自己逼了过来。他原本对方会拿着大砍刀,没有料到是两支手枪,于是推了儿子一把,道:“赶紧跑。”   小道旁边恰好有一些水泥块和断砖,这是维修小道的剩余物资,侯天明弯腰取断砖,准备用断砖进行攻击。他想利用自己的攻击行动减缓袭击者速度,让儿子有时间逃脱。   “噗,噗”,两声沉闷枪声响了起来。   侯天明恰好在此时弯腰拉砖头,一粒子弹擦身而过,另一粒子弹射在左胳膊上。他神经高度紧张,没有感觉得伤痛,猛地将断砖砸了过去。趁着对方躲避之时,他闪身站在茂密鸭脚木后面。   挨了一枪,砸出一块砖石,侯天明原本高度紧张的头脑莫名就变得异常清醒,站在茂密鸭脚木后面,清晰地听到那两人急速脚步声。   伤疤脸冲到最前面,来到小道上,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寻找目标。小道远处有同学,但是近处无人,也看不到侯氏父子逃跑的背影。他作案十余年,纵横半个中国,绝大多数人见到手枪会吓得夺路而逃,还有一部分被吓得一动不动,任由宰割。今天这种状况有点少见,对手居然会停下来,还敢拿石块反击,超出伤疤脸的经验。   侯天明猛地从鸭脚木后面冲了出来,左手抓住伤疤脸持枪的手腕,右手举起石块砸在伤疤脸头上。   粗眉毛紧跟在伤疤脸后面,举着枪,对着侯天明后背开了一枪。   侯天明与伤疤脸纠缠在一起,不停移动。噗地一声枪响之后,他肩膀上冒出一朵血花。挨了两枪后,侯天明意识到今天有可能交待在这里。他发起蛮力,将伤疤脸扳了过来,准备用来挡住另一人射出的子弹。   伤疤脸头上挨了一砖头,被砸得眼冒金星,头脑中如有一辆重型货车在冲撞,攻击能力大打折扣,被对手完全控制。   粗眉毛的第三枪迟迟没有打响。原因很简单,侯荣辉从后面扑了过来,将粗眉毛扑倒在地上。   侯荣辉被父亲推了一把后,没有停留在当地,也没有逃跑。他采取了和父亲一样的招术,钻进鸭脚木树丛,从侧面绕了过来。他看到枪手对着父亲后背开了一枪后,狂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鸭脚木后面扑了出去,将枪手扑倒在地。   粗眉毛的手枪上有一根绳子,将手枪和手腕绑在一起。粗眉毛被扑倒在地后,手枪脱手,由于套得有绳子,他得以将手枪重新握在手里。   侯荣辉用手抓住对方手腕,死死将其压在地上,不让对手举起手枪。他扬起另一个拳头,狠狠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粗眉毛极为强悍,根本不管侯荣辉拳头的攻击,左手从腰间取出匕首,狠狠扎在侯荣辉腰上。   侯天明用左手控制伤疤脸持枪右手,用右手扼住其脖子。伤疤脸打斗经验也很丰富,用力下蹲,想用体重来将侯天明拖倒在地。正在僵持之时,侯天明看见儿子腰部中了一刀。这一刀让他肝胆俱裂,强烈刺激了他的凶性。他右手松开伤疤脸脖子,然后猛地插向其眼睛,再狠命一抠。   一招得手后,侯天明推开惨叫的对手,朝着粗眉毛纵身扑了过去。   侯天明在半空中弯起手肘,落地之时,手肘从上往下,不顾一切地砸在了粗眉毛脸上。   这一击带着侯天明体重以及全身力量,肘尖砸在粗眉毛鼻梁处,鼻梁发出卡地一声脆响,被当场砸碎。   粗眉毛正在刺出去的第二刀失去了动力,软软地扎在侯荣辉腰间。   侯天明为了彻底让粗眉毛丧失战斗力,抬起手肘,狠命地连砸了三四下,将粗眉毛脸部砸得血肉模糊。他顾不得查看儿子伤情,重新爬起来,上前一步,小鞭腿踢在伤疤脸头上。   伤疤脸双手捂着眼,不管被踢掉的手枪,躺在地上不停嚎叫。   侯天明上前又朝着其脑袋踢了一脚,这才回到儿子身边。   这一场生死搏斗激烈而短暂,没有惊动远处的人。搏斗结束以后,侯天明和侯荣辉靠在一起坐在地上,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康麻子派出的两个手下原本是猎手,结果反而成了猎物。   此次事件成为了一锅超级夹生饭。   死里逃生的侯天明和侯荣辉父子原本是想躲开江州的黑暗势力,因此将视频一直留而不发,此事之后,他们与丁老熊成了不死不休之局,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将视频交给了一个颇有名望的媒体人罗扬。   2005年11月,罗杨的调查报告出现在《新闻杂评》上,犹如深水炸弹在海底炸响。调查报告名字简单又直接——《起底王朝夜总会》。调查报告非常细致深入,从工商执照、发展过程、人员组成、操作模式、典型事件、小姐控诉以及偷拍资料等诸多方面对王朝夜总会进行了全盘起底,特别提到了王朝夜总会涉枪涉毒问题。文章结尾提出一个尖锐问题,这样一个涉嫌组织卖淫、非法拘禁、故意伤害、非法持有枪支、涉嫌容留吸毒的场所,为什么还能营运接近十年之久?当地警方为什么视而不见?   调查报告中,还列举了发生在侯天明、黄狮子两家的事情。儿子侯荣辉和被救出王朝的杨雨都用了化名,以真实身份出现的只有侯天明和黄勇,文章还特意点出了侯天明作家身份,列出了曾经写过的作品书目。   省委主要领导愤然在《起底王朝夜总会》写下了“保一方平安是党委政府的重大责任!务必给全省人民一个交待”的批示。   一场巨大的风暴将退出江州面条厂的侯沧海再次卷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此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316章 走投无路的老混蛋   军师老谭正在苦思《起底王朝夜总会》里面透露出来的真实材料来自何人。报告中明确提到了侯天明的真实身份,从这一点来判断,应该不是侯天明和侯荣辉。   与康麻子有仇且有实力的人不少,近期冲突最激烈的当属侯沧海。军师在脑里浮起这样的画面:康麻子用其家人安全威胁侯沧海,迫使其退出了面条厂的竞争。侯沧海则先假意退让,然后致命一击,将王朝夜总会斩杀于马上。一招制命,可谓凶狠。   当丁老熊走进小房间的时候,军师老谭终于做出结论:“侯天明和侯沧海都应该能举报此事,但是侯天明没有实力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我认为是侯沧海搞的鬼。”   丁老熊拿出一张翻拍领导批示的相片,摇头道:“谁举报的事情放到一边。你预料得很准确,果然有大人物在上面有批示。王朝夜总会保不住了,安排康麻子、牛角、老混蛋带人走吧,先避风头。”   军师老谭看罢这张相片,理智地道:“这事若不给交代,后患无穷。康麻子在王朝快活了十年,知道太多事,也该上路了。”   放康麻子在明面上,诸事让其出头,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是军师弄出的替身策略,也是大哥常用的方法。   丁老熊道:“能躲掉吗?”   军师道:“不管能否躲掉,都不能留下。他在明面上,知道太多事情。若是被公安拿住,顺藤摸瓜,麻烦。”   几句话,决定了康麻子的命运。   《新闻杂评》虽然在省内发行量不高,但是主要针对各级政府机关,很有份量。侯沧海在第一时间拿到《新闻杂评》的内容,但是并不知道省委主要领导有批示。他开车从工业园区出发,前往王朝夜总会。王朝夜总会人去楼空,大门紧闭,贴出“正在装修,暂停营业”的告示。   按照侯沧海计划,为了让自己始终躲在黑暗处,他准备在半年后再将视频及相关资料大白于天下。这一次爆料肯定是侯天明父子所为,而且在爆料时肯定会匿名。   由于沧海集团近期与康麻子在争夺面条厂社会股上多有交锋,这笔账或许会莫名其妙算在自己头上。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考虑,侯沧海将相片中出现的父母、妹妹都搬到工厂,加强保卫,不让他们轻易出门,防止出现意外。   侯沧海缩着身体在工厂里当乌龟时,案侦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专案组接到侯荣辉报告的信息后,兵分三路,将进山道路封死。专案组行动果断而迅速,将牛角以及其他王朝夜总会的大部分骨干成员包了饺子。牛角身上带得有枪枪已上膛,警方动作稍慢,就要出现伤亡。   此次行动中,老混蛋带着另一个骨干外出弄酒,侥幸逃脱。   专案组在招待所开始分头审讯,在经验丰富的预审人员步步紧逼之下,康麻子下落浮出水面。   专案组一组人员直扑康麻子藏身别墅。在别墅地下室里,专案组弄开防盗门后就闻到浓重臭味,康麻子尸体躺在沙发上,沙发上还扔着一柄手枪。经法医鉴定,抵近头脑的枪伤是康麻子致死原因。从手枪弹道分析,极有可能是自杀。   康麻子死亡,让诸多线索彻底中断。   此案过后,面条厂职代会再次招开,新方案退了一步,由矿务局下属的煤电公司购买社会股。煤电公司原本就是矿务局二级单位,与面条厂是同根生,面条厂职工也就不再强烈反对。而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面条厂职代会召开了三次,沧海集团退出,大家也泄气了。经过再三动员,才达到最基本职代会参会人数,投票结果是勉强通过改制方案。   得知面条厂改制结果以后,侯沧海便不再关注面条厂。此时保健液在紧锣密布地投入生产,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他全身心投入新厂诸事。   在新厂附近,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乘车多次经过。   这两人是外出弄酒侥幸从公安网中逃脱的老混蛋和阿毒。逃是逃了出来,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零花钱。他们两人在王朝夜总会花天酒地过了好多年,虽然不算富翁,靠山吃山,有王朝夜总会撑着,日子过得还算潇洒。如今王朝夜总会被封,牛角等人被抓,他们如丧家之犬,急需弄一笔钱。   老混蛋知道康麻子和丁家父子有联系。知道归知道,摆在桌面却没有任何根据。老混蛋除了在王朝夜总会见到丁家父子以外,还真没有接触过丁家真正的生意。贸然开口要钱,说不定还会陷在里面。江湖险恶,老混蛋是有切肤之痛。   康麻子手中所有的三张相片都是由老混蛋具体拍摄。拍谁,怎么拍,则是由军师通过康麻子提供。在逼得山穷水尽之时,老混蛋恶狠狠地道:“康麻子让我去照相的那家人是大老板,我们去把那个娃儿绑了,弄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   阿毒本身吸毒,没有钱以后,啥事都敢干,听说能弄到“砣砣钱”,积极响应。两人偷了一辆桑塔纳,先到新工厂侦察。两人到新工厂转了一圈后,发现连工厂大门都进不去,于是转身前往老世安厂六号大院。世安厂主任已经搬到南州,老世安厂管理明显松懈,杨永卫父亲出车祸也和此有关。   老混蛋和阿毒很顺利地开车混进了六号大院,大摇大摆停在门口,从车内观察院内动静。   秋风起,院内小孩子不多,偶尔有几个小孩子出来玩,都有大人在附近。   阿毒的瘾又上来,不停打哈欠,道:“老混蛋,你认得清楚人吗,别弄错了,搞到一个穷光蛋。”   老混蛋道:“当时,康麻子找人带我到这边,特意指给我看了那个小孩。我认得很清楚,绝对不会搞错。”   两人从上午蹲到下午,终于见到一个老年人带着小女孩走到外面。小女孩留着娃娃头,还穿着那天拍照的衣服。老混蛋压低声音道:“就是这个女孩,绝对不会错。”   老人牵着小孩,提着菜篮子,慢悠悠地朝着厂区商场走去。   两人开车一路尾随。   老年人没有任何警惕性,根本没有发现后面的车。他来到商场,站在门口与熟人聊天。小女孩走到一边,蹲在地上玩耍。   小车停在女孩身边,阿毒下车,捂着女孩的嘴巴,将女孩抱上了车。   老人仍然站在商店门口,唾液横飞地聊天,没有发现外孙女不见了。等到发现之时,四处寻找,再也不见踪影。   此刻,在江州工业园的厂房里,侯沧海带了面条新品回到宿舍。由于父母、妹妹和妻子都在,宿舍便是家,很是热闹。侯援朝夫妻、侯水河和杨小溪、张小兰聚在客厅聊天,杨永利已经将肉臊子炒好,只等新出面条下锅。   “这是新包装,一箱有五盒面条,分别印有福、禄、寿、喜、财,这五个字分别代表了老百姓对幸福、升官、长寿、喜庆、发财五个方面的人生希望,后面还印有以福、禄、寿、喜、财为主人公的神话故事。这是从元旦到春节的主打品种。”侯沧海将面条放在桌上,拆开包装,详细介绍。   周永利身体恢复得不错,道:“不管你怎么包装,面条都是要进嘴的,味道好才是老正经。”   张小兰嘲笑道:“老公,你用的是好土的招术,名字也俗气。”   侯沧海道:“这是新厂工人里面投票选出来的方案,广告不是给有格调的小资看的,而是给买菜阿姨的,必须要直白,还要有传统味道。我们把新品的资料发到各个销售商,大家订货积极。”   由于沧海集团一直在严格推行“沧海销售模式”,订货即意味着有钱款进来,再加上“江州老面厂”销售一直旺盛,因此,单独核算的面条厂显得资金挺充足,与江州中小企业普遍“钱荒”形成明显对比。   面条厂以沧海销售模式的实验品,取得成功后,侯沧海对保健品投产更有信心。由于张小兰对保健品原来的名字极为不满,一时又提不出让所有人满意的名字,于是决定在全省范围内搞一个征名比赛,取名字是次要方面,以活动来扬名是其真正目的。   一家人正在热热闹闹吃面条时,周水平电话打了过来,“侯子,你工厂有多少人?”   “面条厂一百二十二,保健液厂有七十八名。什么事,这个时候来查工人数?”   周水平声音透着焦急,道:“我姐的杜白梅不见了。她跟着外公买酱油,外公遇到熟人聊了几句,转头就没有见到小孩,据周围人回忆,有一辆小车开过去。我让相馆加印了几百张相片,你能不能把相片发给工人,全城去找。”说到后面几个字,他的声音完全撕哑。   侯沧海经历过丢失外甥女的痛苦,也没有多问,道:“你赶紧把相片送过来,我立刻组织工人,全城寻找。”   这一次侯沧海将三张相片中出现的亲人全部聚在工厂内,严格限制大家出行。虽然大家都按照此方式在做,在心里觉得侯沧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时得知周家外孙女失踪,家庭气氛顿时下降到零度以下。   沧海集团骨干再次集中,这次是为了组织寻找丢失的周家外孙女。   侯沧海和张小兰进屋换衣服。侯沧海拿出相片,脸带寒霜,道:“小溪和杜白梅的发型一样,都是一个师傅理出来的娃娃头。杜白梅妈妈出差给小溪带了两套衣服,小溪和杜白梅穿接近的衣服,和双胞胎一样,害得我妹看见后还哭过一场。”   张小兰惊得合不拢嘴,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有人绑架,目的其实是小溪。”   侯沧海面色沉重地点了头。 第317章 落网   包括侯援朝、周永利在内的沧海面条厂的职工们拿着杜白梅相片,散布在江州各个路口,查找失踪的孩子。   侯沧海和张小兰开车直奔老世安厂六号大院。   “小河丢失以后,我最听不得这种事情。”侯沧海想起一直没有寻到了小河以及屡受磨难的妹妹,心中冒起一股无名之火。   张小兰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周家得知绑匪极有可能是想绑架小溪,结果绑错了人,会不会怪罪我们家?”   人性是最难测的怪物,侯沧海也很难想像出周家得知真相的态度。他望着前方无边黑暗,道:“找到小孩子是第一位的,就算他们要怪罪,我也得在第一时间说出真相。”   张小兰望着丈夫,道:“我喜欢你的男人味道。”   小车速度稍缓,随即又提起了速度。   周水平是江州检察院后起之秀,颇受检察院领导器重。得知其侄女莫名其妙失踪以后,市检察长立刻给公安局局长通了电话,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老夏亲自带着李峰等精兵强将来到老世安厂。   老世安厂地处偏僻山区,全厂没有安装监控,车辆情况很难调取。杜白梅失踪之时正在饭点上,厂区闲人很少,有人看见过那辆小车,但是没有人能记得住车牌。   刑警支队长李峰冷着脸听部下汇总情况。他最初担心是周水平办案导致仇人报复,情况汇总之后,案情显得扑朔迷离,完全摸不清头绪。   “周科长,再想想,如果是绑架,他的动机是什么?”李峰再问道。   周水平尽量压抑内心的烦乱,道:“也有可能不是绑架,是拐卖。我们隔壁的侯水河家里就丢失了一个女儿,到今天都没有找回来。拐卖的可能性更大。”   李峰摇头道:“那辆黑色桑塔纳嫌疑最大。开车进入老厂,就是有非常明显的目的性,绑架的可能性更高。”   周水平呛了一句:“李支,刚才你一直在谈动作,我也想问,动机,动机在哪里?”   这时,侯沧海和张小兰进入房间。   侯沧海道:“我大体知道谁是绑架者,也知道动机。”   周水平目光直直地望着侯沧海,猛地抓住其肩膀,道:“谁,赶紧说。动机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现在在哪里?”   周水平非常用力,将侯沧海肩膀捏得很疼,他向屋内看了一眼,看看有没有外人在场。   周水平道:“屋内都是内部人,我姐一家人在隔壁。到底怎么一回事?”   “面条厂职工交了请愿书以后,原本应该是由我来购买面条厂的社会股。我退出面条厂的原因是受到威胁。威胁者当初手里有三张相片。”侯沧海将相片摆在桌上,拿出姐姐抱着小溪那一张。从侧面看,小溪与杜白梅确实很相似。   分管副局长老夏对面条厂工人到市委请愿还有印象,看了相片,道:“谁威胁你?”   “康麻子。”侯沧海道。   “康麻子死了。”   “康麻子死了。”   老夏和李峰异口同声音说了这句话,又视眼一眼。老夏安排道:“提审王朝夜总会的人,骨干中的漏网之鱼应该便是绑架者。”   李峰脱口而出,道:“那就是绰号叫老混蛋和阿毒的两个人。洞子招待所里堵住了王朝夜总会大部分骨干。老混蛋和阿毒外出买酒,估计是回来路上发现了什么情况,他们逃跑了。”   周水平道:“如果是这两人,他们最好的选择是逃跑,而不是节外生枝。”   “肯定是搞钱,他们身上的钱很少,跑不远。他们若是为了搞钱,肯定会打电话。”李峰又对侯沧海道:“如果目标是你,肯定会打你的手机。你不要走,跟我们在一起。”   李峰随即安排刑警提审牛角等落网的王朝夜总会骨干。   老夏、李峰、周水平、侯沧海、张小兰等人坐在周家,等待绑匪打来电话。   此时在郊区一个废掉的砖窑里,老混蛋和阿毒发生激烈争吵。争吵原因很简单,他们绑了小孩子以后,却发现手里没有侯沧海的电话,也没有其家人电话。当初老混蛋得到的任务是拍相片,其他情况并不知晓。   两人在穷途末路时只想着绑人弄一票,结果绑了人,才发现无法通知被绑方。   在现代社会,做事业要想成功,必然需要专业化。没有专业化想要成功,很难。   两人互相埋怨,继而发生争吵,然后扭打在一起。阿毒身体被毒。品搞垮掉,不是老混蛋对手,被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喘粗气。他躺了一会儿,身体开始扭曲,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   老混蛋见到阿毒这个样子,知道其毒。瘾发作,短时间没有办法停下来。他悄悄捡来一块石头,绕到其身边,猛地向其头部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叫声停止,世界安静下来。老混蛋将血肉模糊的阿毒拖到砖窑深处,怕没有死透,又找来断砖砸了几下。走出砖窑,他到角落看了一眼杜白梅。杜白梅紧紧缩着身体,大眼睛有着深深的恐惧和茫然。   老混蛋将从阿毒身上取出来的一块面包伸到杜白梅嘴边。   杜白梅身体不停往后缩,不肯吃面包。   老混蛋伸手扭了一把杜白梅的脸蛋,道:“我不弄掉阿毒,今天晚上你就要倒霉。这人性。变态,最喜欢小女孩。我算是为民除害。”   他走到院内,看着天上的圆月,猛啃面包。   周家的电话,侯家的电话,整个晚上都没有响起。   为了防止电话突然响起,房内参加民警和侯沧海都只是坐着休息。张小兰在刑警陪同下,回到侯家,打开灯,正常休息。   天边大亮时,侯沧海打了个哈欠,道:“老混蛋是意外逃走的,十有八九没有我的电话。没有我的电话,他自然不会打过来。他们绑了人,总得联系被绑者。如果我是绑人的,说不定会到工厂那边去找听。”   副局长老夏年龄最大,躺在沙发上休息,听到侯沧海的发言,道:“侯总,你虽然在政法委工作过,毕竟不是在一线,没有办过案。哪里有这么笨的贼,会跑到工厂打听你的电话。”   李峰若有所思,趁着老夏上厕所之机,道:“我觉得你分析得有道理,这个绑匪虽然以前知道你的身份,绑杜白梅应该是临时起意,他真有可能没有你的电话。”   “李支,你弄一张老混蛋和阿毒的相片,我发给保卫科,让他们盯住前门。”   “好,我派民警到工厂守着。”   “一夜没有打电话,是不是绑架都难说,暂时不要分散警力,就让保卫科在门口守着。”老夏如此安排,实际上是否定了侯沧海的想法。   尽管老夏反对,李峰和侯沧海还是认定两条,第一是肯定有绑匪,第二是绑错了人。只不过绑匪既没有给侯家打电话,也没有给周家打电话,这就让棋局显得怪异。   天亮时分,老混蛋开车来到工业园区,找了隐蔽地方停车。杜白梅被绑得紧紧的,丢在尾箱。他下车,步行前往工业园区。面条厂大门敞开,很多工人从外面走进厂,厂区门口有人在散发热包子,以及袋装豆浆。   老混蛋擦了又流出来的鼻血,用手梳理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整治一些。他拦住一个穿着工厂制服的男子,道:“喂,你是面条厂的吗?我想问一问你们销售科的电话?我想进一批货。”   梁毅然坐在保卫室,两眼如鹰,盯着大门外面。他手里拿着绰号老混蛋和阿毒的大头相,不时低头看两眼。   当老混蛋出现在视线时,梁毅然仔细看了一眼相片。相片中人与老混蛋现在的长相明显不同,又有几分相似。关键是老混蛋气质很有江湖气,这让他很警惕。梁毅然对紧跟在身边的中年保安队长道:“你看到那个人没有,很可疑。我先出去走到小方亭后面,你带几个人去按他,如果没有按住,就朝我这边赶。注意,要让他跑起来。”   梁毅然腰里有一根甩棍,学着工人步态,走在老混蛋对面的街道上。他穿过斑马线,来到小方亭后,抽出甩棍。   三个保安穿着工人制服,一起出来。   老混蛋警惕性非常高,远远地看到三个工人朝自己走来,觉察到不对,转身朝小方亭方向走去。工业园区有很多厂房,厂房有高大围墙,老混蛋要躲开走过来的三个保安,只能朝着小方亭方向运动。   三个保安加速,老混蛋加速。   三个保安跑,老混蛋也跟跑。   老混蛋的身体语言很明显透露了其身份。当他跑到小方亭时,一根甩棍狠狠地抽到小腿骨上。老混蛋受此重击,身体不受控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梁毅然快速上前,用甩棍的尾部猛戳在老混蛋的大腿侧部。   老混蛋从实施绑架到被现在,又累又饥,体力消耗很大。此时被梁毅然袭击,毫无还手之力。三个保安追了过来,按住失去反抗之力的老混蛋。   保安队长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混蛋吐了口水,弄得保安队长一脸。   保安队长气得扇了他两个耳光,道:“你这个绑匪,太他马的傻B,居然跑到面条厂。侯总料事如神,我是真服了。”他拿出手铐,将老混蛋反铐,然后踩在老混蛋身上,指挥手下,道:“你,你赶紧去拿相机,给我拍一张。”   梁毅然十分冷静,道:“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在工业园区范围内搜索黑色桑塔纳小车。”   守在世安厂六号大院的公安得知抓住了老混蛋,立刻驱车前往沧海面条厂。   牛角被铐在车上,贪婪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他自知做过多少坏事,从监狱以后,自己已是苟延残喘的老人,花花世界从此与自己无缘了。但是,他并不后悔,在王朝夜总会这些年,虽然不能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也享受了无数美女,用江湖上的话来说:“这一辈子死了也值。”   牛角看到鼻血长流的老混蛋,笑道:“老混蛋,你太傻了,居然还敢在江州。”   周水平上前抓住老混蛋脖子,道:“人呢,人在哪里?”他捏得太重,老混蛋喘不过气,很快翻起了白眼。李峰等人赶紧将周水平拉开。   此刻,侯沧海成为了平静的旁观者。   当康麻子用三张相片威胁侯沧海时,侯沧海原本计划再用半年时间夯实詹军犯罪证据。侯天明提前将视频抛给媒体,打乱了他的计划。凭着在六楼小房间的行为,还难以定詹军的罪,他受到了最大处罚就是保不住工作。   这种处罚是远远不够的。   侯沧海盯着老混蛋,思维在这一刻猛然转到詹军身上。   正在这时,有电话打过来:“找到了黑色桑塔纳,但是没有小孩子,很有可能在尾箱里。”   周水平、李峰、侯沧海等人迅速前往黑色桑塔纳停车处。   打开尾箱,周水平抱出侄女。杜白梅如惊恐的小鸟,不管谁来问话,都闭嘴,不肯说话。   大家围着杜白梅的时候,李峰拍了侯沧海肩膀,道:“等会你到刑警支队,我要问你一些事。”   侯沧海在刑警支队停留了两个小时。   回到工厂后,侯沧海没有回寝室,而是将以前煤电公司的财务杜振端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道:“丁老熊要控制煤电公司,有什么破绽?煤电公司也在亏损,他为什么要进入?”   当家人受到人身威胁时,侯沧海选择主动退让。退让后,仍然发生了绑架事件。这次事件让他下定决心主动出击,让詹军受到更重处罚,也要让一大恶人的伙伴(或者爪牙)丁老熊不能再江州地面上继续作恶。   杜振端道:“煤电公司是老名字,矿务局发电厂早就停了,煤电公司准确来说主业是经营铅锌矿,这里面名堂最多。” 第318章 潜逃   矿务局是江州市的最大国营单位,局内二级单位相当多,局外人很难完全了解。若不是杜振端来自煤电公司,侯沧海仍然会误认为煤电公司主业是以煤发电。   矿务局改制计划表中列于第一位的是面条厂,第二位的就是煤电公司。煤电公司购得面条厂社会股,这其间必然有某种见不得光的联系。   侯沧海道:“我很小就见到过煤电公司的牌子,但是了解不多。为什么煤电公司的主营是铅锌矿,讲一讲来龙去脉。”   杜振端道:“煤电公司是矿务局体系中最特殊的单位。在八十年代也曾经兴旺一时,将一家乡镇铅锌矿企业买了下来,后来以煤发电被停掉以后,铅锌矿越做越大,成为煤电公司的主业。2000年11月9日,根据《公司法》及《山南省股份合作制条例》规定,煤电公司改制成为独立法人资格的有限责任公司,全公司的在职职工均成为股东。当时,公司注册资本为2000万元,其中36%的职工个人股股份由公司的领导班子7人代表全体职工个人购买持有,其余64%的职工共有股股份由公司工会代表全体职工集体出资持有。当时这是矿务局内部的改制典型,很多报纸都报道过。”   这一段历史侯沧海完全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针对煤电公司的改制方案:以公开招标的方式,将公司产权整体转让,通过产权转让所得资金,买断职工工龄,彻底转制,实现产权、职工身份两个置换。   煤电公司的方案与面条厂相同之处都是国资彻底退出,不同之处在于煤电公司在2000年时就进行过一次改制,这次是整体出让。面条厂则选择了职工、管理层和社会资本共同持股。   “煤电公司已经是职工持股,为什么要出让?是效益差还是资源枯竭?”侯沧海对这个问题表示不解。   “从去年开始,铅锌矿资源就枯竭了,采矿量一直下降。在我的印象中,省国土厅的采矿证只有一年多时间。矿里面考虑到采矿证到期以后,煤电公司就没有存在必要了,所以这次要卖一个好价钱,给职工们弄点钱。”   杜振端说到这里,补充道:“媒电公司的总经理叫梁放,以前这人还是不错,能力挺强。不知什么原因,从去年开始就给我穿小鞋,抓住一些小问题就上纲上线。我之所以要出来,和梁放有直接关系。”   如果资源枯竭,谁还会来购买公司?事情异常,必然有诈。侯沧海一直在研究丁老熊,凡是其参与的事,都加倍留意,从直觉就认为此事很有问题。   侯沧海如今要主动出击,打击对象便是丁老熊、詹军以及矿务局里面和丁老熊有关联的人。   与杜振端谈话后,侯沧海和和梁毅然来到位于江南水岸的隐蔽据点。他们改头换面后,乘坐皮卡车,前往铅锌矿所在地。   车行一个多小时,来到矿务局煤电公司的铅锌矿。侯沧海没有将车开进矿区,而是沿着矿区旁边一条支公路往山上爬。到了山顶,可以俯视整个矿区。   整个矿区灰尘很大,一层灰雾笼罩在矿区约十米左右的空中。矿区是大地的伤疤,伤疤处没有绿色,露出浅黄色土层。有些地方的浅黄色土层被挖开,暴露出黑色、褚色和灰色夹杂的岩石。   一串大货车沿着公路排列,等着运货。   “铅锌矿是洞采吗?”梁毅然看到矿区有很多土层被揭开,问道。   “我们这边多数是洞采。几年前世安厂约一公里的地方,有村民打井,意外挖出了高品位铅锌矿,引来蜂拥采矿人,短时间内打了二十多口矿井。执法人员前去制止,这些发财心切的人将执法人员一起打了。后来采矿人斗殴,打死了人,政府借此把这一带的矿全部封了。”侯沧海所住的世安厂附近就有铅锌矿,小时还不怕危险钻过矿洞,对采矿不算陌生。   正聊着,一串矿山轨道车从矿洞里开了出来。轨道第一个车箱上坐着工人,后面车箱装满矿石。从现场情况来年地,铅锌矿生产正常,不像是难是生产的模样。   看了现场,侯沧海开车从支路回到矿区。   在矿区前有一个小卖部,买点烟酒,还能喝茶。驾驶员们坐在此处,聊天,抽烟,等着装矿石。侯沧海和梁毅然到小卖部买了矿泉水和烟,混在驾驶员里面,听他们闲聊。   情况摸得差不多了,侯沧海这才开车回到江南水岸。   两人做了分工,梁毅然联系相关矿业专家,掌握与铅锌矿有关的基础情况,包括储量、前景等。如果能联系到省国土厅相关处室就更好。   侯沧海则在全力寻找詹军、矿务局与丁老熊之间的犯罪证据。   从江南水岸出来后,侯沧海变回侯沧海,梁毅然也变回了梁毅然。两人换乘越野车,前往工业园。   “梁子,你如今一直躲在幕后,做了许多事,别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委屈。”侯沧海偶然间听到有人议论几个梁毅然,说他这个副总天天缩在综合研究中心,没有研究出什么名堂。   侯沧海担心时间长了,两人紧密的合作方式会受到影响。   梁毅然哈哈笑道:“侯子想多了,我很享受现在的状态。从小以来,我就对间谍电影着迷,如今虽然没有当成间谍,却有做间谍的感受,这种感受很爽。除了爽以外,我还觉得自己是罗宾汉,挥舞长剑,铲除世间邪恶,这是一般人难以体验的英雄情节。等到爽够了,我再做其他事情。”   梁毅然说话时,侯沧海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想法:梁毅然和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极为隐秘的大事,若是能让梁毅然变成家人,两人关系便会很稳当。梁毅然不论从人品到才能和妹妹水河都很配。   侯沧海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又迅速在头脑中将这个想法废掉。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望”,绑架妹妹的幸福,这是底线。今天这样想了,都是一种罪。   将梁毅然放回工厂以后,侯沧海直奔白公馆,等了一会儿,周水平也走进白公馆。两人在角落里相对而坐,点了粉蒸肥肠、凉拌毛肚、羊排蒸和豆花等老四样。   “白梅恢复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估计是看到老混蛋杀人,受到惊吓。到现在都不肯出门,也不说话。”周水平用手擂了桌子,愤恨地道:“当时若是被拦着,真想要打死老混蛋。”   侯沧海愧疚地道:“白梅是受了误伤,这群人针对的是我。可惜,冲到前面的爪牙死了,真正的主谋还在后面。”   “你认为主谋是谁?”   “丁老熊。”   “康麻子的王朝夜总会与丁老熊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康麻子死了,线索全部断了。我也知道应该是丁老熊,法律上钉不死他。”   “我不绕弯子了,追根溯源,此事与丁老熊、康麻子和詹军脱不了干系。”   “与詹军有什么关系?”听到詹军名字,周水平精神一下就聚集起来。   “詹军代表鲍大有,在矿务局改制工作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面条厂改制时,他次次到现场,与康麻子一起喝双簧,其中肯定有利益纠葛。康麻子死了,牛角和老混蛋还在,应该可以从这两人面前弄出突破口。”   “视频是不是你放出去的?”周水平看过《新闻杂评》,知道有一盘很关键的视频。   侯沧海摇头道:“不是我放出去的。但是,我能弄到这个视频。视频里面有詹军,这是确凿无疑的。”   侄女被绑架后,精神上受到重创,据心理医生说不开口说话则意味着极有可能是有自闭倾向。想到这一点,周水平恨得牙痒,道:“只要有线索,则可以启动案子。你可以将视频寄到反贪局,这样自己不出面。这一次绑架案,教训深刻,我们得保护自己。”   “保护家人很重要,绝对不能马虎。”侯沧海在高州做江南地产时与一大恶人结仇。结仇前后发生很多事情都没有公开,他没有给任何人提起,此时,他还不准备给周水平讲,只是跟随感叹一句,又道:“你爸妈和姐姐责怪我吗?”   “他们清楚两家都是受害者,还是挺理智,只是我姐偶尔埋怨了两句。”周水平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又道:“以后弄到相关资料,及时给我。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老混蛋绑人,与詹军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他绑错了人,将周水平强行拖进局中。反贪原本就是周水平的本职,更何况还有了私恨。   牛角、老混蛋原本都只是涉及到刑事案,由刑警在处理。   当光盘和举报信寄到反贪局以后,虽然举报信没有实名,但是视频显示内容太让人震惊,反贪局开始介入此案,多次提审牛角和老混蛋。他们的着力点与刑警不一样,更关注的是腐败案。   自从视频流出以后,詹军先是被免职。组织和纪律部门找他谈了话,要求他不能离开江州,随时接受调查。   当反贪局立案不久,詹军接到了一个电话,便立刻潜逃。   詹军和老混蛋不一样,一直有着狡兔三窟的准备,在南州和秦阳都用其他人的身份证买得有房产。这两处房产十分隐秘,连其家人都不知晓。   他的智商挺高,设计了精心出逃计划:首先让驾驶员将平时自己经常开的小车开到市委大院地下车库,然后到大院车库开了小车,直奔湖州。   这样安排,可以有效地甩掉公安,或者检察院的人。   詹军将小车停在湖州国资委大院,换乘三辆短途公共汽车,绕了一个大圈后来到秦阳,躲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窝点。躲好以后,他再给驾驶员打电话,讲了小车停放地点。 第319章 岭商业股票   私家侦探麻贵出道以来,游走在法与非法之间,一直采取中远距离监控的方法掌握对手行踪。他总是隐藏在黑夜中,神不知鬼不觉,很少失手。   这一次跟踪詹军,结果意外失手,接连几天都没有见到詹军出现。   詹军跑得很隐蔽,也很无情,除了打电话者,连其妻子都不知晓。詹军离开第二天,其妻子始终联系不上丈夫,急得不行,找到单位。   市国资委报了案。警察遍寻不得,詹军从此失踪。   检察院办案人员试图从牛角和老混蛋这里找到突破口,遗憾的是这两人虽然知道詹军和康麻子长期有来往,却提供不出直接的收钱证据。   “康麻子被自杀后,詹军不应该跑路,这一点让我想不通。他跑路,只能说明矿务局改制里面存在很大猫腻。案子藏得很深,被暴露出来后,会牵连很多人。”侯沧海太了解詹军,做出如此判断。   侯沧海和周水平是开裆裤朋友,高中毕业后,各读各的大学,工作以后,各忙各的事情。侯沧海辞职前往高州以后,两人渐行渐远。疏远不是由于利益和矛盾,而是各有各的朋友圈子,各有各的利益需求,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又有限,所以来往慢慢变少了。   这起绑架案如一针强心针,让友谊的小船重新进行快行道。   “你的判断都有道理,可是,我要证据。我们是执法机关,一切要讲证据,不讲证据就乱来,那是黑社会。”周水平举起小拇指,道:“只要有一个小证据,我们就可以立得住脚,继而乘胜追击。”   侯沧海道:“詹军之所以跑路,只能说明老混蛋或者牛角知道什么事情,只是我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周水平同意这个判断,与侯沧海分手后,又去研究对老混蛋和牛角的提审笔录,以图从中找出突破口。   侄女杜白梅的心理创伤成为两家人的心病,成为周水平抓住始作痈者的强烈动力。为了抓住幕后黑手,他全身心投入此案。   侯沧海除了与周水平联系以外,更和梁毅然一起商量行动对策。   “既然詹军、丁老熊要参加煤电公司改制,绝对有暴利,否则不会下如此大的功夫。暴利从何而来,这是关键点?”侯沧海照例提出需要商量的主要问题。   梁毅然翻着桌上资料,道:“包括山南地质队的地查报告,省国土厅的采矿证,所有资料都显示铅锌矿资源枯竭,这是煤电公司改制方案的基础,也是说服职代会的基础。商人无利不起早,肯定有搞头才会来投资,不会当资源枯竭的接盘侠。我到南州暂时没有接触到省国土厅要害处室的人。凭着直觉,我不相信资源枯竭。我更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对这个问题视若无暏。”   侯沧海道:“职工们长期在矿山工作,他们凭什么要相信资源枯竭,原因是矿产在地上,眼睛看不见,只能凭报告。还有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杜振端看完清产核资报告以后,说是煤电公司有一百万股岭商业的股票按照资产一起转让了。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属于全体职工的股票,不应该转让。我询问过宁礼群,他也是这个看法。”   梁毅然道:“那我们专心捕捉煤电公司改制的漏洞,只要漏洞出现,我们就发暗箭,把他们的好事搞黄。”   侯沧海道:“我们光捣乱,损人不利己,自己没有得到好处。”   梁毅然道:“要想损人利自己,那沧海集团就必须要出头,出头就有可能惹来丁老熊,甚至一大恶人。你要想好。”   这也正是侯沧海最为矛盾之处。他站了起来,在屋里转圈,陷入沉思。梁毅然知道他的行为习惯,没有打扰其思考。   侯沧海如一只围着碾盘转的驴子,转了十来分钟,终于停了下来,道:“我们暂且还是放冷箭。等到改制方案通过煤电公司职代会时,我们找人在会场提出岭商业股票之事,迫使清产核资重新搞一遍,给我们调查留出时间。”   梁毅然道:“我们调查什么?”   侯沧海道:“从资源枯竭着手?我有一个预感,敢花大价钱来买煤电公司的人一定知道资源状况,否则不敢下手。他凭什么知道资源状况,多半事先做过调查,不是省地质队调查那一次,而是另一次调查。”   梁毅然皱眉道:“按照你的说法,省地质队当时来调研资源的人也有问题?”   侯沧海道:“是否有问题,我现在不敢说,至少他们的调研不准确。”   梁毅然道:“刚才你说找人在会场当场提出岭商业股票,找谁做这种事,据我暗中排查,面条厂是有子女在煤电公司工作,只是找他们出来揭短,线索太明显。煤电公司有上千号工人,大多数工人勤劳,也有少数好吃懒做的工人。这些人最喜欢聚在煤电公司外面的茶馆,打麻将赌博。我们两人物色一个打牌的家伙,威逼利诱,让他去会场闹事。”   “这个办法好,我们马上去办。”侯沧海同意了这个提议。   梁毅然是一个有特殊爱好的人,对黑暗事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侯沧海想到的,他做得挺好。侯沧海没有想到的,他往往能够提前布局。无意间得到这种助手,让侯沧海觉得与之合作非常轻松愉快。   侯沧海和梁毅然化妆之后,在晚上十点左右来到煤电公司附近街区最热闹的茶馆,寻找潜在的目标。   第一天晚上,没有看见合适目标。   第二天凌晨一点,有一桌麻将结束,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满脸懊恼,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牌桌。   一个坐着的牌友道:“老蒋,今天借了七百,明天记得还。”   老蒋回头怒道:“我什么时候借钱不还,老子输得起。”   另一个哼道:“输得起啥子哟,上一次,哼。”   老蒋气势汹汹地道:“龟。儿子,你污蔑。”   另一人道:“我污蔑啥子,你少鬼扯。”   这正是侯沧海和梁毅然寻到了目标,悄悄跟着此人。判断愤怒老蒋行走方向后,他们绕道堵在其必经的僻静处。   老蒋输了钱,正在懊恼之中,忽然黑暗中一股大力将其拖进黑暗中。他来不及反抗,手腕被反铐,嘴巴被一团臭布堵上。   侯沧海对着老蒋一阵拳打脚踢,道:“你他马的才拿多少工资,还要赌博,老婆你管不管,娃儿你管不管。”他打得凶狠,其实挺注意分寸,只打疼,不打伤。   老蒋输了钱,吵了架,又莫名其妙地挨了顿打,躺在地上直喘粗气,大叫倒霉。   梁毅然拿了一根筷子顶在老蒋腰上,道:“等会我把袜子从你嘴里取出来,你别叫,叫就给你一刀。”   老蒋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态度,不停点头。   侯沧海蹲在老蒋面前,道:“你是不是煤电公司的工人?”   老蒋道:“是,煤电公司效益差得很,我没钱,真没钱。”   侯沧海道:“你少废话,问一句,答一句。你们每个职工是不是都有岭商业的股票?”   老蒋摇头,道:“不知道。”   侯沧海给了他一巴掌,道:“自己的股份都不清楚,活该受穷。这里有几十份资料,是关于岭商业股票的事情,你悄悄放到大家能看到地方。这次改制,把原本应该是你们的股票当成公司资产卖掉,你听明白吗?”   老蒋摇头,又点头。   侯沧海拿了两千块钱,用电筒照了照,道:“你把这些资料悄悄传出去,在会上还要主动把这事讲出来,我再给你三千块。”   老蒋看见对方手里钱,眼睛亮了,道:“你给四千,我才在会上讲。得罪了领导,我要吃亏。”   侯沧海拿钱又拍打老蒋的脸,道:“你这个模样,肯定是单位的老油条。你不怕领导,是领导怕你。三千五,一口价。”   老蒋迟疑地道:“事后,你们耍赖不给钱,怎么办?我又找不到你们。”   侯沧海道:“只要你在会上当场提出这事,我自然会知道。开会当天晚上你去打麻将。我会找你。”   “你也打麻将,没见过你啊。”   “少废话,你给自己维权,还要得钱,多划算的事。”   老蒋担心对方找不到自己,道:“我给你一个手机号,到时打我的手机。”   侯沧海道:“你认真看资料,要搞懂。别人问起你为什么提问,你就说捡到的资料。”   在煤电公司召开职代会的当天,会场上出现了很多关于岭商业股票的资料。职工们原本对清产核资情况不了解,看到这份详尽又浅显的说明书以后,顿时议论纷纷。   当改制小组正要组织开会时,老蒋站了起来,手里扬着那份资料,大声道:“台上的头头们,刚才我捡到这张纸,纸上说岭商业股票是我们职工的,你们先别开会,说个一二三。”   主席台上也摆着打印好的资料。   台上人有的是真不知道此事,有的是知道此事。看到资料,他们都意识到麻烦了。 第320章 百思不得其解   参加职代会的职工陆续拿起椅子上的宣传材料。   岭商业股票从理论上确实属于全体职工,只是一直没有分红,大家也就忘在脑后。今天有材料详细介绍了岭商业即将上市的前景,才让大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老蒋带头吼了两声以后,不少经济意识强的职工开始要求煤电公司将岭商业股票的事说清楚,否则就拒绝投票。老蒋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枪打出头鸟,甚至还会被当官的记恨,谁知现场乱成一锅粥,他很快由挑头者变成了旁观者。   三千五百元到手,老蒋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虽然昨天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打一顿换来几大千,那是千值万值。   职工们你一言我一语,最初仅仅针对岭商业股票,后来范围扩大到企业日常经营的点点滴滴,有怨气的职工趁机将怨气发泄出来,炮轰主席台上的人。   面条厂职工的家人也有好几个在媒电公司上班,迅速将消息反馈回面条厂。   对于职代会将要出现的乱局,都在侯沧海预料之中。他得到消息后,给周水平打电话,道:“杜灵蕴是不是今天回来?她和王市长已经回来了,晚上约起吃顿饭,我有事情要讲。”   周水平叹道:“灵蕴最喜欢我侄女,今天看到白梅的样子,她难过得哭了好几次。”   侄女被误绑架以后,周水平和侯沧海接触比平常多了几倍。两人在电话里没有聊具体事,约定晚上饭局。   矿务局改制工作中,有一个方案报批环节是不能缺少的。具体来说是以下程序:《企业改制方案》和《职工安置方案》提交企业决策层通过(国有独资企业经总经理办公会通过,国有独资公司经董事会通过);《企业改制方案》和《职工安置方案》提交职工(代表)大会通过;职代会通过以后报主管部门或者国有资产管理部门批准。   也就是说,面条厂是国有企业,改制经过职代会批准以后,没有正式生效,还有一个报批上级主管部门的过程。   江州矿务局改制过程中,具体业务部门是市国资委,市政府分管领导则是王市长。王市长在外地参加培训,没有来得及批准江州面条厂改制方案,改制方案也就没有进入市长办公会。   面条厂改制还有一个法定程序没有走完。   走完这个程序,还有信息公示过程,这是下一步工作,在此不细谈。   杜灵蕴曾经是侯沧海下级,此时她是王市长秘书,官位不高,位置重要。侯沧海为了晚上见面是谈得清楚明白,特意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将市矿务局江州面条厂和煤电公司改制前前后后情况进行了细致梳理。   晚上是家庭式聚会,参加人是侯沧海、张小兰夫妻和周水平、杜灵蕴夫妻。晚餐地点选在政府大楼对面的小羊肉馆,这是一家标着正宗草原涮羊肉的小餐馆,布置得雅致,空气中弥漫着羊肉味道,轻音乐和草原长调交替进行。   “我是迫不得己退出,康麻子拿来三张我家人的相片,这是不露痕迹的威胁。其中有一张相片便是水河抱着小溪。相片中,小溪是侧身,和杜白梅确实相似。”侯沧海将三张相片摆在了杜灵蕴桌前。   周水平道:“六号大院所有女娃儿都是一个人理的头发,发型都很接近。小溪和白梅的衣服都是我姐买的。我姐买衣服都是两件,一件给小溪,一件给白梅。”   老六号大院近些年颇不平静,前后在门口出了两次车祸,两个杨姓老工人遇害,其中一个便是杨永卫的爸爸,也就是小溪和小河的爷爷。小河走丢前住在六号大院,如今白梅被误绑后受到严重心理创伤。   张小兰受父亲影响,有几分相信风水。以前世安厂有厂办公楼镇压地脉,一切平安。如今厂办大楼实际上搬走,老厂日渐破败,风水局已经被破坏了。她有这种看法,在这个场所没有说出来。免得其看法传出去以后,影响无力搬走的住家户心情。   侯沧海将自己整理出来资料递给杜灵蕴,道:“面条厂、煤电公司的改制方式和过程都很怪异,背后有势力在操纵。”   “你是指的詹军?他现在失踪了,无法判断是逃路还是遇到不测。他的家人坚持被害,是因为他敢于坚持正义。”   杜灵蕴以前做黑河镇办公室工作人员时,詹军是镇党委书记。詹军来到黑河以后,不问青红皂白全面打压侯沧海。她是此事亲历者,对詹军印象颇为不佳。后来双方所处位置不断发生变化,詹军多次主动约她见面叙旧,杜灵蕴能推就推,推不了,在交往时则保持距离。   侯沧海道:“詹军只是一枚棋子,不是背后的势力。”   这个说法其实是很严重的指控,杜灵蕴是机关中人,不敢轻易接这个话题。周水平身份不一样,天然应该接触这些话题,道:“具体一点?谁在操纵,如何操纵,有没有证据?”   侯沧海道:“我不是政法机关,不讲证据,只讲逻辑。因为面条厂和我曾经有紧密关系,为了避免有不公正嫌疑,我只讲煤电公司的嫌疑。煤电公司改制方案是整体出售,我们不谈岭商业股票问题,我只是想问一个逻辑,既然铅锌矿资源枯竭,凭什么会认为有公司会花六千万买一个资源枯竭的企业?这里面的逻辑讲不通。”   张小兰接话道:“从企业角度来讲,大笔投资必然会要求回报,回报点在哪里,我从公布的材料中完全看不出来。”   侯沧海道:“那只有一种可能性,煤电公司资产被低估。只有这种可能性,才能说得通。”   周水平在反贪局工作,不管具体业务,只管具体行为是否有违法犯罪行为。他想了,觉得侯沧海这个逻辑成立,于是问道:“你是否有线索了?”   侯沧海道:“我建议从铅锌矿资源入手调查,这是一个比较好的突破口。”   杜灵蕴一直在阅读侯沧海整理的材料,这时提出一个观点,道:“侯子,煤电公司既然要改制,里面麻烦事情本来就多,在这个节骨眼上,真不适宜由煤电公司来购买面条厂的社会股。矿务局二级单位很多,应该挑一个更合适的。”   侯沧海道:“这是第二个不合逻辑的地方。我正要谈起此点。”   在整个交流过程中,侯沧海一直未提起丁老熊,更没有提及一大恶人。他只是利用大家都能得到的材料,进行分析。他之所以能做出合理分析,除了明面上的材料,还是梁毅然暗中收集的材料,暗中收集材料和明面上的材料基本能够吻合。   讲述之时,侯沧海将暗中收集到的材料隐去,尽量不牵涉到丁老熊和一大恶人。   有绑架案在前,周水平又在特殊岗位工作,比一般人敏感。他在侯沧海的推理逻辑之外,自然而然想到了操纵人,这个操纵人不是死去的康麻子,肯定是丁老熊。丁老熊要操纵,则必须要和矿务局、国资委的人联手,詹军逃跑的理由便就成立。   想通了此节,他下定决心继续从牛角和老混蛋那里打开突破口,找出詹军逃跑的猛料。   上班以后,杜灵蕴将应该由王市长批阅的文件整理出来,放进文件夹。国资委请示位于文件夹的第一页。在递给王市长之前,她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矿务局辅业单位改制麻烦挺多,面条厂搞到了职工递交请愿书,煤电公司职代会又没有开下去。”   面条厂职工到市委递交请愿书,王市长作为分管领导被弄得异常狼狈,刚回来上班就听到煤电公司又出事,顿时觉得很堵心。   王市长问道:“你和侯沧海曾是同事,应该比较了解他,他为什么要退出面条厂?”   杜灵蕴趁机讲了侯沧海受人威胁以及周水平侄女被误绑之事。   王市长惊讶地道:“我们一起出差,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   杜灵蕴道:“这次招商涉及十多亿投资,我怕让领导分神。”   王市长批评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以后遇到这种大事,无论如何也得给我说。”   王市长看罢国资委递过来的请示以后,又将市政府研究室几个同志叫来专题研究了煤电公司改制相关资料。   小范围座谈以后,王市长单独向市政府主要领导作了汇报。汇报结束后,她让杜灵蕴通知国资委一把手和分管领导下午到办公室。   鲍大有和副手宋桦一起来到王市长办公室。   王市长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按照《公司法》和《山南省股份合作制条例》的法律规定,公司的职工个人股份转让,全体职工有优先权,且对外转让股份有限度,你们在制定方案时,是如何考虑这一点的?”   矿务局改制小组所有方案都报给了王市长,并经其同意。此时鲍大有听到王市长突然问起此事,不禁暗自腹诽。腹诽归腹诽,官大一级压死人,国资委必须要再次回答这个问题。   宋桦是分管领导,躲不开这个问题,道:“煤电公司整体评估价为6800万元,该公司职工肯定出不了这个钱,所以只能考虑通过拍卖向外整体出让。”   鲍大有嫌分管领导说得不清楚,补充道:“煤电公司第一次改制在报纸上多次报道,被弄成了典型。其实第一次改制只是改了名称,建立了股份制公司的制度。由于历年来效益都不好,职工没钱,出资购买公司的股份也就在10%左右。第一次改制方案看起来不错,从执行上来说却是失败了。很多人只看到方案,没有了解到实际执行情况,产生了误解。这次要进行彻底改制,将产权弄清楚。另一方面,由于铅锌矿矿体资源枯竭,可以将拍卖的钱安置职工,解决职工日后无资源时将遇到的困境。”   王市长道:“这次煤电公司整体转让,可以这样说,从本质上是铅锌矿矿体转让。”   鲍大有道:“任何一个老板感兴趣的不是煤电公司的厂房和设备,而是铅锌矿矿体。矿体不能转让,我们只好打擦边球。这个方案和矿务局多次协商,是比较妥当的方案,否则煤电公司没有办法改制,一千多职工安置就成了大问题。”   王市长步步紧逼,道“铅锌矿到底还剩多少资源?”   鲍大有道:“煤电公司采矿许可证即将到期,产量每况愈下,资源即将枯竭,还能开采大约两年。如果等到资源彻底没有以后,更没有老板接盘,按照现有方案操作,接盘的老板还能开采约两年。政府让渡一些利益给老板,解决了职工安置问题,免除了后顾之忧。”   王市长道:“煤电公司是改制企业,内部本身有矛盾,不适宜入股面条厂。将两个二级单位混在一起就是一团乱麻,互相牵扯,很不妥当。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书记和市长共同意见。所以面条厂改制方案我不能签字。你们和矿务局重新商议,换一家企业购买社会股,或者仍然让侯沧海入股。商议完成后,把方案报给我。”   市政府分为A角和B角,在王市长出差期间,是另一个B角副市长代管这一块事情。一般的小事,B角副市长能做主,涉及转制之事,B角副市长不愿意承担责任,一直没有签字,等着王市长出差归来。   好不容易将矿务局江州面条厂的改制方案搁平,结果被外地出差归来的王市长一句话就否定,面条厂转制还要再来一次。更加让人气恼的是原本是研究煤电公司,最受影响的却是面条厂。   鲍大有心里有一万多只草泥马在奔跑。   侯沧海已经完全退出了面条厂,忽然又有新信息传来,让其觉得非常突然,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找杜灵蕴只是想给煤电公司放暗箭,完全没有想到重新要购买面条厂的社会股。   更何况,杜灵蕴只是科级干部,不足以改变领导的决定。   其中原因让侯沧海百思不得其解。 第321章 快车道   获得收购社会股的机会,极有可以搭上美达集团城市商业化开发这艘快车。这种好事如一个大馅饼,忽啦啦从天空砸下来,让侯沧海很觉意外。   “侯子,真不是我。我顶了天就是一个科级干部,对这事绝对没有影响力。”杜灵蕴面对侯沧海询问时,实话实说,没有如老江湖那样含含糊糊。   侯沧海道:“是王市长的意见?”   杜灵蕴想着王市长得知这一系列事情的反应,道:“依我对王市长的了解,她为了不留后遗症,不想让煤电公司购买面条厂的社会股,这个主意肯定是她提出来的。但是,谁来购买社会股,应该不是她的想法。”   侯沧海道:“那会是谁的想法?”   杜灵蕴道:“具体决策过程我也不知道,肯定是有决策权的人。”   侯沧海道:“我怎么才能了解到谁把这个包子砸在我的头上?”   杜灵蕴道:“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官方说法是沧海集团有运营面条厂的经验和渠道,由沧海集团来购买社会股,将有利于面条厂稳定和发展。”   侯沧海道:“我总觉得这个说法不牢靠。”   两人坐在市委对面的茶楼上,遥望着四平八稳的市委大楼,分析为什么决策层突然同意由侯沧海购买面条厂社会股。侯沧海对机关认识很深刻,总觉得此事异常。如果沧海集团是大型企业,在江州投十几个亿,肯定会受到政府优待。沧海集团从本质上是中小企业,当地政府会扶持,但是如此优待似乎不可能。   侯沧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接受官方说法。这个根源要等到多年以后,才真正解开,在此暂时不表。   不管能否找到真正根源,大馅饼真就砸下来,侯沧海立刻做出反应,与江州面条厂现有管理层进行衔接。   江州第一人民医院,金家悦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儿女们事情多,不能围在病床前,只能由老伴来照顾。老伴身体不佳,只能请护工。请护工要钱,价格不低。每天住院都要出费用单子,看到数额不少的费用,金家悦这个当了多年厂长的老同志都愁眉苦脸。   当前唯一的好消息是侯沧海要重回面条厂。   正想着此事,侯沧海又出现在病床前。前天,侯沧海出现时,两人在病床前感慨了一番。今天,情况又发生了惊人变化,可谓大反转。   “金厂长,怎么样?”   “比前几天稍好点。”   金家悦让护工将病床摇起来,坐在床上与侯沧海说话。他的头发在短时间几乎全白了,脸比平常小了一圈。当侯沧海提到江州面条厂管理层建设时,金家悦毫不犹豫道:“我们这批人老了,跟不上形势。前天我孙女说了一句话,当时挺刺耳,现在觉得很合理。”   “她说的什么话?让金厂长耿耿于怀?”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摊上。”   这是一句带着自嘲和调侃性质的段子语,金家悦是第一次听到,听到后很受刺激。从这一点来说,他们这一代确实不适应当前的市场经济,应该退下去了。   “侯子,你以前说过的还算数吗?”   “金厂长,面条厂会很赚钱,把股份留着吧。”   “不留。我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也应该拿笔钱离开。到海南去买套房子,那才最美不过夕阳红。”   侯沧海知道美达集团之事,但是不能说出来。如果按照以前的暗中协议操作金家悦的股份,那么等到面条厂升值以后,金家悦变相吃亏。他再次建议道:“我是真诚地希望金厂长将股份留着,面条厂以后说不定会有很大升值空间。”   金家悦脸色难看起来,道:“侯总是将以前的说法推翻了,说话不算话。”他还有一句“过河拆桥”没有说出口,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那好吧,还是按照以前说定的办理。”美达集团只是单一来源消息,具有一定风险性,侯沧海也要考虑美达集团并不一定要进入矿务局地盘,犹豫片刻,答应了金家悦。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周永强身上。他和金家悦是同样想法,都认为面条厂在沧海集团旗下应该能做活,但是,任何经营都有风险,也宁愿放弃自己的内部股份,拿一笔钱后离开面条厂。   这件事情是在保密中进行,或者说只是一种说法,一切都要等到改制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启动另外程序来实现此事。   江州面条厂改制方案几经波折以后,终于走上快车道。   按照矿务局改制要求,改制企业所有职工要进行身份置换,与集团公司解除劳动关系。依据国经贸企改(2002)859号、劳部发(1994)481号及山经贸企改(2003)372号文之规定,对解除劳动关系的职工要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补偿标准为:全民固定工按全市职工上年年平均工资乘3除以30乘以实际工作年限,30年封顶。合同制职工工龄满一年发给一个月的工资,最多不超过12个月。1985年底参加工作的集团工按全民固定工补偿标准执行。1985年底后参加工作的集体工,按合同制职工补偿标准执行。   等到职工们身份置换以后,根据批准的方案,应该确定职工、管理层、其它投资者等各方面股权比例,签订股东协议书,召开股东大会,并办理工商登记成立新公司。   到了这一步,又遇到新问题,面条厂许多职工即将退休,他们不愿意入股,共有132人提出了不入股要求。其中还有三名管理人员,这三名管理人员中不包括金家悦和周永强。   职工们身份进行了转换,没有了“矿务局”作为靠山,以后只能一切靠自己,因此将拿到手的钱看得很紧,不愿意轻易再拿出来。   愿意入股的职工都是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距离退休时间还有一定期限。按照改制方案规定,国有资本要完全退出小型辅业单位,需要由解除身份的职工个人和社会股东以现金形式出资入股购买国有资本。入股工人人数减少,意味职工个人入股资金将增加。面条厂愿意入股的工人不愿出太多钱,若是出钱太多,将又有一批工人不愿意入股。   经过几番协商,特别是在工人代表们多次登门以后,最后达成几方都能接受的新方案,侯沧海作为社会资本购买百分之四十股份。   至此,面条厂改制总算定下大局。   一颗肥美的果实落入外人嘴里,丁老熊对此深有恨意。   今年来说对丁老熊来说是大凶年,折掉了一个重要财源——王朝夜总会。王朝夜总会投入不大,利润超高,是丁家最重要的财源。而且王朝夜总会养了一帮子凶人,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往往由王朝夜总会出面解决。如今这条支撑被打断,损失极为惨重。   另外,丁老熊眼中盯着矿务局这块肥肉,已经进行了多年谋划,虽然波折,但是势在必得。他得知美达集团要进入矿务局地盘的消息,原本准备将面条厂拿下,没有料到侯沧海如打不死的小强,总是在关键时候来坏好事。   在这种局面下,丁老熊再次生出收拾侯沧海的想法。   军师老谭苦劝:“王朝夜总会的事情没有了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布局几年的煤电公司搞定。除了苏晓峰以外,还有周水平也在死咬我们,动手风险太大。面条厂原本就不在计划中,丢了就丢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了煤电公司这颗更肥的大果,丁老熊暂且退后一步。 第322章 储量   军师老谭额头上有着川字眉,思考问题时总是皱着。   老谭和丁老熊认识的时间很早,大约有二十年时间。认识的地点很特殊,是在看守所里。老谭在进入看守所之前是一名镇中教师,女朋友是同期毕业的师专同学。两人因为有恋爱关系,千辛万苦地托关系,分到一起。   老谭原本可以留在家乡的城里,为了和女朋友在一起,来到镇中。   结果和许多平谈无奇的故事一样,老谭女朋友参加工作以后,瞧不上又穷又酸的乡村教师,投入他人怀抱。   老谭年轻气盛,来到情敌家中,抡起菜刀,将对方砍伤。   冲动的代价极为高昂,可以说是用一生来偿还当年的冲动。砍人的小谭在看守所里遇到了“铁道游击队”丁老熊,两人从此开始了长达二十的合作生涯。   丁老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躲过了无数明枪暗刀以及人民专政铁拳,有两个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是将其拉出“铁道游击队”生涯的乌有义,让其明白什么是风险小又来钱的好生意,从此人生迈上新台阶。另一个便是从劳改出来的老谭。老谭从劳动队出来以后,性格大变,往日冲动的青年人变成了阴沉如冰的人,得了一个绰号叫军师。   丁老熊为了煤电公司这颗更肥的大果退后一步以后,军师老谭便开始做“擦屁股”工作。他独自出去走了一圈,利用以前建立起来的关系,消除隐患。   从六号大院出来的派出所指导员吴重义来到岭西省会阳州市,与侯天明一家人见面。   吴重义道:“我到岭西办事,顺便看看你们。怎么样,生活得还好吧。”   侯天明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新手机号码?”   吴重义道:“李峰给我讲的,我和他曾经是搭挡。你这人警惕心太强,连六号大院的人都不相信。”   张小青泡了茶水,放在桌前,道:“吴哥,你虽然是警察,可是没有经历过车祸杀人、枪击杀人,自然没有我们的感受。电影里的桥段全部用在我们家里,所以必须得谨慎。”   “我当然理解,否则也不会来。”吴重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今天我有另外一件事情,马海军找到我,托我办一件事情。”   听到马海军名字,张小青就犯起恶心,把头扭到一边。侯天明警惕地道:“吴哥,怎么和马海军搅到一起了。”   吴重义道:“我知道你们讨厌马海军,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一码归一码。马海军判了缓刑,出来后帮着江州第六建筑公司做事,第六建筑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丁小熊。”   听到了丁小熊三个字,侯天明腰杆挺直了,道:“马海军居然跟丁小熊混在一起?”   吴重义道:“他们都是人渣,人渣和人渣混在一起很正常。”   侯天明道:“你怎么和马海军混在一起,你是警察,不是人渣。”   “那是另一回事,第六建筑公司最近赞助派出所不少经费。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从一科调到派出所当指导员了。派出所经费紧张,有人赞助,这是对公安工作的支持,我们自然欢迎。”吴重义又道:“马海军这次托我办的事情是与写作有关,丁氏集团创业不易,经过二十年艰苦奋斗,成了江州民营企业中纳税大户。他想弄一个公司史,把二十年经历发展写出来。江州最好的作家是你,所以想托你来操作。”   侯荣辉原本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请求,被弄得精神一下旺盛起来,不眨眼看着吴重义。   侯天明思索了一会,道:“丁小熊身体怎么样?”   “他被人敲了一榔头,伤了颅骨,花钱不少。哈哈,他们也不缺钱,找了全省最好医生,目前治疗比较成功,就是有些无法逆转的后遗症。他的颅骨被取出来一块,用钛网代替。”吴重义再喝了一口茶,道:“最近全市掀起了打黑行动,以前老牌的黑老大胡哥被打掉了,这是继王朝夜总会黑恶势力以后的第二个重大成果,胡哥手下有人供认是胡哥指使人敲了丁小熊的脑袋。所以,你们和丁小熊受伤之事无关。”   听到这里,侯家三人这才真正明白吴重义来意,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侯天明道:“吴哥在这里坐一下,我们三人得到里屋商量一下。”   到了里屋,侯天明道:“丁老熊是想和解了。”   张小青捂着胸口道:“总算熬过最艰难的日子了,再这样受惊吓,我的心脏病肯定还要发作。”   两个大人都瞧着侯荣辉。侯荣辉转身走到窗边。侯天明走了过去,与儿子并肩而立,道:“你是什么想法?”   张小青跟在侯天明身后,紧张地注视儿子。   侯荣辉拿出挂在胸口的怀表,打开怀表盖,里面有一张与黄狮子的合影。合影是十五岁时所照,两人刚从水里爬出来,身材精瘦,没有一丝肥肉,头发湿辘辘的,咧开大嘴笑得十分开心。   “我不想被人追杀。可是,黄狮子的事情没有解决?”   “凶手是莽哥,已经落网,黄勇可以安息了。”   “我认为没有。”   张小青望着儿子坚定神情,紧张得捂住了胸口。   侯天明道:“专案都撤销了。有些事情凭个人力量是无法对抗的,你真想要解决黄勇的事情,就得让自己强大。这不是身体强大,而是拥有强大社会资源,这才是真强大。否则只能是以卵击石。石头没事,卵爆了。我建议你回到学校,争取考最好的大学。”   侯荣辉将怀表盖上,捏在手心。一道阳光从窗外射过来,阳光在他的眼睛里熊熊燃烧起来。   吴重义没有看到侯荣辉眼中火焰,开车离开阳州,在阳州到江州的路边店吃了饭,下午来到江州面条厂。   沧海集团撤出江州面条厂以后,江州面条厂如被抽出了精气神,猛然间衰败了下来。衰败速度完全可以用天来计算。等到沧海集团回来以后,侯沧海看到荒草丛生的厂区,不停摇头,被迫又组织全厂工人搞大扫除。   张小兰回到有着无数温馨时光的小家,刚进到卫生间就发生一阵尖叫,然后拿着手机给侯沧海打电话。   侯沧海急急忙忙回到综合中心顶楼。   按摩盆装在卫生间,拆除以后也不能再用,因此,侯沧海离开面条厂时将这套设备留了下来。在离开时,他特意将锁紧门窗。   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往日洁白光润的按摩盆边,面面相觑。门锁好好的,按摩盆里面却有奇怪的黑绿色,看上去极为恶心。   “这是谁弄的?怎么弄的?”张小兰不是在意买按摩盆的钱,而是在意两人在此虚渡的美好时光。   侯沧海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道:“拆掉吧,重新买一个。”   两人正在房间查看,楼下保安站在门口,道:“侯总,有一个叫吴重义的公安来找你,在楼下,见不见他?”   侯沧海道:“请他到二楼小会议室,我去见他。”   军师老谭这一段时间多次到过高州。   由于康麻子曾经用三张相片逼退过侯沧海,丁老熊便将侯沧海归于孬种行列。军师老谭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侯沧海。特别是从高州回来以后,他对侯沧海更是刮目相看,保持极大警惕。   吴重义是派出所指导员,其辖区包括了面条厂地盘。他与侯沧海见面之后,亲热地称呼其为侯子,谈了些小时候发生在六号大院的趣事。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小时后,吴重义才告辞。   楼上,张小兰清扫客厅。她关掉卫生间门,掩耳盗铃,不去看脏得让人恶心的按摩盆。   “谁找你?”   “派出所指导员,六号大院出来的,叫吴重义。”   “以前没有见过他啊。他找你什么事情?”   “他扯了半天,说了一件事情,康麻子是康麻子,丁老熊是丁老熊,当然他说得很隐晦,我觉得就是那么个意思。还有一句话更隐晦,我们以后各走各的道,井水不犯河水。”   “谁愿意惹这些事,只要丁老熊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天下太平了。”张小兰对吴重义到来之事并没有太在意,给以前装修的老板打电话,要尽快换掉按摩盆。   这时,梁毅然出现在门口。   侯沧海看到梁毅然表情,明白肯定有事。他不动声色地道:“梁子,你房间有人进来过吗?”   梁毅然道:“我上了锁,锁是好的,可是里面肯定有人进来过。不信,你过来瞧瞧。”   侯沧海趁机来到了梁毅然房间,问道:“什么事?”   梁毅然望了一眼大门,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一条极为有用的信息。除了省地质队以外,还有另一支岭西三三三地质队曾经调查过铅锌矿,那一次调查没有声张,没有记录,据说是安全检查的名义。我找到一名煤电公司技术员,当时陪同三三三地质队。他肯定地说是来测量储量的。”   侯沧海眼前一亮,道:“那么逻辑说得通了。铅锌矿应该还有相当大的储量,否则没人会当接盘侠。”   梁毅然道:“据我得到的情况,煤电公司一向只重视采矿,不重视勘探,迄今只有一九八一年的勘探报告,到底还剩多少矿体是谜,包括我找到的那位在矿上工作二十年的技术员也说不清楚。”   侯沧海将所有线索连结起来,道:“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矿上。这是内外勾结,低价夺矿。这事非常大,揭穿以后会影响很多人,你用的是什么身份与那位技术员接触。”   梁毅然微笑道:“化妆出行,这是我们的规矩。没有人能认出我。” 第323章 重重迷雾   侯沧海一直在研究煤电公司改制之事,如今拨开重重迷雾,终于明白这一伙人所谋何处:煤电公司、矿务局以及詹军等人伙同起来,利用国有公司多年吃大锅饭不清楚家底的弱点,隐瞒了铅锌矿储量,然后借用改制之机,想将这个矿神不知鬼不觉地吃进去。   如果不是这伙人心太野,太贪心,吃到碗里,又看中了面条厂紧邻美达集团商业地产的有利位置,用粗暴手段威胁了侯沧海,引起其强烈反击。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在众人皆糊涂的情况下,用六千万代价获得一个储量应该很丰富的铅锌矿。   侯沧海和梁毅然面对面而坐,面前摆了一个茶壶,两个杯子。   梁毅然坐镇综合中心以后,逐渐形成了一个特殊爱好——煮藏茶。川地出产的藏茶煮沸后味道更加醇浓,算是茶中重口味。多喝几次这种茶水,味觉受刺激,再喝某些名茶便觉得淡而无味。他正是通过这种强刺激,保持了身体的匀称和思维的清晰。   侯沧海最初不习惯这个茶味,喝了三五次以后,也喜欢这个味道。此时到了图穷匕现之时,更需要浓茶提神。   上一次决战王沟煤矿,侯、梁采取的打法是将视频及其他材料直接捅给国务院特别调查组。之所以能很快奏效,第一个原因是死人太多,引起全社会愤怒;第二个原因是国务院特别调查组恰好在岭西省。   此时要决战煤电公司,当时爆料王沟煤矿的条件完全不存在,所以必须换另一种打法:首先利用政法机关查案之机,以案件为突破口,撕开合伙侵吞国家矿产的犯罪团伙伪装,然后再择机而动。   与打击王沟煤矿相同之处:侯、梁仍然要处于暗处,不能将自己暴露在丁老熊和一大恶人的枪口之下。   制定战术以后,侯沧海又与周水平见面。   “怎么样,撬开老混蛋和牛角的嘴巴没有?”侯沧海询问了杜白梅的病情之后,又将话题转到老混蛋和阿毒身上。   周水平眼睛充满血丝,道:“算是撬开了,老混蛋和牛角招出了王朝夜总许多内幕,触目惊心。他们是老江湖,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康麻子身上。康麻子死了,死无对证。”   “詹军失踪之时,恰好是老混蛋落网之时。两人之间必然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还有,老混蛋已经杀了阿毒,他也承认这一点,既然已经难逃死刑,为什么不主动自首,获得减刑立功的机会,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侯沧海一直挺纳闷老混蛋和詹军能有什么密切联系,密切到老混蛋落网后,詹军必须要跑路,将所有一切丢下。同时,也纳闷老混蛋为什么不肯讲出与詹军肯定存在的利害关系。   按情理说,被开除已经是詹军在王朝夜总会涉及情色的最重处理结果了,老混蛋落网用不着跑路。也就是说,詹军有很大把柄被老混蛋拿着。这个把柄有可能就是一把解开乱局的钥匙。   周水平同意了这个思路,回到检察院,找来几个预审经验丰富的政法干警,以詹军为出发点,准备榨出干货。谁知他低估了老混蛋的忍耐力,不管如何审问,凡是涉有詹军,咬死他就是喜欢玩小姐,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案件还在继续侦办中,矿务局改制工作继续推进。在解决岭商业股份之后,煤电公司改制之事进入拍卖阶段。   12月1日,江州市举行了拍卖会,参拍单位有两家,达到拍卖规则的最低要求,经过两次举牌竞买,最终由江州市阳光实业有限公司以6100万元成交。   江州市阳光实业有限公司是丁老熊旗下企业,法人代表是谭军。   拍卖会之前要公示,侯沧海和梁毅然得知拍卖消息后,有过一次讨论。   梁毅然道:“我们应该举报矿务局梁放等人瞒报了铅锌矿储量,恶意低估了国家财产。”   侯沧海摇头道:“从法律意义上,梁放手里握着省地质队给出的探矿报告,所以你不敢实名的检举信没有任何攻击力。更何况,只有让丁老熊旗下公司真正买下煤电公司,犯罪活动才完整,否则,此事和丁老熊没有大关联。打不掉丁老熊,没有意义。”   梁毅然道:“让丁老熊买下了煤电公司,从法律意义上,他是合法拥有这家企业,以后要处理就很麻烦。”   侯沧海道:“最关键是人,只要丁老熊或者阳光实业犯罪大白于天下,就算买下企业也白搭。我的想法就让他们完成整个犯罪活动,然后一网打尽。”   阳光实业有限公司顺利整体收购了煤电公司,不少人弹冠相庆,但是远在秦阳的詹军却过得十分窝火。   詹军感觉自己是被丢弃的卒子,有的人在聚光灯下享受胜利,而他如一只水沟里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他打出一个单线联系的电话,对方未接。等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回了过来。   电话里传来一个沉稳声音:“刚才不方便,你怎么样?”   詹军深吸一口气,道:“我付出的代价太大,在这边随时都有进去可能,得赶紧把我送出去。”   “老弟,他一直在联系从出去的渠道。以前这一块都是康麻子在做,如今康麻子折进去了,还要费些周折。”电话里声音很冷静,也很温和。   詹军道:“我是抛家别子,孤身出去,补偿要高一些。否则我就太亏了。”   电话里的声音道:“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你如今只是失踪,公安和检察没有立案,谁来抓你?等过了几年,事情彻底平息,你随时可以回来,甚至可以用现在的身份回来。让你出去,是防患去末然,毕竟老混蛋被抓了进去。”   詹军恨恨地道:“既然可以做掉康麻子,就应该把老混蛋一起干掉。”   电话里的声音道:“他也不是万能的,做掉康麻子后,原本也想干掉老混蛋,还没有来得及下手,他们就被一锅端掉了。老混蛋得知康麻子被干掉,不敢找他要钱,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去绑架,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詹军道:“老混蛋杀了人,难逃一死,还有什么不能说?肯定要将那事供出来。”   电话里的声音道:“他通过内线发过话,老混蛋扛住以后,有可能是死刑缓期执行,到时他会给老混蛋家里留一笔大钱。若是扛不住,后果会很严重。”   他们为了保密,采取不记名电话卡进行通话,这两张卡只用于两人之间通话,绝对不会打第二个电话。   詹军戴着口罩和帽子,打完电话后,独自行走在风中。   在街道上有一辆小车开过,熊小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懒洋洋地望着窗外,忽然看到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等到她要细看时,身影拐进了一条小巷。 第324章 同窗见面   陪同回山南的大学同学李沫见熊小梅扭着脖子看车窗外,道:“在看什么?”   熊小梅道:“似乎是一个熟人,没有看清楚。”   秦阳是熊小梅老家,在街道上看到熟人很正常。许俊春没有太在意,伸出手指去碰了碰儿子脸蛋。儿子仍然在熟睡,睡着时看起来憨憨的。他看到儿子时总带着笑容,眼光离开儿子时,心中忧郁全显现出来。   他无97年开始,贷款、借钱在香港买了房子,原本准备乘电梯赚一大笔。   八四年,中英签署了联合声明,中英联合声明中有很多附加条款,其中一条就是专门针对香港的土地供给,为了防止港英政府在香港回归前就把土地给卖光了,附加条款中规定了每年土地的出让数量,这个数量极其微小,甚至基本等于就是1984年开始到1997年间,香港不再供给土地。在这十几年中,香港房价涨了10倍。一个中档私宅,每平尺的价格7000—8000港币,相当于每平米10万人民币了。   在这种情况下,许俊春将在大陆办厂的钱大部分投入到了楼市,还借了不少钱。谁知,亚洲金融危机,楼价暴跌,由于供需矛盾,到了1999年很快就反弹起来。没想到没几天,2000年开始再度暴跌7成。许俊春深受其害,绝大部分资产套在楼里。所幸大陆工厂和贸易公司效益不错,不至于山穷水尽。   经济上的窘境,只有他和熊小梅知道,在外面还是挺着。   下车后,李沫给陈华打电话,道:“你过来吧,小梅托家带口,不方便。”   陈华道:“你是一个人,老公孩子过来没有?”   李沫道:“没有,我陪小熊走一趟。你赶紧过来啊,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   陈华放下电话后,叫上单位小车前往秦阳。坐在车上,由于要去见熊小梅和李沫,她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侯沧海身影。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大学期间原本是公认的郎才女貌,让无数同学羡慕。谁知侯沧海母亲一场疾病,彻底改变了两个人命运。人这一辈子会遇上什么事,命运会如何转变,谁又说得清楚。   小车很快就穿山越岭前往秦阳。   陈华靠在后座上,望着山道上的大树,回想起以前侯沧海谈起路途艰难。坐着单位蓝鸟,这一条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难走。她闭着眼,想着侯沧海,身体里有一团火在慢慢燃烧起来。   “陈书记,要祝贺你啊。”   驾驶员开口,打断了陈华的思绪。她睁开眼睛,道:“祝贺我什么?”   “陈书记要到江阳区当区委副书记,大家都在说这件事。”驾驶员是单位正式工,四十来岁的年龄,属于典型的老机关。   陈华道:“大家都知道?”   “这是好事啊,好事肯定传得快。”驾驶员笑嬉嬉地道。   陈华道:“平调而己。还从市级部门到了区级部门。”   “位置不一样,团市委没有实权,区委副书记可是大权在握。”驾驶员久在机关,对这些事情门清。团市委还有两位副职,这两位副职在位时间都比陈华要早,但是最先调出来的却是陈华,这说明陈华前途无量。   聊了两句,陈华不准备多谈,继续在车后座眯着眼睡觉。似睡非睡时,她总是会想起侯沧海。这一段时间身体需要很旺盛,菏尔蒙顽强地提醒自己还是青春女子,有正常的需要。每当菏尔蒙折磨身体时,她总会想起侯沧海具有男性魅力的身体。   小车来到秦阳,陈华在宾馆见到熊小梅、李沫、许俊春,以及熊小梅的幼子。熊家住在厂区,房子很小,所以熊小梅夫妻回来以后,都不住家里,而是直接住宾馆。他们准备在秦阳买一套房子,以后回来方便一些。相对于香港那边的高房价,秦阳房价虽然涨了一些,还是低得不象样,买一套这种房子倒是没有太大压力。   熊家夫妻将外孙接到家里,享受天伦之乐。   许俊春难得轻闲,独自到外面,找了一家按摩店,放松放松。   三个同寝室好友难得聚在一起,会面以后,自然极为亲热。她们的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到大学时代,回忆在大学共同渡过的春青时光,讲起了当年糗事或者值得回忆的特别之事。   三人小心翼翼地回避起侯沧海,这是熊小梅不能触碰的伤口。   熊小梅到卫生间时,李沫轻声道:“侯沧海前一次他到广州,先找到我。我带他到外面吃饭。后来恰好遇到熊小梅和许俊春在小区门口闹矛盾,侯沧海跑出去将许俊春打了一顿,果然是练过散打的,许俊春没有还手之力。”   陈华听说过此事,此时再听李沫讲起,居然暗自有些吃醋。这醋吃得没来由,陈华赶紧将心中略微的醋意压了下去。   “侯沧海打架挺厉害,以前就教训过冷小兵。”   “冷小兵在做啥?”   “不知道。他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侯沧海如今在做什么?”   “他发展得挺好,是沧海集团老总,旗下有一个房地产公司,还刚刚花了几百万入股了江州面条厂。是江州挺有潜力的年轻企业家。”   “和许俊春比,谁更有钱?”李沫相信香港的楼市肯定会起来,下意识将在港楼市换算成了现金,这样算起来,许俊春确实很富。   “谁有钱,我不清楚。但是,侯沧海肯定更有钱途。他还开了一条保健品生产线,产品很不错。”   “那熊小梅有点亏啊。许俊春做贸易不太顺,一批货亏在了北极熊哪里,生意不好做啊。”李沫又道:“侯沧海结婚没有?”   “结婚了。”   “女方家里做什么的?”得知张小兰父亲是企业家,李沫道:“我还以为侯沧海是白手起家,原来靠了老婆。”   陈华辩解道:“虽然张小兰是富家女,可是侯沧海起家倒还真没有靠着张家。张小兰妈妈是机关事务局副局长,我们两人有接触,所以了解一些情况。他最初是在张家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当总经理,在那时认识了张小兰。”   李沫笑道:“说了半天,张家既是有钱又有权。”   “你不了解情况,他确实是靠自己。”   熊小梅出来时,两人很默契地转变了话题。陈华听到李沫如此评价侯沧海,暗自有些生气。   到了吃饭时间,熊小梅、李沫和陈华单独小餐厅吃饭。   许俊春仍恑在熊家和岳父岳母一起吃饭。熊家经济因为许俊春发生了改变,因此,许俊春回到熊家挺受欢迎,其地位与当年的侯沧海不可同日而语。   三人聊天之时,熊小梅无意中聊到:“上午坐车时,我看到街上有一个人好像詹军。”   陈华一下警惕了起来,道:“真是詹军?”   熊小梅道:“詹军是我以前最讨厌的人,我经常坐在窗口,看着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个走路的姿势,以及侧脸,都很相似。看到那个样子和表情,我就想要吐。”   詹军失踪在江州官场曾经引起过一阵波澜。侯沧海当时正在介入面条厂,还打电话来问过詹军的情况。陈华不能肯定熊小梅见到的就是詹军,且她和詹军没有直接联系。听到此事后,没有向相关部门报告。若贸然报告,查出来不是詹军,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325章 到高州挨重拳   陈华即将到江阳区担任区委副书记,到任前还有一系列程序要走,事情挺多,不能在高州久留。她在高州停留了半天,与大学室友聊了三个多不时,兴尽之后,便返回江州。回到江州后,她不停地接到朋友和同事的电话,先是祝贺担任区委副书记,随后邀请一起外出吃饭。她不可能答应所有人,首先参加团市委同事的饭局,其次参加市委宣传部老同事的饭局。   晚上,陈华和团市委所有同志一起用餐。   十点半,侯沧海电话打了过来。   其他人电话打来,陈华只是应付。接到侯沧海电话后,她走出房间,找了隔壁一间空房间与侯沧海通话。   “老杨给我说你要担任江阳副书记,以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官了。祝贺你,真心实意的。”   杨敏生病,张小兰回去照顾母亲。侯沧海坐在窗边,遥望着满城灯火。他虽然离开了官场,此时看到往日友人都纷纷走上重要岗位,还是有点烦闷。当然,这点烦闷只是人生中会遇上的小小烦闷,一阵风,便吹去。   陈华将小包间房门关上,低声道:“别祝贺我。真心的,我并不觉得这很幸福。给你讲一件事,我今天到了秦阳,熊小梅回来了,李沫也在。”   “哦,她回来了。”   “她生了儿子,过得还行。许俊春准备到秦阳开厂,正在和秦阳开发区会谈。”   “哦。”   “她还说了一件怪事,说是在秦阳街上看到一个很像詹军的人。”   侯沧海原本是坐在窗边,听到此语,立刻站了起来。他尽量控制住情绪,不让陈华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道:“詹军为什么会跑到秦阳去,是不是认错了人。”   陈华道:“熊小梅对詹军印象挺深,应该不会错。詹军肯定是贪了不少钱,否则也不会跑路。这也是对我提个醒,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伸手。”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出门,敲开梁毅然房门。两人当机立断,开车到江南左岸,化妆,换衣服,带上相应设备,直奔高州。   “侯子,如果真是詹军,我们是否通报警方?”梁毅然对着后视镜检查化妆效果,问道。   侯沧海眼睛盯着被灯光照亮的公路,道:“詹军失踪,原因不明,警方和检察院都没有立案,我们凭什么通报警方。我们最多向组织部门举报,这又没有意义。詹军在体系内算个人物,离开体系,一个瘦排骨,屁都不是。我们把他逮住,让其自己坦白和丁老熊有什么勾结。”   计划很简单,实现起来却很难。   首先得解决住宿问题。凡是进宾馆都要联网检查身份证,他们改变了相貌,便没有合适身份入驻宾馆。很多洗脚城晚上一点以后可以留宿,但是若是遇到警察检查,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尽管这种概率不高,也并非不可能。   其次就算住下来,要想找到詹军也非易事。熊小梅遇到詹军是偶然之中的偶然,真要精准地抓到詹军,困难很大。   第三,找到詹军,如何处理下一步的事情,也需要讲究。目前由于詹军不假外出,主动脱离组织,组织上已经将其开除。由于警方和检察都没有立案,如何处理他得讲究艺术。   两人进入秦阳城区以前,商量之后,又将化妆卸掉,直接住进秦阳大酒店。   秦阳大酒店曾经是秦阳市最高建筑,四星级。酒店大堂挂有大吊灯,光线明亮又柔和。服务员服装统一,彬彬有礼。侯沧海站在大堂,想着与熊小梅曾经在此渡过的美妙又悲伤的夜晚,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他如今和张小兰已经成亲,夫妻关系挺好。但是,他始终在内心深处给熊小梅留下一块隐秘之地。   在订房时,他对前台服务员道:“二十六还有房间吗?”   前台服务员道:“二十六楼是商务间,比较贵。”   侯沧海道:“订吧。”   两人来到二十六楼,梁毅然观察侯沧海神情道:“这个楼层对你有意义?”   侯沧海苦笑道:“当年我和熊小梅被熊家赶出来的第一晚,我们就住在第二十六楼,那时还不是商务间。我们没有几个钱,带着悲壮之情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   梁毅然是知道最多秘密的伙伴,道:“熊小梅在秦阳,见不见面?”   “她带着老公和儿子,我见面算什么。不见也罢,这辈子缘分尽了,最多在心里想一想。”话说得潇洒,当关上房门时,侯沧海回想起往日恩爱,还是无限惆怅。   这时,他接到张小兰电话。   “你到了秦阳吗?”张小兰刚才一直陪着母亲说话,等到母亲入睡,这才在客厅里给丈夫打电话。   “在秦阳,住在秦阳大酒店,梁毅然在隔壁。”这一次侯沧海是以前往秦阳抽检销售体系的名义。他不是欺骗张小兰,而只是不相让妻子知道自己还在对付一大恶人。   “我没有查你的岗。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们的感情未必就太脆弱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清楚,到秦阳以后,有可能到湖州去看一看。”   “你早点休息,不要太累了。”   “宾馆有电脑,我上一会儿网就睡觉。”   聊天以后,侯沧海内心的惆怅就淡了不少。他一时不想睡,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苑。   在江州家里,张小兰非常迅速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了清风棋苑。今天丈夫独自在高州,极有可能会进入清风棋苑。果然,她刚刚进入清风棋苑,见到快刀手久违的头像亮了起来。   “嘿,快刀手,好久不见了?”张小兰忍住笑,给丈夫打招呼。   侯沧海迅速回话,道:“确实很久不见,战一局。”   “战就战吧,这一段时间我看了不少谱,水平提高了哟。”   “光看谱没用,还得实战。”   两人都很熟悉对方套路,就如夫妻之间互相熟悉前戏一样。战至中盘,久疏战阵的侯沧海发现无影宗棋力果然有涨进,防守密不透风,比以前更加严密,偶尔反击,也极为凌历。他一直以进攻见长,面对无影宗如精致导弹一样的偷袭,被迫开始构筑防线。   张小兰平时闲暇时间更多一些,不仅看了自己的棋谱,还经常研究丈夫常读的棋谱。她还换了网名,约陈秀雅在网上较量。   今天她将快刀手打得措手不及,很高兴。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你确实很少下棋。”   “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啊。”   “那你今天怎么有时间?”   “出差在外,有点时间。”   “结婚以后,想不想前女友?我很好奇这个问题。每个女人都要面临这个问题,我想听真实想法。”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每个人的具体问题不一样。对于我来说,与前女友的关系结束就结束了,心中肯定会留点念想,但是还得忠于婚姻。”   “只是忠于,不是爱?”   “忠于就是爱的表现,抠字眼,矫情啊。”   “哎,聊天就聊天,你怎么还要偷袭啊。”   无影宗在留言区挥出了一连串愤怒的拳头。下了两局棋,接近凌晨两点。她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利用无影宗的身份和快刀手聊天,每次都很愉快,但是她也担心哪一天快刀手说出不入耳的话,那就纯粹给自己找麻烦。她决定以后下棋就下棋,尽量不要谈感情。   侯沧海洗完澡,用手机给妻子发短信:“晚安,亲爱的。”   早上起床,侯沧海和梁毅然到宾馆底楼吃早餐时。此时,应付了查验身份证那一关,他们又是化妆潜行。   他们步行在大街。   两人分析,詹军肯定早就在秦阳买好住房。以他的阴沉而多疑的性格,绝对不会用詹军的身份来购买,所以,查住房没有用。   他在这里潜伏以后,也得买菜做饭,还得买日用品,所以最有可能遇到地方就是菜市和超市。   又由于熊小梅是在回家的路上见到疑似詹军的人,其住房应该以铁江厂为圆心,距离不会太远。   按照这个思路,侯沧海和梁毅然首先来到了铁江厂,进入厂区,朝家属区走去。   铁江厂此时已经完全破产,整个厂区越发破败,杂草丛生,厂房玻璃大多破碎。在厂区东部,厂房已经被拆掉,修了围墙,墙内正在挖地基,从地基深度来判断,是修高层建筑。   以前的厂区多半在城里,或者说以前在城边,随着城市发展,城边变成了城里。工厂破败以后,随着房地产业大发展,厂区被陆续开发,这是大势所趋。   刚走到家属区,迎面走来了熊恒远和杨中芳夫妻。杨中芳手里提着菜篮子,熊恒远边走边抽烟。两人衣服样式都比较新,质地不错,与过往其他工人穿着相比,生活明显要好一些。   看着这一对夫妻,侯沧海放缓脚步,用眼睛余光看着夫妻俩从身边走过。   “今天吃啥子,俊春口味淡,又喜欢吃海鲜,我们去弄点海鲜。”杨中芳在盘算中午的餐桌。   熊恒远闷声闷气地道:“到了秦阳就别吃海鲜了,我们这边海鲜不新鲜,又弄得不好,他根本不吃。弄点本地菜,不放辣椒,他吃得挺带劲。”   杨中芳又道:“俊春在广东做得好好的,为什么到秦阳来开工厂。秦阳企业都半死不知的,他来能做什么?”   熊恒远道:“你这个老太婆咸吃萝卜淡操心,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   杨中芳嘀咕道:“以前侯沧海的事,你管得挺宽。”   熊恒远瞪眼,道:“侯沧海怎么能和许俊春相比,差得太远。我每次看到那小子就不顺气。”   听到两老口如此议论,侯沧海感觉胸口挨了一记重拳,半天缓不过劲来。 第326章 遇到   梁毅然听见老两口议论,不知道如何安慰神情暗淡的侯沧海。当老两口走远,他想了一句话:“他们没有眼光,将你放走了。这是他们的损失,不是你的。”他说的是真心话,想着熊小梅父母的行为,不停摇头。眼界决定着命运,明明已经找到了一只金龟婿,却有眼无珠,将之放弃。   “不用安慰我,我如今是张小兰的丈夫,早就渡过了失恋期。”侯沧海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情绪缓和下来,自嘲地道:“他们现在只是背后议论两句,最初我进门是拿大棒赶出来。”   两人进入家属区,转了一圈。詹军藏身于家属区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他藏在哪里,谁又说得清楚。因此两人就在家属区乱走。   走过熊家所在的家属楼,侯沧海放慢了脚步。熊家窗口挂着些衣服,大部分是小孩子的衣服。他看着那条顺着墙壁走的管道,又想起自己曾经如猿猴一样顺着管道爬上爬下。那时为了爱情,根本没有在意危险。四层楼有十二三米高,若是失手摔下,不死都是重伤,而他完全没有考虑危险。   离开家属区,来到距离铁江厂最近的一处菜市。这里原本是为铁江厂服务的小菜市,铁江厂破产以后,不少工人家属从批市市场贩菜过来,也挤在这里卖菜,赚钱补贴家用。只不过,这一带最主要的人群本身就是铁江厂工人,大家都缺钱,你卖东西给我,我又卖东西给你,改变不了命运。   看到铁江厂状况,侯沧海叹息道:“我恨不敢又在铁江厂来办厂,如果我是铁江厂女婿的话。”   梁毅然知道侯沧海有国营工厂情节,道:“你别老想着拯救国营厂,国家都拯救不过来,开始抓大放小,何况一个小小的沧海集团。”   侯沧海道:“唉,虽然不能拯救所有工厂,但是那怕给一个工人带来收入,对于工人家庭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幸福事。不过,个人能力有限,而且要讲市场规律,所以只能想一想而己。”   在铁江厂小菜市转了一会儿,没有见到詹军,也没有见到熊恒远夫妻。   “怎么没有见到熊小梅的爸妈?他们应该来买菜。”   “前面还有一个大菜市,我们过去看。”   两人进入另一个大菜市时,果然见到熊恒远夫妻。为了招待女婿,他们买了鱼、鸡牛肉,又购了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时令蔬菜,分别提着沉沉的篮子和袋子,往回走。   走了几家超市,没有遇到詹军。当然,没有遇到詹军是正常的,若是随便转一转就能遇到他,那才是怪事。侯沧海和梁毅然都预料这种情况,心态挺好,边找人,边聊天。   梁毅然道:“我一直在琢磨丁老熊和一大恶人倒底是什么关系?从麻贵给我们的材料,一大恶人应该是龙头大哥,丁老熊是有着相当独立性的江州大哥。或者换个说法,我们搞掉了丁老熊,一大恶人会受到什么损失?”   “李天立一直在监控乌天翔邮件,乌天翔是留学归来,学到些臭毛病,喜欢写邮件算是其中一个。乌天翔最近调集了许多资金在股市里,量相当大,这一段时间都在底部建仓。这些巨量的钱从哪里来的,其中就有丁老熊的钱,而且数量还不小。我要把一大恶人的左膀右臂全部斩断,最后将一大恶人逼成孤家寡人。我这个睚眦必报,心胸不开阔,我没有惹过丁老熊,他居然为了面条厂之事,拿我的家人来威胁,就算没有一大恶人,这个仇也必报。”   侯沧海又回想起任巧被枪击身亡的画面,咬牙道:“你当时没有在枪击现场,任巧倒在血水中的画面至今仍然刻在我脑中,一点都没有忘记。如果不报仇,我的良心会不安,活得不痛快。为了不影响家人,我采取这种曲线方式,否则早就单刀直入了。偶尔我也犹豫,但是犹豫之后,内心会更加不安。梁子,这原本不是你的事,你为什么愿意冒险?”   梁毅然想了想,道:“这是我的命吧。读大学时,突然有一颗种子在心里面发芽,觉得平淡生活太没有意义。人生百年,来去匆匆,趁着年轻时就要闹一闹。大学毕业后到了海哥公司,原本可以冒冒险,仍然觉得不过瘾。跟着侯子与一大恶人斗争,肯定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情节,怎么能够错过。”   两人从菜市场出来,又走到附近最大的超市,闲逛。   熊小梅、许俊春出现在超市。   熊小梅推着小推车,小幼童坐在小推车上,许俊春跟在小推车后面,脸上没有表情。熊小梅生了小孩后,身材没有走样,依然保持着大学时代的窈窕身姿。侯沧海目光扫过熊小梅,在大学广场旁边的小坡上渡过的无数美好时光如一辆火车,迎面撞来,汽笛声便是耳朵回荡时那一声声低呤。   侯沧海停下了脚步,眼光直沟沟地盯着熊小梅。   女生直觉很灵敏,熊小梅感受到了这一束目光。她扭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陌生男人正看着自己。男人相貌粗犷,眼光却清澈,透着一股熟悉劲。她再次回头打量化过妆的侯沧海,推车不小心撞到了货架上,货架上的货掉了一地。几瓶料酒摔在地上,碎了。小幼童哇哇哭了起来。   许俊春明显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妻子屡屡回头。当货品被撞落时,他才回过神来,责怪道:“走路小心点,这么宽,怎么会撞到货架。”   服务员闻讯而来。   小孩子还在哇哇大哭。   熊小梅再次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的陌生汉子,安慰儿子道:“你是男子汉,别哭。”   许俊春抄手站在一边,道:“每次回秦阳,你都心不在焉,搞什么搞。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男方口音,脸色不佳,神情颇不耐烦。这一次到秦阳开发区谈合作很不顺利,在早些年,有香港人投资,各地政府都表现得极度热情,热情到幼稚,幼稚到发傻。经过这些年发展,内地政府见了世面,学精了,空手套白狼变得很难。他心里烦闷,说话难免语气不对,声音不小。   虽然熊小梅已经嫁为他人妻,可是看到她爱委屈,侯沧海内心升起一团火,捏紧了拳头。梁毅然已经明白眼前人是谁,紧紧拉住侯沧海手臂。   侯沧海慢慢松开拳头,转身走出超市。   熊小梅和许俊春夫妻怄气,轮不到他来出头。他又不愿意看到熊小梅受委屈,干脆眼不见为净。他站在超市门口,狠狠地抽烟。   梁毅然知道这种事情无法安慰,跟在身后,陪着抽烟。   侯沧海抽完了一枝烟,神情冷峻,口气平淡,道:“詹军这人好色,晚上我们到夜总会门口等他。找一家风格大胆的夜部会,在门口守株待兔。”   第一天,除了碰上熊小梅以外,没有任何收获。第二天,同样如此。侯沧海和梁毅然做出一个决定:第三天若是不能遇到詹军,则将这个任务交给一直在外围搜集一大恶人情报的麻贵。   第三天晚餐,侯沧海和梁毅然在距离铁江厂约三公里的一处夜总会外围的大排档吃饭。他们选定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夜总会进进出出的人。晚七点,奇迹出现,侯沧海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看对面,詹军出现了,动作小一点。”侯沧海盯着詹军背影,有一种猎手看着自己猎物的俯视感。   “你估计他要在里面玩多久?若是玩个通宵,我们就要累死。”梁毅然看了手表,问道。   按照计划,若是在公共场所看到詹军,暂时不动手,而是跟踪到家,然后在家里将其拿住。   “不管他玩多久,我们都要钉在这里。”侯沧海两眼在大排裆灯光下闪闪发亮,如黑暗中遇到光源的野兽。   他们预计要等到凌晨甚至更久,谁知八点钟不到,詹军从夜总会匆匆走了出来。   詹军叫来小姐,正在投入地搂抱。很少响起的特殊手机突然间就胸口处响了起来。此电话响起,他知道肯定有事,到包间厕所,将门关上,与对方低语。   打完一通电话后,詹军给小姐发了小费,然后出门。他生性谨慎,不愿意将对方带到自己的隐秘窝点,而是决定在公开场所见面。他选择在秦阳大酒店一楼茶厅,那个地方隐秘,又属于公共地段,门口在保卫守着,相对比较安全。   侯沧海和梁毅然尾随詹军。   詹军到了秦阳大酒店以后,侯沧海跟在他身后约十米远的距离,前后进了酒店。他没有回避詹军,坐在距离其不远的地方,给梁毅然打了电话,又要了一壶秦阳春茶。   茶楼有漂亮女孩子在弹钢琴,钢琴声悠扬,在昏暗灯光下如弹琴女子那般宁静。   梁毅然进来不久后,一个戴着口罩的眼镜男子走了进来。时值冬季,秦阳气温在四五度左右,由于湿度大,很冷。戴口罩是很正常的装束,只是这个男子进了酒店仍然戴着口罩,就显得怪异。眼镜男子低声与詹军说了几句话以后,站了起来。詹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瘦小个子眼镜男子走出酒店茶楼。   侯沧海眼睛余光一直盯着瘦小个子,越看越是心惊。他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等到两人背影消失,道:“那人和开枪打任巧的太像了。”   梁毅然道:“肯定?”   “不敢肯定,但是直觉就是。詹军极有可能被灭口。对方有枪,非常危险。你去结账,我在后面跟着。”侯沧海随身带有特制皮带,但是若对方是曾经开枪的男子,用了这条皮带极有可能暴露身份。他暗自后悔没有带上那条拐杖,缺少一个利器。   梁毅然结账之时,侯沧海疾步而行,出了门,跟在詹军和瘦小个子身后。他顺手拿了瓶酒,用做打架时的武器。白酒瓶里装满酒,份量重,以他的手劲,被砸者就是头开脑裂的下场。   越是危急之时,侯沧海越是冷静。他观察前方地形,叫了一辆出租车,扔了一百块钱,道:“到前面路口。”   出租车驾驶员接过钱,验了验真假,又看了侯沧海带杀气的脸,狠踩油门,出租车便如游龙入水,在冬日街道上窜了出去。   两分钟不到,侯沧海手拿酒瓶,躲在詹军和瘦小个子必经之地。   梁毅然匆匆结账出来后,出来以后,已经没有三人的身影。 第327章 你是一个坏胚   这是一条行道树高大的街道,行道树高大,遮住了路灯。整个街道显得昏暗,车辆停在人行道上,占据了大部分位置,阻挡了人们视线。   詹军心里越发不安,停下脚步,道:“你的车停在哪里?”   瘦小个子耐心地解释道:“就在前面那辆越野车。东西这么大一包,提在手里不安全。等会如果需要我送你到家,我们开车送你。如果不需要,你自己去坐出租车。”   对方又瘦又小,多少减弱了詹军的警惕心,不过听说“我们”两个字,不安感增强,站在树下,不愿意走,道:“你把东西提过来吧,我到夜总会门口去打车,那边出租车多。”   瘦小个子道:“就是前面那辆越野车,几步就到了,我把东西提来提去太麻烦了。”   “我不上你的车,你把东西拿过来。”这个瘦小个子一直不肯脱下口罩,让他产生强烈不安。虽然那人信誓旦旦来者没有问题,詹军仍然产生了严重怀疑,站在树下不肯走。   侯沧海眼见着詹军和瘦小个子在树下站住,便藏在树影下,慢慢靠近。就要接近詹军之时,他离开人行道,走在公路上,着停在人行道上的小车遮住身形。   这时,两人在人行道匆匆走过,吸引了瘦小个子注意力。他右手握刀,放在衣兜里没有拿出来,等到这两个过路人走远,慢慢抽出刀,准备将不愿意再走的詹军挟持到车上。   侯沧海又往前走了几步,逐步接近了詹军和瘦小个子。他矮下身,躲在一辆越野车屁股处,酒瓶已经举了起来,只要瘦小个子动手,就去将詹军救下来。   越野车里坐着瘦小个子的同伙,一直紧盯詹军和老朴,准备当詹军被带上车,就离开秦阳。他无意扫了一眼后视镜,惊讶地发现一人手持酒瓶,不怀好意地靠近詹军和老朴。   看见此人,他以为事情败露,来人不是公安便是詹军同伙。他抓起放在驾驶室的砍刀,拉开车门,跳了出来。他们的任务是绑了詹军,然后找地方处理掉,处理方式要么是沉江,要么是埋掉,这两种方式干净利索,不留后患。   此时出现在车尾的人不管是谁,必然不怀好意,肯定要搞掉。   “有人,动作快点。”车中人一边给詹军示警,一边朝着侯沧海扑了过去。   侯沧海明白扑过来的人肯定是瘦小个子的同伙,必须要尽快将此人打倒,否则詹军危险。他拎着酒瓶,稍稍矮身,后腿紧蹬地面,做好迎战准备。   来者是悍匪,挥刀冲来,准备将不怀好意者当场砍翻。   侯沧海打架经验丰富得可以用五匹马车来拉,右手手臂向后拉,砍刀还没有挥下来,已经将酒瓶对准来者脸上砸去。   近战非常危险,极容易两败俱伤。不在拼命之机,能远距离解决问题最好能远距离解决问题,带着尖刀的拐杖和特制皮带有利于拉开与对手的距离,酒瓶太短,近战肯定要吃亏。此时他就将酒瓶当成了一颗手雷,朝对方脸上砸去。   侯沧海特别冷静,没有一丝慌乱,心稳,手就稳。   酒瓶飞出去的时间恰到好处,来者就如用脑袋试验酒瓶硬度一般,或者说将酒瓶当成了足球来顶,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来者被酒瓶砸中,没有任何反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鼻血顺着被砸断鼻梁就流了下来。   瘦小个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接应同伙招呼声以后,弹簧刀发出轻脆声音,锋利的刀刃露了出来。他对准詹军就刺过去,下手狠辣,直刺脖子要害之处。   詹军听到招呼声音,慌乱中,转身就跑。匕首刺到胳膊上,由于衣服厚,把衣服划烂,只是在胳膊上划出浅浅的伤口。   瘦小个子正要追赶詹军,耳边传来破空之声。他猛地朝旁边闪躲,砍刀带着风声从脸颊前划过去。他思路转得很快,躲过这把飞刀,明白伙伴肯定已经被来者搞掉。来者显然是高手,非常人。   他收拢弹簧刀,右手摸出手枪,姿势非常标准,对准詹军背影打了一枪。   詹军跌跌撞撞一路狂奔,转眼跑出去十来米。   此时瘦小个子面临选择:如果追过去向詹军补枪,受伤伙伴有可能落入来者手里,那么自己的身份便暴露了。这次让詹军逃脱,还有下一次。他追了几步,朝着詹军背影打出第二枪以后,便转身救援自己的同伙。   侯沧海听到枪声,更加相信瘦小个子就是枪击任巧的凶手。他此时顾不得暴露身份,抽出特制皮带,潜伏在另一辆车后面,准备伏击对手。   瘦小个子很警惕地端着手枪,来到越野车后,警惕地注视有可能来袭之人。同时,他将昏倒在地的伙伴拉了起来,塞进车里。在做这个动作之时,眼角余光感到人影晃动,顺手甩了一枪出去。   子弹擦着侯沧海肩膀过去,消失在夜色中。   开了这一枪以后,瘦小个子不慌不忙地上车,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侯沧海和瘦小个子是第二次交手,第一次交手两败俱伤,侯沧海重伤,瘦小个子脸上和手腕也受到重创。第二次交手,互相给了对方致命威胁,但是都对没有伤到对方。   第二次交手后,侯沧海肯定丁老熊和一大恶人是一伙,并非简单生意关系,否则不会使用同一个杀手。   对方有枪,而且非常冷静,侯沧海不敢逼近,眼睁睁看着对方逃掉。   越野车开走后,侯沧海将特制皮带捆在腰上,朝着詹军逃跑方向追去。詹军朝夜总会方向逃跑,极有可能被结账出来的梁毅然遇上。果然,刚追了几步,听到梁毅然变调的声音:“这里,我铐住他了。”   在侯沧海与瘦小个子搏斗之时,梁毅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躲在黑暗处静等猎物。如果瘦小个子跟着詹军追过来,他就准备突袭瘦小个子。结果,瘦小个子跑了几步,打了一枪,便转身离开。   詹军平时锻炼得少,又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受伤以及奔跑,耗尽了身体所有能量。他在奔跑中被梁毅然按倒,一下就失去了反抗力量,任由对方反铐自己,如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喘气。   梁毅然脱下皮鞋,扯下袜子。他先扯下左边那一只,又扯下右边那一只。詹军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你想做什么?”梁毅然弯下腰,毫不客气地猛然卡住对方喉咙,让其无法呼吸,然后将两只臭袜子塞到詹军嘴里。   臭袜子是梁毅然临时脱下来的,一只不够,又加了一只,将詹军嘴巴堵得死死的。梁毅然挺讲卫生的,就是雄性激素分沁旺盛,导致胆子大,爱流汗,袜子脱出来有一股发本酵食品的感觉。詹军被反铐,嘴巴被臭袜子堵上,被熏得差点晕过去。他说不出话,身体不停扭动。   这时,侯沧海走了过来,道:“他受伤没有?”   梁毅然道:“肩膀中了一刀,破了衣服,应该没有中枪。你受伤没有?”   “他反应太快,我没有靠近,就差点吃了一枪。可惜,让他跑了。”侯沧海转身朝夜总会停车场走去,将皮卡车开了出来。   车到后,梁毅然将詹军塞进后座,又将其双脚铐上,确保万无一失。   发生在黑夜中的激战只是城市中的一个极小插曲,如一粒石块丢进大海,转眼间就失去踪影。附近居民大部分人没有听过枪声,以为是鞭炮,接近年关,淘气的小孩子时不时放炮,类似声音挺正常。有极少人听出似乎是枪声,但不愿意管闲事,只是在窗角往外看一眼。   外面世界被黑夜笼罩,遮住了太多真相,有无数猛兽出行,他们在窗边窥视真相以后,也就作罢,没有给自己找麻烦。   皮卡车出城,行走了二十多分钟,即将进入巴岳山时停了下来。车停靠在江边一处悬崖处,侯沧海拉开车门,取下詹军眼罩,让其趴在悬崖边,看着滚滚东去的大江。   江水拍岸,空气中带着江水特有的湿气,发出特别清晰的轰鸣声。在黑夜中,声音传得很远。   “詹军,今天来了两个人,他们是想要杀你。不是我们救你,你就完了。”侯沧海点燃一枝烟,故意让詹军看到自己的脸。   詹军扭过头,道:“你们是谁?”   侯沧海道:“你别管我们是谁,总之是我们把你从枪口下救出来。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们要录音。”   詹军望着以沉默着流动的大江,心情极端灰暗,道:“你们是谁?不是警察。”   侯沧海蹲在詹军身边,道:“给你三个选择,要么我们将你送到江州检察院,你向他们坦白所有事情;要么我们将你丢到丁老熊的公司,让他们收拾你;要么我们一脚将你踹进大江。”   这三个选择都是詹军所不能接受的,他以沉默来对抗。沉默不到一分钟,他被一股大力拖了起来,刚才态度还不错的陌生汉子用手拉着手铐,将他整个人推到悬崖外面。   当老混蛋被捉获以后,詹军就一直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心理波动极大,面临这种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坚持不到十秒就崩溃了。   “放下我,我全部说。”   “说实话,否则要重新来过。”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梁毅然依照预先设定的问题开始询问,作好录音。   侯沧海望着曾经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人,慢慢抽烟,听其交待。他一直纳闷老混蛋被捉获后詹军为什么会逃跑,这其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当听到其竹筒倒豆子的交待,终于忍不住去扇了他的耳光,道:“你还真他马的是一个坏胚。” 第328章 一件事情的结局   老混蛋被抓获,詹军之所以会跑,与煤电公司的储量有关。这事很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用最简约的语句描述整个事实:   所有事情的起因来源于煤电公司铅锌矿的储量。陈玉作为矿务局一把手,在多年前曾经委托过一家非江州的市级地质队探查过煤电公司所属铅锌矿的储量。市级地质队当时经营极为困难,收钱后,为矿务局进行探矿,给出较为明确的报告。拿到报告后,矿务局一把手陈玉起了私心,与梁放等心腹一起隐瞒了消息,违法私扣了探矿报告。   他们寻找吃下铅锌矿的准备。煤电公司是国有企业,上面有很多监管部门,要想私吞并不容易,多年来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鲍大有出任国资委主任以后,因为另一处矿体储量与那一个市地质队进行过接触。在接触过程中,他了解到煤电公司所属铅锌矿储量与八十年代初的探矿结果有很大不同。   詹军得到鲍大有授权,开始介入调查此事。这也正是他坠落深渊的开始。   詹军介入此事不久,矿务局改制正式提上议事日程。   丁老熊和矿务局老大陈玉一直有密切联系,算是合作多年老关系。矿务局改制提上议事日程之后,两人有了新密约,决定趁着矿务局改制之机,将煤电公司整体出让给丁老熊的新公司,陈玉在新公司占股份。   他们首先腐蚀了詹军,继而通过詹军接近鲍大有。   丁老熊和陈玉送给鲍大有重金,数额之大让鲍大有无法拒绝。   丁、陈两人觉得年轻又贪婪的詹军是潜力股,决定扶持詹军上位,给詹军开出的条件是股份、现金和机遇,附带免费赠送无数美女。   要想顺利整体拍卖煤电公司铅锌矿,清产核资是必经步骤。陈玉找来了多年合作的岭西省地质队,买通了关键人物,准备让他们在八十年代探矿的基础上,出一份《补充勘探地质报告》。在八十年代探矿基础上,再次出报告,表明铅锌矿即将枯竭。   在地质领域,储量不如预期是一种正常现象。按其说法这叫“负变”;与此相反,也会出现收购矿山的储量远超预期的“正变”情况,这和“赌石”有些类似。探矿出现或正或负的偏差都是正常的,再加上有内部人策应,一切都设计得天衣无缝。   问题出在一个极不重要的次要人物。岭西省地质队探矿队伍中有一个新分来的漂亮女大学生,原本工作是打打杂,准备资料,为大家服务。带队负责人将这个漂亮女大学生弄到队伍中存有私心,想增加接触,找机会搞掂这个单纯的女子。   谁知这个女生虽然是新近工作的大学生,专业能力倒挺强,有着科技人员的一根筋,多次在公开场合提出铅锌矿储量应该很大,她还提出:煤电公司所属铅锌矿地质构造复杂,岩层十分破碎,且岩层是强造斜地层,施工多个钻孔都因严重偏斜达不到地质设计要求,建议采用定向钻探技术施工。   虽然地质队探矿带队领导训斥了这位新分来的女大学生,寻了一个岔子将这个女大学生踢走。   女大学生气愤之余,前往到国资委举报。詹军联系矿务局,理所当然接待了这个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情绪激动,扬言江州国资局若是不管,将继续举报。詹军好言将女大学生稳住,还招待这个女大学生吃午餐。   这是百密一疏之事,搞得不好,将因为一件小事导致满盘皆输,牵连所有人。得到消息的陈玉、丁老熊赶紧过来磋商,磋商的结果是让老混蛋过来,将女大学生迷倒,强奸,拍照,用这种龌龊方式控制住这个女大学生。   詹军和女大学生正在吃饭之时,老混蛋来到。老混蛋是以检察院工作人员的名义出现在女子面前,获得了对方信任。然后就在餐厅里将女子迷倒,现场实施犯罪。   女大学生受到致命威胁,伤心地离开了山南,从此再没有出现。为了控制女子,詹军建议老混蛋随时了解女大学生行踪。因此,老混蛋经常给女大学生打电话,威胁若是打不通电话,那些相片便会上网,还要发到女大学生家里以及曾经读书的学校。   老混蛋被抓后,虽然做了预防工作,但是几个大佬怕老混蛋承受不了压力,供出此事,于是逼迫詹军消失。   侯沧海听完了精神崩溃的詹军的讲述,怒骂其为人渣。他原本以为詹军只不过是有经济上的污点,没有料到会成为侮辱女大学生的帮凶。他甚至产生了将詹军扔进大江的冲动,这样才能洗去人世间的罪恶。   小车带着愤怒,在巴岳山上盘旋而行。   詹军讲述了所有罪恶,内心有一种释放感,比起被灭口,进监狱倒是一个好选择。同时他又有一种麻木感,是对余生绝望的麻木感。   出了巴岳山,侯沧海将詹军眼睛蒙上。梁毅然将音频资料用笔记本电脑上网,发向多个邮箱,作为备份。他们作了细致准备,购买了上网卡,因此在山区也能上网。   到了江州城,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侯沧海在公用磁卡电话亭打通周水平电话,将詹军口供放了一遍。他约定在检察院门口约百米的地方将詹军交给周水平。   詹军脚铐已经取下,站在侯沧海身边听完整个电话过程,他借着路灯光,又问道:“我已经交待了,这一辈子完了。你到底是谁?能不能告诉你,让我死得心甘。”   侯沧海再次点燃一枝烟,让詹军看自己完全改变的面容,淡淡地道:“我是谁不重要。对你来说是魔鬼,对有些人来说是天使。你进监狱以后要洗心革面,出来以后重新做人。”   詹军脸色苍白,喃喃地道:“我已经没有人生。”   侯沧海道:“我会给检察院的人说今天的事,让他们对你进行保护。”   梁毅然开车离开。   侯沧海将一件衣服搭在詹军手上,遮住手铐。两人步行一段时间,拦下一辆出租车,来到距离检察院约百米的地方停下。   周水平和检察院的同志早就守在此处,见到灯光以后,便赶了过来。侯沧海带着詹军从容下车,交待道:“你不是主谋者,应该判得不重。你老实交待,坦白从宽,争取有立功情节,在劳改队少坐几年。”   等到周水平即将接近时,侯沧海迅速转身离开,将戴着手铐的詹军留在当地。   周水平远远地看见了詹军身边的人影,觉得身材很熟悉,便放慢了脚步。可是此人声音完全不像是侯沧海,让他有些疑惑,询问詹军道:“谁把你带来的?那个人是谁?”   詹军将烟火照亮的那张陌生脸记得很清楚,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詹军和侯沧海曾在一起工作,非常熟悉。詹军不认识那人,说明那人不是侯沧海。   一天后,化妆后的侯沧海出现在岭西省,通过詹军提供的地址找到那个女大学生。女大学生非常消瘦,见到陌生人极为警惕,如受惊小鹿。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害你的那个人,已经被捉住了。”侯沧海举出两张相片。   女大学生看见詹军戴着手铐的相片,失声痛苦,泪流满面。 第329章 职工股转让   女大学生看过詹军相片以后,胸口不停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侯沧海安慰道:“你就把以前的事当成一场恶梦,如今恶梦已经结束,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女大学生一直盯着相片中的詹军,道:“不把这些人全部送进监狱,恶梦就永远不会结束。我要到江州检察院和公安局,除了举报他们强奸以外,还有在铅锌矿上作假,这也是严重犯罪。”   侯沧海道:“那件事情会对你造成影响,你不怕吗?”   “怕又怎么样?如果只是怕,他们继续作恶,我只能躲在黑暗中哭泣。谢谢你送来这些相片,让我知道他们的下场。”女大学生用手背擦掉泪水,道:“我所受到的屈辱几乎让我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今天看到那个坏人的相片,我猛然醒悟过来以前太傻,是他们犯罪,他们伤害了我,我不能用畏缩来惩罚我自己。我要站出来,惩罚他们。我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要报仇。”   “一个叫周水平的检察官会来找你,你也可以主动找他。”   侯沧海办完了此事,独自开皮卡车回到江州。他记住了女子的名字,沈红。   每个人心中都有正义感,做了好事以后,心情会很愉快。这种愉快来自于精神,很持久。   在开车回江州路途中,侯沧海又想起回到秦阳的熊小梅。通过在广州和秦阳两次旁观,他发现熊小梅和那个姓许的关系不是太和睦。他十分熟悉熊小梅的表情,每次心事重的时候,左边嘴角就微微往下,看上去有点愁眉苦脸。当年他最怕熊小梅“愁眉苦脸”,总是想办法安慰她,让她笑起来,消除愁眉苦脸的表情。此时在远处看到熊小梅苦哈哈的表情,却无法安慰。   想起此事,侯沧海心情低落起来。   返回江州路上,张小兰打来电话,“我们是否要全部认购职工和管理人员未认购股,现在市政府和矿务局已经在过问此事。”   当初上报政府报批方案中,考虑到有职工可能不会购买职工股,市政府特别要求改制方案中加上一条,职工不愿意购买,可以由沧海集团购买。有了这条规定,侯沧海道:“如今沧兰保健液回款很快,公司现金充裕,花钱收购吧。”   他信守了对陈华的承诺,没有泄露美达集团即将入驻之事。他如安装了外挂一般,知道了更多秘密,在对待收购职工股上,态度很明确。   张小兰虽然不知道美康集团之事,但是不反对收购面条厂职工股。她抱怨的是另一件事:“收购无人认购的职工股,这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些职工,原本已经认购了。现在他们见很多同事都不认购,开始反悔,想要强行转让给我们。我不喜欢这事,哪里能够强迫交易。这些职工见我没有痛快答应,个别人还甩脸色。有的还说,凭什么就要收购干部的股份,不收购工人的。他们凭什么甩我的脸色,收不收是我们的自由。”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面条工厂是一个由很多人组成的群体。工人们素质、经历都不一样,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在困难时期一致对外时,他们能够团结起来,显示出工人的力量。   当经济条件有了初步改善以后,不同人的想法差异常性变得明显起来。   在工厂奄奄一息的时候,所有工人们只是希望能开工,拿到基本工资,保证家里能吃饭;   后来连续增加了两次工资后,工人们希望沧海集团留下来,每年都可以涨工资;   再后来,经过一番反复,沧海集团终于购买了社会股,面条厂职工对沧海集团的感谢却开始下降,个别人产生了沧海集团赚钱比我们多,给我们涨工资也是应该的,否则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心态转变之后,不少人看问题的角度便悄然转移,感恩色彩大大降低。正因为此,他们开始觉得沧海集团有义务收购自己的股份。   侯沧海开车到江南左岸,重新由“陌生大汉”变成了侯沧海。他坐出租车回到面条厂,刚走到综合楼时,就见到有不少工人或坐或站在办公楼下。他们见到了侯沧海,一拥而上,提出各种理由,请求侯沧海收购他们的股份。   侯沧海这一段时间忙着处理煤电公司的事,对于美达集团是否入驻、何时入驻缺乏了解。他知道一旦美达集团入驻,面条厂搭上这个便车,效益肯定都比以前好得多。在面条厂即将效益转好之时,这些职工要将职工股卖掉,实属不智。   开车回厂,侯沧海步行到综合楼。在综合楼外面还有二十多个工人,见到侯沧海来到,便迎了上去,由一个带头的老工人提出了由沧海集团收购他们各自手中职工股的要求。   “面条厂今后效益肯定越来越好,你们持有面条厂股份绝对不会亏钱,每年能拿工资,又有分红,比只拿一份工资要强。”侯沧海站在台阶上,劝说已经购买职工股的员工们继续持有股份。   带头的老员工看起来很精明,道:“侯总,说句实在话。开发区沧海面条厂设备比这边先进得多。那边是沧海集团的亲生儿子,江州面条厂最多算是隔壁那家的娃儿。”   侯沧海道:“沧海集团在江州面条厂占有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另外还准备购买一些未认购的职工股。从本质上来说,沧海面条厂和江州面条厂是沧海集团的左手和右手,用的是同一套销售渠道,工资标准也是一样的,怎么能说是隔壁那家的娃儿。而且,我们以后还要结合面条厂实际情况,充分利用厂区来创造效益,不仅仅是面条这种单一产品,到时候肯定有不错分红。”   老员工坚持自己的意见,道:“你把我们手里的股份收回去,我们就和沧海面条厂彻底一样。你放心,我们不会溢价,就是原价卖给侯总,公平交易。”   大家都附和这个说法。   侯沧海劝了一阵子,见大家执意要卖股份,道:“我暂时不能答应,这事得研究。另外我想再多问一句,到底还有多少员工不想持有股份?”   老员工道:“今天到场的人都是轮班休息的,算是所有想请侯总收购职工股的代表。上班和没有上班的,至少有一百人有这种想法。这是大家的意思,侯总要多考虑。我们这一批人的子女大部份刚刚成年,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读书、买房了、做小生意、结婚,都需要现钱。”   “就算想要把股份卖给沧海集团也不急于一时,容我们研究研究,好不好。”侯沧海望着所有人满脸的渴望,暗自叹息。他准备使用拖刀计,将这事拖到美康集团事情正式有了消息。到了那时,大家自然就会看到面条厂的潜力。   侯沧海回到综合楼,想卖股份的工人们纷纷离开综合楼,但是没有散去。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侯沧海刚才表态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敷衍了事,还是真要研究。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江州面条厂肯定比不过沧海面条厂,股份留在手里绝对一钱不值,还不如趁早变现,把现钱拿在手里才稳当。   工人们回到家里后,给家人转述了侯沧海的说法,不少人都被埋怨:“早就给你说,不要买什么股份,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去买。现在侯沧海不接手,你拿到一堆废纸不能当饭吃。辛苦一辈子,买断工龄才得到这么一点点钱,全砸在手里。你这一辈子就没有发财的命。”   类似的话在不同的房间里出现,汇集在空中,慢慢向综合楼飘去。   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杨兵、江莉、小团姐、杨莉莉、程琳在综合楼顶楼聚餐,为小团姐庆祝生日。吃完生日蛋糕,大家把话题转到了员工们提出卖股份之事。   除了侯沧海之外,没有人知道美康集团入驻矿务局片区之事。但是大家对集团现状很了解,信心十足,一致认为既然职工们想要卖出职工股,公司可以全部买下。这是正常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职工们在此刻卖出股份,由于距离改制时间太短,很难溢价卖出,放弃购买职工股的工人必然吃亏。侯沧海不愿意占工人们便宜,犹豫起来。   侯沧海平时办事挺果断,在此事上的犹豫态度让张小兰觉得奇怪,道:“沧海公司有钱,你为什么不愿意买工人们的职工股。如果不买,有可能引起工人们的怨恨,伤害我们和工人之间的关系。他们要卖,你就买吧。”   小团姐点头道:“我和工人们接触得多,他们都想卖股份,经常凑在一起讨论此事。”   侯沧海坚持道:“还是再等一等吧。”   聚会结束,小团姐等人邀请张小兰、杨兵等人打扑克。侯沧海独自在寝室坐了一会儿,又转到梁毅然房间。   梁毅然关了房门,道:“情况进展到哪一步?”   侯沧海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是不能去问,心再痒痒,也得忍住。”   梁毅然又道:“丁老熊在这一次打击中能否全身而退?”   侯沧海道:“若是单按照行贿罪,很难。按照刑法规定,行贿是犯罪,但是现在一般操作,行贿者很难被判刑。受贿者进去了,行贿者最多缓型。现在要看反贪局办案情况,把合伙侵吞国有资产之事挖出来,才够丁老熊喝一壶。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等待吧。”   梁毅然道:“明天,工人们肯定还要来找你。”   侯沧海叹了口气。   果然,在上班之时,又有二十多个轮班休息的工人找到了综合楼,态度明显比前些天要激烈。他们内部也不是太统一,站在门前争论不休。 第330章 无间道   侯沧海接到电话,得知工人们又聚在楼下。他站在窗前朝外面看了几眼,走到卫生间,道:“他们还是坚持要卖手中的职工股,我们如果不收,就是他们眼中的敌人了。”   屋内空调用得很足,张小兰从床上起来以后,披了一件睡袍,用一根丝带系住,在腰与臀之间形成一个优雅曲线。她刚刷了牙,对着镜子观察牙齿。镜中牙齿如最上等的糯米,洁白、细密,光洁度极好。自从室友韦苇说过牙齿和下面小妹妹关联以后,她便很注意保护自己的牙齿,也很欣赏自己的牙齿。   “他们要卖,我们买下来就行了,这是简单的事,为什么让你为难?”她见丈夫色迷迷打量自己,回头故意抛了一个媚眼。   侯沧海伸手轻轻拉了拉妻子腰上丝带。睡袍敞开,春光如美丽的工笔画,展现在一个男人面前。   “昨晚挺厉害。还没够啊。”   “不够。昨天是补了欠债。”   侯沧海从背后抱住妻子,双手环在前方,温柔地抚摸着高峰以及谷底。张小兰很享受清晨时光的夫妻欢爱,微微仰头,将秀发枕在丈夫肩膀上。   “楼下还有工人等你。”   “让他们等一会吧。这是当老板的特权。”   “胡说八道。这不是当老板的特权,这是丈夫的特权。”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卫生间出来。   坐在餐桌上。张小兰伸手摸了摸丈夫脖子上的伤疤,道:“我们才结婚不久,新鲜劲还没有过,等到七年之后,或许你都没有兴趣碰我了。”   侯沧海一本正经地道:“没有这回事,从现在到七年后,我每天晚上都要。”   张小兰笑道:“吹牛吧。我喜欢,至少是态度好。”   从家里出来,侯沧海站在走道上给杨兵打了电话:“你给楼下的工人们说,今天生产结束以后,购买有职工股的员工开大会,集中解决此事。等会你到我办公室,商量细节。”   杨兵很快出现在楼下。不一会儿,工人们散去。   晚八点,会议如期召开。大会议室角落有一台摄像机,程琳指挥广告部员工全程录相。   侯沧海坐在主席台上,道:“这一段时间很多员工到综合楼找我,希望能够转让职工股。我给大家三个选择,第一,一个星期内签职工股转让协议;第二,隔三个月签职工股转让协议;第三,大家继续持有,不转让。”   工作人员就搬了三块展板,展板上有白纸,白纸上分别写了三种方案。   在小团姐等人指挥下,所有工人一排排来到展板前,签上自己的名字。百分之九十的员工聚在“一个星期内签转让协议”的展板前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有少数员工来到“大家继续持有”的展板下,签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做出选择以后,侯沧海道:“这是大家的选择,我接受了。一个星期内,沧海集团法务准备好转让协议。我在这里声明一句,在没有签字之前,你们随时可以反悔,但是签字以后,就不能再反悔了。”   这是一个短会,也是一个让大部分员工满意的会议。   会议结束以后,侯沧海刚走出大门,看到竖起大衣衣领、神情如高仓健的周水平。侯沧海将詹军送到周水平手上后,便强忍好奇心没有询问案件进展。今天周水平主动上门,说明案件肯定有所突破了。   两人来到办公室,关上门。   周水平上上下下打量侯沧海,道:“你小子是不是做了啥事?”   侯沧海道:“我做了啥事?别给我打哑谜了,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周水平将大衣脱掉,把脚放在茶几上,道:“让我放肆一下,这个姿势最舒服。这一段时间,我是想睡觉就遇到枕头,破案如神助。这事和你小子有没有关系?老实说。”   尽管当时打电话的声音绝对不是侯沧海的声音,可是周水平思来想去,总觉得侯沧海做此事的“嫌疑”极大。声音不对,那很简单,是助手打的电话。他发问时,就用锐利眼睛盯着穿开裆裤就认识的老朋友。   侯沧海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情。就算有什么事,和我能有什么关系。我天天忙得头昏脑涨,哪里有时间管你的事情?那天你给我说詹军被捉住了,查出什么事情没有?”   周水平道:“詹军这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满肚子坏水。他什么都招了,不仅收受丁老熊一百多万,还作为掮客,给鲍大有送了一百五十万。除此之外,还涉嫌强奸案。他们为了伪造探矿报告,强奸了一名地质队的女队员,真是胆大妄为。”   侯沧海一脸震惊,道:“鲍大有、丁老熊和陈玉,都应该犯事了,可以抓起来了。”   “有了詹军在手,这些人都是下饭菜了,翻不起大浪。我们把证据再完善,就可以给市委报告。”有了梁毅然提供的詹军自述录音,周水平很轻易地将詹军审得一个底儿透。他将录音翻来覆去听了很多遍,总觉得这些话应该就是侯沧海想要问出来的。   周水平讲了一些能够公开的与侯沧海有关的案情,再三刺探侯沧海反应。   临走前,他道出来这一趟的目的:“侯子,前一次康麻子用家人来威胁你,你做得挺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办案是我们的事,你千万别来插手。你若插手,实际上就游走在违法边缘,非法拘禁、暴力伤害这些帽子就会戴在你的头上。”   “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学法律专业的,毕竟在政法委工作了一段时间,基本法律知识还是有,不会乱来的。”侯沧海不仅插手,而且插手得很深,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游走在法律边缘,稍不留意就踩过线。   周水平道:“你从小就胆大,除了在黑河镇那一段时间老实点,一直都无法无天。我再次提醒你,别过线啊。”   对于老友的劝告,侯沧海很领情,嘴巴不承认,打着哈哈道:“你办案办糊涂了吧,开始说胡话,你说的烂事和我屁关系都没有。还有,我也有个建议,最近把《无间道》看了很多遍,电影里警中有匪,匪中有警,你们也要注意这种事。如果詹军被人干掉,所有线索就中断了。”   侯沧海与一大恶人较量过多次,知道这伙人能量大,胆子大,路子野,做出《无间道》里的事情,丝毫不足为奇。   “《无间道》是电影,电影和现实有太大差距,要想在检察院干掉詹军,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有自己一套规则,从来没有出过事情。”周水平身在反贪部门,有自己的惯性思维,一般来说,掌握了贪官线索以后,无论贪官以前是什么职务,都会变成小绵羊,任人拿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侯沧海提醒道:“康麻子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自杀?肯定不会,是有人下手。他们既然敢于做掉康麻子,自然敢于向詹军下手。”他差点脱口而出,詹军在秦阳就差点被干掉,这句话刚涌到口里,便及时警觉。   “康麻子最后的结论就是自杀。你不能凭借想象胡乱猜测,要相信科学结论。康麻子的情况和詹军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可比性。”周水平离开面条厂没有回家,直接到了单位。他在办公室看案卷到了凌晨两点,在沙发上睡到七点,起床后,便与同事一起,准备先与沈红见面,然后再到岭西省地质队。   与沈红见面很顺利,其询问笔录完全与詹军供述能够相互印证。   周水平一行人以及协助的当地检察官一起来到岭西省地质队,找到当时项目负责人。   负责人老曹态度挺不错,用了大量专业术语来说明探矿报告的科学性,并且保证道:“省地质队所做的报告经得住一切检验,欢迎检察机关委托其他机构进行验证。”   若非有詹军供词,周水平或许会在专业人员面前产生某种疑惑,可是有了詹军明确的供词,眼前项目负责人老曹的说法就显得破绽百出。   有沈红、詹军和老混蛋的证词,已经可以形成证据链,检察院随时可以控制项目负责人。因此,在周水平眼里,老曹的挣扎很可笑。他没有废话,离开地质队,办理相关手续以后,准备于次日将地质队此项目负责人带回江州检察院。   凌晨,手机铃声将周水平惊醒。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打电话的是分管张副检察长。   周水平坐直了身体,道:“张检,手续齐备了,明天将项目负责人带回来。”   张副检察长声音低沉,道:“老混蛋的证词与地质队关联不大,沈红嘛,她的说法也可以有多种解读。地质队的人暂时不要动,你留在阳州,顺着现有线索,深入往下挖。”   周水平听到张副检察长有意没有提及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詹军,侯沧海的话猛然钻进脑海,一颗心顿时往下沉。   张副检察长道:“詹军自杀了。你在阳州盯住,一定要把案子查透。”   “怎么可能?”周水平急了。   “已经发生了,怎么不可能。办好你的事情,别有情绪。”张副检察长说完就挂断电话。   周水平的睡意被彻底打消,坐在检察宾馆里,案件各种细节都在脑子纠结。   此案若没有詹军作为关键证人,则鲍大有、陈玉、丁老熊就无法串在一起,詹军和康麻子一样,属于关键性人物。   当天放亮时,周水平理清了思路:既然案件相关人员以专业知识为鸿沟给办案人员布下障碍,那就得聘请一位地质专家作为办理本案的专家顾问,否则很多涉及到技术问题难以调查清楚。   虽然詹军走了,但是其证词还在,可以提供办案方向,另外沈红也是一个突破口。想到沈红,周水平心中一紧,立刻将专案组同志叫起来,直奔沈红目前的住处,准备让其再次转移。 第331章 各路妖风   沈红住处无人,手机关闭。   昨天,周水平还认为自己要立功。今天,形势逆转,原本一手好牌突然之间就缺少了核心大王。   按照领导指示,他暂将这些事丢开,继续蹲在地质队,仍然准备从此处突破。   沈红此刻已经离开了阳州,暂居在亲戚家里。按照陌生汉子指点,使用新买的神州行手机号码打通了周水平电话。   得知对方是消失不见的沈红,周水平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也不通知我。”   沈红道:“我接到一个电话,得知那个叫詹军的人自杀了,吓得我赶紧离开。”   “谁给你打的电话?”   “那个捉住詹军的人。”   “这人是谁?”   “我正想问你。”   周水平停顿几秒,道:“你为什么找我?”   “那个人说检察院里有人玩无间道,但是你值得信任。我又写了一遍当时事情经过,亲手写的,准备寄给你,你要给我一个寄信的地方。”沈红又道:“你如果要查地质队,可以查钻芯,他们肯定会在钻芯上搞鬼。”   周水平此时已经在内心将“那个人”的形象替换成了侯沧海。他想不出除了侯沧海,谁还会如此相信自己。   沈红给周水平联系以后,又给那个汉子打去电话。   侯沧海手里有一大把不用身份证的神州行号码,与沈红通信之后,将放在喉咙处的变声设备取了出来,又将这个小玩意仔细地放在衣袋里。   会议室,梁毅然、杨兵、张小兰等人正在等待岭西一级销售商老段。   老段以前负责山南阳州的销售体系,成绩非常好。当沧兰保健液顺利投产以后,他成为岭西省一级销售商。今天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难事,老段认为此事重大,与侯沧海联系以后,赶紧前往江州,准备与沧海集团几个高管协商。   侯沧海下楼来到会议室,见诸人神情严肃,道:“一个小道消息,没有必要这么严肃吧。”   杨兵道:“我了解老段,他这人是老江湖,嗅觉挺敏锐,绝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侯沧海与一大恶人经过了反复争斗,对于正常商业上的事情有很强的适应性,道:“经商办企业,就和西天取经一样,总会遇到各路妖魔鬼怪。我们躲不过去,只能学孙悟空,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说这个话时,脑中浮现起老段的形象。老段以前也是一个胆大之人,但是经历过那一次枪击案以后,老段仿佛被无形子弹击中,精气神垮了一半,变成了一个非常谨慎之人。   张小兰和梁毅然对老段不了解,都没有发言。   聊了几分钟,老段来到了会议室。他进门时带来一阵凉风,脸色非常严肃。   侯沧海指了指桌上的杯子,道:“老段,喝口热茶。”   老段喝了热茶后,身体似乎暖和了一些,道:“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绝对可靠。以前我做医药代表时一个熟悉的医生,如今在阳州市卫生系统工作,他知道我在做沧兰保健液,悄悄提醒我,有人正要对沧兰保健液下手。”   侯沧海道:“可靠?”   老段道:“非常可靠,我听到消息,觉得事态严重,一刻不敢停留。”   侯沧海道:“你说得具体一些?”   老段道:“这件事肯定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做的。今天早上,有一个老人在医院病故,医院天天有人病故,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是其家属不知听从了谁的支使,坚持称其父亲在住院前喝了十盒沧兰保健液,是吃了我们保健液才中毒的。我那位朋友正在那家医院工作,赶紧给我说了此事。据说那家人要向法院起诉,还在积极联系媒体。我个人觉得这是阳九保健液在背后捣鬼。”   阳九保健液是阳州当地挺有名气的地方保健液产品,原来是阳州一枝独大,如今受到沧兰保健液冲击,销售大受影响。   侯沧海道:“医院有没有结论?”   老段摇头道:“医院暂时没有结论。我悄悄到医院去看了看,那家人来了不少,围住医院,坚持要一个说法。还有好几个记者也出现在现场,拍照,做记录。那家人特意将沧兰保健液摆在最醒目的地方,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事。我总觉得后背凉凉的。这肯定是有人想要下我们的黑手。”   梁毅然这一段时间见惯了阴谋诡计,听到医院这个现状,不禁牙疼,道:“虽然我没有到现场,十有八九可以肯定这就是阳九保健液做的事情。沧兰保健液进入阳州市场时,我们委托海哥公司对阳九保健液进行过调查,阳州市场很怪异,好些大的保健品进入阳州都会遇到怪事,一个个铩羽而归,最后阳九保健品一家独大。沧兰产品前些日子进入得很猛,我早就预料肯定会遇到怪事,如今怪事果然来了。”   侯沧海道:“事情来了,躲不掉,我们企业产品要发展,总得打几个硬仗。杨兵主内,这次就由梁子出马,去探一探虚实。”   梁毅然是沧海集团副总裁,平时一般情况都躲在幕后,总让人觉得怪怪的。侯沧海为了更好地掩护梁毅然的主业,便让他也不时走到台前。况且,梁毅然胆大心细,正是处理这种事情的好手。   梁毅然觉得此事牙疼,但是也没有觉得事态有多严重,会议结束以后,与老段一起就回到岭西。   刚到岭西,还没有安顿好,梁毅然就挨了一枝冷箭,死亡老百姓所在医院给出的结论是:沧兰药物高蛋白过敏症。   这也就意味着,医院也就将老人去世与沧兰保健液联系在一起。   王清辉教授听到这个结论以后,怒道:“胡扯。”   侯沧海在电话里道:“王教授,不管是不是胡扯,如今死者家属拿到了这个令箭,已经将沧兰保健液的销售公司砸了,他们还准备起诉到阳州中级人民法院。你能不能动个步,到阳州去一趟,和梁副总见面。我们得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沧兰保健液刚刚起步,便迎头遇到一个闷棍,侯沧海虽然有思想准备,还是相当郁闷。   此事还未结束,在江州平地起了一个炸雷。江州全城突然间传来一个消息:美康集团即将入驻矿务局,其位置在矿务局东侧。   面条厂工人们从各个渠道得到消息后,不少人聚在一起讨论起具体位置。他们都很熟悉矿务局辖区,若美康集团真要入驻,最大可能性是面条厂所在山头附近。这就意味着面条厂地理位置变得重要起来。工人们刚刚卖掉职工股,此时得知此消息,不禁都傻眼了。   有人顿时不平,觉得侯沧海玩了心眼。 第332章 天下的街灯   王清辉教授对产品深有信心,绝不承认“沧兰药物高蛋白过敏症”,认为这是一个国际笑话。他亲自带队来到阳州。   雀湖律师事务所赵波也来到阳州,应对必然会到来的官司。   汪海商务咨询公司派员前往阳州,继续调查阳九保健液公司。   各路人员齐聚岭西阳州后,侯沧海便放手让梁毅然处理此事。他要坐镇江州,应对面条厂工人有可能出现的群体性事件。   约莫一个星期后,美达集团消息正式出现在报纸上,而且出现便是正式签约消息,同时公布的还有美达集团商业规划,在规划中有一句口号很响亮:打造江州商业航空母舰。   在江州高层与美达集团接触时,消息封得很紧,只有极少数要害部门负责人知晓,比如国资委鲍大有等人。若非詹军成为二鬼子,孙飞等人肯定不知晓。   等到高层达成一致后便进入落实阶段,商委、市政、江阳区等很多部门就要参加。参加的人多了,消息便无法保密,这也就是小道消息的来源。等到小道消息传播开来时,大局以定。   侯沧海属于极少数提前知道消息者。受各方面条件限制,他尽管知道这个消息,可是能够操作的空间却不是太大。包括当前的面条厂,要想搭上商业航空母舰的便车也并不容易。   侯沧海特意将陈杰从高州叫了过来,召开除去梁毅然的高层小范围会议。   侯沧海道:“既然美达集团来了,我们肯定要搭便车,不搭这个便车是傻子。我们今天开务虚会,把面条厂土地性质弄清楚。这是我们搭便车的前提。”   高州望城岭隧道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望城房地产公司所购买的土地先是借了隧道之利,再与锁厂工程紧密联系在一起,又借了锁厂工程诸多便利条件,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措施是将锁厂商品房那条小溪引了出来,在小别墅区里绕了一圈,再汇入南城河中。   此项目体量不算太大,却以交通便利、景色优美、品质优良著称,如今虽然没有预售,但是内部掌握的预约几乎能消化大部分房屋,而且,预约皆不打折。这必然会成为一个大赚的项目。   陈杰是此项目具体掌舵者,此时很有些意气风发,道:“这几年,我天天跟建设系统打交道,对房地产也算是略有心得,面条厂这块土地虽然是工业用地,只要打通关节,要改变土地性质一点不难。”   望城房地产公司、沧海面条厂,这两个企业都不属于沧海集团,前者是侯沧海、陈杰、江莉的合伙企业,沧海面条厂则是张小兰的独资企业,之所以出现这种结构,与当年发展时遇到的具体情况有关。宁礼群多次建议改变几家公司的关系,但是侯沧海暂时不准备改变现状,继续由沧海集团、望城房地产公司和江州面条厂三架马车并驾齐驱。   侯沧海道:“今天主要务虚啊,别谈打通关节的事。从理论上来说,工业用地到底是否能转换成商业用地?如果要转换,需要什么条件?”   陈杰扔了一枝烟给侯沧海,拿出一本薄册子,道:“侯子给你打电话以后,我就找高州国土部门专业人员讨论,我们达成一致看法,根据《房地产管理法》第十七条规定,土地使用者需要改变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约定的土地用途的,必须取得出让方和市、县人民政府城市规划行政主管部门的同意,签订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变更协议或者重新签订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相应调整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简单来说,工业用地要变成商业用地,补钱就行了。”   张小兰拿了一份文件,道:“若是2004的以前,这个说法能成立。我这里有一份文件,2004出的,名字叫《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清理整顿各类开发区加强建设用地管理的通知》,第四点规定,协议出让的土地改变为经营性用地的,必须先经城市规划部门同意,由国土资源行政主管部门统一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另外,《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国有土地使用权规定》(国土资源部令第1号) 第四条规定:商业、旅游、娱乐和商品住宅等各类经营性用地,必须以招标、拍卖或者挂牌方式出让。”   陈杰道:“这主要是指开发区吧,面条厂不在开发区内,应该不在此规定的调节范围之内。”   张小兰做过江南地产董事长,在房地产开发主面不是外行,很有发言权,道:“从理论上来说,改变土地用途不属政府批准土地使用者原土地开发利用范围,其实质是重新取得新用途的土地使用权,很多行业专家和领导认为按照法律法规和相关政策的规定收回原用途国有土地使用权,并重新以招标拍卖挂牌方式公开供应。”   杨兵没有搞过房地产,对这些弯弯绕没有发言权,只能在一边旁听。   侯沧海道:“在詹军和孙飞眼里,面条厂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土地,他们打的主意就是控制了面条厂以后,采取改变土地用途的方式,在面条厂片区开发房地产。他们应该走通了相应关节,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将面条厂拿到手。”   陈杰笑道:“既然他们能行,我们也能够改变土地用途,大不了花钱罢了。”   侯沧海摇头道:“詹军虽然死了,但是此案肯定要牵涉很多人,包括有些领导。大局未定之前,我们不能轻易找领导。而且,就算大局定下来以后,我也不想去通过公关方式谋取利益。所谓公关,实则是就是权钱交易,权色交易,某些人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不重蹈覆辙。”   陈杰觉得侯沧海这个想法挺迂腐,道:“在山南搞房地产,谁又能真正清白,我敢断言,每家房地产公司都有权钱交易和权色交易,有的还与黑社会有交道,否则没有办法活下去。”   侯沧海听到楼下隐约有争论声,站起来,望了楼下一眼。楼下又聚了十来个工人,与小团姐、杨莉莉等人在交涉。他重新坐下来后,道:“若是搞房地产,有两个爆炸源,第一是涉及到改变土地性质,不管是补交出让金,还是重新招拍挂,都必然要去公关;第二是若是搞房地产,如何向楼下工人交待,他们都有怨气,就差火星引爆了。”   杨兵愤愤地道:“陈杰没有看见,前一段时间,工人们为了将职工股卖给公司,天天在楼下堵。如今听说美达集团进入,他们又觉得卖亏了,想将职工股买回来,这些人,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们。”   “这就是现状,抱怨没有用。我们还得想办法,昨天和小兰聊了一会儿,她的思路我觉得不错。既然美达集团搞商业地产,我们也在山上搞商业门面活动,取名为《天上的街灯》,伙食团改变为餐厅,对外经营,厂房开放工人文化主题,修一个长扶梯,直接将山上和山下联系起来。这样就打了擦边球,绕过改变土地性质这一关。”   侯沧海又道:“为了将美达聚集的人吸引过来,我们得高水平设计《天上的街灯》,梁毅然去岭西处理麻烦事,找设计单位的事交给杨兵。当年给高州设计城市规划那一家单位很有水平,杨兵到高州找陈文军,让他从中牵线,请那家公司的人来帮我们设计《天上的街灯》。”   杨兵道:“我听陈文军谈起过那家公司,很有背景,主要搞城市规划。他们价钱很高,我们从体量上就是一个小项目,没有必要吧。”   侯沧海道:“不要怕花钱,我们要通过这个项目与那家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关系越紧密越好。搞好了关系,以后可以精心研究他们给城市做的规划,这样往往能先行一步,用最少代价获得最大收获。我这只是初步想法,具体落实得看杨兵的进展。”   陈杰愣了愣,竖起大拇指,道:“侯子,这个想法很天才啊。”   张小兰天天跟工人接触,思维更集中于解决当前问题,皱着眉毛道:“我们把《天上的街灯》搞起来,工人肯定会眼红,不解决工人问题,面条厂始终没有办法搭上便车。”   侯沧海道:“我也是想痛了脑袋,没有太好的办法。”   杨兵道:“办法很简单,分钱给他们,大家都赚钱。”   侯沧海道:“我也想分钱给他们,可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什么方式分,分多少,如何分,分了有没有后患,这些问题都得考虑。否则就是割那个东西敬神,那个东西被割掉,神也得罪了。”   在坐诸人都经历过群体性事件,见识过群体组织起来爆发的力量。大家你瞧着我,我瞧着你,都没有彻底干净的解决办法。 第333章 寻找破局之法   楼下,小团姐和杨莉莉在和工人们交流。   杨莉莉道:“我记得很清楚,当初也是你们堵住房门,一定要沧海集团收购职工股,堵了好几天。侯总觉得这不是办法,在大会场让大家投票做出选择,会场上,侯总把说得清清楚楚,你们也同意,为什么现在又要嚷着要将职工股买回去?”   这是一个让工人们尴尬且不好回答的问题。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许多工人也不赞成要回已经卖出的职工股。   前次带头的老员工道:“杨主任,你说得不对,我们在门口站着,没有妨碍任何人进出,也没有影响办公。这不是堵门,我们是来反映情况。杨主任是领导,说话要注意影响。”   杨莉莉与这名老员工打过多次交道,知道此人私心挺重,而且喜欢说大话,道:“既然是来反映情况,那么就请几个代表到办公室,有什么问题谈什么问题,其他员工就散了。大家都才下班,肯定累了,还是回家听消息吧。”   “我们明眼人不说瞎话,侯总肯定是知道消息的,所以才会花钱收购职工股。要说侯总不知道消息,说破天也没有人相信。在会场上让我们选择,都是算计好的。”老员工怕大家散去,人少势小,沧海集团更不会理睬,因此说了一句早就藏在心里的话。   小团姐始终站在沧海集团这一边,对侯沧海更是深有感情,闻言生气了,道:“为人要有良心。当初面条厂发不起工资了,破产也就是扳起指头数天天了。若不是侯总带着资金进来,四处打广告,又建立以前根本没有的销售渠道。江州面条厂在矿务局改制中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破产。有问题就谈问题,不要总拉一帮人站在门口。沧海集团不欠你们。”   老工人高声道:“你是高州锁厂的工人,有什么资格在面条厂来指指点点。”   小团姐道:“我是沧海集团派到面条厂的副厂长,这就是资格。从另一个角度,你说得很对,我也是工人,曾经还是破产企业的工人,但是我懂得感恩,不会为了一点点钱,恩将仇报。”   老工人神情激动地道:“那是一点点钱吗?我干了一辈子,买断工龄也就这么点钱。你们这些资本家,说拿走就拿走,吃人不吐骨头。”   这话就说得有些过头了。   在楼下的工人们只要还是打苦情牌,没有人对侯沧海恶意相向。当老工人口出恶言后,这些工人们开始劝解老工人,让他说话注意一些。   结果,工人之间吵了起来。   “杨板凳,你给我回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从远处传来一声吼,老工人妻子身上还沾了面粉,从车间出来,准备将老伴拉回去。   “我怎么叫丢人现眼,这是合法争取自己的利益。”   “狗屁利益。你一辈子都算得精,还是穷得叮当响。给我回去,我不丢这个脸。”   老工人被老婆骂回家,这才结束了纷争。   侯沧海便在楼上观察楼下动静,见工人们散去,便让人将杨莉莉和小团姐叫到楼上。   小团姐出自于工厂,对发生在楼下的这一幕深以为耻。上楼后,面对侯沧海,她用另一种方式来为工人们争面子,“矿务局里素质最好的工人都集中在主业里面,面条厂是辅业,工人们素质确实是参差不齐。”   侯沧海道:“工人们总体情绪怎么样?”   小团姐道:“应该不会有过激动作,工人还是有朴素感情。他们是穷怕了,又没有见过太多世面,所以有些狭隘。”   杨莉莉道:“小团姐别为他们掩饰了。下面有个杨老头说得很激烈了,明里暗里已经称侯总为资本家。以后美达集团入驻以后,这些矛盾迟早会爆发出来。这不是意气之争,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现在只是少数人,以后肯定会演变成多数人。”   小团姐没有反驳杨莉莉,道:“楼下工人普遍有一个想法,认为他们在面条厂呆了几十年,刚刚遇上些好事,自己居然就傻傻地将职工股卖掉。觉得吃亏的想法,他们还是有的。”   “利益之争是最根本的,不解决迟早要出问题。”侯沧海了解情况,安排道:“你们去分门别类开座谈会,把他们的想法收集起来,特别是好建议,或许就是解决问题的钥匙。事关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定比我们想得更深更细更具体。”他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决定,是真心想要看一看座谈会里工人们提出的观点,或许能从中获得大家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杨莉莉道:“侯总,我建议别去开这些座谈会,开了这些会就要发出错误的信号,让他们觉得会重新得到职工股,反而起负面影响。我们不可能将职工股退给大家,索性就强硬一些。以后在门口挂一台电视,天天把当时大会录相放给他们看。”   杨莉莉只是从人个和部门角度在看问题,有其局限性。侯沧海作为掌舵者,必须要考虑全局。如果沧海集团强硬处置此事,肯定能保持现有局面,毕竟,这是工人人自己的选择。但是,要搞好“天上的街灯”商业区,没有工人们支持难以实施。从这个角度,侯沧海必须要解决与面条厂工人的利益分配问题。   另一方面,他不准备退还职工股,退还就有可能失去地整个局面的控制权,同样也不利于整体打造一个全新的项目。   这就需要一个智慧解决办法,也需要全体工人配合和理解。   人民是真正的英雄,这句话从长期来看确实是对的。但是也需要用辩证的观点来看待人民是真正英雄的观点,特别是在具体事情上要分具体分析,否则会脱离事实,成为书呆子。   小团姐和杨莉莉得了任务后,又去组织开不同的座谈会。   由于沧海集团以前的措施总体对工人们有利,大部分工人们面对利益时还是保持克制,等待沧海集团下一步政策。   美达集团还未入场,整体利益未完全显现,因此沧海集团处理此事还可以从容。对于周水平来说则难以从容。詹军死掉,如果不能干净利索地拿下地质队,市检察院就会非常被动。   张副检察长最初在江州坐镇指挥,意识到一手好牌有可能打糟糕以后,也来到阳州,协调当地检察机关,加大办案力度。   周水平主要盯着地质队。   邀请来的地质专家阅读相关材料后,发表了三条专家意见和一个结论。   其一,作为核心数据支撑的《补充勘探地质报告》中采集的岩芯由煤电公司保存,但是办案人员到公司进行实地调查时发现,岩芯没有保存。岩芯是数据来源最重要的凭证,不予保存不合规定,极不正常。岩芯没有保存恰恰说明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岩芯上。   其二,岭西省地质队将岩芯样品分别送到山南省地质矿产勘查局第七实验室和国土资源部山南矿产资源监督检测中心进行内检和外检,所得到的数据偏差率过小,极不正常。不排除人为编造数据或者替换样品的可能性。   其三,岭西省地质队工程量布置效率过高,几乎所有钻孔都用于圈定储量,而这种布置精确度极不科学,超出省地质队现有勘探水平。正常情况下布置的钻孔至少是可用于圈定储量钻孔的2至3倍。   沈红是地质大学毕业生,在其交给周水平的材料中也提到了第三点,并描述了当时一些异常情况。   专家结论是:岭西省地质队《补充勘探地质报告》可信度低,存在虚构储量的情况;问题可能出现在岩芯送检和化验两个环节,通过故意调换或污染岩芯、篡改实验数据等方式减少储量和品位。   专案组综合前期调查结果和专家意见,再次印证了詹军当时的交待:铅锌矿收购项目中存在内外勾结、弄虚作假骗取国有资产的行为;在此过程中,梁放等人用行贿手段买通市国资委、地质队有关工作人员和探矿、化验等中介机构相关人员。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詹军“自杀”,岭西省地质队作为造假的关键环节和重要知情者也是系列案件极好突破口。从这里突破之后,所有违法犯罪嫌疑人将无所循形。   江州检察院领导同意了这个突破口,批准了工作方案。   以周水平具体负责的专案组随即正面接触省地质队探矿项目相关人员,同时对多个涉案人同时进行审讯。这些技术人员都是技术专家,谈起专业来头头是道。但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国家机器所制造出来的强大心理压力非常人能够承受,地质队相关工作人员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据涉案人员描述,煤电公司总经理梁放为了做出铅锌矿资源枯竭的报告,抛出重金,收买了地质队相关负责人。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由煤电公司找钻探队钻孔,由地质队工程师编录采样。地质队项目负责人授意手下工程师不下井、不在现场监工、每隔两三天去取一次岩芯,给梁放留出对岩芯做手脚的时间和空间。   也正是这个反常行为,让刚从大学毕业、充满正义感的沈红看出破绽。   钻探工作结束后,项目组抛开事实,按照梁放的要求编写了储量报告。由于报告完成后需要省地质队相关领导签字,梁放又送钱给地质队一把手以及总工程师,如愿得到了相关领导签字。   至此,关键人物煤电公司梁放被专案组锁定。   控制住梁放后,周水平长舒了一口气。他从岭西返回到江州,约侯沧海见面。   在侦办案件过程中,他越来越怀疑捉住詹军和让沈红躲避的神秘人物就是侯沧海。 第334章 音乐和舞蹈比赛   侯沧海也很想知道案件进展情况。他的关注点在于案件是否与丁老熊有牵连,能否将丁老熊放翻。   侯沧海心里清楚,由于詹军“自杀”,割裂了“领导——詹军——丁老熊”之间的联系,丁老熊极有可能全身而退。原本一记重拳,变得软绵无力,这他让明白什么叫做“最简单粗暴的手法”往往最有杀伤力。   “这事和我有关系吗?”侯沧海与周水平见面以后,坚决否定自己与煤电公司有任何联系。   周水平道:“怎么没有关系,当初康麻子拿相片威胁过你。”   侯沧海道:“康麻子和丁老熊有关系吗?”   这是一个明摆着的事情,但是真要谈起则是另外一回事,康麻子是康麻子,丁老熊是丁老熊。周水平一时语塞,又讲自己抓到詹军时的情况,道:“那个神秘人物将这个案子交到我手下,完全是帮我立功。而且沈红得到的号码是我的号码,神秘人物还强调我能够相信。我左思右想,除了你以后,没有人会对我这样信任。”   “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什么相信你,很简单,因为周水平同志在政法系统还是大名鼎鼎的。你就不要太谦虚,过于谦虚就是骄傲。”侯沧海一直想要询问案件进展情况,由于周水平已经怀疑自己,强忍着不问。   周水平似乎看穿了侯沧海的心思,挑逗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案件的进展?”   侯沧海道:“我再重申一遍,此事和我没有关毛钱关系。我只是一个商人,把企业办好,生产出好产品,满足顾客需要,能让工厂有利润,员工有好收入,这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商人了。若是一个商人总是想着拯救世界,他绝对完蛋。”   周水平道:“不掺合这些事情,对你最好。虽然我们政法干警都希望有正义的公民站出来帮助我们。但是出于朋友之间的私心,还是认为你躲远一点最好。这一次,有一串公职人员要落网。”   听到最后一句话,侯沧海嘲笑道:“你们又要对行贿者网开一面?”   周水平无奈地道:“不是网开一面,而是某些人很狡猾,有防火墙。包括詹军自杀,也是防火墙的一部分。算了,我就谈到这里,你要好自为之,离这些事情远点。”   两人如太极拳选手,打了一会儿太极拳,互相探了虚实,将想说的话交待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周水平家里有一个自闭症的小女孩,侯沧海丢失了小河,两人围着这个话题谈了一阵,都不胜唏嘘。   送走周水平以后,侯沧海独自坐了好一会儿。他画了一幅关系图,这幅图以梁放为核心,幅射出很多条关系线。一条是矿务局领导班子,一条是地质队及相关专业人员,一条是丁老熊,还有一条政府官员,这是一套侵吞国有资产的完整关系图,矿务局班子、政府官员、地质队领导这三个方面的核心人物随着梁放落马必将受到严惩,但是,丁老熊这人是老江湖,有自己的一套防范措施,这一次又很难彻底放翻他。   想到这里,侯沧海有些愤懑。   与周水平聊起小孩,侯沧海脑子里又浮现起小河的相貌,心气更加难平。   “妹妹,你在做什么?”这一段时间,侯沧海主要注意力在沧海集团,不知不觉减少寻找小河时间,与妹妹打电话时,没来由有些内疚。   侯小河道:“明天小溪要参加演出,我在收拾东西。”   虽然侯水河在福利院与小河失之交臂,但是也有一些收获,比如从福利院了解到小河的一些特长,在幼儿里面属于能歌擅舞那一类型,除了跳舞外,还能独唱幼儿歌曲,广受好评。得知这个特长以后,侯水河也让小溪到江州学院的教授那里学唱歌和跳舞。果然,小溪很快就在幼儿培训中心脱颖而出,参加了不少大中型幼儿比赛,颇能获奖。   侯水河想通过这些比赛来碰上小河。虽然这个想法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去试。她还希望小溪能在比赛中多露面,让来自全国的同行业老师记住,或许以后她们偶尔间看到小河,会联想起来小溪。从理论上来说,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这一次是全国性的幼儿音乐舞蹈比赛,自愿报名,各省前五名能参加全国比赛。虽然这是一次行业协会性质的比赛,毕竟带着全国两个字,很多人参赛。侯小溪奇迹般地杀出重围,成为代表山南的一名幼儿选手。   与此同时,在南方的杨小新也获得了参赛资格。杨永卫特意请了假,准备带着女儿一起参加比赛。   杨小新在福利院是叫小晶,没有姓。为了让小晶增加归属感,杨永卫将其改名为杨小新,新名字寓意着新生活和新的人生。   申小宜开车来到杨永卫家,推门而入,见到杨永卫正在收拾行李,道:“公司正忙,你真要请假?赵总也要来,你应该留下来与赵总见面,弥补上次争论带来的负面影响。”   “科学来不得半点妥协,若是赵建设为了此事生出疙瘩,那是他的问题。”杨永卫又道:“这次比赛对小新很重要,小新极有可能获得全国性名次。这比与赵建设搞好关系更重要。”   “这不是全国性比赛,就是一些机构自己胡乱命名。”此时,杨永卫在申小宜眼中便多了些书呆子和洋傻气。   杨永卫坚持道:“对于我和小新来说,这就是一次全国性比赛,参赛选手的水平真不错。”   申小宜和杨永卫关系进展得并不是太顺利,最大的障碍便是杨小新。申小宜很难接受未婚夫收养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自己结婚以后成为莫名其妙的后妈。   申小宜母亲作为法官,更是对此提出尖锐意见,绝对不让女儿嫁给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正因为此,两人关系在同居前停下脚步。   收拾好行李,杨永卫准备到幼儿园接杨小新。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在房间里,两人习惯性地拥抱,亲吻很缺乏激情。杨永卫上车前,觉得自己有些冷落申小宜,又转身上前贴了贴脸,道:“今天太忙了,等回来之后,我们专门渡假。找一个海摊,好好玩几天。”   申小宜苦笑道:“说了好多次了,没有一次兑现。”   杨永卫道:“这一次,肯定会兑现。”   杨永卫和杨小新乘坐飞机前往双江城。   侯水河带着杨小溪乘坐统一包车来到双江城。   飞机在天上,大巴在地面,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 第335章 相逢   双江城,顾名思义,城市里流过两条江。   演出所在地在双江大剧院。双江大剧院位于大江边上,白天稍显平庸,夜晚灯光四射,如一颗璀璨明珠。   选手们在傍晚时光陆续来到双江大剧院,射灯已起,在灰暗天空中逡巡。   侯水河带着小溪站在剧院外,看来来往往的选手,在渺茫中继续寻找小河。江风吹来,小溪缩着脖子。侯水河见大女如此模样,便将其带进剧院大堂。   一辆中巴车停在大剧院入口处,来自广东的比赛选手走了下来。走到最后提杨永卫和女儿杨小新。   “爸爸,那里好奇怪,一条江是黄的,另一条是清的。”杨小新站在大剧院栏杆前,望着滚滚江水,发出感叹。   杨永卫在很多年前与侯水河一起游过此地,旧地重游,生出无限感慨。他将杨小新抱起来,道:“大江的泥沙要多一些,另一条江水质更好,所以看起来颜色不一样。”   杨小新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大江泥沙要多一些?”   杨永卫道:“这个成因比较复杂,涉及到水土流失、环境污染以及水量大小等诸多复杂问题,共同形成这个现象,可以从系统论的观点来看这个现象的形成。”   杨小新眨着眼睛,道:“我没有听懂。”   杨永卫道:“你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一个胸前挂牌子的组委会工作人员站在大剧院门口,喊道:“各位老师和家长,将选手带进来,回到各省所在区域,轮流进化妆间。外面风大,别把小选手冻坏了,都进来。演出结束,你们可以好好玩。”   大剧院外面的选手、工作人员和家长陆续进了剧院。剧院里外来观众极少,除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演出队伍之外,还有部分家属。杨永卫将女儿交给组织方以后,坐在后排,心情愉悦地准备欣赏节目。自从他将杨小新留在身边以后,其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生活规律由毫不规则的布郎运动变成了极有规律的“单位——超市——幼儿园——家”四点式运动,雷打不动。在周末和周六则要带着小新学习跳舞和唱歌,风雨无阻。   大堂里灯光陆续关掉,却又没有全部关掉,制造出氤氲之气。快乐的不知道名字的儿童音乐响起,装满大剧场每个空间。   杨永卫眼光寻找坐在前排的小新,想起了申小宜,生出些许烦恼。   申小宜年轻漂亮,知书达理,是一个不错女人。只是,当两人关系开始密切起来以后,申小宜却对以前挺喜欢的杨小新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怨言。比如,其他恋人都能享受亲密的二人世界,申小宜极少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次烛光晚餐。好不容易在家里点了一枝蜡烛,结果被杨小新弄翻了蜡烛,差点引起火灾。再比如,其他恋人都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由于有了杨小新,他们别说旅行,连去逛街的时光都极少。   杨永卫能够理解申小宜的抱怨,但是难以接受让杨小新离开身边的任何建议。为了杨小新,两人关系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关系眼见着慢慢冷下来。他知道分手最终不可避免,内心却并不忧伤。在与侯水河分之后时,他早己经将人生的悲伤透支殆尽。   杨永卫在梦中无数次遇见侯水河,梦中很多情景发生在围墙外小溪边。有一次在梦中,侯水河也嫌弃小新。两人激烈吵架之后,侯水河牵着小新,他想将小新牵过来,非常用力。由于用力太猛,将水河和小新拉倒在地。然后,水河就消失不见,似乎化在了水中。   杨永卫正在走神想问题时,忽然见到小新和好几个小选手一起朝后台走去。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小新确实朝后台走去。但是小新打扮很奇怪,穿了白裙,头上戴了一个红色大花。他经常去看排练,小新在排练时从来没有戴过这种大花。而且,其他队员都戴着大红花。   他连忙起身,准备眼着去查看究竟。   刚走到前排,听到女儿喊声:“爸爸,我在这里。”杨小新穿了一身厚厚的白裙,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大花,用力挥手。见到女儿,杨永卫朝后台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看花了眼。   侯水河走进大剧院以后,总觉得胸口发闷。在大剧场里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压迫胸口,让她呼吸困难。剧院里面人多,混乱,她紧紧跟着小溪,包括到后台化妆的时候也寸步不离。她走向后台时,无意中朝大厅看了一眼,远远地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尽管隔了多年,侯水河还是一眼就认出杨永卫。远处的杨永卫就如施出了孙悟空的“定身诀”,让侯水河浑身动弹不了。戴着红花的女儿进入后台,她才奋力解开“定身诀”,跟进后台,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张望。   走进里屋,女儿小溪和山南另外两个小选手坐在一起,化妆师在给她们化妆,道:“今天大撞衫啊,好几个省的小朋友都是这种型号的白裙子。”   侯水河道:“天太冷,这种白裙子保暖效果好,看起来也漂亮。”   组委会安排得很细致,专门配了十个化妆师,给各个省需要服务的小选手化妆。山南选手化妆完毕以后,陆续又有其他选手进来最后补妆。   当来自广东的杨小新进来之时,化妆师奇怪地道:“你怎么把妆全部卸掉?”   带队老师觉得奇怪,道:“没有啊,我们是广东的,一直在外面。”   “你是双胞胎吧?”   “不是。”   化妆师自嘲道:“我今天一直在忙,累得够呛,都产生了幻觉。”   小姑娘年龄接近,化妆以后连相貌都接近,化妆师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女儿被组委会老师带去候场,侯水河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叮嘱带队老师要把女儿小溪看好,这才回到大剧场,准备寻找杨永卫,告诉他两个女儿的事。她不停地给自己解释:杨永卫是女儿的父亲,有权利知道和见到女儿。   从后面往观众席走时,侯水河双眼不停扫描观众,在一排排观众中寻找杨永卫。   找了两排,灯光就暗淡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坐在观众席上的杨永卫正准备欣赏小朋友演出,忽然,一个熟悉身影恶狠狠地撞入眼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女子,世界一片空白。时间之河原本不停向前,在这个瞬间突然静止下来。时间宛如实质,在远处变得弯弯曲曲,支离破碎。   眼前女子比自己记忆中要苍老、憔悴。此时猛然间发现侯水河居然老得这么快,杨永卫感觉有一把锥子刺进了骨头里,钻心地疼。   灯光全部熄灭时,杨永卫暂时迷失的思维恢复过来。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以后,他凭着舞台上隐约灯光,朝着侯水河所在方向摸去。在这一刻,所有挣扎、犹豫、忧伤都被抛在一边,脑中唯有“侯水河”的名字。侯水河如一条大河,以不可阻挡之势将申小宜冲刷得干净。   很长时间这种爱的情绪被父亲车祸所遮挡,此时再此相逢,内心真实想法便不可抑制爆发出来。这是潜伏于内心的情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灯光暗下来以后,侯水河非常失落,慢慢朝后退,靠在剧场墙壁,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秒钟后,她下定决心,准备违反公共场合的规则,在剧场内喊出“杨永卫”那个名字。她用手指抹掉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对着观众席喊叫时,被人狠狠地抱在怀里。   “水河,水河,水河。”杨永卫紧紧抱住了曾经的恋人。   侯水河被抱得不能呼吸,泪水如最强烈的暴雨,纵横而下。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来。   “我回来了,不走了,原谅我。”在杨永卫印象中,侯水河有着春青的饱满身体,充满弹性,此刻心爱女人的肩部、背部都有坚硬骨头,瘦得不成样子。   侯水河浑身发软,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杨永卫抱着,肯定会摔倒在地。   舞台上欢快音乐响起,侯水河胸口不停起伏,抽泣不止。   一个女工作人员发出了通道上的异常,拿着手电走了过来,低声招呼道:“演出开始了,你们坐下。”   杨永卫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突然遇到,有些激动。”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后面,道:“到后面吧,后面不影响其他人。”   杨永卫搂抱着无法迈步的侯水河,慢慢朝后面挪去。   来到后面无人区,侯水河正想要说话,听到报幕声,便下意识扭转身看舞台。报幕结束后,一个小姑娘从舞台两侧出来蹦蹦跳跳来到舞台中央,后面跟着一群小女孩。   看到在前面领舞的姑娘,侯水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前面女孩和小溪长得一模一样,衣着略有不同。她用力推开抱紧自己的杨永卫,发疯一般地朝舞台奔去。   杨永卫正在柔情蜜意安慰走不动路的侯水河,不料对方突然使出排山倒海般的蛮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推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等到他坐起来时,整个舞台已经乱成一片,侯水河将阻拦自己的两个男性工作人员恶狠狠推开,冲上舞台,抱住领舞的杨小新。   “小河,小河。”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响遍整个剧场。 第336章 一家人的舞台   侯水河如沙漠中的旅人见到清水,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小河。   此时的小河是杨小新。她在公园离开母亲至今已经很长时间了,母亲身影在记忆中越来越淡。在舞台上骤然被人抱住,她吓得手足无措,不停地喊“爸爸,爸爸。”   听到女儿在叫“爸爸”,侯水河怕千辛万苦找到的女儿失而复得,猛然抓过前排话筒,拼命叫道:“杨永卫,杨永卫,上来,快上来。”   杨永卫摔倒又爬起,跟在侯水河身后冲上舞台。他见侯水河拼命抱住杨小新,怕失去理智的侯水河弄伤女儿,赶紧抱住杨小新,企图将她从侯水河手臂中接过来。   杨小新被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对着杨永卫叫道:“爸爸,爸爸。”   侯水河脑袋有时是一处空白,有时又发出火车压在铁轨的巨大轰鸣声。她没有弄明白女儿小河为什么叫杨永卫“爸爸”,于是大声尖叫道:“杨永卫,她是你女儿。”   现场乱成一锅粥,各地带队人员急急忙忙护着小演员们,不让她们离开座位。过来陪伴的家长们纷纷站了起来,望着舞台。由于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暂时都没有行动。来自广东的家长和工作人员跑上舞台,护住孩子们。   大剧院工作人员陆续上台,几个人用力抓住侯水河手臂,想将其拖下舞台。   来自山南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侯水河丢失女儿之事,此时她们带着杨小溪在外面候场,舞台上又出一个杨小溪,另外还有一个发疯的母亲。工作人员自然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带队的女领导是当母亲的人,知道母子联心的滋味,抱起候场的杨小溪急急忙忙奔上舞台。   杨永卫脑袋仍然有些懵懂,道:“她是我的女儿啊。”   侯水河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尖叫道:“她是你的女儿。”她正被工作人员朝舞台下拖,就拼命用手指抓地板,双腿乱蹬,“你别管我,抱起小河。”   山南省带队领导跑上舞台。   杨永卫看到另一个“杨小新”,又看着怀里的真正杨小新,无数道闪电从天空而降,轰隆隆刺进脑海之中。   大剧场工作人员听到山南带队领导解释,又看着一对双胞胎女儿,最初不敢相信,可是侯水河这个母亲状态太疯狂,又让他们相信。   杨永卫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结结巴巴地道:“这是我的女儿。喂,你们放开她。”   大剧场工作人员蹲下来对侯水河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冷静啊。跟着我做深呼吸,深呼吸,一,二。”   鼻涕和眼泪混和物流到嘴边,侯水河一下就吞进嘴里,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你们放手啊,我很冷静。”   杨永卫抱住女儿杨小新,山南省带队领导牵着杨小溪,四人一起来到侯水河身边。   山南带队人激动得眼泪直冒,不停地道:“找到小河,太好了,太好了。”   杨永卫蹲下身,伸手将侯水河拉起来,道:“是我的女儿?”   侯水河双腿完全软掉,无法站起来,坐在地上,用手臂擦了脸上的泪水。她跟着大剧场工作人员又做了几个深吸呼,道:“你有两个女儿,杨小河,杨小溪。”她指着“杨小新”道:“那是杨小河,不到两岁时走丢了,我一直在找她。她怎么叫你爸爸?”   杨永卫道:“我在阳州一家福利院收养了她?”   侯水河劈脸给了杨永卫一个重重的耳光,道:“你为什么要收养小河?”   杨永卫道:“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有缘。”   侯水河反手又给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声音嘶哑地道:“你为什么要用假名?”   杨永卫仍然没有躲避,道:“我没有收养资格,找人假装收养。你别打了,这两个女儿都是我的!”   侯水河这次没有抬手,眼睛慢慢回过神来,用欣喜眼光看着两个漂亮小女孩,道:“我的那个叫杨小溪,你的那个叫杨小河。”   在大剧院工作人员的帮助之下,侯水河、杨永卫一家人来到办公室。侯水河抱着失而复得的杨小河,杨永卫抱着第一次见面的杨小溪。   大剧院负责人听完了发生在这一家人身上的悲欢离合故事,眼睛打湿了数次,道:“今天是你们的幸福日,也是大剧院的幸运日,好几百观众见证了夫妻团聚、母子相认的人间喜剧。等会你们跟我一起上台,观众们一起分享你们的喜悦。”   在大剧院负责人劝说下,一家四口人出现在舞台上。他们在舞台中间站住之时,舞台灯光全灭。大剧院负责人极为擅长演说,在黑暗中讲述了一家四口人的真实故事。他没有修饰,也没有煽情,努力复原整个故事。   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梁祝音乐作为背景若隐若现。大堂里的观众最先是猎奇,随后便有很多人去小包里取出纸巾。   大剧院负责人讲完之后,一束明亮的灯光从天而降,落在一家四口人身上。   侯水河已经从最初的激烈情绪中恢复过来,喜气一点一点聚集在全身每个细胞,脸上洋溢起不可抑制的笑容。她人长得瘦,笑起来很老很难看,可是由于笑得很真诚,便极具感染力。   无数神奇的事情降临在杨永卫身上,让他感觉陷进一场玫瑰色的童话之中。他居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他居然收养了丢失的亲生女儿,他居然在大剧场和侯水河见面。幸福来得太猛烈,他神情极不自然,笑得如傻瓜一样。   杨小溪和杨小河表现得最为正常。她们两人化了妆,穿上演出服,粉雕玉啄,漂亮可爱。两个小女孩互相打量对方,觉得面前人和自己一模一样,好奇,又兴奋。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临时找来一些彩弹,当灯光响起之时,彩弹响起,在空中绽放出美丽的彩带之海。   采访的记者们早就将选手们抛在一边,如老鹰见到肥美小鸡一样围在一家人身边,用各种姿势照相。   大剧院负责人将话筒递到侯水河身边,道:“侯女士,我以前就听说过您寻找丢失女儿的故事。如今终于找回女儿,你能不能给大家讲一讲当初发生的事,以及你寻找女儿的艰辛。”   如果没有找到女儿小河,侯水河肯定不愿意当众讲出自己人生中最悲伤的事情。此刻她沉浸在巨大幸福之中,苦难成为历史,在幸福面前不值一提。   相比较大剧院负责人,侯水河讲述的亲身经历更具感染力。她从得知怀孕开始,讲到在游乐场丢失小河,再讲起苦寻小河的日日夜夜。大剧院负责人讲述之时,许多心软的观众只是拿出纸巾,此刻由侯水河讲出这些撕心裂肺的往事,惹得观众席哭声一遍。   杨永卫根本没有想到侯水河在自己出国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便在一起。杨永卫最看不惯侯水河受委屈,每次只要侯水河受了一点委屈,就忍不住要站出来帮助她保护她。这几年时间,侯水河受的苦比巴岳山还要高,流的泪水能汇成小溪。他想象着心爱的女人在无尽黑夜中思念小河的情景,所有内脏器官都如被绳索绑住,无法呼吸,血液无法流动。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杨永卫站在聚光灯下听着侯水河讲述,数次哭出声来。等到侯水河讲完,他上前紧紧抱住爱人,不停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组织本次活动的协会负责人眼见比赛被中断四十来分钟,仍然没有恢复迹象。他跑到舞台边缘,不停地对大剧院负责人扬起手表。   大剧院负责人陷入到浓重情绪中,假装没有看到协会负责人的手势。他将话筒交给杨永卫,请他讲述为什么收养小河。   杨永卫不想多讲此事,拿过话筒后,对着场下观众大声道:“谁手里有鲜花?我需要鲜花。”   一个中年女子拿着一大束鲜花走上台去。她将鲜花交给杨永卫以后,又给了侯水河一个热情拥抱,安慰道:“苦尽甘来,希望你们全家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最真挚的祝愿。”   杨永卫举着鲜花,单膝下跪,道:“我有很多话,现在说不出口。现在只想说三个字,嫁给我。”   侯水河完全没有想到杨永卫会在舞台上当众求婚,幸福泪光在灯光下闪烁,她嘴角抽了抽,没有马上回答,左手和右手分别牵着小河和小溪。   今天遇到的事情比精彩大片还要刺激,情节一步一步将观众情绪点燃,最初是一个人喊:“嫁给他。”   然后是十来个人喊着“嫁给他。”   最后是全场观众都喊着“嫁给他。”   后台负责音乐的家伙是个聪明人,一阵忙碌之后,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   侯水河此时完全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痛苦往事。在她的眼里,杨永卫是一个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带着女儿小溪拯救自己。   她接过鲜花,将杨永卫的头抱在怀里,道:“我们结婚吧,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全场观众抱以热烈掌声和欢呼声,大剧院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只有组织比赛的协会负责人在场外哀伤地叹气,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恢复了演出,观众的心也飞走了。协会组织的比赛演出算是彻底失败。不过有了这一段佳话,应该能弥补演出不成功的损失。 第337章 醉酒   当杨永卫、侯水河带着一对双胞胎回到六号大院时,整个六号大院沸腾了。六号大院所有留守人员都涌到院里,欢迎经历过苦难的这一家人。   侯援朝卖了一大盘鞭炮,炸得院子里浓烟四起,充满火药味道。   侯家在厂区老餐馆摆了十来桌,请六号大院的老少爷们。结果,侯家人除了周永利、张小兰和双胞胎外,全部喝醉。   周永利一遍遍在各个房间转悠。自从生病以后,她最讨厌丈夫喝酒和抽烟,今天例外,主动给丈夫倒了酒,放纵地让老头喝醉。   她在丈夫床前坐了一会儿,又来到侯水河房间。杨永卫醒得很安静,不时抽一抽鼻子。侯水河睡在其旁边,一只手搭在杨永卫肩膀上。虽然杨永卫和侯水河没有结婚,但是有了两个孩子,算是事实婚姻,因此,两人睡在一起得到了默许,更何况还各盖各的被子。   两家人原本是门对门,数十年来往十分频繁,杨永卫其实和家人没有区别。如今远行的孩子终于回家,让周永利十分高兴。   逐个看完醉酒人,周永利煮了一大锅红苕稀饭,又蒸了家中特制的香肠。在世安厂和铁江厂这些老厂,每家都有每家的绝活,比如沧兰保健液是出自工厂家庭绝活,周家特殊香肠也算是绝活。   晚餐时,醉酒的人被全部拉起来,围在一起喝红苕稀饭,吃香肠。这是杨永卫吃惯的味道,隔了好多年再次,感慨万千。   张小兰和杨永卫都在大洋彼岸学习过,虽然一个在东岸一个在西岸,没有见过面。由于“山南在美同学会”经常跨区域搞联系,两人有不少共同认识的熟人,也能聊在一起。   “你还要回深圳吗?”张小兰抱着杨小河,喂她香肠。她虽然没有见过杨小河,可是跟着侯沧海无数次寻找这个走丢的小孩,无形中产生了强烈亲切感。   杨永卫道:“我们一家人历经千辛万苦在聚在一起,不管是我回来,还是小河到南方,我们肯定不会分开。”   女儿从天而降,侯水河觉得上天已经很厚待自己。除了四个人要在一起的要求之外,再无其他要求。   侯卫东对于杨永卫的去处没有发表意见。   吃过晚饭后,全家人前往墓地。   世安厂位于巴岳山区,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墓区,逝去的世安厂人绝大多数都安葬于此。   杨建国和妻子墓地位于偏东位置,前后左右都有墓地。也就是说,在杨永卫离开这几年,不断有其他工人离开人世间,安葬于此。墓地上嵌有相片,前台略有香烛残迹。杨永卫跪在墓前,磕头。起身后,他郑重地对侯家人,道:“明天,我和水河去拿结婚证。墓碑上要有你们三个的名字。在我父亲心目中,你一直就是我们家的媳妇。”   “我一直想刻上我们三个的名字,又怕你在外面找了其他女人,有了其他孩子,所以没有把名字刻上去。”侯水河这时才回过神来,道:“我是有小河和小溪,才没有另外找人,你一个人在外面,莫非没有找其他人。”   杨永卫道:“在大洋彼岸时,我有一段时间沉浸在父亲突然离去的悲伤中,所以没有找女人。后来陷入实验室里,忙得昏天黑地,更没有时间找人。倒是回国,在单位有一个女孩子有密切接触,还没有上床。”   站在身边的杨小河突然插嘴道:“我不喜欢那个申阿姨,经常到家里来,讨厌。”   侯水河道:“家庭是最重要的,你就别回去,留在江州。”   杨永卫痛快地道:“我回去就辞职,家庭永远比工作更重要,我知道这一点。”   见到杨永卫以后,侯沧海一直在琢磨此事。他顺着此话题很委婉地道:“沧海集团正在阳州打官司,你若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过去,熟悉岭西和山南的商业环境。你回来就别打工了,要么独自创业,要么到沧海集团来。我现在急缺有国际视野的人才,你加盟,能给沧海集团注入新鲜血液。”   从做一食堂开始,侯沧海就明白人才的重要性。他对人才重要性的认识是在实践中得来,而非纸面中得来的道理。尽管让杨永卫加盟集团会让企业有家族企业的嫌疑,但是公司草创,急需人才,也就是举贤不避亲了。   他不知道从国外归来的杨永卫能做什么,想让他在充满矛盾的环境中经受考验。 第338章 思维习惯   不管是否在沧海集团工作,杨永卫肯定是要离开赵建设公司。   除了要陪伴侯水河和两个女儿之外,还有两个原因让他选择离职。   一是他和赵建设在这一段时间屡有冲突,既然有理念冲突,也有经济原因。来到赵建设公司前,杨永卫曾经明确提出是纯粹当管理人员还是给股份的问题,当时得到赵建设明确给股份的答复后,才答应留在赵建设公司。真正入职后,除了年薪以外,股份之事再也没有提及。杨永卫虽然留过洋,毕竟是山南人,还要讲面子,迟迟没有开口,心里却有疙瘩;   二是他和申小宜原本就疙疙瘩瘩的恋情必须立刻结束,绝对不能迟疑。他与申小宜交往时,总是很难拿出满心热情,时常敷衍。这也是他们始终没有上床的原因之一。如今与侯水河重修旧缘后,他感觉幸福完全笼罩自己,与申小宜交往时很难有这种状态。   杨永卫在赵建设发正式邮件,先打电话。   赵建设听说杨永卫要离开,急眼了,道:“项目才有进展,你怎么就撤梯子?”   “第一阶段其实已经完成了,第二阶段还没有开始,何时开始也说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小新找到母亲,我也要回家了。工作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与家人团聚才是最主要的。”杨永卫从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以后,给赵建设打过电话,讲过事情经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赵建设也没有办法阻止一家人团聚。他放下电话,满心不悦,总觉得杨永卫过河拆桥,将自己的项目晾在半空。他越想越气愤,头昏了起来。   肥胖身体导致三高,三高让赵建设头脑昏沉沉的。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打开保险柜,找了以前收养小晶的资料。当时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把资料给杨永卫,锁进保险柜里。   今天,他又将这份收养资料取了出来,仔细研究。   杨永卫压根没有想到一套完整的收养资料还在赵建设保险柜里,挂断电话后,又写了一封辞职邮件。写完正式邮件,他到了六号大院院子里,一家四口人顶着寒风,快快乐乐地到围墙边小溪边玩耍。   午餐时,侯沧海提醒道:“你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如今小河还是杨永卫收养的女儿,小河从法律关系上,与水河是养母关系。这还得是在你们结婚的前提之下。”   侯水河找到女儿小河以后,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考虑这些法律问题,闻言急道:“小河就是我的女儿,凭什么是养母关系。”   侯援朝和周永利都用询问眼光看着侯沧海。   杨永卫激动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恢复了理工男思路,道:“侯子提醒得有道理,从本质上来,我和小河还没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而且,收养人并不是我,而是沙州一个符合收养条件的村民。那个村民被赵建设打发走了,除了赵建设外,没人找得到。”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得把任何危险苗头消灭掉。”   侯沧海的决定得到了全家人支持。   侯沧海迅速行动起来,给老朋友杨亮打电话。   杨亮多年来一直是派出所资深老民警,没有提职的强烈动力,领导们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其职务。陈华担任江阳区任区委副书记以后,杨亮官运突然亨通,出任了派出所副所长。   以杨亮的能力和资历,就算出任派出所所长都不为过。他并不是太热衷于当官,将工作以久的精力集中于帮助妻子做生意。杨亮不热衷并不意味着拒绝当领导,有了职务以外,外出办事肯定更加方便。   在陈华安排之下,杨亮与顶头上司分局一把手吃了饭。不久以后,杨亮便出任派出所副所长。   得到杨亮建议以后,杨永卫和侯水河赶紧去办了结婚证,又到南州做亲子鉴定。拿到亲子鉴定以后,还要再去做个公证,然后到派出所修改户口本。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原本的一家人便铁定地成为法律上承认的一家人。   有梁毅然坐镇指挥,侯沧海也不急于到阳州,耐心地等待和帮助妹妹办完这些手续。等到做完亲子完鉴定以后,侯沧海和杨永卫才一起前往阳州。   此时,沧兰保健液的销售工作在阳州处于瘫痪状态。   “喝了沧兰保健液身亡”老人的家属已经向法院起诉,即将开庭。   岭西媒体在没有审判情况下,表面上站在公正立场进行报道此事,实则反复将“沧兰保健液”与“老人喝了沧兰保健液身亡”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来说。虽然后面总要留一个“一切以法院判决”为主的尾巴,可是在这种春秋笔法之下,沧兰保健液在阳州市场上已经完全停顿,岭西其他地区的销售也急剧下降。   每当提起此事,王清辉便怒火中烧:“沧兰保健夜的生产标准报经山南省主管部门批准,质量有保证,体系很健全。经过多家权威机构测试结果表明,保健液液功能确切,安全无毒。阳州这样搞,就是想将沧兰保健液弄死。”   相比王清辉,梁毅然冷静得多,道:“不管官司输赢,沧兰保健液在岭西都受到了重创。阳九公司这伙人很阴险,弄得我们很难受,一砣黄泥巴被人塞进裤裆,不是屎也变成了屎。”   侯沧海看完一堆材料,抬起头,道:“如果官司输了,我们怎么办?”   “我有完整实验报告,绝对不可能输。而且,死者生前本来就是老龄冠心病患者,还有多种老年病。当地医院和个体诊所多次治疗,不能排除其它药品致死的可能。”王清辉是沧兰保健液技术负责人,作为大学教授,讲究实验数据,一切以数据说话。   梁毅然冷冷地道:“死者是否服用了沧兰保健液,根本说不清楚,全部都是死者家属在说。”他望了侯沧海一眼,在脑中形成了一个画面:两人化妆,找到死者家属,必须让死者家属说出真相,第一,是否服用了沧兰保健液,第二,是否是阳九保健液在作怪。   这是一种思维惯性。在阳光下解决事情要受到法律约束,条条框框很多,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往弄得很复杂。在黑暗中解决事情则简单得多,逮住对方家属,稍稍威胁,真相便出来了。简单,直接,不费事。   侯沧海明白梁毅然的想法。   在会后,两人单独聊了一次。   “我们去化妆,直掏黄龙。我有个直觉,此事与阳九保健液有直接关系。弄到死者家属的真话,我们可以反过来给阳九保健液致命一击。”梁毅然说起化妆夜行,两眼一阵冒光,很兴奋。   侯沧海散了一枝烟给梁毅然,又慢条斯理地端起床来品。等到两人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后,道:“我们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特别是黑暗欲望。黑暗欲望是毒品,我已经感受到它对我的诱惑。”   梁毅然道:“若是用正常办法,就算搞清楚真相,已经水过三秋,沦兰保健液会全面溃败。”   “就算败了,也要控制欲望。我们两人互相提醒,得给自己加一把锁。只有涉及到一大恶人以及瓜牙,我们才能夜行。其余事情,按照阳光原则操作吧。”   这也是侯沧海思考很久的事情。控制欲望说起来是一件简单的事,实则极为简单,欲望都是指向人心的弱点,贪婪是其最为直接的表现之一。   梁毅然闷了一会儿,道:“你是对的。夜行,已经成为了我的思维习惯。每次想要解决难题,我内心深处就有夜行的欲望。”   与梁毅然谈论以后,侯沧海又和杨永卫聊天,想听一听他的意见。杨永卫到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或许有新的思维。西方比我们率先进入市场经济,积累了很多经验,这些经验是全人类共有的知识,向其学习并非崇洋,而是非常理智和自信。   杨永卫的思维习惯果然与梁毅然有明显差异,道:“今年参加了你们的讨论会,有一个想法,或许有参考价值。我一直从事技术,论经商经验和与人斗争的经验,肯定不如你们。但是我也有长处,就是能够脱离具体的事情来看待这个问题。”   侯沧海很有兴趣地道:“详细一点。”   杨永卫道:“从本质上来说,你们遇到的是不择手段的商业竞争,有着强烈地方保护色彩。地方保护是所有市场都有的,只不过有的市场少一些,有些市场多一些,岭西和山南都属于地方保护多一些的地方。当地媒体、法院、政府在不知不觉中都会偏向于本地企业,这是人的本性决定。所以,我建议绕开地域问题,直接在网上建商场,通过网上市场打破地域保护。”   这是侯沧海在心中一直在想的事情,只是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此时,杨永卫突然提起此事,顿时让他产生了极大兴趣。   杨永卫见侯沧海兴致盎然的样子,道:“我其实不知道你有多少钱,做网站很烧钱,而且,烧钱也不一定成功。”   侯沧海摆了摆手,道:“我们就是要大胆想,小心求证。如果想都不敢想,那何必做企业。”   杨永卫道:“我的师兄弟有不少在国外电商平台,我长期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知道一些信息。如今是2005年底,时间窗口已经打开,但是现在不抓住这个窗口,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手里有沧兰保健液、江州老面条等产品,你还在海龙空调厂工作过,这些都可以在网上销售。”   侯沧海原本是想要杨永卫提出解决问题的思路,没有料到这个喝过洋墨水的妹弟提出一个全新课题。与杨永卫分手以后,他给张小兰打电话,谈了此事。他原本以为张小兰会反对此事,没有料到张小兰反应很正向,道:“我的专业和这个沾边啊。我以前就想过此事,怕你说我异想天开,没有提起。李天立做外挂时在高州躲祸,我和他在一起谈起过建电商平台的事情。”   妻子如此热情,侯沧海有些意想不到。   决为决策者,牵一发动全身,他只是听取了意见,却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第339章 创业艰难   来到阳州两天,侯沧海发现了梁毅然的弱点。   梁毅然思维缜密,胆子也大,是对付一大恶人极佳人选,或者说是不二人选。但是,在处理阳州这起事件时,他暴露出其弱点,不擅长与政府机关打交道。他属于开拓型人才。   而这恰好是杨兵最擅长的。杨兵决策和决断能力要差一些,比如上次成立望城房地产公司时,由于怯于面对孙艺欣,放弃了那次合伙。杨兵的长处在于执行,凡是已经决断的事情,能很好执行。他与人打交道时,总能很快地与对方交上朋友,拿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他属于典型的管理型人才。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每个人都有优缺点,关键看是如何使用。   侯沧海在阳州住下后,又将擅长与媒体打交道的程琳叫了过来。程琳要全力配合王清辉,准备在打官司前在各大媒体发表有利于沧兰保健液的文章。   王清辉亲自执笔,从成份到药理都对沧兰口服液进行了详细说明。   程琳拿到文章以后,按照惯例找到媒体熟人,到相关媒体发软文。山南各报社、岭东各报社陆续刊登了由王清辉执笔的很有水平的软文。在岭西,王清辉所写软文遇到麻烦,各大媒体很有默契地婉拒了这篇软文。   在岭西纸媒受阻以后,李天立被招到阳州。   李天立了解情况以后,打开电脑,登陆到岭西影响最大论坛,将王清辉文章散发了出去,然后由其团队在论坛下方不停地发评论。一夜之间,为沧兰保健液叫屈的文章散布到了岭西绝大部分稍有名气的论坛。   李天立操作电脑时,杨永卫背着双手,站在其旁边问了几个技术问题。李天立是识货人,听到杨永卫问话,立刻就改变态度,直呼杨老师。   两人如今也算得上亲戚,一见如故,凑在一起聊起技术问题就停不下来,将另一个亲戚侯沧海甩到一边。   侯沧海乐于见到两个理工男能凑在一起。他不再凑在两个技术男身边,跟随沧兰保健液阳州销售商李莉等人来到病故老人家里。他没有暴露自己是沧兰保健液的老大,而是跟在了李莉后面,和王清辉一起充当随员。   死者儿子三十来岁,面色苍白,道:“我父亲前一段时间睡不着觉,全靠安眠药。经常吃安眠药也不是事,有副作用。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你们的宣传,就买了几百块钱的保健液。最初还是有效果,吃到第四天,我爸全身开始发痒,后来皮肤还起泡。医院有确诊,是沧兰药物高蛋白过敏症。”   前往死者家前,侯沧海再三给王清辉打过招呼,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开口,只能带一只耳朵。此刻听到死者儿子的说法,王清辉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出不来。   李莉曾是二七公司医药代表,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她真诚地表示歉意之后,话题一转,道:“沧兰口服消液经过严格的实验,很多人都服用了。王伯伯这次发病,应该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李莉如此说法得到沧海集团高层授意。沧海集团高层达成共识,如果一味道歉,更会让逝者家属认定是沧兰集团的错。既然要上了法庭,那就拿出证据在法庭上较量。这次来逝者家里主要是出于人道主义,也是摸一摸虚实。   死者儿子闻言勃然变色,大声道:“你是什么意思?医生都有确诊了,就是你们沧兰保健液造成我父亲死亡。你们别想耍赖,我请朋友把我爸在医院的情景全程录相,证据确凿,你们别想耍赖。我最后说一遍,给一百万弥补我们家的损失,否则上法庭。上了法庭,你们肯定要输。输了官司,沧兰保健液就得滚出阳州。”   李莉继续和死者儿子交涉,不欢而散。   走出逝者儿子家里时,李莉一脸苦相,道:“侯总,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死咬着一百万。给了钱,才能私了。”   侯沧海断然道:“不能给,给了这笔钱,我们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类似的事情。”   王清辉走出屋外,呼出一口浊气,道:“我赞成侯总意见。绝对不能给,我对沧兰产品最了解。可以承诺,若是问题出在沧兰产品中,我把所有钱都退出来。”   侯沧海拍了拍王清辉肩膀,道:“我是真心相信沧兰产品,我妈都在服用,这一点就是最好的信任。”   离开逝者家庭后,侯沧海心情不爽。   沧兰产品喝死人之事透着怪异,背后肯定有阳九保健液的身影。花了一百万给逝者家属,其实就是落人口实,到时记者往外面曝光,沧兰保健液更加被动。与其这样,还不如走法律程序。走法律程序不一定输,就算是一审输掉,还可以上诉。上诉以后,官司极有可能赢。但是,打官司的过程也是输掉信誉的过程。沧兰保健液初创便遭遇此呈,实在让人沮丧。   侯沧海原本以来闯过险摊,经历过风险,有了足够知识和物质准备,创业时便不会有大的波折。实则陷阱层出不穷,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来咬你一口。   他刚回到宾馆,又接到李莉的电话:“有两个法官来到销售部,要做庭外调查。”   侯沧海决定亲历整个事情,为以后处理类似事情积累经验。他叫上王清辉,又直奔李莉所有的销售部。   销售部有一男一女两个面色严肃的法官,等着调取沧兰保健液的批文。李莉依着侯沧海要求,完全配合法官的工作,很配合地提供了沧兰保健液的报批手续。法官拿到批文以后,又要求看仓库,将四类包装的沧兰保健液装箱。   侯沧海在法官们准备离开前,上前询问道:“请问,你们带走这些保健液,是准备检测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有检测报告,可以提供全套。”   女法官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办事有严格程序,每一步都不能少。既然你问起,那么告诉你也无妨,这些样品都将送到岭西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进行检定,这是对你们公司负责,更是对顾客负责。”   两个法官依法调查完毕,离开。   作为企业负责人侯沧海来说,只能被动地等待相关机构的检测。   “老王,在山南的检测报告以及到部级批文难道不能作为依据吗?”   “没有办法,各省都有自己检测机构。他们要送检,合理合法,没有办法拒绝。这里还有一个特殊原因,自1987年卫生部下发《中药保健药品的管理规定》以来,据卫生部药政局调查,全国有1600多个药厂和500多个保健品厂从事保健药品生产,品种多达3300余个,鱼龙混杂。为此,卫生部从1996年就停止了保健药品的审批,并决定从1997年起开展已批准保健药品的整顿和再评价工作。沧兰保健液进入得时机稍晚一些。”   “只要产品好,任何时间都不晚。卫生部帮我们清理了对手,这或许还算是一个好时机。”侯沧海知道这种方法有点强词夺理,又道:“既然已经上了船,我们还得拼命往前划。”   王清辉叹气道:“哎,如果这事发生在山南,我就可以发挥点作用,岭西的检测机构恰好没有熟人。”   侯沧海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很久以来都是站在机关干部看问题,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干部,没有什么权力。此时换了角度,才发现政府工作人员手中真有权。论资产,他肯定比两个法官要多得多。可是,两个法官有法律授权,掌握着企业生死大权。   此时,他想起杨永卫所言,觉得真有必要经营一家电商平台,通过互联网平台打破行政辖区对市场的分割。   法官进行外调两天后,法庭主持原被告双方进行了一次调解。   调解之时,侯沧海已经回到江州,仍然由梁毅然坐镇阳州。   李莉得到侯沧海要求,首先要坚持产品绝对没有问题,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松口,松口就是自杀。其次,出于人道主义,给予逝者2万元补偿,这是补偿的底线。   沧海集团的态度自然不能让逝死家属满意,特别是2万元补偿与100万元的补偿差距极大。因此,调解没有成功。   转眼间,2005年过去,元旦刚过,来自岭西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的报告给了沧海集团闷头一棍。报告结论如下:……豚鼠过敏试验阳性,小鼠安全毒性试验阳性并经病理检查,心、肺、肝、脾、肾和胸腺均有病理改变。该检品为不合格制品。   看罢报告,侯沧海将报告扔在一边,没有过多去想。   此刻美达集团已经与市政府谈完合同,即将进场。江州面条厂的工人为了将买回自己的职工股,有四十多人在综合楼坐了整整一天,要求侯沧海必须要尽快给一个答复。   这也是当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张小兰见到丈夫脸色极不好看,站在其身后,帮他揉太阳穴。   “老公,我们有钱,可以过得很舒服,为什么要经受这些折磨。”张小兰很心疼地道。   侯沧海将头往后靠了靠,道:“我心中有野心,总觉得不该白来世上一趟,应该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光是有钱,做不到这一点。你别担心,这点挫折吓不倒我,也打不垮我。” 第340章 股权结构   侯沧海和张小兰温存了一会儿,走出综合大楼。   坐在门口的工人纷纷站了起来,满是期待眼光。   侯沧海目光锋锐地望着工人们,道:“隔两天开全厂职工大会,到时候一起解决。”   绰号杨板凳的老工人道:“侯总,你最关心工人,给个准话吧。我们在面粉厂干了一辈子,临到头总要让我们得点享受吧。”   “我们领导层还要开会商量最终解决方案,商量好了以后,开会时公布。”侯沧海没有多说,又道:“你们回去吧,别坐在办公楼门口。沧海集团对待工人不薄,这点你们很清楚。你们坐在这里,我们面子上很不好看,这是给我们难堪。”   阳州保健液之事没有解决,面条厂工人又来“逼宫”,弄得侯沧海心情不爽。这一句话说得很实在,也不客气,有几分锋利,也有几分无奈。   坐在门口的多数工人东一个西一个走了,只剩下几个人。   杨板凳觉得无趣,道:“侯总,那我也走了。你给个准话,两天后开全厂职工大会吗?”   侯沧海道:“两三,或者三天,不会让你们久等。”   工人们散去以后,沧海集团在江州的三个核心人物集中在综合楼顶楼。   侯沧海断言道:“我反复思考,还是下定决心,江州面条厂的所有股份都要集中在沧海公司,不能让工人们回购。长期贫穷限制了工人们的眼光,他们若是握有职工股,有了实权,以后说不定还要起什么妖蛾子。”   这个决定连杨兵都感觉惊讶,道:“我们要打造天上的街灯,没有工人配合,很难做到啊。就算是不做商业规划,改变面条厂土地用途建商品楼,还得要工人配合。”   “除了柔的一手,还得有钢的一手,否则以后什么事都别想做了。”张小兰其实也不知道丈夫最后准备拿出什么方案。出于对丈夫的信任以及对坐在门口这些工人的厌烦,支持丈夫采取强硬措施。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坐在门口的这些工人只是面条厂工人中的一小部分。我们做事的出发点还得为大部分遵守规则的工人们着想,不能因为这三十多个工人的贪婪影响了对整个工人群体的判断。职工股肯定不会卖出去,但是我们可以采取虚拟股权的方式,将实际红利分一部分给工人,又不会影响我们对面条厂的实际控制。”   这个想法一直在侯沧海盘旋,并非临时动议。   沧海集团建立起来以后,如何让追随自己的骨干们享受公司成长红利是其一直在思考的大问题。目前沧海集团采取年薪制,给了梁毅然、杨兵、程琳、杨莉莉、小团姐等人比较高的收入。年薪制也有缺点,时间长了会让这些不可或缺的骨干丧失奋斗激情,甚至心生怨言。必须让他们跟随公司成长,否则骨干会生出异心,甚至叛变,反目为仇。   每个人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从本质上来说,维系这种社会关系的除了亲情、友情之外,还得有金钱。   这一次借着解决面条厂职工股问题,侯沧海想一并建设高管们的薪酬体系。就如当年苦苦探求,最终解决销售体系一样。他准备多费点时间,甚至走一些弯路,形成一套较为合理的薪酬体系。   有了这一套薪酬体系,除了稳定现在军心以外,还能解决以后重要人才加盟问题,比如杨永卫加盟,比如李天立加照,比如王清辉加照,比如宁礼群加盟,比如王金加盟,都可以参照这一次制定的薪酬体系,免得每次有人加盟,都得苦思薪酬构成。   沧海集团经营有沧兰保健液主打产品,暂时没有开其他产品线。他还下定决心建设沧兰商城,逐渐开拓电商平台。这只是构想,还没有实施。除此之外,沧海集团还下辖了江州面条厂这个独立核算的子公司。江州面条厂主业以后必然将以“天上的街市”为主,面条将由主业变为辅业。等到面条厂工人逐渐退休以后,辅业将关闭。   在工业园区的沧海面条厂则属于张小兰的个人独资公司。   望城房地产公司是属于侯沧海、江莉、陈杰三人合伙的有限责任公司。   此次薪酬改革主要针对沧海集团,不涉及沧海面条厂和望城房产公司。   侯沧海在脑海中构架了大体上的框架以后,先与妻子张小兰反复推敲,然后分别将杨永卫、宁礼群和王金请来征求意见。杨永卫是海归人才,宁礼群如今是财经学院副教授,王金是矿务局副总会计师,他们三人若是都认可自己的思路,便可以完善股权方案以后再施行。同时,这也是变相向这三人摇晃橄榄枝。   杨永卫、宁礼群和王金陆续分别与侯沧海进行详谈。   初步达成共识以后,三人共同起草了沧海集团股权结构改制方案。改制方案很简单:   第一,沧海集团的注册资本为1005万元,沧海集团持股66%,子公司江州面条厂持股34%。面条厂所有员工平分34%的股份;   第二,虚拟受限股(下称虚拟股或是内部股),是沧海集团的一种特殊股票。拥有虚拟股的员工可以获得一定比例的分红,以及虚拟股对应的公司净资产增值部分,但没有所有权、表决权,也不能转让和出售。员工离开企业时,股票只能由沧海集团回购;   第三,由于江州面条厂的具体情况,江州面条厂虚拟股不需要花钱购买。沧海集团员工所持虚拟股需要花钱购买;   第四,持虚拟股员工通过选举产生股东代表,通过股东代表大会行使其应有的权利。公司最高权力机构为股东会。   这是一个目标明确的粗线条改制方案,实施细则还需要进一步商讨后,再行发布。   改制方案制定以后,张小兰、杨兵、梁毅然、陈杰、杨莉莉、江莉、杨定和、周苗、程琳、王金、宁礼群、王清辉、李天立、杨永卫、赵波、杜建国、老段、小团姐、吴小璐等公司骨干或者重要合作伙伴全部召集起来,宣布了此方案。在持股比例上,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和陈杰是一等,其余为二等,都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购买。当然,这是自愿购买,可以放弃。   这一套方案赢得在场所有人赞同,全部表示愿意出钱购买沧海公司虚拟股票。   此方案获得公司骨干们一致赞同以后,侯沧海这才准备将改制方案向沧海集团所有职工宣布。宣布分为前后两个步骤,第一步骤是向沧海集团职工宣布,第二步骤是向子公司江州面条厂宣布。   沧海集团职工拿到改制方案后,对于需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买股,略有犹豫。经过一天时间商讨后,绝大部分职工都愿意拿钱来购买属于自己的股份。   江州面条厂职工一直在等待侯沧海拿出政策,让他们能够回购“强行”卖给沧海集团的职工股,以享受美达集团带来的升值红利。当改制方案在沧海集团员工中宣布以后,他们知道自己回购职工股希望破灭了,于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得失。   在第二步骤时,以杨板凳为代表的面条厂职工对股权改制有了基本看法。这也是侯沧海有意安排,给面条厂职工充分酝酿时间。   当副总裁杨兵宣布改制方案以后,整个会场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沧海集团高管大部分对改制方案很乐观,原因很简单,沧海集团员工需要拿出真金白银才能买到虚拟股份,子公司面条厂职工不需要拿出真金白银便能拿到和沧海集团员工一样的虚拟股票。有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侯沧海坐在台上,暗自叹息。在制定方案时,他并不是太乐观。面条厂有一部分工人目光短视的缺点已经暴露无遗,他们眼光多半不愿意向前看,而是盯着眼前。果然,眼前的安静显示出了这一点。而且,眼前的安静说明了大部分面条厂职工虽然没有来到办公室门前静坐,实则默许了杨板凳为代表少部分工人的行为。   改制完成以后,江州面条厂金家悦、周永强等老领导班子全部退休,不再居于领导岗位。因此,侯沧海看了一眼坐在主席台上现任面条厂领导张副厂长。   张副厂长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咳嗽一声,道:“改制方案是针对整个沧海集团的,除了江州面厂条职工,沧海集团其他职工都要花钱来购买内部股。”   终于,会场上有人站了起来。站起之人是最近成为工人代表的杨板凳。他头发凌乱,眼睛带有血丝,道:“侯总,我认为这样做不妥当。”   杨兵如今积累了不少应对群体性事情的经验,不想让工人们当场闹起来,接过话头,微笑道:“改制方案我们宣布了,有什么想法,你们可以派代表到公司来反映。”   杨板凳道:“杨总听我把话听完。我们其实都晓得改制方案,之所以觉得不妥当,是有原因的。沧海集团主业其实只有面条厂和保健液,保健液在阳州吃了官司,报纸上都登出来保健液是不合格产品。我们都是食品行业的,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出了这种官司,保健液肯定要垮台。”   杨兵再次道:“你们把意见集中一下,到公司来反映。”   杨板凳大声道:“我代表工人说几句话,美达集团就在山下,规划很大,这一块以后肯定要繁华,江州面条厂这块地肯定要升值。杨总别反对这个说法,我晓得你们已经找设计师来弄商业规划。面条厂三百多职工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几十年,眼看着就要吃肉,结果这一盘肉我们只能吃到百分之三十,大部分让外来员工吃了。我们想不通这一点,不仅我一个人想不通,大部分工人都想不通。”   另一个工人站起来,道:“我们能够接受内部股方案,只不过沧海公司其他员工不能参加。我们提另一个方案,内部股方案只是局限于我们面条厂,沧海集团占百分之三十股份,其他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由江州面条厂工人平分,这就是以前社会股的方案。”   响应这个方案的工人不少。   侯沧海接过话筒,道:“这个没道理,沧海集团是花真金白银买了职工股。”   大部分工人对此沉默,有少数工人开始交头接耳。   侯沧海冷笑道:“若是真要按你们提出的方案操作,商业改制投资必须所有人按股份平摊。不投资进去,凭着现在厂房破破烂烂的样子,还没有直接的下山道路,做个狗。屁商业街。赚钱,做梦吧。” 第341章 职工意见书   在工人们印象中,侯沧海这个老总没啥架子,见面总是态度温和,今天是第一次当着所有工人面前说起“狠”话。   工人们大多数都默不作声。   周永强、金家悦等原厂领导都没有参加这个会。副厂长老张算是老面条厂干部在新厂中职务最高者,自然而然想要缓和双方关系。他低声对侯沧海道:“侯总,政策宣布了,让大家消化消化。”   侯沧海没有接受这个建议,继续道:“若是在面条厂厂区做商业街,必须要有人气,否则根本做不起来。要想吸引美达集团的人流来到山上,得修一条便捷的上山道路,方便客人上山,甚至有可能搭建一条大型扶梯,这是其一;所有厂房和办公楼想要利用起来,现在的状况不行,还得重新装修,这是其二;引进商家,打广告,费用也很高,这是其三。所有前期投入加起来,大家算算账吧。”   会场很安静。   侯沧海环视大家,道:“更关键的是就算做到这三条,能否成功将面条厂改造成山顶上的商业街道,也是未知数。商业街做出来以后,效益怎么样,谁能说得清楚?如果我们把所有希望放在美达集团身上,那是很危险的。最妥当的做法是做好规划,静等美达集团投资。他们发达了,我们就全力投入,他们若是做得不好,我们的商业街也就无法启动。大家以为美达集团一来,面条厂商业区自然火爆,这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大家不想投入,不愿意冒险,却想有丰厚收入,这也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杨板凳独自一人站在会场上,显得很突兀。在家里拍胸膛的一伙人,临到上阵时全部成了缩头乌龟,这让杨板凳很气恼。他涌上一阵悲壮之气,道:“侯总,先不谈投资和经营的事情,我再问另一个事,为什么沧海集团员工离职时,公司要回购股份。面条厂员工离职时,公司不回购股份?”   “这事我来说。”杨兵想要回答这些问题,免得一把手直接面对工人,说错了话以后,没有退路。   侯沧海摆了摆手,继续对着话筒道:“这个事很简单,沧海集团员工的内部股是要花真金白银买来。你们如果愿意出钱购买内部股,当退休或者离职时,公司也回购。今天政策宣布了,你们回去多考虑。我最后表明观点,你们已经强卖过一次,今天又要强行回购职工股,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这不是工人阶段风格。我来自于工人家庭,以最大善意来对待大家,愿意能与大家一起分享公司发展的红利,你们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   他略有停顿,又强调道:“我不希望大家再来围综合大楼。大家有什么想法,商量好,签字,派代表送到办公室。现在散会。”   由于沧海集团从承包面条厂以来,涨工资,修设施,建食堂,对工人们一直挺好,因此,工人们在争取自己利益时一直非常克制,没有过激行为。而且,不少工人对杨板凳的行为也有看法,觉得他出尔反尔,不耿直。   会议结束以后,一部分工人来到杨板凳家,一部分工人来到了张副厂长家。不久后,杨板凳带着几个态度最接近自己的工人来到张家,准备与“侯派”人物张副厂长进行沟通,免得工人之间内部分裂。   杨板凳坐在沙发上,用力抽烟,郁闷地道:“我老婆和周永强老婆关系好,这一次屁股坐歪了,天天在家里骂我,害得我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我这样做是为了大家好,否则也不会当恶人。侯总确实不错,比其他资本家要好得多。我这人耿直,一根肠子从嘴巴到下面,就喜欢说点耿直话。侯总是不错的资本家,资本家还是资本家,必须要从我们身上榨取剩余价值。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争取自己利益。我们不为自己争取利益,以后谁来管我们。老张,听说保健液在阳州很糟糕。他们的人也不少,以后会分薄我们的利润。”   张副厂长道:“从法律上来说,大家把职工股卖给了沧海集团,没有了股权,只是打工者。只要沧海集团遵守劳动法,我们没有理由强行将职工股买回来。何况当时侯总让你们投票,你们主动选择卖掉职工股。这怪不得别人啊。”   一个妇女气愤地分析道:“侯沧海肯定知道美达集团的事。他岳母在政府里面当大官,消息灵通。上次他让我们投票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给出一个怪怪的隔三个月签职工股转让协议,这说明他知道美达集团。”   这个妇女分析得完全正确,侯沧海当时给出“隔三个月签职工股转让协议”,确实是在知道美达集团消息后给出的选项。他为了不暴露陈华,将消息烂进肚子里,连妻子张小兰都不知道。又为了不买职工手里的股份,所以特意设了一个怪怪的选项。   张副厂长又道:“侯总在会场上说的话一点没有瞎编,要把面条厂改造成商业街,投入很大。你们愿不愿意把家里的钱拿出来,投资商业街?山上面的商业街毕竟不是美达集团,有可能成功,也极有可能失败。”   提到投资,大家都没有发言。进入九十年代中期,面条厂效益就每况愈下,绝大部分面条厂工人家庭日子过得艰难,好不容易得到一笔大钱,都想安全放在家里。现在让大家把这笔钱拿出来投资,陷入风险之中,绝对无法容忍。   杨板凳又狠吸了几口烟,道:“面条厂毕竟是我们花几十年心血建起来的,不能白白便宜保健液厂员工。保健液厂员工凭什么享受红利。我们可以不回购职工股,只要分红的内部股,前提条件是以面条厂为独立单位来设计内部股。”   面条厂的红利应该由面条厂职工享受,不能让保健液厂职工享受。这一个想法得到了大部分工人默认。   第二天,工人代表将意见书送到侯沧海办公室。   侯沧海认真读了意见书,沉默良久。他是真心想要为面条厂职工谋福利,可是事情发展并不如自己所想,工人们对沧海集团和自己保持了相当大的戒心,为了眼前利益并不顾及集团其他员工。   张小兰最了解丈夫心境和情绪变化,坐在办公室里,一直望门口。她是沧海面条厂的董事长,却总是坐在沧海集团副总裁的办公室里,守在丈夫身边。   她每周也会到沧海面条厂,在离开前总是喜欢打开办公室电话,在清风棋苑给快刀手留言。她全身心爱着丈夫,爱丈夫和拥有秘密并不冲突,无影宗将成为自己的温暖小秘密。有时她也反思此事,也许留下无影宗这条小尾巴,或许会给两人关系带来不利影响。   当工人代表离开后,张小兰放下手中事,走进隔壁丈夫办公室。看罢工人代表送来的签满名字的意见书,道:“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为什么锁厂工人会全心全意支持我?”侯沧海心里有答案,忍不住还是问妻子。   张小兰温柔地道:“你心里其实很清楚锁厂工人和面条厂工人差异在哪里。高州锁厂破产,工人们陷入过绝境,到了最坏境地。江南地产这时候介入,每一个措施都是让他们触底反弹。你是工厂子弟,有工厂情节,真心帮助锁厂工人,让他们的触底反弹十分有力。所以,锁厂工人都承你的情。江州面条厂情况稍有不同,你当时心软了,介入的时期稍早了一些,面条厂一直在生产,虽然生产困难,生活紧张,却仍然有工资,能够生活,没有经历破产以后山穷水尽的困境。面条厂工人的心境与锁厂工人的心境存在明显差异,他们没有认识到若不是沧海集团出手,其日子会很难。我们以后要记住这一次教训,别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确实如此。”侯沧海轻轻握住张小兰放在桌上的手。张小兰皮肤细腻、手掌柔若无骨,握在手里有一种血脉相通之感,“我会让心肠变得更硬一些,以商业原则来对待这些事,或许效果会更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事,你准备怎么办?”张小兰很喜欢被丈夫握着手,这个温柔小动作总会让其感到夫妻之间的紧密关系。   侯沧海道:“顺势而为吧,面条厂独立发自己的虚拟受限股票。这样一来,我给江州市政府报告时会更加从容,不会显得太急。”   沧海集团发虚拟受限股有可能踩到非法集资红限,所以侯沧海准备给江州市政府写报告。从报告到批复这需要有一个过程。   江州面条厂员工发行虚拟受限股只是用于分红,职工们并不实际出资,避开了非法集资红限,可以直接实施。   经过高管们同意,沧海集团正式采纳了江州面条厂职工们的意见。这也就意味着江州面条厂土地升值带来的利润与沧海集团其他员工没有关系,同时也意味着江州面条厂职工以后将不能享受沧海集团发展带来的红利。 第342章 黄册和红册   得知沧海集团让步,工人们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杨板凳更是以英雄自居,约了好友在家中小聚。他从食堂打来炒肉,又弄了点盐花生,开了一瓶光头白酒,几人喝得有滋有味。   杨板凳老婆罕见地夸了自己的老公:“这个杨板凳,一辈子都是瞎整。临到退休,总算做成了一件正事。”   杨板凳喜滋滋地道:“这一次也是大伙齐心协力,否则也办不成。我们能分红,还不用出钱,这是最佳效果。以前的厂领导太软弱了,事事都听矿务局。结果矿务局大老板是贪官。以后,凡是资本家想要损害工人利益,我们就要团结起来和他们斗争。”   杨板凳儿子从卫生间出来,用手扇了扇嘴边烟味,道:“爸,你别得意了,把侯沧海这个资本家赶走,你们只有喝西北方。”   杨板凳挥手道:“大人说话,小娃儿别插嘴。回房去好好学习,以后当资本家。”   杨板凳儿子回到房门,打开课本,回头又对着客厅比划中指。他挺鄙视父亲这一辈大人,自己做不成资本家,便骂资本家。但是总要儿子好好学习,以后去当资本家。   侯沧海这个资本家下定决心以后,便立刻开始实施虚拟受让股计划。   他在工业园区办公楼第三层找了一间办公室,特意安装了二道防盗门,安放了一个大型保险柜。第一道防盗门杨兵才能打开,第二道防盗门要由侯沧海打开。侯沧海和杨兵各有一把钥匙,也就是说,侯沧海和杨兵必须同时出现才能打开这道防盗门。   打开防盗门以后,大型保险柜钥匙由张小兰保管。   通过这三道措施,确保此间特殊办公室里的物品万无一失。   房间布置完成以后,江州面条厂开始内部股(也就是虚拟受让股)签字。   江州面条厂股权方案并非以业绩来决定内部股数量,而是所有职工占百分之五十内部股,沧海集团占百分之五十内部股。在百分之五十以内,每个职工均分内部股。由于内部股只是利益,没有权力,在退休或者离开企业时要退出,所以说面条厂职工同意了“对半分”这个建议。   江州面条厂每个职工都签署了一份合同。合同没有副本,没有持股凭证,只有一个内部号码凭证,凭着这个号码可以查到自己所持股数。   江州面条厂所有合同被锁进了工业园区沧海面条厂办公楼三楼,装订成蓝色账册,因此这一批合同被称之为蓝册。   签完字以后,江州面条厂之事便告一段落。   沧海集团以杨兵为负责人,跟随美达集团节奏进行“天上的街灯”商业街的设计和开发。工人们握有内部股,很关心商业街设计,对工作挺配合。   侯沧海得以集中精力考虑沧海集团员工的虚拟受让股。此事涉及到对员工特别是骨干部员工的股权激励,非常重要,也非常敏感,做得不好,大家离心离德,军心涣散。做得好,形成良好的内部激励机制,大家为了共同目的,会形成加倍的战斗力。   作为掌舵者,需要考虑的是每个员工能购买多少虚拟受让股。要让股权激励形成机制,便必须要有制度性规定,否则会随心所欲,不成规矩。   “我们缺资金吗?你让大家投钱买虚股,又没有实际股权,大家愿意吗?”张小兰坐在新买来的圆形按摩盆里,提出一个问题。   此事涉及到包括高管在内的所有员工,侯沧海独自思考了很久,基本想成熟以后,才与妻子商量。   “我觉得他们应该愿意。沧海集团是我们夫妻出资建设,其他员工没有出资。若是把他们当成纯粹打工者,他们就很难享受集团发展带来的红利。采取虚似受让股制度以后,他们能跟随着集团发展受益。”侯沧海在圆形按摩盆外做了一百个虎卧撑,这才进入池子。   张小兰在水气氤氲中望着丈夫,道:“你对企业这么有信心?最赚钱的企业其实是房地产,房地产又不在沧海集团之内。保健液正在阳州打官司,网上商城还是一个设想,就凭现在这个状况,凭什么让大家花钱来买虚拟股?我不知道你的信心从哪里来?”   “保健液注定要成功。除了阳州遇到劲敌外,其他省销售以及用户反馈都不错。特别是我们推广的沧海销售模式,保证了现金流。阳九保健液做得也挺大,但是他们还是采用赊货制,四处乱铺货,现金回收很难。表面上摊子大,实则很容易出事。所以,我有信心做好保健液。至于网上商场,这在互联网时代是大势趋,我们肯定要尝试。如果我们不去尝试,或许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侯沧海认真地回答妻子的问题。妻子的所有问题,其他高管都会提到。   “高管们如今出了钱,却没有股东权利,凭什么?”   “他们虽然没有股东权利,但是可以享受股东利益。这个企业是我们出资,他们不是股东。现在花钱享受股东利益,很公平。”   “很多企业都是给高管股份,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张小兰问了一个尖锐问题。   这个问题在侯沧海脑子里转了很久。他在妻子面前说了实话:“沧海集团不是股份有限公司,而是有限责任公司。我为什么成立公司之时没有选择股份有限公司,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公司法》第一百零三条规定,股东出席股东大会会议,所持每一股份有一表决权,第一百二十六条规定,同种类的每一股份应当具有同等权利。《公司法》第四十二条规定,股东会会议由股东按照出资比例行使表决权;但是,公司章程另有规定的除外。这就意味着在有限责任公司,可通过公司章程设置同股不同权。”   侯沧海这些日子一直在反复读《公司法》,把条款读得很熟,因此能脱口而出一些准确条款。   张小兰一针见血地道:“你要集权,不想民主。”   侯沧海将妻子抱在怀里,亲吻着细腻肌肤,道:“我的地盘我做主。我讨厌成为副手,在黑河镇在政法委,我已经受够了。这是我内心真实想法,企业必须集权,否则七嘴八舌,难以决断。”   张小兰道:“其他高管的作用如何发挥?”   侯沧海道:“在做出决定之前,我会听取他们的意见。做出决定之后,他们各负其责,做好执行。在执行时,我尽量放权。”   张小兰道:“这是你的地盘,你好好玩吧。玩赢了,你带着大家一骑绝尘。玩输了,我那边企业还有钱,可以收留落难的英雄。”   第一个签红册合约的是杨兵。   杨兵搞管理是一把好手,在决策方面明显有所不足。他坐在侯沧海对面,看罢眼前合约,道:“我真需要拿真金白银出来?能不能记账?”   杨兵来到沧海集团之前的所有钱都交给末婚妻孙艺欣保管,结果孙艺欣把钱卷走,分文不剩。他念着旧情,没有去纠缠和追究孙艺欣,两手空空来到沧海集团。虽然沧海集团工资不错,但是买不起眼前的数额。   侯沧海解释道:“沧海集团根据重要性和业绩来配股,你是除张小兰以外,第一个签红册的,数量和张小兰一样。”   桌上摆着一张配股方案。沧海集团员工最高职级是24级,14级以上员工每年可获授3-5万股,较为资深的18级员工,最多可以获得数十万股左右的配股。每个级别员工的达到上限后,就不再参与新配股。杨兵是大内总管式的副总裁,享受配股权算是第一阵营,需要出的钱也就很多。   “侯子,我可以放弃吗?”   “不要放弃,想一想当年望城房地产的事。这是你应该享受的利益。”   “我没有钱。”   “没有钱可以贷款,可以找我借。但是要进入红册必须交纳真金白银。你也不能例外。我申明,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我都不会借钱。而且借钱要支付利息。亲兄弟算账到明处。”   杨兵内心有些犹豫。他担心花了真金白银买来虚拟受限股,结果沧海集团死掉,那就惨了。他同时又担心保健液生意越做越好,错过了购买虚拟受限股,就不能享受以后的升值和分红。   作为大内总管,他知道除了岭西以外,沧兰保健液在其他省都销售得很好,回款很快,不存在现金积压的状况。犹豫片刻,他下决心借钱购买虚拟受限股。   与杨兵同样股数的是梁毅然。   侯沧海与杨兵谈话结束以后,随即给梁毅然打去电话。梁毅然手机居然处于关机状态。   此刻,化妆的梁毅然守在了逝者儿子家外面。   侯沧海离开阳州前,叮嘱不能化妆夜行,要采用公开合法的手段。理由很简单,不管此事是否有阳九保健液在里面,可是阳九保健液毕竟不是一大恶人,应该更多考虑采用“阳谋”。   梁毅然守在阳州这一段时间,陷入了当地怪异的气氛中,难有建树。他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化妆出行,侦查,不行动。   他关掉两部手机,守在逝者儿子家门外,开车尾随其身后。   第一天,没有收获。第二天,在侯沧海与杨兵签红册时,梁毅然开车跟在逝者儿子身后,看着其进入了阳九保健液公司。   证实判断以后,梁毅然回到办公室,这才开机。   “关机做什么,是不是夜行了?”侯沧海很敏锐想到这个问题。   “不是夜行,就是开车去跟了跟。侯子,那家人果然和阳九有关,我看着他进了阳九公司。”梁毅然有些兴奋。   侯沧海语调平静,道:“你回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杨兵已经签了红册,你也要签。这事情比追查更有意义。”   放下电话,梁毅然心犹不甘,做出决定:晚上化妆,去找一找逝者儿子,让他说出真相。   以前每次化妆都是两人同行,这一次是一人,缺乏照料,因此梁毅然在临行前很小心。 第343章 阴沟里翻船   以前,每次夜行,梁毅然都和侯沧海在一起。在夜行前,两人要一起研究行动方案,商定细节,准备工具。在行动时,两人经过磨合,配合得非常默契。由于每次夜行时工作扎实,行动果断,而且两人行动能力很强,所以每次行动非常成功,从来没有出过纰漏。   这一次单独行动,没有侯沧海配合,梁毅然更加仔细地策划了所有行动步骤,想清楚所有行动细节。做到了然于胸以后,他才来到逝者儿子住家附近。   通过前期调查,梁毅然发现晚上十点左右,逝者儿子会从一辆公交车上出来,接连两天都是相同情况。逝者儿子下车以后,会来到街道边的一个街心花园,抽一枝烟,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再回家。   梁毅然准备利用他的这个习惯,在街心花园突袭之,然后逼着他说出事情真相。他准备好手铐,还有堵嘴巴的臭袜子。   晚九点,梁毅然将皮卡车开到街心花园,停在黑暗处。停车位置恰好距离街心花园不远,在车窗内,适应黑暗以后,恰好能看到街心花园椅子的位置。梁毅然坐在车内,眼见着要到十点钟,最后一班公交车要开回来,便下了车,以皮卡车为遮挡,准备突袭逝者儿子。   十点过几分,公交车准备顶着严寒来到了站台。此站台只有一个人下车,正是逝者儿子。梁毅然蹲下身,隐在黑暗中,密切注视来者。   逝者儿子低着头,双手放在羽绒服里。   梁毅然担心天气太冷,逝者儿子不肯在街心花园停留。如果这样,行动就会失败,只能另外想办法。   逝者儿子走得很慢,如一台运转精密的仪器一样,径直走向街心花园。他坐在椅子上。先是点燃了一枝烟,抽了两口,又从衣袋里取了一样东西。这时,他听到轻微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来。   街心花园,大冬天,极少有人进入其中。就算是夏天,进入其中的人也很少。街心花园在设计时想得很美好,有小桥和流水,给市民提供优美环境。建成以后才知道小桥流水只能停留在纸面上,由于无人管理,管理跟不上,小桥下面的流水变成蚊子滋生地。坐在椅子上,必然会面临密密麻麻的蚊子攻击。   逝者儿子是偏执而勤劳的人,对其工作很认真,无论春夏秋冬,每天走下公交车,总会来到街心花园坐一坐。哪怕蚊子再多,哪怕天气再冷或者再热,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   梁毅然看到此人后,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做事不要太有规律性,否则容易留下破绽。”他尽量如正常人一样来到街心花园,拿出手铐,来到对方跟前时,停上脚步,伸手猛地抓住对方衣领,单手将对方提起来,道:“警察,别乱动。”   逝者儿子长得单薄,被人毫不费力地拎到半空中。他没有挣扎,微微摇了摇脖子,打量来者后,道:“你是冒充的,没有一个公安出来行动,都是一组人。”   梁毅然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冷静,反而在行动上有所犹豫,举起手铐,晃了晃,发出叮当响声。他想通过威胁,将对方彻底控制住。   正在晃手铐时,被拎住的逝者儿子举手向上挥了挥。他人长得瘦,动作极为灵活。   梁毅然只觉得脸上一烫,一股血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意识不妙,拿着手铐的手猛击在对方脸上。   逝者儿子手法极快,回手又挥了一下。   梁毅然手臂上的羽绒服被割开,血水迅速涌出来。他料到对方手上肯定有锋利小刀,如毒蛇一般,继续这样接近,肯定要吃大亏,便松开手,退后一步,抬腿踢在逝者儿子的腹部。这一脚势大力沉,很有几分侯沧海踢人的风格。   逝者儿子是小个子,被这一脚踢得飞了起来,正要爬起来,腰腹部又中了一脚。这一脚来得极重,让他半天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来者离开。   等到对方开车离开后,逝者儿子这才爬起来,将手中乱胡刀片随手扔到水池里,又拿出打火机在地上四处乱照,找到了那个钱包。他将钱包里的钱取了出来,没有要里面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然后一拐一瘸地回小区,顺手将钱包扔进垃圾桶。   以前为了处理钱包,他还颇费周折。自从环卫部门使用自动式装卸车以后,他就少了许多麻烦,每次得手后,直接将钱包扔进垃圾桶。环卫车早上到达后,用拉钩钩住垃圾桶,将垃圾自动倒进车里。如此一来,钱包就永远消失。   逝者儿子扔掉钱包回家,而他的对手此刻血流满面。   梁毅然用毛巾捂着脸,另一只手开车,沿途找医院。他终于找到一家看起来挺有规模的医院——阳州第二人民医院停车时,在医院院子里停了下来。停车后,他用后视镜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出现了一个恐怖画面,脸上有一条大口子,从耳根一直拉到嘴角,至少有十厘米长。整个脸完全变形,牙齿漏了出来。   梁毅然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撕开贴在脸上的化妆膜,下车,快步走进急诊室。他虽然受了重伤,倒也不慌乱,面对医生时,慢慢将捂着脸的毛巾取开。   “啊,怎么搞的,这么重的伤。你这人还不紧不慢。”急症医生吓了一跳,赶紧起来。   年轻的急症科护士跑出去,将推车送到梁毅然面前。   梁毅然摇头,用手指了指脚。   护士没有看懂,过来扶他手臂。   梁毅然摆了摆手,又指脚。   女护士明白过来,这人是要自己走。她诧异地看了此人一眼,道:“走吧,跟我来。”   梁毅然跟在护士后面,朝治疗室走去。他走进治疗室时,给侯沧海发了短信。发短信时,他就捂着脸的毛巾放下,露出吓人伤口。   “你这人还是手机控,赶紧放下,做手术。”女护士随即醒悟道:“你在给家里人发短信?发短信麻烦,等会我给你找个本子,有什么事情,可以写在本子上。”   侯沧海的手机放在枕边床头柜上,忽然闪了一下。他准备伸手拿手机,胳膊被妻子搂住。张小兰撒娇道:“这么晚了,肯定是垃圾短信,别接了。你的手伸出去,要被冻成零度。”   家里安装有空调,用起来太干燥,很不舒服。睡觉之时,张小兰便关掉空调。夫妻俩钻进被窝里,脱掉所有身外之物,用身体互相取暖,比起开暖空调要舒服多了。   虽然梁毅然答应了不夜行,可是两人一起合作过多次,侯沧海十分了解梁毅然,听其语气,总觉得他不重视自己的说法,心中长有一根小刺。他一只手爱抚妻子,另一只手还是伸出被窝,取过手机。   看罢短信,侯沧海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什么事情?”冷风来,张小兰赶紧把被子抓过来盖在身上,看着神色严肃的丈夫,问道。   “梁子,在医院,估计是出了车祸。还能发短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侯沧海一边说,一边穿衣服,随后俯身亲了亲妻子,道:“梁子受伤,我得去。”   张小兰顾不得寒冷,也坐了起来,手忙脚乱找衣服。   “你别去。这一段时间事情多,你要守在面条厂。杜灵蕴说了,这两天王市长要过来看一看面条厂。面条厂是矿务局成功改制的第一个单位。矿务局涉及腐败案,对改制影响很大,面条厂成为一个成功案例,市政府很重视的。”侯沧海摸不清楚梁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愿意妻子跟去,找理由让其留下来。   张小半知道面条厂要想建成商业街,必须和地方领导搞好关系,王市长是关键人物。丈夫前往阳州,自己确实应该留下来。她这人大气,也没有过多婆妈,道:“以后事情越来越多,你还得用专业驾驶员。以前的老驾驶员陈汉杰说过想过来,可以考虑啊。”   侯沧海摇头道:“陈汉杰和我关系太深,不适宜当驾驶员。驾驶员太重要,马虎不得。问问你妈,她是否认识部队转业后被临时聘用在机关的驾驶员。这种知根知底又当过兵的驾驶员用起来最放心。”   “好吧,我马上去办,你小心一点。”   “放心,我开慢一些。”侯沧海又俯身亲了亲妻子。   越野车冒着严寒直驶阳州。凌晨三点多时,侯沧海走进急症室。   急症室里,梁毅然坐在床上,头上被包得象个粽子。其身边站了一个护士,正在絮絮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看着梁毅然这个样子,侯沧海一下联想到一大恶人,眼光如刀一样,锐利无比。   梁毅然用手指了指脸,摇头。   女护士道:“梁毅然说不了话,脸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明天上班以后,还得重新检查。他这人真是神经大条啊,一般人早就吓死了,他还象没事人,刚才准备马上出院。”   侯沧海又道:“谁?那人吗?”   梁毅然摇头。   女护士接话道:“梁毅然刚开始还在纸上写是摔的。你以为医生这么好哄,明明是刀子割的,切口整齐,说明刀子非常锋利,有些象刮胡刀,或者是裁纸刀。”   侯沧海有些惊讶地望了女护士一眼,道:“谢谢你啊。”   女护士在急症室里见惯了哭天呛地、惊慌失措的病人和家属,今天来的这人受伤极重,但是此人是异类,从进入急症室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很镇静,仿佛不是自己受伤。她莫名地对这个异类角色产生了好感,抽空就跑过来看一看。   侯沧海与女护士聊了几句,坐下来,不转眼看着梁毅然。等到女护士出去之后,道:“你是不是去那家?找到了那家的儿子?”   梁毅然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写了一条短信:“阴沟里翻了船。我现在才想明白,那家人的儿子居然是个小偷,肯定是惯偷,随身带着很锋利的刮胡刀。我贸然去抓他的衣领,结果脸上挨了一刀。这家伙动作极快,我躲不过。”   刚把短信发出去,女护士又走进来,训道:“别发短信了,手臂上也有一条娃娃口。”   梁毅然将手机收了起来。   侯沧海再次惊讶地看了女护士一眼。这个女护士眼睛特别亮,五官单看并不精致,合在一起有特别的味道,和香港某位大嘴巴女星有几分神似。 第344章 烂滚龙   梁毅然长期坐镇于综合研究中心,专心研究一大恶人,气质越来越沉静,走路快,说话少。这份很酷的模样引起不少集团内部女生青睐,或明或暗对梁毅然送秋波。梁毅然对集团女生送来的秋波视而不见,基本不与她们来往。   在侯沧海的观念中,太好色的男人靠不住,不近女色的男人不可依靠。梁毅然面对女护士的态度与面对集团女生态度明显不同,没有副总裁和女下属之间的拘谨和距离感,更多青春男女初次心动时的忸怩劲,还有就是在异性面前的装模作样。   女护士站在梁毅然身边,道:“你的脸和手肯定是被刀片划的,这么重的伤得报警啊。”   梁毅然摇头。   女护士皱眉,道:“不敢报警,莫非是黑社会的。”   梁毅然又摇头。   “我们搞企业的。”侯沧海从梁毅然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女护士,道:“谢谢你对梁子的精心照顾,等到梁子伤好以后,我们请你吃饭。不知你怎么称呼,能不能留下联系电话。”   女护士脸上略有一丝红晕,又看了一眼名片上副总裁的头衔,道:“副总裁,听起来是一个大企业。”   梁毅然举手小指,表示企业不大。   侯沧海又帮着问:“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李南松。”   侯沧海微笑道:“好名字。能给一个联系方式吗?”   女护士看了梁毅然一眼,见梁毅然在点头,说了一串号码。侯沧海俯身从梁毅然口袋里取出手机,给李南松拨打了过去。手机响了起来,两人之间就通过无线信号有一条联系的纽带。   在出门前,李松南再次叮嘱:“你伤在脸上,创口很大,特别要注意让伤口清洁,避免沾湿伤口,一旦沾湿,及时清洗伤口,重新换药。三四天为伤口愈合期,伤口愈合过程中会发痒,不要抓挠伤口,否则撕裂缝合伤口,影响愈合。也加紧乱涂抹消炎、止痒的药物。除此之外,伤口缝合后注意日常的饮食调理,多食用一些含有蛋白质、维生素、锌丰富的食物,避免食用辛辣、刺激性的食物,避免食用发物。本来还要注意良好心态,你这人神经大条,应该没有问题。”   梁毅然如小学生,听得很细心。   等到女护士离开时,侯沧海微笑道:“这个女子很特别。你们两人是王八瞪绿豆——对上眼了。她不错,到时你要主动些,约她出来吃饭。”   梁毅然点头稍重,扯得伤口痛。   轻松之事谈完,侯沧海微笑渐渐消失,道:“你不该自己去的。而且,不应该用这种手法。”   梁毅然在纸上写道:“这是最直接的办法,没有料到他是惯偷。”   梁毅然说话不方便,侯沧海就没有和他讨论,直接谈看法,道:“除了一大恶人,这种商业竞争中,原则上不要夜行。黑暗有吸引力,我们要克制内心欲望,否则会被反噬。你单枪匹马去接触逝者儿子也有苦衷,综合研究中心下面设有经济研究中心、信息研究中心和法律研究中心,实质上真正能接触我们真心核心的人很少,害得你和我必须亲自出马。在这一点上,我们要向一大恶人和丁老熊学习,他们有很多马仔,这是他们过人本事。”   梁毅然在纸下写道:“我一直在找人,合适的人选,很难找。”   在另一家医院,逝者儿子赵排骨提着药袋,一瘸一拐地离开医院。昨天打斗之时,他用刮胡刀割伤对方,也被对手踢伤腰部。当时还不是太疼。早上起床才发现腰部有一大块青肿,痛得厉害。到医院检查后,骨头没事,诊断为软组织挫伤。   “阳总,我昨天被人打了。”赵排骨来到了阳九保健液总部,等了大半天,在吃午饭时才见到了上次找自己的公关部阳林森。   在阳林森眼里,赵排骨就是一个小混混。若不是利用了其病死的父亲,他不会正眼瞧这个小混混。他原本正在去吃饭,闻言便停下脚步,道:“叫你别来。”   “我被沧兰的人打了。”   “被打了,到我办公室。”   赵排骨拉开衣服,在腰部果然有一团青紫。   阳林森饶有兴致听完赵排骨叙述,道:“等会记者会来找你,你就把刚才给我讲的说一遍,重点是沧兰保健液晚上派人来袭击你。”   赵排骨如鸡啄米一样点头,道:“肯定是沧兰保健液的人,他们三个人以为能捉住我,还报了名字。阳总,我为了您鞍前马后这样卖命,还被人差点绑架,你总得给点补助。我也不想要多了,三五万就够了。”   这是典型的狮子大张口,阳林森拉下脸,道:“你别狮子大开口,上次给你钱,我们都说好了,一口价。现在别扯其他的。”   赵排骨苦着脸道:“那时候我没有挨打啊。这次被沧兰的人打了,很有可能打到肾脏。我还没有娃儿,以后没得生育,我找谁诉苦啊。再说了,记者来采访我,总得给我点采访费吧。”   阳林森道:“不是我打你,凭什么我给钱。我建议你报案,就说沧兰保健液的人打了你,公安的人肯定会为你声张正义。”   “阳部,我是为你卖命,受了伤,肯定要找你。你多多少少得打发几个吧。”昨天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沧兰保健液的人干的,赵排骨想得很清楚,可是报案没有什么意思。此时,赵排骨觉得抓住了阳九公司的把柄,想要敲诈一笔。   阳林森道:“三五万,你敢张这个口。把医药单拿来,实报实销,这样总不错了吧。”   “还有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阳总不肯报销,我就要去找沧兰保健液,让沧兰公司给我报销。”赵排骨说这句话就带着威胁。   面对这条社会上的烂滚龙,阳林森感到有些头痛。若是这次给了钱,肯定还有下次,阳九公司会变成赵排骨的提款机。可是若是不给钱,他跑到沧兰公司去乱捅,也很麻烦。   “马的,赵老头这样一个好人,居然生出这样的儿子。若不是看到你爸面子,老子才不理你。”阳林森望着故意装作可怜巴巴的赵排骨,道:“看在你爸的面子上,给你一千块。”   “我受了伤,总得躺几天,我还要接受记者采访,三千。”赵排骨在社会底层混了很长时间,自有其生存之道,很有耐心地讨价还价。   最后,赵排骨拿到了二千六十百块钱,心满意足地回家。   下午,有记者找上门。赵排骨夸张地躺在床上,将瘦成排骨的上身露出来,给年轻两个记者展示,介绍情况时,还用手背抹了眼泪。   记者们义愤填膺,正义感爆棚,对沧兰保健液充满了愤怒。临行前,两个记者慷慨解囊,各给了赵排骨两百块钱。   侯沧海陪着梁毅然走出医院之时,一篇猛烈抨击沧兰保健液的文章在岭西都市类报纸中转载,虽然在结尾时也说最终结果要依据公安调查,但是整篇文章都使用了春秋笔法,已经将沧兰保健液置于“作案”方。   梁毅然坐在副驾驶室位置上,脸被包成粽子。他看罢报纸,扔向后排。   沧海集团成立以来,惯常利用媒体造势,往往能够赢得先机,迅速占领市场。这一次在阳州陷入麻烦之中,媒体不约而同排外,让他们相当郁闷。一审开庭后还没有审判,从理论上来说舆论不应该影响法官的判决,事实上舆论可以潜移默化影响法官判决。法官是人,即使他本心想秉持公正,还是会受到情绪影响。   回到阳州大酒店以后,侯沧海这才回李莉电话,道:“我们没有办法找记者麻烦,他们用的是春秋笔法,打官司赢不了。”李莉气愤地道:“眼看着他们随便造谣,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侯沧海道:“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忍一忍,退一步。”   放下电话,侯沧海给远在首都的王清辉打电话,询问那边的进展。   王清辉情绪还不错,道:“差不多办好了,我的大学同学正在负责相关工作。他们原本就有抽查保健液的计划,现在准备提前。这一次是国家技术监督局、卫生部联合抽查营养保健口服液产品质量,岭西阳久保健液,山南沧兰保健液,岭东天乐保健液,全部在抽检范围之内。”   侯沧海道:“我们的产品有问题吗?”   “其他产品我不敢说,沧兰保健液绝对没有问题,这一点我敢保证。”王清辉声音很响亮,也很自信。   侯沧海找到了一款有利于睡眠的偏方后,其他所有事情都交由王清辉负责。   从沧兰保健液项目立项策划及专家可行性论证;产品配方、工艺路线设计及质量标准制定;送检样品加工及产品OEM基地;产品首次检验和复核检验机构保障;申报资料制作、论证、申报及协调和控制;跟踪产品审评状况,协调整个审评过程,直至取得批件。王清辉倾注了大量心血,对各个环节了然于胸,正因为此,他绝对不相信沧兰口服液会导致赵姓患者的那些症状。   “一审败诉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五,我们没有办法扭转。等到国家技术监督局和卫生部联合抽查的结果公布之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日。联合调查成果将直接影响二审,可以作为新的证据之一提交。”侯沧海又道:“王教授辛苦了,这次从北京回来,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和你商量。”   梁毅然低头在看虚拟受让股的文件。等到侯沧海打完两个电话,他拿笔写道:“推行虚拟受让股是在企业能赢利的前提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沧海集团有巨大升值空间?”   “沧海集团肯定会升值,原因很简单,有核心技术,还有一整套完善的销售体系,这是两个很牛的拳头,凭什么不能升值。我研究过历年来保健液的发展情况,他们能快速扩张,我们也能。我们在山南和岭东都销售得很好,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若不是阳久保健液恶性竞争,在岭西也有好效果。”   侯沧海很清楚给梁毅然发了多少钱,道:“我们先说断后不乱,这是生意,你也得出钱。如果没有钱,我们可以通过银行贷款。”   梁毅然此时通过跟随乌天翔的股票,大赚了一笔,购买虚拟受限股完全不成问题。他提笔写道:“我相信你,抽时间办手续。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这次受伤,教训深刻,以后我们尽量少用夜行手段。凡事有利也有弊,那个叫李南松不错,你们两人见面就眉目传情,抽时间把她约出来。现在你可以发短信,和她聊天。谈恋爱不要迟疑,否则一颗好果实有可能被别人摘走,到时哭都来不有。”   侯沧海和梁毅然谈话向来简短,今天特殊,梁毅然变成哑巴,只能由侯沧海一人唱独角戏。   梁毅然写道:“我肯定破相了,不知道脸上的这道伤,会不会减分。”   侯沧海鼓励道:“李南松看见过你的伤,不碍事。有了这道伤,还能增加男子汉气质。”   梁毅然用笔恶恨恨地道:“那个小偷先是用父亲的命来栽赃我们,又破我的相。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侯沧海道:“少涉黑暗,不要夜行,我们要多用阳谋。以后尽量如此。” 第345章 齐二妹   企业家不是梁山好汉,不能动不动就把桌子推翻,提两柄斧头,砍得鲜血淋漓。企业家们将会遇到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快意恩仇只是一个梦想,必须要学会隐忍。等到时机合适,便会如草原的狮子一样,跳起来咬住对方的脖子,一击致命。   侯沧海说服了梁毅然要隐忍。   但是,那条烂滚龙赵排骨居然找了上来。接到李莉电话以后,侯沧海使用了梁毅然的全套设备,将偷录设备安在胸前,佩戴整齐以后,来到沧兰保健液销售部。   往日繁忙的销售部冷冷清清,可用门前冷落鞍马稀来形容。李莉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朝里面指了指。   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瘦小男人,面貌猥琐,神情可怜巴巴。   赵排骨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一个高大男人。高大男人进屋时带起一股冷风,目光如子弹一样射了过来。   “你找我什么事?”侯沧海描了一眼赵排骨的手。赵排骨的食指和中指几乎一样平,与寻常人不太一样。   “你是谁?”   “我是说话能算数的人。”   “你说话真能算数?”   “能算数,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听你鬼扯。”   “我想做交易。这一次告你们公司,有人指使。”   “说清楚一些?”   “给钱,我才说。”   “给多少?”   “十万,给现金。”   李莉进屋后,侯沧海吩咐道:“到银行取十万块。”   赵排骨当初在阳林森那里,开口是二三万,结果拿到二千五百块。今天来到沧兰保健液,提出十万块,原准备拿个几千块也就行了。没有料到对方一口就答应了。对方答应得太爽快,赵排骨背上汗毛竖了起来,下意识碰了碰衣袋里的刮胡刀。   李莉取钱之时,侯沧海道:“我肯定要给钱,你现在可以谈具体情况,为什么要诬告沧兰公司,谁让你诬告。等会拿到钱以后,你得写字据,我们以后上法庭要用。”   对方如此实在和直接,让赵排骨准备好的说辞没有排上用场。他观察了房间,没有发现有人偷拍偷录,道:“我爸和阳九公司一个副总是街坊,老关系。我爸死前,他来医院看望过,等我爸死了,他就找到我,给了我十几瓶沧兰保健液,让我去上告,说是沧兰保健液害死我爸。”   这一切都和侯沧海猜想的非常接近,阳光下果然没有什么新鲜事。侯沧海神情平静地问道:“谈具体一些,那个副总叫什么名字?”   “不见鬼子不挂弦,以前演《地雷战》时,我看了五遍。”赵排骨还是挺狡猾,在没有见到钱的时候,不肯谈具体事。   侯沧海故意装傻,道:“拿到钱以后,你要把说的全部写下来,有个字据,我们才好打官司。这样办,先给你五万,官司打完,再给五万。”   赵排骨摇头道:“不行,一次给清。”   十万现金拿来前,侯沧海和赵排骨一直在讨论付钱的方式。最后在赵排骨坚持下,同意写了字据就给钱。   赵排骨在阳州街道混了半辈子,虽然瘦弱,但是对手中的刮胡刀还是很有信心。他在江湖中另有个绰号叫做“赵一刀”,最喜欢冷不丁地偷袭,很多牛高马大的对手在其手中吃过大亏。他深知江湖险恶,自己做的又是砸人饭碗的恶事,随身带了两把刮胡刀。   十万现金摆在面前,赵排骨汗水打湿后背。   “刚才你怎么说,现在就怎么写,不要夸张,也不要编造。”侯沧海身上的设备一直在偷录,因此,他尽量要将偷录的画面有利于自己。   十万现金对于赵排骨是大钱,望着厚厚的现金,他额头有了汗水。   侯沧海注意到赵排骨写字的手很稳,字写得也不错,问道:“读过初中。”   “高中毕业。”赵排骨随口答道。写完陈述,握在手里,道:“钱拿来。”   侯沧海扔了五扎钱在桌上,然后伸手拿过稿纸,看了一遍后,道:“你叫赵栋梁?”   “我爸取的。名字太大,我浮不起。”赵排骨眼睛盯着另外五扎现金。   侯沧海将字据放在衣袋里,顺手关掉偷录设备。他拿起那五扎现金,装作递给赵排骨,道:“我们肯定要上诉,到时你得出庭作证。”   “钱给我,我就出庭。”赵排骨盯着钱,吞了口水。这十万块钱,够他花一阵子。他脑里瞬间想起另一个主意,拿到这钱以后,马上再到阳九保健液,无论如何也得再弄个几万。他混社会很久了,只关心现实利益。拿到钱以后,享受人生。至于拿这钱是否会出事,那就不在考虑之列。   正在做美梦之时,站在对面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踢了一腿过来。   赵排骨最厉害的功夫在手上,拿起刮胡刀后,速度快如东方不败。其弱点在于身体瘦弱,禁不起对方蛮力。   侯沧海用大力正蹬将对方踢飞,跨步上前,膝盖顶住赵排骨的后背,用最快速度将赵排骨双手反扭在背后。他用的反关节技,速度快,力量猛,赵排骨被压在地上,全然没有反抗之力。   自从得知赵排骨是惯偷,擅长用刮胡刀之类锋利小刀,侯沧海便制定了应对方法,包括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多少,袭击前说什么话,踢倒之后如何控制,如果对方没有被踢倒,下一步怎么打。   有了正确策略,加上出色战斗力,过于自大又贪婪的赵排骨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侯沧海控制住赵排骨,两名销售部的男员工跑过屋将赵排骨彻底搜了一遍。赵排骨身上有两柄寒光闪闪的刮胡刀,另外还有些杂物。   将五万块收回来,又抽掉赵排骨皮带和鞋带。侯沧海提起赵排骨,扔到了沧兰销售部大门外。   赵排骨被摔到七荤八素,回头时,见销售部员工皆一脸嘲笑,知道中了对方诡计。他骂了几句,正想开时,见到那个最阴险的家伙走了出来。   侯沧海笑眯眯地道:“给你讲一件事情,我不会和阳九那边联系。你还可以从他们那边弄点钱。”   赵排骨提着没有皮带的裤子,道:“真的?”   “他们是我的对手,我怎么会和他们联系。”侯沧海扔了二十块钱在地上,道:“拿去打车,找阳九。再晚,事情就要穿帮。”   赵排骨是没脸没皮的烂滚龙,被揍了一顿之后,自认倒霉,找了根布条将裤子捆上后,果真依言到了阳飞公司。阳飞公司楼下保安拦住赵排骨,不让其进入。赵排骨就在楼下大吵大闹,威胁要找媒体和沧兰公司,讲出真相。   阳林森听到保安报告后深感头疼。当初沧兰保健液进入岭西市场后来势汹汹,几乎一夜之间,岭西四处都出现沧兰保健液。一个月时间就割掉阳九保健液很大一块肉。为了将沧兰保健液赶出岭西,阳林森向董事长阳九献了一计,利用老街坊之死做掉沧兰保健液。他没有料到赵栋梁已经烂得没有底线,如牛皮糖一般粘住就无法摆脱。   阳九听到外面吵闹声,走到窗口看了一眼,便打电话将堂弟叫了上来,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阳林森一直有些怵这位堂哥,道:“就是那家赵栋梁,被沧兰的人打了一顿,粘着我们要钱。记者把此事做成新闻,已经见报了。”   阳九指了指窗外,道:“别让他在这里闹事。你这人做事太软,不能再给钱了,越给钱越被动。”   阳林森道:“我怕他到沧兰保健液那边。”   阳九冷眼看了阳林森一眼,道:“当初你提这个方案,没有说赵栋梁是条烂滚龙。我后来问过老周,这人常年在这条线上偷窃,有案底,还是瘾君子。在做方案的时候,你没有考虑赵排骨的特点,这是重大失误。”   阳林森心虚地道:“我知道赵排骨在混社会,但是没有想到他完全烂透了。九哥,我在外面工作很多年,很久没有见到赵排骨,才有这种失误。”   阳九眼里闪着狠劲,道:“生意场上竞争是残酷的,沧兰做大,我们就得死掉。你提的方案不错,只是考虑没有还不够细。赵排骨这种烂渣渣居然敢来敲我们的钱,那就不要客气,找几个人冒充沧兰公司的人,直接打断他的腿,让他去找沧兰公司的麻烦,继续让记者报道。”   阳林森看着堂兄的眼光,垂下了头。在他的记忆始终有一个画面:阳九那时大学毕业,留着长发,坐在阳台上弹吉它。   此时的阳九和弹吉它的阳九已经迥然相异。   迥然相异的还有梁毅然。换药时,侯沧海倒吸了一口凉气,梁毅然往日英俊的脸出现一道蚯蚓伤痕,让他的相貌变得“狰狞”起来。   梁毅然注意到李南松表情,怯怯地在纸上写道:“很吓人?”   李南松仔细观察伤口,道:“现在还有点肿,以后留点胡子,能遮住大部分伤口。留起大胡子,加一条若隐若现的伤口,很有男人味嘛。”   侯沧海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岭西的坐机电话。他没有在治疗室接电话,直接到走道。   电话里传来一口地道阳州口音,“我是齐二妹。”   声音很普通,就是阳州地道邻家小妹的声音。侯沧海有些纳闷,齐二妹应该是一口南州口音,怎么又变成阳州口音。   为了应对阳九保健液的挑战,侯沧海不断调兵遣将,准备应对保健液投产以来面临的第一次战役。   老段和王清辉一直在首都,王清辉有同学、学生在各个相关职能部门,老段则专门负责后勤,帮助王清辉与关系户周旋。   汪海公司开始调查阳九公司,利用能查到的公开材料,正在做阳九公司从成立以来详细档案。   梁毅然受重创以后,侯沧海又准备将麻贵调过来。结果麻贵事紧,走不掉,便让女徒弟齐二妹过来帮忙。   两人通电话后,在医院走道见面。侯沧海接过一袋水果。齐二妹拿到病历。病历是阳九公司资料,以及赵排骨的相片、家庭住址。   “需要这种方式来接头吗?”交换物品之后,侯沧海忍不住问道。   齐二妹和麻贵一样,脸部没有什么特征,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满街都是的年轻女子。她用标准阳州口音道:“小心无大错。”   齐二妹拿着病历,走了几步,如变色龙一样迅速融入医院环境。   侯沧海站在走道上,专注地打量她的背影,结果居然很快就失去了目标。 第346章 和谈   侯沧海与齐二妹见面之后,便回到治疗室。   李南松叉着嘴笑得很开心,见侯沧海进屋,便将桌上纸条捏在手里。梁毅然坐在一旁傻笑,全无往日精明强干。   侯沧海觉得自己是一只百瓦白炽灯,在两人之间闪闪发亮。他将所有工作上的烦心事扔到一旁,道:“李南松什么时候下班,去吃烧烤。”   李南松指着脸上的绷带,嘲笑道:“他嘴巴都张不开,吃什么烧烤。吃烧烤不利于伤口恢复。”   侯沧海道:“我们两人吃,他在旁边看着高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山水之间。”   这句话就说得很明显,李南松微微害羞,大大方方地道:“我七点钟下班。”   约定吃烧烤的时间地点,侯沧海和梁毅然离开医院。回到宾馆后,侯沧海说话,梁毅然笔谈,商量如何使用赵栋梁录相和字据。   梁毅然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不准备再和那条烂滚龙纠缠。对于幕后指使者阳九公司,他坚决准备还击,其手段是找到媒体和网络,将阳九公司做的这些烂事给捅出来,彻底将阳九公司砸烂再说。   侯沧海意见与之相左。他准备直接与阳九见面,把事情摊开来说。   当侯沧海说出其想法后,梁毅然很惊讶地写道:“从汪海公司调研的情况来看,阳九公司做事很不地道,毫无底线和信用。你给他们谈合作共赢,与虎谋皮。”   侯沧海道:“阳九和沧兰都是保健液,保健液并非生活必要品,完全可以被取代和抛弃。我们两家保健液在岭西杀得鲜血淋漓,将来吃亏的还是保健液这个行业,整体都会受损。从行业发展的角度来说,我们应该凭着本领在市场吃饭,不是互相揭短,弄坏整个市场。”   梁毅然摇头时,扯得脸上伤口疼痛,他飞快地写道:“阳九用这种手段把国内一些有名的保健液驱逐出岭西,尝过甜头,很难接受你的和平建议。”   侯沧海道:“无论如何,我都得试一试。如果不成,再想其他办法。”   晚七点,侯沧海、梁毅然和换了便装的李南松一起来到阳州最有名的烧烤一条街。侯沧海和李南松在一起大快朵颐,有说有笑。在养伤这一段时间,梁毅然一直以流质为主,眼前美食色香味俱全,谗得他直流口水。他无法说话,不停写字,表示抗议。   与此同时,齐二妹按照师傅规矩,坐在车中距离观察阳九公司。她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例行观察,没有想着有什么大收获。师傅观察猎物时很上心,齐二妹也学会了这一招,耐心地等待猎物表演。   晚九点左右,三个人从阳九公司出来,上了车。   齐二妹发动汽车,远远地跟在三个人的身后,同时,远程录制系统也开始工作。   齐二妹与师傅麻贵相比有了不少改变。麻贵是一个土得冒泡的私家侦探,除了在录相技术上很有水平之外,在互联网运用上是白痴,也很少开车跟踪被侦查对象,喜欢找一个窝子便趴着不动。   齐二妹喜欢开车。理由很简单,如今很多家庭都有小汽车,若是没有小车,活动半径大受限制,跟不上形势发展。而且,作为女子来说,坐在小汽车里监控更安全,也更舒服。麻贵是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在夜晚混在僻静处没有危险,齐二妹是年轻女子,混在僻静处,很有可能遇到麻烦。   所以,有辆车很必须。   这辆小车贴上特殊防膜和摄制系统,外面很难看进车内,车内可以很远进行摄制。在固定位远程控制的同时,齐二妹还手持了一台小型专业摄像机,专门拍下来一些重点画面。比如,固定位镜头不一定能将阳九公司标志拍下来,不能证明那三人是从阳九公司出来。齐二妹手指摄像机,便能将所有关键点全部拍下来,与固定位形成补充。   城市车多,被跟踪的车辆压根不知道远处有一辆小车如影随形。被跟踪车辆停在赵排骨住家不远处,也就是街心花园处。他们把车放在这里没有经过提前踩点,纯粹觉得这个地方偏僻,容易放倒赵排骨。   “老大,这么晚了,他是不是一定要回来。”   “我问过一个老偷儿,他说赵排骨最喜欢在夜班车里下手。这个时间在这里堵他们,肯定能堵到。”   齐二妹让汽车熄火,身体陷入黑暗之中。她总觉得这一次误打误撞肯定会有什么收获,一双清澈的眼睛牢牢盯住同样陷入黑暗之中的小车。   一辆公交车驶过,一会儿,一条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慢慢地就要靠近街心花园,突然又改变行走路线,直接走在路灯下面。   赵排骨这些年来在回家前总要在街心花园坐一坐。自从那天在街心花园被人袭击之后,他对此地便开始警惕。今天他刚刚走进街心花园,觉得心慌,赶紧离开此处,来到路灯下面,准备在路灯照耀下回家。   街心花园奔出来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堵住赵排骨。这些人都戴帽子,拿棍子。一人大声道:“你这个小混混,居然还要诬蔑沧兰公司,害我们吃官司。”另一人道:“你以为沧兰公司好惹。”   三人报了身份以后,棍棒相交,专打赵排骨的小腿,只听得一阵啪啪爆响,赵排骨被打倒在地。他缩成一团,护住头部,狂喊救命。护头大喊并惨叫,这是小偷护身之技,赵排骨运用得十分娴熟,弄得惨叫声震天。   三人狠打一通后,匆匆回到街道花园旁边的小车内。赵排骨惨叫已经引出一些旁边者,增加了危险性。   小车启动,迅速离开了现场。   齐二妹停车的位置选得很佳,视线宽阔,又不易被跟踪者注意。等到三人所乘坐小车离开后。她驾车紧随其后。   在烧烤处,侯沧海接到电话后提前离开,留下李南松和梁毅然两人继续眉来眼去。他为了促成李南松和梁毅然的好事才请两人吃烧烤。此时两人已经完全接上头,他便成为多余人。   侯沧海在宾馆房间等了一会儿,响起门铃声。   “居然有意外收获,瞎猫遇到死耗子。五星级,条件很好嘛。”   齐二妹出现在门口,背着双肩包,非常青春活泼。她将双肩包卸了下来,取出笔记本,打开后插入U盘,道:“我今天原准备在车上守一夜,没有开酒店。借你浴室用一用,浑身都是灰。”   “请便。”   “安全嘛。”   “安全。”   齐二妹走进浴室,不一会便传来哗哗水声。   侯沧海完全没有听到水流声,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视频上。视频有两段,一段是录制者控制,另一段应该是安放在固定位置。   录制者控制的视频将阳九集团的标志、外景、近景等全部拍了下来,证明这三人出自于阳九公司。小车启动后,录制者有意抓拍了三人进入小车的车牌号。   看完这一段录相,侯沧海暗自赞服。麻贵在这个行业内能够生存下来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眼前这个女徒弟也是真有本事,运气也好,居然在第一天就拿到真材实料。   齐二妹从浴容出来,站在门口打量着麻贵口中的大人物。此人长得很有男人味道,两条浓眉如剑,凝神看视频时,额头有若隐若现的一条天柱纹。   “看明白了吗?”齐二妹坐在旁边,轻声问道。齐二妹在白天普通得落入人群中便找不到,从浴室中出来的齐二妹变成了眉清目秀的漂亮邻家小妹,细鼻子细眼,清新感十足。   “很清楚,了不起。”侯沧海竖起了大拇指,又将一杯才从咖啡机里接来的咖啡递给了齐二妹。   “运气而己。”齐二妹慢慢喝了一口咖啡,问道:“有了这一段录相,我的任务结束了吧。那边事情多,我要回去帮师傅。”   “你师傅发现了什么?”   “总之是一些好玩的事情,师傅正在弄,到时会给你说。”齐二妹将U盘丢给侯沧海,连夜开车与师傅汇合。   侯沧海原本想问一问齐二妹为什么要做一行,还没有开口,齐二妹便离开,留下一脑门疑惑。   不论是李南松还是齐二妹,都是很有趣味的年轻人,而且她们都是八零后。侯沧海初出社会时,遇到的几乎全是七零后的男人和女人。时间到了2006年,他猛然间发现有八零后男子和女子出现在身边。这些八零后不再是以小孩面目出现,而是以成年人面目出现,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七零后的女子和八零后的女子都是女子,没有本质不同,又有微妙区别。八零后女子内心深处的负担更少,活得更自我,比如李南松,比如齐二妹,都让人眼前一亮。   为了仔细研究视频,侯沧海让李莉找了一台笔记本。他与张小兰通完电话后,打开电脑,习惯性进入了清风棋苑,当看到无影宗发亮的头像时,大喜。快刀手和无影宗是老对手,打过招呼后,快速进入攻防战。战至中局,在无影宗思考之际,侯沧海随口比较了一番七零后和八零后女子。   无影宗道:“那你认为八零后女子更可爱?”   快刀手道:“我接触得不算多,最近密切接触了两人八零后,感觉很不错。”   这句话捅了马蜂窝,无影宗发了几个“愤怒”的图片,直接下线。看着无影宗头像发灰,快刀手道:“看来你是七零后吧。我补充一下,你属于接近八零后的七零后。”   侯沧海等了一会儿,见无影宗头像始终没有亮起来,禁不住自我掌嘴,惩罚自己乱说话,得罪了交往好些年的棋友。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侯沧海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视频,思考着如何与阳九公司老总见面。   第二天,集团办公室主任杨莉莉在江州打通了阳九公司办公室电话,提出了沧海集团董事长想跟阳九董事长见面的请求。   杨莉莉很快得到回音:可以见面。   杨莉莉与对办公室主任约谈以后,副总杨兵又和对方副总阳林森通了电话,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   见面地点是阳州大酒店小会议室,阳九满脸寒霜,身后跟了好几个帅哥美女。侯沧海则只是带了老段的助手李莉。   阳九知道沧海集团董事长很年轻,却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的董事长有一幅饱经沧桑才有的气度。   两个董事长进入小会议室,其余人皆留在外面。   侯沧海直奔主题,将三人殴打赵排骨的视频、赵排骨自我讲述的视频和赵排骨签字的自述摆在了阳九面前。   阳九勃然变色,冷笑道:“侯董,你是什么意思?”   侯沧海用平静又诚恳的声音道:“我把这些材料放出去,两家保健液厂就要打成一团,这会降低保健液厂在所有用户心目中的美誉度。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就此住手,大家共同把保健液市场场经营好,蛋糕做大了,大家才能多吃。” 第347章 硬仗   听到侯沧海建议,阳九迅速的在心里计算利弊。   他知道侯沧海提供的材料全是真货:三人打赵排骨的事情就是昨天才做的事,由阳林森一手操办,只是不知道侯沧海是如何获得:赵排骨是社会混混,在自己这里没有拿到钱,跑到沧海公司去骗钱也很正常。   他也知道侯沧海此人并非如其口中所说那样干净,能拍到三人打赵排骨的视频,肯定用了手段,派人跟踪了自己公司。   如今,侯沧海拿到这几样有份量的材料,把事情抖落出去,阳九公司名声必然会跟着受损。从这个角度来说,侯沧海的提议也能接受。   但是,从市场的角度来看问题,除了岭西之外,阳九保健液在山南和岭东的市场份额下滑得非常明显。阳九下滑的部分就是沧兰上升的部分。侯沧海的提议表面是讲公开公平地进行市场竞争,实则这种竞争不能阻止阳九保健液下滑的趋势。按着这个下滑速度,阳九保健液迟早会被挤出市场。   “侯董,赵栋梁已经起诉了,法庭也开庭了,这个时候不能拆诉吧。”   “根据民诉法,撤诉是民事当事人的诉讼权利,赵栋梁可以在未宣判时撤诉。”   阳九对民诉法很清楚,他还知道另外一条:“宣判前,原告申请撤诉的,是否准许,由人民法院裁定。”也就是说,就算赵栋梁被侯沧海买通,想要撤诉,只要法官不同意,也不行。   阳九没有继续说诉讼的事,道:“侯董说要把蛋糕做大,如何才能做大?”   侯沧海道:“当前最重要的是增强消费者对整个保健液市场的认同,这才是所有保健液生产厂家最值得关心的。我建议让赵栋梁撤诉,免得我们两家开撕。我们两家保健液厂开撕的结果是伤害了保健液的信誉,大家最终都要承担后果。我们两家可以联手搞一些活动,赞助一些官方商业活动,还可以搞一些商业竞争手段,比如轮番降价,形成市场热点,引起大家关注,形成共同商业信誉,做大保健液市场。”   侯沧海的思路还有一个极为隐蔽的思路:两家市场份额相当的企业争雄,其实吃亏的是第三家保健液厂。   阳九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回到前一个话题,道:“赵栋梁起诉你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侯沧海听到这个话题,知道了阳九没有接受自己的观点。他没有放弃努力,又道:“阳董,明人不说暗话,赵栋梁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是阳九公司里面一个叫阳林森的人指使他起诉,主意是阳林森提供的。保健液最核心是让消费者信任,我们用这种方法来恶性竞争,最后整个保健液产品都要玩完。”   “那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自从沧兰产品进入以后,阳九公司保健液下滑得很厉害。你们的一级经销商竞争得太过份了,常常让下面经销商做选择题,要么进沧兰产品,要么进阳九产品。你们给这么高的补贴,就是要把我们朝死里弄。既然侯董提出要共同维护保健液信誉,那我们可以合作,沧兰产品在岭西由我们公司销售,我们公司有成熟的销售渠道,有阳九产品的地方必然就会有沧兰产品。与此同时,在山南省,阳九产品由沧海公司销售。如果你觉得可行,我们可以在合同中大体明确年销售量,这样能保障双方利益。”   阳九心里清楚,两家产品都将“失眠”作为重头戏之一,这也是两家产品的绝杀之技。以前没有沧兰产品时,阳九产品在失眠人群中有很不错的美誉度。如今阳九自己的母亲在试用沧兰产品后,都认为沧兰产品效果更好,更别提其他人。   阳九自知从产品本身和营销角度来说,阳九公司无法在正常市场竞争中胜过对方。也就意味着正常的市场竞争必然导致自己一手做出来的阳久产品慢性自杀,而这绝不能接受。   另一方面,沧海集团独有的沧海销售模式是攻城拨寨的利器,绝不可能与阳九公司的产品分享,更不可能将一个省的销售权交给对方。侯沧海觉得阳九眼光短浅,以后很难做大。   这一次谈判注定没有结果。   走出阳九办公室,侯沧海明白在岭西肯定还会遭遇到一系列阻击。他回头看了一眼阳九公司的牌子,下定决心要打赢沧海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场硬仗。 第348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阳九是生意人。生意人自然最在意其生意。生意代表着一家人的饭碗,代表着社会地位和自身价值。   他绝不能容忍着生意被沧兰产品抢走。   侯沧海离开以后,阳九独坐在会谈地,很长时间都没有挪动身体位置。他当前面临两大问题,一个是产品质量问题,另一个是销售体系问题。   阳九产品使用效果应该不如沧兰产品。但是作为保健液来说,两种产品没有质的差异。由于个体差异,阳九产品也有固定顾客,只是这些固定客户数量不足。更多顾客并不忠诚于品牌,听说那家产品好,或者说那家产品广告打得多,便会转向投向其他产品。沧兰产品进入岭西时间不久,已经将阳九产品老顾客拉走不少。   “他马的,大家都是一包水,有什么区别?”想起此事,阳九心有不甘,火气极旺。   除了质量问题,阳九公司销售体系也是麻烦不少。   八十年代初,诸省都是以国企经销商为主要销售渠道,九十年代后,国企渠道被更灵活的个体商家几乎取代。这些商家是野蛮生长起来的,注重短期利益,贷款拖欠成为常事,更有个别销售商成了无赖,占了几百万货款,还要继续赊欠,不发货,就不给钱。这些店大欺客的经销商将大部风险转嫁给了生产厂家。   这种状况导致了阳九公司现金量出现问题。今年在沧兰产品挤压下,情况更加严重,被拖欠的总额度接近四千万元,公司已经到了没钱开支的窘境。阳九研究过沧兰公司的销售体系,下定决心要用相同模式改造自己的销售体系。改造的前提是阳九公司首先要活过来,产品要比沧兰公司的更好卖。   坐了良久,思来想去,阳九给常务副总阳丁明打去电话。   阳丁明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便听到阳九脚步声。   阳九回到办公室,恢复了从容自信的风度。他将几份资料拍在桌上,又将U盘插进电脑。电脑里播放出三人殴打赵排骨的画面,三人从阳九公司出来镜头、阳九公司特写、车牌号都非常清楚。   指着画面,阳九冷笑道:“侯沧海不是什么好鸟,一直在监视我们。他刚才找我,还想要让我们撤诉,幸好我没有上当。”   阳丁明迟疑了一下,道:“他们拍到这些画面,如果公布出去,我们怎么办?”   阳九道:“让三人离开岭西,到外省公司做事。找不到这三人,怎么证明是我们公司的人。”   阳丁明道:“如果公安追查,肯定能查出来是我们公司的。”   阳九冷笑道:“我们是岭西本土企业,每年要在阳州交这么多税,阳州不保护本土企业,会让税源流失。这三人是不是我们公司的人,谁会认真查?至于赵排骨的说法不值一提,一个吸毒人员,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一审判决肯定是我们胜诉,到时大力宣传,找全国性媒体,花大钱。到时沧兰产品在岭西坏了名声,肯定也会影响全国市场。”   阳九突然将这个话题停了下来,道:“我们产品效果确实不如沧兰,所以侯沧海才会大言不惭地要求市场竞争。上次有人提到过给产品加一点点艾司唑仑,剂量少一点,我觉得可以考虑。以前胆子小了,买我们产品的人多多少少睡眠都有问题,放一点没有啥大事。”   艾司唑仑是安眠药,属于国家二类精神药品。主管技术的阳丁明意识到这样做会有大麻烦,立刻反对道:“这个绝对不行,阳九产品是纯中药产品,重在调理。加上处方药,被查出来麻烦就太大了。在沧兰产品里确实没有查出任何安眠药成分,若是有,他们立刻就完蛋。我们也不能用,这是底线。”   阳九对阳丁明的说法未置可。   他是公司老板,若是公司垮掉,最大损失就是自己,到时只得跳楼。阳丁明是技术高手,自己这家公司垮掉,大不了换个地方打工。立场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方式完全不一样。   两人正在聊天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阳九将电脑关闭,让办公室人员进来。办公室工作人员结结巴巴地道:“阳总,麻烦你看电脑,在岭西论坛里有一个贴子,上面有黑我们公司的材料。”   岭西论坛,置顶内容的标题为“阳九保健液恶意竞争,载赃陷害,人神共愤”,这个贴子对官司情况一笔带过,主要将内容集中在逝者儿子赵排骨,第一个视频是赵排骨在侯沧海面前的大揭密,随后是赵排骨写的事情经过;第二个视频是三人殴打赵排骨的视频,清晰得连打人者所言“你以为沧兰公司好惹”都听得清楚,为了有助人其他地区的人听懂,特意用普通话标注得很清楚。贴子之后是貌似很专业的分析,将阳九保健液清晰准确地暴露出来,指明这三人来自于阳九保健液,嫁祸给沧海集团。而且沧海集团的人从来不产沧兰公司,因为只有沧兰产品和沧海公司,从来没有沧兰公司。   除了在岭西论坛以外,在一些全国性论坛里都同时出现这个贴子。贴子下面跟贴不断,还有跟贴者互相对骂,十分火爆。由于跟贴着众多,在大部分论坛里,此贴都成为火贴。   此刻,赵排骨起诉沧海公司案开庭后还没有审判,在网上出现这些视频有可能影响判决,阳九与侯沧海见面之后便知道此人不好对付,却没有料到侯沧海行动如此之快,脸皮如此之厚,刚刚在一起谈起“维护保健液良好信誉”,转眼间就下黑手。   阳九没有迟疑,立刻给相熟法官打去电话,约定吃饭时间。随后他又将阳林森叫了过来,安排其到医院稳住赵排骨。   阳九恶狠狠地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住院的赵排骨看到网上新闻,要让其相信是沧海公司下的狠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赵排骨必须要站在我们这一边。强龙不斗地头蛇,侯沧海想要在阳州和我斗,没有这么容易。”   在江州家里,侯沧海看罢各大论坛的内容,能够想像阳九看到贴子后的神情。   张小兰站在身后,道:“你这是要和阳九公司全面开战?”   侯沧海道:“我见过阳九,要求他们撤诉。阳九否定了我的建议,意味着不能和平解决。既然开战,我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免得被动挨打。李天立发的这些视频全部真实,没有一点虚假,足以说明阳九恶性竞争,且手法低劣。”   张小兰道:“你们这样开战,是双输结果。”   侯沧海道:“我是正当防卫,自保而己。若是在岭西不反击,那么必然会就波及到其他省市。我和阳九不同点在于我会在法律和道德框架内行事,阳九没有底线。在这种情况下,既然决定反击,那就得放手一搏,有什么招术都要用,不要假慈悲。”   侯沧海和梁毅然所有“夜行”都是单独行动,张小兰对综合研究中心功能始终一知半解,不了解核心。这正是侯沧海刻意安排,不让妻子接触到集团的黑暗之处。这一次要与阳九公司全面竞争,有些表面上的事情得让张小兰知道。   张小兰看过视频后心有疑虑,问道:“赵排骨胆子大,既敲诈阳九公司,还想敲诈我们。你难道未卜先知,提前准备隐蔽摄制设备?”   侯沧海早就想好托词,道:“以前我在汪海公司做过,保留证据是汪海公司重要规则。虽然离开了汪海公司,这一条原则我还是记得。梁毅然在汪海公司做得更久,比我还要有强迫症,凡是出去办事都得带设备。这一次我借用梁毅然的设备。”   这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张小兰没有再细问,其思路转向了“快刀手所言的八零后”,道:“你在电话里说,梁毅然脸被刮花了,他是怎么受的伤?怎么还和一个八零后女护士好上了。梁毅然是我们同龄人吧,怎么就和八零后女生搞在一起,难道七零后就没有合适对象?”   她很想问一问另一个八零后是谁,为了保护无影宗的秘密,忍住没有问。   侯沧海被问得十分无语,伸手摸了摸张小兰的头发,道:“女人的脑回路真是不一样,正在谈正事,忽然就转到男女关系上。梁毅然和李南松虽然一个是七零后,一个是八零后,其实没有差几岁。”   张小兰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却仍然非常强硬地道:“你以后不能和八零后的女生单独交往。我是防微杜渐,保卫家庭。”   侯沧海看见妻子严肃样子,赶紧将其抱在怀里,温存一番。   张小兰很快就红了脸,抱紧侯沧海,道:“这是办公室呢,动作小点。晚上你别安排,杨永卫给我来电话,说是有两个留学生要在一起吃饭。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留学时认识的。”   沧海集团、望城房地产公司都在扩张期,最急缺的是人才。侯沧海听说有留学生在一起吃饭,立刻欣然答应。   张小兰找来一个驾驶员赵永辉的驾驶员。这个小伙子武警转业,在机关里做临时驾驶员,挺懂事。   赵永辉话不多,开车时,只要侯沧海没有主动问话,就闭嘴不言。侯沧海对其的第一印象不错,只是司机太过重要,必须要有一段时间来“查其言观其行”,才能最终确定能否相信。   晚餐时间,小车准时来到南州。在一家名为‘醉江南’的酒家,侯沧海夫妻与杨永卫夫妻见面。侯水河此时与杨永卫正式结婚,不管从事实到法律都成为一家人。她脸颊明显胖了起来,往日枯黄头发变得滋润油亮,皮肤红润雪白,似乎一下年轻了十岁。   张小兰和侯水河在一边聊女人的话题。   杨永卫给了侯沧海一份沧兰商场计划书,内容很详细,投资也很大。   侯沧海暂时忽略细节,直奔投资预算,道:“投资很大啊,超出沧海集团实力了。”   杨永卫笑道:“我找了以前在国外认识搞投资的朋友,准备给他们说一说项目。如果能把他们说动,他们愿意投钱,事情就成了一半。”   又有两个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看见乌天翔,侯沧海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侯沧海见过乌天翔相片,知道一大恶人这个儿子挺英俊。此时真人站在面前,除了英俊以外,还有年轻人少有的上位者自信,举手投足,魅力十足。 第349章 风投   侯沧海最初见到乌天翔时觉得很惊讶,与一大恶人儿子在一桌吃饭真是奇葩事。随即又觉得偶然之中有必然:杨永卫和乌天翔都在米国留学,有山南同学会这个中介,他们认识的机率很高。此时乌天翔做投资,杨永卫有项目想要寻找投资,两人遇到一起太正常。   每个社会都有很多台阶,大台阶上又分中台阶,中台阶上又分小台阶。台阶接近的人往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台阶越远的人十有八九难以相遇。侯沧海如今和乌天翔算是在同一个中型台阶之上,行走在山南生意场上,今天不相遇,迟早会在其他场合碰上。   互相介绍之后,侯沧海态度平常地和乌天翔握手,打招呼。他经过大风大浪,在仇人儿子面前深藏起敌意,温和的表情让外人难以看出内心风暴。   一大恶人在成长过程中吞掉了许多对手,吃进嘴里连渣渣都不剩。在一大恶人眼中,侯沧海不过是前进道路中稍稍有些强硬的食物而已,份量还不如手握煤矿的张跃武。这一段时间,侯沧海退守到江州,慢慢淡出了一大恶人视线,没有被其列入对手行列。因此,侯沧海知道乌天翔,乌天翔却不知道侯沧海曾经与自己父亲有过交集。   乌天翔面对侯沧海时很是敷衍,说了几句久仰等客套话以后,便将注意力转到张小兰身上,兴奋地道:“哈,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小兰。我早就在山南同学会听说过张小兰的磊名,看过你们小范围聚会的相片。分隔米国东西两岸,事情又多,见面不容易,我还没有来得及跑到你们学校来看美女,你就回国了。”   乌天翔是一大恶人儿子,从小家庭环境优越。不管一大恶人发家时是否带有肮脏的血腥,对于乌天翔本人来说,他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天之骄子,性格开朗,自信满满。   杨永卫笑道:“我没有想到的是张小兰嫁给我老婆的大哥,世事之奇,莫过于我在这一段时间的遭遇。”   张小兰打量英俊帅气的乌天翔,道:“山南同学会一直在筹备东岸和西岸大联欢,发了好多征求意见签名簿的邮件,结果这个大联欢不了了之。”   三个海龟聊起留学往事,挺开心。   另一个被称作邓哥的小伙子气质沉静,不怎么说话,专注地听三个海龟聊天。   侯沧海和侯水河坐在一起,聊起侯水河广告生意。侯水河的广告生意是为了寻找小河而设立,主要经营场所放在阳州。如今找到了小河,经营地在阳州的广告公司便没有存在的必要,她准备把前面接到的业务完成就关掉。   侯沧海道:“当初才毕业的时候,觉得做生意不难,凭着我们的能力,随便能赚钱。现在经历的事情多,才发现把一门生意做起来挺不容易,我现在能做起来也有运气成分。你既然已经进入广告业,还能赚钱,就不要轻易放弃。”   侯水河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我不想为了一点点生意留在阳州,没有意义。你们正在建网站,我可以到你们公司来做事,主要精力就可以放在小溪和小河身上。”   侯沧海劝道:“不管是沧海集团,还是你嫂的面条厂,以及望城地产,都有很多广告业务,我们以后准备把广告业务外包出去,你正好可以接下来,这三家公司每年投入广告费用也不用,足够养活你的广告公司。你以前的业务太低端,借机正好可以提档升级。我们一家人都吃过贫穷的亏,必须要学会狡兔三窟,免得某个生意失败,让全家人生活都没有了着落。”   侯水河接受了大哥的建议,准备将广告公司搬迁到山南,专做大哥公司广告。   杨永卫和张小兰的专业倒颇有几分相近,聊起正在筹建的网上商场,话题挺多。侯沧海不愿意留给乌天翔太深印象,借口不懂网络,基本不谈网上商城,在一边旁听,偶尔与妹妹聊了一会儿后,只顾着喝酒吃饭。   在座之人,侯家兄妹没有留过学,侯沧海就读的学校还是一所二本渣渣学校。乌天翔接到杨永卫电话以后,专门研究过侯沧海公司的资料。他对侯沧海本人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出于投资人角度与他聊了几句,见其对互联网发展趋势不了解,便不再和他多聊。   张小兰太了解侯沧海,从其态度已经看出他对乌天翔不太感兴趣。若是真有兴趣,在面对如此重要的投资人之时,侯沧海肯定会将主动权抢在手里,主导整个谈话过程。今天他一反常态,肯定另有隐情。她摸不清楚丈夫态度,更多谈留学生活,少谈沧兰商城。   杨永卫急于拉到投资,让沧兰商城最终由计划变成现实,非常积极地向两个投资人介绍情况。   整个谈话是在愉快气氛中进行,乌天翔和另一个投资人邓哥对于杨永卫的计划处于两可之间。如果不是杨永卫提出的整个计划,他们肯定会放弃。杨永卫的背景以及在留学生圈里的良好名声让这个项目多了加分,这才有了投资的可能性。   晚餐结束,乌天翔、杨永卫意犹未竞,商量着去一家新开酒吧,开酒吧者也是留学生,算是圈子中人。   侯沧海抱了抱拳头,道:“我是土鳖,不喜欢酒吧,你们去玩吧,我回家睡大觉。”   乌天翔大声道:“张小兰不能走啊,聊得正高兴。”   杨永卫有意全面、详细、准确地向乌天翔介绍沧兰商城计划,道:“侯子回家吧,等会我送张小兰回来。今天机会难得,我想逮着天翔讲到天亮。”   侯沧海微微一笑,道:“那你们聊,我先走。别太晚了。”   张小兰以前曾在大学买了一间小屋,这间小屋便成为侯沧海夫妻每次到南州的落脚之地。将司机赵永辉留给了妻子,侯沧海坐出租车回到小屋。   侯沧海不上酒吧,显得确实很土鳖。乌天翔用鄙视的眼光瞧了一眼侯沧海,回到看一眼如花似玉的张小兰,暗自感叹又是一株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十一点,诸人离开酒吧。乌天翔和另一个年轻人单独又喝了一杯。在刚才聊天时,邓哥基本上没有说话,此时两人单独相对,乌天翔道:“邓哥是行家,杨永卫的项目有投资价值吗?”   邓哥是乌天翔请来的投资顾问,是从事风投的行家里手。他一直在观察杨永卫和侯沧海,道:“杨永卫是技术性人才,真正掌舵人是侯沧海,侯沧海对投资不热心。”   乌天翔道:“我想知道杨永卫的项目是否有投资价值。”   邓哥道:“对私有企业的投资大体上有两种,第一种是寻找那些能够长期盈利但是暂时遇到困难的企业;另一种是寻找新的小技术公司,将其做大上市或被其他公司收购,后一种才是老弟想要做的风投对象。若是时间前移几年,沧兰商场项目值得投资,现在晚了一些。”   乌天翔道:“国内市场很大,没有饱和。杨永卫的新公司不大,只需要几十万美元就能启动,问题不大。”   邓哥道:“这个不能凭感觉,必须要有数字化分析,得拿一个报告出来。另外我纠正一下,是侯沧海的新公司。”   乌天翔道:“我爸最不相信这些报告,他认为直觉比报告还重要。当然,他是老一辈人,我们这一辈应该结合一下。”   乌天翔回国后,在两支股票上斩获颇丰,获得了父亲以及父亲关系人初步信任,觉得喝过洋墨水的小伙子还行。最近,乌天翔在父亲支持下,邀集了几个重要投资者组成一个有限责任公司,为了避税,在曼开群岛注册。目前,新公司正在寻找值得投资的项目。   由于是第一次操作项目,找了行业老手邓哥来充当顾问。   杨永卫和侯水河将张小兰送到大学宿舍,在楼下又聊了一会儿项目,这才分手。   侯沧海坐在床头看了一会书,正准备给妻子打电话,听到了开门声。他关掉台灯,假装睡觉。   张小兰到床前看了一眼丈夫,轻手轻脚到卫生间洗浴。等到上床后,便缩在丈夫身边,打了一串哈欠。这时,丈夫翻身压了过来,道:“喝酒没有?”   张小兰回头见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道:“还以为你睡熟了?今天你怎么回事,明显不想要乌天翔投资。乌天翔这人思维敏锐,有在华尔街工作的经历,实力很强,完全可以合作。”   侯沧海通过黑客破掉的邮箱看到了不少乌天翔的资料,也承认乌天翔有才华。但是,立场不同,才华无用。   张小兰的身体在丈夫温柔抚摸下产生强烈反应,微闲眼,享受人生之乐事。从高峰中渐渐平静之后,道:“你今天的反应是标准的拒绝姿态,到底什么原因?还没有回答我。”   侯沧海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道:“与其让乌天翔投资,不如让爸来投资。国家对能源需求是有周期的,虽然说今年宏观调控有结束迹象,但是谁也说不清下一次收紧是在什么时候,爸在煤矿中投资太大,若是遇到经济偏冷,不需要这么多煤炭时,煤价必然会下行,到时仅仅是银行利息都够你爸喝一壶。趁着现在行情还不错,别急于扩张,给我们投点资,算是分散风险。我是认真的,爸的投资风险已经很大了。你要相信我的判断,煤炭价格不可能一直就往上走。”   张跃武有一个庞大的煤炭帝国构想,有野心男人最有魅力,在有魅力的同时也带有具大风险。张小兰最后一次到高州见到父亲时,父亲刚从井里出来,脸上沾有煤灰,笑容却是比长期泡在酒桌上健康。   “我们到高州去一趟,问一问我爸的想法。对了,还是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与乌天翔合作?”   “乌天翔的爸爸也姓乌。”   “费话,这是肯定的。”   “他的爸爸叫乌有义,有个绰号叫一大恶人。”   “啊,啊,我没有看不出来。乌天翔不象个纨绔子弟,挺有学识,见多识广。”   “他就算是天使,我也不会与他们家族合作。我是记仇的人,绝对不和曾经威胁过我们生命的人合作,风险太大。只要项目好,我们肯定能找到投资人。”   听闻乌天翔是一大恶人儿子,张小兰立刻断绝了与之合作的想法。在她的人生经历中,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只有一次,那一次威胁就是由一大恶人发出。想起一大恶人让父亲做出的生死选择,不寒而栗。 第350章 严峻考验   侯沧海同意杨永卫的观点:电子商务是大势所趋,前途无量。   但是,趋势仅仅是趋势,趋势要变成现实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无论多么辉煌的大时代,能够在大时代创下英雄故事的只是少数人。   侯沧海没有想好战略目标,更别提具体步骤,便将电子商务这一块交给杨永卫思考,先进入以后再说,说不定还会闯出一条路。侯沧海前些年在机关工作,学了许多枯燥的文件。当初是被迫学习,如今在经营企业过程中,以前枯燥文件换了一种面目,以非常实用和有效的方式出现在头脑中,让侯沧海在不知不觉中将经过数十年考验的管理模式应用在沧海集团中,效果非常好。   将电子商务交给杨永卫以后,侯沧海专心应对层出不穷的棘手之事。   经商办企业遇到的棘手事比想象中更多。比如江州面条厂改造成“天上的街灯”要发挥效益,前提是打通下山道路。打通下山道路时将要涉及到市政、规划、当地街道等政府部门,还要涉及两户人的拆迁,简简单单一条路就要耗费无数的脑细胞。   杨兵是内管家,擅长执行,与政府部门打交道很有一套,处理这些没有尖锐矛盾却又相当繁琐之事正是其长项。   “天上的街道”对于南方城市规划院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项目,由于对方主动送上门,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勉强接了这笔业务,要了高价,指派年轻业务员处理此项目,权当锻炼队伍。年轻业务员进入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以来,第一次独立操作项目,还算是相当尽心尽力。   侯沧海指定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来做“天上的街灯”设计,比一般设计院的设计费高出不少。当年轻设计师任君来到江州以后,侯沧海很热情,亲自安排接风宴,将其住房安排到综合楼三楼,所有设施设备都是新添置的。   沧海集团的热情让任君很受感动,设计改造方案很是尽心。他在与侯沧海喝过几次大酒以后,对这个年轻总裁好感爆棚。   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有深厚的政府背景,为不少大中城市做过城市规划设计,其设计采用率非常高。侯沧海想以“天上的街灯”项目为突破口,与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建立起密切关系,这样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用打擦边球的方式拿到很多城市的规划设计方案。尽管城市规划设计方案在实际落地时会受到各方面干扰,变动不小,可是大方向不太会变,比如城市新区的发展方向、重要交通节点、大型城市公园等,这些大方向一经确定就很难改变。   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曾经为高州设计了一条城市环线,设计完成后接近十年没有启动,近期终于动了起来,一环线由规划设计变成了现实。   侯沧海从这个案例看到了巨大商机,准备借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的大脑,让望城地产在布局上相对领先。   这件事是一件需要长期跟进的事,很重要,操作起来并不容易,棘手。   另一件很重要又棘手的事是沧海集团虚拟受限股落地工作。侯沧海将此事交由张小兰负责。张小兰身份特殊,除了是沧海面条厂的直接老大以外,还是沧海集团的副总裁,又是侯沧海夫人,由其来落实虚拟受限股之事最为合适。   沧海集团虚拟受限股规则如下:沧海集团员工最高职级是24级,14级以上员工每年可获授3-5万股,较为资深的18级员工最多可以获得数十万股左右的配股。每个级别员工的达到上限后,就不再参与新配股。   张小兰与助手杨莉莉一起,逐一与员工们谈话和签合同。这是一个非常细致且需要极强沟通能力的工作,仅靠张小兰和杨莉莉两人肯定忙不过来。工作推进几天以后,侯沧海将杨定和与周苗两人临时抽调过来,协助完成此项工作。   杨兵和张小兰两个副总裁陷入具体事务中,忙得团团转。   侯沧海制定这两件事的基本原则以后,便不再多管,专心应对在岭西阳州遇到麻烦事。   以前侯沧海到阳州都是自己开车,开车不仅累,还占用了思考时间。如今有了专业驾驶员,他在路途之中便可以有更多时间来思考。在从江州到岭省阳州的车程里,他脑里翻来覆去想的如何减少一审败诉对沧兰口服液的影响。   此事是沧海集团成立以后受到的最严峻考验,也是对集团危机公关能力的考验。   进入阳州饭店以后,侯沧海在房间里喝了一口冰冷的矿泉水,便召集在阳州的梁毅然、程琳、李天立以及律师赵波等人开会。   “据可靠消息,一审要败诉。”虽然是在冬天,赵波仍然留着“青皮”式发型。他是沧海集团法律顾问,为了处理此事已经在阳州忙碌了近一个月,通过大学同学关系,了解到很关键信息。   李天立愤愤不平地道:“赵排骨的视频明明是新证据,网上已经弄得沸沸扬扬,法庭难道真不采纳?”   赵波拿起手边资料,读道:“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第156条规定,当事人要求变更诉讼请求的,应当在法庭辩论终结前提出。这是其一;《民事证据若干规定》第四十二条规定,当事人在一审程序中提供新的证据的,应当在一审开庭前或者开庭审理时提出,这是其二;我带着赵排骨的视频资料通过关系去找了此案审判员,他个人私下并不太肯定这些材料的证明力。”   梁毅然脸上仍有包扎,伤口慢慢愈合,已经能小声说话,道:“一审不行,在二审可以作为新证据。”   在李南松的建议下,梁毅然开始留胡须,用以遮挡伤口。如今已经略有胡须,让整个人看起来很粗豪,又很男人味。   侯沧海暂时没有发言,先听各位高管谈自己的看法。这个模式也来自以前的党委会模式,职务最高者必然最后发言,否则就是定调子,让其他班子成员无法发表意见。   简短讨论了官司,话题转向媒体。   一直在跑媒体的程琳介绍道:“我这一段时间都在跑新闻口,很有收获。侯总说得对,人为财食鸟为食亡,只要肯花大价钱,各大媒体还是愿意刊登沧兰产品广告。阳九公司虽然是本地公司,是地头蛇,也没有办法阻止所有省级媒体刊登广告。除了纸媒以外,我还联系了省电视台,他们也同意播放广告。”   梁毅然面部受伤,暂时没有发言。   等来到阳州各成员讲完各自负责工作,侯沧海这才谈自己的看法。   “企业要成长,肯定要遇到各种危机,在阳州遇到官司是第一件,我相信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件。我们不能怕,只能咬着牙顶上去,变坏事为好事,通过这一个事件学会危机公关。法庭判决出来以后,阳九公司、当地媒体、目标公众、职能部门,甚至还有一些无关的吃瓜群众肯定会一起来吃人血馒头,这个无法阻止的,处理得不好,对沧兰保健液产品是致命打击,这有前车之鉴。我们已经做了一些舆论工作,用作公关,但是做得还不够,程琳将眼光盯在省级媒体,这不够,沧兰保健液是面向全国,必须上中央级媒体。请明星,花大价钱,在近期上央视,这是应对危机公关,也是宣传产品。具体操作上,还须要程琳来提工作方案。”   程琳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   侯沧海看了一眼李天立,道:“事实证明,论坛是一个好武器,天立要开动脑筋,持续不断将这把火烧热。你也要有工作方案,包括预算。”   谈完媒体,侯沧海又谈官司,道:“一审输官司,二审必须要赢,若是二审也输了,沧兰产品就会惹上大麻烦,或者说,沧兰产品也就寿终正寝了。”   赵波摸了摸头皮,道:“这次我们遇到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但是,到了高院后,我反而有信心,高院毕竟是高院,不会轻易受摆布。沧兰保健液经合法审批生产,法院对产品质量行使处罚权的做法完全没有法律依据,再加上我们有与赵排骨有关的新证据,二审胜诉可能性很大。”   经过反复讨论,沧海集团定下应对危机的策略:一是要主动联系媒体,花大价钱在省级媒体和中央级媒体打广告;二是找医学专家站在中立立场写软文;三是在论坛上继续盯住阳九公司,收集阳九公司负面新闻;四是梁毅然和李莉在近期内把岭西全省的二、三级销售商跑完,与他们单对单进行交流,稳定销售队伍;五是赵波积极准备二审。   这是明的一手,至于暗的一手,侯沧海不会在这个会上谈起,只能在会后与梁毅然单独商议。   定下危机公关策略以后,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按照商定的原则推进各项工作。   沧海集团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应对危局,阳九公司也没有闲着。阳九知道靠纯粹的市场竞争很难胜过锐气十足的沧海集团,为了生存,只能拼命搏一把。   阳九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条横幅,这是其高中班主任的书法作品——人生能有几回博。每次被生意折磨得精疲力竭之时,他就会抬起头看这幅字。   阳九早慧,从小成绩优秀,小学接连跳级,是老师和家长眼里的“隔壁家小孩”。人生大转折发生在初中,年少聪明的他迷上打游戏,从简单游戏发展到赌博游戏,跟着一群社会上的半大小子鬼混。迅速由‘隔壁家小孩’变成了“社会小混混”,让父母极度失望。中考时,阳九凭小聪明居然考上了重点中学阳州三中。他在高中阶段变本加厉,继续混社会,有一次帮着半大小子组成的盗窃团伙把风,被公安逮了现形。   他年龄小,高一时还未满十五岁。高中班主任将其从公安局领了出来,又将父母叫过来,苦口婆心地做家长和学生的思想工作。这个过程写起来简单,实则颇有曲折,最终的结果圆满,阳九以班级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岭西大学。   毕业前,高中班主任写了这个条幅给‘浪子回头’的学生。在阳九心中,高中班主任已经不仅仅是班主任,更是拯救自己的“慈母”。   阳九在条幅前坐了一会儿,又将阳林森叫过来,道:“你去找一份低保名单,挑选里面确实困难的,绝不能有混社会的家庭成员。你依葫芦画瓢,给钱,让他们起诉沧兰集团。多几家起诉,就算败诉,也会破坏沧兰产品在消费者心目中的信心。”   阳林森出去后,阳九又在条幅下面坐了一会儿,拨通另一个电话,笑嬉嬉地:“梁庭长,晚上打麻将,还是前次那几个老脸嘴。这次我把岭西报业的张总接了过来。”   话筒传来声音道:“这一时间事情多,不能打得太久,十二点,准时散场。”   下班时,阳九夹着皮包,开车接年轻漂亮的法律顾问肖红来到自己别墅。按照以前规矩,梁庭长下班会直接过来,先在别墅吃饭,然后直接开打。每次梁庭长都说打到十二点散场,实则每场都是通宵。天放亮后,他才匆匆睡一觉,再由阳九派司机将其送到办公楼。   这一次,梁庭长、报业集团张总、阳九和女律师肖红鏖战通宵。   七天后,沧海集团收到一审判决书,沧海集团败诉。   具体判决如下:一、山南省沧海有限公司赔偿赵栋梁人民币313911元,其中:赵良双医疗费3277元,护理费5734元,丧葬费3600元,赵栋梁往返火车票、汽车票款250元,双倍赔偿沧兰保健液货款1050元,精神抚慰金300000元。二、三原告因诉讼而支出的费用9303元,由山南省沧海有限公司承担。   以上一、二项数额,共计323214元。   由被告山南省沧海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付清案件受理费人民币40元,鉴定费980元,由被告山南省沧海有限公司承担。   这是一份意料之中的判决书,判决书出来以后,沧海集团随即提出上诉。   岭西省内各大媒体皆高调转载此份判决,不少外省媒体也报道了沧海保健液的这起官司,延用了“十瓶保健液,夺去一条命”的耸人听闻标题。   沧兰公司投放到各大媒体的广告全部被叫停。   一审判决以后,在岭西各地又出现了好几起官司,皆为消费者状告沧海公司,理由千奇百怪,甚至还有消费者状告喝了沧兰保健液以后得上癌症。   对于沧海集团岭西经销商来说,今年是一个大灾年。经销商们全部是用现钱买货,沧兰保健液在全省滞销,纷纷要求退货。   沧海集团所有人员都面临着严峻考验。大家刚刚交钱购买了虚拟受限股,公司便遭到如此重创,一时之间,黑云压城城欲摧,多数员工心思浮动。   沧海集团召开董事会,董事会决定:经销商要求退货,则无条件退货,返还购货款;沧海集团与退货经销商中止合作协议。 第351章 第一次进京办事   一审判决以后,梁毅然回到江州。   单独与侯沧海见面时,他禁不住抱怨道:“我们太被动了,完全是挨打,没有还手的招数。阳九公司弄了这么多人起诉我们,我们完全可以以彼之道,还彼诸身。在岭东,在山南,甚至在岭西,也找人起诉阳九公司,他们能花钱,我们也能。同时,我们还要起诉赵排骨,理由很简单,诬陷,让赵排骨吃官司。”   侯沧海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一段时间也想将阳九公司列入攻击目标,后来觉得这样做有问题。在这场危机中,我们最需要开展沟通的对象是谁?是岭西的媒体吗?是监管机构吗?是阳九公司吗?都不对。很多企业在危机中的本能反应是‘你搞我就是我的对手’。其实,最终决定企业命运的是购买、消费企业产品的人,不是阳九公司这个对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应该围绕消费者进行,将危机变成一次公关,在危机中建立品牌。”   “光挨打不还手,有点玄啊。你说的建品牌应该是日常工作,不是危机公关。”梁毅然从皮包里取出几张报纸,上面都有关于沧兰产品出问题的报道,诸如“沧兰保健液兵败岭西的教训”等,赫然已经将一审判决当成了二审。   “王清辉在首都等我。沧海集团偏居于山南,还是受到限制。我准备到南州和首都跑一趟,积累人脉,消除隐患。你守在阳州,不要去攻击阳九,安抚住队伍就是一件大功劳。”侯沧海生活、读书和工作在江州,创办企业也在江州,此时企业渐渐做大,如果还把视线盯在江州,则必将限制企业发展。他准备进行系列公关,拓展沧海集团的生存空间。   在杜灵蕴牵线搭桥下,侯沧海这一段时间与江州科委有了密切接触。市科委领导主动提议与侯沧海一起到省科委,为沧兰保健液争取科技进步奖。若不是市科委主动接触,侯沧海压根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奖。目前沧兰产品受到广泛质疑,若是能拿到一个科技进步奖肯定能增加说服力。   侯沧海此时订下应对危机策略最关键一步是:确保打赢二审官司。   为了确保打赢官司,要做以下工作:   一是在国家技术监督局、卫生部联合抽查营养保健口服液产品质量活动中要合格;   二是争取省级科级进步奖;   三是争取通过美国F DA注册认定;   四是由中华医学会在首都组织召开沧兰保健液的基础与临床研究学术讨论会,利用专家对三株口服液疗效和科技含量给予充分肯定;   五是将沧兰保健液送到中日友好医院、首都康复研究中心、首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总后勤部药品仪器检定中心、山南省药品检定所、美国F D A认可的药品临床实验基地之一汤姆杰弗逊大学医学院,分别做急性毒理试验报告;由山南医科大学、阳州医学院等教学科研单位分别做临床验证报告。通过这些检定报告和学术研究结果从不同角度,综合表明沧兰保健液是安全、无毒、功效确切、质量可控的高科技产品。   这一系列措施既是为了打赢官司,更是为了变坏事为好事,将一次危机公关变成一次全面宣传。   在列表中需要做的事情,一、二项需要本身产品过硬,还需要处理好与政府部门的关系,后三项主要是花钱。只需要花钱的事情都好办,最难办的事情是“处理好关系”。企业要和掌有行政权的部门负责人处理好关系,更是一门艺术。技术是死规则,艺术则除了规则以外还要花费心思,评判标准往往也不同,难度更高。   这一次到京城去见的处长是王清辉的校友。这个处长职务在京城不高,位置重要,能量很大。处级是部委最基本工作单位。处长名义上没有实的权力,签字决策权在司局长甚至副部长、部长手里,可是,处长作为具体负责执行的官员,意见往往最有分量。他们在政策具体执行过程中举足轻重。尤其像交通、财政、规划等要害部门的权力很大,实际上却分解在几个关键处室中,具体权力又落到几个处长手里。   曾有媒体报道,发改委某部门某司的一个处长面前,全国各地跑项目的专家甚至是副省长连一句话都不敢辩,只要反驳,项目就没有了;山南各地驻京办每年节假日进京送礼,各部委的处长们必然是少不了的。   侯沧海尽管供职时的职级不高,可是其领悟力极高,由一只小麻雀的构成推导出大麻雀的结构。因此,他来到京城最重要的工作是见这个实权处长。   来到京城后,侯沧海与王清辉、老段汇合,住在距离处长所在机关最近的宾馆,只要对方有空,随时能见面。   安顿以后,老段最先来到侯沧海房间。他关上房门,聊了一会岭西阳州的事,总结道:“沧兰产品进入岭西后,抢占市场势头太猛,给阳九保健液带来巨大压力,因此引起反弹。以后进入新市场,还是要低调一些,不声不响,闷声发财。”   侯沧海笑道:“如今是注意力时代,注意力便是利益,不声不响,根本发不了财。进了新市场,还得全面开花,才能迅速占领市场,已经证明成功的方法不用随意改变。沧兰产品是新产品,就如新兴国家崛起时,必然会受到老牌强国打压,这个没有办法改变。”   老段以前在二七公司时曾经是侯沧海的上级,侯沧海很快在二七公司崛起,两人很快就平起平坐,再后来不知不觉之间,他适应了侯沧海角色转变,从心里承认其强势地位。此时,他坐在侯沧海对面,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   “老段,有事吗?有事就说啊,就是我们两人。”   “这一次跟着王清辉到京城办事,花的钱挺多。”   “关键是要把事情办成。”侯沧海很敏锐地注意到老段是直呼王清辉的名字,而并非习惯性称之为王教授。   “王清辉所在专业在全国排名靠前,前三名吧。他们专业出来的人很多都在行业类管理机构,人脉确实很宽。我是专门负责后勤保障,为了跑关系,花钱确实如流水,我看着都心疼。关键是花钱后,还是他的人脉。”   老段停顿了一会儿,道:“侯子没有把我当外人,我这个经销商都破例允许购买虚拟受限股,我以后也是沧海集团的人。有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王清辉等会应该会找你谈事,他不想出钱购买虚拟受限股,大概是觉得自己贡献大,这笔钱应该沧海集团解决。”   侯沧海对老段之言没有表态。严格意义上来说,王清辉不是沧海集团的员工,为了获得王清辉的知识以及人脉,侯沧海将王清辉视同于沧海集团高管。   与老段谈话之后,侯沧海又请王清辉单独到房间,开门见山就谈虚拟受限股。   王清辉没有转弯抹角,道:“虚拟受限股构思很巧妙,值得夸奖。我这一段时间为了沧兰产品一直留在北京,动用所有人脉,人脉也是生产力啊,我觉得这些人脉远远高于虚拟受限股的钱。沧海集团应该尊重知识,否则做不出高科技产品。”   侯沧海能搞出沧兰产品,王清辉确实出了大力气,有功劳。而且没有其人脉,很多事情完全无法操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清辉的作用强于其他几个副总裁。作为一个企业家,侯沧海采取了高度现实主义处事原则,杨兵、梁毅然是左臂右膀,这两人要交钱购买虚拟受限股,王清辉在行业里能发挥特殊作用,在近期必须依赖于他,因此他准备答应王清辉的要求。   “王教授,这些事情都不是大事。我准备建一个沧海研究院,由你来当院长。每年按营收比例拨款到研究院。请你来牵头负责。”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学校辞职到沧海研究院?”   “是啊,这个职位非你莫属。如何建设这个学院由你说了算。”   “虚拟受限股的钱怎么处理?能不能提高一些股数?”   “钱是小事。至于股数,你是和杨兵、梁毅然一个档次,以后是沧海集团副总裁,主管研究院。”   “这样啊。辞职是大事,得回家给老婆商量。”王清辉如果留在学院,按部就班前进,退休时也比现在强不了多少。到了沧海集团,人生就有可能发生质变。他知道自己将如何选择。   侯沧海从王清辉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如今沧海集团是用人之际,王清辉进行集团组建研究院以后,他才算是真正为沧海集团所用。现在若是心胸不够,王清辉跳到阳九公司或是其他公司,则是沧海集团的巨大损失。   至于对王清辉制衡之道也有,毕竟进入集团,人事关系就由董事会来控制。而且随着沧海集团发展,必然会有大量人才进入,到时可建研究一院、二院,也不怕王清辉一枝独大。   侯沧海早就想将王清辉收到集团内,这一次到京,水到渠成地谈成此事,算是收获。   他原本以为到了京城就能够很快与处长见面,结果等了一个星期,对方仍然没有腾出时间见面。对方很客气地发了话:“最近一直在腾时间。你们稍等啊,腾出时间给你们打电话。”   由于有了这句话,侯沧海不能离开,每天就在京城宾馆里等着被接见。在宾馆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天天守在电脑前,在清风棋宛里与无影宗杀得昏天黑地。最激烈的对抗是在宾馆的第五天晚上,两人下了七局,侯沧海四胜一平两负。   第六天早上起床,他昏头昏脑到餐厅吃饭,则走到餐厅,迎面见到一身黑衣的姚琳。 第352章 留下来吗   姚琳看见侯沧海同样吃惊,道:“侯子,你怎么在这?”   侯沧海上下打量一身黑衣的姚琳,姚琳肤白,穿黑衣,漂亮得帅气。他移开目光,道:“地球太小啊,吃个早餐都能遇到。”他本来要说遇老熟人,随即想到用“老熟人”会引起歧义,便及时把话断掉。   两人走进餐厅,找了靠窗的僻静位置,各自取了食品。侯沧海长期坚持锻炼,食量一直不错。姚琳看到对面满满一盘子食品,笑道:“真是一个傻大个。”   姚琳为了控制体重,只要了白水鸡蛋、牛奶、一片全麦面包和几片蔬菜。她笑吟吟地望着侯沧海,道:“还是你好,无论怎么吃都不长胖。很多人结婚以后就变胖,俗称婚胖,你看来还没有婚胖。对了,到这边来做什么。”   姚琳仍然留着齐耳短发,干练又精神,与侯沧海第一眼的印象完全一致,几乎没有变化。他想到“那一夜”的温柔缠绵,小腹不由得升起一阵火热。火热升起时,他告诫自己:“你是结了婚的人,不是自由身,不能在外面逗猫惹草。”   姚琳望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同样回想起无数个缠绵之夜。当侯沧海结婚之时,她曾经失落过一阵子。后来也与其他男人有过交往,总觉得不如与侯沧海在一起那么有感觉。这大半年,她一直独身。   侯沧海简单谈了沧海保健液遇到麻烦。   姚琳眼里眉里都带着笑,道:“当初让你加入华魏,老总亲自发出邀请,被你放弃。这两年华魏发展得很好,不出意外,华魏肯定会成为通信设备的龙头老大。”说到这里时她心想道:“如果当初他真的加入华魏,那就没有以后张小兰的什么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有可能和他在一起吗?或许能在一起,但是不会太早结婚。”   虽然生活不能假设,姚琳还是在脑中大胆进行了假设,幻想两人同居生活,和侯沧海天天睡在一起,又不影响事业,这是多么美妙的生活。   “我这个性格很难当别人的助手,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吧。”   “你这几年时间弄这么大动静,也不容易,这次麻烦不小。”   “我在等汤处长,他不发话,我还真不敢走。”   姚琳对此深有感受,道:“我知道另一个公司的事。那是一个国有大公司,特大型的那种,本身是正部级。以前公司领导到部里办事,部里当时办公条件也不太好,三个处在一个大办公室,每个处其实也就三两个人。公司领导每次进办公室都很费劲,要登记,出示介绍信和身份证,弄得这些公司大领导很烦。后来他们公司想了一个聪明办法,送了两个年轻的专业人才到部里免费工作,当时算是借调吧。这两个年轻人混得不错,还被抽到关键处室工作。以后他们要进部里就提前给两个年轻人打电话,两个年轻人再给同事打电话,公司小车甚至可以直接开进部里。以后你们公司发展状大了,也得在相关部委里面插上眼线。”   侯沧海道:“我在基层工作的时候,农村人可以到办公室来大吵大闹,甚至在党委书记办公室拍桌子。那时根本没有衙门的概念。这一次到了京城,总算见识了什么是衙门。”   聊着天,吃饭速度都放得很慢。   姚琳道:“这些年,我们公司在京城有很多业务。我问一问驻京城的一个哥们,看他们有没有关系能找到你需要的人。”   侯沧海恰有一份王清辉罗列出来的相关行业重要处室名单,连忙将其从钱包里取出来,道:“这是我们行业重要处室负责人的名单,我把这个名单复印一份给你。如果能联系上,那最好不过。初创业,人脉单薄啊。”   他是真希望姚琳的哥们能联系上这几个重要处室,建立其全新的关系。以前沧海集团长期依靠王清辉这条线与行业负责人联系,从王清辉这一次表现来看,只依靠一个人会有潜在威胁,能多条腿走路才能防止王清辉产生“客大欺店”的心思。   “屋里热,外面冷,也不知道哪里有复印店。到我房间,我用笔记本抄一份。”姚琳说话时,两眼亮晶晶,就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听到极有诱惑性的邀请,侯沧海眼皮跳了跳。他跟着姚琳了楼,进入房间。虽然酒店都是相同布置,入住之人不同自然而然会增添不同色彩。姚琳房间带有淡淡的女子色彩,空中有若隐若无的香气,走过卫生间时,还能看到挂在卫生间的淡蓝色半透明小裤。所有的一切增添了暧昧气氛,让两个曾经渡过无数次鱼水之欢的男女内分沁快速发生变化。   姚琳拿出笔记本,认认真真地将相关重要处室负责人名单抄下来,然后将这份名单交还给侯沧海,道:“我上午就要和同哥们见面,如果他能找到关系,那就约时间吃饭。你如今做保健液,做得越大,越是要和管理部门打交道,躲不开的。”   侯沧海接过名单时,姚琳伸出双手,搂住了对方脖子,稍稍垫脚,吻了吻侯沧海。侯沧海感受到温软嘴唇,内心激烈交战,双手垂在腿边,没有行动。   姚琳感受到了对方的犹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道:“你等我消息。”   侯沧海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看嘴唇,内心很不安。在酒店被动等待很无聊,他在前几天总是打开电脑下棋,如果无影宗不在,就和其他对手下棋。今天意外与姚琳见面,心乱了,无心下棋。   他到王清辉房间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到了十一点,电话还没有响起。   接近十二点,姚琳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联系上了,付处长今天晚上就有时间,在东城区的一家餐馆。很巧的是,付处是山南人,是老乡。我们找了一家山南人开的餐馆,餐馆在大取灯胡同,在一家格格府,味道和环境还不错。”   姚琳情绪相当不错,语速快,音调上扬。   姚琳的声音感染了侯沧海,其心情也舒畅起来。阳九公司以“莫须有”的罪名向沧海公司发起攻击以后,侯沧海表现得很镇静,随着事态恶化,其心情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今天能与相关行业管理部门处室负责人见面,意味着事态有可能按着自己的预想发展,心情慢慢高兴起来。   侯沧海从姚琳眼神中看出了其心意。早上他在房间里委婉地拒绝了她,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种过意不去的心思。   侯沧海联想到受枪击而死的任巧,“当时若是自己和她发生过关系,至少她离开后不会这样遗憾。”这个念头在很早以前就有,一直没有消失,隐藏在内心深处。今天无意中遇到姚琳,又让他想起当年任巧。   这个念头如魔鬼,时常行走在侯沧海的灵魂之中,在不经意间溜出,提醒人生之无常。   晚餐安排在东城区的一个“格格府”,格格府为一四合院,据说是康熙二十子诚亲王允秘府邸的一部分。先为诚亲王第二子弘旰贝子府,后为宏明贝勒府。同治光绪年间,西太后垂帘听政,恭亲王奕诉佐理政务,西太后为笼络他,封其长女为荣寿固伦公主,并将此府邸赐予荣寿公主为完婚之所。此府在晚清即被称为公主府,俗称“格格府”。   侯沧海进门时,梳着辫子的“管家”操着京片子高喊:“贵客到。”   厅堂里有格格答礼。再进去,原是格格家院子,餐厅搭了顶棚做饭厅。院子不小,被分成表演和用餐两部分,旁边还有看不到演出的包间。   这个来自于家乡的处长姓付,见面就开玩笑:“我这个名字吃亏,不管做什么职务,都是付职,干了好多年处长,别人还是叫付处长。”   侯沧海以前面对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区委书记时,虽然恭敬,并不紧张。今天这个在部委任职的处长在某种程度上能决定沧海保健液命运,心理素质原本极好的侯沧海见面之初都稍有紧张。他很快调整情绪,与付处长谈笑风声,抽空介绍了沧海保健液的基本情况。   姚琳充分发挥了女性的特征,在其间调节气氛。姚琳的同事是机灵人,不时在里面帮腔。   “参芪老鸭汤很适合京城干燥天气。鸭子是凉性,夏天吃祛暑气,秋天食用又有进补的功效。”姚琳一边介绍,一边给付处长盛上一小碗汤。   鸭汤味道鲜美不沾唇,淳厚不油腻。蘸料有香辣、鲜辣、麻辣、微辣、海鲜的各种口味。大家守着热汤沸腾的火锅,喝酒、吃肉、烫菜。在乡音袅绕中,官与民的隔阂在短时间内消除掉了。   付处长最初找理由不喝酒,在姚琳不停软语劝说下,也端了杯。端杯以后便停不下来,最终主动与再座诸人碰酒。喝到高兴处,他还和姚琳连碰了三杯酒。   分手时,付处长已经和侯沧海称兄道弟,称呼以后来京城,一定要聚一聚,他将手搭在侯沧海肩膀上,道:“我大学毕业就进了机关,二十年了,还是小处长。我羡慕老弟,拼自己的命,赚自己钱,潇洒自在。”   付处长说得很有感情,很委婉地表达对现状的不满意。   送走付处长,姚琳有些酒意,在同事面前大大方方地道:“侯子,送我回酒店。”   牵线搭桥的同志一脸“明白人”的神情,笑道:“我先走一步,你们玩好啊。”   饭局很成功,侯沧海顺利地认识了关键处室的负责人。他挺感谢姚琳,半搂半抱将醉酒的姚琳弄上出租车。   进酒店,将姚琳放在床上。满面桃红的姚琳突然睁开了眼,拉住侯沧海的手,道:“留下来,陪我。”   留或者走,对侯沧海来说是一个大问题! 第353章 杨永卫的新思路   这个夜晚充满了喜怒哀乐!   早上十点,王清辉接到电话,急忙来敲侯沧海房门。侯沧海开门时着装整齐,居然穿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正装。   “这么早就出去了?”   “送了个朋友,刚回来。”   “今天晚上蒋处长有空,安排在哪里?”   “东城区有一家餐馆,在格格府里,味道不错,档次也够,距离蒋处长办公室也不远,比较合适。我有名片,可以打电话订餐。”   王清辉知道侯沧海在京城没有关系,原本推荐一家自己常去的餐厅,谁知侯沧海没有征求意见便订下餐厅。他很技巧地道:“蒋处长不吃辣?”   侯沧海道:“昨天我才去过这家餐厅,是山南菜,但是没有辣味,有一道参芪老鸭汤既营养又美味。”   定下晚上饭局,侯沧海单独留在房间里,脱下正装,换上休闲运动服。他站在窗边,能见到远处天空不时有飞机出现。今天姚琳便要飞回深圳,此刻,想必已经登机。   与姚琳在京城偶遇,侯沧海无意间打开了与京城的联系,算得上一次重大收获。这次阳九公司对沧海集团的攻击,让他更加明白生意竞争的残酷。沧海集团经过虚拟受让股改造,已经形成了一支队伍。队伍中每个人各司其职,一共将这艘船划向远方,获取更多的财富。作为船长,不仅仅属于自己,也属于自己的团队。要想将大船开得顺利,个人情感和荣辱显得不太重要了。   洗浴时,侯沧海眯着眼,身体又有一种划船的摇晃感。在这种特别的摇晃中,他走上了云端。   从卫生间出来,侯沧海思维完全集中到了工作上,将个人私事丢在一边。   他昨夜一直细心观察在部委机关工作并担任处长的老乡,得出结论,部委机关干部也是长得有一个嘴巴两个鼻孔的人,所思所想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其位置,处于他的位置上,掌握信息多,接触的人和事层次高,让付处长具备了更宽视野。   但是,归根到底,他们还是人。   这是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实,在没有实际接触到时,往往会让人产生一些迷糊,将居于这个位置的人神秘化。   侯沧海这次直接接触,其实是增长了见识。见识是知识也是一种感受,见多识广后,心胸自然会发生变化。   有了与付处长见面的经验,晚上与另一个部委的蒋处长见面时,侯沧海态度就平和得多,不卑不亢,热情大方,恢复了以前面对地方干部时的潇洒劲。潇洒和无视自然是两个不同概念,他对蒋处长足够尊重,又没有唯唯诺诺,分寸感拿捏得很好。   蒋处长最初还颇有几分部委官员的架子,主要跟校友王清辉说话,对侯沧海爱搭不理。酒至中场,气氛慢慢好转,蒋处长发现侯沧海不是没有见识的小地方商人,言谈举止颇有大家之风,这才开始和他交谈。   到了晚宴即将结束时,蒋处长才对侯沧海说了一句接近解释的话:“这一段时间被部长点了名,跟着他一起跑了几个省。我在这个岗位就是一个陀螺,每天都被部长拿着鞭子抽打,完全停不下来。”   昨天与另一个部委处长聊得尽兴,这就让侯沧海对蒋处长的话有了基本判断:半真半假,真在确实事情多,假在拉部长作大旗。   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变相解释为什么要让侯沧海在宾馆久等。不管解释是真是假,只要能够作解释说明态度在转变。   花了一个多星期,侯沧海在京城与两个不同部级单位的处级干部见了面,有收获。至于更高层的领导,侯沧海还没有接交欲望,在实力不济之时,没有恰当机遇,强行越层,并不一定是好事。   飞回南州之时,侯沧海展开王清辉列出的纸条,上面写了七个名字,有两个名字已经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从这次见面情况来看,山南老乡付处长年龄和学历都有竞争力,情商也很高,明显更有投资价值。   到南州,侯沧海下车就将昨天已至南州的杨莉莉叫到宾馆。侯沧海原本可以住进张小兰在大学的宿舍,要办公事,便直接在宾馆开了房间,这样效率更高。   杨莉莉拿出一张纸条,道:“你给我打电话后,我就找了汪海公司。汪海公司效率很高,将付家兵一家的情况查得很清楚。”   “汪海公司效率一向不错。”侯沧海接过纸条,认真研究起来。   昨天与付处长见面之后,侯沧海便决定结交这个朋友。他准备先摸清楚付家基本情况,寻找付家最需要办的事情。付家兵不过三十刚出头,从现在结交,如果其职务不断提高,那这种“近似烧冷灶”的友谊就极有价值。何况,就算付家兵职务以后没能提起来,在现在的位置上也能帮助沧海集团做很多事情。   侯沧海最初辞职之时,曾经对着政府大楼比过中指,以为从此一刀两断。虽然是被生活逼迫而辞职,可是辞职后内心自由,不受庞大机构约束,这种感觉很不错。在最初一段时间,他确实很少和政府机关打交道,随着生意越来越大,渐渐陌生的政府又重新回到身边,变得威严无比,必须要仰视。   “他们家的情况不错啊。”   从汪海公司收集到的情况看,付处长父母都是大学教师,有妹妹在省级机关工作,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能由沧海集团办理,要想烧冷灶,要想雪中送碳,真有难度。   杨莉莉道:“付家兵本身条件不错,而且据汪海公司的人说,当地政府部门逢年过节都要到付家,虚寒问暖。我们暂时插不上手。”   “那我们每逢佳节时也虚寒问暖,办这些事情你拿手。以后肯定还要不断增加虚寒问暖的名单,你得上心。”侯沧海又道:“每个人和每个家庭都有弱点,找到弱点,帮助他们,我们就能成为他们的好朋友。你以前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我将另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在省城开一家与山岛俱乐部相近似的酒吧,将山岛俱乐部重新运作起来,定位于年轻新锐的人才。”   杨莉莉道:“我们若是搞酒吧,旬字肯定不能叫做山岛酒吧。那么,俱乐部还能叫山岛俱乐部?”   侯沧海道:“各地政府机关要在省城建办事处,这是现实需要。新建酒吧是沧海集团的产业,是沧海集团在省城办事处。我们是企业,企业和政府不一样,我们这个办事处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必须要赚钱。杨兵坚决不同意你来省城,我想来想去,你熟悉沧海集团内部的人事,和小兰是好朋友,又是山岛俱乐部老成员,所以由你来搞这个酒吧最合适。酒吧要成为山岛俱乐部成员的主要活动地,成为青年人才的筛选器。集团缺人,是真缺。另外,酒吧还要和汪海公司联手,成为商业情报收集点。你以后每月有一份简报报集团,谈你们看到和听到的所有事。”   杨莉莉如今在沧海集团买了不少虚拟受限股。虚拟受限股需要花钱购买,反而增加了杨莉莉的归属感,这一点侯沧海最初并没有想到。在运作过程中,他才发现凡是购买了虚拟受限股的职工,对企业归属感明显更强。他从这一点也想到另一个问题:王清辉是中层以上干部中唯一一位没有花钱购买虚拟受限股的,也就是说明他在高管中的归属感最低。   杨莉莉是那种安静又机敏的女子,听侯沧海讲了酒吧主要功能,道:“那名字就叫沧兰酒吧。我在找酒吧时尽量找那种有两三层楼的。以后高管到南州办事比较多,住宾馆太贵,不如就住在沧兰酒吧。”   侯沧海同意了杨莉莉提议,正在商量细节,杨永卫也来到侯沧海所住宾馆。   杨永卫精神状态极佳,进屋就道:“我和天翔一直在沟通,效果很明显。他对我们沧海电子商城的设想不感兴趣,觉得国内国外都已经有相类似的电子商城,我们后发,劣势明显,很难异军突起。他们对沧海电子商场没有投资意向。”   侯沧海见杨永卫神采奕奕的模样,道:“你有比沧海电子商城更好的新项目?”   杨永卫道:“这也是我和天翔讨论的结果。我们想搞基于移动互联网的产品。在留学期间,我对苹果itouch很熟悉,也知道乔斯的基本玩法,趁着现在移动互联网刚刚起步,开发出新产品容易占据市场高地。天翔很看好这个项目,愿意投钱来做。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在,一步落后,将步步落后。”   侯沧海迟疑地问道:“移动互联网是在手机上用?”   杨永卫见侯沧海不能理解自己的所言,用坚定的语气强调道:“手机迟早要变得和笔记本电脑一样强大,这是大势所趋。在将来,谁抢占了移动互联网高地,谁就是王。”   侯沧海道:“沧海集团暂时不需要移动互联网的产品,我们需要的是能打破行政壁垒的电子商城。移动互联网还早,等到发展起来,我们再跟随不迟。”   侯沧海读的大学一般,又没有出国留学经历,眼界明显不够开阔,杨永卫恨不得掰开侯沧海的脑袋,将自己在米国看到了更先进理念塞进去。他苦口婆心讲解了半天,见侯沧海始终没有太大兴趣,大为失望。 第354章 让我想一想   回到江州总部以后,杨永卫再次找到侯沧海,意图让对方接受自己极具前瞻性的产品。   “这是一款绝对能够落地的产品,安放在手机里,打开软件,就能找到当地餐馆,图形能放大能缩小,能够查看精确的餐馆地图。找到餐馆以后,能做招牌菜推广,能点菜,能够直接通过软件拨通餐馆的电话,进行订位和咨询。”杨永卫制作了产品功能详图,放在侯沧海面前。   侯沧海翻开笔记本,道:“你在南州谈了此事以后,想法确实不错,我觉得在商业上太超前了。为了慎重起见,随后委托一家咨询公司作了随机调查,这种简易调查不太准,却也能看出一些问题。当前国内最通用的智能手机是诺基亚的智能手机,塞班系统,看起来用户量够大,但是分布在全国就很少。”   “诺基亚的智能手机不行,等到其他牌子手机出来,必然会被淘汰。你别看着诺基亚现在很牛,只要技术落后,倒起来快得很,我已经看到他的末日。以后必然就是移动互联网的天下,这是大势。米国有不同于诺基亚的新系统很快就要推出来。”杨永卫有好几个同学在苹果公司工作,对苹果新系统必然战胜塞班系统深信不多。他受到同学影响,也接受了这个观点。   侯沧海与互联网大潮和新技术颇有隔膜,食堂和医药代表是其经商的基础,江南地产锁厂项目是其接触的第一个大项目,这些经历决定了其着眼点与杨永卫不同。他比杨永卫更懂国内消费者和国内市场,从市场角度质疑道:“就算米国弄出新的智能手机,进入国内肯定价格不便宜,能用这种智能手机的只是少数人。对于能用上这种智能手机的高消费群体来说,这个功能没有多大用处,他们一般都有自己的定点餐馆。我还是对你当初提出的沧兰电子商城有兴趣。”   “商业互联网才开始的时候,宝洁、宝马在新浪首页放展示广告,按展示付费,只有一小部分企业参加。到了2005年,我们看到了另一个趋势,国内很多制造企业、外贸企业有推广需求,又付不起高昂的门户网站广告投放费,搜索这种全新的商业模式就应运而生。门户网站的广告客户就是那么几百家,搜索引擎可以达到几十万的客户。”   说到这里,杨永卫眼神透着激情,道:“我的产品是为了更多本地小企业报务,这些企业多是本地服务业,销售半径在五公里以内,数量非常多,按照国家统计局统计,有八百万家。你想一想这款产品若是成功了,价值将有多大。”   侯沧海道:“从理论上来看,你的想法没有错。从国内环境来看,这个想法在二十年后或许能成立,现在不行。步子跨得太大,会扯着蛋。”   杨永卫无法得到侯沧海支持,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家中,侯水河带着两个小女在唱歌。侯水河钢琴弹得不错,两个女儿声音挺好,欢乐的歌声荡漾在小屋里。经过了夫妻的分别,母女的分别,简单的唱歌都显得格外快乐。   杨永卫端了一杯茶水,坐在客厅沙发,看着三人,心中充满了幸福。这种幸福也将心中不快和失落冲淡了。在这个时候,他下定了决心:如果侯沧海真不支持此事,那只能离开侯沧海,独自创业。   此时已经有乌天翔等投资机构看中此项目,也有曾经一起留学的同门师兄弟觉得此项目可行,愿意加入,杨永卫因此还是深有信心。   侯水河注意到杨永卫回家时表情沉重,道:“我哥不支持你?”   杨永卫道:“侯子经商是一把好手,问题在于他与互联网是脱节的,看不准大势。我和天翔分析过,如今电子商务百分之八十都被易之趣控制了。而马耘在确立了B2B市场后,又开始杀C2C市场,陶宝和易之趣正在发起电了商务网站第一场大战,我们进入电子商务市场不是好时机。但是,我现在做的项目是领先的,更容易做成功。”   侯水河拍了拍杨永卫的手背,道:“我哥就是一个土鳖,不理解前沿的东西也很正常。你若是觉得沧海公司做起来不开心,可以自己优胜啊。亲情归亲情,生意归生意,我们把这两样分开,强扭在一起的瓜不甜。”   此刻,侯沧海更是纠结。他和杨永卫是一起长大的六号大院子弟,互相都很了解。杨永卫表面上是彬彬有礼,实则内心倔强,认定的事情往往会不遗余力完成。他如今看准了这种搜餐馆的项目,估计再也没有心思做电子商务了。而且,他现在获得了乌天翔的支持,有了钱,完全可以单独。   为什么是乌天翔支持?   若是其他投资人看中此项目,侯沧海不会如此纠结,偏偏是一大恶人的儿子觉得此项目不错,这就是侯沧海左右为难。   晚餐时,侯沧海、张小兰来到妹妹家里。张小兰、侯水河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玩耍,侯沧海准备再与杨永卫谈一次。   “我最后决定,还是不做搜餐馆项目。”   “拜托,搜餐馆只是内容之一,这个项目可以把所有服务业一网要尽。你不做,那我就单干。”   “任何生意都不能百分之一百赚钱,所以,你这个项目有可能大赚,也有可能赔钱,我们都说不清楚。从这个角度来说,有人愿意投钱,没有问题。只是,我得讲一讲乌天翔,他父亲是山南最大的黑恶势力。”   “不可能。”   “你听我讲。”   侯沧海将发生在高州的事情几乎全部讲了出来,包括任巧之死以及让张跃武做选择题,只是略去了自己和梁毅然对一大恶人的黑暗打击。   听完整个过程,杨永卫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不愿做这个项目,到底是对项目本身没有信心,还是对乌天翔有不好的看法?”   侯沧海道:“二者皆有。”   杨永卫神情凝重道:“你刚才讲的事情太出乎我的预料,让我想一想,毕竟那个一大恶人是一大恶人,乌天翔是乌天翔,两人不同。而且,乌天翔是投资人,我和他只是投资人和被投资人的关系。钱是中性的,用在好项目上,它就能发挥好作用。”   侯沧海再次劝道:“如果真是好项目,那就找其他投资人。我们离社会上的黑势力越远,家庭越安全。”   杨永卫内心也在激烈挣扎,道:“让我再想一想。” 第355章 废图纸   晚九点,侯沧海和张小兰离开了杨家。进电梯后,张小兰挽着丈夫的手臂,道:“杨永卫是什么想法。你们谈话以后,他心绪不宁,笑起来非常勉强。”   “我其实希望他来弄沧兰电子商城。电子商务前面有人探了路,我们只要跟随就行了。”侯沧海已经将所有应该讲的事情全部讲完,包括与一大恶人的纠葛,至于杨永卫是否改变主意,则不由他来控制。   张小兰笑道:“你平时很大胆,上次在高州就凭感觉买了一块地。但是,在这事上挺保守,为什么对杨永卫创新产品不感兴趣。”   侯沧海实话实说:“我对互联网产品没有经验,也没有接触过新技术,我的优势在于有过实际销售经验。所以,我在互联网产品上的态度是跟随,别人弄成了什么,市场培育出来什么,我就紧紧跟随,弄出自己的特点。”   “这是可耻的抄袭。”   “说得这么难听,而且极不严谨准确,我们是跟随者,最多算是模仿,避过前人弯路,这样减少失败的可能性。”   “侯子,现在互联网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不算紧急。保健液厂气氛压抑,以前货车在厂区拉货,车水马龙,现在货车都不用排队,直接拉货就走。岭西阳州的官司被媒体传播出去以后,还是对保健液销售带来了很大影响。我这一段时间在弄虚拟受限股,听到一些员工散布后悔言论,说公司是变相集资。要是二审官司输掉,恐怕保健液厂就要垮,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是沧海集团的带头人,所有压力最后都会集中在他的肩膀上。在残酷市场竞争中,每年都有很多有名企业倒下,沧海集团是新公司,随时有可能倒在前进的道路上。他挺起胸,深吸一口气,道:“我到京城打了一套组合拳,若是全部打出来,效果应该不错。我现在最担心组合拳没有打完的时候,恶劣后果就要出来。我准备在央视打广告,以对冲阳州案对其他省的冲击。”   “央视,很贵哟。”   “不管再贵,也得投放,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最近要飞一趟广州见一个广告人,准确地说不是广告人,是一家营销咨询公司。请他们为我们做一个战略性广告,给公司找一个准确的品牌定位。”   “为什么到广州去找这家公司。”   “我在京城之时,山南老乡付处长推荐的,据说有点石成金的本领。”   回到江州面条厂,夫妻俩人到厂区大门下车,步行走回综合研究中心大楼。自从与一大恶人结怨以来,侯沧海和张小兰非常重视安全。面条厂被打造成安全保垒,有围墙、有保安、有监控,还有由面条厂职工构成的熟人社会,特别是最后一条,让整个面条厂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堡垒。如今面条厂要借美达集团的人流量,这个堡垒也将不复存在,必须要另外打造一个安全之地。如果没有一个安全之地,晚上睡不好觉。这是侯沧海与一大恶人对抗的副作用。   想到安全问题,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留在家里按摩盆的颜料,在门窗全封闭情况下出现这些颜料,太蹊跷。侯沧海必须要尽快为自己和妻子寻找一个新堡垒。   综合研究中心二楼小会议亮着灯,里面传来说话声。侯沧海和张小兰来到小会议室,与杨兵等人点头示意,坐在一旁,听年轻设计师任君讲面条厂的设计规划。   任君看到侯沧海和张小兰进来,停了下来,点头示意,继续讲解。   “江州面条厂这块地是由厂房和旧宿舍楼构成,我很意外的是江州面条厂虽然是一个小厂,设计理念很先进,是典型的包豪斯风格,实用和简洁完美结合,比如,抗震强度的设计在8级以上,当时中苏标准都只有6至7级;再比如,为了保证坚固性,使用了500号建筑砖;厂房窗户向北,当时一般建筑物的窗户都朝南,这种设计可以充分利用天光和反射光,这就保持了光线的均匀和稳定,而从视觉感受来看,恒定的光线又可以产生一种不可言喻的美感。我们新设计的天上街灯一定要充分利用房屋的特性,将其优点发扬光大,而不能随意破坏。所以,拆掉老厂房的所有方案都是短视的。”   专业人员的眼光确实不一样,侯沧海从小对类似厂房很有感觉,却没有能够总结出哪此多的优点。他同意任君思路,竖了竖大拇指。   任君继续道:“如果面条厂放在省会城市,我建议主要朝文化方向考虑。江州只是一个地级市,没有这么多文化资源,支撑不了一个艺术区。我们还得把天上的街灯放在满足吃、喝、玩、乐的基本需求上。”   侯沧海挺欣赏任君这个年轻设计师。任君是接地气的学院派,来到江州面条厂与沧海集团高管交流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矿务局档案室,查了整整一个星期资料,又到美康集团工地四处转悠。在做这些前期调研之时,设计思路便一点一点出现在大脑中。   若不是需要任君留在南方规划设计院做内应,侯沧海肯定要花心思将其挖过来。   任君讲了约半个小时后结束发言,让大家讨论。他来到侯沧海身边,道:“侯总,我有东西给你们看。”   三人来到任君房间,任君关上门,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图纸,图纸上标有江州城市规划设计草图。   “这个图纸没有完成,被扔掉了。我后来见到过正式图纸,与草图没有太大区别,在细节上有改动。”任君指着用红笔标识部分,道:“这几个点比较重要,与正式图纸一致的。”   拿到了这份被扔掉的图纸,侯沧海如获至宝,回到房间,和张小兰一起研究图纸。   两人将图纸摊在桌上,四只眼睛闪闪发光,如寻宝人一样,细看每一个可能藏着宝贝的地方。良久,侯沧海用手指着黑河镇,道:“这里是最佳投资地点。现在这一片还是郊区,地价不高,正是进入大好时机。”   在南方设计院的城市规划中,黑河镇由于位置原因,被设计为综合交通枢纽,包括城际客运专线的车站等重要城市设施皆设计在此。   张小兰道:“这只是设计图纸,是否落实变数会很大。”   侯沧海道:“你看地图,若是从南州到江州建设城际客运专线,必然会经过黑河。这是地理位置所决定,没有办法改。等到今年江州开完两会,我去读一读工作报告,看能不能有所印证。如果工作报告上能印证这个趋势,那么就可以下手买地。以前我们赌高州一环线,现在看来赌对了,可惜当时资金量不少,没有办法进行操作。”   夫妻俩看图纸到十一点,才进卫生间洗漱。张小兰刷着牙,突然回过来,道:“如果果我们判断准确,或者说是瞎猫遇到死老鼠,那么肯定要赚大钱。这种方式赚钱太简单,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做工厂?稍有不慎,血本无归。”   “如果大家都不做实业,社会就完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一个小商人,只应该考虑利润。”   张小兰的提问很犀利,让侯沧海很难回答。他为了打赢沧兰保健液的二审官司,费尽心力,绞尽脑汁,最后胜负还是一个未知数。做实业之难,没有涉足之前难以想象。在这一刻,他产生了放弃实业只做地产的想法。 第356章 超女演出   这几天时间,陆续有保健液厂员工提出离职申请。   按照规则,离职时,由沧海集团向离职员工回购虚拟受限股。张小兰签到第十一人时,开始担忧起来。员工离职原因很简单,归根到底还是由阳州官司引起。离职员工担心沧海集团受官事拖累,如果垮掉,要想拿回自己购买虚拟受限股的钱就很难了。   有人离职,拿回了钱,这就形成示范效应,动离职心思的人多了起来。   稳定军心,成为当务之急。   侯沧海将留守江州的职责交给了杨兵,与张小兰一起前往广州。他已经和广州桦总取得了联系,准备飞到广州与桦总见面。   通电话时,桦总声明道:“我们做品牌战略咨询,有两个条件,不比稿,不讲价,希望侯总能够理解。”   侯沧海对这个声明有些吃惊,道:“我们答应了两个条件,能得到什么保证?”   桦总笑道:“我们的服务会让你爽到爆。”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也笑了起来,道:“听你说话的尾音,应该是岭北还是岭东的人?”   桦总道:“我是岭北人,等会你飞过来,请你吃火锅。”   桦总是京城付处长隆重推荐给侯沧海的。侯沧海相信付处长,所以也信任桦总。他痛快地答应了桦总的两个条件,约定了见面时间。   张小兰与侯沧海结婚以来,基本没有成双成对出去旅行。这一次前往广州谈广告,对于侯沧海来说是工作,对于张小兰来说更象是一次旅行。在出发前,她精心做了头发,收拾漂亮衣服,还做了旅行功课。   “超级女声要在广东奥林匹克体育公园开演唱会,我要去看,你也得陪我。”   超级女声栏目开播以来,张小兰无意中看了一眼节目,便成为其忠实观众,每期必看。她最爱看的是海选,最佩服明明五音不全的还非得参加海选的选手。她一直想去看一场超女演唱会,受工作拖累,一直没有成行。这一次前往广州,恰好在那边有一场演唱会,便让广州销售商提前买了两张票。   “听一听也行,开心笑一场,放松心情。如果能放松心情,贵点也值。”   侯沧海从京城回来以后,对张小兰更是宠得厉害,凡是其提出来的私事,一律满足。他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在妻子看超女比赛时,偶尔去看一眼。他虽然觉得超女海选有些搞笑,但是压根没有想到专门听一场演唱会。   张小兰却对这个说法不依,道:“你搞错了,搞笑的部分在海选,海选结束以后,超女选手天天都在蜕变,从邻家女孩变在了大明显。她们如今已经唱得很好,台风也很棒,我是真心想听她们演唱。你这个大男人根本不能体会麻雀变凤凰的感受,这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   “好吧,我陪你去。”   “那是必须的。你这么没有原则,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张小兰心情极佳,开起玩笑。   侯沧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接了一个电话。   两个小时飞行一转眼就过去,飞机刚落地,侯沧海接到桦总电话。   刚从8号门走出,一辆奥迪车就开了过来,停在人行横道前。小车正是桦总所报的车牌号。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朝侯沧海对视一眼,迎上来问道:“请问你是侯总?”得到肯定答复后,小伙子热情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白牙,自我介绍道:“我是桦总的助理曾小军,桦总原本准备亲自过来接侯总和张总。由于有预约,不能成行,让我来接侯总和张总,请多多原谅。”   在电话里,桦总曾经说过“服务会爽到爆”,侯沧海看着眼前的奥迪车和彬彬有礼的助理曾小军,觉得他很能考虑细节。   上车后,曾小军在副驾驶位置上回头,问道:“侯总和张总要住几天,我们好预订酒店。”   侯沧海道:“不用麻烦,酒店自己订。”   在曾小军坚持下,侯沧海同意了由桦总公司订酒店。张小兰道:“能不能距离奥林体育公园近一些,我想听超女演唱会,票都买好了。”   曾小军对此自然满口答应。   小车一路前行,开往天河希尔顿酒店。   办完入驻手续,夫妻到楼上安顿下来,稍事休息,便接到桦总电话,约定见面时间。   一个小时后,侯沧海、张小兰夫妻在茶室与桦总见了面。桦总与侯沧海年龄相仿,留着平头,双目有神。他与侯沧海握手后,笑道:“我们就不说普通话了,岭北话和山南没有太大区别,个别语调不一样。”   几句寒暄,话题迅速转到工作上。   桦总道:“我仔细研究过沧海集团传过来的资料,以我的观点,所有的事都是一件事。从沧海集团企业战略到产品开发、品牌形象、包装设计、广告创意等等,都是同一件事情,应该在一个团队、一个系统里,一次成型。”   侯沧海道:“能不能讲得具体一些,我还没有能够理解。”   桦总道:“我们公司不是广告公司,是战略品牌咨询公司。我们这一次要做的事是树立沧海集团品牌战略,做一次品牌设计以后,便不再改变,永远使用。最关键的是每次使用都是对品牌的宣传。”   桦总的观点如一个漩涡,一下就将侯沧海和张小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桦总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在其喝水休息,侯沧海目光朝外看了一眼,心道:“同在天河区,也不知天河公园与奥林匹克公园距离远不远,如果近,还有可能会遇上熊小梅。”   在奥林匹克体育中心,熊小梅独自徘徊。   她与许俊春吵架后,开车乱逛,见到超女宣传,便去买了一张票。 第357章 爽到爆   熊小梅婚后日子最初还算不错,许俊春生意下滑后,两人渐有摩擦。   许俊春第一份工作是在车衣厂当学徒。   五六十时年代,香港兴起山寨厂,这类小型工厂以低技术制造业为主,如织假发、车衣、剪线头、装嵌、串胶花等,多以家庭式经营。随着纺织业迅速发展,制衣业被带动起来,塑胶业和电子等亦逐渐发展。全盛时,制造业占到香港本地生产总值约三成,就业人数占全港四成半,香港制造成为国际认同的品牌。   奋斗多年后,许俊春也开了一家制衣厂。其制衣厂不在香港,而是放在东莞。如此安置与大院改革开放有关。从八十年代开始,内地改革开放提供一系列优惠政策,特别是珠三角,力度更大。这让港商纷纷将厂房移迁至珠江三角洲,留总部于香港。   许俊春初到东莞时,工厂生意还不错。到了九十年代,珠三角遍地是工厂,本地厂商成长迅速,竞争激烈,生意慢慢不好做了。   九七年,香港房地产火爆异常,许俊春带着开工厂的钱到张江和森兰置了房。谁知命运似乎专门和许俊春开玩笑,从九七到二零零三年,香港楼市爆跌,投资房产全亏,出现一批负资产房东。如果不是在内地的工厂还在赚钱,许俊春的经济已经被压垮了。二零零四年开始,香港楼市慢慢上升。但是,许俊春在东莞的工厂在众多内地厂家竞争下,开始亏损。   在九十年代,港商在内地投资时就如太上皇,受到超国民待遇。许俊春原本想以港商名义到秦阳投资,谈了几次,发现内地官员居然不再愚蠢,对港商不仅讨价还价,而且绝大多数优惠条件都要落地以后才能享受。   生不逢时,总是与时代错过半拍。许俊春每次重温“人生不是电影,人生比电影辛苦多了”台词时,忍不住潸然泪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秦阳遇到熊小梅,总算可以填补心灵空缺。婚后,他发现熊小梅并非前妻,与自己年龄有差距,文化有区别,生活经历更是迥异,两人之间的矛盾开始频繁出现。   最让许俊春觉得可笑的是熊小梅居然迷上超级女生,一档傻傻节目。当熊小梅提出要看超级女生演唱会时,他忍不住讽刺几句。他从心里认为花五六百块买一张票看一群傻傻女生,实在不值得。   吵了一架以后,熊小梅情绪激动地摔门而出,独自来到奥林匹克体育中心。演唱会受到追捧,居然一票难求,熊小梅没有买到票,悻悻而回。回到家,她见丈夫独自坐在房间,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听音乐,儿子很安静地睡在小床,便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道:“想买票,没有买着。”   许俊春也调整了情绪,故意装作高兴的样子,道:“演唱会这么火啊,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就是几个傻女生,为什么这么多人要花高价去看演出。”   熊小梅道:“你不喜欢,真不用去。反正也没有票。”   许俊春上前握着妻子的手,道:“黄牛是世界性职业,我们肯定能买到。我不应该讽刺你,是我不对。”   超级女生中有好几个山南人,熊小梅是所有山南超女的铁粉。她每次听到山南超女唱歌,总会不由得想起在学院操场边上的那个小平台。为什么会产生如此联想,她自己也不明白。如果许俊春跟着自己同去,反而会损失一些“旧日情愫”。为了让家里气氛良好,她没有拒绝丈夫示好,假装高兴地表示同意去买黄牛票。   熊小梅和许俊春要买黄牛票,来自江州的侯沧海和张小兰却不必。   第一天见面后,侯沧海和桦总均觉得没有谈够,第二天又在酒店茶室商谈。刚见面时,桦总就递了两张票过来,道:“这是两张演唱会贵宾票,能近距离看超女。”   桦总曾经说过“服务会爽到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爽到爆”不敢说,服务细致却是名不虚传,这让侯沧海增强了合作信心。   闲聊三五句,言归正传。   桦总取了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小黑板,在上面画出沧兰保健液战略路线图:准确定位企业社会价值——业务组合和产品结构——开展业务的先后次序——全品覆盖。   写完战略路线图,桦总道:“企业是社会的器官,其价值在于为社会解决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商品就没有价值。沧兰保健液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侯沧海接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睡眠”两个字。   桦总拿起笔,用力在“睡眠”两个字打了巨大的问号,道:“仅仅解决睡眠问题,范围太狭窄,这两个字大大地限制企业发展。当今社会竞争残酷,绝大多数人都在透支身体,亚健康是普遍状态,沧兰保健液就是解决亚健康状态,着力点在提高免疫力。提高了人体免疫力,身体好了,自然很多问题就解决了。这也是得到实验数据支撑,我不是信口乱说。转换视角,沧兰保健液就完全不一样了。着眼于此进行宣传,受众就呈几何数量增加。”   沧海集团在宣传沧兰保健液时,主要将注意力集中到解决睡眠问题,这也是从侯沧海开始到王清辉等高管的共识。在实践各,侯沧海开始发现专精于某一方面固然有好处,却大大限制了企业产品受众,也影响了产品的开发和拓展。如果改变这个策略,其实可以不跟阳九公司低层次竞争,直接碾压阳九公司。   此刻,沧兰保健液存在的问题被桦总一口道破,侯沧海露出“酒逢知己千怀少”的表情。   张小兰抚手赞道:“这是一层窗户纸,被桦总捅破了。”   桦总微笑道:“为了能够捅破这层窗户纸,我奋斗了十五年。拿到你们传过来的资料后,我们团队成员已经持续工作了四十多个小时,我只是将最后成果说了出来。”   侯沧海抚掌叹息:“听桦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胜喝百年佳酿。醍醐灌顶,脑洞大开,现在我已经感到爽到爆了。”   桦总道:“沧兰体白金,这就是新名字。去掉具体内容,提升无限想象。我们战略目的就是以后只要提到沧兰体白金,就必然会想起提高免疫力。广告词其实自己就迸了出来——沧兰体白金,提高免疫力。你别小看名字和广告词,其实里面包含专注解决亚健康的整体方案。”   侯沧海又以掌击桌,道:“桦总,马上签合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张小兰有相同感受,没有觉得丈夫这个决定草率。   沧海集团在央视打广告,最初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对冲阳州官司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料与桦总见面以后,收获远比想象中更大,不是战术级收获,而是战略级收获。   谈话不知不觉持续了五个小时,三人犹觉不过瘾。   晚餐后,桦总离开。侯沧海和张小兰乘坐桦总公司的小车前往奥林匹克中心。   演出在八点钟开始,此时尚有一个小时,侯沧海和张小兰便没有马上进入场馆,在外面看热闹。   “我们多了两张票,卖掉怎么样?闲置在这里是资源浪费。我去当一次黄牛。”侯沧海见仍然有许多人在焦急等票,笑道。   张小兰摇头:“两张票也就一千多块钱,如果被当成黄牛捉了,不划算。”   “你出来工作就当江南地产董事长,没有做过最基层的销售工作,胆子没有练出来,我给你示范,绝对很快就能将票卖掉。一千多块钱也不少啊,多数工人一月工资也没有这么多。”侯沧海到场边买来帽子,压低帽沿,准备卖票。   来到广州见桦总之前,受到阳州官司压力,侯沧海心情总体上处于压抑状态。与桦总见面之后,解决了内心深处积存的疑虑,思路由河沟变成了一条大河,心情随之轻松起来,这才有卖票当黄牛之举。   许俊春和熊小梅来到体育中心时,体育中心灯火辉煌,成为欢乐的海洋。熊小梅去买零食,许俊春寻找黄牛党。为了显得时尚,不落伍,许俊春特意烫了发,戴了一幅红色眼镜。   侯沧海见到一个烫发、戴红眼镜的中年人四处逡巡,走了过去,道:“C区7排,有两张,每张580元。靠近A区,好位置,视线好。”   张小兰跟在侯沧海身后,看丈夫当黄牛。最近丈夫压山太大,在南国之都玩一把,能够调整情绪,是好事。   熊小梅买了饮料过来,见到一幅奇怪的画面:许俊春和侯沧海站在一起说话,侯沧海后面站在一个年轻女子正伸长脖子看两人说话。   虽然侯沧海戴着帽子,帽沿压得低,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幅画面太怪异,熊小梅头脑出现一片空白,体育场的灯光和音乐声突然间消失。 第358章 一饭之恩   侯沧海和许俊春曾经天河那边的社区门口见过一面。   当时,侯沧海和李沫在餐馆,隔窗看着熊、许两人。熊小梅刚和许俊春吵过架,熊小梅怀有身孕,提着菜篮子,吵架后,她将菜篮子丢在地上,回到小区。许俊春愤然踢倒菜篮子。   侯沧海最看不得熊小梅受气,出餐馆,三拳两脚将许俊春打倒。   两人见面过程非常短暂,特别是许俊春更懵懂,只记得被一个大汉揍了一顿,至于这个大汉是谁,为什么发起攻击,一概不知。熊小梅最初见到许俊春鼻青脸肿回家时,很吃惊。得知大汉只是打人,便疑心是侯沧海,把大汉换成侯沧海时,所有行为便合理了。   熊小梅与李沫见面后,得知了真相。她当着李沫的面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家,躲在卫生间,大哭一场。她虽然与侯沧海分了手,在心里仍然把侯沧海当成自己最亲的人。在这一点上,她默默地孤独地坚持。   与在体育场与侯沧海不期而遇,熊小梅愣在当地,短时间失去思维。   侯沧海正在和烫发、红眼镜男子进行交易,顺着男子目光,瞧见熊小梅。他见到熊小梅神情,立刻明白眼前男人真实身份。熊小梅没有打招呼,显然有所忌讳。侯沧海移开眼光,盯着红眼镜男子,不知不觉有了凶光。他随即又看了一眼张小兰,将眼光调整到正常状态。   “580元一张,买不买。我没有加价,爽快一些。”侯沧海用非常自然的声音催促眼前这个砍价红眼镜男子。   “我是买两张,算批发,把零头去掉。”许俊春习惯性地讨价还价。   “一千元,成交。”侯沧海一直在留意熊小梅言行,见其仍然没有出声,便明白她是不想说破两人关系。   张小兰自然而然站在上侯沧海身边。夫妻之间的身体距离与普通朋友不一样,与恋人之间的身体距离也不一样。普通朋友会下意识保持一定的身体距离,恋人之间的身体距离又比夫妻更小。此时熊小梅脑海里波涛汹涌,将除了侯沧海之外的所有人排除在外。   许俊春取出钱包,数钱。   熊小梅陷入了魔咒之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侯沧海日子过得不好,出来当黄牛,我得帮他。”她将小包时的钱全部拿出来,捏在手里。   等到侯沧海和许俊春完成交易后,熊小梅对许俊春道:“你买两枝荧光棒。”   在前面四五米的地方,就有兜售荧光棒的不贩。许俊春为了改善与妻子的关系,下定决心至少在今天顺着妻子,依言去买荧光棒。   趁着这个间隙,熊小梅快步走到侯沧海身边,将手里握着的钱全部塞到对方手里,掉头离开。   侯沧海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行动,就这样握着一把钱,看着熊小梅从身边走掉。   张小兰惊讶地道:“谁?”   侯沧海眼光跟随走到许俊春身边的熊小梅,道:“熊小梅。”   张小兰兴趣一下就被提起来,道:“这么巧,怎么不打招呼?”   侯沧海道:“她没有打招呼,应该不方便。那个红头发的样子让人恶心,绝对是心胸狭小之辈。”   侯沧海手中的一堆钱,有整钞,还有零钱。钱不多,却将熊小梅心意表达出来。张小兰道:“她以为你是黄牛党,日子过得不好,将身上钱全部抓了出来。”   侯沧海回头看了一眼妻子,道:“你不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胜利者不会吃醋的。你们以前谈过恋爱,这我知道。我不会追究以前的事,但是以后的事情会放在心里。”张小兰上前挽住了侯沧海的胳膊。   这句话让侯沧海喉咙紧了紧。他眼光追随熊小梅,从卖荧光棒小贩一直到体育场入场口。熊小梅进入体育场后,消失在人海,再也寻不到踪迹。   在体育场居然与熊小梅偶遇,让侯沧海感慨万千,更让他不好受的是放在包里的一堆钞票。熊小梅这个动作又将他拉回到两人如漆如胶的日子,那是他的青春,是感情最真挚的年代。   进入社会,背负着或主动或被动挑起的社会重担,侯沧海对张小兰的感情很厚重深沉,却掺杂了很多复杂因素,少了以前的纯真清澈。   侯沧海握紧张小兰的手,来到贵宾区。坐在贵宾区,才发现与C区隔得很近。A区在前,C区在后。他站在座位前,朝C区看了一会,人群涌动,没有熊小梅身影。   贵宾区的人相对较少,坐在C区的熊小梅看见了让她永远那个难以忘记的身影。进入体育场以后,理智渐渐从遥远地方进入熊小梅身体里。这个时候,站在侯沧海身边漂亮的女子才进入她的眼里。   “她肯定是张小兰。张小兰爸爸是大老板,侯沧海又开公司,应该不差钱?他为什么要来卖票?”熊小梅很快想明白事情原委,“肯定是票买多了,他就卖掉C区的票。我是自作多情了。”   许俊春出去一会儿,又跑了进来,将望远镜在熊小梅眼前晃动,道:“这个望远镜只要一百块钱,将就用一用。他们吹嘘说有六十倍,有六倍就不错了。”   熊小梅接过望远镜,假装看舞台,实则对准侯沧海。   侯沧海身边的女子非常漂亮,特别是侧脸轮廓,美如电影明显。那个叫张小兰的女子与侯沧海说说笑笑,不时还将头靠在侯沧海的肩膀上,她浑身细胞都透露着幸福,如原子弹爆炸时产生的射线一样,凶猛地向外幅射。射线飞在熊小梅脸上,如针刺一样疼痛。   当晚舞台没有延伸到观众座位区这边的T型台,整个场馆只开了14席座,大约有2万个座位。2万人绝大多数是年轻人,热闹非凡。东边挂有“徐飞天下”的大标语,在堂厢位置有一群厉小娜的粉丝,还没开场就在那卖力地摇着“厉”字的荧光板。A区一角出现了尚婕的粉丝,他们脸上、头上、衣服上、包包上贴着尚的贴纸,统一的“尚”字荧光板,荧光棒、气球、纸花炮,时不时一起转过尚字向后面歌迷、观众“示威”。   这些欢乐气氛与侯沧海没有关系。他脸色沉静,没有任何笑意。张小兰与身旁的年轻人说笑一会儿,弄来荧光棒,荧光棒上贴着“厉”字。她很快融进年轻人群中,又是吼又是摇荧光棒,给了老公独自想心事的机会。   8点,舞台播放超女宣传片,传来芒果台汪涵熟悉的声音。   8点10分,动感音乐响起,伴舞团站好阵式,所有人盯着聚光灯的集中点——升降台。徐徐升上来的超女一身白色热裤简装,身材修长,对着观众摇手。全场沸腾起来,年轻男女狂欢般吼叫。   保安则如临大敌,每当歌迷们站起来狂跳时,就冲过去制止,尽量控制住局面。   侯沧海如财迷一样整理熊小梅塞到手里的钞票。他数了两遍,一共2175块。在以前,他内心深处对熊小梅在家里最困难时选择离开隐隐有怨气,如今看着这些钱,怨气如水滴遇上太阳,变得无影无踪。他明白自己这辈子虽然和熊小梅做不成夫妻,但是互相之间注定有无法解除的牵连。   他将这些钱叠整齐,放进随身带着的小包的夹层。张小兰表面上看舞台,实际注意丈夫行动,等到其将钱放进小包后,便塞给他一根荧光棒,拉着他站起来一起摇晃。   下半场,压轴三强出场。   侯沧海努力让心情好起来,和妻子一起,举着荧光棒乱舞。   有一个选手唱起了《后来》,歌声极有穿透力,在黑暗空间飞翔。   “听个歌,你怎么流泪了?这是纸巾。”许俊春发现妻子突然泪流满面,望着台上穿薄纱的歌手,笑道:“这个歌手搞笑,把蚊帐穿在身上。”   熊小梅将望远镜递给许俊春,用纸巾抹眼泪。   无论演唱会多么激情四射,终归会落幕。侯沧海顺着人流走出了体育场,没有能够再次遇到熊小梅。   坐上桦总派来的小车,张小兰安静下来。   回到酒店,张小兰和侯沧海在柔软的沙发上相对而坐。   张小兰道:“还在想熊小梅?自从与熊小梅见面,你就很郁闷。”   侯沧海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道:“我们谈了几年恋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要说见面没有一点感情波动,那是假话。谢谢你,允许我感情波动。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吃醋。”   张小兰道:“这点心胸我还有。熊小梅后来嫁的人不行,从面相来说他就是薄福之人,事业肯定做不大,且有半途夭折之相。那人和熊小梅的感情肯定有问题了,否则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介绍,用不着躲躲藏藏。在演唱会时,你清理了熊小梅给的钱。古人有一饭之恩,熊小梅今天给钱的行为为自己留了一条路,以后她遇到什么事情,你肯定要全力出手。”   此事被张小兰说中,多年以后,熊小梅陷入人生最低谷,即将坠入深渊。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真诚地伸出援助之手,帮其渡过了人生之难关。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提。 第359章 车上车下   往日恋情让人唏嘘。唏嘘归唏嘘,生活还得继续。   早上,张小兰睁开眼睛,见到丈夫正在房间里做虎卧撑。侯沧海身上肌肉成型,穿上显瘦,脱衣显肉,健康英俊。张小兰欣赏自己的男人,为熊小梅惋惜。   “你昨天说半途夭折之相,是指事业还是其他?”   侯沧海做完虎卧撑以后,躺在地上,以鲤鱼打挺的方式站立起来。他长得高大,做虎卧撑比个子矮小者更难,由于其腹肌强劲,这个动作顺利完成,很潇洒。   张小兰坐了起来,薄被从肩上滑落,露出光滑肩膀和腰身。她将薄被拉到一边,学着丈夫的样子,想在床上做一个鲤鱼打挺。她的腹肌与侯沧海差得太多,鲤鱼打挺这个动作仅仅让身体往上弹一弹,发出砰地一声响。   “不公平啊,为什么你的地心引力比我的要弱得多。”她开始撒娇。   昨天在体育场,张小兰与熊小梅相见时表现得落落大方,大家闺秀气质显露无遗,这让侯沧海很欣赏,也很喜爱。他将妻子压在床上,上下其手,道:“为何半途夭折,你还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爸很喜欢看相,也信这事。当初选你做总经理,找人看过你的面相。哎,谁知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女儿搭进去了。”张小兰用手指抚摸侯沧海额头,道:“你这里有天柱纹,富贵之相。”   侯沧海原本想问一问熊小梅面相,忍住没问。   “熊小梅的男人戴了一幅红眼镜,将我的目光吸引到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眉毛太差。眉毛是一个人的事业体现,眉毛浓密且顺滑,说明他的事业运势好。如果眉毛出现杂毛,长短不一,说明这人事业运下滑快,必然遇坎坷。事业不顺,又将直接牵动婚姻出现问题。”   张小兰见丈夫面色严肃起来,笑道:“这是迷信啊,你别挂在心上。”   侯沧海叹道:“命中注定的事,我现在真有几分相信。”   夫妻谈了一会儿昨天偶遇,又将话题转到桦总身上。他们两人都很期待见到桦总的方案,一致认为当初付处长推荐果然靠谱。   当张小兰赞扬付处长靠谱时,侯沧海主动给付处长打去电话,对其推荐桦总表示感谢。他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并非一定需要马上表感谢,而是借着此事增加接触付处长的机会。   付处长接到电话后有些意外,听完侯沧海感谢之语后,笑道:“桦总是战略品牌高手,不是简单广告人。侯总动作挺快嘛,执行力相当强。”   “市场竞争太残酷了,我和竞争对手都被市场这个猛兽追赶,我只有跑得比对手要快才能够生存。”侯沧海上次与付处长有过接触,对其性格有基本了解,尽量说真话实话,不说假话官话和套话。   付处长对侯沧海说话方式很感兴趣,说了三分钟才结束聊天。在结束通话时,他貌似随意地道:“老弟,作为企业家,产品质量第一,要经得起检查啊。不管是三月大检查,还是平时例行检查,都不能出错。其实这个说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企业生产的目的是服务社会,不是应付检查。”   放下电话,侯沧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个电话打得很及时,刚才付处长很委婉地透露了消息,两部委联合检查在三月。这个时间点很好,刚刚和我们投放广告的时间结合起来。”   十点,桦总和其助理曾小军来到希尔顿。   这一次谈的问题比前两次更加深入。桦总开门见山地道:“产品结构就是企业战略路线图,产品结构又分为三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要明白开展哪些业务,做哪些产品;第二个步骤是每个产品的承担任务;第三个步骤是每个产品的先后秩序。”   侯沧海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   桦总解释道:“我们要确保沧兰体白金能够销售成功,建立起提高免疫力、消除亚健康的品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设计了一个动画——沧兰体白金课堂,第一句话就是沧兰姐姐讲课了……有了这个平台,不管以后沧海集团推出什么产品,都可以用沧兰姐姐讲课的方式轻松推出来。以后每次播放一次沧兰姐姐讲课,都是在为产品增值。”   与智者对话很愉快,从上午讲到午餐,再到下午三点,桦总这才带着曾小军离开。侯沧海和张小兰翻开笔记本,又讨论到天黑,意犹未竟。   侯沧海和张小兰原本在广州停留三天,与桦总见面,谈妥合作协议,然后侯沧海陪着张小兰在周边旅行一次。结果两人在广州停留了整整一个星期,除了看过一场演唱会以外,几乎没有走出酒店。   在广州这一个星期,侯沧海每天都接到杨兵电话,主要谈又有多少工人要求离职。   沧海保健液是新产品,一直处于缺人阶段,若是人员流失太快,对生产不利。杨兵每天都会上交的离职表的工人谈话,明确向工人表态要等到张小兰回厂以后才能办离职手续,理由很简单,张小兰不在厂里,签不到字。   一个星期,积累起来要离职的员工有五十一人。   依着侯沧海的脾气,既然要离职,那就一拍两散。脾气归脾气,生意归生意,如今保健液厂正处于缺人之际,必须要想办法留住工人,否则会影响生产。对付来自阳久公司的恶意竞争花了侯沧海大量精力,此时若是工人流失太多,后院起火,更不好收拾。   侯沧海在南州机场落地后刚刚打开手机,又接到杨兵电话。   杨兵道:“江州区委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说是区委冉书记要到江州面条厂视察,先到美达集团的工地,再到江州面条厂。据说他对我们的天上的街灯项目有兴趣。陪同人员有陈华,还有区政府的常务副区长。”   侯沧海反应很快,道:“好事啊,要想办法安排区委领导到保健液厂去走一圈,借虎皮壮士气。”   听闻陈华要来,张小兰想起非典时期在门卫室的隐约身影,有些不高兴,直言道:“你和熊小梅以前是在谈恋爱,我能够正确对待。你和陈华关系暧昧,这个我接受不了。”   侯沧海道:“陈华如今不是陈华,她是区委副书记,是江阳区实权派。我们做企业的可以回避这些当官的,但是绝对不能随便得罪当官的,否则会挨飞刀。而且飞刀从哪里飞过来,你都不知道。”   张小兰道:“你一直没有老实回答,上一次非典期间,你们两人在门卫室是否有一腿?”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无可奉告。”侯沧海见张小兰脸色不快,挽住其腰,道:“现在我们要全力应对保健液厂危机,已经提前布局,花费量精力和金钱做了许多工作,如果稳定不了工人,所有美好设想都成泡影,我们投入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陈华是江阳区委副书记,能够为我所用,这是最重要的。”   张小兰从小见过父亲经商之艰难,在其心目中维持企业运转是第一位的。她伸手掐了侯沧海胳膊,道:“我虽然不是小心眼之人,毕竟还是女人,你得注意一些。”   得到许可以后,侯沧海当着张小兰的面,给陈华拨通电话,讲了当前保健液出现的问题,请区委书记顺便到保健液的生产线走一走,稳定工人情绪。   陈华分管区委办公室,这一次视察方案正是由其来定。她问道:“保健液厂的麻烦能否解决?”   侯沧海道:“我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一定要打赢二审官司。打官司的同时还准备借此向全国人民宣传沧兰产品,最新的广告马上要在央视播出,到时影响就会很大。”   陈华道:“既然要到江州面条厂,看一看保健液生产线也很正常。线路是我来定,到时我会给冉书记说这事。”   落实了参观线路,杨兵马上行动起来,在保健液厂门口增加了宣传展板。这些展板以前用过,展览结束以后便放在仓库,这次拿出来略作调整便能使用。他充分理解侯沧海用意,在厂区弄了好些红色横幅和标语,又让工人们打扫卫生,弄得整个厂区很有节日气氛。   侯沧海和张小兰回到江州面条厂,下车就直奔参观点。   恰在这时,王清辉将中日友好医院出具的《急性毒理试验报告》用传真件传了过来,其结果完全有利于沧兰保健液。这是侯沧海和王清辉商定的系列检查之一,中日友好医院最先出报告。这份报告来得恰到好处,对内对外都有说服力。   早上九点半,侯沧海穿西服,戴领带,将皮鞋擦亮,在办公室恭候江阳区委领导们。   十点,一辆考斯特出现在江州面条厂大门,二十几个穿厂服的工人摇着红旗列队齐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陈华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注视欢迎人群,目光延伸,看到穿着西服的侯沧海。在侯沧海离职时曾经多次提过,以后再也不用穿西服了,西服就是绳索,限制了人生自由。陈华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今天透过车窗又见到侯沧海穿上西服,而且是自觉自愿穿上西服,暗自叹息:每个人在社会上挣扎生存都不易,想要绝对自由,门都没有。如果还想要从社会中获得财富和地位,那更得出卖自由。自己如此,侯沧海也是如此。   侯沧海旁边是打扮得很职业化的张小兰,胸前项链显示其不凡家世。   陈华以区委副书记的新身份坐在考斯特上俯视“情敌”张小兰,心理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当初在高州锁厂时,她陪着杨亮夫妻来到江南地产,希望能在张小兰开发的房产中揽得生意。那时,张小兰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是公主。今天张小兰依然如此漂亮,也很有钱,她却不再觉得张小兰是高不可攀的凤凰。   随着每个人境遇变化,这种心理变化很自然。陈华喜欢这种感受。   考斯特停下后,参观的区委领导陆续下车,侯沧海微微弯着腰,满面笑容地在车门处与各位区委大佬们打招呼。 第360章 双刃剑   一群区级官员形成了强大气场。   气场由众人共同营造出来。比如沧海集团弄了很多红旗和标语,还有工人们摇旗欢迎,沧海集团高管们着正装在车下迎候;再比如区级官员的下属们提前看现场,秘书提着领导的包,端着水杯,迅速跳下车迎接领导。   各方人等一起营造出特殊气场,少一方都不行。   侯沧海对这一套很熟悉,看着陆续下车的官员们有了昨日重现之感。这种感觉已经无数次出现,可是每次看到年轻的秘书们将侍候领导当成最光荣伟大的事情,还是会生出荒诞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些演员们皆全身心投入戏中,没有觉得给领导提包端杯很荒谬。   这些念头只是刹那间在脑中转动,很快就随风消散。   侯沧海微弯腰,满脸带笑,恭敬地道:“冉书记好。我是沧海集团小侯,侯沧海。”   冉书记也就五十出头年龄,从神情气质来看肯定是出自机关,因为带着书卷气。若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起来的领导多多少少都有江湖气。他伸出手与侯沧海握了握,道:“不要搞这些花样,弄得象是国家元首出访。作为企业家,还得实实在在做事。”   侯沧海眼神余光迅速朝着陈华望了一眼,又以极快速度收回来,道:“冉书记来面条厂视察,沧海集团管理层都很激动啊,工人们摇红旗是发自内心欢迎冉书记、陈书记以及朱区长一行。”   “走,带我去看现场。”冉书记没有啰嗦,也没有寒暄。   江州面条厂在正常生产,由于企业的性质,车间消毒严格,进来参观者皆全部穿上遮住头发和嘴巴的工作服,一个个走起来象是外星人。特别是随从中有两个大胖子,穿着衣服格外有喜感。   侯沧海带着冉书记等人直接带上二楼平台,没有进入车间内部。二楼平台装了大幅落地窗,可以看到车间全貌。这个地方既是客人们参观的地方,也是高管们偶尔进入车间的落脚点。   工人们都在各自岗位上聚精会神工作,没有因为有客人而东张西望。   冉书记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道:“管理得还不错,井井有条。”   陈华解释道:“江州面条厂是老厂,以前是矿务局的企业,连年亏损。这次改制以后,他们狠抓质量,调整销售体系,目前江州面条厂占据了江州市面条市场的百分之七十。”她今天在风衣上束了腰带,更显得身体窈窕。   “占有率没有这么高,加上沧海面条厂才有百分之七十。我们在南州的市场占有率约在百分之四十左右,南州市场更大,工人们得加班加点生产,才能满足市场需要。”侯沧海眼光不敢在陈华身上过多停留,一直看着冉书记。   陈华补充道:“没有改制前,江州面条厂全靠矿务局拿钱养活,现在不仅能独立生存,还成为江阳区纳税大户。”   张副厂长是面条厂老职工,又是唯一还在厂领导岗位的老职工。在区委领导一行来到平台时,他也被叫了过来,介绍面条厂职工当下的情况。   几分钟后,一行人按照即定路线查看保健液厂,然后在会议室座谈。   等到侯沧海汇报了三分钟后,冉书记打断道:“你们生产挺正常,为什么要做《天上的街灯》?”   他没有让侯沧海回答,又道:“我看了你们交上来的报告后,与陈书记和老朱商量,觉得有必要来看一看。目前有一个问题,你们得注意,沧海集团如果把保健液厂和面条厂搬到江州工业园区,对于江阳区来说是税收流失啊。江阳区正在黑河镇做经济开发区,你们的这两个厂都应该搬到黑河,这才是对江阳区的支持。听说侯总以前在黑河工作,算是回到老家。”   侯沧海原本计划将面条厂和保健液厂全部搬到工业园区,与工业园区也多有接触,谁知半途杀入程咬金,打乱了全部计划。他如今正准备在黑河镇做房地产,得罪了江阳区一把手,以后事情不好办。更何况要想落实“天上的街灯”项目,借助江阳区的地方很多。   陈华微微一笑,道:“区委下发了优先发展江阳开发区的正式决定,优惠政策不少。沧海面条厂如今在市工业园区,可以不搬,继续在那边生产,这样不得罪工业园区。市工业园和江阳区是平级单位,又是兄弟单位,互相挖墙角的行为不对。江州面条厂和保健液厂原本就在江阳区,若是在我们手里跑掉,区委区政府会背上不重视企业的骂名。若是工业园区对这事有意见,我可以帮你们协调。”   她说这句话时,对着侯沧海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很隐蔽,除了侯沧海以外,只有张小兰注意到这个细节。   话说到这个地步,侯沧海必须要表态了,态度恭敬地道:“既然冉书记和陈书记做了指示,沧海集团肯定不会辜负厚爱。我们马上召开董事会研究此事。”   谈完正事,冉书记神情放松下来,询问企业当前遇到什么困难,包括在阳州官司的具体情况。   两个随行记者不停变化动作,从不同角度拍冉书记和陈华以及朱区长的相片。其中一个留着长发的记者最为卖力,为了将区委书记拍得高大,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视察即将结束之时,冉书记道:“矿务局一把手和二级部门好几个一把手牵涉到腐败案,给矿务局改制工作带来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面条厂是第一个成功改制的单位,有示范作用,必须要搞好。市委很重视面条厂后续发展,从目前来看,管理得不错,要继续保持。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找我,找陈书记,找老朱都行。”   侯沧海敏感地注意到冉书记用词:称呼陈华时一直用陈书记,称呼区委常委、副区长时则用老朱。   如此称呼,令人玩味。   半个小时左右,视察结束。侯沧海站在考斯特前,与各位领导握手。当与陈华握手时,感觉对方在握手时突然握得很紧,又迅速分开。   一行人望着考斯特的屁股,杨兵发牢骚道:“他们来看半个小时,害得我准备了五六个小时,动用了至少三十个工人,费钱费力。陈华不得了,很有领导范啊。和我握手时,居然只伸四根手指,靠。”   张小兰道:“冉书记想让面条厂和保健液都搬到黑河镇,陈华没有提前给你说?冉书记提这个话题时,陈华是胸有成竹,显然早就知道。”   “陈华确实没有给我通气,算是突然袭击。她现在身份不同,除了是我们的同学以外,还是江阳区委副书记。区委有保密纪律,她是副书记,肯定会遵守纪律的。”侯沧海又道:“对于企业来说,与政府关系走得太近是一柄双刃剑,在得到帮助的同时,也会受到制约,以后我们要处理好这个关系,不能太近。三株以前和政府部门来往就很密切,可是大厦将倾时,与政府部门关系再好也没有回天之力。所以,我们还得专注于产品本身,要培育市场,让我们产品成为有用的产品。”   “这个分寸不好把握,搞得不好容易惹火上身。”张小兰随手看了一眼手中名片,道:“今天跟随采访的有一个记者叫钱凌峰,临走时还硬塞给我一张名片,说是要来专门采访。就是那个长头发记者,身体动作特别夸张,明显在拍区委书记马屁。”   杨兵总结道:“除了和政府的关系以外,企业和媒体的关系也很麻烦,有时得利用他们,但是在利用他们的时候,必须要考虑他们手中握有的力量,如果这种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怎么办?”   侯沧海道:“这个问题提得太好。媒体和政府差不多,也是双刃剑,用得好效果良好,用得不好伤害企业。特别是我们这种面向消费者的企业,太容易受到媒体制约,大家都深有同感吧。杨兵联系一下王桂丽,给我们几个总裁办公室都要新开一套录相设备,以后凡有记者来了以后,如果需要录相,就可以录下来,这样我们才有反制手段。”   杨兵只是随口提出这事,没有料到侯沧海当真听进去了,提醒道:“和媒体能不冲突尽量不要冲突,真要录了相,反制了记者,一时爽快,但最终会得罪了媒体,要引起连锁反应。”   侯沧海道:“你不要把媒体想成一块整体,任何行业都是良莠不齐,有好人,有坏人,我们若要反制个别记者,肯定是那个记者品行不端,多数记者会看笑话的。杨兵,你把今天领导视察的事情弄成新闻稿,反复在厂区里面播放。”   区委领导视察江州面条厂和保健液厂的消息被厂办大力宣传以后,辞职人数便呈现下滑趋势,不少心有疑虑的职工选择了观望。   王桂梅的监控器材公司发展进入高速期,成为江州最大的监控器材商。她一直认为侯沧海是福星,所以得知侯沧海要在办公室重新安装高清又隐蔽的监控器材,亲自出马,带着最好技师,迅速安装了五套最新款的隐蔽拍摄设备。这套设备的开关在办公室抽屉下面,轻轻接触,便会无声无息启动。平时,则可以不启用。   侯沧海和杨兵都是老江湖,随口谈论之事其实都是企业必然会遇到的麻烦,几天之后,居然真有记者找上门来,坚持要见侯沧海。   找上门的记者有两人,一人是那日跟随区委冉书记一起到过面条厂的钱凌峰记者,在临走时塞了一张名片给张小兰。另一人是省城某法制报的记者,被称为张主任。   钱凌峰记者一改当日在区委书记面前的风骚劲,严肃庄重,道:“这是法制报张主任,他接到好几封人民来信,有的信说是产品没有效果,有的信里还说产品有毒,还有一封信说产品里有小蟑螂,本着对读者负责的态度,张主任专门跟了一趟,准备核实情况。”   侯沧海听到这席话,立刻警惕起来,满脸笑容,伸手按了按录相设备开关。 第361章 一扫阴霾   侯沧海明白所谓人民来信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眼前两人“生产”出来的,不动声色地道:“哦,产品里有小蟑螂,这个问题很严重。张主任,钱记者,感谢你们提供线索。我马上派人与记者同志一起找到那个写信的读者,现场看一看产品里的小蟑螂,若是我们的质量问题,绝对不会推责,该赔偿就赔偿,该道歉就道歉。如果不是质量问题,而是其他原因,我们就要报警。谢谢两个记者主持正义。”   他是一本正经说这话,很真诚。   能够创建企业当上老板的人,狡猾如狐,狠毒如蛇,岂能如此傻瓜,张主任知道遇上了不好缠的老板。他温文尔雅地道:“这些事我们报社能够处理好,不会给沧海集团添麻烦。侯总,除了这些烂事外,我还有一个想法,既然我们走到一起,那就是有缘之人,我准备搭一座桥梁,让我们报社和沧海集团形成战略合作关系。”   侯沧海道:“如何形成战略合作?”   “我们报社面向全省,受众群众广泛,阅读人群档次很高。沧海集团在报社投广告,肯定会收到丰厚收益。”张主任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格式合同,放在侯沧海面前。   侯沧海前一段时间发动过媒体宣传战,对媒体价格挺清楚,格式合同上的价格超过了省内最火红的《山南晚报》。看到这个价格,他更加明确一个道理:以后要和媒体保持适当距离,不能太亲密。即使有必须的广告投放,也得找央视等大媒体。这一柄双刃剑确实很难操作,既需要,又得防范。   “张主任,这种大笔开支,董事会需要研究。”   “这点小钱还需要董事会,总经理签字就可以拨付。”   “我们这种小企业哪里分得这么清楚,我这个董事长其实也是总经理。由于我是从政府机关出来的,习惯性延用了以前在政府机关的党政联席会的模式,凡是大笔开支都得上会。”   “一点广告费,也算是大笔开支?”   “对我们企业来说,肯定算。”   交流到这个程度,张主任态度强硬起来,道:“这一段时间,我们帮助沧海公司处理了不少负面新闻。比如你们在阳州打的官司,我们山南报社联盟就统一了口径,大家都没有报道。既然侯总不爽快,那么以后遇到负面新闻,那我们也就不会主动处理了,热脸贴上冷屁代名词。公众也有知情权,是吧。”   说道“是吧”两个字时,张主任已经开始在冷笑了。   眼见着双方有了火药味,一直没有说话的钱凌峰在道:“报社联盟是山南新闻界一个非官方组织,定期开会,张主任是报社联盟的副秘书长,可用的资源很多。”   此刻,张主任已经把话挑开,侯沧海靠在皮椅上,道:“在我心目中,报纸是第四种权力,很神圣,是国之公器。我相信就算我们没有能够合作,张主任肯定能够从公正立场上来报道新闻,绝对不会预设立场,更不会选择性报道,一定会非常客观和公正。”   张主任接连冷笑,道:“侯总,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也别绕虚的,也不要在这里遮遮掩掩了。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侯总每年投广告费很多,多法制社一家也挺正常。如今一毛不拔,是看不上我们报社,嫌法制社小。”   钱凌峰打圆场,道:“侯总,广告投到哪里都是投,总归是要投放。我有一个建议,费用稍稍降一些,时间可以长一些。”   钱凌峰其实说得不错,沧海集团始终是要登广告的,但是,若是受到威胁就屈服,以后消息在“报社联盟”传开,受敲诈的次数肯定会更多。此次硬顶过去,短时间或许会受到影响,长久来说是有利的。而且,等到央视广告出来,能够对冲这些地方媒体带来的不良影响。如今是赢家通吃的社会,一般媒体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威力。   侯沧海微笑道:“沧海集团确实要投放广告,但是如何投放需要研究,不是随便就能投的。请张主任将这份合同样稿留给我们,上董事会研究。”   “既然侯总没有诚意,我们也不在这里讨人嫌了,山不转水转,大家都在山南,终归是有见面的一天。”张主任见话不投机,拂袖而去。   钱凌峰没有走,独自留在办公室,用推心置腹的口气道:“侯总,现在没有外人,我说几句知心话。做企业肯定要和媒体搞好关系,特别是生产保健液的企业,媒体说坏话与说好话,效最大不相同。一篇文章生,或者一篇文章死,三株就是前车之鉴。张主任是老媒体人,还是报社联盟的副秘书长,在省城媒体界混得开,你和张主任搞好关系绝对值得,出了负面新闻,他可以帮助搞定。”   若是张主任真有这么大的本事,那又是一柄双刃剑。侯沧海决心在媒体中树立强硬形象,否则有无穷麻烦。他没有多语,只道相信媒体人的节操。   钱凌峰也冷了脸,出门时,哼了一声,道:“这年头,节操和贞操一个屌样,早就碎了一地。谁他马的有节操。”   侯沧海轻言细语地道:“钱记者,不要说粗话。沧海集团所有房间都有录相设备。”   钱凌峰闻言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侯沧海,道:“你录了相,为什么要录相?”   侯沧海认真地道:“能进入我办公室的都是重要人物,我们录相以后,可以理解和学习客人的谈话内容。我们是小企业啊,必须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   钱凌峰竖起大拇指,道:“侯总,牛啊。”   侯沧海很殷勤地挥手致意。   送走记者,杨兵愁眉苦脸道:“侯子,我们以前挺重视媒体,怎么突然间就翻了脸?就算要翻脸,也不是这个时机。”   侯沧海道:“我们这种面向消费者的企业就是唐僧肉,各路妖怪都想要啃两口,张主任所在媒体是省内三流媒体,居然也敢狮子大开口。我估计他得手的次数很多,否则不会如此做。若是我们软弱,会引来更多妖怪。我要树立强硬的形象。各路妖怪知道我们不好惹,以后日子会好过一些。我们也需要宣传,但是要选择合适媒体,有三个煤体我们要维持,一是央视,面向全国,影响力大;二是省内主流媒体,比如山南日报、晚报和晨报,这三家要投入广告,保持合作关系;三是互联网媒体,我估计以后这是广告主投方向。杨永卫提出的项目本质上是新平台,也可以算作另一种媒体,很有意思。”   杨兵奇怪地道:“既然侯子认可杨永卫的项目,为什么不愿意投入?”   侯沧海道:“他的想法太超前了,死多活少。我们做互联网的方法是等着先行者探路,他们把路子打开以后,我们马上跟随。我们的优势不在于创新,而在于对市场的把握。模仿和跟随,才是我们的正道。”   杨兵道:“你很无耻啊。”   侯沧海道:“我才不管是否无耻,企业能够生存和发展才是第一位。真到了企业生死存亡之机,让我卖血卖。屁。股,我眼睛都不会眨。”   与张主任谈崩了以后,沧海集团高管便等着“凶残”报复,等了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在法制报上刊登相关文章。只有两家省内媒体分别刊登了对沧海集团在阳州官司的分析文章,使用了春秋笔法,暗指沧兰保健液有质量问题。   二审前,沧海集团被媒体批评的次数不少,论级别,这两次报道算是火力最弱的。侯沧海对此一笑了之。当前比较重要的事是即将到来的两部委检查,其他事情皆可为之让行。   3月10日,两部委检查组兵分五路,抽查了212个品种的保健品。   3月15日,国家技术监督局和卫生部联合召开了营养保健口服液产品质里国家监督专项抽查结果新闻发布会,这次发布会规格很高,各大中央级媒体和省级媒体皆派人采访。   在通报中,有几个事引起了高度关注:   212种营养保健口服液产品中,提供了企业标淮的产品有145种,其中符合企业标准要求的产品有115种,占79.3%;不符台企业标准的产品有30种占20.7%;另有67种产品未提供企业标准。   这次抽查发现,一批国有骨干企业的产品质确实较好,如北京营养补剂厂生产的(高含量)北京蜂王精、杭州胡庆余堂制药厂的(浓)西洋参口服液、昆明宏达制药厂的云南花粉田七口服液等;少数新近注册的民营企业生产的产品质里与其明示标识完全相符,质量也好,如沧海集团生产的沧兰保健液等。   这次抽查中发现的问题:一是部分产品的卫生指标问题严重;二是明示与实际不符的问题较为突出;三是一些企业偷工减料,少投或不投贵重原料;四是有6家经销商店经销超过保质期的产品;五是发现了一起保健口服液产品造假案件。   侯沧海前次到京城见过两个处长,主要目的是建立起直接联系。他没有能力影响两部委高规格检查,唯一能做的是严把产品质量关。两部委公布的名单是对沧海集团狠抓质量的肯定,对企业长远发展具有深远影响。   节目播出那天,沧海集团除了正在生产岗位上的职工全部集中起来收看节目。当沧兰保健液被列为质量比较好的产品时,全厂掌声雷动。   听到掌声,侯沧海如吃了蜜一般,一扫积压在心里多日的阴霾。   阳九独自看过节目后,当场摔了杯子。   此节目播出对阳九公司有两个影响。   这个抽查结果,对二审法官必然会有相当大的影响,这是其一;阳九保健液被列入“明示与实际不符的问题产品”,这对产品销售自然极为不利,这是其二;   终归到底,若是这一次没有将沧兰保健液打倒,以后倒下的肯定就是阳九产品。想到这一点,阳九便觉是人生之灰暗莫过于此。 第362章 胜诉   阳九保健液是阳九一生心血之所系,也是他能获得现在地位的关键所在。如果阳九保健液在市场竞争中失败,他也就失去了人生意义。   “无论如何也要在高院找到关系,让沧兰产品输掉官司。”阳九失去风度,在屋里发着狠劲,头发披在额头上,发型散乱。   肖红道:“我的关系到不了高院,包括梁庭长也难以影响上边的判决。老九,其实就算沧兰保健液赢了官司,也不是世界末日。实事求是地说,这场官司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不管官司输赢,你都可以和沧兰产品在市场决一胜负,或者说共同生存。”   “保健液产场残酷,估计杀到后来剩不了几家。在你面前我不说假话,侯沧海不知撞了什么狗屎运,弄到一个好配方。我的配方不行,又没有办法破解他们的配方。”   “保健品和精神安慰剂很接近,就是一小瓶子水,喝下去,大家说有什么功效,他们就信了。最近我弄了几瓶新出厂的阳九保健液给大伯,他觉得很不错,比沧兰保健液有效。”   “以后产品在质量上还会提高。”阳九暗自侥幸。他原本准备在保健液中加入安眠药成分,为此与技术负责人小阳总发生了冲突。正是由于这次冲突,让他躲过了两部委的抽查,否则后果相当严重。   冲突之后,小阳总辞职离开,这是一个重大损失。   “沧兰产品对市场的冲击,比起岭东的天乐保健液还要强。沧兰产品是新产品,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冲击力。”   “客观地说,侯沧海是个人才,他的销售体系做得好,比我强。”说到这里,阳九脑中浮现起各地销售商的面容,这些面容或浮肿、或猥琐、或阴险、或丑陋,全部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掉自己的心血,没有一个是好人。   肖红与阳九关系非常特殊。   肖红不仅是阳九保健液的法律顾问,更与阳九有着不同寻常的男女关系。她见阳九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上前抱住他,安慰道:“你也别上火了,与其与沧兰保健液拼斗,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保健液产品最红火的时代结束了,你也得转行。如今做房地产来钱最快,干脆买块地,修房子。”   阳九保健液当初为了占领市场,用了一批胆子大、路子野的销售商。时至今日,这些销售商尾大不掉,频频出事,多数都欠款,最多一个销售商欠货款接近八百万。阳九公司的现金流接近枯竭,要在此时转行做房地产,谈何容易。阳九自尊心极强,生性敏感,哪怕是在多年情人面前也不愿意露出窘境。他抱紧肖红,朝沙发靠了过去。   这是一套高级皮沙发,皮质柔软,大小适中。两人在此处有过无数男欢女爱,轻车熟路,动作娴熟。   结束之后,阳九躺在沙发上抽烟。窗帘透过几缕光,光点在墙上移动。光点移动到那幅“人生能有几回搏”的书法作品上,静止不动。阳九抚摸肖红光洁肩膀,道:“每次和你亲热,我都觉得愧对你妈。她当年对我有恩,如果不是你妈,我估计要去吃牢饭。”   肖红抿嘴笑道:“那时我妈是你班主任,她回家在饭桌上总是喜欢谈论班上学生,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她总说你聪明,若是用在正道上就是可造之才。听得多了,我就对你有了印象。后来偶然间遇上你,发现你还真不错。我第一次见面时,你留着长发,一脸文艺范,带着推销员员在街上卖饮料。”   “那时,我还没有做阳九保健液。”阳九抚摸着红蕾,又道:“哎,有时觉得对不起你妈,把她女儿睡了,又不能结婚。”   肖红翻身而起,骑在其身上,道:“你别老说这话,我上当受骗,自觉自愿,又不是你强迫我。若觉得内疚,给我弹首曲子,光屁。股弹。”   阳九在柜子里取出一把老吉它,坐在床边弹《爱的罗曼史》。肖红又怕他着凉,扔了一件衣服过去。   与肖红缠绵仍然不能解决生意上出现的问题。肖红离开以后,阳久打电话将阳林森叫了过来。   “夜总会装修得怎么样了?”   阳九东挪西凑,弄了一笔钱,装了一个小型夜总会,准备在里面弄小姐赚快钱。他在中学时代有过混社会经历,这一段经历到如今发挥了作用,当年一起混社会的小弟掌握了丰富的小姐资源,随时可以叫过来。   “进度还行,还有一个月可以完工。”阳林森在处理赵排骨之事上算是办砸了锅,接受装修夜总会的任务,很是尽心尽力,以便将功抵过。   阳九目光阴沉,道:“你到南州去找商家,要在夜总会最高档房间里弄摄像头。”   阳林森吓了一跳,道:“这是大忌,没有发现,整个生意就完了。”   阳九咬着牙,用恶狠狠的语气道:“那些烂人差了我这么多钱,老子就是要设仙人跳。再不还钱,把这些东西给他们家里寄过去。这些烂人再烂,在家里还得有脸面,得面对老婆娃儿。这是他们不义,别怪我不仁。”   在前一段时间,侯沧海头上笼罩着阴云,如今这片阴云飘到了阳九头顶。侯沧海每次抬头看天,总感觉笼罩在天空中的阴云正在一点一点挪开。   两部委检查结果公布不久,又传来三个好消息:   一是沧兰保健液被山南省科委评为山南科技进步二等奖;   二是通过米国FBA注册认定;虽然这个认定有“挟洋压人”之感,但是米国这个机构还是挺权威,能够得到其认定,说明沧兰保健液质量确实还不错。   三是京华医学会在首都组织召开沧兰保健液的基础与临床研究学术讨论会,与会专家对沧兰保健液疗效和科技含量给予充分肯定。   侯沧海做事讲究做到前面,当事情已经正常启动以后,便不会投入太大精力。比如,在明确沧兰保健液定位以后,大量工作就交给了王清辉,王清辉是专业人员,做起来事半功倍。再比如,二审上诉以后,他在前期做了很多细致工作,这些工作出了成果以后,便将成果交给了律师赵波,让其放手操作。   律师赵波将这些材料全部收集起来,作为新证据提交给二审法院。尽管这些材料只是辅助材料,不能作为判案依据,但是在间接影响法官的判断上还是很有用处。   赵波接手相关工作以后,侯沧海将主要精力集中到了“沧兰体白金”的广告之上。按照桦总建议,沧兰保健液将更名为沧兰体白金,相关手续交由王清辉具体办理。   经过前期实践,又与桦总交流以后,侯沧海对广告的认识发生了质变。   侯沧海重新对广告业进行了认识:如果是研发驱动型的游戏等,重点在研发,一把手注意力必然在此,而不用放在广告上;如果公司是营销驱动型,广告就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必须要一把手来抓。   当桦总来到江州面条厂以后,两人再次彻夜长谈。   通过充分交流和沟通,侯沧海明确了整个战略品牌意味着“所有的事都是一件事”,从企业战略到产品开发、品牌形象、包装设计、广告创意等等,都是同一件事情,应该在一个团队、一个系统里,一次成型。   经过反复讨论,确定了沧兰集团几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   第一,提出了“提高免疫力,战胜亚健康”战略,这是沧兰产品主要方向;   第二,创意设计了沧兰卡通代言人形象;   第三,规划了提高免疫力的产品结构并提出新产品的开发创意;   第四,确定了产品以天蓝色为主色调;   第五,制定创意电视广告的主体内容,策划了“沧兰姐姐讲堂”,并准备将之发展成为一个品牌体验平台。   针对第二条,桦总和侯沧海意见并不一致。侯沧海最初还想请明星代言,认为请明星影响力更大,更容易推广产品。   桦总针对这个想法,解释道:“很多企业找明星代言,看起来销售不错,但是这是广告的作用,并非明星的作用。很多广告把明星去掉,只要持续播放,效果依然一样。我们具体分析,如果自己不喜欢的明星出来,必然连带着不喜欢这个广告。如果是自己喜欢的明星出来,观众只顾着欣赏明星,谁还管广告。而且使用真人做广告容易涉嫌违规,真人做了坏事,还要连累广告。”   桦总在江州面条厂住两天才返回广州,半个月以后,“沧兰姐姐讲堂”的广告便已经完成。4月2日,广告在央视播出。   4月7日,二审开庭,岭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定如下:原审判决认定事实、适用法律错误,应予改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153条1款(二)项之规定,经高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判决如下:一、撤销高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06)常民初字第39号民事判决;二、驳回赵栋梁诉讼请求;本案诉讼费用153201元,由赵栋梁负担。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同时,岭西省高院复议决定,山南沧海有限责任公司经合法审批生产、销售沧口保健液,没有非法获利,且由人民法院行使产品质量的行政处罚权的做法没有法律依据,故原民事制裁决定是错误的,应予撤销。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134条第3款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163条2款之规定,经高院审判委员会讨讼,决定如下:撤销岭西省高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06)常民初字第39号民事制裁决定。   拿到判决书以后,一直坐镇高州的梁毅然打电话向侯沧海通报情况。   侯沧海接到电话时,哦了一声,道:“梁子辛苦,回家喝庆功酒。”梁毅然一直在电话里狂笑,道:“总算赢了,这几个月在高州难熬。”侯沧海道:“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市场竞争之残酷,以后不知还会遇到多少难事。一起努力吧。”   此时梁毅然已经留起极为粗犷的络腮胡子,遮住了脸上伤口。放下电话后,他对赵波道:“赵律师这次立了大功,什么时候和杨四火结婚,我到时一定大醉一场。”   绰号杨四火的杨律师肚子微微挺起,道:“赵波,你再不办酒,天怒人怨。”   打赢了有全国影响力的官司,赵波和妻子的雀湖律师事务所已经有了拿得出手的案例,赵波哈哈大笑,道:“尊夫人命,回家就办结婚酒。”   站在身边的李南松抿嘴而笑。她挽着大胡子,满脸幸福,道:“我辞职了,跟着你去江州。” 第六卷 大鹏展翅 第363章 组织机构变革   二审官司胜诉后,“沧兰姐姐讲堂”准备在央视播放,构筑属于沧兰产品的大平台。   侯沧海反复思考沧兰体白金这个名字,最终决定放弃之。他认为这个名字没有能够很好发挥“平台”作用,与“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件事”原则相背。   为了新的产品名,在张小兰的建议下,沧海集团搞了内部重奖征名,最后由一个新进员工提出了的“沧兰万金”名字拨得头筹。这个名字沿用了“沧兰”的前缀,后面两个字借用了古代医学著作《千金方》的名字,稍有变形。新名字沧兰万金既有古意,又有现代感,是一个很有格调的名字。   新名字与沧兰姐姐讲堂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全新平台,以后沧海集团的新推出产品都可以使用这个平台来推广。每推广一次,便让沧兰大平台增值一次。   与桦总沟通以后,沧兰体白金被正式更名为沧兰万金。   随后,沧兰姐姐讲堂在央视播出,沧兰万金在一夜之间被国人所熟悉,成为“消除亚健康、提高免疫力”的产品群中最有冲击力的产品。销售量猛然间增加,对整个生产体系和销售体系都产生了巨大压力。   随着沧兰万金产品爆发的同时,侯沧海和他的高管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反复研究,激烈争辩,重新打造理顺了沧海集团的组织架构。   对未来行为的最好预测,就是过去的行为。这是来自于心理学的一句话,放在企业行为中同样适用,因为所有企业行为都是由人做出来的,企业行为从本质上也是人的行为,特别是创建人的行为特点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和塑造一个企业。   沧海集团由侯沧海创造,其在很多地方都对侯沧海行为和思想的映射。   沧海集团初建时仿佛是对电科院一食堂的放大版,组织架构模糊不清,每个人的职责在不停变化,工作秩序混乱,极为缺少人才,制度不齐和缺漏,这与一食堂开创时几乎一样,是对一食堂的翻版。   沧海集团在混乱中慢慢成长,逐渐规范。2006年5月,集团组织架构第一次定型。   首先,五个最重要的高管重新进行了分工:   侯沧海是沧海集团董事长,总裁,兼任沧兰万金董事长和总经理;   沧海集团在此期间收购了望城房地产公司,从此将房地产纳入沧海集团,成立了一家独立子公司,由副总裁陈杰全权负责,同时还主管“天上的街灯”项目;主要助手是江莉和杨定和;(江莉和杨定和原本就是望城房地产的班底,如今仍然用在房地产项目,不至于脱节。使用杨定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为将地产项目打入黑河镇做好准备工作。)   副总裁张小兰则负责以前原本由杨永卫负责的电子商城,并且负责被沧海集团收购的沧海面条厂,原来江州面条厂的业务合并于此;主要助手是小团姐(协助管理面条厂);(张小兰是团队中唯一有国外留学背景,专业上也与电子商城最为接近。)   副总裁杨兵仍然是沧海集团大内总管,主管集团财务和人事;主要助手杨莉莉以及新挖来的宁礼群,杨莉莉角色定位于人事总监,宁礼群的角色定位财务总监,宁礼群的副手是矿务局曾经的副总会计师王金;   在所有高管中,杨兵开拓性不够,在决策能力上也有缺陷,但是他最重要的品质是忠诚,是侯沧海大学同寝室同学,值得信任,所以侯沧海将这两个重要职责交给杨兵。   副总裁梁毅然管理独立于沧兰体白金的综合中心,由于新成立了沧兰研究所,综合研究中心则更名为监察及综合信息中心;主要助手程琳;   沧海集团目前还没有专门的内部监察体系,但是,侯沧海预料到随着企业扩张,监察体系迟早要完善,满脸大胡子的梁毅然是监察体系天然的掌门人。综合信息中心合并为经济信息研究中心和法律研究中心。   副总裁王清辉从大学辞职出来,负责沧兰研究所。   侯沧海本人是出身于行政机关,担任过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自然而然将“集体领导、分工负责、班长定调”这一套民主集中制的机制移植到了沧海集团,并且参照公司法设置了独董、监事等职务,形成整套的高层管理制度。在侯沧海思路中,最核心的管理体制是五人形成的“班子”集体,既放权,又统一,是比较适合沧海集团现状的管理办法。   其次,在人事管理上,沧海集团最重要的改革在于设立了两条晋升轨道:一条走管理路线,也就是为想成为经理、总监、副总经理、总经理的员工所准备;第二条是为专业人才提供的专家渠道。   这是仿照行政事业单位进行的晋升轨道,前者就是公务员的职务体系,后者是事业单位中的技术职称体系,两者结合就成为沧海集团的用人体系。   之所以采用两轨制度,主要解决人才晋升制度,在沧海集团中有大量工程师等技术人员,这些专业技术人员中必然有一部分会晋升到‘经理’岗位,成为集团管理人员。有一部分专业技术人员智商高情商底,是优秀的专业技术人员,却极可能是糟糕的经理人。让这一部分人在专家渠道中晋升,是公司和个人双赢的策略。   两条晋升轨道加上虚拟受限股制度,形成沧海集团最基础的人事管理制度。   第三,在培训方案上,沧海集团架子大,底子薄,又处于山南的第二城市,很难吸引到最优秀的人才,只能依靠自己培训。新员工、销售员、技术员和经理层,各有培训计划。此项工作还是脱胎于行政体系中每年必搞的培训,没有什么新花样,主要在于落实。   除了对沧海集团整个架构进行改造,侯沧海还花费了相当大力气对由自己控制的沧兰万金组织架构进行大刀阔斧改造。   按照侯沧海设想,沧兰万金为了克服将来有可能到来的大企业病,必须要以市场为中心,以执行为导向,建立以“母子公司结构”为基础的直线型职能制集团管理模式,由集团公司统人、财、物和产、供、销。   沧兰万金整个结构有强烈扁平化特点:侯沧海直接控制各省分公司和部门,没有设立中间销售。   在沧海集团创建过程中,侯沧海接触过不少类似企业,他发现这些公司在最初发展时都运转良好,当规模大到一定程度后,便出现了严重的大企业病。在这一次调整期间,他决定以沧兰万金为实验地,建立一个更高效的能长期运转的沧兰体系。   沧兰万金组织结构图非常简单:总经理——各省区分公司——特约一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三级批发商——零售终端。   省区分公司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单位:每个省区分公司设立财务部、郊县区域经理、主城区域经理、人事部以及内勤人员。郊县区域经理和主城区域经理下设客户经理,客户经理下面是业务员。   按照侯沧海对沧兰万金总体编制要求,建立全国性网络只需要不到两千人的营销人员,完全能够满足运转。这些营销人员本身不参与销售,主要职责是为各级批发商和零售终端服务。   到了5月中旬,沧海集团机构变革暂时结束。机构变革只是暂时结束,始终处于动态平衡之中,随着企业发展,必然还会有调整。   机构变革以后,侯沧海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沧白万金之中。   沧海集团目前做了三块主要业务,一是保健品,二是电子商城,三是房地产。这三块都异常复杂,侯沧海对自己的能力和精力还是有着清醒认识,若是自己对这三块都同时用力,导致的结果是三块必然会同时失败,即使不失败,也会相对平庸。他给自己定下一个纪律:同一时间,主要精力只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其他事情得放权。   房地产和电子商城都是初起步,在投入阶段,没有效益,特别是电子商城,在后期逐渐要抽入大量资金。   当前能为沧海集团带来最多现金收益的还是沧白万金,因此侯沧海亲自充当总经理,直接面对省级公司负责人。   按侯沧海规划,等到沧白万金稳定以后,他的精力就要转到电子商场,将沧白万金交给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团队。房地产是侯沧海比较熟悉的行业,由于熟悉,他不准备过多花费精力,只是把好决策、大笔开支和用人关就行了,具体事务可以让杨兵放手操作。   沧兰万金广告效果很好,到了六月,沧白万金呈现爆发态势,到厂区排队的货车甚至引来交警维持秩序。   为了了解各省基础情况,侯沧海准备花一个月的时间到各个省级区域去走访一次。在走访前,他召集了总裁办公会,研究近期要办的事情,然后准备正式离开总部,前往各省去调研。   刚刚走出办公室,见到了久违的吴建军。   吴建军来到位于面条厂的沧海集团综合楼,再次被保安拦住。他报出了与侯沧海开裆裤朋友关系后,保安仍然不以为动,坚持要等到办公室同意之后,才能让其进入综合楼。无奈之下,吴建军只能坐在保安室旁边的会客厅,无聊地翻看沧海集团内部小报。   翻阅了一会儿,他看见了杨莉莉,这才得以来到四楼,等着侯沧海把会开完。   会议结束以后,侯沧海、张小兰、杨兵、王清辉和梁毅然等人出来。四个男子都是西服革履,张小兰则身穿深色职业礼服。凡是总裁会议,出席者必然穿正装,这是侯沧海亲自制定的规则。他刚从机关辞职出来之时,以为永远脱下西服,再也不受拘束。现在自己成为企业掌舵者,自觉自愿又将西服重新穿回到身上,既约束自己,也约束其他人。仪式是礼仪,礼仪是制度,所有高管服从制度,才能将一艘大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乘风破浪。   六月天已热,吴建军近来长得胖,最怕热,只穿了一件花短袖。他在走道上看着西服革履的老熟人们,觉得这些人气场十足,居然陌生得很。来人是侯沧海,又不是侯沧海,是杨兵,又不是杨兵,是梁毅然,又不是梁毅然。他原本上前擂侯沧海胸口一拳,被气场所摄,没有和从前一样互打胸口。   六楼开了冷空调,这让衣衫单薄的吴建军觉得寒气逼人。   “建军,稀客啊,找我还是杨兵。”侯沧海伸出手来,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侯沧海没有如往常一样叫“贱货”,而是称呼“建军”,这种貌似亲密的称呼让吴建军感到异样。他假装没有听出其中的差别,亲热地道:“侯子,我找你。”   这一次,吴建军过来找侯沧海是想要谋得省级经销商的资格。在出发前,朱颖坚持人一阔脸就变,侯沧海不能例外。吴建军不在意地道:“凭着我和侯子的交情,弄一个省级经销商绝对没有问题。不信,我们打赌。”   此时,在走道上见到侯沧海和他的团队,吴建军突然没有了底气。 第364章 人以类聚   侯沧海、杨兵和吴建军在二七医药公司一起做过医药代表,曾经在一条战壕滚过,算是有特殊感情。至于特殊感情是正还是负,则很难说了。   杨兵过来,拍了吴建军的肩膀,道:“长这么胖了。”他原本想说“贱货”这个响当当的绰号,可是刚刚开过总裁会,大家在会上谈论的问题非常严肃,突然间转换风格,有些不适应,便将“贱货”两个字吞进肚里。   吴建军还是依照原来的习惯,自嘲道:“我现在是喝水都要胖啊。”他在杨兵面前要自在得多,开玩笑道:“小伟哥,夏天穿一身西服,你也是鸡脚神戴眼镜——假充正神了。”   “建军,到我办公室。”侯沧海大体上猜到吴建军来意,内心有几分犹豫。他又对杨兵道:“中午我们三个一起吃饭,晚上约一约周水平。”   杨兵听明白侯沧海话里的意思,向吴建军打了声招呼,回自己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一个身体不错的女工作人员过来倒茶水。吴建军坐在沙发上,享受着贵宾待遇,眼神飞快地在女工作人员身体各个部位搜索一遍。   女工作人员退出后,吴建军笑道:“侯子不错啊,都有漂亮女秘书了。”   侯沧海坐在吴建军身边,道:“小公司哪里敢用女秘书,而且老婆办公室就在隔壁,岂敢用女秘书。她是江州学院的小师妹,以前辅导员推荐的,在行政办工作。”   周水平、吴建军和侯沧海三人是从小在一起的六号大院开裆裤朋友,开裆裤朋友之间的关系随着年龄增长也在发生微妙变化,这是必然,而非偶然。   闲聊几句后,吴建军说明了来意:想做沧兰白金的特约经销商。   “二七公司怎么样?”侯沧海没有明确回答,问道。   吴建军知道侯沧海不喜欢苏松莉,道:“苏松莉是个傻婆娘,没有掌握大公司的本事,屁股没有坐热就搞改革。如今二七公司整个销售线全部乱了套,核心骨干要么独立自己做,要么是被别的公司挖走,以前大伟哥的三个骨干都走了。我在公司越干越没有信心,所以出来在侯子公司做点业务。”   二七公司老段最初做沧兰产品山南一线经销商时,曾经建议吴建军离开二七公司,也做沧兰产品。理由是沧兰产品销售体系完善,比起苏松莉管理下的二七公司强得多。吴建军做过三样保健液,当初并不看好沧兰产品,特别是沧兰产品在阳州遇到官司后,认为沧兰产品必死无疑。谁知沧兰产品来了一个绝地大翻身,一下变得火热起来。   “你来得太晚了,一级经销商,也就是省级代表刚刚配齐,他们交完保证金,签了合同。你早来两个月,我们都有空缺。”   侯沧海经过短暂犹豫,明确了态度。他说的全是实话,沧兰产品在阳州一审败诉后,有好几个省的省代不愿意签合同,当时确实有空缺。二审胜诉,沧兰万金广告在央视播出,各省特约经销商又成为抢手货。以前迟疑不签合同的经销商皆吃了大亏,失去了资格。在组织机构发生变革之时,各省为期三年的特约经销合同全部签了下去。   吴建军没有放弃,道:“老段给我说过沧兰万金的情况,二七医药公司以前的医药代表至少有六个做了省代。侯子,我们关系不一般,其他医药代表能得到省代位置,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弄一个。公司都是你的,如何搞,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公司是公司,得有制度。现在整个集团保健液厂、面条厂、房地产公司加上各部门人员,总共有七八百人,没有制度,就要乱套。各省的特约经销商都是集团和省公司共同选定的,刚刚选定,没有任何理由,我们不能随意换人。公司还要开拓其他行业,如果建军有兴趣,可以提前联系。”   侯沧海是心胸开阔的人,同时,也不是滥好人。他在心里对吴建军存着几个小疙瘩:   第一个疙瘩是当初吴建军借了五千元。借这笔钱时,侯沧海正和前女友熊小梅一起做一食堂,做一食堂是赚辛苦钱,大开大支,收入并不太高。他讲义气,在事前没有和熊小梅通气就借了钱,这让熊小梅相当不满。现在看来,五千元算是一笔小钱,对于当年的家庭来说,五千块是一笔绝对大钱。吴建军借钱以后,一直没有提还钱的事情,到目前似乎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这在侯沧海胸中形成了第一个疙瘩。   第二个疙瘩是公事。在二七公司一起工作时,吴建军另辟财源,背着公司做起保健品。虽然在高州时代,侯沧海和杨兵也做了抗生素,但是,他清晰地记得吴建军做保健品之事。   第三个疙瘩是苏松莉到来之后,吴建军为了留在南州,为了在二七公司争得一席之地,在苏松莉面前对侯沧海反戈一击,捅了一刀。苏松莉后来自己把这事说了出来,由老段传话给侯沧海,这让侯沧海相当不满意,对吴建军的评价不断下降。   有了这三个疙瘩,再加上沧海集团花了大力气才与各省的特约经销商签下合同。侯沧海自然不可能为了吴建军一个人,撕毁合同,做出背信之事,影响整个大局。   被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侯沧海拒绝,吴建军心里窝了一口气,道:“侯子,真不考虑这么多年的交情?当初你辞职来到二七公司的时候,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啊。”   “来日方长,这一次不行,以后我们有大把的合作机会。”侯沧海看了看手表,道:“中午我、你和杨兵简单吃点,晚上约上周水平,几个人好好喝一杯。”   吴建军压抑着不快,道:“中午算了,晚上再喝酒吧,你这人当了老板,架子大,中午不敢让你喝酒。”   吴建军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江州面条厂,正要开车,接到了朱颖电话。朱颖在电话里道:“事情办妥了吗?我就说过,人一阔脸就变,没错的。”   吴建军发牢骚道:“以前侯沧海从江阳区政法委辞职出来,如果不是我带他,他根本不能在二七公司站住脚。他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转眼就忘光。”   朱颖叮嘱道:“你别意气用事,侯沧海手里有几个企业,机会还多。我们做不成省代,想办法从其他项目中弄点生意。”   吴建军开着车来到城区,又给周水平打电话,准备约他出来喝两杯。   周水平恰有案子在手,中午走不开,道:“刚才侯子打了电话,约起晚上喝酒,我们晚上再见面。”   从小长大的开裆裤朋友,一人当了老板,一人当了检察官,约出来吃个午饭都难,这让吴建军感到很悲哀。他也不想回家,开车找地方消磨时间。他是作风比较粗野的医药代表,习惯了夜总会、歌厅、酒店的生活,每天不到这些地方来泡一泡,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以前他回江州,一般都在王朝夜总会喝酒玩乐,王朝夜总会垮掉以后,又有一家新的夜总会开了起来,据说后台老板仍然是丁老熊。他一直想来玩一玩,今天正好有时间。   新开的皇冠夜总会装修得比王朝夜总会的档次更高,价格更贵。吴建军满心郁闷地走进夜总会,要了酒,又大呼小叫地要小妹。中午时间,夜总会里没有什么客人,小妹多在睡觉。吴建军心气不顺,嘴里便不干不净。   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从角落钻出来,凶狠地道:“哪里冒出来的傻B。”   吴建军指着来者,指着来者道:“你他马的再骂一句。”   戴帽子的年轻人是丁小熊,头部被榔头敲碎后留下一个大疤,头发也开始莫名掉落。为了遮丑,便时常戴上帽子。自从被迫戴上帽子,丁小熊便处于暴躁状态,见来人居然还敢骂人,顺手抓起酒瓶子,准备砸过去。   从丁小熊身后又走出一人,连忙拉住丁小熊,道:“小熊,别动手,这是我朋友。”   来者是吴重义,当地辖区派出所的头头。他看着吴建军,道:“你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吴建军招呼了一声“吴哥”,道:“才回来,心情郁闷,喝杯酒。”   “小熊,这是六号大院的邻居,从小看着长大的。”吴重义将吴建军介绍给丁小熊,三人到包间继续喝酒。   吴建军得知眼前戴帽子年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丁小熊,暗自吃惊。他知道今天冒失了,若是今天没有遇到吴重义,只怕要被挨揍。   看到吴重义面子,丁小熊收起倨傲态度。喝了几杯后,丁小熊和吴建军居然找到共同语言,聊得十分投机。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是经过无数次考验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吴重义回派出所以后,丁小熊和吴建军到楼上包间继续吃喝,还找来两个陪酒小妹,喝酒聊天,搂搂抱抱,十分快活。   五点,丁小熊有应酬,这才结束酒局。   吴建军走出皇冠夜总会,喷着酒气,开车前往铁梅山庄。   铁梅山庄给侯沧海留下许多难以忘记的记忆,若是由他来订就餐地点,肯定不会选这个地方。周水平如今在反贪局工作,不愿意到城内餐厅吃饭,铁梅山庄闹中取静,价格适中,正好符合周水平的就餐要求。   侯沧海和杨兵乘坐越野车来到铁梅山庄,刚到山门口,见到吴建军正在和山庄里的人争吵。   吴建军带了酒意,开车时撞到山庄大门,弄杯了左侧门。山庄人要求赔偿,吴建军有酒意,几句话不对,便吵了起来。   侯沧海闻到吴建军嘴里散发出来酒意,拉着他进了山庄,由杨兵留下来处理麻烦事情。   在办公室里,吴建军尚能克制自己,如今喝得酒意上头后,他便在侯沧海面前发泄不满,道:“侯子,你现在当了老板,硬是不得了,不认我们这些老兄弟了。” 第365章 无意言中   吴建军混了这么久的社会,没有什么长进,还和刚出道差不多,一点都不成熟。   “喝了酒,少发酒疯。”侯沧海摇了摇头,挽着吴建军胳膊,将其拖进包房。   “侯子,你别装蒜了。沧兰万金明明是你的企业,就是夫妻店,非得弄成国企。既然你不让我做省代,总得给我找另外的生意。你吃肉,也得给兄弟们喝点汤。”吴建军借着酒劲,利用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老关系,提出另一个要求。   侯沧海道:“以后是大把机会。其实不在于我能给你什么生意,而在于你能做什么。你抽时间想一想,把问题想透,自然就有机会。我不是敷衍,是真话。”他想起吴建军为了做山南二院生意,把吴培国弄去歌厅玩小妹,又道:“你也别剑走偏锋,老老实实做生意。”   吴建军喷着酒气,道:“现在的社会,真要老实做生意,绝对亏死。难道你搞这么大的企业就没有点手段。我们这种关系,就别说官话了。”   话不投机,侯沧海很无言。   杨兵三下五除二将吴建军撞坏的门处理妥当,正朝院内走。周水平开车出现在身边,副驾驶位置坐着杜灵蕴。   人来齐后,吴建军到卫生间去吐了一会儿,到回餐厅时,不再借酒发疯。   闲聊一会儿,大家说到了矿务局煤电公司。周水平在经办此案中立了功,在业界颇受好评,被提拔为反贪局副局长。他没有往深处谈案子,只言此案复杂,牵涉的人比较多。侯沧海对腐败案没有兴趣,最关心的是丁老熊在此案中受到什么处罚,特意询问此事。   “詹军死掉了,此案断了不少关键环节,还难以结案。丁老熊倒是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手下人办的事,与他无关。”   “怎么会无关,肯定有关。”侯沧海瞪了眼,道。   “我们都知道有关,但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无关。”周水平耸了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从与一大恶人相斗开始,侯沧海屡次遇到“变色龙断尾”之法,这个方法很简单,却着实有效,让其很郁闷。   “能破这个案子还多亏了见义勇为的两人。詹军从秦阳被带两个汉子带回来,这两个汉子如罗宾汉一样,算是侠盗,神龙不见首尾。但是,侠盗从本质上来说是违法的,为我们现行法律所不容。”   周水平脑子里一直对“两个大汉”有所疑惑,认为与侯沧海有关系。他通过多方调查,还调取了附近一家银行的监控视频,从多个角度证实这两个大汉中确实没是侯沧海。更关键是詹军和侯沧海很熟悉,如果是两个汉子其中一人是侯沧海,詹军绝对能够认出来。   吴建军随口道:“詹军和侯子不是熟悉而是死仇。熊小梅就是秦阳人。詹军藏在秦阳,被熊小梅发现,然后熊小梅了将此事告诉了侯子,侯子出手,这很合逻辑啊。”   侯沧海和梁毅然化妆夜行是绝密中的绝密,除了两人,整个沧海集团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杨兵和张小兰。若是化妆夜行的身份被人发现并泄露出去,那就会惹来无穷尽的大麻烦。因此,当吴建军这个醉酒人将大部分细节猜对之后,侯沧海手臂和后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侯沧海假装风清云淡,道:“我和詹军就是工作上的矛盾。我离开黑河镇,与他的关系便结束了。到秦阳捉他回来,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由于没有拿到省代,吴建军心里极不舒服,见侯沧海否认此事,有意与其抬杠,道:“我听说侯子收购面条厂受到詹军阻扰,断人钱财就是谋财害命,所以你就派了两个人跟踪詹军,将其捉拿回江州。你和老周熟悉,知道他在办这个案子,捉到詹军后,你才能直接打电话给老周。绝对是你把詹军弄回来的,如果不是,我手掌心煎蛋给大家吃。”   吴建军本意是抬杠,将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部联系起来“胡扯”。   周水平掌握更多细节,将细节与吴建军“胡扯”之事互相印证,惊讶地发现居然完全能够说得通,道:“贱货喝了酒,逻辑能力强了许多。我现在也觉得是侯沧海下的手。”   吴建军兴奋地调侃道:“肯定是侯子。他今非昔比,手下七八百人,兵强马壮。只有侯子才有能力和动机致詹军于死地。说不定,詹军在看守所自杀也是侯子下的手。侯子就是江州黑老大。”   周水平听吴建军越说越走火,打断道:“贱货,这个玩笑开得大了,传出去要给侯子惹祸。杀人这些事,不要胡乱开玩笑。”   侯沧海表面上笑嬉嬉的,眼底已经有了寒光。他和吴建军是开裆裤朋友,这一次拒绝让其成为沧兰万金省代,虽然事出有因,可是毕竟是老友,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所欠意,准备以后房地产起来以后,可以让吴建军做辅材生意。辅材看起来不起眼,量大,也很赚钱。以前围绕着江南地产就有一批材料供应商,做了几个工程以后,都开起了豪车。   此时此刻,吴建军一阵胡言乱语,恰好完全说中了所有事实,这触及了侯沧海最隐秘之底线。他立刻决定,以后无论什么生意都不与吴建军合作,要与他疏远。   人和人要形成友谊非常难,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时间沉淀,但是破坏友谊则相对容易。吴建军酒后逞一时口舌之快,将一个能够轻松发财的机会拱手送出。   杜灵蕴曾经是黑河政党政办的工作人员,想起曾经前途无量的党委书记就横死街头,不禁唏嘘。   酒过三巡,吴建军彻底醉倒在桌上。他心情不爽,从中午喝到现在,终于大醉。当侯沧海和周水平将其扶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咕哝:“到皇冠喝一杯。”   杜灵蕴身体不舒服,不停打呕,周水平在饭后直接开车回家。   侯沧海和杨兵将吴建军拖到车中,准备将其送回到世安厂。   听到后座发出的呼噜声,今天晚上最沉默的杨兵道:“贱货还是这个屌样,一点没有长进。”   侯沧海想起吴建军在酒桌上一语道破天机的胡言乱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将吴建军送回了家。吴家长辈见到侯沧海挺亲热,拉着手,拦住门,不准走,非常老派地要让侯沧海和杨兵吃两个荷包蛋。吃荷包蛋是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礼议,凡是来人来客,主人家为了显示好客,均要煮当时非常珍贵的鸡蛋,还要放上糖。   望着吴建军父母脸上的皱纹和真诚笑容,侯沧海暗自叹息,客客气气吃了两个荷包蛋。虽然他才从餐桌下来,一点都吃不下东西,还是将放足了糖的荷包蛋吃进肚子。   从吴家出来,侯沧海在院子里看了看父母的窗。自从杨永卫回来以后,侯水河带着两个女儿便与丈夫团圆,搬到了城里。   前两年,为了寻找小河,侯援朝和周永利费尽心力,如今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老夫妻便在家里休养生息,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   侯沧海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没有打扰父母。   “侯子,回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生响在耳边。   侯沧海一时没有想起此人是谁,等到来者来到眼前,借着微弱灯光,才认出来者是久违的杨红旗,亲热地招呼道:“红旗姐,好久没有见你了。你回国了吗?以后还回米国吗?”   杨红旗道:“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回答哪一个?”   侯沧海道:“在米国有一个山南同乡会,那时你见过杨永卫吗?我妻子张小兰也到米国去了一年,你认识吗?”   杨红旗笑道:“又是一串问题。我到米国稍早一些,当时家里情况特殊,所有谁也不愿意见,后来也习惯了,一直没有去参加同学会。”   “红旗姐,你回来做什么?你能不能到沧海集团来工作。我妻子目前在弄电子商务,差人才啊。”沧海集团扩张太快,急需人才,特别是张小兰最近开始启动的电子商城,更是急需人手。杨红旗从小在六号大院便是学霸级别,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姐姐。侯沧海虽然不知道杨红旗学的是什么专业,还是发出邀请。   杨红旗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两个喷嚏,道:“鼻炎太难受了,不是有人想念,就是鼻炎。你的公司工资怎么样?我当然想要高工资,多点钱,生活会好些。”   她不知道沧海集团是个什么性质的企业,也没有心思到这个企业去工作,调侃着要高工。   侯沧海认真地道:“如果有空,明天我让张小兰过来,你们两人细谈。”   “当真想让我去工作?”   “红旗姐,工资都好说,沧海集团还有虚拟受限股。”   杨红旗问明白虚拟受限股的意思后,这才意识到沧海集团应该是一家有模有样的大公司,她拿着侯沧海给的名片,道:“不用张小兰过来,我明天到你们公司去看一看。”   坐上车,侯沧海想起发生在杨红旗和侯天明之间的旧事,莫名有些怀旧。六号大院曾经是众多小孩子的乐园,两百多大大小小的六号大院子弟在此渡过了永远难以忘记的童年。如今世安厂主体搬到南州,剩下老弱留在江州老厂。等到老弱离开这人世间时,老六号大院便会灰飞烟灭,成为一代人永远的回忆。   在车上,他想起了曾经和丁老熊、丁小熊血战过的侯天明和侯荣辉父子,决定抽时间去看一看胖得如狗熊如今在武校做健身的侯天明。   回到江州面条厂综合楼。刚进屋,妻子张小兰道:“才回来啊,任巧的弟弟来了。他放假了,准备到公司勤工捡学。”   “在哪里?”   “在梁毅然家里。我原本想将他安置到客房先休息。他坚持要等你。”张小兰温柔地笑了笑,道:“任强是个很有特点的小孩,一直称呼你是姐夫,不改口。”   梁毅然房门打开着,侯沧海站在走道上看到了任强。   初见任强时,他还是一个高中生。进入大学校园以后,他变化极大,五官由青涩少年模样变成了成年人模样。   见到侯沧海,任强仿佛又见到姐姐,鼻子酸酸的,叫了一声姐夫后,声音哽咽起来。 第366章 任强到来   任强叫“姐夫”是一个误会。   误会来源于任巧的笔记,任巧笔记本里凡是写到与侯沧海有关的篇章时,总会用上“省略号”。斯人已逝,如今谁都无法探究到底为什么要留下省略号,任强认为“省略号”是姐姐与侯沧海亲热的密语,何况姐姐是为了救侯沧海而中枪,若非两人有了密切接触,姐姐也不会如此。   正因为此,他坚持称呼侯沧海为姐夫。   由于任巧是为了救侯沧海而牺牲,所以沧海集团所有人都没有谁揭破这个误会,包括张小兰也默认这个误会。   “放假了吗?”侯沧海拍了拍任强肩头。任强肩膀上硬邦邦的,肌肉明显鼓了起来,由于遮。侯沧海笑道:“这学期,锻炼得很好嘛。”   任强站得笔挺,道:“我们是刑事侦查专业,每天都要锻炼。而且,我加了量。姐夫以前在大学练过散打,我也参加了学校武术社团。”   任强笑得很憨厚,眉眼弯弯,这极似姐姐任巧。看到任强,侯沧海想起任巧每天冒着非典危险,提着好汤菜来到锁厂工地,心中不禁一痛。   高中毕业后,任强考上了山南省政法大学,学的是刑事侦查专业。当初填报学校和专业时,侯沧海给出的建议是技术类学校,任强坚持要读政法大学,读刑事侦查专业。他和姐姐一样,说话很温和,内心却有一股执拗劲。   任强高考很给力,以高分考上了此专业,是此专业的最高分。   “姐夫,我有事想要问你?”任强收了笑容,很认真地问道。   侯沧海望了任强一眼,又看了一眼梁毅然,道:“跟我来吧。”   两人在综合楼的办公室坐下,侯沧海道:“有什么事情?”   任强道:“我想到公司打工。”   侯沧海道:“没有问题,除了不能到总裁和总监级别的岗位,其他岗位只要你能做得下,都可以选。”   任强脸上笑容一点一点收紧,道:“苏晓峰是我的同系师兄,我让老师给他打了电话。放假后。我先到高州,见了苏师兄,这才过来。”   侯沧海叹息一声,道:“案子还没有破,当时嫌疑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没有特征。”   他和这个蒙脸人交过两次手,第一次侯沧海重伤,蒙脸人也受伤,第二次两败俱伤,蒙面人受伤更重。这两次交手可以推导出一个结论:一是蒙脸人是一大恶人的手下,又为丁老熊服务,这说明丁老熊与一大恶人是关系密切。麻贵探得的间接情报是准确的。   “凶手眼睛小,单眼皮,眉毛黑亮,粗。”任强背出了蒙脸人脸部最突出的特征。   侯沧选海道:“对,蒙脸人只有眼部特征比较明显。”   任强道:“为什么蒙脸人要枪击你?姐夫,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你是企业家,得罪人肯定与生意有关。这一次我到高州锁厂工地去了一趟,询问了一些工人,又到我姐工作的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我虽然只是大一新生,也有了基本调查能力。我到工地转了两天,再去找了苏晓峰,现在基本情况很清楚,当时有一个叫苏希望的建筑商欠了绰号一大恶人的高利贷,苏希望跑路,然后一大恶人找到江南地产,发生了多次冲突。我姐当时是为了救姐夫,才被枪击的。”   任强曾经多次询问姐姐受枪击的前因后果,侯沧海均没有讲透真实的原因。侯沧海没有料到任强能到高州做调查研究,而且得出的结论已经基本逼近真相了。   “任强,你坚持要学刑事侦查专业,最大的目的是侦破姐姐案子,为姐姐报仇,我认同这个观点。等到你学成以后,如果案子还没有破,你可以想办法把案子接过来。”侯沧海不愿意任强也卷入与一大恶人的争斗,鼓励他以后从警方角度调查此案。   任强握紧拳头,道:“我一定会为姐姐报仇。我从小和姐姐最亲,她走了以后,我有很长时间不能睡觉。后来想到要为姐姐报仇,只能当警察,最好的警察都是政法大学读刑侦专业的,我为了考大学,这才能够睡觉。”   与任强谈话之后,侯沧海心事重重。他回到房间坐了几分钟,又来到梁毅然房间。   侯沧海道:“任强给你说了什么?”   梁毅然道:“没有谈什么,就是不停地问姐姐以前生活的细节,包括如何认识你等情况。我讲到任巧以前在做清涟产品,这才认识了你,然后才到高州当医药代表。”   侯沧海道:“任强一直以为我和任巧在谈恋爱。当时我还没有和张小兰正式确定关系,就让这事误会下去,对任家也是一种安慰。更重要的是任强来到江州前到高州做过调查,已经知道当时我们与一大恶人的争斗。除了最隐秘的细节外,他对大事件有基本了解。他这次过来直接找你,不去找杨兵,很蹊跷。按理说,杨兵以前在二七公司工作,与任巧是同事,他应该直接找杨兵的。”   梁毅然嘿了一声,道:“对啊,杨兵是二七公司的人,也是杨兵安排他读书,任强到公司,应该先找杨兵。这一次过来,任强径直来找我,确实有点怪。”   “不管什么原因,我们和一大恶人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卷入。任家就剩下一根独苗,必须得让他安全,这也是对任巧最好的报答。”侯沧海不愿意家里人知晓自己和一大恶人在明争暗斗,同样也不愿意任强参加这件事。   “其实,任强与一大恶人有仇,正是综合信息中心最急缺的人才。我们现在与一大恶人斗,没有帮手,势单力薄啊。”   “打住,打住,不能有这个想法。我们不是黑社会,只能寻找证据,然后将刀子递给政府。所以,我们不需要太多人。”侯沧海这时做出一个决定,道:“我这一段时间要去各省与省公司、一级经销商见面,干脆将任强带上,免得他留在江州,又生变数。”   两天后,侯沧海带着新招聘的沧兰白金销售总监肖红武、任强前往岭西阳州。   在沧海集团内部,重要骨干多是创建沧海集团的老班底。可是仅靠老班底是无法撑起一个集团,这一段时间,沧海集团陆续通过各种渠道挖了些中层干部,肖红武从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跳槽过来,如今是沧兰白金销售总监。   侯沧海有做医药代表经历,这让其偏好使用有医药行业经验的人。他亲自面试了肖红武,然后聘为沧兰白金销售总监。这一次带上肖红武巡视各省分公司,一来是考验其才能,二来是让其了解各省的情况。   小车开到省公司驻地。   省公司驻地与以前的经销部相邻,驻地和经销部的玻璃门都被砸坏,玻璃满地,一片狼藉。   老段叉手站在门口,满脸怒容。   旁边站着两个警察,抽烟,聊天,面带笑容。 第367章 最后通碟   老段见到侯沧海摇手,没有走过来,继续与警察说话。   在办公室收拾残局的李莉走过来,低声道:“昨天晚上,有人用砖头砸了门面,玻璃门全部坏了。我们报案,警察来了,说没有办法查,只能记下来,说不定有一天就破案了,他们这个说法是想着瞎猫遇上死耗子。”   “你们换地方吧,租一幢楼,安装监控系统,必须有保安。”侯沧海此时已经有了和阳九决战的想法。这个想法在脑里盘了很久,今天见到阳九公司砸门,立刻被引爆,让其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莉气鼓鼓地道:“肯定是阳九找人做的,他们产品被沧兰万金压住,卖不动了,三番五次搞破坏。”   李莉陪着几人走进省公司办公室。   省公司负责人是杜振端。杜振端以前是煤电公司财务,受到煤电公司总经理梁放排挤,辞职后来到沧海集团。侯沧海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觉得杜振端颇有管理能力,这一次沧海集团组织机构改革,整个集团极度缺人,便将杜振端提拔到阳州省公司负责人的岗位上。杜振端是老国企,老段是二七公司老骨干,这一对“搭档”算是省级配置中较强的。   侯沧海站在窗口观察楼下,老段在不停地与警察说话。老段头顶上有一些广告牌,主要是房地产内容。一辆公交车从眼前开过,公交车车身没有任何广告。   他站在窗边想了一会儿,直到公安离开,老段上楼。   “五月,各省销售排名出来了,岭西全国倒数第六,主要原因是陷入与阳九公司的恶意竞争。他们不是凭产品竞争,而是搞歪门邪道。”杜振端是沧海集团职工,虽然是新到阳州,还是按照国企传统给老板报告。   老段经历了与阳九公司竞争的全过程,知道阳九公司难缠。他并非沧海集团员工,而是一级经销商,是合作伙伴。在私下多次与侯沧海沟通,想换一个省,免得在阳州时间太长,影响收入。   等到杜振端讲完,老段道:“遇到阳九公司,算是我们经销商倒霉,算是全国独一份。请侯总考虑这个情况,调整政策,不能让我们费力又赚不到钱。”   侯沧海没有马上讲话,而是望着肖红武,道:“你是销售总监,有什么高招?”   肖红武道:“初来岭西,没有了解情况,很难说。就一般经验来说,为了消除阳九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除了央视广告以外,还得有更接地气的立体广告,全面覆盖。为了提高沧兰万金质量,我们引进了不少先进设备,特别是反渗透设备,在国内绝对一流,应该把这些在广告里讲出来。至于物流配送、市场推广等问题,我没有实际了解,还没有办法提出具体意见。在座都是内行,我若是乱说,会惹大家笑话。”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你还是一个实在人啊。”   肖红武道:“我才到沧海集团,大家都说侯总是实在人,既然侯总是实在人,我也得当实在人。”   “马屁无处不在啊。”侯沧海笑道。   肖红武道:“不是马屁,是真心话。”   侯沧海又问任强,道:“你有什么意见?”   任强没有想到姐夫会将皮球踢到自己身边,道:“我听段总和杜总都提到阳九公司,这个公司应该就是和沧海集团打官司那个吧?”   侯沧海惊讶地道:“你知道这场官司?”   任强略显羞涩地道:“图书馆有报刊阅读室,我经常去,凡是沧海集团有关的新闻都知道。我同意肖总意见,沧海集团二审胜诉后,为了消除影响,必须要大打广告战。”   侯沧海道:“如果他们继续派社会青年来打砸,怎么办?”   任强道:“刚才侯总说要搬到一幢独立的楼,要加强保安,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以后有小流氓来打砸,那就打回去。多打几次,也就没有人敢来了。”   侯沧海是有意试探任强的心性,以便决定下一步对其的支持方向。任巧长得秀气,是典型小家碧玉的长相,任强相貌清秀,表面上看起来是温顺的邻家男孩。实际上这两人都是外面温顺,内则柔韧。   “打架没有用,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惹来麻烦,这或许正是阳九所希望的。”侯沧海望了一眼任强,又道:“我们要迎战,但是必须用阳谋,从正面以不可战胜的姿势击败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我赞成肖红武不了解情况就不乱出点子的态度,为了能够多出点子,肖红武要每个月跑几个省,争取一年把全国跑完。”   肖红武表态道:“虽然辛苦一些,但是搞销售的人肯定要吃苦,必须到一线。这一条我做得到,请放心。”   侯沧海道:“广告战是必须的,而且是立体攻势。我以前说过距离媒体人要远一些,你们要正确理解此事,与媒体人远一些不是远离媒体,我们面对媒体唯一需要做的是花钱打广告,所有关系建立于此,除此之外,不能有其他利益关系。既然阳九要用小手段来搞我们,我们就打一场突袭战,集中所有力量,全天候、全地域发动岭西战争,一举击垮阳九。这不是我心血来潮,也不是看到他们砸玻璃,是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如今各方面条件都成熟了,可以打一场大战。”   与会所有人都挺起了腰,包括任强。   “第一,发挥老段长处,请全国各地专家,联合阳州市卫生局,卫生局若不愿意,就联合当地最好医院,搞一场学术研究会,从沧兰万金产品原理、各机构检验结果、实际服用效果等方面,为沧兰万金提供权威的理论支持。老段在这方面是我的老师,利用以前的老关系,还可以向大伟哥请求帮助,办一场高规格的会。我唯一的要求是规格要高,影响力要大,要有相应的论文。要花钱在媒体上打广告,全面报道会议情况,这是最好的软文。   第二,大量投广告,覆盖岭西主要媒体,包下黄金广告版和黄金时间,不要怕阳九的关系,关系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没有任何媒体能够抗拒。   第三,地面广告要全部上,灯箱上、出租车上、公交车上、城市大广告牌上,全部都要有沧兰万金的广告。   第四,送环卫工人每人两件环卫工作服,上面要写上沧兰万金四个字。环卫工人深入到城市每个角落,天天在人们眼前晃,是流动的活广告。”   侯沧海稍停一下,道:“广告必须全面覆盖阳州,集中力量打歼灭战。我估计十五天左右就能见效果,一个月会有明显成果,销售目标是一个月内三十万盒。要实现这个目标,销售点和仓库的存货肯定会短缺,这个时候就要考验我们的仓储和配送能力。沧兰万金使用了国际一流的SPA软件系统,控制运输成本,提高运输效率。我在这里强调一下,用汽车运输,必须要整车为单位。选择火车运输,以整车皮为组合单位,最低运量为十吨。肖红武全程参加这一战,通过此役,总结出市场推广、仓库管理、产品运输的实战经验,在全国推广。从这个角度来说,打这一战,既是摧毁阳九产品的抵抗,也是为全国攻城战练兵。”   听到侯沧海作战前动员,老段、杜振端和肖红武都觉得精神振奋。   除了明战之外,侯沧海还布置了一条暗线。前一段时间岭西省公司员工回访老顾客,有好个老顾客提及阳九保健液最近效果挺好,喝了马上就能睡好觉。这个信息被反馈到沧兰万金以后,立刻引起警惕。新成立的研究院立刻购得最新版阳九产品,进行了成分分析。   这一条暗线,将于明线同时发力。   整体部署以后,侯沧海放手让部下全力施为。   沧兰万金岭西公司租了一个单独小楼,一楼、二楼、三楼交由老段使用,一楼和二楼几乎全部被用作临时仓库。老段从本质上来说是苍兰万金合作伙伴,但是老段的情况特殊,加上要配合打一场对阵阳九公司的歼灭战,所以由沧兰万金提供了部分资金支持。   四楼为岭西公司的办公室,最高层五楼则是沧兰万金公司从总部调来的支持力量,包括杨兵、梁毅然两个副总裁都亲自上阵。   小楼大门换成防盗大门,王桂梅公司为小楼安装了监控,面条厂的得力保安队伍调至小楼,二十四小时值班。   这幢小楼的位置也选得很巧妙,恰好是一处公安分局办公室正对面,不仅安全,交通四通八达,不易被人轻易堵死。   从6月25日开始,沧兰万金发动的正面进攻战正式拉响。   沧兰姐姐讲堂天天在央视播放,这是立体广告站的空中掩护。在空中掩护下,岭西绝大多数重要媒体悉数被重金拿下,“沧兰万金好,消除亚健康”成为最流行的广告语,也被岭西阳州人称为最讨厌的声音。   无数环卫工人后背上都有沧兰万金四个字,沧兰万金这四个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成为阳州眼里出现最多的字。   一辆辆沧兰万金的送货车奔驰在阳州大街小巷,又奔向附近区县。   在立体攻势下,阳州人产生了错觉,仿佛沧兰万金是阳州产品,也是唯一的产品。本土产品阳九保健液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迅速被多数人忘在脑后。   由于沧兰万金的攻击出现得太突然,等到阳九回过神之时,发现所有重要时段的广告都被沧兰万金以合同方式占据。一些次时段的阳九公司广告投放出去,几乎没有效果。诸如“喝沧兰万金容易性早熟”的流言放出去以后,几乎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沧兰万金广告之中。   老板阳九没有料到沧兰万金会突然发起袭击,猝不及防,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   侯沧海每天就是站在楼上,喝着茶,欣赏印有沧兰万金的货车载着货物向各地开去。这一刻,他产生了很强的成就感,仿佛自己在指挥三大战役。   这一次战役发起得突然,收效极大,表面上看起来很容易,但是若没有前期艰苦细致的准备,很难达到如此效果。迎接国家两委检查、打赢二审官司、获得权威机构认证、制定沧兰万金销售策略、调整沧兰万金组织机构,这些皆是前期的准备工作,没有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发起突如其来的总决战。   与之相对,阳九公司则凄风冷雨,产品堆放在仓库,仓库前门庭冷落。更严重的是有人向新闻媒体举报阳九产品有安眠药成分,市食药监局也接到同样的举报。   双重打击之下,阳九如被困孤狼,双眼血红。他反锁房门,逐一给拖欠销售款的经销商打电话,要求他们返还销售款。在桌上,摆放着不少经销商在自己小夜总会里面的丑态相片。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等会我会发传真件过来,最好你单独来收。”这是阳九给拖欠销售款的经销商发出的最后通碟。 第368章 剑走偏锋   阳九向经销商发出最后通碟,实际上也是断掉了自己的退路。他这一次输给了沧兰万金,彻底战败,必然会退出保健液这一行。   这一次输得突然,表面上有偶然性,阳九内心非常明白,阳九保健液迟早会撑不下去,迟早而己。   阳九回想起与天乐保健液的战争。当初,天乐保健液同样来势汹汹,短短时间内,凡是有阳九保健液的地方就有天乐保健液。一阵短兵相接后,天乐保健液的嚣张气焰被彻底打了回去,灰溜溜退出岭西市场。   岭西之役也是天乐保健液的转折点,天乐保健液老板王东天体会到保健液市场的残酷性和局限性,转而生产饮料。这一次转行让天乐保健液淡出了残酷的保健液搏杀,算是岭西之战后的意外收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阳九想起了败走岭西的天乐保健液,很感慨。   在等待经销商答复过程中,阳九给肖红打电话,约定明天一起到阳山看日出。阳州城边有阳山,可以俯视城内。阳九多欠承诺陪肖红看日出,因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这一次阳九保健液积病难返,大势已去,他反而生出了些许诗兴,准备陪着情人看日出。   肖红很清楚阳九保健液在市场中的颓势,接到阳九一起看日出的邀请后,心情复杂。既有对阳九保健液最终失败的伤心,又有一种解脱感。她迅速开车来到公司,找到阳九。   “为什么要看日出?”   “工厂半停产了,没事做。”   “好吧,我陪你去。上次给你提的转行建议,你可以认真考虑。处理掉工厂,转行做房地产。凭着你和我在阳州积累的关系,肯定能把房地产做起来。”   “奋斗了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心有不甘。”   在平时,阳九总是一幅高傲神态,自信满满,即使工厂处境困难时也是如此。他今天终于露出软弱和忧伤神态,这让肖红很心疼。她将阳九的头抱在怀里,双手叉进其头发中,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可以考虑将工厂卖给沧海集团,拿到一笔现金。”   阳九猛地抬起头,条件反射地道:“不行。”   肖红温柔地道:“为什么不行,这是商业活动,市场行为。卖得越早,越值钱。”   阳九想着当前的处境,梗着的脖子慢慢低了下来,道:“阳九保健液最终还是败在质量上,侯沧海运气好,弄到一款好产品。这是命啊。”   肖红知道阳九自尊心强,道:“我去找侯沧海,和他谈收购的事情。”   “嗯,难为你了,还要让你扫尾。”阳九站了起来,将肖红抱在怀里,道:“这几年委屈你了,等事情办完,我离婚,然后我们结婚。”   肖红将头抵在阳九胸前,将泪水在衣服上擦掉。她抬起头道:“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个事。别为难啊。”   “分居这么久了,她眼里只有钱。”阳九将手伸进肖红衣服里,温柔地抚摸,进行前。戏的准备工作。   两人都很熟悉对方,很快就滚到宽大皮沙皮上。在即将进入时,肖红睁开眼睛,用极温柔的声音道:“我最后给你一个建议,你喜欢剑走偏锋,这种方式偶尔一次还行,做久了就难免出问题。若是没有安眠药成分,至少阳九保健液还可以保留一部分市场。这一次你不是输给侯沧海,是输给了自己。”   她早就想要说这些话,今天在合适的时间点将这番逆耳之忠言说了出来。   “我现在就要剑走偏锋,让你舒服。”阳九猛然加快速度。他表面上调侃肖红,在心中想着:“夜总会这十来套相片会值钱,等把这事办完以后,我踏踏实实做生意,绝不剑走偏锋,那怕生意差一点也行。”   阳九和肖红这一次运动做得十分持久,两人几乎同时达到了最高端。   过了良久,肖红终于张开了眼睛,道:“好舒服,九哥。你真厉害。”阳九笑道:“生意没有做好,若是这方面还不行,你肯定就不会要我了。”   肖红皮肤上有大面积潮红,这是好些日子都没有的反应了。阳九也暗觉今天状态神勇,又将那把老吉它拿了出来,为了肖红弹起两人都喜欢的老歌《吻别》。   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   ……   肖红最初被阳九迷上便是听到其抱着吉它唱歌,其唱歌时变成了一个文艺青年,不再是霸气老总。虽然此时光着身子唱歌未免有些好笑,她还是听得入了迷。肖红穿上小内内,到厨房取了水果刀,削苹果,喂给阳九。阳九吃着苹果片,继续哼唱。屋内春光弥漫,有一种悲伤的幸福感。   等到两人恢复正常以后,阳九拿起侯沧海上次给的名片,打通侯沧海电话。他自尊心极强,不愿意在竞争对手面前认输,只是说有一个叫肖红的律师全权代表阳九保健液想要见一面。   肖红心里被一阵莫名悲伤所笼罩,开车来到沧海集团办公室地点前面,在车里打开音乐,胡乱听了一会儿,这才下车。   “我是来谈生意的,这又不是世界末日,有什么好伤感。”尽管不断提醒自己,肖红仍然心神不定。当看到沧海集团一个女士出现在门口,这才把所有私心杂念抛在脑后。   “你是阳九公司肖律师?请进,侯总在楼上等你。”到楼上迎接肖红的是杨莉莉。   小楼一、二、三层临时归老段使用,楼下兼仓库。门口停了六辆大货车,等待装货。一辆货车离开,在保安指挥下,另一辆货车又跟上。小楼门前地方不宽,又邻近公安分局,指挥车辆的保安很紧张,不停拿着对讲机喊话,一刻也不敢松懈,因为稀有松懈,便会造成拥堵。   这种繁忙的气氛与阳九公司形成鲜明对比,肖红再次坚定了替爱人解困的决心。上楼时,她敏锐地发现整个小楼有一种临战紧张气氛,保安众多,每层楼皆有监控,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到了五楼,气氛骤变,电话声、说话声皆消失,临时会议室里,几个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谈事。   尽管杨莉莉还没有介绍,肖红还是准确判断出谁是侯沧海。果然,气质最沉静的人便是侯沧海。   “侯总,我是阳九的全权代表,能否跟你单独谈几句。”肖红事先并没有制定策略,只是凭着直觉向侯沧海发出单独谈事的请求。   侯沧海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肖红,然后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肖红惊讶地发现率领沧兰万金发起凌厉攻势的侯沧海虽然面容严肃,眼神却相当平和,甚至还透着一丝清澈。她想起侯沧海曾经的建议,觉得阳九错失生存良机,弄险不成,反而被步步紧逼,最终导致阳九下了一步更臭的险棋,导致全盘皆输。   来到侯沧海办公室,肖红已经根据直觉决定了谈话方式,她坐在侯沧海对面,道:“侯总,我代表阳九过来。”   “你是阳九公司的法律顾问?”   “我是法律顾问,也是他的女人。在正式谈话前,能不能让我谈一谈阳九。”   肖红采用了阳九女人的视角叙述阳九创立阳九保健液的历史:从初识文艺青年开始,到陪伴阳九艰难创业,到对手步步紧逼,到公司数次在破产边缘,到陷入资金链断裂困境,再到绝地反击,再到开始剑走偏锋,紧逼对手,将不少知名品牌赶出岭西。也因为剑走偏锋留下诸多后遗症,导至今天败局。   肖红在竞争对手面前谈判时,阳九在进行最后一次剑走偏锋。   第一个来到阳九办公室的经销商提着五万现金。他守在办公室收完传真,看到自己在夜总会酒后失态的相片,气得双脚跳。左思右想,还是提着五万现金来到阳九办公室。   “阳总,你太不够意思了。这是五万现金。”   “我这样做,都是被你们逼的。你们再不还钱,我只有跳楼,跳楼前,也得找人垫背。你差我的销售款是七十五万,另外七十万什么时候还。”   “你他马的昏了头,要现金。这是公对公,让财务来办手续。”经销商又道:“我拿了五万现金,你把相片给我。”   阳九道:“财务在楼下作好准备,办完手续,我把相片给你们。”   很快,双方财务开始办手续,拖欠了两年销售款算是有了一个了解。   得了一笔钱,失去一个经销商,阳九一点都不在意,既然要退出保健液销售行业,便不怕得罪这些赖皮经销商,彻底撕破脸也无所谓,反而有一种痛快劲。   第二个来人是拖欠八十五万的经销商,也是阳州本土经销商。他双眼酡红,如醉酒一般,来到阳九办公室便一阵痛骂。   “阳九,老子一时周转不开,拖了你经销款不到半年,何必用这么恶毒招术。我老婆看到了传真,马的,回娘家了。她怀了娃,如果想不开去做了流产,老子要和你拼命。”   阳九不理睬暴怒的经销商,冷笑道:“现在欠钱的是大爷,为了这笔钱,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请你喝了多少次酒。现在我被沧兰万金逼得要破产了,你们再不还钱,我只有跳楼。我跳楼之前,你们也得跟着跳。”   这个经销商赌咒道:“从今天开始,我和阳九公司一刀两断,以后只卖沧兰万金,阳九保健液给我滚开。”   阳九眼睛也红了,道:“少说废话,还钱,否则我要把相片寄给你全家。”   这时,经销商电话响起。接通后,传来一个哭泣的声音:“我怀起娃儿,你在外面乱来。我现在已经到医院做手术,把娃儿打了。”   此经销商的妻子原本想去流产,被父母劝住,心中气不过,赌气式地给老公打了这个电话。   经销商接了电话,只觉五雷轰顶。他和老婆怀孕不易,好不容易怀上,又因为被阳九算计而导致娃儿被打掉。他两眼发直,盯着桌上水果刀,猛然抓在手上,向满脸冷笑的阳九用力扎过去。 第369章 哭泣的人生   水果刀从肋骨边上滑进去,直接刺到心脏位置。   事起突然,阳九来不及躲闪便中刀。他低头看着插在胸口的水果刀,有点不敢置信,骂道:“你刺我。”   刺人的经销商松掉水果刀,看见阳九中刀部位,吓得呆住了,道:“你没事吧?怎么不躲一下。”   “你刺得太快,我怎么躲。”阳九如一个气球,砰地一声,生命力爆炸,从身体里逃离。他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拿电话。他想要拨打120电话,身体却不听指挥,软倒在椅子上。   经销商出于激愤,不能控制情绪,刺了阳九一刀。这一刀下去,他顿时清醒过来,看到阳九胸前伤口在冒血,惊慌地道:“你千万别死啊。”   他转身逃跑,跑到门口,又回来,拨掉水果刀,飞快跑掉。   水果刀被拔除后,一股鲜血从阳九胸口涌了出来。   阳九摊坐在椅子上,生命力迅速流失。这时候他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似乎肉体和灵魂分成了两块,肉体归地球,灵魂归于宇宙。肉体遭受重大杀伤后,灵魂脱离了肉体束缚,飘飘然地飞到天空。   灵魂在天空中环顾,不知要向谁来告别。终于,他决定看一看儿子,尽管儿子跟着母亲仇视自己,但是儿子毕竟是儿子,在灵魂飘向太之前,还得见一面。   阳九灵魂此时脱离了地心引力,自由地在世间飘荡。肉体和灵魂的合体变成了单独的灵魂,有了肉体存在时无法感受的敏锐灵觉。在飞行过程中,不断听到人世间有哭声。偶尔他也停下来,用同情眼光看一看中、老年男性为何而哭泣。   一辆货车上,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驾驶窗内号啕大哭,哭泣间隙,抽抽泣泣自言自语。在自语过程中,阳九灵魂知道了中年国人为何而哭泣。哭泣的中年人贷款五十多万买来一辆货车,每月还款一万多,拉货赚钱来维持一家用度,老人的医药费,小孩的学费,家庭的日常开支皆来源于此。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发,晚上经常睡在车上。昨天为了节约钱,又睡在车上,早上醒来发现汽油被油耗子偷走,损失几大千。这几大千让中年男人想起辛苦的人生,痛哭起来。最初是为了偷掉的油钱,后来是为了辛苦的人生。   地铁上,一个穿西服的白领模样的男人突然间大哭起来。他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背着一个包,疲惫地靠在地铁上。他不顾形象,没有尊严,就这样痛哭流涕。阳九灵魂在其身边停顿片刻,又飘走。   一幢居民楼,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顶楼,其头发凌乱,在风中飘摇。楼下,一群人仰头朝上。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年人双手朝天,苦苦哀求中年男人不要跳楼。阳九灵魂坐在中年男人身边,他听得见头发全白的老年人在祈求儿子别跳楼,这个沮丧的中年男人却听不到楼下老父的哀求之声。   “楼上是你父亲吗?”阳九灵魂用手轻轻碰了碰中年人,手却一下就穿过了中年人身体,在身体外重新聚合在手的形状。   “是我爸。”中年人回答了这句话,环顾左右,又没有看见人。他大声地道:“谁在说话,你们不要过来啊,过来我就跳楼。”   几个消防官兵藏在角落里,寻找扑过去救人的机会。   对面楼顶站着几个磕瓜子的年轻人。他们吐着瓜子皮,嬉皮笑脸地起哄道:“跳啊,这么久还没有跳,我要回去打游戏。”   中年人用阴郁的眼神望着对面,上前一步,准备跳楼。等候时机的消防官兵在千钧一发之机,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将中年人按在楼顶。中年人身体悬空,在空中晃晃悠悠。   阳九灵魂飞到对面楼上,对着几个年轻人拳打脚踢,灵魂脱离肉体便没有实质,拳脚对年轻人没有任何影响。阳九灵魂悲伤起来,在半空中哭泣。   离开悲伤的现场,阳九灵魂找到了儿子,刚满十六风的儿子戴着鼻环,在黑暗的房子里,桌上是白色粉末。儿子哧溜一声,将白色粉末听进鼻孔。   阳九肉体和灵魂合二为一之时,从来没有发现儿子会做这事。他疯狂地用双手抓住儿子衣领,用力摇动,想将儿子拖离这黑暗之地。儿子岿然不动,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阳九灵魂能看到儿子灵魂一步步坠入地狱,却无法阻止。他开始哭泣,随着哭泣,其身体慢慢消解。   他原本不想去见妻子,儿子这个状况,灵魂飞升也不会安心,必须见妻子一面。   来到妻子的家,从本质上也是以前阳九肉体的家,由于许久未至,阳九肉体已经不把这里当成家了。此时阳九灵魂飞至此,想谈一谈儿子的事。防盗门挡不住灵魂,阳九飘进卧室,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妻子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翻来滚去。   阳九飞出家门,和地铁上的男人一样嚎啕大哭,身体在哭声中慢慢消解。他怕坚持不到见到肖红便魂飞魄散,强忍悲伤,朝肖红的方向飞去。此时他不再依靠地面上的指示标志,在远处有一个闪亮光点,灵魂知道那就是肖红。   在小楼里,肖红正在和侯沧海谈论收购问题。她是律师,熟悉民法、公司法,想尽量帮助阳九多卖一点钱。   侯沧海对收购阳九公司是有兴趣的。   岭西和山南虽然是相邻两省,但是各自连接的省份不一样,若是在岭西设厂,能有效辐射岭西周边省,货物运输成本必然会降低。这一次与阳九公司在岭西开战,侯沧海在一线观察物流情况,对物流运输和中转成本有了更深的直观认识。公司要更好营利,必须要降低交易成本,提高交易效率,在区域中心地区开分厂是降低运输成本和原料成本的必由之路。同时在一些没有分厂的省市辅以大型仓库,这样就可以布置一面全国性配货网络。   而且,阳九保健液有现成的成熟工人,加以规范化培训,用沧兰白金现成制度进行管理,立刻就能变成转变成沧兰万金急需的工人。   在肖红心目中,侯沧海这人肯定极精明的,和他打交道应该很困难。谁知她把事实摆出来以后,居然很容易就和侯沧海达成了原则性约定。他们定下大方向,细节则由专业团体来谈判。   阳九灵魂坐在肖红身边,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此刻他最后悔的是没有将阳九保健液转给肖红,也没有给肖红股份,自己肉体消失以后,接手企业的便是跟人乱搞的妻子以及不学好的儿子,和自己最爱的人没有关系。   念及此,阳九灵魂开始哭泣。哭泣时,其手脚变得透明,开始消失在空中。   沟通即将结束之时,肖红小心翼翼地道:“侯总,能不能保留阳九保健液的品牌,这个品牌在市场上还有一定影响力,如果弃用,太可惜。”   阳九灵魂不停摇头,道:“傻姑娘,你现在争这个没有用了。”   侯沧海很明确地道:“肖律师,我们明人面前不说假话,阳九保健液市场形象不佳,收购以后,我们肯定不会使用阳九保健液这个牌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不是现实。”   阳九灵魂自言自语,道:“阳九保健液的市场份额有屁用,不用收购都会落入沧兰万金手里。若是有来世,我不会再搞企业,老老实实赚一份工资,与心爱的人过一辈子,也就行了。”他看着充满自信的侯沧海,想起形象不佳的说法,又有强烈的不服气:“他能把企业办好,我凭什么办不到?”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肖红接过手机,站起来,声音猛然提高,道:“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   电话那头传来陌生声音:“我是市刑警支队的,胸部中刀,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肖红如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整个精气神迅速垮掉。   阳九灵魂用力搂住肖红,慢慢地,灵魂整体变得透明,终于彻底消失在空中。   侯沧海见肖红突然失态,转身出去,将杨莉莉叫了过来。杨莉莉坐在肖红旁边,道:“肖律师,出了什么事情?”   肖红在与侯沧海谈收购问题时,思维清晰,非常敏捷。结完电话以后,她说话变得结巴起来,道:“阳、阳九、九出、事了,胸、口被、刺了、一刀。”   侯沧海大吃一惊,道:“送医院没有?”   肖红泪水滂沱,“他已经走了,警察,到了。”   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   侯沧海深知实业之难,因此,听了肖红讲述,也能理解阳九的行为(当然,理解不意味着同意),将其视为同类。骤然得知其死讯,物伤其类,心情沉重起来。   杨莉莉护送悲伤到极点的肖红回阳九公司。   侯沧海、杨兵、梁毅然三人又聚在一起,评估这次意外事件给沧海集团带来的影响。   “肖红是阳九全权代理人,准备将阳九保健液卖给我们,原则基本谈妥,谁知,刚才接到消息,阳九中刀,死了。”   “我,靠,怎么就死了。谁下的手?”杨兵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梁毅然收集了不少阳九情报,道:“他这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近年来得罪的人不少,不真说不清楚。”   侯沧海拿出汪海公司做出的情况报告,道:“阳九死亡,这也就意味着肖红刚才和我谈的收购将出现变化。收购阳九保健液有利于沧兰万金发展,我们要密切关注继承人。如果公司由肖红来把握,那事情好办,继续谈。如果不是肖红,那就另想对策。”   梁毅然留着络腮胡子,说话显得没有表情,道:“若继承人不是肖红,情况反而好办。阳九儿子混社会。阳九妻子早就红杏出墙,他们两人都不是做继续企业的材料。”   杨兵惊讶地道:“梁总,你怎么知道这些情况?”   梁毅然不动声色地道:“外围调查时顺便得到的情报。这些情报不难弄,稍加留意便会发现。阳九太过自负,与家人关系又很生疏,完全蒙在鼓里。”   侯沧海道:“肖红与阳九是情人关系,这在阳九保健液中不算秘密。我之所以愿意与肖红谈原则性问题,一是阳九亲自打来电话,二是我知道他们的这一层关系。”   任强旁观了沧兰万金与阳九保健液的争夺战,大开了眼界。对方主脑人物突然死亡,深深震撼了他。在这一刻,他理解了生存竞争的残酷性,不是玩笑,而是生死之战。 第370章 争夺公司控制权   沧兰万金与阳九保健液的战争以血腥方式提前结束,戛然而止。阳九保健液完败。   阳九虽然是死于一场意外,但是从本质上来讲,没有沧兰万金强力竞争,阳九保健液隐藏的问题不会提前大范围暴露,或许阳九会有时间重新打造自己的销售渠道。面对沧兰万金咄咄逼人的攻击态势,阳九保健液市场份额迅速被蚕食,蚕食态势一旦形成,便很难逆转。   在这种情况下,阳九兵行险招、剑走偏锋,导致意外事件发生。从这个角度来说,阳九之死与沧兰万金的全面竞争有间接关系。   侯沧海对阳九没有多少歉意,市场竞争有市场竞争的原则,若是真有满腹欠意那是矫情。他只是物伤其类,嗟叹人在命运面前实在渺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杨兵继续和肖红保持接触,做好收购阳九保健液的经济和法律上的准备工作。   肖红在阳九逝去前提出的收购价格是2000万,经过反复讨论,沧海集团高层接受了这个价格。   用2000万收购阳九保健液,占领其市场,使用其熟练工人,无论如何也是划算的。沧海集团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持续扩张,收购望城房地产公司和沧海面条厂,建设天上的街灯、建设沧兰电子商城、投入巨资打广告,几大项目可以用花钱如流水来总结。如果不是沧兰万金一直在很顺畅地回收现金,整个沧海集团现金流必然会出现严重问题。花2000万收购阳九保健液,在短时间内,集团又将限入现金量紧张状况。   作为民营企业,很难获得银行资金扶持。比较幸运的是张小兰掌握着一些资金,在关键时刻可以使用。实在迫不得己,还可以向岳父张跃武拆借。   阳九逝去两天后,侯沧海估摸着肖红应该恢复了元气和理智,打通其电话,准备见一面。   肖红住在宾馆里,两眼青紫,脸上还有指甲划过的伤痕。她见到侯沧海电话号码,没有心情接通,任由手机在床上响动。   她在阳九保健液里地位特殊,以法律顾问身份,担负的是“老板娘”的权力和职责。阳九意外身亡以后,她的“老板娘”身份顿时成为一桩麻烦事。   她刚从殡仪馆回到公司,就被阳九妻子和儿子带人堵在公司门外。   阳九妻子和儿子根本没有在殡仪馆出现,为了争夺阳九公司控制权,带了一帮亲戚朋友和社会人直接冲进了公司,控制财务室、办公室和销售部,并守住公司大门。   肖红被陌生人拦在公司门外,正在争吵时,阳九妻子和儿子冲出来。阳九儿子脸色发白,充满颓废之气和凶狠杀气。他见父亲情人与妈妈拉扯不清,跳将起来,挥拳打在肖红脸上。随后,阳九妻子伸出双手,用指甲猛抓其脸。   这是正妻和小三争夺公司,阳九保健液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没有选择站队,躲在远处观战。   双方在门口发生冲突时,梁毅然和任强正在阳九保健液办公室对面的茶楼喝茶。   侯沧海不愿意让任强介入公司事务,更别提介入梁毅然的业务。只是,在阳九保健液出事以后,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处理此事,暂时没有精力关心任强。任强主动找到梁毅然,天天跟在其身边。   他们在茶楼看到了梁毅然预料中的事情。   肖红被阳九儿子重拳打在脸上,眼冒金星,暂时失去了反抗之力。阳九妻子想到此人占据了自己老公,占据了公司,恨从心生,猛抓其脸后,又将肖红推倒在地下。   “狐狸精。”   “她是偷别人家男人的小三。”   几个娘家女子此刻叫嚷着一拥而上,将肖红推倒在地下,抓头发的抓头发,打黑拳的打黑拳。阳九妻子恨透眼前女人,用力扯开肖红上衣,扯爆了扣子,露出内衣。阳九妻子的行为起了示范作用,几个娘家女子发疯一般拉扯肖红衣服。   肖红拼命抵抗,一双手难以应对七八只狠手,上身被扒光以后,小内也被脱掉。   周围全是围观的人,正妻打小三,没有人愿意帮助,还在一边起哄。   梁毅然原本只是想带着任强观看阳九保健液可能会存在的人性丑恶,却没有料到人性丑恶到了如此地步。他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任强冲了过去。   “你们做什么,这是犯法的。我是警察,退到一边去。”梁毅然身高体壮,留着粗野的络腮胡子,手里拿着一个证件本子在一群女子面前晃了晃,然后脱下衣服,丢给肖红。   任强用手指着阳九妻子,斥责道:“你退到一边去。我对你们正式传唤,到派出所去。”   听到这句话,梁毅然有些意外,暗自赞了一句。   阳九妻子和娘家人听到“正式传唤”几个字,仗着人多,一边嚷嚷,一边朝屋里躲。   梁毅然趁机带着肖红离开阳九保健液公司大门,朝停在一旁的小车走去。任强叉着手,骂了两句,大摇大摆跟在梁毅然后面。   阳九妻子和儿子最主要的目是控制阳九公司,不愿意离开公司半步。她们站在公司门内,齐声哄笑狼狈不堪的肖红。   上了车,所有来自外部的侮辱被车窗玻璃隔绝,肖红擦干眼泪,面无表情接过来任强递过来的衣服。她将身体大部分遮住以后,道:“你们是什么人,肯定不是警察。”   肖红说这话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其调整情绪的速度让梁毅然感到惊讶,道:“我们见过面。”   肖红想了想,道:“你应该是侯沧海的人,口音带点山南味。你们怎么恰好在这个时间点过来?”   梁毅然道:“我们既然准备收购阳九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要观察这边发生的事。若不是遇到这事,我们不会露面。”   这是一个合理解释。阳红没有再问,告诉了家庭地址。   梁毅然将车开到肖红所在小区。肖红很谨慎,在车上给相熟的物管打去电话,询问自己家的情况。打完电话后,肖红苦笑道:“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顾不得了。当真有人跑到我家里这边,是阳九妻子那边的人。”   “他们夫妻关系水火不容?”   “很老套的故事。最初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后来有了钱,夫妻感情却破裂了。有个儿子,他们凑合着过。”   肖红极简约说了两句,心情变得极为沮丧。阳九在前一阶段准备离婚,为此想要更换股东,让肖红成为第二大股东。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还没有来得及实施,阳九本人就出了事,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和安排。如今肖红只是法律顾问,对阳九公司没有决定权。   阳九妻子和儿子在平时享受着阳九保健液带来的金钱,对公司没有任何贡献。肖红为了阳九保健液付出很多,却要被排除在公司之外。想到这里,她除了伤痛情人之死,也对将要失去阳九保健液感到锥心之痛。   为了躲避阳九妻子骚扰,肖红暂时住进宾馆。   打通了肖红电话,却无人接听,侯沧海便不再管肖红。他来到小会议室,和杨兵、梁毅然商量对策。三人商量以后,决定由梁毅然继续与肖红接触,掌握阳九保健液最真实的情况,以利于下一步收购谈判。   整个收购仍然由杨兵来主导,要寻找合适时机与阳九保健液实际控制方进行接触。   谈完正事,侯沧海单独与梁毅然留在小会议室。   “任强这两天都跟你在一起?”   “嗯,他主动找我,天天跟在我身边。我有意考验他,看他到底适合做什么。任强不错,很有现场处置能力,我是真想让他到综合中心,给我当助手。他姐姐死在一大恶人枪下,与一大恶人有血海深仇,任强是我最想要的人。”   “任巧只有一个弟弟,不要让他沾一大恶人的事情。”   在侯沧海坚持下,梁毅然很惋惜地打消了将任强收至麾下的念头。恰好麻贵得到一些隐秘情况,梁毅然便悄悄回南州,准备与麻贵见面。   此时,侯沧海在岭西阳州的最大使命已经结束,决定前往下一站岭东,考察岭东市场,与天乐保健液近距离接触。   天乐保健液从前年开始转型生产饮料和瓶装矿泉水,拓展了产品线,也正因为此,当沧兰万金横空出世时,同样受到冲击的天乐集团很淡然。能够淡然的原因是天乐保健液已经不再是天乐集团主业。   侯沧海经历了沧兰保健液在阳州的官司以后,深刻认识到保健液这个行业具有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赢得二审以后,他决定跟随天乐集团步伐,开辟饮料和矿泉水生产线。   天乐集团有成功经验,沧海集团不必走弯路,完全可以模仿其成功的商业模式。而且,沧海集团有两个优势,一是拥有沧兰姐姐讲堂这个大平台,随时可以很方便地推出新品,不用投入巨资打造新品牌;二是沧海销售模式经过实验,如今相当完善,利用这套体系,新品很容易投入市场。   在前往岭东前,侯沧海准备先回山南江州,与妻子见面。   阳九之败亡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家庭不和。侯沧海从阳州之战得到很多经验教训,一直提醒自己不能为了工作而忽略妻子。   杨兵送走侯沧海以后,将自己关在办公室,苦思收购工作从什么地方下手。   在阳九出意外之前,沧海集团收购阳九保健液之事是秘密进行,沧海集团这边只有侯沧海、杨兵和梁毅然三人知道,任强天天跟在侯沧海和梁毅然身边,略知一二。   阳九公司只有阳九和肖红两人知道此事。如今阳九离世,肖红被赶出公司,也就是说阳九保健液没有人知道收购意向。   如果此时沧海集团主动找上门去,有三种情况,一是引起阳九保健液实际控制人强烈反感,收购之事泡汤;二是阳九保健液方面实际控制人不了解阳九保健液现实处境,坐地起价,收购之事也要泡汤;三是阳九保健液实际控制人充分认识公司当前窘境,愿意由沧海集团收购,价格适中。   杨兵反复分析,觉得出现第一种和第二种情况的机率更大。他绞尽脑汁,思考采取何种有效方法,在收购之事达成姜太公钓鱼——愿意上钩的最佳效果。 第371章 肖红的报复   侯沧海与杨兵分手之后没有立刻离开阳州,循着老段给的名册,找到了一处阳州市郊区的一处门店。   “赵大姐,你好。”侯沧海站在商店门前,看见了曾经在胜利电子商场工作过的赵玉华。   中年女子赵玉秀走了出来,迟疑地道:“小侯,是你啊,你找我?”   这个女子曾经在胜利电子商场工作过,叫赵玉华。侯沧海刚从江南地产辞职后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海龙空调业务员,为了收款曾在胜利电子商场长时间停留,认识了这个态度挺不错的业务员。   侯沧海组织力量与阳九保健液对决之时,关注目光也没有离开沧兰万金销售体系。在查看岭西沧兰万金销售体系时无意中看到赵玉华这个名字,经询问此人确实在胜利电子商场工作过,便确定是以前遇到过的赵大姐。   老段工作很细致,不仅有完整的二级、三级经销商名册,终端零售商也有详细名册,经销商的基本情况在名册中也有标注。这些习惯来源于做医药代表时填写的医生档案表册,当时二七公司做医生档案时,不仅要有医生的基本信息,还要填上一些能搜集到的历史信息、兴趣爱好等,老段将这个优良传统移植到现在的工作中去,建立了全国省级区域最完善的经销商档案信息。   确定此赵玉华便是彼赵玉华时,侯沧海便决定到她的门店实际看一看。   侯沧海是知恩图报的人,对凡是在最困难时期帮助过自己的人,总是想方设法进行回报。程琳之所以能在沧海集团迅速获得重用,与当年借工作证给侯沧海的“一饭之恩”有关。虽然侯沧海潜入胜利商场时并非身陷绝境,但是在赵玉华眼里这个年轻男子正处于困难之中,挺关照侯沧海,这同样是侯沧海心目中的“一饭之恩”。   “赵大姐,我是侯沧海,过来看看你。”侯沧海提着水果,都是价格较贵的进口水果。   “你还在海龙空调厂吗?海龙空调厂做得挺不错,质量提高了,销售也比以前好得太多。”赵玉华见侯沧海身后跟着一辆好车,又迟疑地道:“小侯还在海龙空调吗?”   侯沧海他将水果递给赵玉华,道:“我在沧海集团工作。”   进了屋,赵玉华利索地给开了一瓶矿泉水,笑呵呵道:“那我们在一个单位,我也在卖沧海集团的货。”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不对,道:“小侯叫侯沧海,沧海集团和你是什么关系?”   侯沧海坐在硬椅子上,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道:“我是沧海集团老板,妻子叫张小兰,所以公司产品就叫沧兰万金。”   “哇,没有想到你是大老板。我怠慢了,屋里太乱,我给您泡茶。”得知眼前年轻人居然是沧海集团大老板,赵玉华最初是愣神,反应过来以后,变得手忙脚乱。   “别客气,我们是老朋友了。今天就是过来聊天,中午在你这里吃饭,欢不欢迎?不喝酒,就是弄两个家常菜,我们好聊天。”   得知大老板要在家里吃饭,赵玉华更显尴尬,道:“家里没有什么菜。”   “你中午原来准备吃什么?”   “回锅肉。”   “我炒回锅肉是高手啊,你家里那位回来吗?回来不了,那我们两人就吃回锅肉,边吃边聊。”   侯沧海给司机立了一条规矩,一般情况下,司机都自己吃饭,吃饭费用实报实销。以前在黑河镇时,驾驶员陈汉杰紧跟杨定和,成为其心腹。陈汉杰有时说话比副镇长还要灵,导致同志们颇有怨言。他吸取了这个经验,不想让驾驶员利用与自己的亲密关系获得不应该有的权力。   在回锅肉的香气中,赵玉华慢慢从拘谨中放开。得知侯沧海在海龙空调前就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就拍着胸口道:“难怪啊,我就吓了一跳,从业务员到大老板,这个跨度也太大了吧。”   “我当时想要弄沧兰万金,对销售体系了解得不够深,在海龙空调当业务是学习学怎么做销售,结果当真看到很多问题。”侯沧海挥动铁锅,做着很到位的颠勺动作,蛮象大厨房。   坐在桌上,侯沧海开始询问工作中的细节,道:“平时沧海岭西省公司的客户经理到你这里来吗?对你有没有帮助,有什么具体意见和建议?”   赵玉华道:“小朱经理负责我们这一边,他中专才毕业,很肯干活。”   侯沧海道:“说一说他具体做什么?从早上到晚上,他都做什么?”   赵玉华想了想,道:“小朱经理做得挺好,一般来说,每天早上七点半就会过来,如果需要,到仓库帮助我们搬货,搬完货也就八点左右。他就要跑市场,中午12点找地方吃饭,下午一般继续跑市场,6点再到仓库。有的时候他跟车去送货,有的时候他还要帮助我们搭帐篷销售快过期的货物。小朱经理挺辛苦,工资不高,应该涨工资。我没有说假话,绝对真实。”   侯沧海一边听,一边记下小朱经理每天的时间安排。   “侯老板,我觉得各个省公司都得设工厂,否则货物运输太麻烦。”   “这个建议很好,我们也正在考虑,还有什么意见?”   “很多大厂都是系列产品,摆在货柜上好看。沧海集团除了沦兰万金就是老面条,摆出来很单调。”   “这个建议也很好。天乐的饮料好买,我们生产饮料,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能行。但是不能乱搭货,天乐有一款红茶,原本销得好,后来要搭上方便面,就走不动了。东西的价格不能太高,很多人还是喜欢占小便宜。”   赵玉华虽然不能谈出什么高深的理论,但是她有最一线的销售经验,可以让侯沧海这个决策者最直观了解市场变化。   与赵玉华谈话时,侯沧海决定回江州与妻子见面之后,立刻前往岭东省,实地考察天乐保健液多元化经营之道。天乐保健液多元化经营是坚持主业的同时,利用现在的技术、设备和销售体系开发新产品,与跨行业进行多元化经营区别很大,侯沧海对此种方式颇有兴趣。   吃过午饭,真正走出阳州地界,侯沧海给杨兵打电话,询问阳九保健液现在的状况。   “阳九老婆和儿子带了一帮人,趁乱夺权。我以前想要姜太公钓鱼——愿意上钩,后来觉得不太对劲,这些人没有经营企业经验,一阵乱来,要把阳九公司彻底整瘫痪。天乐保健液在阳州也有机构,若是被他们捡便宜,又会给我们增加一个劲敌。”杨兵一直在思考阳九之事,一时之间,无法下定决心。   “你的顾忌是对的,市场上不只是我们一家保健液,还有天乐,还有南方的大机构,我们得主动进攻。你在一线,最了解情况,可以看情况做出决定。不用顾忌,该进攻就得进攻,把握住法律底线就行了。这次你全权作主,不需要事事给我打电话。另外,肖红这人很能干,你可以与她沟通。”   侯沧海知道杨兵不太擅长决策,遇事颇为犹豫不决,这是其缺点。此时阳九保健液败局已定,在这种情况下有意让杨兵独立操作,通过这些硬仗才能真正让他成熟起来,适应副总裁的角色。从分工上,杨兵是大内总管角色,更多关注于内,但是作为高层支柱之一,有外战业绩自然更能服众。   与侯沧海沟通以后,杨兵终于下定主动介入阳九保健液的决心,尽快将阳九保健液纳入囊中。   他想了两条“逼宫”计:   第一条“逼宫”计非常简单,也很俗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人以产品中有安眠药成分的理由,起诉阳九保健液,并将此消息捅到了新闻媒体;   第二条“逼宫”计是将其有安眠药成分之事捅到国家相关监督部委,把事情搞大;   第两条“逼宫”计太狠,甚至会影响沧海集团收购后的声誉,杨兵便将逼宫记放在一边。到宾馆与肖红见面,利用这位了解经营的内部人,用后遗症较少的方法达到逼宫效果。   肖红如今对阳九妻子和儿子充满恨意,得知杨兵来意以后,积极出谋划策。   “沧海集团最终还是想要收购阳九公司吗?”   “肖律师上一次说动了侯总。虽然出了点意外,侯总还是希望能够完成收购。”   “将公司交给沧海公司,是阳九保健液最好归宿,这才对得起阳九这些年的苦心。”   肖红想起自己在阳九公司门受到的侮辱,又恶狠狠地道:“阳九老婆以为控制公司能占到大便宜,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可以让公司变成炸药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从去年开始,阳九公司就开始拖欠工人的工资,加起来超百万。还有进货时欠款不少,所有供应商的联系方式我都有。让供应商和工人们一起到公司来要工资,不给钱,就去围攻政府。还有,我前一段时间在协调药监局,药监局暂时没有对阳九保健液里有安眠药成分进行处罚,我这次要让他们从重从快处罚。”   “处罚得太重,会不会对收购后产生不良影响。”   “我去协调,让他们把所有产品没收,销毁,再罚款,给那个臭婆娘以压力。”肖红想起阳九老婆,恶从心中来,道:“最初我们谈好的收购价是两千万,现在我仍然帮助你们完成收购,收购价肯定会大大压低,最后不管谈成什么价格,我要提一百万佣金。”   保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有了掌握内情的肖红相助,杨兵觉得事情轻松得多。   阳九妻子掌握了阳九保健液,原本以为能拿到一只会下蛋的金鸡,谁知这是一只烂鸡蛋,从里到外似乎没有优质蛋白质。从第四天开始,保健液员工集团围攻了公司总部,还包围了阳九妻子的住处。阳九妻子开车出来,与工人们发生冲突。结果,三个月没有拿到工资的工人们抢了阳九妻子的小车钥匙,直接将小车开到了工厂,锁了起来。   阳九妻子报案,警察在工厂找到小车,问阳九妻子:“保健液厂是谁的?既然是你的,小车停在你的工厂里,怎么能说被抢了。”阳九妻子道:“他们没有权利扣留我的车。”警察道:“你把工资发齐了,他们自然就不会挡你开车。你们这是工厂内部纠纷,派出所管不了。”   供应商们接到肖红电话,陆续赶到阳九保健液公司,要求付款。有一个供应商最狠,直接冲进阳九妻子家里,将所有高档家俱和电器搬空,临走前,将供货合同和搬走物品清单扔在家里。   阳州市药监执行大队开始大规模清查行动,没收了阳九保健液仓库和市面上的所有产品。   工人们又以要工资的名义去向政府讨要说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市禁毒支队在一家夜总会里捉获吸毒人员多员,其中就有阳九的儿子。阳九儿子不禁吸毒问题,还是以贩养吸的问题。   杨兵原本以为自己的两条逼宫计是毒计,没有料到一心复仇的女人使出的计策才真是毒计。肖红很熟悉阳九公司,知道其弱点,招招凶狠,这几招下来,阳九妻子处境顿时就艰难起来。   肖红又找来公司老财务。   这个公司老财务是老好人,与阳九妻子是老乡,以前经常帮阳九妻子处理点小钱。阳九和肖红都知道这事,睁只眼闭只眼没管。   肖红找到这个财务,先是要求补发法律顾问的工资。肖红曾是阳九公司半个当家人,顶着法律顾问头衔,做了许多事,还真没有拿过工资。公司老财务听到肖红请求,苦笑道:“公司哪有钱啊,一分钱都没有。”肖红道:“各地经销商手里还有许多应收款。”公司财务道:“阳总死后,公司全乱了套。这些钱收不回来喽,公司最多一、两个月就要关门。”   肖红装作随口道:“沧海集团前一段时间和阳九在谈并购之事,阳九若是不出意外,沧海集团已经出钱收购了。”   老财务眼前一亮,道:“当时他们出多少钱?”   肖红道:“只有阳九一人知道具体价格。现在公司乱成这样,不值钱了,沧海集团不一定愿意收购。”   阳九妻子一直养尊处优,没有经营公司能力,受到各方压力,被眼前乱局折磨得生不如死,得知沧海集团有收购意向,便迫不及待找到沧海集团小楼。   与阳九妻子见面之后,杨兵爽快承认了曾有收购计划。   阳九妻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当时你们谈成多少钱?”   杨兵脸上没有表情,道:“商业机密。”   阳九妻子又问道:“现在能不能收购?”   杨兵故意压价,道:“阳九保健液毁得差不多了,欠了一屁股债,又被药监查处,不值钱了。你如果想卖,出个价。”   阳九妻子如今视阳九保健液为一分钱都不值的废品,想着以后生活没有着落,便大着胆子,道:“五百万,我拿钱走人,什么都不管了。”   原本收购价定为二千万,如今直降为五百万,杨兵心中暗喜。他不动声色地道:“太贵了,二百万,我还可以考虑。”   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初步意向:沧兰万金三百万收购阳九保健液,债权、债务都由沧兰万金负责。 第372章 杨兵组织工人打架   杨兵是第一次独立主持此类项止,为了顺利完成收购,大胆启用原法律顾问肖红。   企业并购按并购方式可分为股权收购和资产收购。   沧兰万金收购阳九保健液采取受让资产方式。由于阳九意外身亡,阳九妻子仓促进入公司,这无形中增加了并购难度。   首先就得面临阳九妻子的合法性问题。阳九妻子要成为阳九保健液的所有人,必须要更改工商、税务登记等一系列文件,不办理手续,阳九妻子就没有资格与沧兰万金签合同。   肖红最初准备在这个节点伏击阳九妻子,与杨兵达成协议以后,不仅没有给阳九妻子制造麻烦,还主动通过杨兵帮助阳九妻子尽快成为法律和政府承认的企业法定代表人。   阳九妻子一直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具体经营过企业。她骤然接手阳九保健液以后,很有些狗咬乌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随即又被层出不穷的烂事纠缠,在一片混乱中没有真正意义上接手财务室、办公室等重要部门,只是将各个房门锁住,不准其他人进入。她还来不及清产核资,没有来得及完成对公司的全面掌握。   法律顾问肖红曾是阳九保健液的半个当家人,对公司情况非常熟悉。她怀着对阳九妻子的仇恨,给出建议:这次并购因为特殊原因没有清产核资,沧兰万金应该尽快组建并购组,提前进入阳九保健液,掌握公司财产,否则要吃亏。若是阳九妻子不同意并购组提前介入,便威胁中止并购。   杨兵道:“并购组提前进入掌握公司不合规矩啊,阳九妻子若是坚持不准并购组提前进入,我们当真要中止并购吗?”   肖红解释道:“阳九妻子平时养尊处优,不理解阳九做企业的艰难。她不是做企业的材料,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前一段时间的各种人到公司闹,让她怕了。现在对于她来说,能拿到三百万就万事大吉,其他事情皆不重要。”   杨兵道:“她真是这样的人?”   肖红自嘲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恐怕是最了解她的人,比她自己都要了解。”   当杨兵提出此要求后,阳九妻子最初下意识对并购组提前进入有些疑虑。   杨兵态度马上强硬起来,阳九妻子很快屈服,唯一条件是提前支付150万现金,另一半是签合同再给。   杨兵打电话询问能否提前支付现金。   侯沧海道:“阳九死了,阳九保健液要被我们吃掉,并购组还要提前掌握公司核心,一百五十万,提前给吧,否则我们真是欺负孤儿寡母。传出去以后,会被认为吃相太难看。大胜之下,不妨大方点。以后,这种事情你自己把握就行了,不用打电话。看来我们还得重新制定游戏规则,比如规定一个额度,在什么额度下,副总裁可以独立作主。还有,哪一个级别的事情,副总裁能够决定,这些都要形成制度。”   拿到一百五十万后,阳九妻子非常配合。在阳九妻子配合下,沧兰万金并购组在第一时间进入阳九保健液,阳九公司的公章、组织机构代码、财册等皆由并购组掌握。   沧海集团财务总监王金随即带领精兵强将进入阳九保健液,以最快速度清产核资。这时他们发现以四百万代价收购阳九保健液真是十分划算,阳九保健液所属土地和房产没有进行过抵押,若非阳九妻子是货真价实的败家女人,绝不可能以如此低的价格贱卖。   阳九妻子在工商、税务办理手续期间,又冒出另一个问题。当初阳九儿子为了配合妈妈抢占企业,带了一帮的社会朋友。如今阳九儿子被强制戒毒,这些年轻的社会朋友来到阳九公司,要求付钱,狮子大开口,十万辛苦费。   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年轻人占据公司,在公司大门处打牌、喝酒,不给钱就不离开。   杨兵又给侯沧海打去电话,报告此事。   侯沧海回话很简单:对付这些小流氓,必须强硬。你召集阳九保健液骨干,给他们讲沧兰万金并购政策,这种直接对话很重要。你要让阳九保健液组织工人纠察队,将这群年轻人赶走。打上一架,阳九保健液工人便会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容易形成组织凝聚力。在锁厂和面粉厂,就是因为处置了许多难事,工人们才重新生出凝聚力,这是非常重要的经验。   杨兵从阳九保健液办公室出来,停下脚步,道:“你们堵在门口,这是违法的。”   一个小混泥斜着眼,道:“阳九都死了,你算是哪根葱,管你屁事。”   杨兵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附近宾馆,肖红召集了阳九保健液中层干部及中层以上干部、技术人员和行政人员,约二十多人,详细介绍了沧兰万金收购方案。   这是杨兵第一次独自操作如此大的项目,不禁有些紧张。在前往会场时,杨兵脑海里全是侯沧海组织工人的画面。当初他是站在旁观者或者辅助者角度看侯沧海这些行动,觉得不是太复杂,如今要自己亲自上阵,回想着当初点点滴滴,便觉得难度不是一般大。只不过如今箭在弦上,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箭,他必须要迎着困难上。   进了屋,杨兵立刻感到三十多双眼睛如三十多道利箭直刺自己,眼光中有怀疑和敌视。肖红正想要介绍,杨兵摆了摆手,走到会议室中间,道:“我先做自我介绍,我叫杨兵,沧海集团副总裁,全权负责沧海集团收购阳九保健液事宜。虽然阳九保健液和沧兰万金曾经是竞争对手,但是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你们的对手,而是以同事的身份与你们聊一聊。”   他最初想要面带微笑,回想侯沧海面对群体事件的严肃劲,也就将笑容收起,努力将自己想象成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侯沧海,喜形不露开色,威风凛凛。   “我今天来这里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讲一讲沧海集团并购政策。肖红是法律顾问,已经将并购基本情况给大家说了。我就不啰嗦的,我想讲一讲你们更关心的事。”   阳九保健液和沧兰万金曾经是市场上你死我活的对手,阳九保健液干部们下意识有强烈的敌对意识,也有与杨兵“对干”的思想准备。他们见这个年轻的总裁气质沉稳,说话不急不躁,便耐下性子听他讲话。   “沧兰万金投产以来,当年就成为江州最佳经济效益工业企业。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原因,一是产品质量过硬,二是机制先进……沧兰万金销售状况和资金回收都非常良好,没有任何欠债……我们之所以愿意并购,因为阳九保健液有现成的厂房和设备,有一支能力较强的职工队伍,我们将沧兰万金的体制带过来,产品带过来,必然能让新厂焕发活力……我们承诺,阳九保健液的老员工和沧兰万金员工都同工同酬……我们不会养懒人,完成不了工作任务,必须得走人,待遇要好的前提,必然是管理要严,我们不会吃大锅饭……”   杨兵按照侯沧海的方法,面对工人是尽量一说实话,工人们不喜欢听天花乱坠的道理,只喜欢听真话。在演讲时,他一直很注意工人们的表情,让其很欣慰的是工人们脸上表情渐渐放松了,敌视之情明显消除。   讲完第一件事情以后,会场气氛和谐起来。   杨兵这时讲了第二件事情。   “并购还在进行中,沧兰万金不希望在并购过程中出现混乱。如今有一群社会青年占据了阳九公司大门,要敲诈十万元。我绝不会和这些社会青年妥协。阳九公司是属于大家的,保卫公司是所有人的责任。我作为并购组组长,愿意和工人们共进退。明天组织五十个有血性的工人,每人带一根硬竹扫帚,把这些社会青年打出去。你们敢不敢保卫自己的财产,敢不敢打架?”   “呸,有什么不敢。杨总敢不敢?”   “我开头就说过,以前是各位其主,大家凭本事在市场上较量。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不敢打架。打,我和大家一起打。只是我的战斗力有点弱。”   “你是大老板,能和我们一起打架就不错了。你在旁边督战,我们打架。”   肖红完全没有料到平时文质彬彬稍显“软”的杨兵副总裁居然会组织工人打架,这太出乎预料了。她这一段时间和杨兵接触得多,与阳九相比,杨兵明显“文弱”,管理企业经验也不太够。但是,杨兵今天与员工们见面时的气质和水平让她知道低估了这个副总裁,特别是组织工人打架这一招,更是让她惊讶。她暗道:“能够将阳九保健液逼上绝境的公司,岂是那么好惹的。”   第二天上午,杨兵暗自祈祷:“这群倒霉孩子一定要来啊。”   十点,接到并购组打来的电话:“那群小流氓又来了。”   十点半钟,杨兵在距离公司约百米的一处空地与工人们碰头。工人们约有六七十人,全部拿着扫帚,扫帚各式各样,有新扫帚,也有旧扫帚。工人们都是一幅跃跃欲试的神情,跟在杨兵身后朝保健液厂走去。   肖红坐在不远处的小车里,看杨兵指挥工人干架。   堵在门口的小年轻有十三人,提着啤酒,摆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堵钱。他们突然觉得有些异常,抬起头,看见了逼近门口的工人队伍。   杨兵此时有了侯沧海指挥工人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的神情和侯沧海都有了几分类似,他用手指着这一群年轻人,道:“把他们打出去。”   一个健硕的中年汉子道:“杨总,你别管了,这是我们保卫科的事情。我叫李长江,保卫科科长,那天我听杨总讲话,很受鼓舞。”   杨兵微笑道:“那就交给你。不要打出事,但是要让他们不敢再来。”   李长江神神秘秘笑道:“前面十个人都是胆最大的,他们的扫帚全部扫过厕所。”   小混混们的头目试图讲道理,被扫帚抽在头上。带着屎尿的扫帚发出风声,将混混老大抽得鬼哭狼嚎。   这是一边倒的战斗。十三个混混在六七十个工人面前,根本不敢还手,被扫帚抽得鼻青脸肿,满地乱钻。   当工人们来到公司门口,肖红安排的工人便报警:有社会青年堵住阳九保健液大门,破坏工作秩序。   接连打了两个报警电话以后,派出所民警才来到现场。此刻现场有数十名拿着扫帚的工人,还有十几个狼狈不堪的社会青年。社会青年全部蹲在地上,看到警察出现,如望见了救世主,站起来,躲在警察身后。   警察问:“你们做什么?”   小混混道:“他们打人。”   警察又问:“工人为什么打你?”   小混混凄惨地道:“我们过来讨债,他们二话不说就打人。”   警察骂道:“你们活该,谁叫你们堵公司大门。”   小混混被带走了,李科长自高奋勇跟着警察,代表阳九保健液厂去做笔录。   经此一役,阳九以及阳九妻子、小阳总、阳林森等人淡出了阳九保健液厂。工人们忘记创始人阳九的速度超出了肖红的想象。这让她伤心。   在这期间,杨兵专程回了一趟江州,找到侯沧海。   “侯子,我想把肖红挖过来。”   “是肖红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们两人都有此意。”   侯沧海原本是靠在破沙发上,闻言挺起胸,目光炯炯,道:“你是不是对肖红有意思?肖红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小心。”   杨兵道:“不涉男女私情,我觉得她是人才,为人也很讲情义。沧海集团有法律研究中心,可以把她放在那边。这一段时间主要在阳州,帮助稳定并购后的新厂局面。沧海集团原本就缺人,肖红是合适的人选。”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道:“第一,是否能进综合研究中心,得听梁子的;第二,你在管人事,除了综合研究中心,你说了算;第三,你不能与肖红有私情,她不适合你。” 第373章 韦苇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问:“兰花花,你不是喜欢算命吗?你算一算杨兵有没有女人缘。若说有,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若说没有,为什么总有女人喜欢他?”   张小兰坐在电脑前,放目光从项目中离开,撇了撇嘴巴,道:“杨兵还是年轻人啊,喜欢女人是天然需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正宗的成功人士,有女人喜欢挺正常。”   侯沧海坐在张小兰身边,望着电脑里规划书,道:“杨兵是我最重要的助手,也是多年好友,其他事都挺好,就是看女人总走眼啊。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这个聪明人也会犯糊涂。他第一个女朋友我没有见过,不好评价,但是作为女生,谈恋爱时能提议签分手协议,不是省油的灯,绝对精明。第二个女朋友年龄虽然小,但是为人精明,强势,不声不响把杨兵的钱全部卷跑了。这个肖红同样是精明人,为人应该也很强势。从这三个女朋友,你没有发现杨兵的特点?”   “什么特点?”   “杨兵肯定有恋母情节,所以挑选对象的时候,有意无意就要找那种类似母亲角色的。”   “肖红心计太深,与阳九保健液牵涉太深,她嫁给一般人可以,不能嫁给杨兵。如果杨兵要和肖红走在一起,我只能调整杨兵工作,不能让他在沧海集团中枢负责,让他全权负责岭西的事就行了。我是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为了沧海集团负责,杨兵真要和肖红谈恋爱,也只能如此。”   侯沧海说起此事,满脸不爽。在男女关系上,父母、朋友的话都不好使,很多人视前方悬崖而不见,憧憬着幸福,义无所顾地跳崖。   张小兰将电脑推远一点,伸手双手挤了挤丈夫脸颊,道:“我给你讲一个釜底抽薪之计,想不想听?”   “想听。夫人计将安出?”   “我们也别将男女爱情看得太神圣,日久生情,明白吗?”   侯沧海笑嬉嬉地道:“对,日久生情。”   张小兰看到丈夫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反应过来自己的说法很暧昧,撒娇,扬手打了丈夫好几下,道:“我说正经的,我们可以在沧海集团里面寻找那种身家清白的、条件不错的,又有大姐性格的人,放在杨兵身边。旁边人又有意把他们将一起凑,这样就很容易让杨兵陷入情网。这就是釜底抽薪之计,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隐患。”   “这样也行。”   “当然可以。其实我心目中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谁?”   “韦苇,我的室友。她在我们寝室年纪倒数第二,却是公认大姐大,我们不分大小都叫她韦大姐。她平时挺有母爱,是我们寝室的内管家,姐妹们有什么事都要找她。她的性格与杨兵是绝配。她已经在南州机场降落了,我派车去接她,等会就到。”   “好,说干就干。我等会给杨兵打电话,让他从阳州回来,晚上我们两个寝室来一个同学会。”   杨兵接到电话,听侯沧海口气,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放下手中事,从阳州急急忙忙回到江州,直奔铁梅山庄。   来到带有落地窗的一零一房间,他推门而入,见到一个穿着一袭白裙的年轻女子坐在屋内,翘着兰花指,优雅地喝茶。杨兵不认识此人,还以为走错房间,退到门口看了一眼,确实是一零一房间。   年轻白子留着齐耳短发,短发下缘轻烫过,微微翘起。她放下茶杯,招呼道:“杨总吧,没走错。兰花和侯子出去点菜了。”   听到兰花和侯子这样的称呼,杨兵脸上有了笑意,道:“在江州知道张小兰绰号的人不多,能直呼侯沧海为侯子的人也不多,所以,你应该是张总的老友,看年龄应该是同学吧。”   杨兵是自来熟性格,虽然与韦苇是第一次见面,表情自然放松。   韦苇伸出手,道:“我叫韦苇,兰花同寝室同学。刚才侯子开玩笑,说是我们两个寝室应该建立友好寝室。”   杨兵轻轻握了握韦苇的手,只觉得触手处极为柔软。他微笑道:“那是我们高攀了,我和侯子读的是全国三流、省内二流学校,你们学校是国内一流啊,差了三个档次。”   韦苇笑道:“我们虽然算是名门大派,名门大派也有武功平庸的选手啊。”   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落地窗外,寻找了一个能瞧见室内的黑暗处,看着一男一女在房间里谈笑风声。   “兰花,他们似乎能对上眼。”   “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以后还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如果韦苇不能成功,那我们继续寻找合适的母爱泛滥型选手。”张小兰挽住丈夫的胳膊,道:“其实我也不是纯粹解决杨兵的问题。如今剩女满天飞,都成社会问题了。女人青春短,稍不留意就让最美好的年华流走,皮肤没有光华,眼睛也不再顾盼生辉。杨兵为人忠厚,待人很有善心,又喜欢有母爱性格的女朋友,所以我想凑合他们两人。我也奇了怪,韦苇长得漂亮,为人又温柔,还非常勤劳,偏偏遇不上合适的男人。”   两人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当服务员开始上菜以后,夫妻才走进一零一,杨兵不知说到什么话题,逼得韦苇笑得用手撑在桌上。   大家聚在桌上后,侯沧海没有刻意弄得制造话题,而是很自然地谈起工作,道:“我到岭东跑了两趟,下定决心,我们要开拓果奶市场,还有瓶装水市场,这是包容性很大的市场。沧兰万金适应群体太窄,浪费了精心打造的生产线。”   杨兵道:“那我们要和天乐公司开展竞争,这又是一场硬仗。”   侯沧海道:“我不想把阳九保健液逼到无路可走。分析整个过程,阳九之败,还是败在自身。我们要有在全国各省都开分厂的准备,分厂隶属于省公司。省公司一边管分厂生产,一边管理和帮助经销商。你以后的事情很多,任务相当艰巨,韦苇以前做过销售,是懂行人,以后就放在你的部门。具体做什么,你和韦苇商量。”   得知侯沧海将韦苇放在自己部门,杨兵的脑子转了起来:韦苇是张小兰大学同寝室室友,让她做什么还真是一个难题。 第374章 任强的推论   吃过晚饭,侯沧海、张小兰与杨兵、韦苇一起到铁梅山庄歌厅唱歌。   铁梅山庄初建之时,曾是江州最好的休闲饭庄,良好的就餐环境,较为齐全的娱乐设施,较为隐蔽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很多城内就餐者。如今在城区内和周边有不少类似山庄,条件都不错,由于新山庄是跟随着,条件还要更好。   侯沧海还是习惯性地来到此地。   杨兵点歌之时,张小兰悄悄道:“你以前也喜欢在这里,与熊小梅来过没有?”   侯沧海道:“怎么又吃飞醋?还是陈年的。”   张小兰道:“若是真在意,我就不开这个玩笑了。你说,他们能成吗?我怎么觉得这事太不靠谱,又我们这种方式来凑成一对吗?”   侯沧海道:“我们尽量做吧,若是不成,那是天意。谋成在人,成事在天,死得其所,痛哉痛哉。”   张小兰笑道:“你说的是什么啊,把不同人说的不同的话都揉到一起,胡说八道。”   “后面一句是谭嗣同在变法失败时说的话,我在失意的时候经常把这四句话联在一起说,勉励自己加自我解脱。我们尽量做吧,说不定他们就真有缘分。”   侯沧海很喜欢与妻子聊天。很多夫妻在渡过最新鲜的甜蜜期以后,思想上会产生重大隔膜,往往会变得除了身体以外便无法交流。他与张小兰在一起,除了身体交流外,思想上也能很好沟通,两人在一起还经常斗嘴,斗得兴致盎然。   除了张小兰,他还与清风棋苑的无影宗在交流时感觉很舒服。无影宗是侯沧海的秘密之一,决定永远隐藏下去。若是让张小兰知道还有一人是其灵魂交流上的竞争者,绝对会非常在意的。   音乐响起,心怀鬼胎的张小兰便拉着丈夫唱歌、跳舞,不理睬韦苇和杨兵。跳了几曲舞,为了避免让蒙在鼓里的两人发现端倪,这才换了舞伴,换了一次后,侯沧海夫妻又叫来蛋糕,给韦苇应生。有了蛋糕,便互相抹来抹去。四人借着玩蛋糕,迅速消除了隔阂。   到了十一点,四人兴尽而归。侯沧海以接到母亲电话为借口,开车带着张小兰离开,由杨兵开车送韦苇到宾馆。   在临分手前,侯沧海特意交待道:“韦苇是张小兰关系最密切的闺蜜,关系就和我们两人一样。你想办法在综合研究中心给她安排一间住房。今天晚上送她到宾馆,尽量弄好一点。”   “她想做什么工作?”住进综合研究中心的都是绝对高管,听到如此安排,杨兵明白韦苇与张小兰关系真的很密切。   侯沧海道:“具体情况你问她。这是你的职权范围,由你酌情处理。在私事上我们安排好,公事上则要考虑公平和公正。”   韦苇坐上杨兵的车,看着窗外远去的车灯。   韦苇能感受到张小兰发自内心的幸福,很羡慕家庭条件好、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开朗的闺蜜,也衷心祝愿她能幸福。与张小兰幸福生活相对应的是自己的生活,她想起自己毕业后遇到的生活和感情上的挫折,忧伤悄悄袭上心头。她不再是新毕业的菜鸟,将属于自己的忧伤放进心里,微笑地和杨兵谈论沧海集团,准备用全新的心态迎接新生活。   来到酒店,杨兵将韦苇送到电梯口。   韦苇即将进电梯时,突然停下脚步,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杨兵,道:“衣服上沾了奶油。”   杨兵接过纸巾,正在擦衣角。韦苇又拿出一盒纸巾,道:“你别动,后背上还有不少,我帮你擦擦。”由于衣服上奶油不少,用纸巾擦不干净,在韦苇邀请下,杨兵来到韦苇所订房间,用毛巾擦了衣服,将衣服弄干净以后才告别。   侯沧海与张小兰在车上谈论了一会儿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兴致颇高。回到江州面条厂综合研究中心,上楼时,他们遇到梁毅然和任强坐在走道上喝茶。   张小兰向两人打过招呼以后,回到房间。   “你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有事吗?”在铁梅山庄唱歌跳舞时,侯沧海接到任强两个电话,在电话里任强不肯明说什么事情,一定要见面再谈。   梁毅然仍然坐在椅子上,用别有意味的眼光看了侯沧海一眼。侯沧海和梁毅然一起做了很多夜行之事,是和平年代难得的战友,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在此时此刻表达的什么意思。此时梁毅然与任强坐在一起在走道上喝茶,这个行为本身就很罕见。侯沧海基本上明白了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多半是任强又在追问姐姐的事情,与一大恶人有关。   月光照到任强脸上,有一种类似于姐姐任巧的温顺和倔强。任强来到侯沧海身边,低声道:“姐夫,能不能到办公室,我有些想法要单独给你说。”他进入大学之后,对人情世故理解加深,这一次再到江州时,尽量不在张小兰面前叫姐夫。   侯沧海打开办公室房门,道:“什么事情,还要单独说?梁子是值得信任的,有什么事情给他说一样的。”   “我刚才问过他,他不肯承认。”任强进门时,顺手关了房门。   侯沧海道:“你问过什么?”   任强道:“我详细问过苏支队当年发生的事情,后来又通过老师的关系找到李支队,看了卷宗,我认为我姐姐肯定是被一大恶人的手下害的,苏支队也持这种观点。”   侯沧海道:“我们都这样猜想,但是没有抓到凶手前,谁都无法给出最后结论。”   任强道:“姐夫,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梁大哥,这是有原因的。我通过苏支队了解到王沟煤矿矿难,又特意去找了当时负责案子的省厅孟处长。虽然他们都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王沟煤矿最终大白于天下,是有人暗中提供视频。提供者很神秘,到现在都没有现身。从其手法来看,不应该是普通矿工。姐夫,我是学刑事侦查学的,虽然是一年级,但是我自学了很多。提供视频者的动作是什么?我反复追问此事。姐夫就有这个动机?”   任强进了大学,有点男子汉的模样,但是从总体上来说,还是刚结束高中学业的新大学生。他能从已有的线索入手,通过老师关系找到相关办案人,基本推导出正确结论,这让侯沧海很有些震动。   “梁大哥所主持的综合研究中心,这个机构很可疑,对于企业来说没有太大用处,无法和杨大哥和张姐管理的部门相提并论。梁大哥在企业里地位很高,这让我怀疑这个研究中心是不是有特殊作用,现在我敢肯定,这一定是姐夫设立起来用于对付一大恶人的机构。我跟着梁大哥这一段时间,发现了种种迹象,我的猜测不会错,绝对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任强眼里有了眼泪,道:“如果姐夫不追究凶手,我会很失望的。姐夫没有让我失望,一直在默默追杀凶手。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此事的原因是保护我,但是,我是姐姐的弟弟,我是人汉,我不愿意当成鸡仔被保护。姐夫,我想加入综合研究中心,为姐姐复仇。”   侯沧海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任强,道:“我不管你是怎么理解此事,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现在你最大的任务是学习专业,成为有本事的优等生。要为姐姐报仇,破案,抓凶手,等到你大学毕业,到了能够执法的政法部门,我会全力支持你。”   他轻轻拍了拍任强的肩膀,道:“任巧没有读成好大学,按她的说法是在五六流的学校读了书,这是她的遗憾之一。她很希望你能读名牌大学,光宗耀祖。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第375章 李清明的想法   侯沧海与任强聊天后,突然间觉得心口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弄得忧心忡忡。他以前充当夜行人,各方面做得很隐秘。但是任强这个刚刚学习刑事侦查学的大一新生,通过对一系列事件的整理和归纳,基本上得出正确结论。这说明,自认为的隐秘行动,次数多了,总会露出痕迹。   当然,任强有特殊之处,一是从来没有忘记姐姐的仇恨;二是与侯沧海和梁毅然有紧密接触;三是所学专业是刑事侦查学,在公安战线上有不少关系。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缺了一样都不能得出现在的结论。   一大恶人能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手下绝对有能人,这一点绝对不容怀疑。既然任强能在合理条件下抽丝剥茧得出结论,一大恶人手下也有能够接近或者符合这三个条件者的能人。   侯沧海自认为的隐秘行动,也许会慢慢出现破绽。   比如在综合中心曾经莫名出现的油漆,这意味着什么事情,让他现在都不能得到圆满的解释。   在一大恶人众多下属里,确实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没有脱离侯沧海。此人便是方铁头恢复了本名的李清明。重出江湖以后,李清明整个人的气质与方铁头相比发生了明显变化。比如,以前方铁头接近光头,隐隐有恶相。现在的李清明留起了长发,偶尔还有扎起马尾巴,极文艺,又很潮。   按照一大恶人的想法,奶牛场留下了“方铁头”太多痕迹,应该彻底废弃,李清明在奶牛场上投入相当大的感情,舍不得完全废掉,加上奶牛场的工人对一大恶人和自己背景毫无所知,留下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他为谨慎起见,重新“买入”属于方铁头的奶牛场,这是一场左手交给右手的买卖,一大恶人说了一句掩耳盗铃,没有多管,也没有制止。   奶牛场员工们只知道老板到国外玩了一大圈后,留了一个怪怪的长发。他们只认为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怪毛病,没有想更深层次的原因。   坐在奶牛场封闭办公室里,李清明头脑真正一片清明,拿出一张纸,用一枝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1——张德勇被公安开枪打死,侯沧海受伤。   2——老鬼在高州大排档开枪,被侯沧海反击,两人受重伤。   3——丁老熊的王朝夜总会被举报,不是侯沧海,应该是另一人。   4——王沟煤矿被举报,举报者到目前都不清,是谁?   5——老鬼帮助丁老熊处理詹军,被一人破坏,此人一直未能露面,极似侯沧海。   李清明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只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前面二项,侯沧海是被迫还手,和张跃武一样,都没有主动与乌老大对抗。   第四、第五项则出现至少两个神秘人,这两个人如从石头迸出来的,出手狠辣,经老鬼等人辨认又不是侯沧海。   最让李清明不解的是第四、第五项的神秘人没有目的,“没有目的”反而更得让人警惕,乱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若第四和第五项是一伙人,那么,这伙人处心积虑,居心叵测。   如今,乌老大最相信的人是洪虎和儿子乌天翔,洪虎和乌天翔都建议大部分企业要“洗白”,遇到困难用钱解决,尽量不用黑社会那一套。在这个想法指导下,乌天翔回国后成立弄了私募基金,前一阶段在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上斩获颇丰,出钱的几个大老板都跟着狠赚了一大笔。钱来得如此容易,几个老板都大力支持乌天翔,陆续又投资进去。如今乌天翔手里握着的资金数量巨大,着实吓人。   最诡异的是乌天翔居然和侯沧海的妹夫杨永卫有合作,据说是杨永卫手中有一个极有潜力的互联网项目。   李清明对资金运作的事情有所了解,谈不了精通。按他的理解,乌天翔的运作模式就是在股市里做庄,投资侯沧海妹夫就是赌一把。不管是哪两种方式,都有可能赚翻,也有可能赔钱,赔钱就不是小数,而是赔得掉裤子。   李清明本人其实赞同洪虎的部分观点,“洗白”确实是一条正道。但是,他对资本运作深有警惕。按照现在的操作方法,可以稳赚不赔,为什么要玩火,弄得有可能赔大钱。复出以后,他向乌老大委婉地提出两次。乌老大没有听进去,他便不再多言。毕竟自己是外人,而乌天翔是其儿子,血浓于水,这一点对于山南人来说特别重要。   李清明的命是乌老大救的,甘心做其看家狗。为了护主,狗必须得睁大眼睛。在纸上画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不管第四和第五项是不是侯沧海做的,都得防范此人。此人与乌老大有仇,性格强横,如今企业慢慢做起来,有钱有人,必须得盯紧。   李清明准备在江州面条厂给侯沧海安下一颗钉子,这颗钉子平时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带眼睛和耳朵,任务是摸清侯沧海生活规律,了解身边有哪些密切接触的人。有了这些信息,侯沧海就算是孙悟空,也逃不掉如来佛的掌手。   沧海集团主要使用是高州锁厂和江南面条厂的工人,包括保安也是从这两个老厂选出来的,李清明要想钉钉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让人寻了几个办法,都没有成功。   这更让李清明怀疑,若心中无鬼,就不用如此处心积虑。   尽管外人眼里沧海集团已经是水泼不尽,侯沧海仍然觉得不安全,与任强谈话之后,他又与梁毅然密谋了一次。   “任强都把我们的烟雾弹看穿了,一大恶人中手下的高手说不定也能看穿。”侯沧海是真担心此事。   梁毅然用手抚着大胡须,道:“任强是特殊孤例,其他人肯定看不穿我们的烟雾弹。但是,侯子想得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得不防啊。”   侯沧海脖子、前胸都有枪伤,梁毅然脸上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这些伤口让两个胆大人变得小心翼翼。   侯沧海道:“你管着监察部,以后进入沧海集团总部的员工,包括保安、司机和各类低级职务都要由监察部审核。放在身边的人一定要身家清白。”   梁毅然皱着眉毛道:“如果一大恶人真要渗透,一般性审核没有用。你看过电影《无间道》吧,一大恶人智商不比那些人差。我们得把问题想得复杂一些。得制定一些规则,比如,保安队全部从面条厂和锁厂里面招收,年龄大些无所谓,实在人手不齐时,放宽到两个工厂的工人子女。总部保安必须吃住在厂里,尽量让他们少接触社会。沧海集团内部职工建立全套档案,把人物关系那一栏尽量弄得宽一些,除直系亲属以外,还得填兄弟姐妹以及公婆、岳父母。”   任何防线最容易从内部攻破,采取这些措施看似严密,仍然禁不起攻击。但是有了这套防线,至少可以降低风险。   谈了内部安保以后,侯沧海和梁毅然再次讨论是否收购汪海公司。   这是两人以前曾经商量过的计划,商量之后没有启动,到如今仍然一直采用购买服务的方式与汪海公司合作。汪海公司依据公开信息调查天乐保健液,形成完整报告,为侯沧海多元化决策提供了依据。经过反复商量,两人决定不收购汪海公司,仍然采用购买服务方式与之合作。经过数次合作,沧海集团成为汪海公司最大买主,这也就意味着沧海集团可以提出独特条件,间接影响汪海公司,包括对其人员招募的影响。   正事谈完,侯沧海转换了话题,道:“李南松已经辞职,你是怎么想的?其他人的私事我不管,但是总监以上的私事我得了解,这是特殊情况,你要理解。”   梁毅然又用手抚了抚大胡子,道:“我现在理解你面对任强时的感受,我也不想让李南松卷入与一大恶人有关的任何事情。”   “李南松想做什么?她的想法很关键。”与一大恶人的争斗原本与梁毅然没有任何关系,夜行之后,梁毅然与一大恶人就有了无法摆脱的争斗,这让侯沧海对梁毅然总有一些愧疚之感。   “她想要到藏区旅行,净化心灵。我说藏区就是氧气称薄一些,其余和内地没有区别,难道氧气稀薄就能净化心灵,鬼才相信。结果被她说成凡夫俗子,一顿嘲笑。你别操心她的事,她以前做护士时被关在医院里忙够了,现在总算得到自由,就让她彻底玩一段时间。”梁毅然没有女人缘,一直未谈恋爱,谁知在阳州遇到不怕自己伤口的女护士,一见如故。他彻底投降,进入情网,不想自拨。   “如果想到沧海集团工作,除了综合研究中心,其他工作任选。”侯沧海微笑着给李南松划下一条红线。   从梁毅然办公室出来,刚刚走过总部办,韦苇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打了声招呼。昨天她穿了一袭白衣,如优雅文艺女青年,今天她换上了一身带有暗花纹的浅色职业,很职业,也很漂亮。   “侯总,还有五分钟到十点,张总正准备开座谈会。”韦苇浅浅一笑。   在沧海集团分工中,由张小兰负责沧兰电子商城。昨天夜里,夫妻运动之后,张小兰发了牢骚,道:“沧兰电子商城,前面是沧,后面才是兰,你不能只管沧兰万金,不管电子商城。按照现在趋势,电子商城肯定会成为沧海集团最重要的产业,你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   侯沧海抱紧妻子,在其耳边道:“我不懂电子商务,来也等于没来。”   张小兰下命令:“前面的设想决定电子商城的走向,你是董事长,大事还得管,不能当甩手掌柜。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开讨论会,大家放开了谈。你必须来听一听。你是土鳖,脑里没有互联网这根弦,以后要吃大亏。”   十点正,侯沧海来到小会议室,坐在张小兰旁边。参加讨论会的人有十来个人,有沧兰万金的岭西经销商老段,有副总裁杨兵、总办杨莉莉,除了这些人以外,其他人皆是由张小兰邀请的陌生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有明显知识分子特征,而且是宅在家里的知识分子,不是长年在外跑业务的知识分子。   体形具体来说是:头发乱,脸圆、双下巴、肚子大。有两人留有小胡子。   神情具体特征是:稍显冷漠,眼神不灵活,表情少,脸色白,一幅思考人生的模样。   侯沧海确实不懂电子商务,坐在一旁听妻子主持会议,打量一群与商场诸人不一样的年轻人。   会场很快就有了火药味,互相争辩不休的全是微胖年轻人们。在争论时,他们两眼发光,互不相认,如好斗的公鸡。   他们认为建立电子商城是一个好主意,分歧点在于如何做这个电子商城。   一部分年轻人认为:电子商务百分之八十的业务都被易趣垄断了,去易趣开店,不需要服务器,不需要编程序,开个店铺就可以赚钱。   另一部分年轻人认为:沧兰电子商城要想发展起来,应该建设走独立平台发展模式,这样才有发展空间,否则始终受制与人,与沧海集团体量不相符合。   双方各有理由,争论不休。   侯沧海耐心听双方争论,一直没有发言。   张小兰知道丈夫对电子商城不太了解,今天让其参会的主要目的是了解,并没有期望其作决策。会议结束以后,只剩下张小兰和侯沧海两人。   侯沧海道:“从哪里请来这么多宅男?全是八零后吧?”   “互联网中坚骨干力量以八零后为主,你们七零后落伍了,特别注明啊,我是七零末,更接近八零后,应该归类于八零后。”张小兰调侃了丈夫几句,道:“在会场上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是什么想法?”   “你在主导电子商城,先说你的想法?”   “不嘛,你先说。”   “那我就直说了。我不了解电子商务,凭直觉决策,不会在易趣开店。若是只在易趣上开店,何必由你来主持,找一个总监级人物牵头就行了,甚至不用总监级人物。沧兰万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电子商务必然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大平台。”   “你的心很大。但是一点都不了解互联网,是个傻大胆。”张小兰轻轻握着侯沧海的手,道:“不过,你这种傻大胆正合我意,我的男人就应该有这份豪情。”   “别胡乱夸我,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也想做大平台,这很难,有可能失败。”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我们最初不要贪大求洋,还是跟随成熟模式,结合我们的需求,这样不容易失败。等到我们发展壮大,就将我们的模仿对象踩在脚下。”   张小兰笑了起来,道:“沧兰万金搞多元化发展是模仿天乐,电子商城还是这个思路。侯董事长,你绝对会被全社会所鄙视。”   侯沧海反握住妻子的手,道:“走路的样子是否难看一点不重要,在市场上胜利和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韦苇进门,见夫妻二人居然在小会议手拉手,轻手轻脚往后退。 第376章 海强书记   张小兰将手从丈夫手里抽出来,道:“韦苇,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别装作下属模样。你可是寝室的韦大姐。”   韦苇微笑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这是走到哪个山唱哪个山歌。若是你们很在意等级,我没有注意细节,说不定就会讨人嫌。”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会影响我们感情的。”张小兰将韦苇拉到身边坐下,道:“我以前跟你谈过,沧海集团有虚拟受限股,你的级别是总监一级,购买数量也是总监这一级。不管是什么关系,都要购买。你如果钱不够,我借给你。但是按制度,必须交现金。”   韦苇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按照规则,等到我确定岗位以后再谈此事,到时按照规章来办。”   韦苇这个表态,让侯沧海对其增添了好感。他最怕韦苇依着张小兰的关系,没有做出实绩便骤得高位高待遇,这样会形成另一种裙带关系。如今给了韦苇一个好位置,只要她不犯错,很快就能在沧海集团获得实职。山南是人情社会,只照顾人情将弄坏公司风气,一点都不照顾人情,则过于生硬,也难以获得稳定的骨干队伍。这里面需要平衡,平衡从本质上讲究中庸之道,不能偏激。   张小兰开玩笑道:“沧海集团里,侯子同学杨兵做了副总裁,我只有韦苇一个同学,做总监肯定没有问题。而且,我们是一流大学,他们两人读的是草鸡大学。”   侯沧海很严肃地道:“纠正一下啊,我和杨兵不是草鸡大学,是省内二流大学,好歹也是本科啊。”   侯沧海和张小兰互相开开玩笑,气氛轻松下来。   韦苇接受了两人善意,也就不有意做出下属模样,道:“为了这个总监位置,我得努力工作。昨天参加了沧兰商城的座谈会,我觉得应该到沧兰电子商城工作,我和兰花是一个专业的,到电子商城更有利于发挥专长。在集团总办做人事工作,并非我的专长。”   侯沧海是有意撮合韦苇和杨兵,如今听到韦苇提出调换岗位,便不作声,交由妻子处理这个难题。   张小兰想了想,道:“电子商城还在讨论方向,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我和侯子信得过你,所以把你放在总办。集团扩张得快,要进很多人,你帮助杨兵把好进人这一关。等到电子商城发展起来,肯定会缺人,到时我肯定会把你挖过来。”   韦苇苦笑道:“兰花,我看人眼光不行。”   张小兰打断道:“我知道你行的。”   “那好吧。”韦苇又道:“只顾着谈私事,把正事忘了。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高州打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说是姓周。他说侯总应该知道是谁。”   侯沧海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开会时将手机调成静音,散会以后顾着和妻子说话,忘记取消静音。他没有翻看手机,先在脑中迅速进行了搜索,姓周,又是来自高州,那么肯定就是海强书记的秘书周科长。在手机里调出未接电话,果然是周科长。   海强如今是高州市委副书记,兼任政法委书记,平时忙得不可开交,让周科长打电话过来,所为何事?   侯沧海第一反应此事与一大恶人有关,压抑内心激动,回了周科长电话,“周科长,不好意思,刚才开会弄成静音,没有接到电话,请问有何指示?”   此刻,他希望从周科长嘴巴听到案子取得进展的好消息。   周科长笑道:“我们之间这么客气,不敢给侯总下指示。有这样一个事,海书记明天要到江州来一趟,他和我一起过来,不找其他人,就是见你一面。你别声张啊。”   听到周科长的语气,侯沧海知道肯定与当年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不免有些失望。只是周科长说得神神秘秘,勾起了侯沧海的好奇心。他经历过大风大浪,有好奇心,也不询问。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在侯沧海打电话时,韦苇回到办公室。   侯沧海目视韦苇的背影,将手机放回在桌上,道:“以前我还以为韦苇会成为我们的供应商,有你的关系,沧兰地产的防盗门都可以给她,赚钱比现在轻松啊。她刚才说看人不准,这肯定就是她过来的原因。”   张小兰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韦苇原本不准让我说来这里的真实原因,可是你很热情张罗她和杨兵的事,不说真实的事似乎不妥。你得承诺,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夫妻间哪有秘密。你不用细说,反正就是女孩遇人不淑的那些事情。你别奇怪,这是这个年龄段最常遇到的事情。韦苇能到沧海集团来,就说明她想斩断情丝,彻底换一个环境。我回办公室了,事情一大堆。”侯沧海刚才只是随口一问,见妻子真想要说出韦苇的秘密,反而不太想听细节。   见丈夫要起身,话到嘴边的张小兰不依,道:“谁叫你刚才要问这事,现在让我把秘密憋进嘴里,很难受。”   “那我肯定说对了。”   “看把你牛的。你确实猜对了,韦苇以前有一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就是典型的渣男,渣到极点。他最初骗韦苇,说是开了一家公司,时不时给韦苇买一点小礼物,是真的小礼物,比如梳子、太阳镜等小东西,一点都不值钱,连稍贵一些的化妆品都没有买过。在这期间,他以资金紧张为名,找韦苇借了不少钱。后来韦苇发现他对管理企业不熟,又总是不跟自己细谈企业具体业务,开始警惕起来,警惕起来以后,她无意中发现渣男压根没有办企业,用韦苇给的企业周转资金在外面充大款,同时在跟好几个女人交往。这是韦苇彻底离开家乡来到江州的原因。”   “为什么很多素质高又聪明的美女都会遇上渣男,带被渣男骗得团团转,杨兵这种为人忠诚又能干的好男人总是被女人伤害,我百思不得其解。”侯沧海叹息一声。   “我想过这个问题。渣男往往人长得不错,会哄人,在一起的时候能献点小殷勤。真正优秀的男人更关注事业,不会把所有心思放在女人身上。渣男不一样,他没有事业,绝大部分注意力都花在女人身上,特别是在最初交往期间,只要女人召唤,便立刻飞奔在女人身边,会花时间弄点看起来很潮很酷很小资的事情哄女孩子开心,会无事献小殷勤。韦苇是那种大姐大性格,恰好被一个看上去很忧伤的渣男骗了。韦苇最初被吸引,就是对那个渣男生出了同情之心。”   侯沧海创建了沧海集团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作上,主要注意力放在事业上,尽管和张小兰很恩爱,却很少主动献殷勤。他感慨地道:“兰花花大气,有火眼金睛,渣男在你面前无所循形,所以才找到我这种真正好男人。”   张小兰很甜蜜地道:“你吹吧。我很幸运,没有遇到渣男。”   侯沧海笑道:“渣男在四处游荡,美女要小心。”   回到自己办公室,侯沧海又在想海强书强为什么突然来到江州。   海强是政法委书记,莫说不定还真与一大恶人有关。他明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忍不住又朝这方面想了想。   侯沧海随即彻底否定这个想法,海强用这种方式打电话过来,肯定有另外的事情。他眼皮跳了跳,心道:“莫非是他要到江州来任职。”   矿务局煤电公司的腐败案只是绳子的一个结,提起这个结,陆续牵出来更深更大的案子,江州市长最近也由此落马,空缺出一个位置。海强书记突然悄悄来到江州,极有可能是来考察将要任职的地方。江州是山南省第二大市,高州是经济最落后的地区,海强若是能从高州调到江州任职,就是提拔重要,前途不可限量。   沧海集团是依靠市场力量发展起来,与政府关系不大。侯沧海也有意与政府保持适当距离,免得牵入地方势力的漩涡。海强书记调到江州任职,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   次日早上十点,侯沧海在高速路接到了海强和周科长。侯沧海坐上了海强书记的车,并排与海强坐在后排。   “沧海集团发展得很不错,如今打开电视,就能看见沧兰姐姐讲堂。沧兰,取了你一个沧字,取了张小兰的兰字,是不是这样?”   “海书记目光如炬,一眼就瞧破了我的小心思。”   “我是看着你把企业发展起来的,短短几年时间,能把企业弄到这个程度,很不错。”   小车进入江州地界,海强沉默起来,目光盯着江州山山水水。   侯沧海望着海强书记的神情,更肯定海强书记有可能到江州来当市长。有了这个想法,在介绍江州之时,他便尽量讲一个市长需要听的话题。   在矿务局地界的美达广场工地下了车,海强望着连片厂区不说话。周科长很会来事,有意与海强书记保持了距离。   海强这时才道:“侯子,我有可能要到江州来工作。” 第377章 黑河   海强到江州担任市长一职是侯沧海的猜想。   猜想得到证实后,侯沧海双手抱拳,道:“祝贺海书记,你能到江州,是江州人民的福气。”   话虽然说得漂亮,侯沧海内心想法要复杂得多。他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对政府有深刻的认识,沧海集团总体上是靠市场起家,因此,他对海强书记来到江州任职持“谨慎”态度。朝中有人好办事,这确实是有利的一面;凡事有利则有弊,与朝中人绑得太紧,若是朝中人出现意外,难免会随船同倾。   侯沧海想得很深,打定主意尽量不从海强手中获得超越市场的利润和资源,还要主要凭本事在市场上吃饭。但是,他遇到生死存亡困难时可以寻求海强支持,这原本也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情。换一个说法,侯沧海把自己的关系总结为不和海强书记进行密室交易,一切皆放在台面上,交往过程要能够上得了台面、见得了人。   海强、侯沧海和周科长在工地外围行走。   海强不时停下来打量工地,道:“高州情况与江州完全不一样,来到全省经济火车头之一的江州,很有压力啊。等会我要去看一些地方,侯总你这个本地人给我当向导,你知道什么就随便讲,让我对江州有一个最直观了解。导游词不能有官话,必须实话实说,最好用民间语言,尖刻一些无所谓,不准确也无所谓。”   “侯总,来逛一逛啊。”   “侯总,什么时候到天上的街灯租个门面。你这个名字取得好,很有诗情画意。”   侯沧海是第一个拿下矿务局辅业单位的私人老板,又以江州面条厂为主阵地,这一段时间不时参加了地方和矿务局的会议,和矿务局和江阳区都有一些交道。走在美达广场时,遇到两三个熟人和侯沧海打招呼,还有的提起江州面条厂。   由于海强在身边,侯沧海没有多聊,只是应付两句。   即将转回小车停靠处时,矿务局主持工作副局长管一湖戴着安全帽和美达集团江州项目负责人从工地走了出来。   管一湖看见侯沧海,向其招手。   侯沧海向海强报告道:“叫我的人是管一湖,主持工作的矿务局副局长。海书记,做不做介绍?”   海强摆手道:“今天不见面,你去吧。”   海强在美达集团工地前四处走,看细节。周科长略为弯腰,亦步亦趋,跟在海强身后。侯沧海来到管一湖身前时,扭头看了两人一眼,感觉这两人的形象是一幅代表官场形象的最佳剪影。看到这幅画,他感觉自己很幸运,早早就脱离了这个场,得到心灵自由。否则,他面对高级别领导时一定也和周科长一样,不自觉地弯下腰,脸上露出若隐若无的献媚微笑。身在场中,很难意识到这种表情会非常别扭和难受,甚至甘之若饴。   现在,侯沧海有自己的企业,尽管仍然要受制于社会、法律、人情和政府,但是比起周科长,明显从身到心都更加自由。   回头一瞥之后,侯沧海来到管一湖身前,道:“管局,公司将报告送了过来,不知你看没有。我一直想要抽时间到办公室来专题汇报。”   从山上开一条路下山,将江州面条厂与美达集团广场联系起来,这是天上的街灯能活下来的必要条件。这一条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既要获得江阳区政府批准,与几户居民达成协议。又要与矿务局达成协议,从矿务局下属辅业单位服务社借道。   服务社已经没有生产,但是单位还存在。平时服务社静静躺在山脚,人影都没有一个,只有一个老头带着一条孤独的大狗守厂房。单位一把手老温也在外面打工,勉强渡日。如今江州面条厂要切掉该单位约两米宽、六米长的一块小地盘,服务社老温仿佛突然还了魂,强调这是国家的地,开出一个狮子大口。   管一湖如今是主持工作局长,拥有了决定权,便有了一把手的自信心。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锐利,下巴微微上抬,道:“我原则上同意江州面条厂修这条路,采取租用土地的形式。至于租金,你自己同老温商量。”   侯沧海递了烟给管一湖,道:“管叔,服务社也在改制范围,我报了名。”   管一湖接过香烟,却不点燃,道:“服务社改制被叫停了。服务社职工们准备利用靠近美达广场的优势,重新捡起老本行。矿领导开了会,原则同意他们的想法。以前改制是一刀切,鱼鳅和黄鳝扯成一样长,难免出问题。现在是因地制宜,每个单位情况不同,分别处理。考虑到面条厂曾是矿务局职工,为了让矿务局职工也能搭美达广场的快乐,我们才同意你们用这一小块地皮,如果换作一个与矿务局没有关系的单位,我们根本不考虑。”   听到这一番话,侯沧海知道为了这条通道,这个竹杠肯定被敲定了。好在这条路不长,被敲竹杆的次数不算多,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从另一个角度,原定的改制方案其实是正确合理的,如今因为一把手腐败案被抓,让原本非常符合现实的改制方案为了小利益留下尾巴,这暗自让侯沧海觉得可惜。   与管一湖分手,侯沧海走向海强书记。他望着海强书记,心道:“海强书记到江州就任以后,我打着海强书记的旗帜,能不能将服务社买过来。”他随即坚决打消了此念头,利用权力获取高额利润是一剂毒药,有了第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尝到甜头以后,说不定会形成路径依赖。   离开美达广场工地,上车,侯沧海仍然坐在后排,陪在海强书记身边。他用简约语句叙述了矿务局煤电企业引出的贪污案。   “也就是说,没有煤电公司的贪污案,我也就到不了江州。”海强书记开了一句玩笑。说话间,他从身边皮包里取出一个印刷品。   “单纯从这一件事情来说,应该是这样。但是海强书记不是一般人,不到江州,或许会到更重要的岗位。”侯沧海在拍马屁之时,眼光扫过印刷品,印刷品上印有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几个字。他立刻意识到海强书记手中应该就是南方院搞的江州城市规划设计。   “没有想到侯沧海也开始拍马屁了。”海强目光没有离开印刷品,一页一页翻图,然后道:“上午我们再走三个地方,一个是大河左岸,看一看那边成型的中高档小区;一个是江州工业园;另一个是黑河镇。”   海强书记选的地方都与地方经济有密切关系。   以江南左岸为代表的中高档小区形成了江州房地产的亮点,每年为政府贡献大量资金。土地财政属于预算外收入,又叫第二财政,在山南省很重要,一些地方政府得依靠出让土地使用权的收入维持地方财政支出。江州工业不错,税收尚可,但是,任何一个市长都不能忽视土地财政。   第二个地点是工业园,无工不富,这是至理明言,凡是有过治理地方经验的人都明白这句话蕴含的深刻道理。   第三个地点就意味深长了,在南方规划设计院的设计草案中,黑河镇将是未来的交通中心,海强书记看这个点,说明新市长也很认同黑河镇的交通地位。陈杰团队从高州回来后,在全省范围内寻找最有投资价值的地块,江州黑河镇正是其重点考察地块之一。   看罢大河左岸,小车来到工业园。海强书记不愿意暴露身份,因为没有惊动工业园领导,只是走马观花般在园区转了一大圈,从园区厂家数量来推测工业园区的发展水平。   海强书记看到“沧海集团”四个大字时,道:“这是你的企业,进去看看。”   沧海集团在工业园区有两个厂,一是面条厂,二是保健液厂,这两个产品的市场前景都很好,销售推着生产跑,整个厂区弥漫紧张气氛。海强在侯沧海陪同下进入厂区,很快就有管理人员过来向侯沧海和海强打招呼。过来打招呼的管理人员多有白发,是从以前高州锁厂挖过来的干部,充实到两个厂管理岗位。海强曾担任过高州南城区的区委书记,特别是在非典时期多次来过锁厂,因此,锁厂不少管理人员都知道海强。   “侯子没有管过工厂,我还有些担心工厂的管理水平,现在看起来没有问题。”走出工厂时,海强夸道。   “沧海集团两个厂的骨干有一半来自于国有企业,这一半有三分之二来自高州锁厂。当年锁厂危房改造最大的收获是无意中认识了一大批国有企业训练过的工人管理人员,没有这些管理人员,这两个厂肯定会出现更多问题。”侯沧海这是发自肺腑之言。   “虽然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我还是要问这个问题,为什么同样的人,在锁厂就破产下岗,无所事事,穷困潦倒,到了你这个地方就焕发了新生。刚才几个同志的表情都是发自内心地充满自信,显现出明显的主人翁责任感。”海强回想几个打招呼老工人的神情,提出这个问题。他做市长以后也面临着国有企业的种种问题,对侯沧海的管理方法是真正感兴趣。   侯沧海没有在江州即将到任的政府一把手面前有所隐瞒,原原本本讲了“沧海销售体系”和“虚拟受限股”两个体系性创造,讲了新成立的“沧兰研究所”,讲了整个沧海集团的保健液、房地产和电子商城三个板块。   海强对“虚拟受限股”最有兴趣,感叹道:“我们一直说工人是国有企业的主人翁,但是主人翁很难具体表现出来。由于长期没有具体体现方式,工人们逐渐丧失了主人翁的责任感。你是三线厂子弟,肯定听说过‘国外有个加拿大,山南有个大家拿’这句话,这其实反映了工人们不再把工厂当成自己的家。我会让江州国营企业到你这里来听听课。”   “海书记,最好别竖我为典型,人怕出名猪怕壮。”   “不要推脱,传授经验也是企业家的责任。侯子是高州的政协委员,争取当省政协委员。我希望沧海集团越办越大,其他不论,至少可以增加就业和税收,这样的企业多几个,市长的日子才好过。”   “谢谢海书记。”侯沧海没有拒绝海强好意,社会名声也是对企业家的保护,特别是他还要与一大恶人的斗争,社会地位越高,一大恶人下手就会越谨慎。原因很简单,向名人下手的风险肯定远高于向普通人下手。   来到黑河镇时,接近午饭时间。   海强看了看表,道:“刚才你让我在工厂吃饭,我之所以没有同意,主要原因是想吃黑河的张氏腊排骨。今天趁着还没有人认识我,到黑河去痛痛快快地搓一顿。”   听到海强书记的这个要求,侯沧海惊讶地道:“海书记怎么知道张氏腊排骨?”   海强匝匝嘴巴,道:“有一次在黄市长家里吃饭,他弄了一盆张氏腊排骨,那个香味,至今没有忘记。”   小车开到黑河镇,一行四人在城区跑了两个多小时,肚子皆饿了,十一点半钟就来到张氏腊肉馆。   侯沧海在黑河镇工作多年,担任党办主任时长期由其排餐,是餐馆老板必须认识的人。张老板刚见面便叫出其名字,热情地将其带入唯一的雅间。   四人是真饿了,等到香喷喷腊排骨端上桌,四人便闷头吃饭。   正吃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推门而入,道:“那个是侯沧海,能不能商量一下,把雅间让出来。”   在屋外,副镇长陈天岛陪着两个客人站在雅间外面。 第378章 蠢成这样还当官   戴眼镜年轻人是黑河镇新来的年轻人小邓,陈天岛是其分管领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小邓平时与许庆华等人走得近,听到不少对侯沧海的嘲讽、贬低之语。今天陪着江阳区组织部副部长钱明书过来吃饭,钱明书不想到黑河餐馆吃桌席,特意点了张氏老腊肉。   组织部副部长过来,原本应该是书记、镇长作陪,书记刘奋斗和镇长皆在区委开会,刘奋斗知道陈天岛与组织部有关系,特意打电话,让陈天岛陪同钱部长,要陪好。   陈天岛原本将中午伙食安排在黑河餐馆,定下雅间,配了丰盛菜品。临时改变地点后,小邓立刻给张老板打电话,要定雅间。   得知侯沧海已经在雅间坐下,陈天岛火气十足地吩咐道:“黑河镇政府每年在腊肉馆吃了多少钱,是大客户,今天张老板无论如何也得将雅间让出来,否则以后我们要封杀腊肉馆。他要批房,狗屁。”   陈天岛原本有希望成为综合执法局一把手,在江州面条厂执法时惹出大麻烦,被贬到黑河当副镇长,这算是其仕途的一道大坎。来到黑河镇以后,陈天岛没有反省自己的行为,只是怪罪侯沧海,将侯沧海视为自己的仇敌。他的想法很简单直接:如果没有侯沧海鼓动工作闹事,他也不至于被贬到镇街。   他选择性地忘记江州面条厂事件的前因,只记住了最后的结果。这也是很多奇葩的思维方式,如打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   小邓急功近利,眼里只有神通广大的副镇长陈天岛。尽管侯沧海的企业已经做得不小,在他的眼里仍然只能算是“老百姓”。进屋,他理直气壮地让侯沧海换房间。   侯沧海放下筷子,非常诧异地看着来者,道:“我是侯沧海。”   小邓推了推眼镜,取出烟,抽了一枝递过去,道:“你是前辈啊,我在黑河党镇办工作,去年大学毕业分来的。给你商量一个事,镇政府有重要公务接待,能不能把雅间让给镇政府。”   侯沧海通过打开的房门,已经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陈天岛和钱明书。侯沧海第一个孩子流产,就是拜此君所赐。此仇他一直记在心里,迟早会报,只是这一段时间沧海集团初起,事情太多,又要对付一大恶人,因此没有精力来报此仇。   沧海集团以后肯定要介入黑河镇,对付陈天岛便要提上议事日程,否则在沧海集团进驻黑河会遇到掣肘之人。现实需要加上旧恨,让侯沧海决定在海强书记阴掉陈天岛。   眼前这个小邓,明显情商不高,既然知道侯沧海是黑河镇党政办前辈,而且要请侯沧海腾出雅间,那么进屋就应该客气一点,按惯例称呼一声“侯主任”不为过,直呼侯沧海名字,显得小邓既蠢又傻又势力。   侯沧海脑子急转,寻思暗算陈天岛之计。他接过香烟,亲切地道:“小邓,才来工作吗,难怪我不认识。我在黑河镇工作之时,凡是有重大接待肯定会提前定餐。如果临时安排,没有雅间,那就开动脑筋想办法。是不是啊。来,小邓,你也抽起。”   他是陪即将到位的市长海强吃饭,肯定不可能腾出包间。但是为了凸现小邓以及背后陈天岛的愚蠢,故意说得很文质彬彬,非常礼貌周到。还特意拿出自己的烟,请小邓抽。   海强继续啃排骨,一点不在意正在发生的事情。   小邓接过香烟,又强调道:“黑河政府要接待重要客人,能不能将雅间让出来,我来请客。”   侯沧海很无奈地道:“对不起,我也是陪重要客人吃饭。不骗你,真很重要。”   小邓回头看了一眼陈天岛,有点急眼了,压低声音道:“实话说了,我们要接待江阳区委组织部的重要领导,你在政府工作过,知道组织部领导很难到黑河。如果给领导留下坏印象,会影响黑河镇发展。”   他压低了声音,却有意让在场人都听到。作为一个基层党政办工作人员,层级不高,视区委组织部副部长为很了不得的大领导,认为在场的人听到这个职务,应该表示尊重,将包间腾出来。   侯沧海他如今创建了沧海集团,在其心目中,一个区委组织部副部长就是副科级,如果组织部副职兼了其他职务,高配也就是正科级,连芝麻官都算不上,更不算是重要领导。不算海强书记的关系,陈华是江阳区委副书记,正好管着此人。   侯沧海温和地道:“我在政法委工作过,知道外面站着钱部长和陈镇长,我相信两个领导绝对是高素质的,特别是钱部长,不会为了一个雅间为难黑河镇干部,小邓,刚才你的说法是对组织部领导的污蔑啊,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小邓知道事情无法处理下去,完不成任务,情绪慢慢上来,脱口而出,道:“侯沧海,我好话说了一罗兜,你也是黑河出来的,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侯沧海仍然很平静,道:“我很讲道理,你的理由没有能够说服我。难道组织部领导没有坐到雅间,就会为难黑河镇,这个道理走到天边都说不通。”   小邓气愤地离开了雅间,来到陈天岛面前说了几句,一边说一边朝屋里瞟,顺便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侯沧海在政法委是普通干部,那时钱明书就已经是副部长了,钱明书眼里并没有侯沧海这一号人物。当沧兰姐姐讲堂在央视播出后,钱明书才经常听到侯沧海的名字。钱明书透过打开的房门见到一张有几分挂相的脸孔,最初没有想起是谁,听到侯沧海名字,便道:“算了,我们就坐外面,侯沧海是我市著名企业家,让他腾包间不妥当。”   陈天岛有意让钱明书对侯沧海产生恶感,道:“钱部长到黑河,怎么能坐在外面,我去给侯沧海说一说。”   陈天岛进屋时,侯沧海脸上仍然洋溢着微笑,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陈天岛盯着侯沧海,冷冷地道:“侯总,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侯沧海苦笑道:“陈镇长,你稍等一会儿。我们没有喝酒,吃了一会儿了,吃完就让你们。我不相信两个堂堂科级干部,会将在老腊肉吃饭的客人赶出去。陈镇长不是这个素质吧。”   周科长、驾驶员都用冷冷眼光瞧着进来的副镇长。海强一直在有滋有味吃东西,没有发话,他们也就按捺住脾气,没有说话。   侯沧海说话夹沙带棒,让陈天岛想起旧恨新仇,猛地拍桌子,道:“侯沧海,你别得意,敬酒不吃吃罚酒。”   桌上被拍得啪地一声响,桌上碗、筷都跳了起来。   镇街干部看到组织部管干部的干部,热情一点,殷勤一点,马屁拍得响一点,尽管显得有些可笑,海强觉得可以理解。如果他们劝说不通就此作罢,原本不算什么事。这个副镇长会拍客人的桌子,如此处事就太失格了。海强脸色冷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天岛还要弄什么鬼。   陈天岛站在门口,吼道:“老张,出来。”   一个年轻女子走出来,笑道:“我爸拉肚子,上厕所去了。”   陈天岛看着手表,道:“耍什么滑头,给你爸两分钟,如果不出来,后果自负。”   年轻女子挺有性格,面对强权没有点头哈腰,转身到后厅,找到原本想要躲避的老爸,道:“这个副镇长素质太低,我们不理他。”   张老板愁眉苦脸地道:“陈镇长管村建国土,我们要修房子,正在找他批。如果他装怪,我们会很麻烦。等会我去应付两句,然后措拉屎逃掉,你就发傻装楞,说什么都不开腔。我们做餐馆,讲究先来后到,把客人撵出去,不是我们的牌。哎,你以后别开餐馆,就算赚钱,还是没有地位,在当官的面前和龟儿子一样。”   等到张老板来到大堂,陈天岛火冒三丈地骂了几句,又道:“今天不把雅间腾出来,想批房子,没门。以后镇政府不会来吃饭,还得督促你搞好卫生。在黑河地盘上,敢不给面子,硬是不想活了。”   张老板陪笑道:“陈镇,要不这样,到楼上客厅吃饭。我赶紧收拾一下,几分钟的事情。”   陈天岛道:“在黑河都不给我面子。球。”   海强、周科长、侯沧海等人都听到陈天堂在外面骂人。   侯沧海苦笑道:“海书记,让你见笑了。这个副镇长陈天岛以前是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副局长,对江州面条厂选择性执法,还将张小兰推倒在地,导致我妻子流产了。后来因为找了关系,将此事造成的恶果抹平,平职调动到黑河当副镇长。我们有矛盾,他今天是冲着我来的。”   海强书记不停摇头,道:“应该是让你见笑了,这种素质的干部还在岗位上,让整个江州蒙羞。我虽然还没有到任,也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侯沧海用轻柔语气道:“黑河镇原本是交通要道,让这种人占据要津,会严重影响黑河建设,破坏招商环境。”   侯沧海来自于体制,又明白海强书记心目中的重点工作,因此,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如精确制导炸弹一般,准确炸到了海强书记心坎上。   在外面咆哮的陈天岛压根不知道,侯沧海这一句话就是温柔一刀,直接将其仕途打入山沟。   张老板又看了一眼坐在里间的侯沧海,哎哟呻吟着,道:“肚子吃坏了,我要上厕所。”他捂着肚子,弯腰,驼背,不管不顾,一溜烟跑掉,把矛盾交给侯沧海和陈天岛。   店内陆续又有客人进来,副部长钱明书觉得闹起实在不妥当,拉住骂骂咧咧的陈天岛,道:“我们到黑河餐厅,则我就回城了。”   陈天岛临走前,站在门口,指着屋内道:“侯沧海,你欠债不还,已经上了江阳区政府黑名单,谁和你做生意,绝对要被你骗。”他不是傻瓜,看出侯沧海陪着吃饭的人颇有气度,猜到应该是侯沧海重要的生意伙伴,因此故意抹黑侯沧海。   侯沧海走到门口,为了激怒陈天岛,用轻蔑的口气在其耳边低声道:“蠢货,等着下课吧。蠢成这样还当官,当真是世界奇迹。”   斗了两句嘴,陈天岛悻悻走出张氏老腊肉。他深觉输不起这口气,丢不了这个脸,在路上又给以前在综合执法大队认识的几个临时工打电话。这几个临时工是陈天岛在当副局长时的得力干将,颇有劣迹,陈天岛调走后,这几个临时工被清除出执法队伍,如今又在黑河镇跟着陈天岛混,专职搞拆迁。这一年做了几单大生意,收入还不错。   几个临时工得知老大被人欺负,当即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朝着张氏老腊肉餐馆扑去。 第379章 派出所   侯沧海手里有孙飞、詹军和陈天岛在王朝夜总会里玩耍的视频,视频内容比较污秽。为了不引起丁老熊警惕,或者让丁老熊产生不必要联想,侯沧海一直没有使用这些视频。特别是詹军“自杀”以后,视频更被雪藏。   甚至陈天岛有意撞倒张小兰后,侯沧海也忍住没有抛出这个视频。   侯天明在王朝夜总会里弄了数十个小时视频,如此长的视频全部发给有关部门明显不现实,反而会因为视频太长而冲淡主题,因此发给有关部门的视频是剪辑版本,里面有吸毒场面,还有特别淫秽的画面。詹军、孙飞和陈天岛在一起的画面算是比较污秽,算不得特别淫秽,因此没有进入剪辑版本。   侯沧海得到了完整的复制版本,从里面找到了詹军。后来再看时,发现陈天岛也在里面。   当陈天岛离开时,侯沧海脑子里飞快闪出了视频画面。如今陈天岛自作孽,在即将到任的新市长面前尽情表演,恐怕很难保住现在位置。这视频也不会再用了。   海强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嘴巴,道:“难怪古代皇帝喜欢微服私访,确实能看到明面上看不到的东西。我以后到江州正式任职,天天在电视里露面,大会小会要讲话,想看到如此鲜活的例子还真不容易。”   侯沧海见海强吃完,便去结账。原本周科长要结账,侯沧海坚持认为海强书记没有到任就算是客人,这顿饭无论如何也要由侯沧海来请。这是小事,海强也就没有坚持。   侯沧海结账后,又跟着前台到库房,去提几斤腊骨,准备送给海强。   就在侯沧海在库房提腊排骨之时,一群汉子冲进雅间。汉子们没有见到侯沧海,便用木棍猛砸桌上,桌上盘碗翻飞,乱成一团。驾驶员护住海强书记,周科长上前理论,还末开口,就被一个汉子臂头盖脸一顿拳脚,当场打得鼻血长流。   驾驶员拿出手机想报警,手臂被木棍打中,手机掉在地上。   一个汉子猛踩手机,叫道:“侯沧海到哪里去了?”   海强书记非常冷静,拉住准备冲上前去打架的驾驶员,冷冷地道:“让他们砸吧。”海强书记想要冷处理,几个汉子却不依不饶,围上来拳脚交加。尽管驾驶员尽量护住海强书记,但是海强书记脸上依然挨了两拳。   海强书记见情况不对,为了避免得事态扩大,准备说出身份:“住手,我是。”   话没说完,几个乱拳打过来,海强用手护住头,慌乱中,又被打了两拳。   侯沧海正在后厨选排骨,惊慌失措的服务员冲过来,带着哭声讲事情。   “打电话报警。”侯沧海交待一声后,顺手提起一张小凳,朝前面雅间跑去。冲进雅间时,他恰好看到海强书记被打。   侯沧海经过长期历练,每临大事已经非常冷静,见到海强被打,差点笑了出来。陈天岛真是作死,居然觉得前面的戏还没有演够,要把自己的愚蠢和疯狂彻底暴露在即将到任的新市长面前。   他站在门口,吼了一声:“我是侯沧海,有种冲我来。”   侯沧海就如滴入大海的一滴血水,引起了鲨鱼们的追逐,四个汉子转过头,朝侯沧海扑来。   雅间不大,拳脚施展不开,侯沧海退后一步,站在门口,朝里面的人竖中指。他很聪明地设置了一个打斗空间,里面有四个汉子,如果一拥而上,好汉难敌双拳,难免吃亏。但是他堵在距离雅间门口约一米距离,对方只能一个一个出来,相当于与自己单打独斗。   第一个汉子举着棍子冲出来,神情嚣张,以为对方就和刚才三人一样,是等着挨打的板上鱼肉。岂知刚刚走到门口,一个硕大拳头印面而至,重重打在了他的双眼之间、鼻梁之上。   这是一记重拳,汉子眼冒金星。他感到无数个金星在脑中飞舞,金星如一首叫做《野蜂飞舞》的名曲,里面野蜂振翅疾飞,上下窜动。   第二个汉子将蒙面流泪的拦路人推开,举起棍子要打。   侯沧海用小木凳挡住棍子后,迅速上前一步,贴住对方身体,小木凳敲在对方的小腿骨上。与此同时,他身体微侧,右手握住对方手臂,腰臀部发力,使用一个极为漂亮的单手过肩摔。   这个汉子翻倒在地,抱住小腿,身体痛得弯曲在一起,如一只熟透的虾米。小木凳敲在小腿骨,硬碰硬,那滋味确实够其喝一壶。   第三个汉子见势不对,有点发晕,正在迟疑之时,被站在门外的大汉抓住衣领,拖将出来。然后他只觉得整个身体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外面餐桌上,桌上有饭菜,被压得四处飞溅。   侯沧海正在等着第四个汉子自投罗网,结果第四个汉子手忙脚乱地扑了出来,身体失去重心。侯沧海眼明手快,抓住其衣领,使了小别脚,顺势将第四个汉子摔倒在地上,让其吃了一个狗啃屎。   在背后踢人的是海强书记。海强书记最初只是看热闹,有着看陈天岛表演的心态,直至这群汉子冲进屋打人,才真心发火。他看到砸桌子的汉子背对自己而站,上前对准其屁股狠狠踢了一脚。他穿着皮鞋,这一脚又用了大力,踢在对方屁股上,差点扭伤脚踝。   由于侯沧海的神勇表现,又采取了正确的打斗措施,四个汉子在短时间被打倒在地。   一个汉子用手撑地,准备起来。侯沧海上前,踢在对方撑地的手臂,那汉子又狼狈地趴在地上。另一个汉子刚要爬起来,见对方高个子又冲上来,赶紧又爬在地上,朝远处滚。   四个临时工狼狈地站在餐馆大堂,不甘心就这样被打走,也不敢再往里面冲。   张氏黑河老腊肉馆距离黑河派出所不远,派出所接到指挥中心指令后,来到老腊肉馆。以前黑河镇派出所所长艾明早已经调走,出警的是一个正式民警和辅警。这两人都是新来的,不认识侯沧海,和几个被打倒的临时工倒是认识。   民警首先问:“谁报的警?”   海强书记这边的驾驶员正要报警,手臂被敲了一棍,手机掉在地上。周科长还没有来得及报警,就挨了揍。真正打通了110的是张老板女儿。   张老板女儿大学刚毕业,原本不想出去工作,女承父业。谁知刚来上班不久,就遇到打架之事。在这一刻,她的想法发生了变化,觉得父亲说得有理,开一个小馆子确实麻烦。她听到警察招呼,勇敢地道:“我报的警。”   侯沧海看到海强眼角出现的青肿,知道陈天岛这回真是死定了。他没有理睬警察,站在海强书记面前,道:“等会我去派出所做笔录,海书记先离开。”   海强书记点了点头,道:“你去派出所吧。我原本想悄悄到江州来看一看,现在还得找陈详。”   陈详是江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经常与海强书记在一起开会,共同参加过省政法委在政法学院的培训,相互之间比较熟悉。海强准备给陈详打电话,先了结此事,不要引起风波,然后等到任以后,慢慢处理陈天岛。   谁知,陈详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海强吩咐周科长,道:“你马上跟江州政法委这边联系,务必要找到政法委的领导同志。”   出勤警察简单问了张老板女儿情况,指了指侯沧海以及从地上爬起来的临时工,道:“你们几个,跟我到派出所。”   侯沧海预料到这种情况,准备到派出所。   周科长鼻子上塞着白色餐巾纸,拨打电话时,对基层民警道:“我们遭人殴打。他们先动手。”   基层民警听到对方有异地口音,不耐烦地道:“少啰嗦,一起到派出所,做笔录。我跟你们普法,不管谁先动手,只要你们还手,就是打架斗殴。一群法盲。”   侯沧海正在争辩,海强朝他摆了摆手。   几人一起朝派出所走去。走在路上时,侯沧海忽然走进路边商店,出来时,弄了一幅大墨镜。海强正在给市委书记打电话,接过墨镜,戴上,遮住了脸。   海强原本不想跟市委书记打电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打电话了。整个江州,只有市委书记知道海强即将到江州任职的消息,接到海强电话以后,气得拍了桌子,当即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电话,让他务必将海强书记接到市委小招待所。   书记特意强调:“我到小招等海书记。你不要声张,也不要打电话给其他人,自己亲自跑一趟,务必第一时间接海书记过来。”   市公安局长极有政治敏锐性。海强曾经是高州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长,很快就成为高州市委书记、政法委书记,提职速度非常快,这说明背景强硬。如今江州缺市长,海强莫名出现在江州,书记又是高度重视,这说明海强书记极有可能到江州任市长。得出这一结论,市公安局长更不敢马虎,叫上司机,直奔黑河派出所。   几个临时工要负责黑河镇的强拆工作,与公安多有接触。他们进入派出所后,神情轻松,有人自顾自去拿纸杯喝水,还有人到外面上厕所。   在派出所停留了近十分钟,才有两人过来做笔录。   侯沧海解释道:“我们正在吃饭,这群人冲过来打人。只有我一人还了手,他们都没有还手。如果这种情况也算打架斗殴,应该只算我一人。不能说挨打又没有还手的人也是斗殴。”   民警冷冷地道:“你们这是打群架,每个人都有份。”   侯沧海辩解道:“我们吃饭,他们四人冲进雅间就打人,砸桌子,这时候我应该怎么办?”   民警道:“报警,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侯沧海道:“我制止他们殴打我自己,也算打架斗殴?”   民警道:“只要还手,就算打架斗殴。”   侯沧海道:“如果我不还手,任由他们殴打,有可能被打伤打残,甚至被打死,那怎么办?”   民警态度一直很冷,道:“他们把你打伤,那我们就拘留他。如果够刑事,那就刑事拘留;够逮捕,就逮捕;够判刑,就判刑;够枪毙,就枪毙。”   侯沧海道:“那如何在被人殴打过程中实施正当防卫,或者说紧急避险。我无法判断行凶者在殴打时是否要我的命,这很有可能发生意外。还有另一件事,只有我一人还手。”   民警态度很凶地道:“你少说废话。”   另一个民警坐着喝茶,充当和事佬,道:“你们这种情况肯定是打架斗殴,双方都处罚。我们会根据情节,有轻有重,比如他先打你,他拘留五天。你还手打他,拘留三天。当然,双方和解就算了。只要你们谈好,我们也不会费力把你们关进拘留所。”   海强书记不想跟基层民警一般见识,抱着手,冷着脸,不说话。   终于有一个老民警走了过来,看见侯沧海,惊讶地道:“侯主任,你怎么在这里?”得知事情原委,他瞪了几个临时工一眼,道:“你们几人还想怎么样,双方和解,罚点款,走路了事。”   处面响起了刹车声,车上跳下江州市公安局长,脸色铁青地走进派出所。 第380章 包方的投名状   公安局长何局长扫了屋内一眼,目光所过之处,民警们如触电一般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向其报告。   何局长没有理睬民警们,径直走到海强书记面前。他看见海强书记脸上伤痕,回头又瞪了派出所民警一眼。他和海强书记低语几句后,随即去把当班的老民警叫进里屋。   从里屋出来以后,何局长陪着海强、周科长和驾驶员一起离开。   几个临时工曾经在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工作过,听到民警站起来称呼“何局长”,便明白这是谁,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如被施了定身法,不敢稍有动弹。   海强临走前与侯沧海用力握了手,摇了摇,道:“我先走,你暂时别过去,自己找车回去吧。”   何局长亲自来接,肯定是与江州市的头头脑脑见面,侯沧海知道自己不适宜跟随,微笑道:“黑河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我很熟悉,叫车方便。”   送走海强一行,侯沧海又回到派出所。老民警满脸笑容,客客气气将侯沧海请到屋外,道:“侯总,请回吧。这件事情我们会严肃处理。”   侯沧海道:“怎么处理?我们是打架斗殴啊。”   老民警严肃地道:“我们没有追究打架这事,这事你们双方已经调解了。我们要追究他们打砸腊肉店,这是典型的寻衅滋事,肯定要拘留,赔偿损失。”他随即摸出烟,笑道:“侯总离开黑河镇是对的,现在都当大老板了,什么时候有发财机会,招呼一声。”   侯沧海接过香烟,抽了几口。他离开派出所,回头时,发现那几个临时工垂头丧气地坐在派出所里,等待他们的是拘留和罚款。而幕后人物陈天岛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惹上了谁,估计还在得意洋洋,据侯沧海判断,在海强书记没有来之前,陈天岛必将被免职,甚至可能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黑河派出所距离黑河镇政府很近,侯沧海独自站在街道上,刹那间有时光倒流之感。他给驾驶员赵永辉打了电话以后,便漫步在黑河街头。黑河街头比起前些年变化不算大,开了几个新店,开店人还是老面孔。在黑河镇街头似乎还飘荡着熊小梅若隐若无的气息,始终不散。因为熊小梅曾经在黑河镇生活过,黑河镇才更值得留恋。这种留恋并非对现在幸福生活的否定,而是一种对曾经生活的追忆。   他走到曾经熟悉的茶馆门口,停留两秒后,走了进去。茶馆里有几个老熟人,三个能叫出名字,其余只是面熟。老熟人们一直没有离开黑河镇,见到侯沧海没有久别重逢之感。在他们心目中,似乎侯沧海本身没有离开过,或者是到外面转了一圈后,自然而然会回到此地。   侯沧海以前很少在本地茶馆下棋,老茶馆熟人都不知道其下棋的真实水平。第一个棋手战败之后,其他棋手轮番上阵,结果全部侯沧海暴削,没有一个能够正儿八经交战。   “侯主任,出去混几年,是不是专门下棋去了,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我本来就厉害,以前在政府工作,不好意思泡茶馆。”   “侯主任当大老板了,赚了肯定上百万,以后叫你侯百万。”   “什么大老板,混日子罢了。”   陈汉杰拖着鞋,耸着肩,在街上慢慢走。他如今跟着杨定和堂弟,除了开车外,还随着公司做几单小生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比在镇政府上班要强。他走过茶馆边上,听到谈话声,里面似乎传来侯沧海声音,走进去一瞧,果然是侯沧海。   “侯主任,你怎么到这里来下棋。晚上我约几个人,喝几杯。”陈汉杰如今也有生意头脑,早就想要去侯沧海那里找生意机会。今天侯沧海独自出现在黑河镇,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稍等,我把这局下完,喝杯茶。”   侯沧海赢了几局,没有任何对手能有纠缠之力,下得也就没有了兴致。他用上狠招,用了三步将对方将死,然后要了一壶茶和陈汉杰坐在一起聊天。   离开黑河以后,侯沧海原以为不会和当地再发生什么联系,没有料到黑河将成为江州最大的交通枢纽,沧海集团旗下的沧海房地产公司必然要来这里抢摊。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得和当地人发生关系。   侯沧海随即打了电话,让陈杰、杨定和一起到黑河,晚餐准备到青树村包青天家里吃饭。包青天此刻已经不再担任村支书职务,在村里却仍然说得上话,一来包姓是大姓,在青树村占了很高比例,作为包家老辈,自然是有份量的;二来他当了多年书记,办事公道,很有威信。这种威信是多年积累起来,在生活环境比较固定的乡村里仍然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包青天人生中最风光的时间与杨定和、侯沧海有密切关系,退下来以后,他表面上常说无官一身轻,其实还是暗自怀念人生壮年时能够带领全村的风光。他得知杨定和等人要来,便到田里扯了须须草,杀鸡,炖鸡汤。   老稻草烧在拨毛鸡身上,发出一阵蛋白质的特殊味道,弥漫在空中。   陈杰和杨定和乘坐越野车来到黑河镇,在茶馆接到侯沧海和陈汉杰,一起前往青树村。   在杨定和当黑河镇党委书记时代,一切都以杨定和为中心,比如,杨定和是党委书记,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其他人只能坐在后面。比如,杨定和出席的宴会上,一定是坐在头席。时过境迁,如今侯沧海取得了绝对领先位置,在沧海集团时皆是其坐在正位,杨定和地位不如陈杰诸人,开会时不能上主席台,只能坐在会场里面。   但是到了黑河镇,侯沧海坚决不坐主位,还是请老书记杨定和坐到主位上。诸多老友聚在一起,吞烧酒,喝鸡汤,谈旧事,论发展,气氛热烈。   吃到一半,包方和老五赶了过来。包方如今混成了一方大哥,在黑河镇以及东城这一带比起丁老熊也不差。进屋后,包方道:“侯总,中午你在腊肉馆和那几个搞拆迁的干了一架?”   此事涉及到海强书记,侯沧海一直没有和诸人谈起。陈杰、杨定和等人听闻此事皆吃惊,停下筷子,听侯沧海回答。   侯沧海用平淡的口气道:“陪一个外地朋友吃张氏老腊肉,我们先占雅间。陈天岛想让我们腾出来,发生了点小摩擦。”   包方与侯沧海一起碰了一杯酒,道:“你陪的外地朋友很牛啊,听说何老大亲自到派出所来人接,把那几个搞拆迁的傻瓜弄进去了。”   侯沧海微微一笑,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包方很霸气地道:“陈天岛这人很不地道,侯总,是不是收拾他,听你一句话。”   侯沧海不管在镇政府工作还是经商,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和各类社会大哥保持距离,在高州之时,他救过社会大哥杨哥的命,杨哥后来介绍建筑商过来承包工程。尽管如此,他与杨哥的交往时很克制,双方没有形成过深的交情。   此刻面对老朋友包方,侯沧海仍然不想把关系弄得过于紧密。他决定还是采取当年和“杨哥”方式来接触,比如,可以和包方旗下公司发生正常市场交易,大家都有钱赚,又不牵涉到违法之事上。   喝酒时,侯沧海通过青树村包青天,对政府在黑河的动向有了更为“落地”的掌握。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的设计只是一张纸,能看得更全面、更深远。但是论对细节和具体问题的掌握,还是得到实地。   正在喝酒,刘奋斗电话打了过来。他得知杨定和等人皆在包青天家里喝酒,也坐车赶了过来。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黑河派出所所长。刘奋斗这个党委书记和派出所所长都是当地实力派,关系搞好了,不一定有好处,关系弄僵了,倒极有可能遇到莫名麻烦。   刘奋斗问及在腊肉馆喝酒的人是谁时,侯沧海微笑着是一个外地朋友,不肯多说,只是频频举杯。往常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要骂几句詹军,如今詹军已死,大家就将其彻底谈忘。   酒喝到酣处,陈杰和侯沧海一起到卫生间方便。陈杰趁机问:“侯子,下定决心在黑河搞开发?”侯沧海点了点头,道:“你要有所准备,黑河镇将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天我们几个碰头,我具体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顿酒以后,包方回到自家院子,与老五在一起在院子里继续喝茶聊天。   包方道:“何局长亲自过来接人,侯沧海陪同的几个外地人很有来头。”   老五道:“老大,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包方道:“我一直听到有传言,黑河以后肯定要搞大开发。我们是本地人,如果抓不住这个大机会,那就是太傻了。侯沧海做生意是高手,关系深厚,我们要抱他的大腿。要真正抱得紧这条粗腿,得有投名状。只要陈天岛这次被免职,说明那几个外地人确实非富即贵,我们就去削陈天岛一根手指,为侯沧海出口恶气。”   陈天岛在执法时冲撞了侯沧海夫人,导致其流产,这在黑河镇是公开秘密。包方头脑非常灵光,又深知侯沧海性格,决定用这种很江湖的方式,乘上侯沧海这条大船。 第381章 断指   望城房地产有侯沧海、陈杰和江莉三个合伙人。被沧海集团收购后,三个合伙人都发了一笔财。   当然,侯沧海没有发财的感觉,对于他来说,这些钱不过是从一个帐号转到另一个帐号,没有实在意义。但是对于陈杰和江莉来说,当初江莉和陈杰将家中所有钱拿出来投资的冒险举动,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回报。除了这笔收入以及年薪以外,他们在沧海集团还有虚拟受限股,能享受虚拟受限股带来的分红以及股价增加。   沧海房地产行业目前正在操作的有两个项目:一是望城岭下面的精品别墅群,由于望城隧道和城市环线的建设,精品别墅群原来的位置劣势全部转化为优势,这个项目大赚;二是天上的街灯,设计已经通过江州规化委员会审批。此项目投入比预期要稍高一些,还得等待美达集团建设进度,受到美达集团制约。   对于沧海集团来说,前面两个项目更大的作用是培训队伍,真正具有挑战性的项目是即将到来的新项目。   侯沧海、陈杰、张小兰、梁毅然、杨兵、王清辉,这六人是沧海集团最高层的核心。在集团高层最核心的会议上,侯沧海没有隐瞒海强书记即将来江州任市长的消息,原原本本讲了发生在昨天的奇事。得知陈天岛居然让人殴打了海强,大家最先的反应是“这是评书吧”,随即都叹息陈天岛是自作孽不可活。   搞房地产来钱快,这是集团所有人的共识。而且此项目聚齐天时、地利与人和:在政府有海强市长支持,在地方有包青天等地头蛇,还提前掌握有南方规划设计院透露出来远景规划。这犹如打游戏作弊开外挂,赚大钱可能性极高。六人核心全部同意加大投入,将此项目做成沧海房地产的奠基之作。   大方向定下来以后,就交由副总裁陈杰提出整个项目运作方案,再交由六人核心进行讨论。讨论通过后,由陈杰、江莉和杨定和组成的三个集团去实施。   如果六人核心遇到重大分歧,则实施票决制。票决采取不计名投票,严格按照得票多少决定结果。   在制度设计上,侯沧海作为董事长,权重最重,在投票中占据两票,其倾向性往往决定方向。若是出现侯沧海投票遭否决的情况,那只能说明侯沧海的决定受到至少四个高层反对。此刻,侯沧海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决定。这种设计方向保证了侯沧海对企业的掌握,又能防止他出现明显失误。   是否上黑河项目,这是重大事项,核心集团实施了首次投票,七票全部通过。   会议结束后,张小兰来到老公的办公室。   “老公,陈天岛会不会被免职,他还是挺有关系。前次做得这样龌龊,也只是被踢出城。”张小兰很少对某个人恨之入骨,陈天岛算是头牌。陈天岛恶毒的冲撞动作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影响很深,从流产至今,她一直没有勇气再次怀孕。   侯沧海深知张小兰心结,安慰道:“陈天岛这次肯定会受到处理,他最硬的关系就在江阳区,我知道是谁。但是得罪了海强,谁也保不了他。我们在高州的时候,海强是市委常委、南城区区委书记,很快就出任政法委书记,又任市委副书记,再到江州当市长。海强能力强,当年敢靠前指挥,天天站在非典隔离区,这份胆量值得尊重。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背景,但是提职如此快,岗位又重要,说明肯定有比较强硬的背景。在这种情况下,市委书记肯定会做出最正确选择。”   侯沧海的判断非常准确,几天之后,陈天岛被免职,调至江阳区一个部门做普通干部。当初参加打砸张氏腊肉馆的几个临时工全部被拘留。   对于侯沧海来说,此事已经结束,他也就不在过多留意。周六,侯沧海接到母亲电话,与妻子一起回到世安厂。   没有找到小河时,每次回到世安厂,侯沧海总会感受到无比凄风冷雨。如今找到小河,杨永卫从国外回来与妹妹团聚,母亲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家中也不缺钱,生活一天比一天要好。侯沧海携妻子回到从小生活的六号大楼,心情与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相当轻松。唯一让他觉得隐隐不安的是妹夫杨永卫和乌天翔的合作。   乌天翔看中杨永卫项目,投钱进去。虽然两人是纯粹商业合作,可是想着乌天翔背后是一大恶人,心情不由得焦虑起来。   推门而入,小河和小溪大叫着舅舅、舅妈跑了过来。小河原本带着岭西口音,回到江州,时间不长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江州话。两个小女孩穿得一模一样,长得一模一样,口音也一模一样,外人很难分得出来。她们如今最喜欢的游戏是让舅舅猜谁是小河谁是小溪。   每次做这个游戏,舅妈猜对的机率很大,舅舅是大笨蛋,十次有八次猜不中。所以,两个小女孩最喜欢缠着舅舅做游戏。   小河额头上有一块若隐若无的小疤,这是离家岁月留给她的痕迹,侯沧海看得非常清楚,绝对不会搞错。为了让两个小家伙开心,猜五次,总有三次是错的。   这一次,他故意夸张地左看右看,再次认错。   小河和小溪笑得十分欢畅,又回到寝室里换衣服,跑出来再认舅舅猜。玩了三次,舅舅全部猜错。小河和小溪这才高兴地跟着外婆到外面去玩耍。   “你的项目进展如何?”侯沧海这才坐下来,问道。   杨永卫坐在大舅哥身边,道:“我看了你们电子商城的设计方案,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太粗,技术含量低。如果和易取网相比,他们是专业选手,你们就是纯粹业余选手,我完全看不到你们有成功的任何希望。就算和国内同类型电子商城相比,差距也很大。”   侯沧海道:“这是初步方案,以后慢慢会好起来。而且,不至于这样差吧。”   杨永卫道:“确实很差。你要有互联网思维,互联网要争夺注意力,电子商城推出来之时,若是不能先声夺人,那就意味着失败。用户根本不会给你改正机会,这是和传统行业不同的地方。你用传统思维来办网站,如果成功,那就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羊屎蛋,你也太直接了吧。”   羊屎蛋是杨永卫在六号大院的绰号,早就被人遗忘,只有侯沧海、周水平这等老六号子弟才记得。   杨永卫认真地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侯子投入巨资到网站,我怕到时连一点灰都剩不下。你还是别做网站了,专心做实业。或者采取在易取上开店的模式,一样能做好。”   “你的项目怎么样?”   杨永卫留过洋,侯沧海对其技术充分相信。但是他对杨永卫的市场判断不敢完全相信,毕竟这是一个与米国极不相同的市场,在那边得来的经验并非万能。他没有与杨永卫争辩,悄然换了话题。   杨永卫脸上露出自信笑容,道:“你猜我有多少用户了?一百七十万塞班用户,这个增长速度让我都意料不到。绝对会成功,这点不容置疑。”   侯沧海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无法评估你的项目,只是对你赢利模式有点疑惑,怎么表达这话,你的思路太超前了,或许晚点就更好。”   杨永卫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欢跟随战略,在互联网时代,前面的吃肉,你在后面跟随只能吃屎。”   侯沧海又道:“你是我妹夫,我再次郑重提醒你,乌天翔的父亲是江湖人,黑道大佬,你得提防点,千万不要搞出超出项目的其他事情。”   “我们本来就是纯粹商业关系。而且就算天翔父亲是黑社会又有什么关系,我的项目清白,接受了基金的投资,仅此而己。我们不谈这个,我给你看技术后台。”提起具体细节,杨永卫态度严肃起来,拿出笔记电脑,准备给大舅哥头脑风暴。   侯水河和张小兰则在厨房,准备家里晚饭。张小兰不擅长家务,每次回家到厨房只能给水河打下手。侯水河在寻找女儿这几年,吃了太多苦,在各种环境下生活过,做这点家务事完全不在话下。她麻利地剖鱼,安排道:“兰花姐,帮我剥蒜,我喜欢多用蒜。”   与丈夫女儿团聚以后,侯水河如枯树遇到阳光和雨露,脸色由灰黑为得红白,整个人由枯枝变得圆润,一下年轻了十岁,与当年寻女时的状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听说那个陈天岛被免职了。”侯水河曾经在沧海集团工作过,与江莉、杨莉莉关系都不错,陈天岛被开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中。   张小兰提起此人仍然恨得牙痒,道:“如果不是担心违法,我想找人揍他一顿,将他打得半身不遂,认不出爹妈。”   侯水河用力斩断鱼尾,道:“你要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久行夜路必然遇到鬼,陈天岛绝对没有好下场。”   此时,在皇冠夜总会里,陈天岛很郁闷地喝酒,与他在一起的是老朋友孙飞。在前一阶段,陈天岛、孙飞和詹军混在一起,在做着发大财的美梦。如今吃下江州面条厂来的美梦破产,詹军还栽在此事上,把命都搭了上去。最终的胜利者是侯沧海,他不仅完全将面条厂吃进嘴,还弄成了“天上的街灯”。   “我们看走眼了,侯沧海那人阴险,詹军就是被他借刀杀人弄死的。我被免职,也是侯沧海搞的鬼。我们把他看低了。”陈天岛不停地喝威士忌。洋酒易上头,两三杯后,他便有了酒劲。   喝到半夜,陈天岛醉醺醺地走出夜总会。等出租车时,陈天岛与另一个醉汉撞在一起。两人都有酒意,皆是红眉毛绿眼睛,互不服输,先是骂起来,然后扭打在一起。   醉汉很快来了同伙,抱住陈天岛,将其摔倒在地上。   孙飞也喝了不少,正要去帮忙,被对方另一人拦住。对方骂道:“喝不了酒,你马的少喝几口,居然还敢动手打人。”   对方蛮不讲理,拳头朝孙飞脸上不停招呼。孙飞骤然遇袭,完全反应不过来,被打得满脸开花,瞅住机会夺路而逃,窜进夜总会大门。   夜总会门前打架是常事,保安们都站在门口看热闹。孙飞站门口朝外面张望,才发现殴打陈天岛有两个人。旁边还有一人,手里提着酒瓶。   忽然,陈天岛传来一阵惨叫。   打架的三人拔腿就跑,几秒钟后,消失在黑夜中。   陈天岛躺在地上,抱着手大声惨叫。孙飞和两个保安走过去。保安用手电筒照了照,陈天岛双手全是血。   “我的手指没有了,快打120。”   陈天岛痛得脸变形扭曲,伸出右手,右手小指齐根断掉,鲜血淋漓。   孙飞抢过保安手电,在地上寻找断指,找完附近地面,没有任何发现。他先报警,又打120,还让保安继续帮着找那根断指。   110和120陆续到达,陈天岛家人也来到现场,断指仍然没有踪影。   负责此案的民警分析道:“若是地上有断指,有可能是偶然事件;找不到断指,说明对方有备而来,是寻仇。”   调取皇冠夜总会的监控录相,发生冲突的地方光线很暗,只能看见极为模糊的人影,无法分辨出打人者的相貌。 第382章 刺耳的绰号   侯沧海听说陈天岛被断指之事,心里“咯噔”一下。他刚刚在黑河张氏腊肉馆和陈天岛发生了冲突,被免职的陈天岛就被人断掉手指,从时间线来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此事传到海强耳朵里,还没有办法主动解释,颇为不利。   侯沧海很快又将此事抛在一边,专心做其他事。经营这么大一家企业,必然要有很多对手,必然会得罪不少人,若是对手或是得罪的人出了祸事都往自己身上背,成为负担,那么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侯沧海默念这句话,没有将这个流言当作包袱,只是当成一根蛛丝,轻轻抹掉。   梁毅然听闻此事,特意找到侯沧海。   “我找杨亮问了此事,警方判断是有人寻仇。到底谁做的?”凡是沧海集团的夜行,梁毅然都很清楚。他知道此事并非侯沧海所为,觉得很纳闷。   侯沧海道:“陈天岛以前在综合执法局工作,后来就黑河镇又搞拆迁,得罪的人多了。如今他被免职了,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   梁毅然道:“发生这事的时机不多,极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你下手。”   “当时陈天岛将小兰撞伤,导致流产,这么大的事情,我都依规行事,没有报复。在张氏腊肉馆发生这么一点冲突,我更不致于下手。这事我们不用跟任何人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就当成一件传闻。”   山南有句俗语: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变成了屎。   陈天岛手指被砍之事,就是那块黄泥巴。   梁毅然又道:“陈天岛、詹军与丁老熊有接触,我怕此事引起丁老熊注意,会打草惊蛇。”   “事情发生了,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侯沧海下意识摇了摇头,由丁老熊想起妹夫杨永卫的事,问道:“最近乌天翔有什么动静?”   说这话时,侯沧海顺便拿起手边的诺基亚的智能手机。杨永卫的产品叫做“大家生活”,可以在手机上搜餐馆,比起另一家只在电脑上的同时代产品“大家点评”更加灵活。杨永卫多次坚持“以后是手机的天下,不争夺手机就要死”,这个观点似乎是对的。   “乌天翔在频繁调动资金,我总觉得他安静了这么久,肯定有大行动。只是我们掌握不了。其基金在投资上做得很正规,除了杨永卫的项目外,还投了另外一个互联网项目。”梁毅然说话之时,用手抚着满脸胳腮胡子,其气质与没有留胡子之前迥然不同,变成了两个人。   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有一项重要任务是监控一大恶人,乌天翔也是监控重点对象。监控乌天翔有两手,一是汪海公司在明处通过公开信息,收集乌天翔掌控基金的动向;二是通过李天立,继续隐秘地监控其来往邮件。   在梁毅然建议之下,李天立挂上了信息中心二室主任职务,有虚拟受限股,还有年薪。   表妹周红蕾见男友拿这么高的工资,心里很不安,曾经特意询问过此事,侯沧海当时微笑着回答道:“为什么给李天立高薪?他是人才啊,帮助我们在各大论坛造了多少势,很有价值。他如果不读博士,可以到梁总部门,也可以到你嫂子管的部门。读博士期间,也可以兼职。”   “有个能干的表哥真好。”周红蕾只知道李天立帮着表哥在论坛上发贴,不知道更加隐秘之事。总觉得发几个贴子给这么多钱,有点受不了。不管表哥如何解释,都认定是表哥有意帮助自己家。   聊了一会儿,梁毅然起身走到门口时,侯沧海问道:“李南松想做什么?除了综合中心,其他皆可以选。”   “她以前是急症科护士,前些年日夜颠倒,太累了。好不容易脱离单位,趁机休息一段时间。等想工作以后,她再考虑出来工作。如果怀上小孩子,那就得生了小孩再说。”   梁毅然如今身家颇厚,除了在沧海集团的年薪以外,更主要身家来源于在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两支股票上赚取的丰厚收益。他得到乌天翔大体上操作计划以后,悄悄地埋了一些仓,最终大赚。有了这笔钱,梁毅然有底气让李南松休息一段时间,而不急于上班。   梁毅然离开不久,韦苇走过来,微笑着道:“有一个叫张燕的小姑娘,说是黑河老腊肉餐馆的,是你的老熟人,想要见你。”   “她找我有什么事,让她过来吧,确实是老熟人。”侯沧海得知张老板女儿要过来,不由得又联想起陈天岛。   几分钟后,身穿职业装的张燕出现在侯沧海办公室,手里还提了一个盒子。   “侯总,这是我爸带给您的腊排骨,算是为那天事情陪罪。事情发生在我们店里,不管是谁惹事,我们理应负责。”张燕从小帮着爸爸打理小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   侯沧海接过盒子,当场打开,深吸了几口气,大赞。他母亲也做腊排骨,味道不比张家差,只不过母亲每次做腊排骨都要忙累一番,产量很低。而张家每年批量生产腊排骨,还能保持美味,这就很不简单。   聊了几句,侯沧海直截了当地道:“你今天过来,除了送排骨,还有其他事情吗?有事就说,别客气。”   张燕道:“侯总,我想到沧海集团工作。”   听到这个请求,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你是黑河张氏老腊肉的少老板,明明有大把钱可以赚,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   张燕认真地道:“有几个原因,一是我爸身体尚好,年龄也不大,经营老腊肉店没有问题;二是我从小在店里长大,天天接触的就是老腊肉,也想换个活法,否则这一辈子太没有意思了;三是开个小店没有社会成就感,比如那天几个社会青年就能欺负我们,虽然我们比他们有钱,但是他们欺负我们,我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张燕说话的时候,侯沧海想起了一个细节,那是他第一次请詹军在黑河老腊肉馆吃饭时的小细节,当时张燕还在读大学:   【即将上任的党委书记请客,自然不能让其本人掏腰包。作为办公室主任,侯沧海时常要应付突发情况,身上长期都带得有从财务室借出的现金。等到安排妥当菜品,他便给年轻的女服务员打招呼,道:“今天的菜就由我来结。”   极为年轻的女大学生眨着眼睛道:“侯主任昨天还有一桌,挂在店里的,是不是一起结?”   侯沧海当时很讨厌这位多嘴的张家大小姐,如果不知道詹军还挂得有一桌也就算了,知道了却不主动结账便显得自己办公室主任不懂事。他用不满的眼光看了小姑娘一眼,道:“昨晚多少?”   张家大小姐俏丽的脸上带着甜美微笑,道:“七百五十七块。”   这笔款没有超出侯沧海的支付范围,他点了点头,道:“好吧,等会一起结。”】   回想起往事,此时再听到张燕陈述理由,侯沧海对这个机灵的小姑娘挺有好感,此刻沧海集团仍然处于缺人状态,便准备接受张燕。   等到张燕讲完,他打电话将杨兵叫了过来,由杨兵安排张燕。   杨兵带着张燕刚走不久,韦苇又走了过来,道:“来了一个叫吴建军的人,说是世安厂的,是你的老朋友。”   如今听到吴建军三个字,侯沧海便觉得头疼。但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现在父母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他还必须得见。   心宽体胖的吴建军进门就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跟着侯子到过面条厂,那时面条厂大门敞开,如入无人之境。现在面条厂戒备森严,和堡垒一样,看来江湖传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吴建军无意说出部分真相,侯沧海心里一紧。他表面上很平静,在吴建军面前更没有摆起“总裁”架子,扔了一枝烟,随意地道:“什么江湖传言?”   吴建军道:“沧海集团有钱有势,侯沧海为了报新仇旧恨,找人将陈天岛的手指砍了。而且不仅是江湖传言,公安也有人这样分析。”   “躺着也中枪啊。有人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这确实也是心里话。侯沧海经营这么大一家企业,手底下近千号人,每天都要遇到不少是非,若都往心里去,那就没办法过日子。   闲聊几句,吴建军道:“我知道侯子如今事情多,就不久聊了。抽个时间,约检察官一起吃饭。我们三兄弟应该定期吃饭,长期不见面,感情会生疏。我找你是件小事,江州面条厂要搞天上的街灯,肯定要重新装修。我最近开了一家建材店,想弄点生意。”   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是小事,痛快地道:“你认识陈杰的,等会我给陈杰打电话,你直接和他联系。或者,你直接找江莉也行。”   “找江莉,她在企业里做什么?”   吴建军当医药代表时,手法相当粗暴,十天有九天混迹于娱乐场所。正因为太了解娱乐场所,在他的眼里,江莉就是从歌厅里面出来的小姐,不管现在是什么身份,这一点难以改变。   侯沧海道:“陈杰主要负责房地产这一块,江莉是房地产公司副总。把大方向订下来以后,具体事情就由陈杰、江莉和老杨书记说了算。你做建材,正好要找江莉。县官不如现管,找江莉最稳当。”   吴建军心里泛起很复杂的情感,对江莉有嫉妒,对侯沧海有不满。在他心目中,凭着他和侯沧海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肯定应该在沧海集团分得更大利益,而现在侯沧海不认旧情,让一个小姐掌了大权。   他压住醋味,道:“侯子,干脆我到你这里来工作。”   侯沧海笑道:“我们是兄弟,可以如现在这样合作,最好别弄成下级和下级。我给江莉打个电话,你再去找她。”   在侯沧海带着小团队前往高州成立二七高州分公司时,吴建军不愿意离开南州,找了苏松莉打了侯沧海的腰枪,再毅然脱离小团队,从此错失成为沧海集团创业成员的良机。等到他醒悟过来时,轻舟已过万重山,永远错失成为创始人团队的机会。   吴建军带着复杂情绪去找江莉。   江莉正在小会议室主持会议。参会人有设计师,也有矿务局的部门领导,谈论的事情很具体,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半个小时后,素面朝天的江莉来到隔壁,对吴建军道:“贱货,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的事情,没有啥大问题。改天有时间,我到你的店去看一看。”   在二七公司,所有人都叫吴建军为贱货,大家叫得自然,吴建军听起来顺耳。今天江莉按照二七公司的习惯称呼吴建军绰号。这个绰号钻进了吴建军的耳朵中,如此刺耳,让他很愤怒。   离开了江州面条厂以后,吴建军决定到皇冠夜总会喝一杯酒,以解心头之怒。 第383章 沧兰果奶   皇冠夜总会,五点。时间尚早,夜总会里面没有什么人,很安静。   吴建军凡是回江州,必然要到此处消费,还有几次专门将南州客户带过来享受“异地风情”,算是常客,加上又与丁小熊关系不错,刚进门,就有领班过来问候。   能在此处当领班的人皆是八面玲珑的家伙,眼里能看到事。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找来一个相貌娇好的小妹,就坐在二楼找了一个能看到大厅的小厢,陪吴建军玩。   小妹不停打哈欠,点了一枝细枝烟,对吴建军道:“你没事啊,下午就来。”   吴建军嬉皮笑脸地道:“到夜总会玩就是我的工作,不骗你,是真事。”   聊了一会儿,小妹才算正常,不再打哈欠,与吴建军聊得咯咯直笑。   丁小熊、一个留长发中年人和姓马的跟班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马海军。丁小熊听到楼上招呼声,朝着吴建军挥了挥手,继续朝楼上走。   小妹道:“你认识小熊?”得到肯定回答以后,她就走过来坐在吴建军身边,将身体靠了过去。   马海军跟在丁小熊身后,道:“这次陈天岛被砍掉手指,就是侯沧海做的。楼上小子和侯沧海是六号大院的,说不定他知道具体情况。”   长发中年男子听到侯沧海三个字,耳朵动了动,道:“等会叫楼上小子来喝一杯。”   丁小熊有点惊讶,道:“这小子是做医药的,和吴重义是一个院子,没有在道上混。”   中年男子没有解释原因,强调道:“等会叫过来。”   由于丁老熊从不让丁小熊真正接触道上的事,丁小熊只知道父亲与中年男子关系非常密切,却不知道中年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从父亲的态度来看,此人肯定是不好惹的人。若不是父亲和老谭在午饭后突然关了手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也轮不到自己陪着中年男子喝酒。   丁小熊在落座以后,让人将吴建军叫了过来。   吴建军在皇冠夜总会里与丁小熊喝过好几回酒,今天被叫过来,也不以为异,与新朋友老李碰了三杯。   话题在悄然间转到陈天岛身上。   老李道:“小熊,陈天岛是不是被侯沧海叫人砍的。”   “不会吧,侯沧海就是一个开面条厂的,不会砍得这么专业吧。”丁小熊从小眼高于顶,自信心超级强,眼里只有自己,对侯沧海压根没有兴趣,若不是“沧兰姐姐讲堂”天天在央视播放,给江州增了光,侯沧海此人压根进不了他的视线。   吴建国接连喝了好几杯酒,酒精上头以后,说话就没有了遮拦,道:“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侯沧海做的。侯沧海从小在世安厂跟着青工混,胆子大得很,经常打架。我刚从江州面条厂出来,面条厂弄得象个城堡,门口有四个保安,保安穿得周武郑王,腰上还别着根烂棍子。进厂门比进江州市政府还要难。陈天岛当初撞了张小兰,让张小兰流产。以他的性格肯定要报复,如今陈天岛又被免了职,绝对是他下的手。”   “这样说起来,侯沧海还是一条人物。”丁小熊额头被敲后,喝酒便喝得少,端着杯子嗅嗅酒味。   吴建军想起自己在沧海集团受到的冷遇,道:“客观地说,他还真算一条人物,虽然现在架子有点大,翻脸不认人。”   中年人正是由方铁头改回正名的李清明。李清明一直以来就对侯沧海持有强烈戒心,听到吴建军所言,句句都符合自己对侯沧海的预判。他拍着吴建军肩膀,态度一下亲切起来。   晚餐时,吴重义也来到皇冠夜总会。李清明、丁小熊、吴重义、吴建军和马海军四人喝了一顿大酒。   吴重义和吴建军算是同辈,其父辈都在世安厂工作。吴重义在读初中之时,吴建军、侯沧海、周水平等诸人还在读小学。大酒中场,吴重义拍着吴建军的肩膀道:“我和侯沧海没有什么交情,你找时间把他约出来,我们喝顿酒。我有个侄子没有工作,想进沧海集团。”   吴建军喷着酒气,直接拨通侯沧海电话,道:“侯子,我有个侄子想到沧海集团工作,你给安排一个好岗位啊。”   侯沧海在保健液生产车间的会议室,正与一帮人在研究果奶饮料。他接到吴建军电话后,笑道:“又喝醉酒了,你有几根毛,我一清二楚,你的侄子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吴建军道:“我在和重义哥喝酒,是他的侄子要想到沧海集团工作,我们都姓吴,他的侄子和我的侄子有什么区别。你少啰嗦,我明天把人叫过来。”   “来吧,直接让他去找杨兵,杨兵在管人事。”   不管做多牛的企业,总得在地方上扎根。吴重义是六号大院的大哥,又是派出所指导员,侯沧海必须要给这个面子。   挂断电话后,侯沧海道:“王总,你继续。”   王清辉拿起眼前的果奶新品,道:“我们这款沧兰果奶对标的是天乐果奶,天乐果奶有三种口味,我们目前一口气推出了六款,有菠萝、桂圆、西瓜、苹果、草莓、梨子六种味道。其实我们两家产品成分都差不多,就看宣传力度了。大家再尝尝。”   张小兰摆手笑道:“王总,不能再尝了,再尝我都要吐了。果奶即将投入生产,技术部门和营销部门开了几次碰头会,必须得把包装和定价确定下来。”   在桌上放着天乐果奶的样品,天乐果奶每瓶一块五,每六瓶塑封成一排,共九块钱。   张小兰又道:“营销部门征求了经销商意见,经销商认为天乐果级的款式已经得到了市场认可,我们不要轻易变动。沧兰果奶采取一模一样的套路,我们比他们的款式还要多。又有沧兰姐姐讲堂这个现成的平台,推广出来以后,应该不会差。前三次大家的意见挺不错,王总根据意见进行过调整,今天要定型,大家不用从口味角度提,从营销角度再提一提意见。”   参加新品商讨会的主要有沧兰研究院的技术人员和沧海保健液厂的营销团队,果奶的技术不复杂,沧兰研究院在侯沧海要求下,在天乐果奶基础上有所创新,让沧兰果奶口味更丰富,营养成分则稍多了钙或者锌。其实添加这些元素对口味没有影响,更主要是寻找更强大的“概念”。   小团姐是张小兰助手,由于其经历过破产阶段最穷困的生活,想起当年的购物经历,道:“我们可以把瓶子做得大一些,这样看起来装的奶更多,或者就是让果奶更多,价格一样情况下,我们就有竞争优势。”   刚刚来到保健液厂做普通工作人员的张燕做在会场角落,其任务是记录。   杨兵在黑河之时,多次到张氏老腊肉吃饭,对这个店印象颇佳。他了解张燕的情况后,直接将其安排在保健液厂。   小团姐和张燕交流以后,知道其是黑河人,便让其在保健液厂办公室做普通工作人员。张燕是第一天上班,便参加了新产品的研究会,很新鲜,也很兴奋,将所有人的发言全部记下来,准备会后按照要求做会议笔录。   经过这一段时间酝酿,侯沧海对这款产品已经心里有数。他知道推出去以后,肯定能够抢占一部分天乐果奶的市场,毕竟这两款产品非常接近。具体能够抢占多少市场,这就和前期产品策划有直接关系。他看了一圈坐在前排的人,道:“你们平时会喝这种果奶吗?”   张小兰摇了摇头,道:“若不是要生产,我不会尝这种果奶,毕竟是针对低幼的产品。”   小团姐也摇头,王清辉耸了耸肩膀。   侯沧海目前越过了第一排,看向做服务工作的年轻人,道:“你们谁在平时会主动买果奶?”   张燕犹豫了一会儿,举起手,道:“我以前经常买。”   侯沧海道:“你要喝这种果奶?”   张燕有些脸红,道:“我偶尔喝。更主要是前一阶段,堂哥把儿子放在这边,我经常带他出去玩,每次出去玩,他都要喝天乐果奶。我有时不想给他买,他就又哭又闹。”   侯沧海听到这句话,轻轻拍了拍桌子,道:“这几天,我天天都在琢磨果奶的价格,今天听张燕这么一说,觉得我们要考虑购买者心态。果奶这种产品不是必需品,往往是小孩子哭闹大人才买。天乐果奶每一版有六个,要9元,我们就把每版定在五个,总价格订在7元。每一版有2块钱差距,这对于想要满足小孩子需要,又想要节约钱的家长来说,是一个不小诱惑。瓶子要做得比天乐要大一些,看起来量大、价格便宜。目前,天乐果奶返利约在百分之一,我们肯定会比他们高,具体高多少,由张总研究。”   会议结束以后,保健液厂根据会议记录,将样品送到沧海集团总部。经六大核心最后拍板后,迅速开始生产,推向市场。   沧兰果奶推出市场以后,天乐保健液老板王东天第一时间就拿到样品。他将沧兰果奶在桌上,反复看,不停呲牙。   天乐保健液曾经在岭西与阳九保健液大战一场,天乐保健液产品几乎全部退出了岭西市场。当沧兰保健液在岭西吃官司之时,王东天原本以为沧兰保健液会是和自己是一样下场,谁知最终结局是阳九保健液彻底覆灭,阳九本人意外身亡。   看到这个结局,王东天意识到沧海集团不仅会局限于保健液这一条线上,肯定会走与自己相似的路。他的判断很准确,沧兰果奶如预料般出现在市场上,而且上市就在岭东搞起了“七一送果奶”活动,广告同时在岭东铺天盖地。   阳九在岭西为了与天乐保健液竞争,使出过不少损招。王东天对这些损招记忆犹新。他如今要与沧海集团对抗,这些损招便如影随形,出现在脑海里。   七一刚过,岭东省会唐州市卫生防疫站通过媒体公开宣布:沧兰果奶不符合《含乳饮料卫生标准》中有关的蛋白质和脂肪含量而被认定为不合格产口,禁止再行销售,违者将被没收产品并处以重罚。 第384章 家事   沧海集团六大核心分工以后,根据实际情况需要又进行部分微调。张小兰原本主要筹建电子商城,并有主管江州面条厂。由于电子商城刚刚推进,事情不多。而侯沧海管全局,需要处理的事情特别多,特别是当前黑河镇项目,在初期推动时需要侯沧海投入大量精力。在这种情况下,张小兰便辅助侯沧海管理沧兰保健液。   七月一日,岭东报纸上不利消息传到沧兰研究院。研究院院长王清辉素来在专业上绝对自信,拿到报纸后,暴跳如雷,立刻找来岭东唐州市卫生防疫站做出决定的依据。仔细研究以后,他将报纸和含乳饮料卫生标准拿到了张小兰办公室。   来到张小兰办公室,王清辉大声道:“高州防疫站采用的G B 8 9含乳饮料卫生标准明显有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标准取名不规范、不准确。乳饮料、乳制品与含乳饮料、含乳制品是两组不同概念,例如奶糖、牛奶饼干、奶糊是含乳制品不是乳制品。在G B 8 9标准中有乳饮料、碳酸饮料、果汁饮料等等类别、没有那一类饮料前面加上个含字。”   不等张小兰表态,他又接着道:“而且,标准的适用范围规定不恰当。标准规定‘以新鲜牛乳为主要原料’,当然就不适用于‘以乳制品为主要原料’的乳饮料。”   张小兰低头看那本卫生标准,没有作回答。   王清辉继续道:“这个标准写了一些不属于卫生标准的质量指标,如蛋白质、脂肪,给产品判定造成困难。要求脂肪不小于1%,就等于说用脱脂乳配制的乳饮料不符合卫生标准,合理吗?”   张小兰抬起头,将小册子关掉,问道:“王总,唐州防疫站的依据是部颁标准,我们指责部颁标准有问题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面临最关键问题是什么?”   王清辉有点泄气,道:“关键问题是两个部委各自颁布的标准不一致,唐州防疫站采用的标准依据明显不对。我们使用的标准是新标准,更切合当前实际。”   “这事有点麻烦啊,你要充分准备,同时得让综合信息中心、法务部介入,认真研究对策。”张小兰刚接手沧兰保健液便遇到麻烦,而且是涉及这种两个部委标准打架的大麻烦,让她脑袋发疼。   稍有空闲后,她来到侯沧海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对面,道:“老公,你怎么看岭东这事?”   侯沧海将黑河地图推到一边,道:“很简单,此事就是王东天对我们的反击。他们是老企业,我们是新企业,新企业总要挤占老企业的市场空间,遭到凶猛反击太正常了。”   张小兰道:“王东天很聪明,利用了两个部委各自的部颁标准差异做文章,这最麻烦。”   侯沧海道:“岭西之战是我去的,弄得太武,没有给对方留后路。王东天不是阳九,我研究过他以前的档案,这人喜欢动脑筋,违法的事情基本不沾。你以后总要独档一面,这次带一个团队过去和他较量。”   “你不去?”   “黑河这边利益很大,海强书记很快就要过来,这一段时间我得和他保持接触。”侯沧海揉着太阳穴,道:“我一直挺忌讳与权力中枢走得太密切。现实是想要在黑河拿到大块土地,绝对不能远离权力中枢,矛盾啊。”   张小兰伸手摸了摸侯沧海耳边的头发,道:“还好,你的头发没有白。杨兵管的事情杂,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头发白了一圈。”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要么甘心做一个平庸的人,要么就得拼命。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江州绝大多数人永远不能达到的位置,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我们走到了这个位置上,根本无法后退,后退的结果或许我们都无法预料,是个大灾难,比平常人都不如。”   “那就是说,我们的人生其实是沧海集团所绑架。”   “说绑架也是可以的,更准确地说,这就是我们应该有的人生。”   “哎,不影响你看图纸。晚上把事情推掉,我爸难得回一次江州,还是要与他们一家人吃个饭。”   “我已经让李师傅说了,弄一桌家常菜,就在面条厂这边吃饭。”侯沧海是喜欢美食的家伙,同时为了安全起见,多数时间都在江州面条厂的小食堂吃饭。小食堂位于综合楼旁边,是一幢老式家属楼。底楼套间被改成了小食堂,专门招待客人。   晚上六点,一辆进口的高档越野车开进江州面条厂。张小兰站在窗边望着这辆车,神情十分复杂。她压抑着内心烦躁,来到楼下,站在丈夫身后。   开车的是六指,坐在车上,朝侯沧海和张小兰挥手。   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跳下来越野车,瞪着圆圆大眼睛,抬起头,看着高大的侯沧海。   小男孩的妈妈吕思涵望着侯沧海,有些不好意思让儿子称呼侯沧海为姐夫。从血缘上来说,张小兰和张小汉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由于两人年龄差距太大,再加上吕思涵比张小兰年龄还要略小一些,所以这一对姐弟非常不协调。   侯沧海有两个侄女,所以有带小孩子的丰富经验,为了打破尴尬,他蹲下来,伸手拿了一个当下最流行动画里面的玩具,道:“小汉,姐夫送你一个礼物。”   一般情况下,小舅子往往颇受姐夫照顾,现在这个小舅子实在太小,要等到十来年后才有可能给姐夫添麻烦。他更多是对待下辈的态度来对待亲亲的正宗小舅子。   听到姐夫两个字,吕思涵脸莫名就红了。   张小兰望着父亲的神情很复杂,道:“爸,到楼上坐吧。”   张跃武这两年主要精力放在煤矿和新家上,顾不得关心大女儿。此时见到大女儿,内疚感顿时涌了上来。他有意控制情绪,将视线从女儿身上移走,打量起江州面条厂。江州面条厂厂房已经搬走,目前正在进行商业化改造,弄了很多流行和时尚元素在里面,使得原本土里土气和过时的厂房重新获得新生。   “土地用途改变了吗?”张跃武询问。   张小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道:“没有改变,我们就是使用,以工人的名义。”   侯沧海抱起小舅子张小汉,朝房间里走。对于张小兰来说,接受这个弟弟有心理难度,对于侯沧海来说,反而更容易接受这个小舅舅,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孩与妻子有血脉联系,眼睛、眉毛特别相似,唯有下巴形状不太一样,张小兰稍尖,张小汉长了一个很男人的宽下巴。   进屋的时候,张小兰发现父亲的背有些佝偻。她原本以为是视角问题,调整角度后,父亲的背仍然显得佝偻。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是健壮有力的,胖是胖点,背还是挺得直直的,充满了成年男人魅力。只不过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到父亲,父亲却一下变得佝偻起来。尽管由于父亲和母亲的婚变,让张小兰对父亲有了些许怨恨,此时看到父亲的背佝偻起来,又想起在刚刚与丈夫的对话,觉得做事业的男人背负着些许荣光,其实累得象条狗一样。   她径直走到卫生间,关门,站在镜子前抹了眼泪。   出来以后,张小兰调整了情绪,放缓脚步,等到了走在最后的吕思涵,问道:“我弟弟调不调皮,在我的印象中,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有熊孩子倾向了。”   吕思涵其实怯于见张家人,这一次到江州也是丈夫三番五次做思想工作才最终同意。她见到比自己年龄还稍大一些的张小兰便紧张,担心会受到其斥责或是白眼,当听到“我弟弟”三个字之时,她最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眼圈一下就红了,轻声道:“谢谢你,小兰姐。”   张小兰道:“不能叫小兰姐,就叫我小兰吧。以后我们都称呼最后两个字,思涵,好不好?”   吕思涵嫁给了比父亲年龄还要大的人,这是其人生选择,原本无可厚非。但是山南毕竟是较为保守的社会,给了吕思涵很多有形无形的压力。今天最为惊喜的是突然间被丈夫的女儿接受,这真是意外之喜。   张小汉从侯沧海怀里挣扎着跳下地,拿着玩具,飞一般来到妈妈身边。吕思涵试探着道:“这是姐姐,让姐姐抱。”   张小兰轻轻抱起虎头虎脑的弟弟,身体接触,血脉似乎一下就被唤醒,温柔地亲了亲弟弟。   在客厅沙发处,张跃武和侯沧海很快就话题转到生意上。   侯沧海道:“我前次见了海强,他说爸在高州收购了很多小矿?资金压力应该挺大。”   张跃武略有几分自得地道:“我前往高州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调动到如此大的资金,等到各个矿正常生产以后,我就能大大地缓一口气。”   大资金意味着巨大的资金利息,不是以千万来计,也不是以亿为单位,而是以十亿为单位的投资。   侯沧海从海强书记那里得知投资额以后,吓得腿都有些发软。   张跃武之所以敢从银行大量贷款,是以最近几年煤炭会持续上涨为理论基础,可是,万一出现特殊情况,煤价调头向下,大量贷款就会重如泰山。他给了岳父一个建议:趁着煤炭行情还好,逐步出手一些小煤矿,减少资金压力。   张跃武脸上忧色以极快速度一闪而过,自信满满地道:“我有中央部委的内线消息,能源类至少这五年都会持续上涨。给我五年时间,能进入全国富豪排行榜。” 第385章 训练弹   山南高州一带以山区为主,素有“山南煤田”之称。煤炭资源分布广、储量大,全市探明煤炭资源和保有储量占全省总量的47.2%。在“八五”时期,国家经济建设步伐加快,各行各业对煤炭需求量猛增。高州乡镇煤矿发展迅猛,缓解了煤炭供应紧张的状况,有力支持对山南乃至周边省区经济建设。由于一哄而起的乡镇煤矿管理失控,乱挖滥采,浪费资源,环境破坏严重,安全事故频发。   从2000年开始,山南省开始整顿煤炭生产秩序,鼓励煤矿兼并重组。   张跃武是在2003年因为意外进入了煤炭行业。他进入煤炭行业恰是绝好时机,用另一句话来说,天上直接掉下了馅饼。   1993年到2002年,整个煤炭市场情况不好,只能正常维持运转,不赚也不亏。这也是张跃武能拿到煤矿的原因。2003年开始,煤炭忽然间进入黄金时间,井口价(不含运费、税收)每吨能卖到700多元,而原煤的价格高达每吨2000元。当时很多拉煤车排起长龙,就是找不到煤拉。   张跃武从此过上了每天纯收入三四十万的幸福生活。   因为来钱太快太容易,他“迷失”了自己。这个“迷失”非常隐蔽,是一种特殊阶段的心理现象,润物细无声,悄然钻进了人们心理,改变了人们的想法和行为。   张跃武突破了自己,与吕思涵发生关系。发生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怀上了小孩,产生了成家的念头,这是其中第一个重要变化。   张跃武不再想做其他行业,包括以前起家的路桥行业,统统失去了兴趣,唯一有兴趣的是做煤矿,这是其中第二个重要变化。   按照山南省的政策,高州煤矿要实现兼并重组,前提是要组建集团公司,并且要求等量置换,比如,新增一个45万吨的煤矿,就必须关闭一个45万吨的煤矿。在这个过程中,高州很多企业为了取得煤矿主体资格,想尽办法贷款和集资,做成集团公司,再去收购煤矿,然后过上坐着数钱的幸福生活。   张跃武用自己的3个煤矿融资15个亿,再向银行贷款6.85亿,成立跃武煤炭集团公司,开始兼并重组。目前,他拥有7个煤矿,另外还有收购煤矿没有进入兼并重组的盘子,原因是原业主欠有债务过不了户。对关闭的这些小煤矿,省政府给予了一定奖励。张跃武通过关闭3个煤矿,获得了政府875万元补贴。   跃武煤炭集团公司实力大增,隐患是资金链绷得太紧。如果煤价大幅下挫,资金链有可能出现问题。对于高州绝大多数煤老板来说,他们陷入了一种集体思维:至少还有几年好日子,这几年好日子足够赚下五辈子的钱。   张小汉在客厅疯玩,不停地叫“姐姐”。吕思涵露出久违笑容,鼓励儿子和姐姐玩耍。   “我辛苦作企业,也就是为了他们两个。”张跃武说起这话,很有些自豪感,又道:“沧兰姐姐广告做得不错,保健液厂到底有没有赚头?不如分两个煤矿给你操作,来钱很快。”   侯沧海见识到王沟煤矿的“人间惨景”,对煤矿心存余悸,而且一个行业不可能永远往上走,这是最基本常识。他坐在岳父身边,认真地道:“爸,我阅读国内经济的书,在山南省,经济热了就得整顿,整顿以后就要变冷,如今国内经济热了好几年,从周期来说,得考虑变冷的可能性。”   “煤矿是资源型企业,只要有资源,永远都有钱。这一点不用怀疑。说到周期,我做此行业最多就是十年。十年之后,我那时年龄也大了,可以退出江湖了。”张跃武目光转向了屋内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道:“我们两人出去走一走,我看一看你的天上街灯。”   侯沧海从张跃武眼神中突然闪现出来的凝重神情意识到岳父今天过来不仅仅是来看一看女儿,应该还有其他重要事情。   出门后,在张跃武要求下,两人将整个厂区全部逛了一遍。   “你这个地方不错,四周都是山崖。守住大门,其他人就进不来了。”张跃武背着手,仔细观察江州面条厂围墙,在围墙上每个摄像头下面都停下脚步,还对围墙上的铁丝网赞不绝口。   看到正在动工的下山道路时,他问道:“以后这里要改造成天上的街灯,与美达广场联在一起。这样一来,你的安保措施就形同虚设。”   “沧海集团要建设总部,大体位置放在黑河。”侯沧海见岳父一直在关注安保,隐约猜到原因,心脏一点一点收紧,道:“爸,你收购煤矿,是不是和谁起了冲突?”   张跃武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城市,道:“我为了争矿,和马文昌起了冲突。”   侯沧海惊讶地道:“马文昌是江州的老板,怎么会到高州争矿。”   张跃武道:“马文昌跟随黄德勇来到高州。我到高州很重要原因是提前收到一个煤矿,否则不会特意为了黄德勇到高州。马文昌在江州时便紧跟黄德勇,黄德勇到江州,他也就来了,和我争矿,关系弄得很僵。马文昌经常自诩为黑白两道通吃,到了高州后,与乌勇混在一起。我在矿上养了一支护矿队,和马文昌叫来的社会人打了好几架。他们奈何我不得。前天,高州森林别墅,我的门口被人扔了手榴弹。”   听到手榴弹,侯沧海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训练弹,炸不响的,这是给我警告。我以后得搬到矿上去住,老婆和孩子都去。”张跃武叹道:“人为财吃,鸟为食亡,这些人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注意安全啊,平时住在厂里,等到兰花花有了身孕,送到国外去。”   侯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和一大恶人产生了冲突?”   张跃武道:“乌勇叫一大恶人为四叔。我以前为了息事宁人,给了他们三千万。三千万是什么概念,现在想起还心疼。这一次我把全部身家都投到煤矿里面,如果退了第一步,就会要退第二步。我现在有钱有人,为什么任由他们鱼肉。”   侯沧海没有料到岳父居然在高州和一大恶人发生了冲突。他想了想,觉得出现这事也算正常:一大恶人这个黑势力踩在无数人的血泪中站起来,本身是个吸血怪物。张跃武在高州开煤矿,赚来巨量财富,引来怪物觊觎,这太正常了。   “爸,你若是以黑治黑,后患无穷。”   “如今我也算是大富豪了,还被人蹲在身上拉屎,谁都受不了。兔子急了还要蹬腿,何况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我只是自保。”   侯沧海望着白发渐多的企业家岳父,心里难受极了。他胸口堵得慌,不知道如何劝说此事。无论是将巨额财富拱手让人,还是以黑制黑,都让人难以接受。   以前,他与岳父关系处得很淡,在此刻同仇敌忾,反而生出一家人的感情。   两个做企业的男人在山头上沉默起来,来到山坡最高峰,俯视江州城。一辆火车朝远方开去,车上有成百上午的乘客,乘客和火车一起离开了这个城市,开去远方。   张跃武道:“你别替我担心,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我有分寸。若是我让兰花花离开时,就真得离开,这一点你要支持我。我们是男人,必须顶着烂事,女人不应该趟这个浑水。”   侯沧海继续沉默,仍然没有讲自己与一大恶人对抗之事。   若是与岳父联手对抗一大恶人倒是一件快事。快事是快事,结果必定不好。强强联合的后果要么是在一大恶人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全家人遭殃。要么是赢了一大恶人,那么必然国法难容。他决定还是继续用自己的老方法,寻找一大恶人致命破绽,然后利用官方的力量给其打击。这样做很憋曲,却是唯一的不把自己牵进去的办法。   两个男人转了一大圈,这才回到综合楼。   侯沧海在踏入综合楼的时刻,下定决心在天上的街灯营业之前,建立一个新的堡垒,将公司重要骨干以及家人全部保护起来。   此刻,在岭西山州庄里,乌有义独自在屋里打坐,屋来飘有若隐若无的檀香。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课,心里烦闷时,便来坐一坐。他如今的地位不用附庸风雅,更不用给谁表演,而是确实想要静一静。   屋外的另一间小屋里,他的左膀洪虎和右臂李清明面对面而坐。   “你真要对高州那个张跃武下手?”   洪虎是国外回来的军师,他一直主张“洗白后上岸”,尽量做正行。乌天翔也是从国外回来,和洪虎的观点高度一致,在乌天翔心目中,走偏门既危险又赚不了大钱。在洪虎支持下,他操作了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大获成功,狠赚一笔。继续做大计划的同时,他投资入股三个互联网项目,从当前形式看,运转得不错。   一大恶人发展到现在,不仅仅是乌有义,而是人数众多的利益团体。既然是利益团体,必须有各种诉求,乌勇对洪虎和乌天翔颇有不满,这不仅仅是谁的方式更赚钱,更有权力分配的问题在其中。   李清明回归以后,乌勇一直积极游说“方铁头”。在老团队共同努力下,一大恶人这艘大船便又朝原来的航向回归。   李清明出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扔了一颗训练弹在高州森林别墅张跃武门前。上一次一张相片就得了三千万,这一次用了训练弹,相信效果也不错。“方铁头”最擅长此招数,极具威胁,夺人心魄,但是又无法严格追究。 第386章 保镖   多数人做事都有路径依赖,特别是前期成功人,更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李清明是心理战高手,乌勇在一大恶人团队中擅长经营生意。如果由乌天翔来主导整个集团,公司最主要事业必然将转向金融。这也就意味着,李清明、乌勇等老骨干将渐渐边缘化。   李清明返回一大恶人团队以后,很快就了解乌勇等老兄弟的心思。等到马文昌找过来之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让老兄弟重获地位的绝佳机会:   第一,张跃武手中掌握的煤矿体量足够大,做此事利润很大,关键看以后操作方式;   第二,张跃武是虚胖子,吓一吓立刻就会投降,前一次已经证明了此点;   第三,张跃武是侯沧海的女婿。这一点在三条之中占有相当份量。李清明一直怀疑王沟煤矿背后神秘人就是侯沧海,这一次和张跃武较量,若是神秘人再出手,那么就能证明神秘人就是侯沧海,若是神秘人不出手,至少排除掉侯沧海,剪张跃武的羊毛就更加顺利。   “马文昌与丁老熊关系很深,论起来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老朋友遇到事,肯定要帮忙,否则谁还会依靠我们。既然张跃武是送上门的肉,为什么不吃?而且,这是一块肥肉。”李清明双手放在桌上,双手修长,如一双能弹钢琴的手。   洪虎道:“上一次王沟煤矿,我们损失惨重。提起煤矿,心有余悸。”   李清明道:“富贵险中求,怕这怕那,只能坐吃山空。”   洪虎道:“张跃武有护矿队,据说还有枪,不好惹。弄得不好,会惹出大麻烦。”   李清明道:“我们这一行和古代镖局相似,吆喝的时候多,真正下手时间很少。若真是惹出大麻烦,那必然就是没有操作好。”   当年为了强行介入到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折掉了张德勇,老鬼受了重伤枪杀了任巧,引起了高州警方持续一年的打黑行动。洪虎清楚地知道此事,明白“没有操作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和乌天翔一直在推动“洗白上岸”,想把整个团队合法化,真正企业化。李清明如此行动就是开历史倒车。   乌有义不愿意让手下独大,洪虎、李清明、乌勇和儿子乌天翔都在一个平面上,各做各的事,互相制约。在这种情况下,洪虎与李清明遇到重大分歧时很难说服对方。正因为此,洪虎和李清明经过简单交流便不再多说。他们很明白对于这种大事,两人说了都不算数,最终还得看乌有义的意思。   如今乌有义越发高深莫测,甚至有点神神叨叨,洪虎以前总认为能摸准乌有义心态,预测其行为大体准确。到了此时,特别是李清明开始准备对付张跃武以来,他觉得有些摸不准乌有义的心态了。   洪虎不再深说,道:“但愿张跃武是个软蛋。”   张跃武同样是老江湖,拿到训练弹后知道事态严重,这一次是训练弹,下一次或许就是真弹。他已经压上了全部身家,退无可退,退一步便永远翻身之机。他这次来到江州就是专门给女婿侯沧海打招呼。   侯沧海一直在暗中对付一大恶人,若是岳父与一大恶人直接发生冲突,很有可能打乱自己的计划,甚至让自己暴露出来。可是若是岳父明明陷入危机,而自己有能力帮助却袖手旁观,良心上绝对过意不去。   岳父到访,让他心情沉重起来。   张跃武在江州面条厂吃过午饭,又留下来吃过晚饭,天完全黑尽,这才离开江州面条厂。在送客时,侯沧海注意到六指腰部略有些鼓胀。张跃武上车时,用力地看了女婿一眼,小车启动时,他又下了车,上前用力拥抱了女儿张小兰。   与父亲如此方式拥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张小兰最初不自然,也不习惯。她在拥抱时,用眼光望了望丈夫。   侯沧海神情严肃,望向另一个方向。   “我爸是怎么回事?不太对劲啊。”在走回综合楼时,张小兰挽着丈夫胳膊,心有疑惑。   侯沧海道:“他有另外一个家庭,看见你,自然心情压抑,或许觉得内疚吧。”   张小兰道:“你陪我去看看我妈,她一个人肯定会更加寂寞。”   侯沧海答应了张小兰。出发前,他有意回到家中,将那根特制的皮带捆在腰上,这才陪着妻子前往岳母杨敏家中。夫妻原本以为岳母家中会冷冰冰,过得凄凄惨惨。谁知进了屋,才发现屋里挺热闹,欢声笑语,麻将声。两桌麻将,一半人是市政府机关干部,一半人是美容院老客户。侯沧海和张小兰见到此情景最初意外,随即也表示理解,毕竟杨敏性格外向,单身一人,有钱又有闲,约三朋四友在一起打牌很正常。   张小兰谎称是路过,顺便来看看,没有谈及父亲回到江州。聊了一会儿,她见母亲心不在焉,提前离开。   侯沧海与妻子的着眼点不一样,更关注岳母的安全问题。在张跃武眼里,杨敏只是前妻,前妻不是妻,应该不会受到拖累。在侯沧海眼里,不管张跃武和杨敏关系如何变化,皆是妻子的爸爸和妈妈,在特殊时间点上,一定要高度安全,否则后悔都来不及。好在杨敏为了打牌方便,又觉得大房子太冷清,如今搬回到政府家属院居住,这里比外面高档小区更加安全。   安全问题让侯沧海大为头疼,被动防御,不管做得再严密,总会有破绽可寻。问题比较吊诡的是只要主动还击,十有八九只有违法手段。   “你明天挑选点能干的人,到岭东去处理唐州卫生防疫站的事情。”侯沧海不想让妻子留在江州,准备让其到另外一个省处理事情。离开最危险的地方,相对能够安全一些。   “王清辉肯定要去。他不能长留在唐州,就要从沧兰研究院派技术骨干。”张小兰知道丈夫要坐镇江州,等待海强书记过来报到。沧海集团花钱的地方多,房地产是来钱相对更快的产业,侯沧海要留在江州消除前期所有障碍。   “梁毅然到阳州为了处理麻烦,脸被划伤了。这次准备给你派两个综合信息中心的人,实际上是给你准备的保镖。唯一不方便的地方是这两个保镖都是男的,有时不太方便。”   “用保镖?太夸张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准备让综合信息中心成立一个保安队,找一批可靠的退伍武警,有男有女。监察系统放在梁毅然手下,这个任务就交给梁毅然。”   由于明天要带队前往唐州,与唐州卫生防疫站博弈,张小兰有些依依不舍。晚上,她让侯沧海早些休息。   侯沧海内心沉重,又要与妻子暂时分别,在沉郁心情中奋力拼搏,与妻子两度一起走向高峰。 第387章 兵分两路   清晨薄雾中,张小兰带着应对唐州危机的团队准备出发。   团队有沧兰研究所的王清辉以及助手、保健液厂技术人员、总裁办韦苇等七人,另有两名来自保安队的队员。这两名队员则是跟随团队的保卫力量,是第一次出现在外派的队伍中。   保安队长安喜桂束紧腰带,收腹挺胸抬头,神情威严地将两个保安叫到身边,吩咐道:“张总在外面和岭东的人打官司,绝对不会平静。你们两人平时把防狼喷雾剂带好,眼睛亮一点,耳朵尖一点,遇事勇敢一点,如果平安无事回来,发奖金。”   “放心,安老大,我可是武警出身,什么场面都见过。具体说说,发多少?”   “安老大的,我以前是快反旅的,正规部队。”   之所以选中这两人的原因是他们皆是退伍军人,也是保安队中最年轻的。保安原本没有出差机会,这次被抽出去保护张小兰团队,每天有出差补助,算是一笔意外之财。因此,两个年轻保安都挺高兴。他们平时互不服气,在向安喜桂作保证时,又开始暗自斗嘴。   安喜桂认为这是有士气的表现,对其相互不服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扇风点火。   临上车前,安喜桂在两个保安耳朵边嘀咕几句,大意是特别保护张小兰,这是重中之中,其他人顺便看着就行。   安喜桂的工作能力并不是特别强,胜在忠诚。在沧海集团搞虚拟受限股时,梁毅然主力将安保队长级别提到与总监相当,安喜桂顿时写下了“生是沧海的人,死是沧海的鬼”的豪言壮语。他是老江湖,知道自己金钱和地位的来源在于侯沧海,其次是梁毅然,拿人钱财便得替人消灾,张小兰是女主人,自然是所有安保的重中之重。   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另一边,说着离别前的情话。   侯沧海叮嘱道:“这一次涉及两个部委标准不统一以及果奶适用标准的问题,背后肯定是王东天在使坏,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竞争还算温和,你到唐州,根本不提与王东天有关的事。先要到唐州卫生防疫站协调沟通,递交我们到山南省卫生、质监、标准等部门审定备案的材料。”   “嗯,我知道。唐州方面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会利用部颁标准含糊的地方与我们扯皮。”   “扯皮就扯皮吧,这种事肯定要较量很多个回会,不会轻易取胜。这就是生意,你别急火攻心,急火攻心以后会变得很老,不漂亮了。”   “电子商城正在搭框架,很快就要出来。现在是互联网时代,电子商城有可能会很重要,你平时要多关注。”张小兰又展颜笑道:“我就是出个差,还带了一帮人,你别用这么沉重的眼神瞧着我。”   展颜笑时,她露出了两排糯米一样的漂亮牙齿。   侯沧海望着让自己沉醉的糯米牙,有一个念头冒了起来:如果张小兰发生不测事件,那怎么办?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浑身发冷,暗咬牙齿:若是张小兰真要发生不测,那自己也就不管是不是违法,不管沧海集团还是否存在,必然要拼个鱼死网破,什么手段最恶毒,就使用什么手段。   “老公,你在想什么,突然走神了。”   “我在想到了唐州会遇到什么事。”   “想也白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送走客车,侯沧海来到梁毅然办公室,详细谈及张跃武与马文昌的争斗。   梁毅然听说张跃武和一大恶人体系发生冲突,直抽凉气,搓手,道:“他们面对面刺刀见红不是好事。一大恶人是黑社会,可以将脑袋别在裤子上玩,张跃武是合法商人,玩不起啊。好人不跟疯子斗,合法商人更不能和黑社会斗,若是把自己变成黑社会代价就太大了。”   整个沧海集团里,最了解一大恶人内情的就是侯沧海和梁毅然。两人对一大恶人了解得越多,变得越发慎重。   侯沧海道:“我岳父和我们当年在锁厂时一样是被动应战。这是怀壁之罪,没有办法躲避。我要到聂武武校走一躺,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保卫人选。以后要成立一支正规的保卫队伍,由你全权指挥。”   “把任强弄到综合中心。任强脑袋灵光,我比较欣赏他。”   “算了,让我考虑。我先到聂武武校,看能不能寻到合适的人。”   在《少林寺》播放以后,全国兴起了一股习武热潮,侯天明和侯沧海分别都拜过厂里会武术的老工人为师。武风最盛时,侯沧海所拜师傅谷凤鸣曾经多次带着徒弟们到聂武所在的刑警队进行切磋。后来聂武离开刑警队,开办了武校,侯沧海也随着师傅谷凤鸣在武校见过聂武。读高三时,侯沧海师傅得癌症过世,他与聂武的交往便断了。   侯沧海到小食堂的酒柜里翻找一会儿,找到两瓶高度酒,前往聂武武校。   小车从江州面条厂出发,很快就转到了南郊。聂武武校的真正名字是江州武校,校长叫聂武,大家习惯称之为聂武武校。   车至大门口,侯沧海见到一个面熟的老人站在铁栅栏大门后面,想了一会儿,记起了老人名字,道:“老江头,开门,我找聂校长。”   听到来人称呼自己为了老江头,守门老人便打开大挂锁,拉开铁门,道:“人老了没记性。你是那个?”   侯沧海便报了师傅名字。老江头哦了一声,道:“老谷啊,我记得。你是世安厂的,和天明一样。天明在武校开了一家拳馆,生意还不错。老聂回来了有一个月,今天中午你可以陪他喝两杯。我老了,喝不动了。以前喝八两,现在喝半两。”   从聂武武校开办以来,老江头便在此工作。虽然早就过了退休年龄,仍然不肯回家,不要工资都不回家,宁愿守在武校,过清闲日子,不想去见到总是伸手要钱啃老的儿子们。上一次小儿子过来缠着要钱,不能如意时,脏乱连篇、聂武看不过去,直接过去摔了小儿子一个跟头。如果不是聂武出手,说不定小儿子还会赖在这里不走。   聂武背着手在武校内转圈。   如今武校主体业务实际停止了,有两个场地租了出去,一个租给侯天明弄拳馆,另一个租给一个减肥中心。聂武每天到训练场看一看,听一听粗重呼吸声,便觉得心情愉快。其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发展,事业挺好,经常打电话让老父亲过去居住。聂武到两个儿子家里都去住过,住下来的感觉可以用“混死等死”四个字来概括。聂武最终选择回到自己一手创建的武校,站在这一亩三分地,生活便觉得有了些许意义,不再是等着走向死亡的老人。   “聂师伯。”侯沧海提着两瓶酒,朝聂武迎了过去。   聂武打量眼前人,道:“你是世安厂侯什么玩意?”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侯沧海,师傅是谷凤鸣。”   侯沧海一直以来认为自己的相貌和读高中、大学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对于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人来说,其相貌变化挺大,特别是在气质上变化挺大,以前是有点野性的小伙子,如今是气质沉稳的企业家。若是多年不见,猛然间在街上相遇,十有八九不敢相认。聂武能大体认出来者是谁,主要还是那一句“聂师伯”。   “老谷的徒弟啊,嗯,我想起来了,你叫侯子,对吧。过来有什么事?”   聂武好几年没有见过侯沧海,脑中侯沧海还停留在穿着短裤打拳的样子,与当下现实生活中的侯沧海差异太大。   “肯定有事,先喝酒,再说话。”侯沧海笑嬉嬉的,露出多年前来武校时的表情。   聂武以前是刑警,与社会接触得紧密,如今武校如一层壳子,将他与外界隔开,不知春夏和秋冬,活得很是纯粹。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电视里沧兰姐姐讲堂的幕后老板,只是本着来者是客的道理,道:“小侯是世安厂的,应该认识天明吗,等会我让他过来一起喝酒。你也练武,那先到拳馆去看看。”   聂武带着侯沧海来到拳馆。拳馆名字叫天明拳馆,里面有十几个学员正在训练。侯天明身穿短裤和背心,汗流浃背,亲自下场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学员对练。   前些年,侯天明胖得惊人,给侯沧海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此时在拳场上侯天明肩宽腰细,肌肉发达,没有一丝赘肉,与当年超级大胖子的形象有天上和地下的差距。每个胖子的肥肉里面都隐藏着一个帅哥或者美女,这句话在此得到完美验证。   “天明,这是侯子,让他打一局。”聂武抱着膀子想看热闹。   侯沧海见到打拳便一阵心痒,应邀下场,戴上拳套和护具,与侯天明对练的拳手对打。他这些年每次打架都处在极为危机的情况,打架就要拼命,务求一击败敌。与拳手训练时情况不同,拳来脚往,打得热闹,实际上人的潜能受到限制。侯沧海每天都要锻炼,可是毕竟不是专业训练,在体能上与对手有差距。他最初还占了些上风,到了第三个回合后,体力跟不上,喘起粗气,拳脚速度也慢了,脸上接连中拳。   “侯子,不错啊,还能打这么久。”聂武这是真表扬。   “不行了,体力有点跟不上。”侯沧海喘着气,下定决心自己开一个训练馆,在训练保卫力量的同时,自己要天天训练。如果不训练,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会慢慢减退。他一向自负武力,在心理上很能接受随着体能下降而被对手压迫。   侯天明点评道:“侯子年轻时跟着世安厂青工打架无数,战斗经验丰富。如果你们两人野战,估计不到十秒就结束,站着的肯定是侯子。若是散打比赛,估计到了第五个回合,侯子体力会耗尽,只有挨揍的份。”   一场训练赛,侯沧海累出一身大汗。找地方冲洗一番,这才到聂武房间喝酒。   聂武喝酒的地方在一楼堂屋,一楼堂屋有一张古朴八仙桌,桌上摆了一盘盐水鸭,一盘卤猪蹄,还有小炒河虾和花生米。   “你是带车来的,把驾驶员叫过来一起喝酒。他不喝酒,吃饭也可以。”聂武从侯天明那里知道这个小侯子已经是江州新近崛起的企业家,电视里沧兰姐姐讲堂就来自此人,向其司机发出邀请。   在聂武时代,驾驶员都要跟着领导同吃同喝。以前局长驾驶员在公安局挺有地位,后来做了派出所所长。派出所所长在公安局也算是一个人物,可是他要办点事,却没有给局长当驾驶员时来得顺当。聂武和那个司机后来挺熟悉,知道这事。他现在躲进武校成一统,不管冬夏与春秋,思维也就停在了那个时代,认为驾驶员必然会跟着领导同吃同喝。   侯沧海将带来的酒打开,道:“赵师傅已经回面条厂食堂吃饭,吃完饭,再过来接我。”   沧海集团驾驶员赵永辉待遇不错,与侯沧海关系也行,但是从来不跟着侯沧海吃饭。按照杨兵订下规矩,司机送领导外出时,除非集团领导邀请,一律不得与领导同桌吃饭。外出未吃饭向办公室报备后,将发放误餐补助,补助相当高。另外有一条特别规定,陪同领导在本市外出,领导吃饭时,开车回江州面条厂伙食团吃饭,仍然可以得到补助。由于有了这条规定,赵永辉仅仅是误餐补助就能拿到一笔收入,算是给一把手开车的额外待遇。   聂武愣了愣,道:“师傅平时不跟着你吃饭?”   侯沧海道:“按照职责,他不应该和我们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谈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不应该知道的。”   聂武道:“这样啊,世道真是变了。以前的驾驶员相当于一把手的助理。”   侯天明割肝救指子后,便不再喝酒,聊些以前在世安厂的锁事,等着侯沧海说正事。酒喝开以后,侯沧海道出在武校找“保镖”的来意。   聂武沉吟着道:“我虽然很久不和社会人接触,但是从情理上来推论,你似乎还用不着花高价找保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侯沧海早就想好了托词,道:“沧兰保健液和果奶竞争很激烈,各种妖蛾子乱飞,我得有所准备。现在的保安队伍老化严重,素质不高,只能看门守院,我想找一批高素质保卫,能陪着沧海集团高管出差,待遇一律从优,还可以有集团的内部股。”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能够进待遇优厚的企业也是一个好归宿。聂武开办武校多年,积累了很多人脉,略为一想,便有一大串鲜活的形象跃进头脑里。   侯沧海又提出需要几个女保镖,主要是为了保护老婆张小兰和几个女总监。   聂武道:“以前的女弟子年龄大多数都大了,不适宜出来做事。这事让天明问一问吴琳,看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侯天明很谨慎地道:“吴琳的朋友多是搞健身的,赚钱容易,不一定愿意当保镖。我问一问,不一定能成。”   他经历过在山南大学的生死搏斗,对于介绍习武的朋友给侯沧海当保镖有些顾忌。原因很简单,侯沧海想要花大价钱请专业散打或武术运动员当保卫,肯定是遇上了麻烦事,将自己的习武朋友介绍到“麻烦事里”,在良心上有道坎难以过去。   谈完正事,三人便天南海北地聊天,主要是聊那些年里认识的习武老友。   当聂武无意中聊起侯天明正在创作《愤怒拳头2》时,侯沧海道:“我认识一个很牛的人叫桦总,他的亲弟弟小桦总在京城做图书,很有水准。影视版权给了其他人不要紧,可以签简体出版。天明哥曾经出过畅销书,应该有合作可能性。”   京都小桦总接到电话,听闻《愤怒的拳头》作者出了新书,兴趣很大,接到电话后便前往机场,购买了到南州的机票。   此时,张小兰站在唐州卫生防疫站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这个后来让她难以忘记的机构。 第388章 品牌的作用   唐州市卫生监督所李副所长接待了张小兰和王清辉。   李副所长有一张大宽脸,神情异常严肃,双手抱在怀中,背着靠皮椅。他听罢张小兰陈述,字正腔圆地道:“我们只能按照部颁标准来办事,至于你所说的理由,我们可以参考,仅仅作为参考。”   张小兰耐心地解释道:“李所,沧兰果奶是酸性果奶饮料,《含乳饮料卫生标准》指的是以鲜牛乳为主要原料、含乳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产品,沧兰果奶不属于这类。用这个标准来判定产品会有些误差。”   “你们不用多说,在国家没有新标准的时候,这款产品必须适用于部颁标准。”李副所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道:“今天就这样,我要开会。”   陪同张小兰的王清辉终于忍不住插话,“沧兰果奶是以奶粉、果汁和蔗糖为主要原料的产品,原标准确实没有涵盖此类产品。但是在一般情况下,新产品的质量标准应该允许由企业先自定,再由企业所在地的标准技术监督部门审定和备案。你们所做决定越了线,插手不属于卫生标准的质量指标。”   王清辉是本行业有名专家,经常参加行业标准制定前的讨论。而且其学生在各行政执法机关挺多,因此,在他眼里唐州卫生监督所不算什么大单位,说起话来就少了些顾忌。他抱怨以后,猛然醒悟自己不再是大学教师,而是沧海集团的人,这样与李副所长说话,有可能会影响下一步的交流。   李副所长翻了一个大白眼给王清辉。他站起身,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按照部颁标准执行。沧兰果奶不符合标准,就是不合格产品,暂时不能销售。如果违反,将没收产品,并且处以重罚。”   他走出办公室,在门口等着沧海集团两人。等到两人出来以后,他呯地关上门。   从卫生监督所出来以后,张小兰和王清辉脸色都成了烂茄子,很难看。王清辉叹息一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在出发前,侯沧海反复强调处理这类事情很麻烦,得有相当耐心。张小兰认同这个说法,却没有深刻理解。从李副所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她算是领教了“民不与官斗”这句简单话包含的心酸,更能理解做企业的艰难之处。   小车在回酒店的过程中,张小兰望着窗外一处步行街,道:“下车,我们到商场。”   虽然张小兰知道唐州卫生监督所就是有意针对沧兰果奶,可是进入商场,看到来自南方的同类型果奶以及天乐果奶都在公开出售,压根没有暂停销售的决定。如此公然的歧视惹得张小兰怒火上冲,她对身边的王清辉道:“你收集天乐果奶、娃娃果奶还乐氏果奶,让研究院做检测,如果是歧视性政策,那我就一定要向卫生监督部门讨要说法。”   “不用检测,我们生产沧兰果奶时就参照了这几家的产品,从成分上几乎没有差别。这次就是针对我们搞事,想把我们赶出唐州市场。在唐州站不住脚,岭东也就要退出去。”王清辉是搞技术的高手,在行业内向来受人尊敬,今天在卫生监督所受到藐视和无礼对待,心情变得极为沮丧起来。   回到酒店,韦苇见两人脸色不快,赶紧陪着张小兰进窗间,询问拜访情况。   张小兰和韦苇坐在小房间里能透过窗户俯视唐州。这些年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从纵向比面貌改变很大,从横向比却相差不多,似乎在同一个时间出生的双胞胎。特别是从上往下俯视,看不见与唐州有关的招牌,街景便分不清是唐州还是南州。   韦苇看到室友仍然余怒未消,劝道:“对我来说,能够严重影响我生活的事情才会让我愤怒。这事是工作上的事,根本无法影响你的生活。你不应该生气,就当是带队来感受原滋原味的生活。”   韦苇和张小兰是室友,是最好的闺蜜,说话便可撇开工作,直奔人生。   “我生气的原因是被歧视性对待。”张小兰从小就生活在富裕环境中,是一个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沧兰果奶受到打压,让她切身体会到遭遇不公平待遇的难受滋味。   韦苇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要能理解此处,否则当不好大企业掌舵者。”   在读大学的时候,大家都是青春少女,共同生活在校园里,家庭财富对大家的影响不是特别大。大学毕业后,家庭财富的差异使同一个寝室的女生有了不同命运,韦苇从张小兰的发展上最直接地了解到财富对人生的意义。她每次看到有人说“钱多了没有意义,只是数字增加”就很生气,因为自己苦苦想要数字增加而不可得,那个无情男人为了这点“数字增加”做了让人呕吐的龌龊事。   张小兰恶狠狠地对付几块苹果。消灭完苹果以后,她心情慢慢好转,转了话题,道:“小韦苇,沧海集团帅哥美不少,看中了哪一款?”   韦苇道:“没有这个心情,要等待养好胸口的伤再说。”   提起韦苇的婚姻,比起讨论唐州卫生监督所更加让人舒心,张小兰道:“沧海集团的几个副总裁都很年轻,杨兵、陈杰和梁毅然都是年轻有为的帅哥,比起你以前那位强无数倍。可惜梁毅然到阳州走一趟,胜利果实被李南松巧取豪夺,只剩下杨兵和陈杰。如果让我帮你选择,我选杨兵。原因很简单,杨兵更适合当老公。陈杰以前做过公安,敢当众开枪,有点野性,不好驾驭。”   韦苇陷入沉思,脑袋里出现了杨兵和陈杰的画面。她摇了摇头,将两人的形象从头脑中甩了出去,道:“不谈这两人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张小兰道:“我也不能由着我的性子来,得和侯子商量一下。这件事背后肯定是王东天,但是我们压根没有和王东天在市场上交手的机会,只能跟卫生监督所较劲。卫生监督所是政府部门,他们可以有耐心地慢慢来处理此事,我们损失的就是实实在在的金钱,丢失的是市场。”   她当着韦苇的面拨通了侯沧海电话。   侯沧海听到妻子一阵抱怨后,道:“你是全权代表,也就是说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一次到唐州办事,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不要管他们是不是政府机关,他们让我们暂停销售,已经是极为严厉的处罚了。我们必须反击,最坏结果就是得罪他们。反正已经得罪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无所谓了。”   侯沧海之所以是这个态度,与遭受到来自一大恶人的巨大压力有关系。一大恶人所作所为以达到目的为最大原则,不会顾忌手段合法性问题,这给侯沧海带来极大生存压力。在重压之下,他总得想办法疏解,免得气多伤肝。恰好此时王东天过来找事,正好成为解压之目标。   张小兰使用的是诺基亚手机,在安静的环境下,声音有些大。韦苇与张小兰面对面而坐,将侯沧海所方听得清清楚楚。这番言论有总裁的霸气,又有丈夫的关怀,让韦苇发自内心羡慕张小兰,不仅有一个疼她爱她还有钱的好爸妈,还有一个宠她惯她还有钱的好老公,运气简直好到爆。   张小兰挂断电话后,总觉得丈夫情绪略有些异常,有些犹豫是否与唐州行政部门对抗。   韦苇道:“侯总发了话,那就强力反抗吧。”   张小兰仔细想了想,丈夫所言虽然隐然有情绪,却也是一个积极主动的办法。既然已经与唐州卫生监督所开撕,不如撕得痛快一些。她随即给绰号杨三火的杨律师打电话,请其过来打官司。   雀湖律师事务所从本质上来说是夫妻店,这家夫妻店与沧海集团诸位总裁关系颇佳。人与人相交讲究缘分,侯沧海喜欢和想法奇诡的青皮赵波律师合作,张小兰更倾向于选择作风严谨杨三火杨律师合作。   过了一会儿,侯沧海又在张小兰手机上响起。他在电话里再次旗帜鲜明地支持妻子与唐州卫生所较劲,道:“这事我们占着道理,至少不是无理取闹,可以与他们正面对擂。这样做也是杀鸡给猴看,树立成我们公司不好惹的形象,免得以后其他省依葫芦画瓢,会给我们制造无数麻烦。”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对刚到江州的小桦总道:“我们新款沧兰果奶新产品遇到了麻烦事,被唐州卫生监督所下了通知,停止销售,沧兰品牌好不容易打了出来,这下又要受伤。小桦总,你是高手,指点指点。”   来自京城的小桦总比大桦总年轻三岁左右,目光清澈。他的脸形和身材都颇削瘦,瘦而不弱,精神十足。他闻言笑道:“不谦虚地说,我对品牌真有几分自己的认识。”   侯沧海知道桦家兄弟身怀绝技,殷勤地端茶杯,为小桦总续水。他将茶杯放在桌前,道:“小桦总,我是洗耳恭听,确实是真心真意,上次与大桦总见面,受益非浅。”   小桦总道:“我们要用博弈论的观点看品牌。品牌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重复博弈机制,企业创造重复博弈,给消费者惩罚自己的机会。重复博弈对应的是一次博弈,什么叫一次博弈?你去风景区旅游消费,极有可能被宰,火车站、汽车站的饭菜多半质量不高,因为老板知道你多半不会再来,不存在对他的惩罚,这种一次博弈的地方就不需要品牌。”   侯沧海道:“沧兰品牌不是一次博弈,必须要形成重复博弈机制。”   小桦总点头,道:“古代茶馆听评书就是典型的重复博弈,你听完这一段,觉得好你就再来,觉得不好就不会再来了,这叫重复博弈。一个真正想要赢得消费者信任的企业就必须树立品牌,给消费者可以惩罚你的机会。大家都知道麦当劳是全球最大的餐饮品牌之一。但是在美国高速公路服务区,麦当劳不允许加盟,原因很简单,高速公路服务区多是一次博弈,顾客吃了就走,这就会导致某些无良加盟商不去把控质量。但是对于麦当劳总部来说,不管开到哪,都是多次博弈。这就是品牌博弈论。”   侯沧海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桦总,请继续啊,听得很过瘾。”   “品牌是拿来干吗的?品牌就是用来出事的。出事的时候,你买单,接受惩罚,则品牌有效;出事的时候,你不买单,找媒体、公关删帖,要把它压下去,则品牌失灵。如何让品牌不失灵呢?出事买单就好了,非常简单。国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好面子,怕被批评。很多老板看到自己公司出了一篇负面报道,着急的不行,觉得自己脸都没了似的。表现的好像是圣人,其实又不是,干吗做圣人呢?古人的智慧叫君子自污。什么叫自污?如果你穿一身雪白,谁都想泼点脏水上去,给你弄脏了。怎么才能不让别人泼脏水?自己先往身上泼一点脏水。别把自己弄得跟个圣人似的,当你有点毛病,别人就会对你更加宽容。”   小桦总对侯沧海印象挺不错,讲得很嗨。   两人就品牌问题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这个问题基本谈透以后,侯沧海讲了发生在唐州的事,虚心地征求是否可以打官司。   小桦总道:“我刚才听到你已经安排打官司了。打官司也是为了品牌,如果明知道打不赢,就说明自己有错,有错就认账,品牌反而会越来越好。打赢了,自对品牌是有利。品牌不是要供起来的圣物,必须要品牌为企业服务,这才是正解。”   侯沧海上一次与大桦总见面,一席话听得如春风拂面。今天与小桦总见面,一席话听得爽翻,如在最炎热的沙漠里遇到一汪清泉。 第389章 冉仲琳   侯天明带着队员跑山归来,在拳馆见到吴琳、侯沧海和一个年轻人。   吴琳正在让年轻人举手臂,道:“肩不要动,放松,这是练小肌肉。”   年轻人正是小桦总。他在拳馆看到吴琳形体极佳,不由得心生羡慕,出言请教。吴琳是爽快人,当场就让小桦总做了几个动作,拉拉他的肌肉。   看到侯天明进馆,吴琳道:“时间太短,我讲了没用,建议回家请一个教练,针对性指导。你的身材保持得不错,只是稍显单薄,可以通过训练让身体更加健康,体形更加健美。”   小桦总立刻表示回家就请私教。他生活在帝都,经常接触外国人。外国人中身体强健者的比例明显高于国人,身体上的强健会带来精神上的健壮。小桦总原本以为这是人种问题,后来才发现是锻炼问题。外国人若是不锻炼,也会变成大胖子和瘦小子。他本身有锻炼意识,今天见到身体挺拔的吴琳,顿时生出要锻炼的强烈想法。   侯天明和小桦总见面后,到从拳馆中挤出来的书房谈书稿。   侯沧海和吴琳在拳馆健身房里聊天。侯沧海在那一档减肥节目中经常看到吴琳,看得多了,对其相当熟悉,此时与之面对面,不觉对方是陌生人。   吴琳长期做教练,接触的学员多,加之性格外向,很容易就和侯沧海聊在一起。   吴琳道:“听聂校长说,你想要女保镖,待遇怎么样?”   侯沧海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道:“这是每月,年底还多发一个月工资,节假日按劳动法规定处理。”   吴琳道:“待遇不错啊。女保镖主要做什么?”   侯沧海道:“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女高管,如今市场竞争激烈,竞争对手有时会狗急跳墙,不得不防。能打是一个方面,更关键的是要能够判断危险,提前预防。”   吴琳想了一会,道:“我在南边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山南南州的大姐,当过兵,后来和我一起搞健身。只不过,她年龄稍长了一些,大约和师傅差不多。”   “这正是我最需要的人。除了本事以外,更重要是为人要可靠。”   “她是南州人,为人很好,可靠是没有问题的。”吴琳停顿了一会儿,道:“大姐孩子得了怪病,站不起来,为治疗花了很多钱,手头很紧张。如果你能把工资开得更高,她肯定会过来。”   侯沧海道:“钱不是问题,你约一个时间,我同她见面。如果大家有缘分,立刻就可以拍板。”   人才永远是最缺的,侯天明和聂武为了给侯沧海找到合适的保卫人选,翻遍了通讯录,打了不少电话,结果很失望,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今天侯沧海和吴琳面对面交流,意外有了收获。   小桦总与侯天明谈得很嘿,双方皆有很强的合作意向。更准确地说,他们已经准备合作。小桦总要留在武校与侯天明进一步谈稿子,侯沧海则开车和吴琳一起到南州找冉仲琳。   车到南州,在一家稍显老旧的居民楼时见到冉仲琳。   侯沧海第一眼见到冉仲琳,便觉得此人可靠。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纯粹是直觉。但是作为企业掌舵者,可以依靠直觉,同时还得辅以制度,用制度来“观察人”和“管理人”。   “冉仲琳,听你的名字,应该是少数民族吧。”侯沧海坐在冉仲琳对面,与之交流,仔细观察其行为和语言表情的细节。   “侯总说对了。我祖上曾经当过白杆兵,跟着秦良玉打过仗,死在浑河。”冉仲琳有三十六七岁,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痕迹,眼角有了鱼尾纹,皮肤也不如年轻女子那般鲜嫩。但是其身形还是很挺直,一举一动显得很有韵律。   听到“浑河”两个字,侯沧海肃然起敬。   侯沧海读大学之时的老师最喜欢石柱土司秦良玉,常常在课堂上讲秦良玉,数次讲到浑河之战,讲到后面,总是气得摔粉笔,摔起来就止不住,害得后一节课的教师无粉笔可用。   浑河之战发生在天启元年,也就是1621年,沈阳被后金急攻,一支由川浙兵组成的援辽大军推进到浑河,欲与沈阳城内的明兵对后金兵进行夹击。浙兵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训练出来的部队,川兵就是秦良玉麾下土司兵组成的白杆兵。   具体战争的指挥、前因后果暂且不谈,只谈白杆兵的战斗过程。   八旗骁骑数度向白杆兵冲锋。这些土司兵人殊不畏死,组织严明,使用的是上带长刃下配有铁环的奇怪兵器,殊异平时明军,使八旗军极不习惯。精锐红巴甲喇军经恶战被击败,退却下来。后金兵野军向来自认为天下无敌,在野战中鲜尝败绩。被白杆兵野战击败,八旗军上下震惊。   骑兵不敌,努尔哈赤调步兵增援,白杆兵也不畏生死寸土不让。白杆兵连续击退八旗强劲的步骑猛攻。   八旗劲旅在白杆步兵抗击下死于枪弩者数千人,后继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据《满文老档》第117页记“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   战斗结局令人扼腕叹息:后金李永芳找到被俘明朝炮手,亲自解开捆绑,人赏千金,用来攻击白杆军。发炮无不立碎者。经过激烈交锋,白杆军饥饿疲劳,难以支持,全部被歼灭。   “这一支白杆兵居然毁在明朝炮火下。”每次谈及此处,老师就扔粉笔。   此时,眼前女子冉仲琳的祖先曾经参加过浑河之战,这极大增加了侯沧海的信任度。   冉仲琳道:“听吴琳说,你也练过拳,水平还不错。这里有几幅拳套,我和你在客厅交交手,免得你心里无底。”   侯沧海正有此意,也就没有假意推托。他在客厅里戴上拳套,与冉仲琳面对面而站。冉仲琳脱下了外套,被衣服遮住的好身材显露出来。她用拳套碰了碰对方的拳套,道:“得罪了,我会全力进攻。”   交手之初,由于对手是女人,侯沧海收住力,不敢太过用力。冉仲琳为了显露对得起那笔工资的身手,拳拳凶狠,步步紧逼。当吴琳喊结束之时,侯沧海鼻子流血。   虽然鼻子流血,侯沧海心情不错。   吃晚餐之时,梁毅然也赶到南州。自从决定成立保卫组,侯沧海和梁毅然通过不同渠道在寻找合适人选,梁毅然在原来的保卫队中看上了两人,也就是这一次到唐州护卫张小兰的那两人。这两人都是男性,冉仲琳是第一个女性。   吃过饭,梁毅然和冉仲琳细谈了主要工作以及当前的主要工作方法。晚十点,除了吴琳以外,一行人准备乘坐汽车前往唐州。   冉仲琳将乘坐着轮椅的儿子送到父母家中。她的儿子极为瘦弱,在母亲离开前,突然伸手抓住母亲衣服,道:“妈,我以后就住外公外婆家里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冉仲琳蹲下来,抱住儿子的头,道:“妈妈去工作,赚钱给你治病。你要听话,按时吃药。”冉仲琳儿子紧紧抱住妈妈,三分钟后,才轻轻放开。   冉仲琳匆匆出门,不敢回头。若是回头,她有可能改变主意,不离开儿子。   商务车在夜色中前往了唐州。一路上,车中诸人皆心事重重,没有人说话。   下了车,冉仲琳找机会单独与侯沧海在一起,道:“我知道这工作有危险,否则你不会出这么高的工资。我想问一件事,若是我出了意外,当真有一百万。”   人生不是电影,总有许多悲伤之事。侯沧海对此点深有体会。他望着神情坚毅又带着些悲伤的女人,道:“让你过来就是确保不出事。能打是一方面,更关键是要消除危险因素,梁总应该讲到此处。”   冉仲琳道:“我出意外有一百万补偿,这一条要写进合同。”   侯沧海道:“写进合同,没有问题。而且,我们会为你买巨额人生保险。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做几年,赚一大笔钱回家。其实沧海集团是挺好的企业,你有内部股,可以在企业长久工作。”   半夜,张小兰见到了从南州过来的侯沧海,既吃惊,又高兴。与新来的女保镖见面后,她回到房间便盯着丈夫道:“我们和唐州卫生监督所较劲,没有必要弄这种保卫吧。你最近行为异常,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包括我爸,那天主动拥抱我,这极不正常。” 第390章 空中飞人   “父母离异对小孩影响确实很大,尽管他们离婚时,你已经成年了,在心理上还是受了父母离婚影响,变得疑神疑鬼。当父母的抱一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正常,太正常不过了。估计你爸对离婚还是挺愧疚,所以表现得比以前亲密一些。”   侯沧海深深地嗅了嗅张小兰的秀发,青丝让他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喷嚏。   张小兰并不是十分相信丈夫的解释,稍稍离开丈夫胸口,道:“我郑重地向你提出一个要求,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骗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这些都不是说着玩的。”   侯沧海用坚定的语气说假话,道:“我答应你。”   妻子越是深情,侯沧海越是不能将真相告诉她,越是想要让她远离危险。这是一个无法真正答应的请求。   早上,用餐之后,梁毅然和冉仲琳寻找安静房屋,深谈。梁毅然前期一直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特别是夜行之事,只能亲自出马。如今队伍在慢慢扩张,每招一个新人,总要仔细研究新人的背景,了解其能力和品格,从中寻找可以夜行之人。   侯沧海、王清辉、张小兰和韦苇坐在一起餐后闲聊。   王清辉道:“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将沧兰研究院搬迁到南州。沧兰研究院要发展起来,必须要吸纳高水平人才。省内主要大学和研究机构都集中在南州,很多人原本对沧兰研究院有兴趣,听说研究所在江州,便打了退堂鼓。”   张小兰以此也深有感受,道:“互联网企业主要集中在山南大学东街,那边被称为山南的小中关村,全省最好的互联网人才在哪里扎堆。在小中关村的小饭馆、茶馆,经常能遇到不少省内互联网方面的大咖。李天立为什么不愿意到江州来工作,因为江州缺少一个互联网的环境。”   韦苇初来,不便发言。但是从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在省会城市建总部会更好。   侯沧海作为掌舵者,想得要复杂得多,道:“我们在江州产业不少啊,比如天上的街灯项目,即将进军黑河的地产项目,这些都是赚钱项目,若是贸然将总部搬走,这些项目都会受影响。总部暂时不能搬出江州。但是,沧兰研究院以及电子商城可以在南州建设分院。等到机会成熟,再慢慢将沧海总部移到南州。”   聊了一会儿总部问题,几人将话题转到应对唐州卫生监督所的处罚之上。   侯沧海道:“官司肯定要打,这方面不能妥协。这一段时间,我经常想起关进看守所的鲍大有的思维方式。他的思维方式最大特点是总能把坏事变成好事。他因为贪污被查,并不意味着这个思维方式是错误的。我想起他以前的一言一行,总觉得很值得借鉴。比如,沧兰保健液和沧兰必然会推出的系列饮品将会面临越来越多的类似问题,我们应该趁着解决在唐州遇到的麻烦,和更高层建议良好的互动关系。建立良好互动关系以后,我们可以得到最新信息,可以及时反映企业受到了不公待遇,可以得到更多优惠。”   绝大多数关系都是在事件中建立起来的。没有事件,企业很难与方方面面的管理者建立简洁有力的联系。侯沧海将其做企业的经验与鲍大有的思维方式结合在一起,再次强调一个新的思维方式:凡是企业遇到麻烦之后,不是仅仅解决麻烦,而是准备在解决麻烦中发现新的机遇。   “不管是行政复议还是打官司,都有很多空闲时间。清辉兄不用一直在唐州,等到和杨律师制定方略以后,还得回江州主持研究院工作。沧兰产品系不够丰富,满足不了市场需要。这一个空间我们不去占领,其他企业就要填补空缺,我如今对这一块最是心急。至于唐州这边,制定方略以后,清辉把关,派你的弟子过来协助就行了。小兰和韦苇要利用复议和官司的间隙时间,完成向卫生部汇报此事的任务。付处长是山南人,可以帮助牵线搭桥。他索线以后,做工作还得靠自己。”   张小兰道:“我和付处长不熟。”   侯沧海道:“我先陪你们去面见付处长,借着此事把关系建立起来。”   沧兰保健液建立以来,由于王清辉在业内特殊背景,很多对外关系都靠他来处理,否则要多费很多精力,甚至有很多事办不成。侯沧海在集团内推行虚拟受限股时,除了王清辉以外,所有人都拿出了真金白银。当时考虑到王清辉在技术和行业关系上的不可替代性,王清辉应该出的钱就由侯沧海帮着出了。此事给侯沧海以警惕,如今他慢慢将王清辉的主要作用局限在技术上,而行业关系就需要交给另外的人建立,张小兰和杨兵是建立行业关系最主要的人选。   杨三火律师在午餐时间也来到唐州。诸人没有到外面用餐,直接叫了快餐到办公室。从中午直到下午五点,确定了行政复议到行政诉讼所有的策略和核心要点。   七点半,侯沧海、张小兰和韦苇从唐州直飞京城,准备在第二天与付处长见面。飞机上,张小兰眯着眼休息,将头轻轻靠在丈夫身边。   侯沧海内心稍有些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当时是姚琳的同事牵线搭桥才与付处长相识。第一次见面时,姚琳出了场,还喝了不少酒。也就是在酒后,侯沧海和姚琳发生过一次关系,这也是婚后唯一一次。让张小兰与付处长见面,会不会谈及姚琳,惹出不必要的家庭纠纷,这是一个问题?   侯沧海很快就将这个问题否掉。当时见面之时,大家是初识,在酒桌上还是很客套,他和姚琳没有任何超出同事关系的举动。付处长是有身份的人,本身素质很高,不会乱开玩笑。而且,他以前说过是姚琳牵线认识付处长,如果到了京城藏着掖着,反而让人生疑。   韦苇坐在飞机的另一排,不时望一望另一侧。张小兰一直在撮合自己和杨兵,韦苇却不置可否。杨兵比起一般年轻人肯定要强得太多,只是比侯沧海要弱一些。她和张小兰关系最密切,是能谈秘密的闺蜜。但是女人的心思很复杂,即使是最密切的朋友也难免要在心中争个高下。她的相貌与张小兰各有千秋,打个平手;她的聪明程度也与张小兰接近,打个平手;但是运气与张小兰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输得一塌糊涂。   张小兰眯着眼,半睡半醒。她心思一直在父亲身上,父亲这次过来时,在没人注意之时,眼中总有深深的忧虑。父亲的忧虑如一根刺,扎在了女儿心中,不管丈夫如何劝解,也不能解脱。   到了京城,住进最方便付处长吃饭的五星级酒店,在次日晚上见到了付处长。饭局中,付处长果然没有提及姚琳两个字,与张小兰和韦苇两个美女谈笑风声。他已经研究过侯沧海提前传来的资料,等到酒喝得差不多时,道:“我没有管这事,只能间接操作。你们要去跑监督司,如果能让监督司发个文,那么问题就迎刃而解。”   韦苇坐在付处长身边,甜甜地笑道:“那还得付处长介绍监督司的领导。付处长不介绍,我们过去要吃闭门羹的。”   付处长端起韦苇敬的酒,仰头喝尽,道:“闭门羹倒是不会,这本身就是监督司的职责。只是,他们事情太多,你这事有可能办得慢一些。明天上午,我去找监督司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处长,悄悄说一说。然后我就不能出面,得靠你们自己了。”   事情办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   在实际操作中,往往会遇到不少意外之事。第二天,监督司的那位处长天有会,没有办法见面。正在等待之时,侯沧海接到海强书记电话。   “侯子啊,我正式过来报到了,现在是代市长,选举以后才是江州市长。只有今天晚上我才腾得出时间,请你们夫妻吃便饭。”海强在电话里乐呵呵的,如对多年老友。   海强刚来江州报到就要单独宴请自己和妻子,这让侯沧海不敢怠慢,与张小兰一起赶紧朝机场跑,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南州。   过了安检,张小兰叹道:“原本想和你到京城玩一天,没有想到,事情没有办成,屁股也没有坐热,又要飞回江州。”   “我们企业在江州,市长邀请,不管有没有事情,态度一定要端正。”侯沧海又道:“我对韦苇了解得不深,留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局面。”   张小兰道:“韦苇能力很强的,当年在学校还是系学生会宣传部做过事,擅长应付官面上的事情,这一点上比我强。”   飞机腾空而起时,侯沧海脑海中浮现起韦苇和付处长谈笑风声的画面,隐隐觉得杨兵似乎与韦苇没有太多的缘分。 第391章 标志性建筑   高空若是没有参照物,飞机高速飞行时,让人感觉如静止一般。飞机穿过云层时,有了参照,才能直观感受到在飞行。往下看,最初能看到平整如画的土地,后来只能看到飞机下面的云层。飞机在接近山南时开始下降,逐渐能看见起伏山丘,以及如银带一样的大河。   张小兰从睡梦中醒来,迷糊地道:“到了吗?”   “到了,如果再不到,我的手都被因为血循环不足坏死。”侯沧海的胳膊一直在给妻子当枕头,被压得血脉不通了。   张小兰温柔地笑了笑,抬起了头,将丈夫的手放出,问道:“你说,韦苇和杨兵能成吗?我给韦苇提过几次,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杨兵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喝酒,喝得高兴时,我跟他提起此事。杨兵当时拍着胸膛说孙艺欣结结实实扎了心窝一刀,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内伤未好,不想谈恋爱。我问他如果有生理需要怎么办,他说要么是手公子帮忙,要么找小妹寻找安慰。”   杨兵很有人缘,也挺有女人缘,这是大家公认的。吊诡的是这个有人缘的家伙在正式谈恋爱总是不顺畅,这搞得他本人挺郁闷。侯沧海想起其郁闷的样子就想笑,又有点为其心酸。   若是在婚前,听到丈夫如此说法,张小兰肯定要低声斥责其“流氓”或者“低俗”。婚后,男女之事不再神秘,明白了男欢女爱是人的本色,她能理解杨兵的这个做法,毕竟是健康男人,有需要完全堵住也不是办法。当然,她能理解和宽容只能是其他男子,丈夫绝对不能有如此行为。   沧海集团司机赵永辉已经等到机场,等到航班到达,便将小车开到“国内到达8”的门前。接到侯沧海夫妻以后,小车如小鹿一般安静地汇入车流,朝江州奔去。   夫妻回到江州,准备先到工业园区面条厂,再到保健液厂。侯沧海和张小兰离开企业到了唐州,回来时原本只是来看一看生产情况,结果来了就没有走掉,负责生产的张厂长、负责工厂管理的小团姐都有一肚子情况要反映。   张厂长主要谈生产和设备上出现的问题,整整谈了两个小时才结束。他刚刚走到门口,差点和小团姐撞上。   小团姐坐下来,没有急于说话,这样就能从容一些,道:“这些天我隐约听到一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我觉得此事对工人们不太好,有可能影响安全团结,所以有必要让集团知道。”   小团姐做事稳重,一般情况下,能自己解决的事情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交给上级。这也是侯沧海欣赏小团姐的原因之一。   侯沧海见其神情比往常更严肃,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有事直说。”   小团姐道:“我听到一些传言,事关面条厂那一块的职工。听说好些职工参加厂外的集资,据说集资的利息给得很高。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职工们想要利息,我担心到时本钱都收不回来。”   江州是山南第二大城市,风气在省内算得上开放,改革开放以来,做生意办企业的个体户不少,民间借贷一直都存在。侯沧海问道:“这些员工都在参加一家的集资吗?”   小团姐道:“应该是新近出现的集资,据说交了钱,第二个月开始返现,几个月就返完,然后还要拿几个月的钱。我不相信这些事情,给来自锁厂的职工每家每户都打过招呼,让他们别信这些事。现在主要是面条厂职工在参加,人数还不少。”   “为什么面条厂职工愿意参加非法集资?我敢肯定,这些都是非法集资。”   “面条厂职工都是本地人,容易受到小道消息影响。锁厂职工大部分住在厂区里,和外界没有太多联系,所以不容易受影响。”侯沧海的问话涉及到江州面条厂和高州锁厂两方面的员工,小团姐回答得很谨慎。   张小兰插话道:“若是普通民间借贷,问题不大。从小团姐刚才不太清晰的描述,我可以判定这种情况就是非法集资,结果必然是资金链断裂,最终接棒者损失惨重。面条厂职工收入不高,从牙齿缝里节约出来的钱,白白损失掉,太不划算了,必须要想办法制止。”   张小兰出生在企业家家庭,知道父亲早年做生意没有钱用也要借点高利贷,还见识过一次非法集资后遭遇的风波,对小团姐提出的问题很敏感。   “正是因为大家收入不高,穷怕了,这才会受到高利息的引诱。”小团姐来自于工厂,对工人的感情很深。她有时觉得很奇怪,明明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这么多工人看不出来,完全不听其他人的意见,拿着自己的辛苦钱义无所顾地跳进火坑。看着面条厂职工的行为,她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侯沧海道:“我回去找安排梁总让监察部调查此事。我们要保护工人利益,不能让他们白白受损失。”   小团姐在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离开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侯沧海和张小兰离开工业园,回面条厂综合大楼洗澡换衣服,准备以良好精神面貌与海强代市长见面。   洗澡时,张小兰给丈夫搓背时,问了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感受,锁厂工人没有这么多妖蛾子,只要给他们一条路,他们就抓住机会,努力工作,生活慢慢就有了明显改变,一步一步向好的方向发展。江州面条厂不一样,只要有利益,必然有工人就会出妖蛾子,为了利益翻来覆去变化,翻脸不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几次弄得我都很心烦,不想管他们的事情。”   侯沧海转过身,拿着喷头乱喷,惹得妻子扬手欲打。   夫妻在浴室嬉闹一阵,侯沧海回答了妻子的问题:“首先绝大部分工人还是挺好的,勤劳本份,喜欢闹事的工人只是一部分,比例稍高一些。我以前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想明白了,一句话,锁厂工人素质比面条厂工人要高得多。其实这也能理解,锁厂当年是国营大厂,能进锁厂当工人的人都经过挑选,素质较高。而面条厂是矿务局辅业,最精英的工人都在主业,素质不高、业务能力差的工人往往从主业调整到辅业。也就是说,面条厂是矿务局安置素质较低职工的场所。管一湖是由辅业领导一路升至矿务局领导,所以被称之为奇迹。”   张小兰同意侯沧海这个判断。   洗浴后,刮胡子,穿新衣,侯沧海的英俊形象让张小兰眼前一亮,道:“真帅,以后也得这样穿。”   侯沧海平时常到工厂,总是一条牛仔裤再加一件普通茄克外套。他对着镜子看着雪白的衫衣,道:“这样穿别扭死了,与职工们距离远在天边。”   张小兰穿了一件蕾丝印花短袖T恤,印花衣身图纹很时尚,宽松衣身显得很休闲,但是蕾丝面料又透露出一丝小性感,且简单圆领露出性感锁骨。   “我还以为你要选择穿裙子,你身材好,穿裙子好看。”侯沧海欣赏着漂亮的妻子。妻子越是聪明漂亮,生活越是幸福美满,他脑中浮起一大恶人的威胁便越觉得更加揪心。这种揪心感觉非常不好,时常会出现,严重地影响幸福感。   张小兰在镜前转了转,道:“就这样穿吧,稍显正式一些。我得在海强市长面前树立起职业女性形象,这种印象很重要。”   晚餐安排在市政府小招待所,这是政府机关内部食堂,有一个包间专供市长使用,菜品和环境都还不错。在车上侯沧海和张小兰再次做了商量,准备花些钱搞一个比较高档又隐蔽的小餐厅,不对外开放,只供沧海集团总监以及总监以上高层使用。做出这个决定后,侯沧海当即给杨兵打电话,很快就将事情安排下去。   打完这个电话,侯沧海不禁想起了当初在电科院开一食堂的情景。为了开好一食堂,改变家庭命运,侯沧海和熊小梅可谓拼尽全力,凌晨四点过就起床,整天守在食堂。如今,他们想要开一个高档餐厅,打一个电话,自然就有人办理,到时检查成果就行了。由开餐厅让他又想起了熊小梅,想起熊小梅又暗自神伤。可是神伤又有何用,佳人已经嫁作商人妇,永远不再回来。   “你又出神了,想起了谁?”张小兰注意到丈夫眼神有些缥缈。   侯沧海迅速将思绪从远方收回来,搂紧妻子,道:“海市长想谈什么?他约我们吃饭,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张小兰不愿意在司机面前亲热,轻轻挣脱丈夫魔掌,道:“以前黄德勇市长上任,给了我爸一个修锁厂危房的重任,海市长估计也是依葫芦画瓢,想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侯沧海道:“以鲍大有的思维来看待此事,或许海市长交待的事情有难度,但是难度也就意味着机遇,难度越大,机遇越大。”   小招只有四个人吃饭,海强带着周科长,侯沧海携妻子张小兰。   略作寒暄以后,海强便询问起唐州官司详情。   听完张小兰汇报,海强道:“沧海集团是发展得很好的新企业,是江州很重要的纳税大户。现在招商引资都得给引进企业很多优惠政策,这些入驻企业往往三心二意,等到优惠政策用完就成了兔子,三蹦两跳就跑得不见踪影。沧海集团是本土企业,没有向政府要优惠政策,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在就业和税收上做出很大贡献。市政府没有理由看着你们遇到困难袖手旁观。明天我召开一个专题会,请相关部门给你们会诊。如果需要我出面,我就联系省级部门,直接到部委反映情况。”   这一番表态令侯沧海和张小兰十惊讶。   江州是山南第二大城市,通过市政府联系省厅后或者到部委,或者与唐州相关部门联系,其效果肯定比沧海集团本身出面更有力度,解决问题的机率大大提高。   侯沧海一直以来与市、区政府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除非法律、政策规定,轻易不和政府打交道。采取这种方式,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自由,也失去了强力支持。今天海强代表市政府说这句话,意味着沧海集团和市政府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   面对海强的善意,侯沧海和张小兰立刻表示感谢。在感谢之时,侯沧海暗自对这种变化保持警惕。   谈完唐州之事,海强马上切换频道,道:“沧海集团一直没有建总部吧,这一次江州面条厂要变成天上的街灯,总部事实上没有了。工业园区不利于建总部,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我说这话有个前提条件,总部不能离开江州。至于在江州什么地方,政府和企业可以商量。”   张小兰有些惊讶地看了丈夫一眼。在唐州时他们聊到了建总部问题,丈夫当时就明确提出若是搬迁总部肯定会和江州政府发生矛盾,现在提出搬总部不妥当。如今海强明确提出此点,这说明丈夫确实考虑得更加周到,比自己更有预见性。   侯沧海道:“我想听海市长的建议?”   海强道:“黑河将是江州的开发热土,但是现在很冷,需要有人添一把火。沧海集团总部建在黑河,要修建成地标性建筑,现代、时尚、大气,将作为江州市标志。除了建总部外,沧海集团可以拿到土地进行商业开发,市政府将为沧海集团开绿灯。”   “感谢海市长信任,我接这个任务。”   侯沧海原本想与政府保持适当距离,在此时此刻,若是拒绝海强市长提议,以后发展或许会遇到麻烦。而且,正如海强所言,黑河必是一片热土,现在进入将获得巨大利益,这个利益将足以对冲修建地标性建筑的风险。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与市政府绑在一起的好处在于给自己和家庭弄了一个保护外壳。一大恶人若有什么念头,也将掂量掂量。 第392章 韦苇在努力   “你说,海强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又给出优厚条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坐在车上,张小兰询问丈夫。   侯沧海道:“我准备学一学港商。”   张小兰有些疑问,道:“为什么学港商?香港应该是纯粹的市场经济吧。”   侯沧海道:“每天临睡前我都要读一个小时的书,至少从结婚到现在基本如此吧,华人企业很有特点,不管是东南亚还是港商,都不拒绝与权力打交道,但是在打交道时很谨慎,为人处世非常周到,在保持本身独立性的同时恰到好处地权力对接,很多超级富豪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超级寻租者。”   张小兰道:“这是走钢丝,稍有不平衡就有可能摔跟头。”   “所以我一直有所抗拒与权力相交。如今海强市长有可能打破这人平衡,让沧海集团朝权力中心靠拢,这是我所疑虑的。”侯沧海看了看车窗外。   夏夜十点的江州依然繁华,大家都不愿意呆在闷热房间,纷纷走上街头,有人喝茶、喝饮料,有人逛夜市,还有挺多人什么事都不做,就在街头走来走去。空气中弥漫着夏夜的烦闷和激情,空中似乎都飘荡着不安分的菏尔蒙。   “我研究过一个挺有名的港式大佬在内地的操作模式。据传说,他在内地拿地成本是市场价格的七折,销售的房价也是市场价的七价,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上了百分之五十的保险,典型的未算胜先算败。在这种策略下,他做出来的房地产品质差一些,很难弄出经典代表作。他在房地产开发中有很多金融性投资,香港那边资金成本低,用这种低成本资金来内地买地,内地土地价格每年都在涨,甚至大涨。囤几年地,不用开发,转手土地也能赚钱一笔。”   “你想走这种路径?以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沧海集团一直在做实业,我在操作资本方面有缺陷,更准确来说是我不愿意玩得太虚。具体到黑河这事上,海强建议我们修一幢有地标意义的沧海大楼,带动黑河人气,让黑河的土地火起来。他给出的优惠条件是土地。若是我们接受海强的建议就要花巨资修这幢地标楼,会打乱整个企业的发展节奏,让资金绷紧。好处在于政府会协调银行,会提供相对便宜的土地。”   “那你最终做不做?”   “我反复思考,觉得没有太大风险。黑河这一战,如果赌赢了,会奠定我们的商业帝国根基。”   得知丈夫想法,张小兰内心还是颇为忐忑不安。在卫生间独自洗澡时,她仰头迎接从天而降的温水,脑里交替出现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丈夫,这两个男人男子汉味道十足,雄心勃勃建设属于自己的王国。世上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路径,不管是建煤炭帝国还是商业帝国,在成功辉煌下面都孕育着失败可能性。不管这两人男人谁将失败,对于她来说都意味着苦痛。   洗澡出来以后,张小兰将所有担心压在心底,又变得精神焕发,坐在沙发上给韦苇打电话。   韦苇接电话后,低声说道:“等会联系。”她放下电话后,又眼巴巴地望着高处长看材料。   韦苇今天一直在高处长家门口等待着高处长,为了怕错过高处长,一直没有敢出去吃晚饭。从下午六点等到晚上八点,从晚八点等到晚九点,从晚九点等到了晚十点。   高处长和妻子吃饭回来后,出电梯,见到一个满面笑容的漂亮女子迎了过来。韦苇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道:“高处长,刘姐,我是小韦。”   高处长哦了一声,脸色冷冷的,道:“老付说你要来找我,没有说是今天啊。我不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你改天到办公室吧。”   韦苇等了好几个小时,被高处长一句话就打发了,道:“很抱歉打扰高处长和刘姐,因为企业的事到家里来打扰。实在抱歉,抱歉。”   她说这话时,给高处长鞠了躬。   在旁边的刘姐是个善心人,看到小姑娘谦恭神情,道:“小韦是老付的朋友,既然来了,让别人进去坐一坐。”   进屋后,刘姐说了一声“你们忙”,进屋去洗漱。   高处长若不是看在付处长面子,今天绝对不会让韦苇走进家门。他冷冰冰地接过韦苇双手递过上来的材料,坐在沙发上翻看。   韦苇没有坐,就站在高处长身边。她表面上满脸带笑,可是高处长满脸怒气和厌恶神态如弹片一样嵌在头脑中,让笑容底色带着忧伤和愤怒。她告诫自己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生气。我一定要将监督司拿下来,否则在沧海集团没有功劳,仅靠裙带关系也不牢靠。”   高处长最初看材料时漫不经手,翻看几眼后,坐直了身体。   在看材料过程中,高处长慢慢冷静下来。他最不喜欢把工作关系带到家中,在其概念中,家是私人领地,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在家中得到一点清静,又被打扰,谁能不生气。好在山南沧海集团的人是年轻美女,养眼又很温柔文雅,这才不至于过于难受。   “你别站着啊,坐下来,我还有一会儿才看得完。”高处长抬头看沧海集团的人还站在身边,招呼了一句。   韦苇就乖巧地坐在对面沙发上,双腿并扰,双手放在膝盖上,恭敬,又很淑女。   “这事,我先了解。具体操作得带回单位,按正常流程走。”高处长将材料放下来,正式回复。他所言是实,在家中看看材料可以,但是绝对不会给任何意见。   “高处长,沧海集团保健液厂一共有七百五十七名职工,全部是来自高州锁厂和江州面条厂的下岗职工。若是受到不公平待遇,导致企业做不下去,好不容易重新上岗的七百五十七名职工又要下岗。这是工人名册,里面标注着他们以前的工作单位。”   韦苇推断过高处长的态度,所以不准备谈专业,而是从付处长提到的另一个角度谈问题。当她将职工名册交给高处长之时,还抹起眼睛。   韦苇没有参加过高州锁厂危房改造,也没有参加江州面条厂改制,对工人们感情并不深,为了达到流泪效果,有意在小手指上弄了风油精,需要泪水之时,就用小手指抹眼睛。她没有想到风油精抹到眼睛上的滋味,尽管只有很少风油精,仍然让眼流顺流而下。   眼泪过于汪汪,又是戏演得过假,韦苇迅速拿纸巾擦去多余眼泪。   高处长看到韦苇谈到下岗工人问题时眼泪出来了,很快眼睛就红红的,想起父母工厂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感动了,温和地道:“保健液厂全部招用下岗工人?”   韦苇道:“保健液厂之所以能迅速投产,全靠了高州锁厂五百多名下岗工人。另外还有生产极为困难的江州面条厂工人,江州面条厂改制后,适龄工人有二百多名来到了保健液厂。若是他们再次下岗,算上家里人,近数千人的生计受到影响。沧兰果奶质量绝对没有问题,唐州卫生监督部门下裁定的依据是错误的。”   谈到具体问题,高处长比韦苇内行得多,道:“具体情况我们会会认真研究,你没有必要细谈。今天就这样,行吧。”   红眼睛韦苇走到门口,再给高处长鞠躬。这一次登门,韦苇没有拿任何礼物,只是带了沧海集团整理的材料。从目前情况来看,付处长教的策略办法都很顶用,应该达到了预定效果,给高处长留下深刻印象。   走出小区,来到街道,韦苇看了时间,站在公路边,打通张小兰电话。第一遍打通后没有人接听,第二遍才传来张小兰声音。   张小兰等到呼吸和喘息皆均匀以后,才拿起电话,道:“韦苇,你是不是和高处长见了面。”   韦苇道:“我今天找到付处长,请他出主意想办法。付处长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当着我的面给高处长打了电话。我晚上就到高处长家里去守株待兔,等到四个多小时才见到高处长。我着重讲了沧海集团启用大量下岗工人,若是公司无法经营,将有数千人又失业。我谈到这个话题后,高处长态度明显转变。这是付处长给我出的主意,高处长父母都是工厂里的人,经历过下岗潮。”   张小兰身边就有一个严重“国有老企业”的人,因此很能理解他们心中共同的老工厂情节,道:“有高处长在旁边出谋划策,我们少走弯路。韦大姐,你好好休息,也不要太心急。”   韦大姐是韦苇在大学寝室里的绰号,在这个特殊时候,张小兰特意称呼其为“韦大姐”,用以对冲自己实际上的上下级关系。   电话结束之时,侯沧海如雕像一样静止的身体立刻又开始行动起来,同时还道:“韦苇这么快就进了高处长的家,她有股闯劲,不错。”   “专心点,不要说话。”   制止了丈夫胡乱说话以后,张小兰鼻息又重了起来。   快乐高峰之后,夫妻开始并排躺在床上说些闲话,闲话内容主要是韦苇和杨兵是否能成功。张小兰对此已经不抱希望:“我们学校有一个著名传说,凡是交往一个星期没有连手的恋人,以后就算成功,感情也不会好,矛盾很多,波折不断。人是讲究缘分的,有缘分的人往往会一见钟情,以后日常生活也能经得起考验。”   侯沧海道:“我们是哪一种情况?”   张小兰道:“我们情况特殊,当时你正在热恋,顾不上看我。”   提起当年往事,两人都有短暂停顿。大门在此时不合时宜响起敲门声,梁毅然在门外道:“侯子,酒瘾来了,过来喝一杯。”   这是侯沧海和梁毅然约定的暗号,凡有重大事情,敲门时便如此说。 第393章 麻贵   刚刚做过亲密运动,张小兰身体和心灵都有极大放松,道:“这么晚了,少喝点酒。”   “就喝一小杯。”侯沧海俯身亲吻了妻子,穿衣出门。他走到门外时,脸上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和梁毅然一起下楼到了办公室。   “出了什么事?”侯沧海知道肯定有紧急事,否则梁毅然不会这么晚来打扰自己。   梁毅然道:“我接到齐二妹电话,麻贵出事了。齐二妹刚刚接到麻贵电话,说被人堵在楼顶。齐二妹接到电话,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我接到电话,就过来敲门。”   “谁堵麻贵?在哪里?为什么堵麻贵?”   “是一大恶人的人。麻贵为了观察一大恶人动态,在顺达大厦对面一家老式居民楼租了房子。今天刚走出门洞就遇到一大恶人手下,麻贵跑到顶楼以后就将顶楼木门从外锁住。给齐二妹打电话的时候,外面的人正在用力撞门。他将一台照相机顺手放在三楼的牛奶箱里,里面有山庄相片。”   “麻贵一直在暗处,应该没有暴露,为什么会和一大恶人的手下认识?”   “我不清楚。”   “齐二妹在哪里?”   “她在山庄外面,现在正开车朝南州赶。现在的问题是牛奶箱的相机,有可能被其他人拿到。我们在南州有省公司,可是,让省公司的人去拿相片风险很大,若是被一大恶人的人将相机和人一起控制,那么意味着暗战结束,必然开战。与一大恶人开战,必然血流成河。”   “麻贵会被捉住吗?”   “据麻贵在电话里说,只要找不到相机,事情就好办。被一大恶人拿到相机,事情就真麻烦了。”   侯沧海额头天柱纹越来越深,越来越红,红得发亮,如二郎神的眼睛。综合信息中心是用来对付一大恶人的机构,出于夜战和暗战的实际要求,知道真相的只有侯沧海和梁毅然,其他人都只是做些表面上与一大恶人毫无关系的外部工作。此时到了用人之机,这个短板更是显露无遗。   在有可能“图穷匕现”的巨大压力之下,经过短暂思考,侯沧海终于下定决心,道:“任强放假后没有回家,留校练习散打。他距离顺达最近,为人也机警,让他去。”   谁来取相机?梁毅然心里想到的最合适人选就是任强,只不过任强是任巧的弟弟,安排这种具有危险的事情必须由侯沧海来决定。   侯沧海打通了任强电话,用最短语言将前因后果交待清楚。   任强接到电话时已经陷入梦乡。每天大运动训练量,让身体很疲倦,倒在枕头上便迅速入睡。他在睡觉前总是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便用最快速度接听电话。虽然从来没有电话半夜打来,他还是保持了这个习惯。   今天,长久等待最后得到回报,在半夜接到了姐夫电话。   姐夫讲了两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第一件事情,有一台相机记录了一大恶人某个秘密据点的情况,第二件事,姐夫让自己去取相机。   任强浑身战栗,牙齿制不住发出响亮的“卡、卡”碰撞声。   这些年来,任强非常纠结,一方面是姐夫对自己非常好,帮助自己转到当地最好的高中,平时给生活费,带自己去参加商业活动;   另一方面姐夫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姐姐,没有想到为姐姐报仇。尽管自己怀疑过姐夫和梁总在暗中对付一大恶人,这仅仅是推导,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这让任强经常在黑暗中为姐姐感到悲伤。姐姐为了救爱人轻易死去,如一粒灰尘,无声无息。死去之后换了弟弟和全家人的好生活,但是最心爱的人却没有想着为她报仇,从这个角度来看,牺牲得并无太大价值。   今天接到姐夫电话后,任强这才知道姐夫没有忘记姐姐。姐夫果然与自己猜测一样,在暗中布局对付一大恶人。这个消息让他扫去了心中暗藏的悲愤和哀怨,心情变得异常振奋。   政法大学与顺达大厦很近,骑单车五六分钟就到。任强在出发前检查自己了装备,手电筒、手机、运动鞋、一棍梁毅然送的甩棍。   顺达大厦居民楼共有八层,八层之上有楼梯能直接走上楼顶。   李清明站在顺达大厦的窗前,一边用望远镜观察对面楼顶,一边用手机遥控指挥手下行动。前天乌老大召集所有重要伙伴到山庄聚会,这是最高级别的会面。李清明按照惯常要求安排了手下守在交通要道,以前如此安排便可以放心,这一次他总觉得似乎被人窥视。这种感觉很强烈,于是李清明便派出十几个人分成小组,在山庄附近的山头漫无目的转悠。   山庄位置偏僻,除了本地人外,几乎没有外来人,只要遇到外人便有问题。巡查第二天,有一个小组在山间小道上遇到一个驴友,按照李清明要求,这个小组冒充巡山队,要求驴友打开背包接受检查。   这个驴友在打开背包之时,猛然发难,拿出公安下发的制式喷剂一阵狂喷,然后夺路而逃。小组赶紧追赶,却再也没有发现驴友身影。   证实了自己的预感,李清明赶紧将所有能派出的手下全部派出,满山遍野找人,结果一无所获。   事后分析,一部分人认为这就是一个普通驴友,喷防狼喷剂和逃跑的原因是将巡山队当成了坏人。李清明非常肯定地认为此人绝对与王沟煤矿背后的神秘人有关系。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会面结束后,乌老大回到高州老家,李清明来到顺达大厦。   从山庄脱险的麻贵径直来到顺达大厦对面的楼房,准备这一段时间通过窗口继续监控顺达大厦。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麻贵刚刚来到居民楼,放下行李,准备到长期合作的小相馆去洗一批相片。这家小相馆是合作近二十年的朋友,随时都可以敲门,顺便还要小喝一杯。   这一段时间,麻贵发现一大恶人有些重要线索,或许与张跃武和侯沧海有关。他准备洗出相片,认真研判以后,得出的结论或许能从侯沧海手里拿到大钱。   他认为黑夜是最好的掩护,谁知刚下楼,在楼门洞与那天在山庄相遇的李清明几个手下迎头相遇,其中两人恰好是那天被喷了防狼喷剂。四只眼睛盯住麻贵,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麻贵只是在深夜去找老朋友洗相片,没有作任何准备,被堵在门洞,无法朝外跑。他反应很快,转头就朝楼上跑去。到了三楼时,顺手将最重要的相机放进牛奶箱里。这一家的牛奶箱做得很特别,偏大,刚好能放入相机,不容易被外界发现。   到了顶楼,麻贵反锁楼门,站在门外给齐二妹打电话。   李清明接到手下报告后,又派了数名得力干将到居民楼,有一人还带着警官证,真要有无关的吃瓜群众来管闲事,就说是捉小偷。   增援力量来到楼上时,与先前到达的三人汇合。   “为什么不撞门进去?”   “怕声音太大,居民出来干涉。”   “没事,撞开。”   麻贵给齐二妹打完电话,交待了三楼相机之事,然后点燃一枝烟,静静地听对方砸门。抽了两口烟以后,麻贵报了警,他报警的内容很简单,被陌生人抢劫,在楼顶上躲藏。   报警之后,麻贵发现房门在对方猛踢之下,开始松动,估计等不到警察到来,便会被破门。他非常冷静地绕着顶楼走了一圈,借着对面顺达大厦明亮灯光,发现左侧楼顶与对面楼顶连接有一条铁管子。这根铁管子约有四米多长,直径约为五、六厘米,构成一条危险的通道。   李清明的手下破门进入时,接到报警的派出所警察又打电话过来询问具体位置。   麻贵看了一眼冲进来的壮汉们,来到顶楼的砖彻围墙边,用力将正在通话的手机丢得远远的。铁管子早已经废弃使用多年,内部早已经锈掉,由于天黑,地面路灯只能显示大体情况,无法透露更多细节。身手敏捷的麻贵经过短暂权衡,翻身爬出围墙,俯下来,抱住铁管子,准备爬过去。   李清明手下来到顶楼围墙边上,一排人站在围墙后面看麻贵小心翼翼地爬在铁管上。铁管太细,又无灯光,李清明手人没有人敢于跟着爬过去。   接到李清明电话后,他们分出四个人下楼,准备到对面楼上堵住这个爬铁管子的人。   铁管看起来很粗,承受一个成人绝无问题,由于长年没有人维护,已经严重锈腐,当麻贵即将爬到对面的时候,铁管毫无预兆地断开。   站在顶楼围墙的诸人啊了一声,全部伸头朝下看。   一条黑影从八楼摔下,发出砰地一声响。很快,一大群街道上的闲人就围了过来,聚集成一大群人。   任强骑着单车赶到时,警察已经来到,拉起了警戒线。这个时候,居民楼才有人出来看热闹。   任强大摇大摆走进居民楼,径直到三楼,顺利取到相机。他准备离开时,三楼有人打开门,穿着睡衣出来。   “啥事?”睡衣男伸出头来问。   “摔死个人,就在下面。我正要去看。”   任强和睡衣男一边谈论此事,一边下楼,来到了警戒线外。 第394章 左臂右膀   对于李清明来讲,那人摔死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大遗憾。   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捉住这个在山庄和顺达两边转悠的人,问出谁是幕后主使。这些年集团为了发展,千方百计杀出一条血路,仇家着实不少,至少有七八个仇家有理由做这些事情。他将这些仇家一个一个在脑海中闪现,凭着直觉,气质相当彪悍的侯沧海更接近王沟煤矿视频的幕后主使。   出了这种大事,那个人的同伙极有可能出现在现场。李清明站在顺达大厦窗口,用望远镜仔细寻找接近坠落地点的可疑人。在警戒线外,他的手下混在人群中,注意大家的一举一动。   任强拿到相机已经完成了任务。他知道有自己人摔在楼下,因此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离开,和睡衣男凑在一起大骂社会不公,逼死人命。他熟读了《刑事侦查学》,又一门心思想着一大恶人的事,所以做事相当谨慎,一点没有表现得异常,就如本楼的居民一般。   凡是出了这种事情,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把当官的骂一遍绝对会赢得共鸣。果然,睡衣男开始大骂当权派,骂得十分不堪。很快又有本楼喜欢看热闹的居民附和。   麻贵从楼上摔下,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租住在此,平时昼伏夜出,极为低调,从来不与本楼居民接触,本人长相普通,衣着平凡,没有任何让人记得住的特点。因此,当警察询问围观人群是否有人认识摔死之人时,没有人应答。   任强在现场围观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离开现场,隐在黑暗处观察是否有人跟踪。确认无人跟踪以后,他才骑单车回到学校。回到学校后,他没有回寝室,直接在学校宾馆租了一个房间,关上门,打开相机看里面的内容。   看完内容以后,任强这才完全确认侯沧海和梁毅然肯定要对付一大恶人。他脑海里出现过千百次一大恶人的名字,却没有看到一张相片。摔死者相机里的相片里面有很多人,有一个很土的中年人气场强大,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一大恶人。他在屋里如闷驴一样转圈,想起姐姐从小带着自己的点点滴滴,心中有百般滋味。   在江州面条厂梁毅然办公室里,侯沧海和梁毅然在等待着任强的电话,过了一个多小时,侯沧海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什么情况?”   “有人摔死,没有居民都不认识此人。摔下楼的是一个中年人,偏瘦,没有特征。”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已经看了。”   侯沧海迅速打断他的话,道:“妥善保管好,我和梁总要来,早上见面。”   “姐夫。”   侯沧海再次打断他的话,道:“什么都别说了,明天我们直接到你的学校。”   打完电话,侯沧海神情变得很难看,道:“麻贵从楼上摔下来,死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暂时不明。”梁毅然道:“齐二妹还在前往南州的路上,若是她控制不了情绪,容易落进对方的陷阱里。我马上和她联系,讲明真相,让她节哀顺变,绝对不能在顺达门前现象。”   一辆越野车在山间急速前行,车灯划破黑暗,不时能照亮公路上的野兔。齐二妹不停地按响喇叭,让喇叭声音惊走野物。快速越过山,进入省道,距离南州越来越近。她单手掌着方向盘,右手反复在重拨师傅电话,结果都是无应答。这个结果让齐二妹心里发冷,有一种坠入深渊的无力感。   小车继续前行,终于有电话打了回来。   “齐二妹,你先把车停下来。”梁毅然的声音在小车狭窄空间里特别响亮,响亮得让齐二妹痛恨。   齐二妹依言将越野车停在路边,道:“我停下来了,师傅没有事吧。”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很微弱,盼望手机能传来令人安心的消息。   梁毅然道:“有人从顺达大厦楼下,死亡。现在无法判断是不是你的师傅。不过是他的可能性极高。你绝对不能前往那幢楼,仍然极不安全。”   齐二妹耳朵里回响着梁毅然的声音,久久不散,振得头脑发昏。她有些失神,仿佛不能理解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   “喂,你在听吗?”梁毅然电话里大声道。   齐二妹嫌电话闹心,顺手将电话关掉。她额头抵着方向盘,双肩抽动,一滴滴泪珠往下滴落。   齐二妹是麻贵的徒弟,平时也以师傅和徒弟相称。但是在齐二妹心目中和事实上,麻贵不止师傅那么简单。从齐二妹记事起,师傅麻贵就在自己身边,单独将自己养大。麻贵对于齐二妹来说就是家人,是父亲。   她成年以后,曾经无数次向麻贵追问自己的父母是谁?麻贵都只有一句话来回答:“弃婴,除了一床抱被以外,只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生辰八字。”   齐二妹年满十八之时,麻贵为齐二妹行了一个成人礼,成人礼的标志就是那床抱被和生辰八字交给了齐二妹。生辰八字是女性笔迹,笔迹秀丽。从笔迹判断,写下字条的女子至少读过高中。接到亲生父母唯一凭据之后,齐二妹便将抱被和纸条塞进箱子,锁进柜子。她从小跟着麻贵,没有生出寻找父母的心思。   不断有货车经过,经过之人都要下意识伸头看一眼停在路边的小车。无数车辆驶过后,终于有一辆货车停在前面,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手电朝里面照了照,确认司机是年轻女子,便用力敲车窗。   车窗敲击声越来越重,齐二妹终于抬起头,又伸手扯了纸巾擦掉眼泪。她将车窗摇下约十来厘米,怒道:“别他马的烦我。”   窗外是一个胡子拉茬的汉子,嬉皮笑脸地道:“小妹妹,哭啥子嘛,哥哥进来帮你。”   齐二妹准备摇起车窗,外面汉子突然将手臂伸了进来,想要拉开车门。   齐二妹长年独身在外,为了机警,她在摇开车窗时,右手已经拿起高压警棍,打开,按在对方手臂上。一阵弧形蓝光闪烁,伴随着滋滋声。车外汉子惨叫一声,如蹦蹦虫一样朝外蹦去。齐二妹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下车,上前一步,对准弯腰汉子的脸部用膝盖猛顶。   弯腰汉子被这凶猛的膝击砸得满脸花,捂着脸,在地上嚎叫。   齐二妹又踢了两脚,这才回到车上,恶狠狠地发动汽车。   汽车如离弦之箭,想要冲破黑暗。   黑暗无处不在,笼罩在南州城上空。南州市吴河区刑警大队小会议室开着灯,七八位疲倦刑警凑在一起分析案情:   1、此人从楼上摔下之前,打过抢劫的报警电话;   2、通过电话却查到一个根本不在此地的人,接到电话的当地派出所很负责,连夜到了此人家中,已经确定摔死的人并非登记电话的人;   3、顶楼居民曾经听到过剧烈的砸门声,顶楼房门是木门,木门已经破裂;   4、摔死之人并非跳楼,而是爬到水管上,铁水管断裂,因而掉落在地。   刑警们综合上面条件,得出初步推断:此人是被人追赶,仓皇之下想爬水管到另一幢楼,结果水管断掉,人摔下来,死了。   得出结论后,下一步的目标有两个,一是弄清死者的真实身份。由于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明文件,脸部又严重摔伤,周围居民也不认识此人,此人是谁就很重要;二是就是那群追赶死者的人。这群追赶死者的人便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   等到天放亮时,刑警们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继续去一项一项落实晚上商量的细节。侦破是一件细致工作,要做许多琐事,很枯燥,完全没有影视展现破案过程那般刺激。他们调取了这幢居民楼所有住户的资料,特别注重查找租户。   车行至南州郊区的齐二妹接到了警方电话。经过昨夜的激烈情感波动,齐二妹在此刻成功地控制住了情绪。她停下车,心平气和回答警察的问话。这套房子是以齐二妹的名义租用,齐二妹的公开职业是摄影师,为杂志、报刊提供高质量的风景和人像摄影相片。这本是齐二妹的副业,如今几年时间下来,她在摄影圈内小有名气,被誉为孤独的女摄影师。   这个职业符合租用了房子又长期不在家的特点,警方打电话询问以后,将齐二妹从怀疑名单中划去。   齐二妹将车开进南州城,没有回家,停下来等待梁毅然的消息。她从小受到麻贵培养,具有不错的控制情绪能力,如今师傅已经逝去,再着急也没有用,因此没有胡乱闯现场,而是耐心等待。   山南政法大学食堂,侯沧海、梁毅然、任强坐在对外经营的餐厅包房里。政法大学虽然是对外经营,在里面吃饭的人大部分都是与政法大学有关的人。不时能看到穿着公安、检察和法院制服的政法系统工作人员。   侯沧海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生意是在大学做食堂,辞职后又做过医药代表,这些经历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很喜欢将隐蔽见面的地点选择在大学食堂或者医药食堂。   任强将相机放在桌上,用坚毅神情道:“我看了里面的全部内容。姐夫,我要跟着你们干,为奶姐报仇。”   侯沧海道:“你好好读书,以后到政法系统工作,这才有机会收拾他们。”   任强坚决地道:“我读大一,还有三年多才毕业,毕业后也就是一个小人物,向一大恶人报仇得等到猴年马月。我现在就要加入,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   侯沧海还是摇头。   任强语气悲愤地道:“我叫不出那个从楼上摔下来英雄的名字,他和黑势力斗争能献出生命,我为什么不能?”   侯沧海道:“你的姐姐已经献出生命,我不能让你冒险。如果你出了事,任家这一脉就断了,我怎么向你父母交待,怎么向你姐姐交待?”   任强急眼道:“不报仇没有脸见姐姐。况且我已经知道了内情,不让我加入,我受不了。”   梁毅然保持沉默。   对峙良久,侯沧海道:“你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是底线。”   任强挺起胸,道:“我不笨,不会犯傻,肯定会听指挥。”   这边商定以后,梁毅然道:“齐二妹已经回南州,让她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齐二妹走进包间,见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直言道:“说话是否方便?”   梁毅然道:“都是内部人,没有问题。”   齐二妹直沟沟地看着梁毅然道:“师傅走了,我不做私家侦探了。我以后就跟着梁总,不管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一闯。”   梁毅然道:“理由?”   齐二妹瞪着眼,毫不畏惧梁毅然威压的眼神,道:“你们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这就是理由,够不够?”   从建立综合中心开始,凡是夜行只能是侯沧海和梁毅然亲自参加。麻贵意外身亡,让两个素质很不错的年轻人加入了夜行队。   梁毅然终于有了可以指挥和调动的左臂右膀。 第395章 可笑的仪式   从今天起,齐二妹和任强就成为沧海集团另一个核心的成员。这是综合信息中心暗组首次增加成员,侯沧海非常重视,将手边所有重要事情全部放在一边,准备拿出一整天时间培训和接纳这两个年轻人。   侯沧海道:“你们都将属于沧海集团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享有虚拟受限股。所以虚拟受限股都将用现金购买,若是你们现在没有钱,可以从综合信息中心借支,但是这笔钱将来要归还给综合信息中心。因为你们不会以正式身份出现在集团,作为补偿,虚拟受限股的股数与副总监一个级别,次于总监和集团核心领导。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工资待遇也与副总监一个级别。外出行动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现金,每个月实报实销。我讲的是大体原则,细节由你们的直接上司梁总来讲。”   任强曾经跟随着侯沧海参加过商业活动,与沧海集团不少同事有接触,知道虚拟受限股是怎么一回事,道:“我们进入沧海集团就享受这么高的待遇,有些无功不受禄。”他平时总是称呼侯沧海为姐夫,如今正式成为沧海集团的一员,与侯沧海有了上下级关系,于是在公共场合就将姐夫这个称呼收了起来。   侯沧海耐心地道:“你们是进入综合信息中心的暗组,对付黑恶势力,具有一定危险性,工资高一些很正常。我最后问你们两人一遍,你们真是自愿与一大恶人对抗,这事很危险。”   任强目光坚毅地道:“我自愿。”   齐二妹脑中总是浮现起麻贵年轻时的样子,从年轻到逝去,其模样都没有大变化,总是郁郁寡欢。想起年轻时的麻贵,她有些走神,等到任强答应之后,才道:“我是自愿的。”   梁毅然很欣赏这两个年轻人,道:“我们在南州建立一个隐蔽场所,目前只有我和侯总知道,以后你们两人将获准使用这个隐蔽场所。”   任强道:“我们使用这个隐蔽场所,需要提前汇报吗?”   梁毅然道:“不需要,既然侯总和我同意让你们使用这个办公地点,也就要相信你们。当然,我们建有一系列规则,大家使用办公室时必须要遵守这些规则。”   侯沧海道:“你们是沧海集团的核心层之一,等到一大恶人灭亡之际,你们就要从幕后走向前台,担任重要职务。所以,我和梁总对你们的授权很高。”   齐二妹道:“为什么选择相信我?我以前不过是麻贵的徒弟,我们是合作关系。”   侯沧海轻言细语地道:“以前我和麻贵聊天时谈起过你,麻贵有一句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说齐二妹是我徒弟,也是我的养女。是我的养女,也是我的女儿。麻贵不幸遇难,虽然是意外,也是为了沧海集团牺牲的。你是她的女儿,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你。而且,你以前的工作已经显示出你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一份工作。”   齐二妹道:“我师傅说过这话吗?”   “说过,是我第一次见你以后,特意询问你的情况时他讲的。”   “谢谢。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他已经不在了。”这是一句普通且有些饶舌的话,让齐二妹胸口一阵翻腾。麻贵平时办事很是严肃,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说温柔的话,不说带感情的话。齐二妹经常猜测麻贵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有时候很悲观,觉得自己在麻贵心中恐怕就是一个捡来的小屁孩子,顶了天是徒弟。   侯沧海又问:“你了解师傅吗?”   齐二妹摇头,道:“说实话,还真不了解。他是一个特别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个行业做这么久,而且做得很认真,认真得我常常不能理解。”   在齐二妹十八岁之前,她和麻贵生活在一起。那是她是正常小女生,上课,回家,回家,上课。与其他女生稍有不同的是被麻贵带着从小参加锻炼,练习体能与武术、以及照相等技能,而对学习成绩要求不太高。十八岁以后,齐二妹跟着麻贵行走江湖。出师以后,平时她和麻贵各做各事,见面时间不多,一年真正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尽管分多聚少,但是齐二妹知道麻贵在做什么,想要见面就能见面。如今阴阳相隔,人间再无麻贵。麻贵是一片混入树叶堆里不起眼的那片树叶,包括侯沧海和梁毅然只是把他当作可靠的私家侦探,没有太多感情。唯有齐二妹会真正想起麻贵,会为了他而悲伤。   任强一直在悄悄打量齐二妹。齐二妹年龄应该和自己相近,可是她的气质和学校女生迥然不同。学校女生是温顺山羊,齐二妹是优雅猎豹,这是任强的真实感受。   离开政法大学以后,四人分乘两部车很快进入山南林业大学老校区。山南林业大学老校区绿树成荫,行走其间,如在都市森林之中。   任强道:“隐蔽场所在老业大学?真让人想不到。”   齐二妹具有相当丰富的江湖经验,打量周边环境以后,道:“这个地点选得好,大隐隐于市,极不起眼。”   隐蔽地点是林业大学的一幢老院子,挂着食用菌研究所的破旧牌子,非常安静。有一道正门,还有一道比较隐蔽的侧门,是一处绝佳的臧身之地。梁毅然为了寻找到这个小院花费颇多心血,每年交给林业大学的租金也不少。   梁毅然道:“老林业绿化得很好,就是面积太小。如果不是林业大学搬走了,我租不到这个房间。”   侯沧海在院子走了一圈,道:“有破绽,太安静,不象正规公司。以后我们给这个地方取人名字,里面梅树多,叫梅园吧。”   看罢新公司以后,侯沧海和梁毅然开始培训这两个新加入的伙伴。在侯沧海和梁毅然到另一个房间再次确定培训细节时,房间里只剩下齐二妹和任强。   齐二妹望着任强,道:“你凭什么进来?侯总和梁总凭什么相信你?”   任强道:“我姐姐死在一大恶人枪下。”   齐二妹哦了一声,道:“难怪,你也有血海深仇。但是,你有什么本事?看你神情,还在读大学吧。”   任强道:“我是政法大学的学生,熟读《刑事侦查学》。”   齐二妹见任强一本正经的模样,想笑,又没有笑出来。   等到侯沧海和梁毅然再次回到房间,齐二妹问了一个闷在心里的大问题,道:“我师傅遗体怎么办?”   梁毅然道:“你师傅有没有家人?”   齐二妹道:“我师傅是怪人,他总是说自己是从石头缝隙跳出来猴子。师傅的父亲走得早,母亲也走了十来年。在我的印象中,自从师傅妈妈走了以后,他就和以前的家庭脱离了联系,从来不来往。”   梁毅然道:“师傅的家人知道你吗?”   齐二妹道:“我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跟着师傅回去过一次,然后再也没有回去。侯总,梁总,师傅怎么办?我想让他入土为安。”   梁毅然揉着太阳穴,道:“这事有点难。现在尽量要把你和你师傅完全分离开,不要发生任何联系。如果我推断得不错,一大恶人肯定会想到通过麻贵遗体来查我们这边的情况。这事我们不急,可以等事态平息了,想办法将骨灰弄过来。”   齐二妹转头望向任强,道:“你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学习过《刑事侦查学》,你一定能想出办法。”   任强一直在沉默地想问题,被齐二妹点名,道:“我恰好知道一点这方面的情况,我的一个师兄在派出所实习,恰好遇到一具无名尸体,给我们讲过派出所对无名尸体的处理方法。你师傅这种情况,医生要确认死亡,刑警勘察现场,报市局刑侦支队,遗体放在太平间。”   齐二妹道:“我们想办法将师傅从太平间弄出来。”   任强摇头道:“公安对无名尸体管控很严,法医还要作尸体解剖,用以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通过现有的线索没有办法确定死者身份,还要登报寻找。实在不行,公安才与民政部门联系,送当地殡仪馆。公安还会将骨灰保存一定年限,然后再处理。整个过程都有卷可查。”   梁毅然道:“人死如灯灭,我们不用要急着把遗体弄回来。麻贵本人也肯定是这个意愿。”   齐二妹低垂着头,没有再争辩。   任强偷眼望着齐二妹神情,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时间,梁毅然主持了简短入职教育。   侯沧海决定让任强和齐二妹进入暗组以后后,便和梁毅然商量着搞一个入职培训。侯沧海当医药代表前,有过三天培训。梁毅然是经过警校培训才进入派出所。暗组承担着危险任务,比起一般的职业更需要纪律性,以及跟踪、反跟踪、化妆等特殊技能,更需要培训,同时也要有一定仪式感,这才能迅速让新人有归宿感。但是又不能参照黑社会、袍哥等仪式,若是那样搞,有可能异化成为帮派,这个尺度得掌握好。   经过反复设计,暗组入职人员要在入职时熟读《综合信息中心条例》,必须要反复读,全篇背诵。这是必须完成的仪式。   其二,新老成员在黑暗中手拉手围成一圈坐在一起,谈自己的历史、性格和爱好,为了让对方完全了解自己,必须要说真话。这个仪式看起来很幼稚,实则也很能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其三,仪式结束以后,刺破手指,在同一张纸上写下各自名字,然后烧掉。   这三样仪式都是为了增加凝聚力和对集体的归宿感。侯沧海全程参加,非常认真和投入。   仪式结束后,侯沧海这才离开,将两个新人交给梁毅然。   夜十点,齐二妹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运动装,随身带了一个小包,悄悄离开梅园。任强一直守在窗边,如猫一样跟在齐二妹身后。 第396章 年轻人的大胆行动   齐二妹走到梅园门口时,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确定无人跟随,便取了一个小包,又从小包取了两根弯形小铁针,很轻易地将从内反锁的挂锁取下来,轻轻打开梅园的门。   任强明白齐二妹是要开车,顿时傻眼。梅园在学校内部,走出校门才能坐到出租车,那就绝对跟不上齐二妹了。   齐二妹启动小车,迅速开出梅园,然后又将梅园虚掩。   小车开出以后,任强站在黑夜处仔细想了想,毅然出门。为了不引起校园保卫注意,快步走向校门。出了校门以后,他等到一辆出租车,便直奔南州第三医院。   在仪式结束前,齐二妹装作随意地询问顺达大厦所在区的公安局定点联系医院是哪一家,询问的理由是以后等做了尸检还找机会取出。在齐二妹软语相求之下,任强给散打队师兄打了电话,询问公安局定点联系医院是哪一家,太平间在哪里?   师兄恰好在派出所实习过,将路线找得很清楚:顺达大厦所在辖区公安定点的太平间在南州第五医院医技楼,从大楼旁边小门进去,门口有铁门,下去以后第一间是办公室,第二间、第三间都是有铁门把手的冷柜室。地上往往会洒满硬币,很好找。   给齐二妹讲了具体位置后,任强猜到齐二妹或许会有行动。他想起梁毅然所言,为了保护齐二妹,跟随其身后。   下了出租车,任强用手摸了摸催泪喷射器。这种牌子的催泪喷射器使用材料是高纯度辣椒提取素(OC),无毒无后遗症,喷过后只要用水清洗就没事。辣椒提取素喷到脸上或皮肤上,立即使人涕泪交流,皮肤瘙痒,丧失攻击能力,号称不管是泰大森,还是李小杰,只要轻轻一摁,立刻倒地。这正是任强最想用的武器,来得温和,效用非常高。   任强找到停在医技楼不远处的小车,从大楼旁边的小门进去。他走得非常小心,如猫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里,值班人员被胶带绑住嘴巴,手和脚以奇怪的姿势被捆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在第二间办公室传来拉冰柜的咔嚓声音,不一会儿,齐二妹背着一个被单绑住的麻贵遗体走了出来。她戴着口罩,头顶上有帽子,基本上看不清楚相貌。任强此时不愿意和齐二妹见面,躲在门后面,透过门缝观察齐二妹。他见到齐二妹遮住脸,意识到自己没有经验,准备不足,很容易就将真实相貌暴露出来。等到齐二妹背着师傅遗体走上楼道时,他从值班人员抽屉里翻到口罩,又将被控制的值班人员白外套脱了下来。   这样全幅武装以后,就算遇到一大恶人的人,任强相信自己也不会暴露目标。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见到了齐二妹背影,心道:“梁毅然太谨慎了,谁会想到有人要来把遗体运出去。”   齐二妹从小挺怕鬼,此时背着师傅遗体,一点都没有想到鬼怪之事,只有将遗体安置好的强烈念头,免得师傅被切来划去,怪凄惨的。麻贵身材纤瘦,但是被裹在被单里变得很沉重。齐二妹走到很慢,出了一头大汗。   刚走上楼梯,正要朝小车走去,两条人影冲了过来,直奔齐二妹。   齐二妹停下脚步,没有放下背着的师傅,右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很冷静地指着来人。来人完全没有料到对方有枪,吓得停下脚步,一动不敢动。齐二妹用标准且有特色的岭西阳州口音道:“滚。不要让我看见你们。”   两人赶紧后退,躲到屋角,不停朝这边张望。   齐二妹用手枪吓退两人之后,背着师傅朝小车走去。到了车边,她将手枪插回腰间,一只手开车门,另一只手扶着师傅。这时,一直藏在车后未出现的高大汉子趁机扑了过来,将齐二妹扑倒在地。这条汉子身高体壮,用力压住齐二妹,让其无法拿到手枪。齐二妹纵有无数阴招狠招,在绝对力量控制下,动弹不得。   屋角两条汉子狂奔过来。   高大汉子骑在齐二妹腰间,狠狠给了齐二妹一个耳光,然后用单手就将齐二妹双手压住。齐二妹只觉得对方的手如铁似钢,将自己双手握得很疼,几乎要断掉。而且对方力量大得惊人,完全无法挣扎。高大汉子伸手将齐二妹插在腰间的手枪取了出来,骂道:“我,靠,玩具枪。你这个臭娘门。”他将玩具枪丢在一边,很猥琐地将手从齐二妹衣领处伸进去。   正所谓螳螂捕蚕,黄雀在后,一身白衣的任强冲了出来,拿着催泪喷射器,对准骑在齐二妹身上汉子脸上喷去。这个催泪喷射器果然有射倒泰小森的功能,汉子蒙着脸,惨叫一声,松开压住齐二妹的手。   齐二妹趁机伸直五指,猛戳对方喉头。任强得理不饶人,用大摆拳击打高大汉子太阳穴。只听得砰地一响,接连受到攻击的高大汉子倒在地上。齐二妹跳起来,对准高大汉子的下身猛踢两脚。   高大汉子没有败在堂堂正正打斗中,大意失了荆州,接连受到重击,很窝囊地失去反抗能力。   奔来的两条汉子都带得有刀,各自寻了一个对手,拉开架式准备打斗。   任强除了喷剂之外,还随身带着甩棍。他是第一次与对手生死搏斗,紧张得发抖,思维停止了活动。   齐二妹手枪是道具,随身携带的匕首是货真价实的高档货。她比任强冷静地多,身体微微下屈,这在夜战中视野能更清晰。   这是生死搏杀,狭路相逢勇者胜,两条汉子明显开始退缩。   一条亮光射过来后,有人用普通话严厉呵斥道:“你们是谁,不许动,全部到保卫处?”此人手拿关高压警棍,发生啪啪响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不管来者是学校的人还是对方的人,与任强和齐二妹对峙的两个汉子知道今天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挥舞刀,发出威胁声,拉起被任强和齐二妹夹攻打倒的高大汉子,狼狈地逃走。   持强光手电筒的汉子不紧不慢跟随着这三人,不断高声发出警告声。   一辆汽车启动,离开了五院。   持强光手电筒的汉子看着汽车走远,关掉手电,恢复了原来口音,道:“动作快点,赶紧走。”   任强和齐二妹将麻贵遗体放回车内,齐二妹开车跟在梁毅然所开越野车后面,迅速离开医院。梁毅然曾经在南州工作过,熟悉南州地形,转了几圈后,没有发现后面有车辆跟踪,这才回到老林业局梅园。   三楼办公室,窗帘拉得很紧,空调足足的。梁毅然到另一个房间打电话,留下任强和齐二妹相对而坐。   齐二妹脸上明显红肿,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上下打量任强,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任强安安静静地道:“你问了这么多太平间的事情,若是猜不出,那就真傻了。”齐二妹道:“你看起来象个书呆子,胆子不小,那一招摆拳打得还不错。”任强在齐二妹面前的些羞涩,道:“我留校就是为了练习武术。”   在隔壁,梁毅然正在向侯沧海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侯沧海听罢事情经过,道:“这事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从好的方面来说有几点,一是齐二妹重情义,不是薄情之人,这对我们很重要;二是任强也不错,敢于出手,判断力不错;三是两人虽然莽撞,但是胆子大,行动能力强,是可造之材;从坏的方面来说,一是没有纪律,无法无天;二是行动漏洞太多,若不是你跟着他们,说不定就要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的后果很严重,被别人顺藤摸瓜,我们计划全乱,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   梁毅然道:“做了这样的事情,肯定要受处罚,我让任强陪着齐二妹处理麻贵遗体,这样能增强安全系数。处理完遗体以后,再将他们两人关黑屋子。我准备收拾一间黑屋子,凡是犯了错,就要进屋去面壁思过,三天、五天到十天,根据犯错大小来定。关黑屋子可以让他们沉静下来,不那么浮躁。”   两人沟通以后,梁毅然就到另一个屋去训人,准备先从齐二妹车牌一一点出行动中的漏洞。   在江州世安厂里,侯沧海、张小兰和杨永卫、侯永河坐在一起打扑克。这四人打牌水平极为接近,斗得难解难分。打到十二点,在周永利强力干涉下,牌局才散。四人在临睡前,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   “产品怎么样了?”侯沧海主动问起妹夫的事。   “高速发展了一段时间,现在有些停滞,我和天翔讨论了很多次,主要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商业模式。我们在等待移动互联网兴起。”杨永卫以前说起产品信心百倍,如今产品有了几百万用户后便没有新突破,也没有找到合适商业模式。没有商业模式,意味着没有新投资,产品就有些危险了。杨永卫对前沿科技比较熟悉,坚信移动互联网时代在几年内肯定会到来。   侯沧海对移动互联网何时到来没有直观感受,对商业却有自己见解,道:“既然移动互联系还没有兴起,等到兴起以后再来做搜吃饭搜玩耍的软件。你稍早了些,时机不对。”   杨永卫分辨道:“若是等到移动互联网兴起再做这款软件,早就被别人占了先机。侯子总是想要采取跟随策略,这在互联网时代行不通。包括你们做的电子商城,都必然要失败,如今强手如林,你们现在才做,成为烈士的可能性极大。”   侯沧海又道:“说你的事。如果失败,乌天翔投资打了水漂,有什么后果?”   杨永卫道:“作为风险投资,失败很正常,成功才是偶然。但是只要成功一个,百倍千倍收回投资。你一直因为乌天翔的父亲原因对乌天翔有误解,他是他,他父亲是他父亲,各是各,不相关。天翔这人很有格局,以后绝对成大事。”   侯沧海无法改变杨永卫的看法,着实头痛。若是杨永卫个性软一些,或许就能拉到沧海集团,直接负责电子商城。可是杨永卫性子倔得象头驴,认准的事情便要做,很难拉回来。   他带着麻烦回到自己的小寝室,与张小兰并排躺在床上。   张小兰道:“明天韦苇从京城回来,她在京城活动了好些天,效果非常良好,高处长已经很倾向于我们。”   侯沧海道:“后天,你和韦苇陪着王市长和杜灵蕴到南州,与省食药监局领导见面,作一次全面汇报,然后由省食药监领导决定,是到京城还是直接到唐州。由官方出面,争取能把唐州的事情解决。”   海强市长如此支持沧海集团,这给侯沧海带来了压力。他想起修建地标性建筑所需花费的巨资,一阵牙疼。 第397章 巴掌和胡萝卜   海强市长如此支持沧海集团,这给侯沧海带来了压力。他想起修建地标性建筑所需花费的巨资,一阵牙疼。牙疼之后,侯沧海睡意全无。他望了一会儿天花板,耳边有张小兰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便转过身,抱紧妻子柔软多情的身体。   他随后又撑起手臂,吻了吻妻子额头后,拿起手机来到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给梁毅然打电话。   梁毅然接完电话,对两个还在听自己教训的年轻手下道:“侯总这么晚了还在关心这事,真是让我们不能省心。我们和一大恶人是暗战,找出其破绽,然后将证据交给执法机关,利用国家机关打击他们。这才是我们正确的做事方法,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若是组织大批人马与一大恶人硬干,那我们也就变成了黑社会,国法不容,迟早要被绳之以法,这一点不容置疑和讨论。”   齐二妹开车前往南州五院时,一心想着取回师傅遗体,心思全在这上面,没有考虑到变更车牌之事。回到梅园之后,梁毅然将这次行动的破绽一一点出,第一条破绽就是车牌,在行动前没有更换车牌,很容易就让别人顺藤摸瓜找到老巢。   发生打斗时,那个力量大如虎的高大汉子就在小车后,这就说明他们肯定掌握了车牌。齐二妹想到这一点,脸色为得苍白,额头沁出汗水。她以前跟着师傅麻贵大部分时间是在外围监视老公外遇、妻子红杏等破事,没有跟有组织的势力较量过,加上师傅逝去引得心态失衡,因此留下一个大破绽。   梁毅然拉开抽屉,将一幅车牌交给齐二妹,道:“你的观察力不细致,行动前居然没有看一看车牌。”   齐二妹看着自己手里的车牌,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道:“梁总,你怎么有我的车牌。”   梁毅然道:“你一直在向任强询问太平间在哪里,任强能猜到你的行动,难道我猜不到?行动前,我就把车牌替你换掉了。结果,你根本没有注意细节,没有发现车牌已经被我换掉。”   齐二妹红了脸,道:“梁总,你提前帮我换了车牌。那么说,你是支持我的行动。”   梁毅然绷着的脸皮放缓了一些,道:“如果你们不敢采取行动,那么并不适合在综合信息中心暗组工作,你们毕竟是初来暗组,没有经验,出错难免。我和侯总更看着你们的胆识和情义。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过了关。”   任强一直在旁边低头不说话。他最担心这次行动给姐夫惹来大麻烦,自己被赶出暗组。如今危险被梁总提前排除,姐夫和梁总也没有真正怪自己和齐二妹的鲁莽行为,这让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梁毅然道:“现在给你们两人安排任务——安全将麻师傅的遗体安葬好。这一次我不会在旁边辅助,不会给你们擦屁股,一切靠你们自己。提前做预案,精心策划,大胆行动,祝你们好运。”   当两人准备起身时,梁毅然又道:“安葬麻师傅遗体以后,你们回梅园,要分别关你们两人的禁闭。为什么关禁闭,不守纪律,擅自行动,这在以后绝对不允许。”   齐二妹和任强被梁毅然打了一个巴掌又塞了一根胡萝卜,回到极简办公室后,面面相觑,细想又觉得服气。互相瞪了一会儿,开始商量行动方案。   最初商量方式是齐二妹提方案,由任强提意见。结果任强提了好些意见,弄得齐二妹将自己的方案揉成一团,堵气塞进垃圾桶。   任强把齐二妹方案从垃圾桶里取出来,在其基础上重做方案。齐二妹绞尽脑汁对新方案提了好些尖锐意见。任强在齐二妹面前是好脾气,被讽刺了好多次,也没有拍案而起。   早上六点,任强敲响梁毅然房门,准备给他看最新方案。梁毅然穿着短衣短裤,正在房间做虎卧撑。他擦掉脸上汗水,拒绝看方案,强行让他们单飞。   齐二妹和任强开车离开后,梁毅然如约给侯沧海打了电话。   “你不保护他们了?”侯沧海问道。   梁毅然道:“靠保护是成长不起来的,我想让他们尽快成熟,能够独挡一面。”   “你是对的。另外,保卫力量也要加紧组织。冉仲琳还不错,尽职尽责,能力也强。”   放下电话,侯沧海原想再眯一会儿再去锻炼。结果到卫生间方便以后,躺在床上,脑子里浮现起沧海集团大大小小的事情,有集团内部的事,还是社会上的事。这些事情在脑子里搅来搅去,如穿越朝代的两支军队在撕杀,弓弩、马蹄、排枪,乱成一团,让其不得入睡。   他干脆从床上起来,到书房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苑。清风棋苑冷冷清清,无影宗仍然不在线。近来工作繁忙,他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来到清风棋苑,偶尔打开,无影宗始终没有在线。找不到无影宗,让他无端生出些怀念。   穿着睡衣的张小兰从卫生间出来,见丈夫在书房,走到其身后,道:“好久没有看见你下棋了?怎么只是看,不下?”   “没有合适对手,我去锻炼一会儿。锻炼回来,我们一起吃早餐。今天早餐李师傅给我们准备大肉包子,很有面条厂特色。”侯沧海说了句实话,便将清风棋苑关掉。   “你这人只知道吃包子。你就是一个肉包子。”张小兰说了一句气话,转身就走。   侯沧海不知道妻子为什么突然有一股子火气,追到门口,道:“不吃包子,那么我们让食堂弄杂酱面,或者让小赵弄点豆花饭。”   “我不吃杂酱面,也不吃豆花饭,气都吃饱了。”   张小兰知道丈夫是在清风棋宛寻找无影宗,突然间生起气来。尽管无影宗就是张小兰网上化身,此时见到丈夫掩饰自己等待无影宗之事,仍然吃起醋,且醋味很浓。她回到房间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觉得这样生气毫无道理,太可笑。自我调解一番,她才勉强来到客厅。   “老婆,吃啥?我昨夜还行吧,很卖力的。”侯沧海不知道妻子为什么生气,不由得脑补是昨晚接到岳父张跃武电话后心情不好,然后将一股气撤在自己身上。身为丈夫,在妻子真烦恼时,作为出气筒是理所当然的。   “我吃李师傅做的包子,要吃一个。”   “两个吧,吃两个才不单边。”单边是江州人常开的荤玩笑,大体意思是胸前本有两个包子,若只有一个,那就是单边。这种荤玩笑经常是男子调侃女子时所用。侯沧海在黑河基层工作多年,常常能听到类似的荤玩笑,他为了调节气氛,有意开了些夫妻间的荤玩笑。   “讨厌。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发火。不给你讲,自己反思。”说到这里,张小兰的无名飞醋已经消失。   “我觉得爸的资金链绷得太紧,若全国煤炭行情发生变化,价格降下来,资金链有可能出问题。这是我最担心的。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问题?”   张小兰原本没有想到此事,听丈夫提及此事,想起爸爸巨量贷款,不禁揪心,真没有了食欲。   吃过早餐,张小兰、王市长、杜灵蕴一行前往省药监局。冉仲琳打扮成张小兰助手,随同其一起前行。她是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穿上职业装时根本没有人会朝着“保卫”方向去想,很有迷惑性。   九点,侯沧海、陈杰、杨兵和财务总监宁礼群等人在小会议开会,研究商量如何操作黑河房地产。黑河地产肯定要做,如何做,做到什么规模,便是摆在大家面前的问题。   侯沧海以前在高州做房地产时,处于执行层地位,本质上是张跃武定下大原则,他和张小兰具体执行。此时他作为绝对决策者,便得谋布全局,方方面面都得考虑清楚。   商议之后定下一条大原则:集团最大现金流是沧海保健液和果奶系列,在操作黑河项目时,不能损伤当前最赚钱的现金奶牛。为了实现这个原则,必须合理使用银行贷款。   侯沧海独立做项目以来,由于所处民营企业,很难进入银行法眼,因此,他一直在利用自己有资金进行操作,滚动发展,很少与银行打交道。在做保健液等项目,为了减少资金压力,根本其他公司在销售上出现回笼现金难等问题,精心创造沧海销售模式,迅速回款,让沧海保健液以及果奶产品始终有充足现金流。   房地产是资金密集型项目,又与政府走得很近,操作思路就要发生根本性变化。   房地产开发过程是一个典型的投资过程,理论上必须先垫付资本,才有资本增值,也才谈得上投资收益。这个特点决定了房地产开发企业要垫付大量资金,不仅启动资金大,后续资金量也大。而且,房地产开发周期较长,房地产商承受的机会成本也大。   房地产开发商自有资本有限,仅用自有资金来开发房屋基本不可能,除非是资金量特别充足而房地产项目又很小。解决房地产需要垫付大量资金问题,可以有商业手段,比如住房预售和分期付款融资,最重要还是银行贷款。   侯沧海明白自己必须改变以前的态度,与以前不喜欢接触的行长们打交道。这不是个人的事,而是牵涉整个集团,绝不能意气用事。   侯沧海看着面前摆着的规划图,问道:“在江州开发房地产,按惯例,自有资金占比到底多少合适?我们按行规操作,不冒进,也不落后。”   宁礼群道:“江州房地产商自有资金都不多,十个有九个是以银行贷款融资为主。一般情况下,银行贷款融资在百分之六十左右,自有资金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   侯沧海叹道:“难怪房地产老板都将银行当成大爷来供着,恨不得天天烧香。这么高的贷款率,也难怪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有资金链断裂形成的烂尾楼。”   宁礼群微笑道:“沧海集团资金状况非常好,又有政府和银行大力支持,从山南省目前的房地产形势来看,不可能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这种机会极为微小。”   侯沧海道:“我想要追究细节,贷一笔款,对银行来说,到底来经过哪些人?既然要贷款,就得把所有细节搞清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陈杰和你做具体事,不仅要盯住行长,也要掌握具体经办人的信息,建立起友谊。建立起友谊以后,最起码信息更加灵通。”   宁礼群业务纯熟,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笔贷款从营销到回收贷款的流程图,递给侯沧海。   整个流程如下:管理前台调查(房地产信贷部)——后台审查(信贷管理部)——后台组织贷审会审议——后台提交有权审批人审批(行长或主管房地产贷款的副行长)——经营行发放贷款——贷款行贷后管理(管理前台指导,管理后台监控)——经营行收回贷款——管理中台(风险控制部)继续经营管理无法回收的不良贷款。   侯沧海第一次做房地产时有些懵懂,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态度闯入地产界,成功地做了一个特殊的危房改造项目。此时重新做房地产,便谨慎得多,准备按照正常房地产思路来操作。   负责房地产的副总裁陈杰信心十足,道:“回到江州,准备在黑河做地产,我就开始与银行接触。苏行长已经表示大力支持我们,只要手续齐全,随时可以放款。苏行长开过几次玩笑,说侯总架子大,从来不出面。侯子在最近要抽出时间,与苏行长见一面。”   在会议室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效果图,一个有地标作用的五星级酒店位于整个椭圆形的正中央,五星级酒店对面是一个广场,广场上巨大喷泉和雕像,椭圆形两侧则是高档住房区。   效果图做得非常逼真,展现出一个现代化的高档小区形象。   侯沧海先是夸赞陈杰办事效率,随后半开玩笑半调侃地道:“提一个意见啊,为什么走到街上的帅哥美女都是外国人?难道非要用外国人才能彰显现代化?我再提前打个招呼啊,小区绝对不能取外国名字,什么泰晤士啊,罗马啊,加州啊,统统不能出现在我们这个楼盘。” 第398章 见面诸人   既然决定要和银行打交道,侯沧海便决定主动出击,与苏行长见面。   陈杰很快便与苏行长约定了见面时间。两人还大体上谈了参加见面的人,苏行长带两个部下赴宴,沧海集团是侯沧海、陈杰、江莉和宁礼群。   至于地点,苏行长暂时未定。   拿到综合信息中心送过来的苏行长简历后,侯沧海没有立刻阅读,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当时他和熊小梅要做一食堂,急缺钱,要贷一笔款,于是找到世安厂六号大院老朋友梁勇。梁勇在信贷科工作,自信心急剧膨胀,对于穷困的老友显得很是轻慢。   侯沧海没有办成事,心理还在世安厂六号大院老朋友面前受到暗伤。从此以后,他便和梁勇断了联系。此时苏行长是梁勇顶头上司,梁勇又恰好在信贷科负责,说不定今天也会出现。时过境迁,此刻的侯沧海不再是当年办一食堂的侯沧海,自然不会将陈年旧事放在心上,更何况,为了企业前途和命运,那一点心理暗伤完全不值得一提。   侯沧海由梁勇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熊小梅。他知道许俊春生意做得不行,到内地来工厂也没有赚到什么钱,熊小梅和许俊春过得并不是太如意。   侯沧海安排汪海公司调查了数次许俊春的生意,得出的结论是难有起色,很为熊小梅担心。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熊小梅过得不如意,他也没有办法插手。熊小梅和许俊春闹矛盾是家庭内部矛盾,轮不到侯沧海这个外人说三道四。若侯沧海真要介入,直接后果就是熊、许婚姻破产。   苏刚行长的资料也是汪海公司收集的,不过是由综合信息中心委托,从公开资料收集所得。在没有拿到苏行长资料时,侯沧海想象中的苏行长是一个秃顶大肚子中年人,当拿到苏行长资料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苏行长不到四十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型领导。他与宁礼群都是山南财大毕业,比宁礼群高几届,且不同系。   汪海公司收集资料比较细致,最后还有分析结论:苏刚毕业于山南财经大学,年少得志,一帆风顺,能力强,不太喜欢听意见;弱点是男女关系上屡有传闻。   侯沧海将苏行长的相片放在距离自己约两米的地方,在脑里将相片中扁平的人立体化,推测其性格和行为特点,寻找与之交流时的分寸。   下午四点多,银行那边给陈杰回了电话:苏行长将晚宴定在萍萍山庄,一号包间。   得到这个吃饭地点,侯沧海觉得有些牙疼。当初在高州做危房改造项目时,陈萍萍原本想要借着杨敏关系,弄几幢楼来操作,结果被侯沧海这个打工仔毫无商量余地拒绝,狠狠地得罪了陈萍萍。   苏刚将晚餐地点订在萍萍山庄,说明苏刚和陈萍萍极有可能关系很不错,或许会成为自己与苏刚交往中的变数。   侯沧海很快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首先,苏刚是苏刚,陈萍萍是陈萍萍,就算两人关系不错,也不会因为这点私人恩怨将一笔大生意搅黄;其次,苏刚也有可能与陈萍萍不熟,点这个地方,纯粹是因为这个地方不错而已;第三,就算与苏刚谈不成,江州还有其他银行,都还可以谈。对此,他有自信心。   沧海集团四个人参加宴会,杨莉莉特意安排了四辆公司的豪车。公司在春节后购买了一批豪车,主要用于外交场合展现实力。如今在生意场上看人下菜碟的人和事太多,与其费口舌解释沧海集团实力如何,不如直接用实力说话。   从根本上来讲,这其实是实力还不足的表现,真正的大型公司其实已经不太在意这些外在表现形式,比如,华魏公司现在在业界就极有名气,根本不用豪车来装点门面。沧海集团正是爬坡上坎的中型企业,偶尔还是需要用外在的形式来表现实力。   苏刚带着两个部下坐着一辆商务车来到萍萍山庄。下车以后,苏刚在停车场见到了一字排开的两台宝马和两台奔驰,对迎过来的服务员道:“这些车是谁的车?”   服务员认识眼前的常客,客客气气道:“苏行长,这是沧海集团的车。”   苏刚道:“他们来了几个人?”   服务员道:“四个人,一人一个车,全是豪车。”   苏刚呲了一下嘴,道:“真是土豪啊。梁勇,听说侯沧海和你是同学,你这个信贷科长不如同学啊,他出来吃个饭,带四个车。你只能跟在我的后面,挤一个车。”   梁勇跟在苏刚后面,笑道:“侯沧海才出来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吃了些苦头,有一次想到我们行贷款,又没有任何抵押品,我们虽然是一个厂的,也不敢违反纪律贷给他。说不定,侯子还记着这事。”   苏刚道:“人都是被生活憋出来的,若是侯沧海不被憋急了,估急也干不出今天的成绩。从另一方面,当年你违反政策乱贷款,那就说明没有定力,我也不会把信贷科长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你。”   走在后面的是信贷管理经理杨青琳。她背着精致小坤包,高跟鞋的跟很细,尖得似乎可以将青条石戳出洞。杨青琳望着四个车,对着苏刚微微笑道:“他们摆四个车,就和我们银行要修得高大豪华是一个道理,他要用这种形式告诉我们,沧海集团有钱,贷款给我们风险小。虽然这个方法有点庸俗,但是对于我们部门来说,严控风险是重中之重,把钱贷给有钱人,总比贷给那些无产阶级更好。”   梁勇夸道:“杨经理,你每次怎么都能一针见血呢?还让不让我们活。”   杨青琳在梁勇面前如骄傲的小母鸡,道:“就是一句大实话而己。苏行长是明白人,只是他比我深沉,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而已。”   一号大厅走出了四个人,领头的正是高大帅气的侯沧海。侯沧海不等陈杰介绍,隔老远就伸出手,热情地与苏刚打起招呼,如多年的老友那样亲切自然。   梁勇站在一旁看着气质变化极大的侯沧海,暗自感叹“钱不仅能通神,还能改变人的气质和相貌”,几年前侯沧海到办公室求贷款的落魄相与现在的老板派头相比有着天壤之别,禁不住羡慕起来,心道:“当初如果我能出去做生意,凭着家里关系和我的能力,肯定会比侯沧海要强,至少不会比他差。”   这些年来他接触的大部分都是有所求的老板。这些功老板们为了贷款,自然将梁勇高高捧起,故意放低姿态,虚心接受其意见。久而久之,梁勇接受了自己比这些老板要强的暗示,经常将“这些土老冒都能发财,我要去做,肯定比他们强”挂在嘴里,就算不说出来,心里也会这样想。他没有见到侯沧海崛起路上的艰辛,只看到其辉煌的一面,往日习惯性情绪自然而然又涌现出来。   侯沧海和苏刚拉着手亲热地说了一会儿,与苏刚松手以后,这才面向梁勇,张开怀抱,来了一个热情拥抱。松开怀抱后,他又对苏刚说了几句儿时糗事。   杨青琳看到侯沧海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些日子一直听到侯沧海和沧海集团,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看到四辆豪车时,她暗自赞了一声“真有钱”,看到本人时,她暗自赞了一声“真帅”。当侯沧海主动过来握手时,杨青琳歪着头,笑道:“侯总,你平时健身吗?身材保持得很不错。”   梁勇与杨青琳做过一年同事,深知此人向来眼高于顶,特别是面对需要贷款的老板时更是高高在上,一脸冷傲,在老板圈了获得了冷美人的称呼。今天她意外地对侯沧海和颜悦色,很让梁勇意外。梁勇暗自希望杨青琳真和侯沧海有点暧昧,弄出点事。   苏刚历来在与各路老板打交道时都占着上风,今天与侯沧海见面,总觉得不太对味,侯沧海这人气场真强,不知不觉弄得居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对跟在身边的陈杰道:“萍总没来吗?萍总没来,这饭吃起来就没有滋味。”   陈杰急忙道:“我赶紧给萍总打电话。”   侯沧海表面上热情,眼光深处一直保持着警惕和距离。他见陈杰随手调出陈萍萍电话,与其通话时很亲切,心道:“陈杰什么时候与陈萍萍这么熟悉?” 第399章 江团   侯沧海是沧海集团的掌舵者,货真价实的老大。张小兰、陈杰、杨兵、王清辉、梁毅然等高管各管一块,构成核心管理层。   沧海集团副总裁们在其管理领域内有相当大的权力,只有章程里规定的事情才拿出来集团商量,否则皆可以自己处理。陈杰主管地产,为了工作跟苏行长、陈萍萍接触,实在没有必要向侯沧海提起。   侯沧海的疑问在心中转了一转,便消失不见。   几人走进一号房,陈杰这才将江莉和宁礼群介绍给苏刚。   宁礼群和苏刚同校,握手后,谈了几句有可能互相都认识的老师。随后,苏刚眼光便转向了江莉,交谈起来,将宁礼群晾在一边。   少年时期,苏刚曾经迷恋过一个长腿邻家女孩子,在其心目中,这个邻家女孩子就是邻居版本的王祖贤。在现实生活中,少年梦想百分之九十九都会破碎,苏刚也不例外。这次暗恋给苏刚留下来一个心理疾病——喜欢长腿美女。   苏刚原本以为与沧海集团的饭局又是一个无趣宴会,在宴会上说一些无聊话,无数人拍自己马屁。凡事都有审美疲劳,被拍马屁同样如此,让苏刚比较意外和惊喜的是见到一个素颜长腿女子,宛如当年长腿邻家女孩子。   看着素颜长腿美女,苏刚兴趣急速上升,主动与之热情交谈。   杨青琳坐在一旁,心中极度不爽,不停地扭脖子,只要苏刚不留意,便朝着江莉甩白眼。到了后来,她控制不住愤怒,也对着苏刚甩白眼。江莉经过这些年修炼,心理越来越强大,根本无视白眼。苏刚被白眼砸中,不自觉地控制住谈话的热情,开始觉得杨青琳是个麻烦,以后尽量不要带出来。   侯沧海事先得到地汪海公司收集的苏刚资料,知道苏刚在男女关系上不清楚,此时见到苏刚的热情以及杨青琳的白眼,觉得这个饭局真是有意思。   “苏总来了,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外面传来陈萍萍的声音。她就如王熙凤一般,未见其人,先见其身。   陈萍萍到高州是前往客场,又有所企图,其声音总是藏在杨敏声音之后,没有显示出特质。如今回到主场,她略显沙哑的声音便有了独特的魅力。   进门以后,陈萍萍眼光落在了苏刚身上,道:“我弄了点黑河老腊肉,这是张老板珍藏的,一般人吃不到。”   如今张老板的独生女张燕就在沧海集团工作,前两天还特意将家中最好的腊肉弄了两块请侯沧海和张小兰品尝,那块腊肉切开以后颜色晶莹剔透,香气浓郁,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吃过这两块极品老肉,侯沧海产生了后遗症,对老腊肉变得挑剔起来,更是对陈萍萍提及的老腊肉没有任何兴趣。   陈萍萍招呼了苏刚,又依次招呼杨青琳和梁勇,再招呼陈杰。当苏刚正要介绍侯沧海时,陈萍萍昂着脖子,高跟鞋踩得卡卡响,出去为苏刚安排煮腊肉。   苏刚知道陈萍萍向来圆滑,不应该对客人这种态度。他打量了侯沧海两眼,道:“侯总,什么时候得罪过萍总?”   侯沧海镇定自若地笑道:“苏行,你怎么一眼就看了出来我们有过节?”   苏刚道:“这么明显的事,看不出来才是眼拙。”   侯沧海便讲了发生在高州的事情。   苏刚闻言哈哈大笑,道:“没有料到还有这段渊源。不对啊,你的岳母是杨敏,我可是称呼杨敏为杨姐啊,那我怎么称呼侯总?”   “新生活,各人称呼各人。”侯沧海扔了一枝烟给苏刚。   苏刚道:“好吧,我叫杨敏为杨姐,称呼侯总为侯总,这样不乱辈分。”   人与人交往之时,你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其微妙的态度便会传递给对方,对方往往就会采取什么态度对待你,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投射。侯沧海研究过苏刚性格,若是在苏刚面前过于谦虚,反而会引起苏刚轻视。以平等心态对待之,倒有可能成为朋友。   总体上来说,房地产商是有求于银行行长,只是侯沧海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本身财力不错,又有市长照顾,是纯正的优质客户。这也正是苏刚愿意来吃饭,并且能和侯沧海“平等”交往的物质基础。   过了一会儿,散发着浓香的被服务员端了进来,陈萍萍跟在其后,又走了进来。这一次她就坐在了侯沧海身边的空位上,道:“侯总,那一次在高州,你太不给面子了,不给我面子,也不给杨姐面子。杨姐为了这个事情还被气得哭过一场。”   陈萍萍是生意人,发泄了不满以后,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回包房来修正与侯沧海的关系。如今沧兰姐姐讲堂天天在电视里播放,侯沧海凭着这个广告迅速在江州企业界打响了名气。央视毕竟在央视,没有点财力和魄力的江州老板是不敢走上央视大平台。正因为此,陈萍萍把侯沧海列入了有交往价值的朋友圈里。   梁勇坐在一旁彻底没有了存在感,以时他想起吴建军这个贱货说过的话:“侯沧海已经不是以前的侯沧海了,人一阔脸就变,不认老朋友。”虽然今天侯沧海对自己还是挺热情,可是梁勇心里仍然有一些失落。   宁礼群以前在学校工作,专业能力强,对社会上这一套仍然不太适应。他的话不多,一直在观察苏刚这个师兄的一言一行,同时,放开肚皮,专心享受美食。   晚餐之后,陈萍萍带着苏刚和侯沧海等人到山庄最豪华的大包唱歌,服务员又拿来满是外国文字的洋酒。除了陈萍萍外,还有几个山庄的漂亮女工作人员脱下工作服,一起到大包来喝酒。   席上大家喝得比较节制,苏刚、梁勇和侯沧海、陈杰四个男人只喝了一瓶茅台,大家都没有酒意。洋酒碰了两杯以后,所有人立刻就感到酒精上头,开始兴奋起来。   国内和国外对好酒的理解稍有差异,国内说好酒总会加上一句“喝了不上头”,国外说好酒总会加上“喝了就上头,真有劲”。苏刚喝了洋酒以后明显兴奋,和侯沧海称兄道弟,还亲切称呼侯沧海为“侯子”。随后还主动要求唱歌,唱歌之后就跳舞,散场时,苏刚跳了十曲舞,与杨青琳跳了三曲,与陈萍萍跳了一曲,与江莉跳了四曲,与其他女子跳了两曲。   分手之后,江莉脸色阴沉,在综合楼下叫住侯沧海,道:“侯子,苏刚太色,跳舞时动手动脚。”她有过在歌厅当小姐的经历,为了从心理上走出这段经历,变得比其他女子更为朴素。当苏刚将手放在臀部时,她恶心得差点要吐出来,若不是考虑到苏刚的特殊身份,就要当场发作。   经过晚餐接触,侯沧海已经知道苏刚在业务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私人品德确实不敢恭维。他面对江莉,道:“你受委屈了。以后与苏刚方面接触时,尽量回避吧。”   在整个沧海集团,江莉最信任的就是侯沧海,特别是她看到侯沧海对待任强的方式之后,对侯沧海的信任便没有保留。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很多男人就是这个得性,恶心。侯子放心,我会正确对待。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情,本来不该说,可是不说又觉得过意不去。”   侯沧海道:“那到我办公室去吧。”   两人进了办公室,侯沧海给江莉泡了一杯清茶,坐在其对面。   江莉端着茶水,慢慢地道:“陈杰和前些年相比有变化。你将主要精力放在江州以后,陈杰在高州就与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玩得挺嗨。”   侯沧海道:“他主管房地产,应该出面应酬。”   话虽然如此说,侯沧海内心也一直注意着几个核心高管的动向。   沧海集团几个核心人物,侯沧海与张小兰是夫妻,夫妻本是一家人,除了对付一大恶人以外,没有什么好隐瞒;侯沧海和杨兵是大学同寝室同学,感情深厚,杨兵在集团管着人和财;侯沧海和梁毅然为了对付一大恶人,早就穿一条裤子。   也就是说,侯沧海很信任张小兰、杨兵和梁毅然。   侯沧海和王清辉关系稍有特别,王清辉是唯一一个不肯出钱买虚拟受限股的核心人物,正因为此,侯沧海对其多了一份戒心。这一次为了处理唐州之事,他借机让妻子到京城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免得保健行业所有关系都来自于王清辉,这样会受到限制。但是,由于王清辉当面明确提出诉求,所以,侯沧海对其还是挺信任。   几个核心人物中,与侯沧海在当前亲密度最低的是陈杰。在高州时代,陈杰曾经是侯沧海的亲密战友,一起打过架,一起吃过苦,算是沧海集团开创江山功臣。到目前为止,两人合作得也很不错。只是,随着沧海集团发展,陈杰似乎慢慢游离于整个集体。他最初留在高州开地产,有时几个月时间都不回总部。如今为了黑河回到总部,到综合楼的时间也不多。   江莉端着茶杯,慢慢啜了两口,道:“侯子,我在你面前不会隐瞒。因为沧海集团是我的依靠和事业,若是沧海集团发展得好,我的生活就会彻底发生变化,还会进入上流社会,与以前的阶层脱离。沧海集团发展得不好,我能拿些钱,但是层次会很低。”   侯沧海看了看江莉清秀容貌,道:“我也同样如此。”   江莉道:“别人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我就谈一谈女人直觉。陈杰在外面应酬时是真开心,我在总部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么开心。”   侯沧海沉默了很久,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江莉。”   在江莉出门时,侯沧海道:“江莉,也应该给你取个绰号了,以后我就叫你江团吧。”   江团是大河鱼,滋味鲜美。侯沧海很喜欢吃江团。   江莉终于也有了自己在沧海集团的正式绰号,于是停下脚步,笑了笑,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时,眼睛蒙上一层雾气。 第400章 圈定之人   每个人的生活经历必然会以某种方式出现在行为中,沧海集团就充满了侯沧海生活痕迹,比如,在管理方式上,侯沧海大量借用政府机关的管理模式,这种被不少人认为人浮于事的管理模式,移到集团里却发挥了极强的管理效率。   比如,侯沧海以前在二七公司工作时,二七公司老总大伟哥创造了一个绰号文化,二七公司主要骨干都有绰号,除了年会,大家在公司一律互称绰号。这个绰号文化也影响了侯沧海,让其在独处时喜欢称呼对方绰号。凡是在沧海高层能互称绰号者,皆为重要骨干或嫡系。   在沧海集团内部,侯沧海的绰号叫侯子,这个绰号从小就来,如影随形,创业团队在无人之时便会称呼这个绰号。   张小兰的绰号叫兰花花,这个绰号来自于其家庭,目前只有侯沧海和韦苇两人使用这个绰号。   杨兵的绰号是小伟哥,这个绰号来自于二七公司,然后被带到了二七高州分公司,又被移到了沧海集团。   梁毅然的绰号叫梁子,这个绰号是自然带来,被大家普遍接受。   陈杰的绰号叫弹弓,这是侯沧海所取,后来使用得较少,包括侯沧海本人都很少使用,是没有深入人心的不成功绰号。目前公司内部有不少人称呼其为杰哥,但是侯沧海从来没有如此称呼过。   江莉的新绰号叫江团,目前还没有推广。   王清辉没有绰号,沧海集团的员工以前称呼其为王教授,现在称呼其为王总。   宁礼群则意外获得一个宁女侠或者宁中则的绰号,不知谁取的这个绰号,先是被金迷接受,后来迅速推广。   小团姐来到沧海集团就是用的这个名字,本名反而为人所忘记。   杨定和目前有了一个新绰号,叫书记,沧海集团内部不管职务高低,皆如此称呼。   程琳、杨莉莉、韦苇、李天立、齐二妹、任强、老段、周苗等人暂时没有集团高层通用的绰号。   侯沧海为江莉取了一个新绰号以后,无形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英雄无问出处,英雄起了阡陌,侯沧海最初并没有将江莉放置进公司的核心位置,从这两年情况来看,这个曾经陷入风尘的女子自立自强,有自己独特定力,以后必将是沧海集团的方面大将。   他在脑海中将能记得住绰号的高管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沧海集团人数不少,侯沧海经常接触的也就是能进入综合楼这一批人,这一批人各自又管理一批中层,中层下面管理着基层,基层联系着所有员工。这是一个典型金字塔结构,结构里面着一条条细线,细线就是有形和无形的管理模式。运转良好的企业,头脑的决定和手脚的反馈都会通过那一条条细线自由沟通,运转不良的企业,某条或某些细线肯定被堵住了。   沧海集团主体工人群休来自锁厂和面条厂两个下岗企业,总体来说比较团结,随着时间流逝,更关键是随着集团不停扩张,集团已经出现某些细线被堵住的情况。比如,近日来监察系统查出了不少工人参加了集资,这种集资原本不是金字塔内,属于工人本身的事情,但是工人本身的事情会反馈和影响到金字塔内,这就值得关注。再比如,陈杰在社会上玩得很“晦”,这原本也是其私事,可是私事处理不好也要影响金字塔内部,这也值得关注。   想起江莉所言,侯沧海拿起电话,手指伸向按键,又迟迟没有按下去。他原本准备与梁毅然商量一下企业内部监察系统建设之事,可研究此事必然会涉及到针对一大恶人的暗组以及如何使用暗组,在电话里谈既不安全,又谈不清楚,必须得当面研究,确定基本原则。   此时张小兰还在岭东唐州未归,侯沧海独自一人在江州面条厂,也就不急于到楼上的寝室里。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想着江莉所言以及梁毅然以前说过话,定下两条原则:   第一条原则,暗组只能针对一大恶人,不能用暗组来调查沧海集团内部员工;   第二条原则,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有一个重要职责是内部监督,内部监督必须使用诸如审计、公开调查、内部反馈通道等合法手段。但是,不能对内部人使用暗组手段。   这将是两条不能突破的原则,否则最终将要引起严重后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条例,如果在调查一大恶人时发现员工与一大恶人有关,那么可以使用暗组进行调查。   定下原则后,积压在侯沧海胸中的垒石也就移开。他给妻子打去电话,询问了唐州方面的情况,交待要早点休息。   得知侯沧海独自在办公室,张小兰升起了一种强烈预感,快刀手肯定会上线。她赶紧打开笔记本电脑,想要在清风棋宛与快刀手见面。笔记本电脑平时速度挺快,今天却慢如蜗牛,那个可恶的小圈圈始终在屏幕正中央不停地转啊转,就是不打开。   “快点,快点打开啊。”张小兰恶狠狠咬了一口脆苹果。   终于,小圈圈飞走,电脑完成启动。张小兰打开清风棋宛之后,发现见快刀手的头像还没有亮起,这才安心。她自嘲道:“我真是有毛病。侯子到清风棋宛找无影宗,我要吃飞醋。可是每次出差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开清风棋宛扮无影宗,故意找快刀手聊天,还聊得很暧昧。这就是毛病。”   尽管张小兰认识到这个毛病,看到快刀手上线时,还是挺高兴。   “嘿,上线了,好久不见。”侯沧海见到无影宗,主动打招呼。   无影宗迅速打了一行字:“最近在忙什么,一直没有见你上线?”   侯沧海道:“偶尔上线,见你头像没有亮,这下去了。”   看到这句话,张小兰愤怒起来:“他进入清风棋宛果然就是找无影宗,哼。”她雪白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写道:“你可以主动约我啊。”   写下这行字以后,张小兰很紧张,不转眼看着下面的对话框。若是快刀手和无影宗有了定期见面机制,那事情就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想到这一点,她心脏揪得很紧,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出去。   很快出现一行字:“时间不固定,只能随缘,能碰上就下。”   见侯沧海“风清云淡”地推托,张小兰暗自高兴,道:“有没有可能在时间面对面下一局?我更喜欢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   对话框有短暂空白,随后出现一行字:“算了,我长得丑,见光死,还是隔空较量吧。”   张小兰笑得很开心,决定不再试探,直接敲下:“较量吧,今天我必胜。”   平时在侯沧海外面之时,她经常坐在书房读侯沧海以前喜欢读的棋谱,摆上棋子进行推演。而侯沧海陷入各种具体事务,读棋谱时间少,几乎没有下棋时间。此消彼涨,张小兰极有希望赢得胜利。   战局拉开后,张小兰没有防势,直接与侯沧海开展对攻,杀得热浪滚滚,硝烟弥漫。   大战三局三局,无影宗胜二平一,居然完胜了快刀手。   输给无影宗,侯沧海离开清风棋宛,很有些郁闷,一时半会还陷了进去。他在办公室独坐了一会儿,又给张小兰打电话。   电话另一端,张小兰极为温柔,可以用柔情似水来形容。结婚日久,夫妻之间的神秘感慢慢消失,平时在一起自然没有初婚时那么蜜里调油,这也是正常状态,若是每对夫妻都陷入初婚状态不能走出来,也不是正常现象。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再次打开看过很多次的视频,这是麻贵临死前最后拍到的视频,足有十五个小时。他不停地慢放和暂停,反复查看视频中的内容。看了一个多小时,侯沧海又将以前侯天明拍到的视频放出来对比。   当天边有鱼肚白时,侯沧海终于圈字一个在麻贵视频和侯天明视频中都出现的人物。从视频中人物之间的表情以及出现的顺序来看,此人物应该是江州人,与丁老熊关系密切,但是很少站在台前。   侯沧海是江州人,在本地政府机关工作过,又在商场打拼,认识的三教九流人数不少,却不认识此。   他决定交给正在黑屋子反省的齐二妹和任强第一个任务,便是调查圈定的神秘人物。 第401章 老谭   调查这个在两个视频中都出现的特殊人物要从三个方向入手,一方面是汪海公司的正面调查,从公开资料中收集信息;二是让正在关黑屋的齐二妹和任强暗中调查此人;三是请周水平辨认,若周水平不认识此人,还得请杨亮来看一看。雁过留痕,人过留名,此人只要在江州活动,绝对能够找到此人踪迹。   次日,上班,侯沧海将宁礼群叫到办公室,安排了全资收购汪海公司的任务。是否收购汪海公司,侯沧海曾经很矛盾。最初他想由沧海集团独立打造一个调查公司,由梁毅然来掌控。后来经过一面时间实践,他真正明白术业有专攻,要打造一个省内最好的调查公司也非易事。经过实践,他最终决定全资收购汪海公司。   在向宁礼群交待任务之前,侯沧海和汪海提前进行了沟通。   汪海接到电话后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终于可以退休了。这十几年我做的事引起了太多争议,走到什么地方都被人歧视、防备,这种日子虽然有乐趣,毕竟不是正常生活。谢谢侯总,让我能够过一过轻松的日子,成为一个不戴墨镜的普通人。”   侯沧海道:“希望汪哥能过来任职。”   汪海平时总是习惯性地戴着墨镜,用以掩饰本来面目。他得知侯沧海终于下定决心收购自己的公司后,自此不需要再戴墨镜。他将墨镜扔到了垃圾桶里,天空明亮,万里晴空,飘着如大棉花糖一般的白云。他站在窗口傻笑起来。   宁礼群迅速前往南州,与汪海洽谈细节。   梁毅然接到电话后,将关在黑屋子的齐二妹和任强放了出来。黑屋子无床无椅,只能坐或躺在地上,虽然关在里面的时间很短,还是让任强尝到关禁闭的难受滋味。齐二妹以前跟着师傅长期蹲点守候,更能适应黑屋子。当任强问及关黑屋子的滋味时,齐二妹道:“这有什么,就是让我们休息一下,比在野外守两天舒服得太多,你这人太娇贵,得好好磨一磨。”   任强道:“我们关在里面的时间很短,若长一些,还真受不了。”   “为了增加你的韧性,建议你自己主动关一次黑屋子,测一测到底能忍几天。我估计你三天就要尿。”齐二妹说话总是带着些讽刺,实则内心深处将任强当成能够一起奋斗的伙伴。换一个说法,正是因为认同了任强,她才经常嘲讽,否则,直接给冷脸和白眼就行了。   两人稍作休整,便随着梁毅然南下到江州。   来到江州以后,三人在梁毅然办公室一起听侯沧海分析视频。   侯沧海道:“从麻贵提供的视频来看,每次到山庄的人数都很少,如果按三个车来算,也就是二十多人。此人能出现在山庄,说明地位不低,是个重要人物。我们再看侯天明父子提供的视频,视频中有两个人出现在一大恶人的山庄,其中一人是丁老熊,另一人便是这个神秘人物。丁小熊都没有资格进入山庄,我们可以得知此人很重要。”   梁毅然用手抚着络腮胡子,道:“首先我们得要判断此人是从一大恶人那边来到江州,还是由江州丁老熊那里前往山庄?换句更准确地说,我们要判断此人是丁老熊的人,还是一大恶人那边的人。”   侯沧海对齐二妹和任强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齐二妹还没有回答,任强就用肯定性的语气道:“这人肯定是丁老熊的人。有一幅面画是一群人站在小坝子聊天,然后陆续朝后走院走。你们注意看,此人和丁老熊身体距离最近,不超过一米,由于人多,小道比较挤,此人和丁老熊胳膊还要碰触。”   齐二妹接话道:“这个不能说明问题,或许他们刚好有共同话题。”   任强道:“按照书上理论,个人距离的近范围为40——80厘米之间,正好能相互亲切握手,友好交谈。这是与熟人交往空间。陌生人进入这个距离会构成对别人的侵犯。个人距离的远范围是80——122厘米,任何朋友和熟人都可以自由地进入这个空间。在通常情况下,较为融洽的熟人之间交往时保持的距离更近,而陌生人之间谈话则距离更远。根据这个理论,心理学老师组织我们做过一个实验,在一个刚刚开门的大阅览室里,当里面只有一位读者时,老师就进去拿椅子坐在他或她的旁边。试验进行了整整50个人。结果证明,在一个只有两位读者的空旷的阅览室里,没有一个被试者能够忍受一个陌生人紧挨自己坐下。从这一点推导,此人和丁老熊关系很特殊,结合他出现在王朝夜总会的事实,说明肯定是丁老熊的人。”   这一番话说出,侯沧海和梁毅然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齐二妹直接砸了一个白眼,道:“掉书袋,还精确到122厘米,请问,你那2厘米是怎么算出来的。学院派真有点傻。”   任强道:“122厘米是经过心理学家测试的。”   “鬼测试,骗你们的。”   “有科学依据。”   侯沧海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斗嘴,道:“齐二妹,你是什么看法?”   齐二妹道:“这个简单,若是此人与丁老熊关系密切,那么询问当地派出所必然知道。派出所不知道,那就不是丁老熊的人。”   任强道:“为什么当地派出所肯定知道?不一定吧。沧海集团本身就是江州企业,侯总和梁总也是场面人,并不认识此人。说明此人肯定在幕后,既然在幕后,那么派出所就有可能不知道。”   齐二妹道:“若是派出所不知道,刑警队必须有人知道。他不可能是透明人,这一点我有发言权。”   “我将你们两人的意见综合起来,任强肯定此人是丁老熊的人,齐二妹进一步论证若是丁老熊的人,派出所或刑警队肯定会知道。”侯沧海又瞧了两人一眼,道:“其实你们两人说的是一回事,对不对?为什么争论?”   齐二妹咬了咬厚厚的嘴唇,笑道:“梁总说真理越辨越明。”   这是摆在桌面上的话,其实是每次听到任强掉书袋,齐二妹脑中就会无限脑补“唐僧”多话的形象,任强越是认真,越就像“唐僧”,这让她忍不住想要和任强理论一番。   交待完任务以后,侯沧海将两个视频交给齐二妹和任强,让他们反复看,寻找里面的可疑之处。在看视频之时,齐二妹无数次想起了师傅麻贵,心情沉重起来,不想再和任强斗嘴。   中午时分,侯沧海约了周水平在白公馆吃饭。   “白梅现在怎么样?”   杜白梅被误绑,算是替小溪遭了一罪,虽然这是犯罪分子做的坏事,侯家人对此还是颇有内疚,送去了丰厚治疗费用。   “造孽啊,自闭症很难治。姐姐和姐夫为这事翻脸了,家无宁日。”周水平提起此事便握紧了拳头。他心知此事幕后老板是谁,由于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接受现实并寻找合适的机会。   “希望小白梅早点走出困境。”侯沧海叹息一声,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相片是来自侯天明父子提供的视频,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包房角落喝酒,表情冷冰冰,与包房其他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你认识此人吗?”   “应该在康麻子的王朝夜总会见过一次,他和康麻子从楼上下来。但是,我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周水平拿过相片看了一会儿此人和背景,道:“你张相片的背景就是楼上的包间吧,你查这人做什么?”   侯沧海将相片收了起来,道:“生意上的事,得把底细弄清楚,免得做生意时吃亏。”   周水平见过此人但是没有更详细的资料,这让侯沧海对眼前人更增加了几分好奇心。下午他给城关一所所长杨亮打了电话,约定晚上饭局。   杨亮当了很长时间民警,最近一两年官运亨通,提了副所长后,很快又提所长。他自然知道其中最主要原因,痛快地答应了饭局,又自作主张地约了江阳区委副书记陈华。他约定陈华以后,又给侯沧海打电话,道:“晚餐我约了陈华,我们几个在锁厂的难兄难妹好久都没有聚会了,今天痛快地聚一聚。”   侯沧海早就料到他会约陈华,也没有矫情,道:“你早点来,我有事想要咨询。”   五点半,杨亮和侯沧海几乎前后脚来到铁梅山庄。山庄老板敬烟后,就很懂规矩地关门出去。   “帮我认个人?”侯沧海没有说理由,直接提要求。   杨亮仔细辨认一会儿,道:“这是老谭,丁老熊的朋友。他和你有生意来往?”   侯沧海没有回答道:“他是不是江州人,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杨亮道:“公安会安排专门的人联系社会人,否则我们就是聋子和瞎子。那人是我同学,经常在一起喝酒,到康麻子那里去得最多。老谭偶尔来夜总会,都是一人喝闷酒。康麻子对其挺尊重,总要去敬杯酒,所以我知道他叫老谭。”   侯沧海道:“老谭和丁老熊有没有关系?我们做生意,得弄清楚对方底细。”   杨亮道:“这个不太清楚。应该和丁老熊在一起做生意吧。”   周水平是反贪局领导,杨亮是派出所所长,都是地头蛇,均不知道老谭的底细。若是老谭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老谭明显是丁老熊团伙中的重要成员,这就引起侯沧海极大兴趣。   刚收起相片,陈华和王桂梅一起走了进来。   如今陈华是江阳区委重要领导干部,经常在江阳区电视台露面,一般是在第三条或者第四条新闻中出现。在电视里,陈华衣着得体,态度严谨又温和,要么坐在席台上开会,要么是在众多基层领导簇拥下视察工作。侯沧海偶尔看到江阳电视台,总会觉得电视上的陈华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熟悉。   “嘿,唐州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陈华坐在侯沧海身边,亲切地问道。   一阵幽香飘来,侯沧海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知道这事?”   陈华道:“海市长在开会时多次提到这事,批评这是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   侯沧海道:“张小兰陪着王市长,还在唐州与对方协调。”   “哦。”得知张小兰在外地,陈华便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情绪出现在身体里,无法回避,又挥之不去。她知道这种情绪不对,强力镇压之。 第402章 冠雄公司   与电视上相比,席间的陈华风姿绰约,一举一动都彰显成熟女人的优雅魅力,与大学时代相比又有另一种番魅力。   侯沧海在婚前曾经与陈华有过密切交往,相互都有良好印象。但是,两人在交往过程中小心翼翼地遵循一条线,谁也没有开启谈婚论嫁的话题。如今侯沧海已经结婚,陈华仍然单身。聚在一起,不免各自感慨。   四人都曾经在锁厂对抗过非典,算得上共同患难,关门之后,谈起话来也就没有太多顾忌。   陈华道:“侯子,有一件事情一直想要当面问你。陈天岛的一根手指被砍断,这在江阳区委引起了很大非议,前一次开常委会之前,大家坐在一起还专门讨论过此事。陈天岛此人在江阳还是有关系的,这些关系都明里暗里将此事引向你。”   杨亮道:“我也知道陈天岛,这个烂人背后有些关系网,若没有这些关系网,他也不能做到综合执法局副局长的位置。你得担心明枪暗箭。”   侯沧海道:“现在都不是外人,这事确实不是我指使的。”   包方砍掉陈天岛的手指之前与侯沧海没有任何关系。侯沧海对包方的行为毫不知情,更没有安排人去做此事。要说一点没有关系也不对,因为那根手指就是给侯沧海的投名状。侯沧海不能对任何人解释此事,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只能坚决否定。   “沧海集团发展得好,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你得小心有人等着你犯错误,然后借机报复。”陈华如今地位不同,思考的事情层次不断往上提,早就想要提醒侯沧海注意防范来自各方的风险。   “如果我或者我的企业犯了错,哪些事情你可以出手?”   陈华担任江阳区委重要领导以后,侯沧海还从来没有因为公司的事情或者私事找过他。一方面,绝大多数事情他都能够处理,用不准麻烦陈华;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陈华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很多艰辛,不想让其为难。今天陈华主动提起此话题,便试探着问了几句。   陈华道:“这个要看什么事,没有具体事,很难讲。”   侯沧海看了一眼杨亮,道:“我说一件具体事。亮所一直说城关派出所太小,又破又旧。沧海集团可以修一幢楼,无偿提供给派出所。这事陈华能不能帮我做协调工作,让想法落地。”   陈华对这事答应得很爽快。   杨亮笑了起来,道:“吴重义找丁老板化缘,丁老板送了两台车,侯子直接送一幢楼,比丁老板的气魄大。你想把楼修在哪里?”   侯沧海道:“江州面条厂入山道路上找块地,地块需要派出所自己去落实。”   杨亮道:“你是让派出所给面条厂当门岗啊。”   侯沧海微笑道:“如今江州面条厂占据半山,人多势众,根本不需要派出所当打手。我是这样考虑的,美达集团的商业地产投入使用以后,这一带肯定是重点区域,派出所搬在此处,可以俯视这一块新兴区域,比以前的位置好得多。”   侯沧海之所以愿意让杨亮看老谭的相片,愿意与其进行合作,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杨亮曾经开枪打死过一大恶人的刀疤恶汉,可以信任。他从杨亮的话语中得到另一条信息,来自六号大院的派出所指导员吴重义曾经找丁老熊化过缘,说明他们关系不错。   谈完派出所办公楼之事,服务员开始上菜,侯沧海开了一瓶酒,给陈华和王桂梅倒了小杯,剩下与杨亮平分。   王桂梅没有怎么说话,一会儿看看陈华,一会儿看看侯沧海,暗自纳闷这明明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为什么当初就不能走到一起。她隐约猜到些事情,从内心深处觉得陈华命苦。   喝酒以后,杨亮也就把所长架子完全撤掉,暴露出长期在一线当民警形成的说话习惯,道:“如今在江阳区以包方为大哥,连丁老熊都不放在眼里。侯子,你得把包方约束一下,再这样弄下去,迟早要出事。”   侯沧海苦笑不得,道:“包方是包方,我是我,我怎么能约束他,就算要约束,也应该杨所长来约束。”   杨亮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陈天岛手指是谁断的,我心里清楚。别忘记我的身份,有自己消息渠道。”   陈华听到杨亮说得这么肯定,替侯沧海着急起来。晚餐结束,走出包间后,陈华将侯沧海拉到角落树边的阴影里。   “有句话你应该听过,正义或许迟到,但是不会缺席,你如今是企业家,每一步要走稳,这点最重要。绝对不能涉黑,否则迟早要完蛋。这是一个老同学的劝告,也是江阳区委副书记的忠告。”在陈华内心,侯沧海虽然不可能成为丈夫,但是绝对是自己这一辈子都很重要的人。她的心底有一块秘密之地,始终给侯沧海留下了位置。   两人站得挺近,侯沧海能闻到来源于陈华的若隐若无的香气,这个香气让他联想到很多个夜晚的旖旎,涌起将其抱在怀里的冲动。   “放心,我有分寸。谢谢你。你也要保重。”侯沧海很想劝劝陈华考虑成家,想说,却不能说出口,因为此事必定是陈华的一块伤疤。   趁着黑暗,陈华飞快地在侯沧海脸颊边亲了亲,然后走出黑暗角落,坐上王桂梅开的小车。   侯沧海送走王桂梅,站在院子里抽了枝烟,这才上了赵永辉开的车。黑暗中的时间很短,只是碰了碰脸颊,却影响了其心绪。侯沧海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陈华肯定愿意陪自己。他客观分析自己内心,挺愿意与陈华一渡春宵,往日无比美妙的时刻,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但是作为一个己婚男人,要维系家庭和对妻子的承诺,就得放弃和牺牲一部分自己真实的内心体验。在得和失之间,必须做出选择,他选择了眼看着陈华走上王桂梅的小车。   当夜,陈华在凌晨两点回到寝室,久久不能安睡。她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总是浮起侯沧海的模样。她想着与侯沧海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每次细节都如此深刻和清晰,这对陈华是一种深深的折磨。   侯沧海回到综合楼就打开电脑。前一次输给无影宗,让他很不服气,当然也觉得很畅快。他在清风棋苑又找到无影宗,开战便硝烟弥漫,战至凌晨三点才结束。   下完棋后,他想起明天要处理的一堆事情,便在日记上写下:我坐在棋盘前,控制力便变得很差,以后下棋不能超过一点,否则影响第二天工作。   早上他还是坚持正常起床,锻炼之后,就将“老谭”的名字和身份交给梁毅然,让梁毅然彻查。   刚从梁毅然办公室出来,小团姐找了过来。她将一份名单交给侯沧海,道:“这是面条厂参加集资的人员名单,涉及的家庭比想象得要多,足有三十七家人,四十六个职工。”   看到一长串名字,侯沧海很无奈地道:“为什么这些人会相信天上会掉大馅饼?若是参加集资就能有高收入,我们何必辛苦做企业,全部参加集资就行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嘛。”   小团姐道:“大家都穷怕了,听说有发财机会,就显得有些不理智。”   侯沧海道:“上次你提起过有职工参加集资的事,我就一直在思考参加者心理,还和小伟哥和梁子进行过讨论,我们总结起来参加集资的心理有五条,第一条就是想发财。非法集资核心动力是追逐暴利,集资者为了金钱不惜违法犯罪。参加集资的职工普遍浮躁,存在暴富心理。犯罪嫌疑人针对这个心理特点,鼓吹只要投入少量资金,就能钱生钱、利滚利,风险小,获利高。犯罪分子很狡猾,往往会先期高额回报兑付,以此为诱饵,引起扩散效应,吸引更多的人来参加非法集资。”   小团姐道:“确实是这样,我陆续和这三十七户谈了话,有七家人都得到不错的返息,他们还在信誓旦旦那家冠雄公司是高科技互联网公司。”   “哪里有这么多高科技互联网公司,现在是赢家通吃的社会,真正成功的互联网公司也就那么几家。”侯沧海听到互联网公司,脑子里闪过沧海电子商城,也闪过姐夫做的吃喝玩乐网站。   “侯总,下面还有四条?我觉得第一条已经总结得很到位了。”   切割了肿瘤的小团姐变成干净利索的大姐大,在沧海集团工作拼命而成为高管。她的大学生丈夫也在保健液厂工作,仍然还有几分当年在国企的老习惯,想捡轻松事情做,遇到事情推诿,马马虎虎,所以一直没有提职,仍然在班组长这一级晃荡。随着妻子收入节节提高,他甚至萌发了辞职回家的打算。这个想法遭到了小团姐痛斥,这才继续在沧海集团工作。   侯沧海想了想,道:“仅仅是贪财还不足以有这么多人集资,第二条是从众心理,制造集资圈套的不法分子很狡猾,经常拉拢社会有身份的人来扯虎皮做大旗,邀请名人参观,与名人合影,造成一种强烈舆论宣传效应。”   “第三条是投机心理,据我查到的资料,在各地的集资案中,受害者一般不主动报案。更有甚者,有的受害人在经历了一次上当受骗后,这一次明知道是诈骗,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期望自己接手的不是最后的一棒。有的群众为犯罪嫌疑人大鸣不平,要求公安机关释放犯罪嫌疑人,让他们继续经营公司,幻想着还能返还其集资款。有的受害者明知是诈骗,期望加入的早,受益早,早早退出就可以避免风险了。”   听到第三条分析,小团姐不停点头,道:“侯总说到点子上,我谈话的人普遍都有这种心理。”   “第四条是缺乏理财知识。集资受骗者绝大部分是企业退休人员、下岗职工等低收入群体。他们文化素质较低,缺乏理财知识,理财渠道较窄。面对高额利率诱惑,对不法分子宣传的眼花缭乱的理财工具缺乏认识,容易上当。”   “第五条是依赖心理,很多参加集资者有一种普遍心态,认为这样的事情政府得管,要是不管,处理不好,他们就上访,只有不断上访,政府就得重视,就会帮着追回赃款,在犯罪嫌疑人携款逃跑后,受害者情绪激动,聚集成堆,强调因为非法集资者有工商营业执照等合法外衣而要求政府介入解决,要求快速赔偿。”   等到侯沧海将五条讲完,小团姐叹息一声:“侯总就是侯总,同样一个事,看得比我深刻十倍。”   侯沧海道:“看得深刻没有用,还得由你们去落实。你找宁总支援一下,让宁总给三十七家人做一个财务方面的演讲,从理论上说明非法集资不可能让大家赚钱。虽然这是职工们的个人行为,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落水,该说的还得说,如果实在不行,就给他们发最后通牒,要么要工作,要么参加非法集资,二者选其一。这是用雷霆手段显示菩萨心肠,尽管使用,最终他们会认识到我们的一片苦心。”   与小团姐谈完以后,侯沧海将梁毅然找来,准备让其探一探冠雄公司底细。   “这事不用我们探底吧,面条厂都有三十七家非法集资,直接到经侦那里去报案。这事交给保卫处,让安喜桂去跑一趟就行了。”梁毅然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深挖老谭身上,不太想管这些简单的闲事。   侯沧海道:“我和小团姐聊天时,她提到非法集资公司自称是高科技互联网公司。我有一个没有任何理由的联想,骗子搞高科技企业是惯常行为,为什么要加上个互联网,这有点反常。乌天翔就投资了三家互联网企业。”   梁毅然正在喝水,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道:“这个脑洞开得太大,乌天翔和非法集资应该没有联系吧。”   侯沧海道:“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吧,互联网这三个字刺激了我一下,尽管没有任何理由,总觉得冥冥之中有联系。”   齐二妹和任强很快就接到了指令:调查冠雄公司,注意查看冠雄公司和老谭是不是有联系?   任强询问:“我们怎么查,如何下手?”   齐二妹砸过去一个白眼,道:“你不是精通刑事侦查学吗?”   任强道:“那是公安的方法,和我们做法不搭。”   齐二妹道:“我们就采用公安的笨办法,蹲点守候,一天守不到守两天,一月守不到守两个月,最后肯定能得到想要的情报。你不要以为效率低,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当然,现在我们不完全用人守,可以安装摄像头。摄像头和蹲点相结合,效率极高。”   齐二妹和任强开着侯沧海和梁毅然以前经常使用的皮卡车,开到冠雄公司所在地。在梁毅然指导下,两人都经过化妆,改变了鼻子和嘴巴形状,变得面目全非,互相都觉得对方可笑。   经过仔细观察,齐二妹换了一身园林工人经常穿的工作服,爬上一棵行道树,在光天化日之下安装了一台对准冠雄公司的摄像头。   任强穿了工作服,站在树下守着梯子。他担心冠雄公司的人会发现自己和齐二妹,还担心市政或公安的人会来干涉。   当齐二妹从容不迫地下树后,任强的后背全是汗水。 第403章 老谭现身   快刀手和无影宗如过狂欢节一般,每天晚上杀得天昏地暗。欢乐又费体力。   张小兰在离开唐州前一天晚上有些犯愁,若是自己离开唐州以后无影宗便不在上线,以快刀手的智商,说不定会猜联想到自己。在临走前,她故布疑云,留言说要出差几天,暂时不能下棋,时间合适,再战。   留言完毕,张小兰又开始吃无影宗的醋。   王市长和张小兰一行回到江州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侯沧海根据岳母杨敏提供的情报,让杨兵到萍萍山庄订了大包间,宴请王市长一行,以示感谢。   五点,考斯特风尘仆仆地开向萍萍山庄。   张小兰看到站在山庄门口的丈夫,隔着车窗向其招手。她在车窗后挥了挥拳头,暗自道:“你这人天天和无影宗下棋,真讨厌。”   侯沧海看到车窗后面的妻子,心情一阵轻松。昨天忍住内心的蠢蠢欲望,没有开口让陈华留下来。今天见到妻子,侯沧海心理轻松,没有任何负罪感。   王市长下车后与侯沧海握手,道:“遗憾啊,唐州那边好酒好烟地热情接待,说到正题就是不肯明说是否取消对沧兰果奶的禁令,以‘研究研究’来搪塞。”   张小兰早就通报了结果,侯沧海真诚地道:“王市长为了沧海集团的事情特意到唐州,不管事情最终结果如何,这份情谊沧海集团记在心里。”   王市长道:“服务企业是我的本职工作,没有把事情落实,还是挺不安。从另一个角度想,唐州市分管领导暗中支持天乐,其实也是为了当地企业发展。行政保护从理论上肯定不对,事实上身处其中便知道各有各的难处。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这种事情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少。”   虽然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少,但是现在却是要人命。侯沧海对此只能苦笑。   席间,侯沧海坐在王市长身边,详细向其报告沧海集团的发展情况。企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想要离开政府已经不可能,必须要学会平衡,既要取得政府信任,又要有独立发展的途径。   张小兰的角色更接近女主人而不是副总裁,与左手边的杜灵蕴说几句话,又与右手位的韦苇聊几句。   这一次唐州之行,带队领导是王市长,主要联络人是杜灵蕴。前期准备工作、会务工作以及对唐州方面的沟通协调都靠杜灵蕴来操作,张小兰有了这一次经历,对侯沧海以前多次说过的“处长治省、科长治市”有了直观认识,对杜灵蕴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在与王市长接触时,对杜灵蕴是礼貌性接触,经过了这一次,她认识到了杜灵蕴独有的价值。   韦苇在京都停留的时间长,一直主攻高处长和付处长,颇有成效。直到张小兰陪同王市长来到唐州,韦苇这才从京都返回唐州。韦苇如此卖力工作,让作为同学的张小兰感到很欣慰。这一件事情显示了韦苇的能力,没有愧对沧海集团给的高薪。   即将散席之时,王市长接到海强市长打来的电话。海强在电话里询问了唐州之行的具体情况,又道:“沧海集团是江州土生土长起来的优质企业,市政府如果不能保护这种企业,那是不合格。明天我和你再去省质监局,争取请他们一同前往京都,向部委作一次汇报,争取他们支持。”   王市长随即转述了海强在电话提出的要求,侯沧海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来自海强市长的关心和帮助。山南向来讲究“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海强如此操作,也就将沧海集团牢牢地留在了江州。   次日,以海强为主的市政府一行,加上以侯沧海为主的沧海集团一行,分乘两辆考斯特前往省城南州,找到了省质监的一把手,再次汇报沧兰果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省质监一把手和海强是党校同学,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此事相当重视。上午在省质监召开了座谈会,下午便前往京都。   临行前,侯沧海抽空给梁毅然打电话询问“调查老谭”之事有没有进展。   此刻,任强独自坐在电脑前查看这两天的视频。看视频是细致枯燥的工作,齐二妹将此事丢给了任强,又来到丁老熊老巢前溜达。   任强独自守在电脑前,听着音乐,慢慢翻看视频。电脑里播放的音乐很多都是姐姐喜欢的,姐姐逝去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换歌。   齐二妹跟着师傅学到不少跟踪和偷拍技巧,其安装的视频恰好对准冠雄公司大门,有人进出,完完全全逃不出镜头。   突然间,任强猛然坐直了身体。   视频里出现了一辆车,小车开到冠雄公司门口,车上走下一人,正是老谭。老谭应该很熟悉公司,上了车,朝着保安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第404章 蝴蝶效应   等到老谭进入冠雄公司以后,任强开始快进视频。   四个小时后,视频里再次出现老谭身影。他脸上没有表情,走出门楼,上小车,离开。   任强现在开始佩服姐夫,居然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脑洞大开,凭着“互联网”三个字将冠雄公司和丁老熊联系在一起。事实上,两者确实有密切联系。   侯沧海得到消息以后,离开天上的街灯建设现场,来到梁毅然办公室,与齐二妹围坐在一起。任强将老谭出现的那一段视频调了出来,投射到墙上,方便大家观看。   侯沧海问:“老谭在里面的时间不短。”   任强道:“准确时间是四小时十五分钟。”   侯沧海又问:“梁子,冠雄公司是什么情况?”   梁毅然将一张薄薄的纸拿了出来,道:“调查人员在一个小时前将公司资料送了过来。公司注册登记只有一年多时间,法人代表马海军。马海军这人挺有意思,侵犯过侯天明妻子,未遂,缓刑出来。最初他不是公司法人代表,最近法人代表才更换为马海军。如今确实是马海军在主持公司日常工作。”   侯沧海注意到“老谭”是因为侯天明父子提拱的视频和麻贵提供的视频中均有此人,此刻冠雄公司莫名其妙又将侯天明牵扯进来,事世之奇,莫过于此。   在任强和齐二妹追查“老谭”和冠雄公司关系之时,小团姐、律师赵波和财务总监宁礼群开始对三十七户参加非法集资的面条厂职工进行说服教育工作。   小团姐将三十七户人家召集起来,由律师赵波讲解集资诈骗罪的基本构件:集资诈骗罪行为人以非法集资的方式向不特定公众实施欺骗行为,欺骗行为就包括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等行为——→非法集资方式行为多样,包括媒体、推介会、传单、手机短信等方式——→不特定公众产生错误认识、交付财物——→集资诈骗罪行为人部分交付财物,最常见的是高额利息——→不特定公众基于集资诈骗罪行为人的欺骗行为而互相传递信息强化错误认识交付财物——→大部分被害人蒙受损失。   然后请三十七户参加人分析冠雄公司的所有行为,一一进行对照。   三十七户人最初对于赵律师的讲解不以为然,可是听到后来,他们脸色越来越黑,不断有人反驳,情绪也越来越急躁。   赵波口才极佳,也不与大家争论,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讲下去。   随后是财务总监进行分析。宁礼群根据职工特点,有针对性地从马克思名言入手,“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他向职工们详细讲解冠雄公司给出月息2%至10%的高额利息意味着什么,以及江州企业平均的利润率。最后得出结论:冠雄公司得赚取多高的利润才能给出如此高的利息,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有十一户在公司组织的专业人员劝说下,翻然悔悟,意识到进入了骗局。赵波和宁礼群又将十一户留了下来,彻底了解冠雄公司的操作细节。   仍然有二十六户如吃了迷魂汤一样,宁愿不要工作,也要将集资进行到底。究其原因,是这二十六家人将所有积蓄全部投入到非法集资中去,若对方真是非法集资,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太愚蠢,不仅收不到高额利息,家里本钱也将吃进去。他们抱着一丝残存幻想,顽固地等待命运垂青于自己,或者希望冠雄公司继续“骗”下去,只要自己不当最后一棒就行了。   通过明和暗两条线,侯沧海已经能够勾勒出冠雄公司非法集资的全图。   冠雄公司非法集团分为两段:   第一段,从2003年1月开始,一个叫吴诚的人注册成立山南冠雄资管理有限公司,到了2005年9月,马海军成为冠雄公司法人代表。冠雄公司在吴诚时期,以投南州市花市区原糖果厂地块房地产开发需要资勿为由,以月利率1.9%——2%的高息为诱饵,以其个人名义借款、吴诚公司担保的方式进行非法集资,数额不详。   第二段,2005年9月至今,冠雄公司法人代表为马海军,虚构投资澳洲矿山、岭东煤矿、开发房地产等名义,以月息2%至10%的高额利息非法集资,集资所得部分用干偿付先前集资的利息。参加集资的人如滚雪球一般急剧扩大。面条厂职工就是在第二阶段参加投资。   非法集资有一定的隐蔽性,小团姐之所以能够迅速发现,得益于两条,一是她擅长做工人思想工作,与工人们打成一片,及时得到了许多有用信息;二是面厂条地理位置特殊,处于封闭的半山坡上,大家集中居住,少数职工参加非法集资的消息很容易被其他人知道。   对于侯沧海来说,当前最重要问题是下一步如何操作,需要达到什么目的。   暗组目前掌握了冠雄公司非法集资的事实,也知道冠雄公司与老谭联系密切,凭着掌握的资料向政府机关举报,完全可以将冠雄公司一网打尽。但是,依据在王沟煤矿和王朝夜总会得到了直接和间接经验,一大恶人体系普遍会采用“断尾”之技进行自保,打掉了尾巴,主体部分极大可能会安然无恙。   冠雄公司如今搞的非法集资,如果真是由丁老熊或者老谭控制,那么主要资金肯定不会由冠雄公司掌握。贸然打掉冠雄公司,幕后指挥者反而安全了,被骗资金也就难以追回。   侯沧海提出这个问题后,梁毅然、齐二妹和任强都陷入思考之中。   齐二妹感叹道:“我现在很羡慕超人了,他有超能力,想做啥就做啥。我们受限制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手脚被捆得死死的。如果能放开手脚,把老谭弄过来,一顿暴揍,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这是侯沧海定下的规矩,不容许违反。   这个规矩在早期并没有被强调。早期只有侯沧海和梁毅然两人,凡事侯沧海都要参加,能够确保不违法行事。如今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将有四支队伍,一支是即将并购来的汪海公司,一支是摆在明面上的保安队伍,一支是跟随集团核心的保卫队伍,一支是只有少数人的暗组;四支队伍人数不少,规矩和纪律就要放在第一位,否则麻烦事情不断。   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如今成为标语,所有资料中都印有这一条。   梁毅然摸着络腮胡子,道:“齐二妹,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是一条铁律,我们都不能碰。”   齐二妹道:“那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瞪眼。”   侯沧海道:“我们都是公民,公民就有见义勇为的权利和义务,大家一定要充分理解见义勇的实践意义,活学活用,成为我们行动的理论基础。见义勇为有三个特点,一是以保护国家、集体的利益和他人的人身、财产安全为目的,二是具有不顾个人安危的情节;三是实施了同违法犯罪行为做斗争或者抢险、救灾、救人的行为。我们行动时如果被小心被曝光,那就一定要被归入见义勇为。如果我们没有被曝光,那就默默地做雷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再强调一点,我们的手法是射暗箭,所以不顾个人安危之事能不发生最好不要发生。”   四人经过讨论,判断当面条厂部分参加集资职工前去讨要本金时,有可能会引起挤兑现象,也有可能会被悄悄处理,不会引起挤兑。   不管形式如何发展,齐二妹和任强的新任务就是盯紧“老谭”,全天候记录“老谭”的行动轨迹,从行动轨迹中分析其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事实往往不能由人力来控制。   1963年,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著名的“蝴蝶效应”概念。用最通俗和最常见的语句可以这样解释,在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一只蝴蝶漫不经心地拍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场灾难性风暴。其原因在于:蝴蝶翅膀运动导致其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引起微弱气流的产生,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它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   科学家把这种现象戏称作“蝴蝶效应”,意思即一件表面上看来毫无关系、非常微小的事情,可能带来巨大的改变。   侯沧海、梁毅然等人在面条厂内部针对三十七户职工的科学教育成为蝴蝶扇动的翅膀。最张有十六户参加集资的人家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终于承认自己被骗了。承认被骗以后,下一步行动自然是找冠雄公司的麻烦。十六户人家都各自有特殊关系户,否则也不会被卷入非法集资。每个特殊关系户又有其特殊关系户,一百十,十传百,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有了波浪,波浪出现,短时间就变成了滔天大浪。   所有存在侥幸之心的人都痛苦地发了狂,加入要求还钱的队伍中。   围攻冠雄公司的人群迅速增加,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公司堵住,公司负责人马海军失去踪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人群涌进公司,将所有柜子全部翻遍,不仅没有现金,所有凭证和财册都不翼而飞。这是一个不详信号,马海军极有可能卷款外逃。   愤怒又恐惧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公司闹了一会儿,不知谁提出到市政府的建议,所有人如溺水之人抓到稻草,在市政府门前愤怒地喊起口号,要求政府讨回血汗钱。   信访办同志找了几个领头人到办公室了解情况。当领头人谈完事情经过时,信访办的同志道:“我马上向分管副市长报告,然后请公安的相关同志过来。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是听你们讲起,这就是一起集资诈骗案。”   领头人听到信访办同志这样,立刻不答应,愤怒地道:“这事是政府的责任,冠雄公司是在工商注册的合法企业,如果工商不给他注册,我们就不会上当。这是我们好几百人的血汗钱,如果还不起,跳楼的人很多,政府必须把钱还给我们。”   信访办的同志遇到太多“强盗逻辑”,听到这番话只觉得牙痛,却不觉惊讶。他们按程序上报领导,又耐心地给受骗群众做思想工作。   群众围攻市政府时,侯沧海正在市政府开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有市政府规划局、建委等领导同志,在会上,海强代市长提出了由侯沧海承接改造黑河危旧房工程,打造黑河交通枢纽的地标性酒店,然后听取规划、建委等同志的具体意见。   侯沧海坐在小会议室里有昨日再现的恍惚感,时间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高州锁厂危房改造的模式又在黑河上演,只不过上一次操作人是黄德勇和张跃武,这一次操刀手是海强和侯沧海。在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时,海强作为南城区委书记经历了危房改造全过程,对其中操作手法非常了解。他作为江州代市长推动的第一个工程,希望能用自己熟悉和了解操作方法进行,这样能最大可能性确保成功。   黑河危旧房改造总计有185亩,规划用地范围超过11万平米。江阳区在完成了对危旧房区域进行平场之后,将净地交给沧海集团。沧海集团投资建设一幢五星级酒店,其余土地进行商业开发,并安置危旧房回迁居民。   江州市计划对于侯沧海来说有着巨大诱惑,凭着前一次操作高州锁厂危房改造的经验,黑河危旧房改造工程若是操作成功,将给集团带来巨额利润。至于风险,经过集团高管们反复讨论,风险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海强代市长正在讲话时,周科长急匆匆地走进会场,将一张纸条放在其身前,又凑在其耳边讲了几句。海强看完纸条,沉默一秒,抬起头,道:“今天基本交待清楚任务,大家回去研究。有什么问题在下一次会议提出,散会。”   侯沧海和陈杰走到市政府大门口,驻足观看。   门口人群打出了“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横幅用的是红色,极为醒目。 第405章 一波未平   侯沧海作为曾经的黑河镇党政办主任,经历过无数次群体性事件。他站在市政府大楼看到熟悉的一幕,停下脚步,旁观,顺便回味自己的青春岁月。   派出所警察出现在市政府大楼,防暴大队也得到在原地备勤的通知,信访办工作人员和相关部门领导站在人群前面,苦口婆心地劝解。   事关每家人切身利益,光靠劝说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参加集资的人逐渐统一了口径:冠雄公司在工商登记注册,也就是说政府发了营业执照,是合法企业,大家就是冲着这一点才参加集资,如今出了事,政府监管不力,必须兜底。   有信访办接待的同志道:“你和冠雄公司签借款合同,是市场行为,与政府没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来围政府?冠雄公司诈骗,公安肯定会抓人,这得依法解决。”   “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人民政府为人民,我们是不是人民?人民的钱被骗了,政府就要管。”   “工商是不是政府部门?是政府部门就代表政府,工商发了执照,我们才会上当受骗。工商不发执照,我们就不会上当受骗。”   “工商发执照,只能证明他办执照时是合法的,至于以后是否违法,和办执照没有关系。就好比每个人都有户口,若是有人杀了人,难道要怪办户口的。”   “你这个同志还是干部,怎么一点都不讲道理。”   参加集资者群情激愤,现场乱哄哄一片。   陈杰曾经当过警察,参加过无数次类似情况的执勤,小声对侯沧海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笔钱要不回来了,这个时候非法集资领头人马海军正在偷着数钞票。”   陈杰所言是经验之谈,但是实际情况稍有出入。一辆越野车在山边疾驰,驾车者老鬼脸上有一道明显伤疤,开车时露出的手腕也有一块黑紫色伤疤。他专注开车,听到后备箱偶尔传来挣扎声,黑亮眉毛不时抖动一下。   越野车在大山深处停了下来,来到一处守林屋。这是老林场留下的房屋,原本是一个小院,如今人去房空,只剩下一家守林人没有搬走。老鬼将车停在密林深处,提着一大袋米和一箱酒走向老屋。不久后,老屋有了响动,传来老年人和老鬼的说话声音。   “我不搬走,就住在这里。”   “你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留下在这里,万一发病,谁来管。我肯定管不了,在城里可以打120。”   “我不要人管,发病就死掉。死亡一点都不可怕,老子见得多了。我比战友多活了几十年,够本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   “你妈埋在后面,我要陪她。”   “随便你吧。”   老鬼说了几句话,闷头喝酒。老鬼和父亲有着极大矛盾,发生过激烈冲突。如今父亲老态龙钟,独自一人守在山上,老鬼也就不愿意回想少年时代被吊起来暴抽的往事。   老鬼父亲是打过仗的老军人,外人提起老鬼父亲都竖大拇指,道一声仁义耿直,但是老鬼从小就对暴力父亲充满怨恨,最大愿望就是父亲上山被毒蛇咬死。这个愿意屡屡落空,山上毒蛇不仅没有能够咬死父亲,还不断被捉住,丢进酒坛子,成为酒精里面的标本。   这让老鬼很绝望。   老鬼十三岁时,因为一件小事又被父亲吊起来。正当有酒意的父亲抡起皮带时,老鬼飞起一脚踢在父亲下巴上。这一脚踢得极重,当场踢落两颗门牙。   老鬼被暴怒父亲差点抽死在梁上。   未等伤势好转,十三岁的老鬼就离家出走。再次回家时,老鬼已经接近三十岁。十七年时间,父亲由一个精壮汉子变得白发苍苍。人老了,性格没变,见到老鬼就要抡皮带。结果,父亲被轻松打倒在地。爬起来,又被打倒。   老鬼母此时病入膏肓,坐在石台上,看着儿子打老子,笑得痛快。   老鬼回想起往事,一动不动坐屋檐下。太阳从树梢上落下,天边彩色云朵变成暗黑色。无数夜行动物开始活动,上演了人类无法了解的一幕幕生死大战。   老鬼慢条斯理地来到车边,打开后备箱,将捆成粽子一样的人提起来,扛在肩上。   粽子人口里塞了一块布,再被胶带缠了多层,完全不能发声。因为惊吓和劳累,他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老鬼个子瘦小,力气很大,在夜间走山路如履平路。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老鬼额头上还是出现了汗水。他将粽子扔在路上,休息一会,继续走路。又走了几分钟,爬上一个小坡,来到一处隐蔽地。老鬼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将粽子直接往前扔去。   过了一会,地底传来隐约的撞击声音。在喀斯特地区,融洞极多极深,这个洞口很隐蔽。老鬼小时候经常来扔石头玩,后来就便成为老鬼扔垃圾的地方。   早上,父亲没有起床,老鬼没有与父亲打招呼,开车离开老屋。   进了南州城,老鬼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老谭办公室电话。   老谭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对丁小熊道:“马海军是你的人,到底在哪里?有好多人围了政府。”   丁小熊气急败坏地道:“我怎么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打了几十个电话,他没有接,这个傻儿肯定跑路了,就和当年苏希望一样。”   老谭长叹息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教训深刻。马海军做事还是能干,所以我才将他从你手下要过来做冠雄公司,你说得对,这人肯定见财起心,把一大笔钱卷跑了。”   丁小熊道:“到底多少钱?”   老谭道:“马海军是总经理,现在把钱和账一起卷走了,谁知道有多少,两、三亿是有的。”   丁小熊曾经被敲破了头颅,如今情绪激动便会引发剧烈头痛。他捂着头,脸色苍白地道:“马海军胆子太大了,两、三亿啊。他跑了,丢下一屁股烂账怎么办?”   老谭道:“马海军是法人代表,公司员工都是招聘的。他犯了罪,公安会抓他,以公司资产赔给投资者,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早就从建筑公司辞职,以后在冠雄公司做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马海军离开建筑公司以后,确实和丁小熊再没有任何生意往来。丁小熊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才心安。   马海军之事只有丁老熊、老谭和老鬼知情,包括丁小熊都彻底蒙在鼓里。   侯沧海纵然有明和暗两条线,也猜不透丁老熊和老谭布下的迷。尽管暂时猜不透这个迷团,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老谭这个以前没有注意的重要人物浮出水面。   沧海集团三驾马车齐头并进,一驾马车是解决沧兰保健液在唐州遇到困难;一驾马车是大举进入江州房地产市场,打造黑河沧兰大酒店以及房地产;第三驾马车是沧兰电子商城。除此之外,侯沧海还一直在暗中指挥综合信息中心的围猎行动。围猎行动不能公诸于众,是不能进入集团工作报告的重要工作。   根据不同阶段的工作重点来分配注意力,这是侯沧海在实践中灵活运用“摸着石头过河”的原则,并没有将自己拘泥于某个点上。   侯沧海在前阶段的主要精力放在沧兰保健液上,沧兰保健液除了在唐州遇到强烈阻力以外,在其他省发展得较为顺利。沧海集团接受了海强代市长建议,暂时不与唐州行政管理部门在法庭上肉搏,而是等待中央部委文件。从前期工作来看,中央部委偏向于沧海集团,近期肯定会有相关裁定性文件。   在海强代市长来到江州以后,房地产重要性骤然提升。在这种情况下,侯沧海工作重心发生了细微调整,集中精力于江州房地产市场。等到黑河地产前期工作全部筹备完成以后,他再将主要精力转向沧兰电子商城。   到了8月底,唐州事件发生了关键性转折。   8月26日,国家技监局作出书面批复,同意山南省关于认定沧兰果奶有质量问题依据不妥的意见,并将批复意见转给岭东方面。比较巧的是在同一天,卫生剖卫生监督司也专门发文,同意沧兰果奶可以继续生产销售。   张小兰在唐州事件中花费了大量精力,得知此消息后,当即将韦苇叫到办公室。两个同学热情拥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晚,沧海集团高管们在食堂办了一桌,大家放下所有包袱,欢欢喜喜喝酒庆祝。   兴奋劲还没有过去,次日,岭东省公司传过来消息,唐州方面接到卫生部卫生监督司的文件之后,同意沧兰果奶在岭东销售,但是有一个新要求:必须要求更换标签,否则仍然不能销售。   听到这个消息,侯沧海很惊讶,道:“为什么他们提这个要求?”   岭东省公司经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言道:“唐州方面说,虽然卫生监督司下了文,但是并不能说沧兰果奶就没有问题。”   侯沧海怒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岭东省公司经理道:“他们认为我们在标签上写明‘本品以奶粉、天然果汁为主要原料,含有丰富营养,具有提高免疫力的明显效果,是少年儿童天然饮料的最佳选择’,实际上以奶粉为主要原料,达不到乳饮料国标的最低要求,不能称营养丰富,是虚假宣传。他们还提出多加些糖、再加些酸味剂,根本不能成为少年儿童的最佳选择,这也是虚假宣传,让我们改标签。”   侯沧海一时无语。沧兰果奶从生产到销售,层层把关,手续合法齐备,两个最具权威部门同时认可,在这种情况下,唐州相关部门继续坚持,毫无道理,典型不依法办事,以人治破坏法治。   小会议室,张小兰、韦苇、王清辉、宁礼群等人听到唐州方面的要求都有些发懵。他们原本以为这次风波已经全部平息,没有料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侯沧海此时已经从最实听到消息的愤怒情绪中平静了下来,问道:“我们在岭东一天有大约八十万的损失,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是接受唐州的意见换标签,还是打官司?”   沧海集团上一次已经准备打官司,在海强代市长劝解下,没有将唐州药监局告上法庭,此时两部委文件出台,打官司赢面极大。只不过打起官司,时间拖得长,每天都有损失。   侯沧海主意已定,并不需要大家回答。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不能在唐州让步,否则其他地区也会有样学样。我们在唐州打赢这一场硬仗,才能真正打开新局面。”   韦苇在京都发挥了“一不怕苦累二不怕丢脸”的精神,天天“缠”着相关司处负责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到公正回报。原本以为此次风波已经解决,不料又横生枝节,她回到办公室,想起在京城受到的冷遇,不禁抹起眼泪。   杨兵进门谈事,见韦苇伏在桌上,双肩不停地抽动,便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道:“这事也算正常,用不着哭鼻子。侯子以前在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时,差点命都丢了。”   韦苇接过纸巾,开泪水。   杨兵以前觉得韦苇挺漂亮,长得也有特色,可是由于孙艺欣留给他的阴影太深,于是对漂亮女子敬而远之。今天见到哭泣的韦苇,他突然想起“梨花带雨佳人泪”几个字,觉得侯沧海的提议还真可以考虑。 第406章 布局   齐二妹和任强在沧海集团有两个位置,一个是实际享受的位置,能与侯沧海、梁毅然直接对话,有接近总监的虚拟受限股;另一个是明面上的位置,那就是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的普通员工。为了不引起怀疑,综合信息中心在保健液车间旁边车间办公室给暗组准备了两间隐蔽办公室,这两间办公室有行军床,也是齐二妹和任强临时住房。虽然简陋,胜在安全和方便。   眼见着开学时间一天天近了,任强心情越发烦燥,在办公室里如蒙了眼的驴子一样乱转。转的圈数多了,引起齐二妹干涉,道:“你别转圈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憋在肚子,会发酸发臭。”她在蹲守时极有耐心,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总觉得屁股下面有团火,坐不住,便来到任强办公室。   任强道:“我不想上学,必须得留在这里继续调查老谭。可是,退学就拿不到毕业证,没有办法给父母交待。”   “哦,你还有父母,得考虑这个事。我是孤身一人,什么人都不考虑。这就算是光棍吧。”齐二妹调侃道:“你不是精通刑事侦查学,怎么不能想出办法?”   “办法倒是有,装病休学一年。你说我们在一年之内能不能将老谭的根根底底挖出来。”任强望着细鼻子细眼如邻家小妹般的齐二妹,下定了决心。   齐二妹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齐二妹鼓励,任强来到侯沧海办公室。他等到侯沧海放下电话,郑重地道:“姐夫,跟你商量一件事。”   侯沧海道:“什么事情?”   “我想要休学一年。”任强成为沧海集团综合信息中心暗组成员以后,这个暑假过得十分精彩,精彩程度绝对远超同班同学。他目前正在抓紧调查老谭,兴致正高,忽然让其停下来,自然十分不情愿。   “给我一个理由。”   “暗组为了对付一大恶人才有存在价值,等我大学读完,一大恶人已经完蛋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想休学一年,参加调查,让老谭原形毕露。”任强低声哀求道:“姐夫,让我休学一年吧,反正我也无心上学。”   侯沧海早就料想到此点,道:“好吧,你自己想办法办休学手续。”   作为暗组成员必须要有极强生存能力,依靠“家长”作为拐杖绝不能成为暗组成员。在这个理念下,侯沧海和梁毅然为了让两个年轻人成熟,往往直接下达由他们自己完成的任务,至于如何达成任务,那就由他们解决。   还有另一点,侯沧海和梁毅然都觉察到齐二妹和任强之间有暧昧情绪在萌发,梁毅然对此抱不支持也不反对态度,顺其自然。侯沧海则暗中在支持,暗组毕竟有危险,若是任强有了爱人,或者有了孩子,那么他们行动会更加谨慎。   侯沧海还有更为隐秘的心思,想让任强先有一个后代。当初任巧一直单恋自己,而自己并未对其有情人式回应,让其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间。若是自己是浪荡子,与任巧有过幸生活,那么任巧离开或许不会那么遗憾。这个心思很怪异,只能自己想一想,绝对不能给任何人说起。但是这个心思产生以后,便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思想和行为。   得到姐夫允许,任强欢天喜地离开了侯沧海办公室,找到杨兵。在任巧日记里,出现得最多的是侯沧海,其次便是杨兵名字。任强来到沧海集团之后,除了侯沧海以外,就和杨兵私交最好。他找到杨兵,请其帮忙走走后门,到医院去弄一份足以休学又没有太多后遗症的病历。   任强刚离开,以前担任江南地产的工程科科长戴双瑞又来到办公大楼。保安登记给办公室打电话询问以后,这才将戴双端放进办公楼。   黑河房地产紧锣密鼓地开始启动,当前最紧缺的还是各类专业人才。人事部门专门委托猎头公司寻找合适人才,进展不是太顺利。真正人才不愿意到位于江州的民营企业,愿意到沧海集团房地产部门的人往往又不是真正的人才。侯沧海从心底里想要将总部搬到山南省会,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只能暂时留在江州。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翅膀长硬以后,时机成熟便搬往南州。在目前可以先将沧兰研究院安置在南州,这种方式不引人注目。   侯沧海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与戴双端握手。   “侯总,我来投奔你。”戴双端长期跑工地,习惯于有话明说。   “那肯定欢迎。等会你找杨兵,由他统一安排。”侯沧海又问道:“你前一段时间回到路桥公司,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戴双端道:“侯总不是外人,我就说实话了。你离开江南地产以后,张总和杨局长就离婚分家,张总转行到煤矿,其他产业交给了杨局长。我搞建筑出身,到煤矿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到了杨局长那边。”   “我岳母那边业务挺多。”   “实不相瞒,杨局长很能干,能拿到工程。但是她确实不是做企业的人。我们中标了一条公路,最重要的一段要求双层钢筋。杨局长为了照顾关系户,将这一段公路分包给一个资质和技术水平都不够的企业。这家企业仗着关系硬,根本不听我们工程科的招呼。他们把双层钢筋偷工减料为单层钢筋,造成的结果是工程才投入使用,公路就出现大问题,不少地方开了指拇粗的大口子。目前省交通厅追责,要求整改,影响很坏。这事我已经尽力了,弄成这个样子,确实没有办法在杨局长的公司继续做,而且也没有兴趣在那边做。我做得最舒服的工程就是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一切以质量为龙头,其他的事情老板都能顶住。”   戴双端积累了满腹怨气,在侯沧海面前也不掩饰,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岳母杨敏一直以来都用俯视的心态对待企业家,觉得张跃武的江山一半是自己打下来的,忽视张跃武在管理企业时发挥的核心作用。正是这种心态让她在家庭中变得专断,也为夫妻分手埋下隐患。如今杨敏独立出来做企业,这才发觉做好一家企业真的很难。不仅仅是处理人际关系,还要涉及复杂管理。   侯沧海对岳母管理的路桥公司现状有所耳闻,与戴双端详细聊了一会儿,对路桥公司前景不抱太大希望。他准备抽时间找岳母谈一次,做企业毕竟和做官员不一样,产品永远才是第一位。   老戴技术好,又不挑事,给杨兵和陈杰都留下好印象。因此,杨兵和陈杰都对其到来持欢迎态度。陈杰是房地产部门的掌门人,更是欢迎戴双端到来,在办公室直接发话:“以前在江南地产工程科的那几个小伙子,你给他们发信息,沧海集团随时欢迎他们。”   以前工程科技术员大多到了杨敏旗下,杨敏是侯沧海岳母,侯沧海自然不好开口挖墙角。陈杰没有这个顾忌,直接开口就要挖杨敏旗下公司墙角。   “这个没有难度,以前在江南地产时,张总是董事长,侯总是总经理,现在更没有区别,两人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这次过来投石问路,现在看来,他们都应该过来。”戴双端取出手机,立刻给以前江南地产的技术员打电话,很快就有了回应。   陈杰正愁手中没有可靠技术人员,突然就掉下一个大馅饼,自然喜出望外,定在晚上与江南地产愿意过来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吃饭。他拨通电话,想请侯沧海和张小兰一起参加。   侯沧海接到电话,道:“不巧啊,今天表妹和表妹夫要回学校,我到舅舅家吃饭,已经答应了他们。吃饭的事不急嘛,等到他们到位以后,再一起吃饭也不迟。”   晚餐原本可以在江州面条厂食堂,周永强坚持要在家里请客,免得被老工人们指责借外甥的光占集体便宜。周永利、侯援朝、杨永卫、侯水河以及小溪小河也特意赶了过来,十二个人将两室一厅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   侯沧海和李天立在封闭阳台上聊天。   李天立如今也在沧海集团拿工资,工资不低,还有虚拟受限股。他相对比较自由,不用到公司上班,对外职务放在电子商城,主要是提供技术咨询。   “最近有什么新发现?”   “我原本想进入他们公司,没有成功。他们技术挺好。乌天翔在这一段邮件发得很少,不活跃,没有什么营养。”   “乌天翔是杨永卫的投资人,这事绝对不能在我和梁毅然之外的其他人面前提起半句,包括红蕾、小兰和水河。”   “放心,我知道轻重。”李天立如此说并非虚言,上一次开外挂时,他侥幸跑掉,但是主持外挂的师兄没有那么好远,被判有期徒刑一年。这事让李天立一下就成熟起来,确实是真心懂得轻重,明白这事要泄露出去,真不是闹着玩的。   侯沧海前次跟随着乌天翔操作岭西矿业和山南建材,大赚一笔,更准确说发了一笔横财,这对启动保健液厂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他一直有些纳闷,为什么乌天翔弄了两笔钱就停止活动了。最近黑河房地产正在启动,需要投入大量自有资金,侯沧海感到了压力,因此又将目光移到了乌天翔身上,如果乌天翔只是做投资,不再操作股票,那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乌天翔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有特殊原因。   在南州城市水体公园旁边有一个别墅群,住着南州真正有钱人。军师老谭独自来到此处,走进最高端的一套别墅。这是乌天翔所住之处,是其工作之地,也是圈子内朋友时常聚会之地。要进入这个圈子并不容易,非富即贵,而且要知根知底。   乌天翔问道:“老谭,你当真下定决心跟我操作?”   老谭点头道:“我一直在劝老熊离开以前的生意,老熊也有此意,只是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天翔是从华尔街回来的,前两次操作让大家赚钱了,我们相信你。这也是洗白上岸的机会。”   一大恶人团队里面分成两派,一派是以李清明(也就是以前的方铁头)为代表,习惯于用老手法操作以前生意,他们如今盯上了张跃武打造的煤炭王国,准备将这块肥肉吞进去,这是实业派;另一派是以洪虎和乌天翔为代表,成立了投资公司,准备将集团漂白,进入上流社会。   两派互不服气,暗自较劲。   在老谭鼓动下,丁老熊准备两边投资,一部分钱投到李清明那一派,另一部分钱投给洪虎和乌天翔。老谭近年来一直在下一盘大棋,这一局大棋初步收官,斩获极大。   乌天翔道:“筹到多少钱?”   老谭道:“3个亿吧。”   “暂时够了。”乌天翔又道:“不知你注意到米国金融形势没有?”   老谭摇头。   乌天翔道:“做大生意必须要有国际眼光,世界是平的,米国打个喷嚏,全世界都要感冒,必须得跟进研究,否则看不准大势。今年2月,汇丰银行宣布北美住房抵押贷款业务遭受巨额损失,4月,米国第二大资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紧接着三十多家次贷公司停业,就在这个月,米国第五大投行贝尔宣丰旗下两支对冲基金倒闭。我以前在华尔街的朋友预料到肯定会有影响世界有大事发生。”   老谭是老江湖,对国外金融完全不懂,听得一愣一愣的。   乌天翔道:“现在股票行情太好,不值得投资了,但是,机会马上就要来到。刚才我说过,米国打个喷嚏,全世界都要感冒,我们要等待时机,等到传染病来到国内以后,低价大举杀入我选中的股票。这一战后,老熊叔以后绝对不想再去挖砂开夜总会了,那个行业档次太低。” 第407章 压力   远在米国发生的金融事件让乌天翔觉察到了危机,也发现了机遇。他手握重金,如老鹰一样在空中盘旋,等待猎物出现。   对于国内煤炭行业来说,大洋彼岸的腥风血雨还没有吹过来,最多在太平洋上空缓慢移动。   从七月开始,山南煤炭行情又开始上扬。此次价格上扬原因和主要煤炭产地不断发生矿难有直接关系,“5·18”矿难及此后不断发生的矿难,致使三晋省煤炭资源偏紧,煤炭出矿价格持续上涨,带动全国性煤炭供求关系偏紧、价格上涨。   多数地区炼焦煤价格相继上调,部分地区上调100元/吨以上,市场交易焦肥精煤平均价格比年初上涨85.5元/吨、增长12.8%,配精煤平均价格比年初上涨95.5元/吨、增长15.6%。   价格快速上扬,对于煤老板是绝对福音。张跃武坐拥七个煤矿和一个炼焦厂,睡着了都在赚钱,而且是赚大钱。每天下班之时,财务都要过来送一张表,这张表很简单,就是今天实赚多少,这上面的数字经常让张跃武眼皮跳动。   眼皮跳动的原因很简单,这一块大肥肉实在诱人,暗中有野兽在觊觎。   李清明便是觊觎者之一,其回归后便紧盯这块肥肉。在他心目中,不管张跃武钱再多,骨子里软弱,仍然是可欺之人,如果不把张跃武煤矿弄到手,那真是暴殄天物。他虽然在战略上藐视张跃武,在战术上还是很重视,如今张跃武人多钱多,与市政府黄德勇关系不错,从他嘴里夺食,必须得讲究方法,心理战、暴力战得轮番使用,最终达成目标。   就在乌天翔在与老谭密谋之时,李清明、乌勇和马文昌在山庄再次见面。   乌天翔回国后形成一大恶人团伙中的新势力,玩金融,很高端,活动地点在乌天翔别墅。   李清明还是老传统,重大事情便到山庄聚会。   这一段时间他们聚会频繁,被麻贵发现了异常。麻贵通过翻看王沟煤矿以前的老视频,已经将李清明和方铁头联系在一起,预感到肯定会有大事情发生。麻贵是谨慎之人,很多事情记在心里,原本想将自己的判断卖一个大价钱,结果其判断随着意外坠楼死亡而永远消失。麻贵之死对张跃武的煤炭王国以及沧海集团带来深远影响,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提。   李清明看了张跃武所属煤矿的产量,倒吸一口凉气。   马文昌道:“房地产、重工业都对煤炭有强烈拉动作用,这个趋势一年两年不会变,所以煤价肯定还要涨。就算明年电力行业煤耗指标下降幅度较大,也不影响这个趋势。现在张跃武占了七个好煤矿,肥肉都被他吃尽嘴里,我只能干瞪眼。”   马文昌手下护矿队和张跃武手下的护矿队打了几次,没有占到便宜。正因为此,马文昌这才准备依靠李清明这帮人的力量。   看到张跃武煤矿产晶,李清明觉得乌天翔玩得太虚了,不仅风险大,远没有直接拥有煤矿来得踏实。以前他直接控制王沟煤矿,由于没有管理煤矿经验,出了大事。这一次他准备利用马文昌这个内行管理煤矿,这样不至于弄出王沟煤矿那种大事。   李清明道:“张跃武如今也算一方人物,我们要和他斗,必须要事出有因。事出有因,真要打出了人命,最多就是经济纠纷,不会让政法部门往黑社会上靠。你的矿和张跃武的矿相邻,那就越界开采,制造矛盾,打起架来,只能认定为经济纠纷。”   高州是山地,煤炭行业发展之初,因为技术水平、测量手段落后,往往不知不觉就挖到别人那里了,越界开采是常事,打架也寻常,这是高州煤矿普遍都有护矿队的原因之一。   马文昌为难地道:“张跃武养了一帮人,打架凶,我没有占到便宜。”   李清明道:“不管张跃武有多凶,就是要找他们的麻烦,不停打架,让他们受不了。”   马文昌道:“只靠打架,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坐在一旁的乌勇道:“真要解决问题,不是一天的事情,还得辅以心理战。我们两家如今合股,你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事情,最后肯定会让张跃武滚蛋。你以后的任务就是管好煤矿,不能出事。”   此次会面当天下午,张跃武手下护矿队和马文昌的人马针对越界开采问题爆发了冲突,这一次冲突强度明显比以前更严重,双方各有人受伤。高州是产煤大市,在山区煤矿集中的地方发生类似打斗比较常见,只要打架双方不报案,当地派出所就懒得管理。   张跃武在心理上接受了这类冲突,将护矿队受伤队员送到医院,又发了奖金,此事便作罢。他在职工面前表面上风清云淡,内心实则相当紧张,担心家人受到伤害。当年一大恶人发出致命威胁时,张跃武将女儿送到国外。这一次张跃武也想要采用相同措施,准备让吕思涵带着儿子张小汉出国。   决定出国后,张跃武带着一家人来到江州面条厂,与女儿、女婿见面。   江州面条厂正在朝天上的街灯转化,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施工主体是来自高州锁厂蒲小兵的施工队,另外有部分小型土方工程则外交给包方来操作。尽管侯沧海不喜欢包方通过斩断陈天岛手指的方式来交投名状,可是当包方斩掉陈天岛手指以后,包方肯定就能获得一些工程。侯沧海坚持了一个原则,在包方公司没有获得建筑三级资质时,绝不拿技术活给他。   吕思涵不懂外语,并不希望出国,可是想到安全问题,最终答应到国外居住,等到国内安全问题解决时,便立刻回来。她与张小兰见面时,一直强作欢笑,眼中的茫然却是难以掩盖。   张小兰是很理智对待吕思涵,谈不上厌恶,也没有感情。她却挺喜欢比自己小了二十来岁的弟弟,将张小汉抱在怀里,逗他玩,道:“小汉到国外去住几年,回国以后至少英语口语问题算是解决了。”   吕思涵叹息一声,道:“英语倒是学会了,恐怕以后汉语说不利索。”   张小兰安慰道:“煤矿不会永远往上涨,行情迟早会落下来。我找机会劝一劝我爸,及时抽身,钱赚到一定程度后,对我们生活影响就不大了。”   张跃武继续和侯沧海在江州面条厂工地散步。张跃武做了几年煤矿,资产急剧增加,但是快乐没有跟随着增长,压力呈几何倍数增长,有来自经营上的压力,有来自大政策和大形势的压力,有来自黑恶势力的压力。   这些压力如张开着的一张张血盆大口,稍不留意,就会将张跃武连骨带肉吞下去。   一大恶人发出死亡威胁,又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让张跃武和侯沧海都感到为难。若说是正大光明打一场,他们并不怕惧一大恶人。最难办的是一大恶人是黑恶势力,黑恶势力可以违法犯罪,可以不讲任何规则。张跃武和侯沧海是正当商人,有太多手段不能使用,这才束手束脚。   “把吕思涵和小汉送走,这是对的,免得成为软肋。”侯沧海最近一直在观看麻贵留下来的视频,除了找了一个老谭外,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情报。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山庄近期来往车辆明显增加。   “兰花花能不能跟着去米国?吕思涵文化不高,没有出过国,这是一个大问题。她们三人在外面,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张跃武试探着开了这个口。   侯沧海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道:“其实也行,让兰花花过去住一段时间,顺便帮公司招一些可用之才。”   张小兰得知这个方案以后,态度非常明确,道:“我不去。”   侯沧海劝道:“你爸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要正确理解。”   张小兰态度坚决地反对道:“我的安全重要,我弟的安全重要,难道你和我爸的安全就不重要?要走,我们一起走。而且,吕思涵到国外,根本不需要我去照顾,花点钱,请个当地华人陪伴,很快就可以渡过难关。我平时在工厂,很少外出,外出还有冉姐跟着,不会出事。我不相信在二十一世纪的山南,一大恶人还能为所欲为。”   侯沧海道:“虽然理论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我们确实禁不起任何损失,特别是你和小汉,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你要理解我和你爸的一片苦心。”   张小兰恶狠狠地道:“我不去,要走一起走。”   沧海集团正在爬坡上坎的关键时刻,侯沧海这个掌舵人根本不可能在此刻离开,离开的结果就是集团分崩离析。   得知女儿选择,张跃武无可奈河,深觉无奈。在客厅的四人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之中。   楼下传来吵闹声,一直不停。侯沧海走到门口,站在走道上查看。保安队长安喜桂上了楼,道:“侯总,参加集资的工人想要见你?”   “让他们找小团姐。这件事情,我们集团没有办法解决,只能等着公安破案。”侯沧海知道此事无解,不愿意浪费过多精力。再加入受到张跃武忧伤情绪影响。   保安们就将参加集资的工人拦在楼下,小团姐和面条厂张厂长赶了过来,好说歹说将工人们劝到面条厂大会议室。   如今冠雄公司群龙无首,所有钱款和账册不翼而飞,公安已经立案,正在紧急追捕马海军。工人们前些天还抱着侥幸之心,如今所有侥幸的肥皂泡皆破灭,这些家庭刚刚勉强脱贫,又上当受骗陷入了灭顶之灾,不仅全家财富投入到深渊,还将从亲朋处借来的财富全部投入进去。他们明知道这事和集团无关,集团当初为了让他们脱离非法集资还曾经发出“集资和工作”只能选一个的威胁,可是到了绝望到极点之时,还是想寻求集团帮助。   工人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小团姐身后,脚步沉重,腰背弯曲,好不容易凝聚的精气神完全被击垮。侯沧海在走道上看得难受,想了想,又去敲开杨兵的房门,请杨兵代表集团作一些安抚工作。   六指一直在和安喜桂聊天,当张跃武、吕思涵和张小汉下来时,立刻跑向小车。侯沧海眼尖,发现六指腰间衣服鼓鼓囊囊,肯定臧着武器。六指在上车前,朝着楼上的侯沧海和张小兰招了招手。   张小兰看着父亲越野车远去,怯生生地问道:“我爸肯定希望我能陪着吕思涵和小汉到米国去。我拒绝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侯沧海握着妻子纤柔的手,道:“你已经很大度了,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不会接纳搞散自己家庭的女人。你不必自责,也不必给自己加上太多的职责。”   “我是心疼我爸爸,这些年,他明显老了。我也心疼我弟弟,这么小离开祖国,会变得没有根,成为浮萍。”张小兰将头依在丈夫肩膀上,道:“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多愁善感。这种情绪不行,明天我到唐州,既然有了两部委文件,我的想法就是大张旗鼓打官司。得罪唐州那些当官的也不怕,大不了以后退出唐州市场。破釜沉舟,说不定就能峰会路转。”   侯沧海支持了这个方案。   半夜,侯沧海和张小兰搂在一起进入梦乡。杨兵过来猛敲房门,敲得很用力,咚咚声传了很远。   听到如此大声的敲门声,侯沧海跳下床,顺手拿起放在床边的特制皮带,将开关打开,露出锋利的刀刃。   杨兵脸色凄惶,声带发紧,道:“集资人上吊自杀了。”   侯沧海道:“几个?”张小兰听到此言,喉咙一下就收紧,出不了气。   杨兵道:“一个工人自杀,悬在厂房梁上。脚下是遗书,说是败光了家里钱,对不起家人,以死谢罪。巡查保安发现的,认出是下午来综合楼的工人。没有通知家属,先给我打电话。”   这时,梁毅然也接到电话从房间出来,满脸严肃。   侯沧海、杨兵以梁毅然等人赶紧往厂房赶去。张小兰稍有犹豫,还是跟了过去。保安守在厂房门口,封锁住消息。   已经停止生产的厂房大梁上悬挂着一个中年人,身穿面条厂工作服。   侯沧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过身,道:“先保护现场,不要破坏,通知辖区派出所,再通知家属。”   几个高管坐在厂房,相对无言。保安站在门外,等待公安过来勘察现场。侯沧海取出一句烟,自顾自抽起来。张小兰伸手接过香烟,哆嗦着点燃。点燃后,她用力吸,不停咳嗽。黑暗中点点火星闪烁,隐约可看见张小兰苍白的脸。 第408章 对抗   公安很快来到现场。   勘察完现场,家属被带进厂房。家属们悲痛万分,哭声如诉如泣,又如狼嚎般凄历,在空荡荡厂房里回响。越来越多的工人和家属在现场围观,他们没有如往常那样议论纷纷,享受意外事件带来的快感,皆沉默不语。非常熟悉的同事以如此悲惨的方式结束人生,让大家感同身受,给心灵带来极大冲击。   张小兰平时不吸烟,在特殊情况吸下这支烟,让她不停咳嗽。   梁毅然带着保安队长安喜桂,站在围观人群前,道:“大家回去吧,公安在这里处理。”一个工人问道:“梁总,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毅然道:“最后要以公安部门下的结论为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自杀的可能性最高。”   江州面条厂是封闭环境,很难藏得住大秘密,工人们都知道这是非法集资闹出来的烂事,将心比心,多数人都觉得一死了之倒是一个痛快选择,至少不用归还借来投资的钱。   遗体被运走以后,工人们也就散去。   在厂区的高管们来到小会议室,商量善后事宜。   杨兵是集团大内总管,在这种时候,原则上由其提出方案。看到挂在梁上遗体时,他就一直在心里推敲处置此事的方略,建议道:“这事从本质上与集团没有关系,但是山南传统人死为大,建议等到公安结论出来以后,给予适当补助。不是赔偿,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补助。”   下午工人们来到综合楼反映诉求,若是自己出面沟通,会不会出现这种惨事?这个念头在会前一直如毒蛇一样盘在侯沧海脑海里。进入小会议室,侯沧海把这个念头狠狠地踢出脑海中。   他态度坚决地道:“我提两个意见,监保中心负责配合公安调查,这一块由梁子负责。善后工作由小伟哥负责,我说一个原则,参加集资的工人全部都是成年人,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肯定要由自己负责。沧海集团不能额外补助,按照厂里制度,参照因病死亡,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不能多给一分钱。不是我心肠硬,制度如此,不要随便开口子。但是,我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我建议办一个夜校,集团中层以上干部轮流到夜校上课,让工人们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不至于轻易被蒙蔽。夜校是强制性的,该去不去等于旷工。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弱者并不天生有理,他们必须为他们的选择付出代价。”   张小兰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惨烈”的非正常死亡,心理同样受到了极大冲击。她原本想着用巧妙办法给参加集资工人某种援助,听到丈夫之言,立刻明白自己犯了“心软病”,文艺清新小青年可以犯心软病,大企业管理者必须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侯沧海几句话,统一了大家思想,然后各自按职责处理。   侯沧海定下大原则,杨兵在具体处理时还是选择更加温和的执行手段,委派小团姐代表江州面条厂领导在深夜安抚自杀者家属。   上班以后,生产继续进行,厂区内外秩序井然。   厂区内悄然多了几条警示标语——唯奋斗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张帖栏里有了第一期沧兰讲堂夜校班开课的通知,原则上每个工人在每年都要参加一期夜校学习,是否参加夜校学习将成为年终考核的课目之一,并且参加夜校学习将获得学习基金。   中午时分,侯沧海和张小兰单独在寝室吃饭。李前宏特意准备了浓稠的番茄牛尾汤,亲自送到寝室里。他将牛尾汤放下后,用手在围腰上搓了搓,道:“唉,昨天的事,心里不好受。”   侯沧海道:“你认识他?”   李前宏道:“怎么不认识,以前还是邻居。他这人一直比较偏激,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唉,有一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他们家来了些亲戚,准备找公司要说法?”   张小兰惊讶地道:“为什么要找公司要说法?公司为了劝说他们退出集资,苦口婆心做了好多次思想工作。他们若是真要闹公司,那真是没有良心。”   李前宏道:“我就是听了一耳朵,没有听得太清楚。他们家亲戚有一个小孩应该是学法律的,恐怕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逝者家属若真要挑骨头,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侯沧海对此倒看得很开,不停安慰生气的张小兰。生气归生气,番茄牛尾汤挺好喝,侯沧海和张小兰各自喝了两碗。喝完了汤,侯沧海再次劝说妻子到米国去建立沧海集团办事处,张小兰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丈夫请求,理由很简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不能各自飞。   妻子态度坚决,侯沧海也就没有硬劝。   张小兰午休之时,侯沧海将冉仲琳叫到办公室。   问了一些冉仲琳的基本情况后,侯沧海道:“我有一个想法啊,还没有和你商量。今天特意征求你的意见?”   “侯总有什么吩咐?”冉仲琳很满意当前工作,听到侯沧海说法不禁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工作没有做到位而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高薪工作。   侯沧海道:“我和山南二院比较熟悉,昨天和一个朋友联系了,她帮助我联系了山南医院骨科最好的教授,想送你儿子去彻底检查。沧海集团建有一个董事长基金,其实就是我来使用,我准备使用这笔钱,支付你儿子的治疗费用。”   山南二院是山南最好的医院之一,特别是骨科相当有名,只不过治疗费用很高,冉仲琳带着儿子去过两次,又放弃。   冉仲琳没有想到侯沧海会主动提出此事,愣了愣,道:“我儿子病情特殊,要用全套进口材料,当年报价一百二十万。我一直在筹这笔钱,还差五十来万了。”   侯沧海微笑道:“我知道你儿子的病情。目前质量最稳定的是德国产品,全套产品一百四十万。我已经派人给医院衔接,让医院那边预定。但是要等到你儿子去检查以后,把数据给厂商,他们才能开始按数据制做。大约前期有六十来万,三年后还有八十万,分批操作。”   “侯总,谢谢你。这笔钱可以在我以后的工资中扣除。”   “工资就不用扣了,你有虚拟受限股,以后分红之时,用分红款来抵这笔钱。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此事绝对保密,否则会让其他员工觉得不公平。包括张总,你也别提。”   冉仲琳从胸口到喉咙都开始发紧,有一阵想要哭泣的冲动。她意志力坚强,没有让情绪蔓延,道:“侯总,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管你得罪了什么人,有多大危险,只要治好我儿子,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侯总和张总了。我想要知道一些细节,以便作好防范工作。”   “你以后作预案时要考虑对方有枪的情况,一般他们不会使用,但是小心无大错。另外,不能让小兰落单,时刻都要跟随。下午她要到唐州,除了你以外,还另外派一辆车,朱强跟在身面。他是从山地快反旅出来的,听你指挥。”侯沧海再次叮嘱道:“今天我给你谈的事情要保密,不能让小兰知道,免得她紧张。你要把握一个原则,内紧外松。”   接受了任务,冉仲琳即兴奋又紧张。兴奋又多过于紧张,作为母亲,儿子就是她的生命,如今侯沧海愿意让儿子使用一百四十万的好产品,自己这条命交出去也无所谓。   用重金安顿了冉仲琳,侯沧海方觉心安。他忽然想起了昨天轻生的员工,内心有些苦涩。自己为了小兰安全,可以花去巨款为贴身保镖的儿子治病,却不愿意资助受骗的工人。难道自己成了“资本家”,心肠就真的变硬子?   这种想法只是一晃而过,没有在脑海中过多停留。他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天助自助者,你弱并不意味着你有理。但是从总体上来说,整个集团的基础员工还处于贫穷阶段,遇到重大疾病或重灾祸时的抵御能力相当薄弱,侯沧海决定成立一个内部互助基金,号召所有员工自愿捐赠,救助遇到过不了坎的员工。这个内部互助基金仅限于沧海集团内部,不对外募集资金,也不对外捐赠,算是内部一种救济措施。   作为公司掌舵者,具有相当大的决定权,能够基本不受阻碍地实现自己的意志,这也是侯沧海艰苦奋斗收获的红利。   当张小兰午休起床时,侯沧海已经在向宁礼群安排此事。   张小兰昨晚看到悬于梁上的工人,心理受到极大冲击,在午休时接连做恶梦,梦中一直有恐怖场景。她得知丈夫设想,大力支持。   侯沧海让宁礼群稍等,送妻子到楼下。他的目光与冉仲琳交错,互相点了点头。   两辆小车带着谈判团队前往唐州,张小兰坐在后一辆车的后排司机背后位置,冉仲琳坐在身边。前边是另一个年轻工作人员。   来到唐州,住进唐州大酒店,张小兰召开谈判组工作会,分析形势,制定对策。   次日,张小兰给唐州分管副市长秘书打电话,要求与分管副市长会面。下午,张小兰来到了分管副市长办公室。   前一次王市长带队来到唐州,与唐州分管副市长吃过两次饭,张小兰因此认识了这位挺干练的副市长。进门以后,张小兰先是送了一块从江州河边捡来的淡红色鹅卵石,热情地笑道:“刘市长,这是纯野生的江州大河石头,我在江边散步偶然间发现的。”   刘市长是鹅卵石发烧友,收集了不少来自各条河流的鹅卵石。他拿起石头端详了一番,道:“确实是江州菊花石,这枚石头挺漂亮啊,小张多费心。”   闲聊几句后进入正题,张小兰将两部委文件复印件送给刘市长,又报告了唐州药监局提出的要求。刘市长对此事心知肚明,故意装作不知道,等到张小兰讲完基本事实,道:“药监局同意你们销售,这不就行了。至于改个标签,不是大事,你们改了就行。”   张小兰委婉地道:“报告刘市长,改标签不是小事,对于沧海集团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会引起市场连锁反应。董事会经过研究,决定不能改标签。”   刘市长皱了皱眉道:“各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可以将标签设计为唐州专用。”   张小兰态度慢慢坚定起来,道:“今天我代表集团向刘市长汇报,既然唐州食品卫生行政部门坚持他们的要求,那么沧海集团只能起诉唐州食品卫生行政部门,同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社会发布近期发生的事情。”   刘市长目光犀利起来,道:“一定要打官司,打官司对你们企业不一定有利。”   张小兰道:“我们只想要公平的经商环境,希望政府能为企业保驾护行。据我所知,与沧兰果奶相似的产品仍然在销售,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九十年代还情有可愿,如今是新千年了,还出现这种事情就很奇怪。我今天特意向刘市长个汇报,希望我们打官司能得到谅解。”   张小兰到市政府原本就不准备祈求唐州高抬贵手,而是先礼后兵,然后在依照法律法规框架下把事情闹大。除了走法律途径以外,还要召开正式新闻发布会,另外,李天立也来到唐州,随时准备将事情进展放到网络上。   这一套新闻战手法对于沧海集团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启动时很谨慎。既然要面临风雨,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张小兰秀发被风吹起,飘逸,俊秀。 第409章 心理战与狂欢   唐州市刘副市长低估了沧海集团女掌门人张小兰的抗争决心。当张小兰离开办公室以后,他打电话到食药监局,了解了情况后,没有做进一步处理,只是要求和企业进行协调沟通,不要激化事端。   打完电话,他仰头靠在高背皮沙发上,心烦意乱。   张小兰和她的小团队是哀兵,抱着“宁愿退出唐州市场”也不改标签的心思,坚定地开始反击。   雀湖律师事务所杨焱律师代表沧海集团向唐州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唐州市食药监局。   公关总监程琳则紧锣密鼓筹备新闻发布会。沧兰万金成立以来在广告上投入重金,与多地报纸和电视台等媒体形成战略合作关系。召开新闻发布会时,山南、岭西的主要新闻媒体、还有一些中央煤体驻山南、岭西和岭东的办事机构派员参加新闻发布会。缺席的主要是岭东媒体。这场新闻发布会主要针对的就是唐州市级部门,作为当地媒体,自然不是那么积极。   李天立悄悄潜伏在会场,跟踪新闻发布会进展。如今他的操作手法成熟且有套路,只等新闻发布会招开以后,便在网络论坛上对唐州市进行狂轰。   新闻发布会如期进行,张小兰面对众多记者,开始讲述沧兰系列产品在唐州的遭遇,摆出两部委文件,提供唐州市场上其他相类似产品的分析比较,有理、有、利有节,火力十足。   她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出一个明确观点:消除地方保护主义,取消歧视性执法。   这是一个有价值的话题,意义远远超越了这个事件本身,具有相当强的普遍性,对此最感兴趣的是中央驻省媒体,纷纷找到沧海集团相关部门继续深挖此事,陆续有重量级媒体跟进。   李清明每天都要看报纸,看到《山南日报》上沧海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消息以后,顿时来了精神。   新闻发布会的主角是张小兰,张小兰是张跃武女儿。   张跃武自持有钱有人,把煤矿弄成一个乌龟壳。马文昌的人马发起了好几次摩擦,根本无法伤害乌龟壳下面的肉身。马文昌显得很无奈。李清明经常坐在围棋前喝茶,显得风清云淡,实则在寻找心理战的合适时机。他决定从张跃武女儿入手,发动新一轮心理战,彻底打破张跃武心理防线。   凡是为人父母者,很少能在儿女受到威胁时还保持着强硬,这是一个无解的老套路,屡试不爽。他立刻派人到唐州去寻找张小兰,若是张小兰还在唐州,就在唐州采取行动。若是能在唐州采取行动,自然最好。   中央媒体刊出报道以后,唐州市政府感到巨大压力,召开了市政府紧急会议。会议决定减少舆论压力,由唐州市卫生局发布沧兰果奶将在唐州市场继续销售的消息。   会后,刘副市长特意将张小兰和唐州市卫生局都叫到办公室,当面将唐州卫生局将要发布的消息交由张小兰阅读。   张小兰看罢消息,提出一个疑问,道:“为什么是唐州卫生局来发这个消息?唐州卫生局和食药监局互不隶属,卫生局发布的消息,食药监局是否执行?”   刘副市长略有几分尴尬,道:“部委正在进行改革,明年食药监局将由国务院直属机构改为卫生部归口管理。我们让唐州市卫生局来发这个消息,表明我们对此事高度重视。”   张小兰勉强接受了此解释,也同意撤诉。   纸煤引发的压力渐渐消除,谁也没有想到,网络上帖子却成为发射出去子弹,不受发帖人控制。众多网民主动留言,参与讨论。许多留言脑洞大开,视角十分独物。矛盾由最初的标准之争,演变成了对唐州相关部门禁销决定的动机质疑,有网友明确提出是否存在腐败问题,是否存在利益输关问题。   唐州市政府更重视中央媒体,对网络舆情不重视,更没有太丰富处置经验。相关部门做出决定,派人到帖子下去去解释澄清,以便引导舆论。不料解释澄清的行为如火上浇油,每当解释言论出现,跟帖人就翻倍,本来要下沉的帖子又被顶在最上面,成为热帖。又因为成了热帖被长期置顶,看到此帖并留言的网友越来越多。   到了第三天,有一个外地网友发贴质疑接受新闻采访的唐州市卫生局局长,质疑的原因并非采房内容,而是该网友发现卫生局长桌上放着一盒高档烟。   采访是在唐州市卫生局办公室,办公室桌上随手摆在一盒烟,这原本是极为普通的场景,但是这盒烟是岭东烟厂最高档的烟,每条一千六百元。   一条消息《唐州市卫生局局长抽烟1500元/条》的帖子出现在猫扑等各大论坛,点击率一路飙升,迅速超过最先出现的其他帖子。发帖者表示,他通过搜索发现,这个局长抽的“岭东黄金”烟1500元一条。消息立即引起众人关注,网友纷纷质疑:“一位卫生局的局长咋能抽这么高档的香烟?”   “岭东黄金”是“岭东”系列烟中最高档的,一般被用做送礼。当时烟厂出售价格为一条1200元,但其价格变动较为频繁,有时一条1500元,有时一条1800元。不管是1500元,还是1200元,还是1800元,都不应该是一个官员能抽得起的。   有网友提出某种可能性:有可能这个官员只是偶尔抽一包,或者在某个饭局上得了一包。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网友们非常勤奋,相继续扒出这个局长在不同场合抽烟的画面,此卫生局长烟瘾却非常大,凡是在新闻中出现,都在抽这个烟。   网友又找出国务院频布的工资表,套算了唐州发放的地方补助部分,得出结论凭着这个局长处级干部工资,绝对不能随时随地都在抽岭东黄金。   狂欢在继续,网友开始将搜索的火力延伸到这个可怜局长的家人。   舆情无法控制后,刘副市长再次将张小兰请到办公室。   “唐州市政府已经仁至义尽,满足了沧海集团所有条件,你们为什么还要搞事?”刘副市长猛地将水杯往桌上顿了顿。   这把火是李天立点起来的,可是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李天立已经无法操作控制此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贴子翻山越岭,朝着稀奇古怪的方向一路狂奔。在刘副市长面前,张小兰自然不能承认此事,装作无辜小白兔,道:“刘市长,我没有听懂您说什么?”   刘副市长指着电脑,道:“别装了,到我这边来看。”   电脑页面上正是网友热火朝天分析可怜局长凭什么抽得起这么贵的烟的原因,更有网友将这么贵的烟和看病难看病贵联系起来,开始上岗上线。   “这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开了新闻发布会。刘市长,是记者在办公室采访,才引出网友议论。”张小兰在来之前便料到是何事,有所准备。引发网友热议的香烟来自于后续的采访,确实和新闻发布会没有直接关系,这也是沧海集团撇清关系的重要依据。   “你们不要以为政府怕事。哼,企业要发展,总得需要政府支持。你是沧海集团副总裁,应该明白这个简单道理。事情因你们而起,你们必须要想办法把贴子删除掉。”刘副市长不想听解释,提出明确要求。   子弹打出去了,张小兰确实没有办法控制子弹会打着谁。而且如今火烧连营,作为企业,不敢也不能答应由企业去删贴,否则便被坐实“操纵舆论”。   张小兰和刘副市长不欢而散。   走出政府大楼,张小兰忐忑不安,担心因为自己的坚持会给集团带来不利,便给丈夫打电话寻求精神支持。   “老公,我们彻底得罪了唐州,有的网民都提到王东天的东天保健液了,说是有猫腻。网友玩得很嗨,把我架在火上烤。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滋味不好受。”   侯沧海安慰道:“得罪就得罪吧,反正他们以前对我们也不好,以后最多就是维持现状。通过这事,其他地方的人想要针对沧海集团,就得看一看后果,这就是所谓不破不立,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别把政府看得很神秘,政府是由人组成的,各有利益,况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换照规律,唐州领导也到了该轮换的时候,到时谁还记得沧海集团的事情。所有的问题核心是产品质量要好,顾客用了觉得好,这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张小兰道:“为了免得被行业主管部门抓住短脚,我们必须要把产品质量放在第一位。今年我们产品想争取加入质量管理体系。”   侯沧海道:“你回来吧。唐州就这样了,天塌不下来。”   张小兰没有侯沧海乐观,道:“我再等两天,看一看唐州政府动向。唐州是省城,省城打喷嚏,影响整个岭东,我还想做一做善后工作。”   网友的狂欢没有结束,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和实证精神,继“岭东黄金”烟以后,网友们又发现这个局长用的皮带很高级,是名牌货,至少价值好几万。而且,类似皮带有两条。这个局长在网上得到了一个“皮带哥”的绰号。   此次事件原本和“皮带哥”没有任何关系。在刘副市长安排之下,“皮带哥”发出让双方平息的通知,接受了记者采访。谁知网友们一直紧盯着事件发展,“皮带哥”在网上留下的痕迹被扒得精光,如脱掉衣服的透明人。   看着网上热帖,皮带哥欲哭无泪,数次狂骂:“老。子惹了谁,这样整我。”   七天时间,事态如尾巴着火的野牛,一路乱跑,引发了谁也没有预料到严重后果。皮带哥先被免职,随后纪委和反贪局介入。   躺着中枪的皮带哥如今最痛恨的就是唐州食药监局的领导,在双规之时,检举了唐州食药监局领导接受王东天贿赂之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张小兰留在唐州没有意义,准备带领小团队回江州。   网民们的舆论力量,将唐州市卫生局长弄得灰头土脑,张小兰全程目睹所有事情,感受到政治生态随着网络兴起发生了明显变化,感受到网络力量在“监督方面”的巨大作用,也感受到传统媒体受到网络巨大挑战。   韦苇还是从张小兰神情中看出其内心的不安,主动请缨道:“我再跑一次京都,给高处长和付处长汇报情况,如果他们愿意发声,肯定会让唐州方面的人多些顾忌。”   征得张小兰同意后,韦苇从唐州机场直飞京城。   两辆小车一前一后离开宾馆。张小兰坐在后一辆车。她望着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回想自己在唐州发动的战斗,暗自感慨。   小车开到高速路口前有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小型货车突然闯过红灯,径直朝着第一辆小车开了过来。   驾驶员急打方向,仍然被小型货车撞上,只听得“砰”地一声响,小车被撞出一个大坑,车内安全汽囊弹了出来。   冉仲琳非常冷静地对司机道:“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开。”   后一辆小车没有停顿,往前行驶。冉仲琳拿起对讲机,道:“朱强,你怎么样?”   被撞的小车跳出一个拿着对讲机的年轻男子,道:“我没有受伤,你们离开现场,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有人在十字路口驾设了小型录相设备,录下了车祸过程。撞车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取得这个心理战视频。发动心理战不能只是口头威胁,必须有实际事情发生,否则效果不佳。这段视频便是刺破心理防线的匕首。 第410章 新来的女员工   车祸发生以后,小货车没有停留,加速离开现场。   前车的朱强按照冉仲琳要求,停下来等待警察处理交通事故。   张小兰回头透过车窗看车祸现场,问道:“肇事车辆没停,跑了?”   “那辆车撞红灯,肇事逃逸。”   张小兰看着车祸现场不转眼,道:“应该是普通交通事故,我们停车,还得查看员工是否受伤。”   冉仲琳无法判断今天是偶然车祸还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制造车祸,道:“张总,按照公司要求,出了意外事件,你要暂时听我指挥。第一个原则是离开现场,第二个原则要在第一时间向梁总报告。”   “再确认一下,员工受伤没有?”   “朱强说,没有员工受伤。”   朱强和冉仲琳通电话时,张小兰听得很清楚,既然没有员工受伤,她便交由冉仲琳处理。   梁毅然接到电话后,立刻出门,来到侯沧海办公室。他态度严肃地对坐在侯沧海对面的杨莉莉道:“有急事,你稍会再跟董事长谈。”   杨莉莉见到梁毅然神情,赶紧告辞。   侯沧海得知唐州车祸,脸色变得很难看,道:“梁子,你怎么看?”   梁毅然道:“现在说不清楚,我马上到唐州,跟踪交警调查结果。齐二妹和任强任务不变,继续调查老谭。”   三言两语交流情况之后,梁毅然直奔唐州。   侯沧海打通张小兰电话,安慰一番,脸色阴沉地放下电话。他在屋里转圈,思考这突如其来的车祸背后是否有深层次原因。   “侯子,一脸沉重要思考什么大事。”陈杰满面春风地走进屋。   “没事。”侯沧海没有在陈杰面前谈起刚刚发生的车祸,问道:“和苏刚谈得怎么样?”   陈杰坐在侯沧海对面,弹了一枝烟,道:“我现在发现任何一个行长前世都是狐狸,苏刚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是一只老狐狸转世。我和宁礼群到他办公室谈了三次,苏刚一直在叫苦,说银行提高了贷款门槛,收紧了贷款授信,人民银行还出了121号文件,要求房地产企业自有资金不少于百分之三十,所以说达不到我们预想的贷款额度。好说歹说,江莉喝醉了两次,这才基本搭成协议,目前黑河项目分成两期贷款,第一期贷款两个亿。”   第一期能够贷款两个亿,效果也算不错。   陈杰道:“晚上,我约了苏刚吃饭。吃了饭唱歌,苏刚提出你要参加。”   如今黑河项目重要性排在沧海集团几个项目前列,侯沧海这个掌门自然要参加财神爷主动提出的活动。他想起苏刚看江莉的眼神,道:“苏刚方面有哪些人参加?那次唱歌的时候,杨青琳满脸不高兴。”   这是侯沧海和陈杰都能意会的事情。陈杰笑道:“这一次是苏刚一个人,没有叫杨青琳,也没有叫梁勇。我们两人参加,再加上江莉和新招聘的两个女孩。三个男的,三个女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增加两个女孩子陪同苏刚搞搞活动,或许能有效分解苏刚集中在江莉身上的注意力。遇到这事,侯沧海再次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含义。他很想不让江莉参加这种活动,可是眼前这点事还真得让她参加。归根到底还是集团实力不够强,若是实力够强,就可以避免这类事情发生。   晚饭前,侯沧海下楼遇到江莉。   侯沧海道:“银行必须要放款,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我们是优质客户,不必太在意苏刚。如果不愿意去,你可以不去。”   江莉自嘲地笑道:“苏行长点名让我去,我不去,他说不定就会出什么妖蛾子。侯子,我没有这么矫情,吃吃喝喝,唱唱跳跳,没有什么大不了。”   每次与苏行长见面,沧海集团照例要把面子绷起,显示有钱有实力。侯沧海和陈杰各坐一辆奔驰,江莉带着两个新同志坐在另一辆车。   沧海集团先到,在萍萍山庄一号包间等苏刚。   江莉趁机将两个新同事介绍给侯沧海。当介绍到一个叫蓝小蒙的女孩时,侯沧海仔细看了她几眼,道:“我见过你?”   蓝小蒙一脸惊喜地道:“侯总见过我!”   侯沧海道:“你是不是在江南水城搞过销售,我曾经来买过房子。”   蓝小蒙惊讶地道:“那是很久以前,侯总真是好记忆,抱歉,我一点都没有印象了。”   侯沧海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是在电科院一食堂挖到的。若不是遇到家中有突发事件,他和熊小梅肯定已经买房、结婚、生子,继续把一食堂做大做强,甚至进军其他餐饮行业。一食堂赚钱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到江南水城看新房,当时的销售小妹正是蓝小蒙。   侯沧海对当日的情景记忆犹新,甚至能记得多数细节,包括售房小妹的模样。虽然当年俏丽邻家小妹已经变成性感成熟的女子,侯沧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并非对蓝小蒙有多深印象,而是因为保留了与熊小梅一起建立新家的深刻印象,这才记得蓝小蒙。   蓝小蒙没有料到一次偶遇能让沧海集团一把手到如今都记得自己,兴奋得脸颊发红,直起腰,挺起胸,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一些。   苏刚果然是一个人走进萍萍山庄。他穿着白色短袖,提着手包,进入房间,目光依次扫过三个年轻靓丽的女子,最后是定格在江莉身上。   陈杰、宁礼群与苏刚基本达成了协议,席间大家很轻松,不谈公事,只聊风花雪月。在酒精作用下,陈杰和苏刚轮番讲起荤段子,逗得席间三个女子笑个不停。新进的两个女子夺了服务员的工作,如穿花蝴蝶一般,不停地给三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倒酒夹菜。   与侯总偶遇便被牢牢记住,这让蓝小蒙对整个沧海集国的男神老总好感爆棚。她不由得将侯沧海和自己老公相比,老公的才华、金钱和气质肯定比不上侯沧海,连相貌也远逊于侯沧海,一句话总结,自己的老公就是一个渣——铺路的煤炭渣。以前她最喜欢自我鼓励“磨练意志,成功一定属于我蓝小蒙”,到了现在她发现无论怎么磨练意志,成功似乎都不属于蓝小蒙。   蓝小蒙倒酒时,侯沧海敏感都觉察到对方靠得很近,若隐若无的香气直扑鼻端,是柔软身体若碰若离。   这些年来,侯沧海看到很多被生活压迫的中年人以及在奋斗路上遭遇失败的年轻人,心理产生了很大包容性,蓝小蒙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生存在奋斗,自己可以不接受,但是不必站在道德高处俯视和鄙视。大家都在挣扎着寻找美好生活,多一点包容,生活过得更顺心。   但是,侯沧海很鄙视苏刚对于江莉的不正当企图。原因在于苏刚之于江莉的企图并非基于生存,而是利用占优势地位的社会地位来猎获美女。更关键点这种方式违背了江莉的自由意愿,非常可鄙。若是江莉喜欢与苏刚接触,双方各有所需,那又另当别论。   这种想法不同于当初侯沧海在政府机关工作时的想法,也与主流价值观有所区别。他经历过苦难和挫折,对眼中世界有更多的怜悯之心。   席间,陈萍萍进包间敬酒。此刻陈萍萍与侯沧海算是“一笑泯恩仇”,坚持让侯沧海称呼一声“陈姐”。   晚餐后,六人自然转移到了豪华大包间,服务员送来了洋酒。侯沧海知道这种场所里的洋酒恐怕来路难说正宗,但是在此时喝洋酒和坐豪车是一个道理,皆是为了在银行老大面前显示实力。   歌厅里响起音乐,苏刚在第一时间点了“一双筷子哟”的老歌,邀请江莉同唱。江莉在此时依然素颜,与两个办公室漂亮新人相比更显另类。苏刚看着穿牛仔裤的大长腿,咽了咽口水。   苏刚唱歌水准不错,江莉唱得也很好,居然有珠联璧合的感觉。   蓝小蒙在卫生间里紧急补了妆,解开衫衣第二粒扣子,让肌肤露得更多。歌声响起时,她款款地走到了侯沧海身边,邀请共舞。共舞时,蓝小蒙抬起头,问道:“侯总,你好高啊,有一米八几吧。”侯沧海道:“过了一米八,但不多。”蓝小蒙道:“我最喜欢高个子男生,真帅啊。”   聊着天,随音乐起舞,蓝小蒙开始试探对方性情,借舞步移动偶尔将身体贴了过去。她很有技巧,并非贴紧便不放松,而稍碰即退,给对方以更大的想象空间。   侯沧海能感受到蓝小蒙的小动作,不禁心生感慨:蓝小蒙是美女一枚,千方百计依靠身体来亲近自己,若是自己想要带去上宾馆,应该是分分钟的事。这就是实力的重要性。若是没有实力,就算长得帅炸天,蓝小蒙也会弃之如草鞋。从蓝小蒙的角度看,其行为非常理性,跟着有实力的人混,总会有所收获。跟着没有实力的人混,不仅要付出身体,到头来还一无所有。   第二曲,蓝小蒙主动点了一首《东方蜘蛛》,邀请侯沧海共唱。   歌声响起,苏刚拉着江莉跳起舞来。他笑道:“侯总也有弱项,歌声不敢恭维。”   江莉身体略朝后倾,道:“侯总又不当歌手,唱得不好很正常。”她本人有在歌厅工作的经历,很不喜欢这类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拿到贷款,必须得逢场作戏。她很有经验地保护关键部位,坚决不让对方触碰。   跳舞罢,苏刚拉着江莉走到一边,从手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道:“一块工艺表,女式的,送给你。这是第一次送礼物,不要拒绝。”   江莉道:“贵重礼物,我不能接受。”   “一两千块的东西,就是比较别致,你戴在手腕上肯定漂亮。”苏刚打开盒子,取出女式表,轻轻握着江莉的手,给其戴上。   在整个娱乐时间,苏刚一直在和江莉跳舞。   侯沧海与另一个女员工跳了一曲之后,拿着手机到外面打电话。   张小兰已经回到江州综合楼,洗完澡,等着丈夫。她最初对车祸并不是太在意,还觉得冉仲琳的做法有些如惊弓之鸟。回到家,她在洗澡时慢慢回想起以前与一大恶人发生冲突时的点点滴滴,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当初爸爸受威胁,忍住对家人不说。如今侯子给自己配了两个保镖,莫非他也有瞒着我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张小兰越来越不安,觉得车祸确实很蹊跷。她接到丈夫电话,得知其陪着苏刚唱歌,便没有说出其疑问,在家里耐心地等待着丈夫归来。   侯沧海打完电话,正准备回歌厅,接到了梁毅然电话。   梁毅然道:“我通过关系找到唐州交警部门,刚得到最新消息,找到了肇事车辆。车主说汽车昨天丢失,已经报了案,有报案记录。目前唐州警方认为是偷车的犯罪嫌疑人开车出了车祸。唐州警方依据现场情况,这样判断也合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反映出来是有预谋的袭击。”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如果真是普通车祸就好了。”侯沧海掌握了许多材料,不相信这是偶然事故。他又猜不透“对方”制造车祸的目的,满是疑惑。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侯沧海回到家时,见韦苇和妻子坐在客厅聊天。   送走韦苇,张小兰紧张地道:“我刚才偶然间看到窗户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   侯沧海拿着一把放在家里锋利砍刀,查遍房间所有角落。 第411章 邓哥和老谭   侯沧海始终记得一件事:当时综合楼门窗紧闭,在圆形浴盆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油漆。   此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事情反常即妖,所以他一直记在心上。这一次小兰觉得窗外有人影闪过,他顿时就将此事与油漆联系在一起,觉得小兰并非幻觉,而是可能真有人在外面。   一大恶人纵横江湖多年,屡次逃脱公安打击,肯定有其独到之处。侯沧海能建立综合信息中心,实施跟踪和监控,那么一大恶人寻找一些有特殊才能的“小偷”之流,那也完全可能。   检查房屋之后,侯沧海在窗户前拉了一条隐蔽的绳子,绑上玻璃瓶。若是有人碰到绳子,玻璃瓶就会摔在地上,发生声音。这是最原始的手法,也很有效。   张小兰跟在老公身后,看着老公对“窗外人影”非常重视,变得焦灼起来,坐立不安。侯沧海作了必要准备工作以后,又和张小兰一起到楼下将保安队长安喜桂找了过来。他没有谈及窗外人影之事,道:“现在工地在施工,人来人往,你们安保工作做得怎么样?”   安喜桂挺胸收腹,语气严肃地道:“报告董事长,面条厂围墙设施完好,视频系统完好,每天晚上收工以后,我们要清场,每个工地都检查,绝对没有外人。”   侯沧海和蔼地道:“每天晚上有多少人值班?”   安喜桂道:“保安队共有三十六人,分成三班,每班十二人。另外,工人们还组织了联防队,不定时巡逻,护厂护家。”   侯沧海拍了安喜桂的肩膀,道:“辛苦了。”   张小兰看到装备齐整的保安队伍,心情稍稍安定下来,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侯沧海和张小兰还在安喜桂陪同下,到前后两道门前慰问了值勤的保安。保安们着装鲜明,精神不错,个个腰杆挺拔。   亲自查看了江州面条厂的保安措施以后,张小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回到家,又觉得不解,问道:“侯子,既然江州面条厂保安措施这么强,为什么你还要弄个简易报警器。”   侯沧海道:“有了这个东西,求个心安。”   话虽然这么说,侯沧海内心深处一直深存疑云。他将妻子情绪完全安抚下去后,晚上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窗边动静。   早晨,太阳依旧升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侯沧海调出所有监控视频,没有发现异常。王桂梅接到电话以后,带着工程师来到面条厂,在综合大楼周围又安装了几组监控,做到综合大楼完全无死角。   窗边人影事件暂时风平浪静,或许,这只是表面风平浪静。   侯沧海办公室陆续有副总裁和总监们过来商量工作。按照规则,总监以下的中层都不应该到侯沧海办公室汇报工作,除非是侯沧海主动安排。   杨永卫在楼下徘徊,心事重重。   一个小时前,乌天翔以投资人身份正式和杨永卫摊牌。   “永卫兄,我对这次投资已经失望。原因很简单,你找不到有效的商业模式,第二轮投资不会再有了。”乌天翔采用米式说话方式,直来直去,没有啰嗦。   杨永卫早已经有了预感,不过还是要再次努力争取,道:“项目前景非常宽广,这一点不容置疑,天翔也同意。米国智能手机已经出现,我们要做好充分准备,等待爆发的时机。在我的印象中,米国风投公司每一次融资便会成立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公司寿命从资金到位开始,往往经过十年,前几年投入,后几年收回成本。现在这个项目时间尚短,没有到收回成本的时候。”   乌天翔打断杨永卫,道:“任何项目都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收回成本,要么是血本无归。我从事风投资历很短,前期基本上是瞎撞,根本没有任何规则,全凭感觉。我最近向一位华尔街老手风投请教,他给了提出三原则,一是不盈利的不投,二是增长不稳定的不投,三是公司达不到一定规模的不同。对比这三原则,我以前的投资就是瞎搞。”   听到此语,杨永卫脸色变得很难看。   乌天翔又道:“老先生教给我一个提问方法。他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也就是十年前,风投公司对软件公司创业者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做的事,微软有没有可能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微软可能做,那么风投公司便会觉得既然微软要做,也就不用投你们了。如果微软不做,那么风投公司便会觉得既然微软不做,你们也不用做。”   杨永卫苦着脸,道:“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乌天翔道:“老先生给出了一个好项目的几个条件,一是项目要有现成的市场,而且容易横向扩展。永卫兄的项目最大问题就在此处,一个新兴公司不可能等到市场发育成熟才开始销售,很多失败案例在于技术和产品都不错,但是时机不对。比如甲骨文搞的网络PC,从创意到产品都不错,太超前,必然失败。”   杨永卫道:“那第二是什么?”   乌天翔道:“第二条件是今后的商业发展在较长时间会以几何数级增长。”   杨永卫道:“第一条是时机性,我承认或许太超前了。第二条我的项目天生就带有这个属性。”   乌天翔道:“第三是必须有革命性。”   杨永卫反问道:“难道我的项目没有革命性吗?”   乌天翔道:“以后我选项目,必须要满足三个条件。有一条不满足,不能做。你违反了第一条,超前。”   谈话之后,预示着带有杨永卫梦想的新项目难以为继,必然走向结束。与乌天翔分手以后,杨永卫非常难受,思来想去,唯有侯沧海或许能解决后续投资的问题。   下定决心以后,杨永卫毅然上楼。   综合楼门卫都知道在大门走来走去的人是侯总的妹夫,没有阻拦,只是在来客登记本上作了备注。   “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杨永卫穿着白衫衣,白衫衣有汗圈,没有往日的干净和整洁。   侯沧海看了杨永卫一眼,笑道:“你怎么变得这样客气。”   杨永卫叹息一声,道:“我的搜餐项目拿不到第二轮投资了。”   详细听完乌天翔对搜餐项目的评价,侯沧海直截了当地道:“我认同乌天翔的意见。你的吃喝玩乐项目太超前了,市场不成熟,必须得等待。”   杨永卫道:“沧海集团能否投资?”   侯沧海拿起一张纸,道:“乌天翔讲的好项目标准,我已经记了下来。我对乌家虽然印象不佳,但是知识是中性的,我得承认他讲得不错。这次乌天翔的投资算是失败了,他是如何反应,对你有没有什么威胁?”   杨永卫惊讶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问题?乌天翔投资是纯粹的商业活动,投资失败太正常。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风投失败而威胁项目人。你对天翔有严重误解,或者是不是有受迫害妄想症。”   侯沧海原本想请杨永卫来操作一直没有太大进展的沧兰电子商城,随即想到杨永卫对乌天翔的态度,放弃了这个念头。   杨永卫对侯沧海的态度很失望,找不到投资人,这个项目必死无疑。凭着他对互联网前景的了解,这个项目绝对有极大发展前景,就这样死掉,太可了。   没有得到大舅哥的理解,杨永卫充满了创业失败的痛苦,步行下楼,步履沉重。   侯沧海站在楼上,看着杨永卫离开,给妹妹打去电话,讲了乌天翔和自己拒绝投资之事,希望关注杨永卫的情绪。   “那我马上找他,让永卫家陪小溪和小河。有两个女儿在,他不会有其他想法。”侯水河找到女儿以后,继续做广告公司。有沧海集团这个大客户支持,广告公司不愁业务,做得风声水起,很赚钱。家里有钱,丈夫创业失败也就不是灾难,最多算是一处挫折。   杨永卫刚刚离开,任强身影出现在综合楼下。任强休学一年后,天天沉浸在福尔摩斯式的生活中。外人看起来十分辛苦的蹲守,他乐此不疲。更别提还有一个经常翻白眼的齐二妹,让他的蹲守工作充满乐趣。   任强没有贸然找到侯沧海,在楼下打电话,道:“姐夫,梁总不在,我这里有点事情,能不能直接给你讲。”   侯沧海道:“重要吗?”   任强道:“我认为很重要。”   得到允许以后,任强背着包来到楼上。进门后,他返身关上办公室房门,拿出U盘,插在了电脑上。   画面全与老谭有关。   任强不停快进,道:“我和齐二妹发现老谭在近期一直跑证卷交易所,不仅有江州两个,还有南州的,秦阳的。”   “停,倒一倒。”侯沧海在画面中见到一个特别人物。   画面中的特别人物是和乌天翔一起从米国回来的投资高手,名叫邓哥。侯沧海有一次和邓哥、乌天翔偶遇,对这个邓哥印象颇深。邓哥有两处和老谭出现在证卷交易所门口,这显得颇不寻常。   “为什么他们两人在一起?”侯沧海自语道。   “这人是谁?”   “绰号邓哥,从华尔街回来,据说是投资高手。”   任强与一大恶人有杀姐之仇,值得信赖,因此,侯沧海没有在任强面前隐瞒与一大恶人有关的信息。   意外在跟踪老谭时发现了邓哥身影,这让侯沧海暗自兴奋。   这一段时间,乌天翔基本不在邮件里谈论股市,甚至邮件都发得挺少。这让李天立一无所获。侯沧海失去了对乌天翔行动的预判能力。   操纵非法集资的老谭和华尔街高手邓哥联系在一起,侯沧海敏感地意识到乌天翔或许在股市里有大动作。 第412章 各施各计   有了前一次操作经验,侯沧海敏感地意识到这或许在金融方面打击乌天翔的重要机会。若是真能成功打击,那么这就是刺向一大恶人钱袋的匕首,是致命一击。   要达成此目的,仅仅知道乌天翔或许有大动作不够,必须要有更加准确详细的资料。   侯沧海想起山岛俱乐部里有成员在证券公司上班,若是能利用这条线查到操纵非法集资的老谭和华尔街高手邓哥在证卷公司开户的具体情况,那么就能有针对性地布置。此方法的难度在于证卷公司员工泄露顾客秘密是违法违纪行为,必须要通过一定手段才能说服此员工为沧海集团所用。   中午,任强和齐二妹继续蹲点守候,侯沧海直奔山南林业大学老校区梅园。   梁毅然一直在通过大学同学关系了解发生在唐州的交通事故。如今唐州交警已经确认是盗窃车辆引起的车祸,封存卷宗,基本上不准备继续往下深挖。   梁毅然接到侯沧海电话以后,从唐州直奔南州。   在梅园相聚以后,两人然将关键性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作出了系列推断:   第一,老谭是江州非法集资幕后推手,马海军只是一个傀儡;   第二,马海军失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卷钱跑了;二是被干掉。   第三,从老谭和邓哥多次出现在证卷公司门口,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老谭手里极有可能握有大笔资金,这就意味着马海军极有可能被干掉。二是老谭与邓哥在一起又要做局。   两人反复讨论,决定由梁毅然寻找在证券公司工作的山岛俱乐部成员高中志,通过高中志获得老谭和邓哥的开户信息和交易信息。如果他不敢接招,还要想办法找到证券公司其他人,总之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摸清老谭和邓哥的底细。   侯沧海是沧海集团大BOSS,在这种具体事情上就不必也不应该出面,否则没有退路。梁毅然便单独行动,说服高中志。   梁毅然每次到南州总会在山岛俱乐部成员坐一坐,一来放松心情,二来可以为沧海集团寻找合作伙伴。他得到任务后,又来到熟悉场地。第一天没有等到高中志,第二天,还是没有等到高中志。第三天,他决定不再装作偶遇,直接来到证券公司,在大厅给高中志打电话。   山岛俱乐部成员也有疏有亲,梁毅然和高中志以前关系一般,除了在山岛俱乐部里见面以外,没有私交。高中志接到梁毅然电话后,心带疑惑地来到大厅。   梁毅然如今是沧海集团副总裁,手握总权,气质上也发生了变化,带着上位者气息。他在与高中志见面是占了主动,很顺利地约定晚上一起共进晚餐。   在《证券业从业人员执业行为准则》中禁止泄露客户资料。客户资料包括客户信息和客户隐私。客户信息是指客户在参与各类证券业务的市场经济活动过程中,所涉及的客户姓名、地址、联系电话、财产及财务状况、企业概况、注册信息、财务信息、银行信息、诉讼信息、供应商评价、关联公司信息、公共信息、行业分析、企业评级等。客户隐私主要是指客户的婚姻状况、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财产、住房以及其他客户所不愿意让他人知悉、掌握的身份、财务以及交易信息。   因此,高中志肯定会有所顾忌,开始应该会拒绝。但是梁毅然对于搞定高中志很有信心,其方法是赤裸裸的金钱轰炸,一块钱不行就给两块钱,直至加到无法拒绝为止。   晚餐,梁毅然稍作寒暄便提出要掌握老谭和邓哥的客户资料,理由是跟随其进行操作。高中志面露难色,略显不悦地拒绝了这个无理要求。梁毅然不动声色,强调只是想要了解交易信息,不会发生任何内幕交易和发生操纵证券市场行为,然后给出了换取“简单”信息的价格。   高中志犹豫之后,还是拒绝。   梁毅然又加了一个价格。   高中志呼吸变粗,道:“你只需要交易信息?用来做什么?”   梁毅然淡淡地道:“跟随他们赚钱。”   当梁毅然再次加价时,高中志咬了咬牙,道:“我可以帮你,但是要绝对保密。”   梁毅然道:“那是肯定,有钱一起赚嘛。”   用金钱搞定高中志,梁毅然开车回到家,独坐家中,打开隐蔽的保险柜。他以前跟随操作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大赚钱一笔,这一次有了老谭和邓哥的内幕信息,又可以赚一笔。这是属于他个人的独立操作,为了克服贪婪,连李南松都不能知情。   休息一晚后,次日回到江州,侯沧海与梁毅然再次商量操作细节。他们还是决定故计重施,不仅要从中跟随获利,还要寻机打击老谭和邓哥的违法操作行为。至于能打到什么程度,现在不好定,得看事态发展情况。   谈完正事,侯沧海自嘲道:“我们和一大恶人战斗,一直都不想用违法手段战斗,现在看来也得用擦边球手段,否则根本没有办法与他们斗。好人容易吃亏,主要原因是坏人无所顾忌。”   梁毅然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想着手段是否合法?”   侯沧海道:“我们注定会有光明前途,所以要爱惜羽毛。要不然以后在聚光灯下会被人看到原罪,那对我们不利。”   梁毅然道:“你想得太多了,束手束脚办不成事。”   侯沧海与梁毅然密谈要结束之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岳父张跃武的电话。   “你在哪里?我遇到件怪事。”张跃武语气中充满焦灼。他手里拿着一个小U盘,里面有一段交通事故的视频。   今天上午张跃武在高州开全市安全工作大会,由于市委书记和市长要讲话,所以要求煤矿老板本人必须参加。在开会期间,有工作人员转送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个小U盘。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张跃武才发现这是一段莫名其妙的视频。他仔细辨认车牌,发现是江州车牌,越看越觉得象女儿公司的车。 第七卷 破茧成碟 第413章 专案组   如今,谁送来的小U盘未知,什么目的未知。张跃武正在与马文昌搞摩擦,打了好几架,这个不知明目的小U盘显然不怀好意,十有八九与煤矿有关联。   辨认出被撞车辆是江州车牌,张跃武很快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想抽一枝烟,双手哆嗦得厉害。   制造车祸以及送小U盘的正是李清明。   因为王沟煤矿惨案曝光于天下,方铁头为了躲避公安追查,暂时隐居,彻底退出江湖。等到他改头换面以李清明面目重新回到一大恶人身边时,发现张跃武居然在短短时间建成了煤炭王国。   拿到车祸小U盘后,李清明原本想要重施旧技,挟持张跃武,以车祸为药引子,让其破胆,低价交出其煤炭王国。在计划中,他会给张跃武留下一笔钱,足够其过上逍遥日子,免得其拼死一搏。   谁知李清明的手下始终没有等到张跃武落单的机会。   张跃武送走吕思涵和张小汉以后,便龟缩于矿上,深居简出。即使出现在公众场合,也是带着保镖,快进快出,很难下手。   李清明捉不到张跃武,便通过另外方法打起心理战。他得知市委要召开煤矿整治大会,便让人拿着小U盘,通过会场工作人员交到张跃武手里。这一段无头无脑的交通事故视频对于警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张跃武来说就能勾起往事,是借用前次被绑架经历加深车祸视频的威胁力。   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如果始终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随时都有落下来斩断脖子的可能性,将会极度折磨人的心理。等到心理崩溃之时,再来谈事就会容易得多。   张跃武抽完两枝烟,给女婿打去电话。   侯沧海放下电话,道:“车祸是人为制造,原因在我岳父身上。我岳父收到了一个U盘,里面有发生在唐州的车祸视频。”   梁毅然惊讶地道:“这是针对张总的车祸?谁做的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当前让侯沧海和梁毅然都觉得疑惑不解的事情。   三个多小时以后,张跃武出现在综合大楼。他见到梁毅然在场,就将侯沧海叫到一边,道:“这事很机密,不宜给外人说。”   侯沧海道:“梁子是我的心腹,我的任何事情都不瞒他。更准确地说,他是我们与一大恶人对抗的重要大将。”   张跃武听到此语,惊讶地道:“你和梁毅然在对抗一大恶人?我没有听说过啊。”   侯沧海和梁毅然一直用极为隐蔽的方式对抗一大恶人,王沟煤矿之役上让一大恶人损失极大,除了金钱损失外,一大恶人重要助手方铁头被迫完全隐身。   另外在江州矿务局煤电公司并购案中,由于侯沧海和梁毅然出手才将丁老熊的计划破坏,同时牵出江州系列腐败案。   这些对抗都是隐秘进行,除了两个当事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齐二妹和任强都知道两个老板在对抗一大恶人,却也不知道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事情。   当前,侯沧海和张跃武面临共同危险,有共同亲人。侯沧海准备与岳父有限度联手,但是以前的事情仍然保密,只谈今后合作。   张跃武带来了以前收到的视频资料、划转三千万的银行凭证和最新收到的视频。   三人坐在一起再次研究这些资料,梁毅然还是觉得头疼,道:“作案人很狡猾,就算把材料交给警方,警方仍然是一头雾水,这些东西作为证据,很难使用。”   “我们要对抗一大恶人,但是不能采取非法手段。如果采取非法手段,最终没有赢家,这是我们必须要遵守的原则。”侯沧海和梁毅然都遵守着此原则,用不着强调。如今张跃武有限度加入,他就再次重申此原则。   “我今天过来,不是要你反击,而是告诉一大恶人动向,必须要保护好兰花花,容不得有一点闪失。”   张跃武面带土色,低沉着头。家人屡次受到威胁,一股愤怒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在与马文昌打斗过程中,张跃武护矿队在壮大,也有不少江湖中的亡命分子进入护矿队。他如今不愿意被动挨打,既然一大恶人可以威胁他的家人,他一样可以威胁一大恶人的家人。   凡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如今的张跃武深信之。他又道:“还有杨敏,也得保护。虽然她是前妻,可是前妻也曾经是妻,更何况还是兰花花的妈妈。她视我如仇人,我说什么她都不相信。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定要做通兰花花和她妈妈的工作,送到国外去避避风险。”   侯沧海尽量实话实说:“我尽量做工作吧。兰花花出国可能性较大,实在不行,集团可以寻找一个理由,让她出国考察。但是兰花花妈妈那边,我没有把握。既不能完全说实话,又不能不说实话,这个分寸不好掌握。”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做好工作。”张跃武已经做好硬碰硬的准备,让两个女人安全,他才能放手与对方搏斗。   侯沧海对张跃武还是挺了解的,从其近期言行已经猜到其意图,再次认真地道:“爸,你要约束护矿队,保护财产可以,但是不要做其他事。我们不能也不必单独与黑恶势力对抗,警方是我们天然的朋友。我们要想将一大恶人绊倒,除了使暗箭外,还得主动与警方合作。”   张跃武摇头如拨郎鼓,悲观地道:“一大恶人能够坐大,难道没有保护伞。我早就想找警方合作,但是,我不知谁能信得过。”   侯沧海用坚定语气道:“我知道谁能信得过。”   岭西公安厅孟辉意外地接到了侯沧海电话。他看到侯沧海名字,脸色郑重起来,转身走到里屋,道:“侯总,我一直在等着你的电话,有什么线索?”   侯沧海道:“孟处,你怎么知道我有线索?”   孟辉道:“若是没有线索,你不会来找我。是你山南,还是你到阳州?”   谈妥会面地点以后,侯沧海和张跃武各乘坐两辆越野车前往阳州。张跃武如今被一大恶人盯住,为了防止意外,侯沧海也带着朱强作为自己保镖。   梁毅然没有随行前往阳州,而是留在江州坐镇指挥。除了坐镇指挥的原因以外,侯沧海仍然不希望梁毅然走上前台,更希望他能隐在黑暗中,成为一把不被人注意的夺命暗箭。   两辆越野车直接开进岭西省公安厅刑事警察总队。下车后,侯沧海和张跃武跟随孟辉一起来到一处单独小楼,进入一间略显陈旧的会议室。进入省厅,张跃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不相信警方的原因是害怕当地警方和黑社会有勾结,此时面对的警方级别够高,又与山南一大恶人离得够远,确实是合作的好。   参加会议的都是王沟专案组成员。   听到介绍,侯沧海内心突然有了莫名感动,从王沟煤矿到现在,省公安厅专案组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追查当年惨案。他坐在孟辉对面,将感叹说了出来。   孟辉摘下眼镜,放下笔,道:“省委省政府没有忘记此案,定期询问此案进展。专案组成员换了几批,但是专案组一直都在。今年还将沙州市公安局局长抽过来作专案组副组长,命案必破,这不是开玩笑的。我年龄大了,距离退休年龄也就六七年了。若在退休之前不将王沟煤矿惨案查个水落石出,那就是这辈子从警的最大遗憾。”   沙州市公安局局长侯建国三十出头,留寸头,虽然一言不发,老刑警的干练、严肃和精明仍然扑面而来。   简短介绍后,侯沧海将手里掌握到的两个视频在小会议播放。   第一个视频是蒙面人威胁张跃武,让其给账户打三千万,另外还要让张跃武选择让杨敏、张小兰、侯沧海和吕思涵其中一位为张德勇抵命。   第二个视频则是最近发生在唐州的离奇车祸。   放完两个视频,侯沧海讲了第一个视频的前因后果:   在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中苏希望借了款,卷款逃跑——→一大恶人介入危房改造工程——→高州振兴财务咨询公司总经理张德勇因为行凶被当场击毙——→一大恶人派人绑架了张跃武——→任巧被枪击而死。   个子高挑的专案组副组长侯建国道:“这个案子和王沟煤矿惨案有什么联系?”   侯沧海道:“当时一大恶人介入危房改造工程就是以苏希望卷款逃跑为理由,而苏希望资金链断裂正是由于王沟煤矿,用一句话概括,苏希望将一大恶人引入了王沟煤矿和危房改造工程。”   “可以这样推断,但是必须有证据支持。”孟辉又感慨地道:“黑社会真是巧取豪夺,被苏希望卷走两千万,结果从张跃武那里榨了三千万,难怪能发财,这种生意真是一本万利。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把视频交给警方,若是交给警方,至少可以节约三千万。”   张跃武很无奈地道:“谁的钱也不是天上吹来的,当然不愿意给钱。若是不给三千万,警察又不能提供长期保护,所以还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选择花钱免灾。”   侯建国道:“有一句古话,你应该听说过,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你们不敢反抗黑势力,被人敲诈忍气吞声,最终结果会被黑势力连骨带皮吃掉。”   张跃武道:“话虽然如此,火星落到脚背上,痛的是自己,外人感受不到。”   侯建国又看了一遍两个视频,仔细想了一会儿,道:“孟处,这两次敲诈手法很接近啊,一是都与煤矿有关联;二是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面孔出现;三是都采取恐吓战术,不战而屈人之兵。”   若是李清明在场,绝对会对敏锐的侯建国抱拳致敬,因为这三条总结都恰好点在李清明的思维习惯上。   孟辉点了点头,道:“这手法确实很接近。沧海,你们后来弄明白第一个视频说话人是谁?声音应该变过的。”   侯沧海和梁毅然后来夜行时总是习惯于变声和改变相貌,其中“变声”的策略其实来自于这个视频。   侯沧海摇头道:“他又蒙面,又变声,没法认。”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女警,对孟辉和侯建国道:“帐号查过了,开户人方铁。方铁是高州人,据当地派出所反馈此人智力有问题,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在预料之中,奇迹没有出现。   孟辉道:“开户人方铁,此方铁非彼方铁头。我混过很多黑组织,有的凶狠,有的手眼通天,有的智商超人,但是都没有见过心思如此之深、谋划如此之早这种人物。”   方铁头自从王沟煤矿之后就消失不见,有特情人员在王沟煤矿之后混入了一大恶人组织,却从来没有见过方铁头,甚至没有听说过方铁头名字。公安厅曾经找人根据王沟煤矿几个见过方铁头的高管画出肖像,结果那个画像确实和傻儿方铁头有几分相似,与一大恶人身边人皆不沾边。方铁头失踪和王沟煤矿矿长余力死亡,这两条重要线索断掉,这是让专案组工作陷入停顿的重要原因。   虽然经过长时间布置,颇有收获,但是还没有到收网时刻。按照专案组计划,收网之时,也就将黑恶势力连根拨起之日。   侯建国又道:“前一个视频发生了很久,你们现在才交给我们,贻误战机。如果还有什么情况,最好早些交给我们,这对侦破案件极为有利。只有侦破了案件,将黑恶势力连根拨起,你们才能真正安全。”   侯沧海不愿意将“暗组”之事暴露出来,道:“若是有新情况,我们肯定会及时反映。” 第414章 杨敏   侯沧海有自己的隐秘和计划,对专案组有所保留,隐藏了暗组,也隐藏了乌天翔、老谭和邓哥三人的情况。之所以隐藏,一来这三人与王沟煤矿和杀人案没有牵连,交给警方或许还要打草惊蛇;二来侯沧海也有私心,准备骑在庄家身上喝一口营养丰富的浓汤。他想成为一只“庄家吸血鬼”,可以在吸血的同时给庄家插上一刀。   专案组按照工作纪律,提供给侯沧海和张跃武的信息皆是经过挑选的。最核心信息属于保密状态,专案组成员都需要权限,更别提专案组以外的普通群众。   到了此时,侯沧海和张跃武这才明白专案组是由公安部领导,岭西和山南两省都有精兵将强参加。王沟煤矿爆炸案专案组组长由公安部相关同志担任,孟辉是常务副组长,侯建国和山南省厅一个同志为副组长,今天只是见到专案组岭西方面的同志。   经过综合分析,专案组决定选调两名刑警潜伏到张跃武企业,保护张跃武,侦办案件。   侯建国特意打招呼:“第二个视频之事不要去找唐州警方,所有事情皆由专案组出面。”   这一次前往专案组,侯沧海认为收获极大。有专案组同志蹲守在岳父的煤矿,一方面有利于打击一大恶人;另一方面,有公安在岳父眼皮底下,也能让岳父不至于向另一条路走得太远,在使用护矿队时有所收敛。   离开专案组,分手之际,张跃武再次叮嘱道:“我在煤矿本身比较安全,一大恶人就算想找我麻烦,也得掂量掂量。我最担心的还是杨敏,你回家要找她谈一次,要特别注意安全。我和她离婚了,还她跟着受牵连,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侯沧海回到江州已经是深夜。张小兰没有睡觉,开了一盏小台灯,坐在床上安静地看书。听到开门声,下床到厨房端了一杯现榨果汁,准备慰劳在外辛苦奔波的丈夫。   “你昨天没说到岭西,突然跑去,遇到什么事情吗?”张小兰将手中果汁递给丈夫。   侯沧海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道:“我想喝茶,这个太不解渴了。”   张小兰道:“深夜少喝茶,这是现榨果汁,没有添加剂。”   侯沧海接过果汁喝了一口,将杯子还给妻子,顺手将温软身体抱个满怀,还用脸蹭了蹭妻子脸颊。他嗅着妻子身上令人陶醉和迷恋的幽香,想起如饿狼一样随时准备吞噬血肉的一大恶人,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得保护妻子不受到伤害,尽量采用合法手段,若是合法手段也不能制止,那就只能以恶制恶。”   亲热一会儿,侯沧海控制住身体渐渐涨起来的欲望,道:“你爸今天来过综合楼,我和他一起到岭西。”   张小兰吃惊地道:“我爸来过?你们一起到岭西,有什么急事吗?”   “爸给了一个视频,和你有关。”侯沧海牵着妻子的手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播放小U盘里的视频。   张小兰从唐州回来以后,已经努力将车祸定义为正常车祸,看罢视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情变得极为压抑,道:“这个视频是高清,角度也很奇怪,不应该是监控视频。而且,拍视频的人为什么会将视频给我爸,那就是故意弄的车祸。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一大恶人重施故技,用你来威胁你爸爸。我和你爸到岭西将视频交给了警方。”   “为什么要交给岭西警方?”   “岭西警方成立有侦破王沟煤矿的专案组,一直没有撤掉,所以我们到岭西去找他们,将两次视频一起交给他们,给他们提供破案线索。”侯沧海又道:“你爸平时在煤矿,外出带着六指和保镖,安全问题不大。我们一直在面条厂,安保措施很强,安全问题也不大。你妈一个在外面,极不安全。你爸一直叮嘱我们要想办法劝劝妈,让她搬到面条厂,和我们一起住,最不济也一定要住在政府家属院,绝对不能单独住在别墅里。”   “我爸还在关心我妈?”   “怎么会不关心,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最担心你妈的安全,一直念念不忘。”   得知母亲或许有危险,张小兰无论如何也坐不住,赶紧和丈夫一起前往母亲的家。父母离婚以后,杨敏便不再住在别墅,搬回到政府家属院(这一点张跃武还不知道)。政府家属院里住房条件自然不如别墅,胜在熟人多,晚上可以凑齐麻将局。   越野车一路来到政府家属院,除了开车的赵永辉以外,冉仲琳很尽职的坐在前排。   家属院里很意外地没有人,杨敏手机关机。早就成为惊弓之鸟的张小兰顿时急眼,乘坐越野车直奔别墅。   别墅区为了保持安静,有意设置了行车障碍,让车辆无法进入。张小兰下车以后,不停拨打母亲电话,朝自家别墅跑去。侯沧海拉住张小兰,道:“你别急,妈可能忘记充电了。这对于女人来说是常事吧。”   冉仲琳走到最前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里握着甩棍,随时准备出击。   来到别墅楼前,能看见卧室窗前隐约灯光。张小兰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脚发软,迈不动脚步。在别墅门前站了一会儿,侯沧海和张小兰上楼。防盗门从内反锁,外面无法打不开,张小兰着急地不停按门铃。   门铃响起不久,卧室窗前灯光熄灭。   若不是涉及完全问题,张小兰不会如此执着地按门铃。等到手指按得酸软之时,防盗门传来钥匙响声。杨敏披了一件睡衣身上,头发湿湿的,站在门口道:“这么晚了,有事吗?我刚才在洗澡。”   进门时,侯沧海特意看了一眼卧室,灯光仍然熄灭。   “妈,到书房。”张小兰不由分说,挽着母亲的手臂走向书房。   侯沧海原本想要跟着走进去,刚走几步,发现岳母睡衣属于挺透明的款式,就止步于客厅,坐在客厅里观察安全状况。别墅确实环境优美,代价是安全性急剧下降,在侯沧海眼里更是千疮百孔。尽管高档住宅区保安措施相对严密,只能防君子不防小人。一大恶人的手下真要处心积虑进入,所有防备完全没有用处。   等了三十分钟,张小兰和杨敏这才出来。杨敏一脸怨气,自言自语道:“都是钱闹的,当初非要搞煤矿,害得家也散了,现在还要找我的麻烦,人这一辈子,辛苦是为那般。”   张小兰道:“今天晚上干脆跟我们回江州面条厂,我们那边比这边要安全。”   杨敏不耐烦地道:“我不怕死,真要来绑,那就打电话让他们来。明天搬回家属院,行了吧。”   张小兰着实担心母亲安全,想和丈夫、冉仲琳一起现在就住入这空空荡荡的别墅,被杨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张小兰还想要争取,侯沧海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女儿女婿走出别墅时,杨敏站在门口,态度温和下来,道:“你们走吧,放心,没事,我明天就搬回家属院。”   上了车,张小兰仍然不停回头。车上有冉仲琳和赵永辉,侯沧海没有多说。回到综合大楼家属院,侯沧海这才道出自己的看法——别墅里还有其他人,因为在敲门前,卧室有灯光,敲门后,灯光就关了,一直没有亮起。   张小兰过于关心母亲安危,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经丈夫提起,这才醒悟过来,母亲在今天确实有许多怪异地方。如果真是屋里有其他人,那一切都能解释了。   “爸结婚了,妈也恋爱了,那我成孤儿了。”张小兰的思维一下就跳跃起来,忘记了安全问题,想起“原生家庭”灰飞烟灭,不禁悲从心来。   侯沧海百般安慰,只至精疲力竭,才让妻子走出悲伤。   他仰躺在床上,看着透过窗户的月光,道:“兰花花,我们这一段时间到各省视察分公司情况,结婚以来,我们没有渡过蜜月,这一次一边工作一边渡蜜月,把主要省份跑一遍,至少要了解省级公司总经理和一级经销商的基本情况,把他们团结在一起。”   张小兰翻身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丈夫的鼻尖,道:“你能抽得出时间吗?”   侯沧海道:“电子商城以后就交给杨永卫。他对互联网很有想法,又经历过一次挫折,正好处于成熟期。黑河房地产交给陈杰跑前期手续,还得等设计,正好有空档期,等以后黑河忙起来,我更没有时间出去。杨永卫住进面条厂,还有一个好处,这样可以彻底把我爸妈接到面条厂,能有效保护他们。”   张小兰道:“我爸妈肯定不愿意到面条厂,他们有安全风险吗?”   按照专案组要求,两个警察到张跃武公司要严格保密,包括家人都不能说。侯沧海严格遵守这个要求,不准备透露半点口风给妻子,道:“爸意识到了风险,矿上也有人手,危险不大。你妈只要意识到危险,尽量在政府家属院活动,也不会有危险。这一次我们外出,只带老段和肖红武两个南方和北方销售总监,将冉仲琳留在你妈身边。”   再次商量了安全措施以后,张小兰心里稍安。   侯沧海却没有了睡意。如此被动防守,难免百密一疏,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将一大恶人彻底打垮,才不会在睡梦中都担心安全问题,人生才谈得上幸福。   要走访省级公司和一级经销商,这得花一段时间。在临行前,侯沧海准备召集总监以上干部开一次形势分析分。形势分析会是务虚会,将讨论沧海集团成立以来的得失以及下一步工作重点和方向。   早上起床,侯沧海到健身房跟随冉仲琳练习散打。术业有专攻,侯沧海尽管练过武术和散打,打野架厉害,可是毕竟不如冉仲琳专业。在练习之时,侯沧海顺便交待了保护杨敏之事。   “我保护杨局长,张总怎么办?”在这一段时间,冉仲琳与张小兰天天在一起,关系迅速拉近,是真心考虑其安危。得知张小兰和侯沧海要前去考察各省总代,这才放下心来。   刚走出健身房,梁毅然和李南松手牵着手出现在眼前。   李南松跟侯沧海打了招呼,便进健身房锻炼身体。   梁毅然和侯沧海沿着山道散步,一路与江州面条厂的员工们频频打招呼。由于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等最顶级高管都是健身狂人,所以带动整个沧海集团的骨干都变成了健身狂人,每天早晨的山顶小道有无数人锻炼。   广播中播放轻快音乐,远处是晨雾中的城市,营造出和谐安宁的氛围。   到了山顶,没有外人时,梁毅然拿了一张纸给侯沧海:这是证券公司员工高中志在昨天下午传过来的信息,上面有老谭的开户信息,以及近期交易信息。 第415章 务虚会   在与庄共舞方面,侯沧海采取了“梁毅然负责信息收集、杨兵负责炒股小组”的策略,以免过于依重某个人导致产生麻烦。上一次决战岭西矿业和山南建材便是采用此方法,取得了良好效果。   至于梁毅然和杨兵是否跟随起舞,侯沧海没有特意关注和过问。人心脆弱,禁不起考验,不到万不得己,千万不要考验。最好的办法把想要控制的环节摆在明处,只要不触碰这些环节便算过关。   梁毅然得知了专案组和侯沧海的安排,道:“冉仲琳是不错,忠于职责,知道规矩,让她到杨敏身边可惜了,应该一直跟着张小兰。再找一个合适的保镖,真不容易。”   侯沧海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杨敏是我的岳母,若是她出事,对小兰也是巨大打击。我准备趁着黑河房地产和电子商城的空档期,到各省走一圈,看一看实际情况,回来就要集中精力做黑河地产。”   两人说话着下山,梁毅然陪同李南松去健身,侯沧海回综合楼。   走进杨兵寝室,单身汉特有的乱劲总是如野草一般顽强透露出来。侯沧海笑道:“每天都有阿姨来打扫房间,不应该乱啊。为什么走进你这里,还是有进入当年大学寝室的味道。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你也得找个女人,我无法了解一年半载没有幸生活的感受,会不会精。涨人亡。”   在这个时候,两人都自觉地回到大学寝室的状态。   杨兵比了一个中指,道:“很多大学生二十来岁还是处级男干部,也没有精。涨人亡,所以你的命题不成立。”   “说实话,韦苇怎么样?”   “人倒是不错,但是我们两人似乎互相都不放电。”   “你被孙艺欣伤得够狠,还没有恢复。”   “打住,不说这个话题。”   杨兵到卫生间去刷牙,回到客厅,对斜躺在沙发上的侯沧海道:“今天这么早就跑到我这里,什么事情。”   侯沧海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道:“四人小组最近战绩怎么样?”   杨兵最初的股市工作室只有两人,后来根据需要,成立了两个小组,总人数变成四人。两个小组各自工作,互不接触,以便掌控。在岭西矿业和山南建材之役结束后,侯沧海给两个小组各一百万资金,任由他们在股市里尽情发挥。   杨兵道:“第一组战绩还行吧,目前总资金接近一百七十万了,第二组有几次失误,总资金七十万。你好久没有关注这两个小组,有什么情况?”   侯沧海讲了老谭持续购入的股票,道:“我调集两千万资金过来,两个小组各一千万,将其他股票全部结束掉,悄悄介入这支股票,操作时谨慎一些,不要惊动庄家。”   杨兵没有询问内幕消息来源,道:“我今天就安排。”   侯沧海道:“要给两个小组强调,一切行动绝对听指挥,不能妄动。”   杨兵暗中指挥两个股票小组,在空闲时间便研究股票。经过一段时间研究,他已经是今非昔比,算是自学成材的行家。当侯沧海安排新行动以后,他准备随庄行动,顺便赚取一些零花钱。当然,这个零花钱数量比较大,不是一般的零花钱。   上午,沧海集团召开中层骨干以及中层骨干以上的务虚会,第一次务虚会主要研究发生在米国的次贷危机。   参会人员手中都有一个小册子,简明扼要地介绍次贷危机:   ……美国的按揭贷款市场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优质贷款市场———面向信用等级高,收入稳定可靠,债务负担合理的优良客户;次优级贷款市场———介于优质和次级之间的庞大灰色地带;次级贷款市场———指信用等级低,缺乏收入证明,负债较重的人……   ……2005年5月,一群华尔街和伦敦金融街的“超级天才”终于又研制成功一种基于信用违约交换之上的新产品:无责任担保债券。其本质是将付给信用违约交换对家的保险金集成起来,再次做成债券公开叫卖……   ……2007年,伴随美联储数年内连续17次加息,贷款成本不断提高,美国房地产市场开始衰退,房价出现下跌。众多炒房者资金断裂,无法偿还贷款,不得不变卖房产以求减少损失,而这反过来加剧了房地产市场的下滑,房地产市场又引爆了次级房贷的一系列金融产品,次贷危机由此开始显现……至2007年3月底,贝尔斯登两只基金控制的资产还高达200亿美元以上,7月初两只基金的资产已经缩水20%左右……   等到宁礼群将小册子上的知识点讲完以后,侯沧海提问道:“依宁总的分析,次贷危机对沧海集团有什么影响?”   宁礼群道:“次贷危机肯定将导致全球进入低速发展阶段,国内宏观经济肯定会放缓,工业发展有可能恶化,特别是出口将受到严重影响,煤炭等上游行业受影响较重,房地产也将受到冲击。”   沧海集团有三块主业务,一块是沧海万金系列产品,这一块产品没有出口,受次贷危机影响不大;一块是电子商城,如今进展缓慢,也不会受到太大冲击;第一块是房地产,就有可能受到冲击。恰好房地产是集团很重要的支柱,正在投入重金,若是这一块出现问题,极为麻烦。   侯沧海道:“次贷危机有没有可能进一步蔓延,或者扩大?”   宁礼群道:“到目前,次贷风暴已经席卷全球,对实体经济影响已经很明显了。但是,我觉得不必过于担心,原因很简单,这个次级贷款市场以及建立在其上的金融资产规模至少在3万亿美元以上,如果全面崩溃,可能会导致世界经济陷入类似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因为危害太大,所以米国必然会采取措施。”   侯沧海道:“你认为米国等国家采取措施以后,就不会影响到国内?”   宁礼群道:“我们研究次贷的目的是预防有可能出现的财务危机,通过财务危机预警,尽早控制有可能发生的财务危机,这才是主要目的。若是因为害怕次贷,影响公司营业,那就是惊弓之鸟、怀弓蛇影。我个人对米联储还是深有信心,有米联储这尊大神存在,经济有可能会出现动荡,但是不会出现全世界范围的大动荡大危机,这一点我们要明确,不能被报纸杂志和网络上的所谓大V带坏节奏。”   侯沧海总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反问道:“三十年代似乎也有米联储,为什么会有大萧条?”   这个问题抓住了宁礼群理论漏洞,张小兰、梁毅然、陈杰等人笑了起来。   宁礼群想了想,道:“距离大萧条这么多年,米联储早就不是当年的米联储了。当时只是米国一家的米联储,现在可以说是全世界的米联储。”   这是第一场务虚会,由宁礼群牵头谈起了次贷危机,又由次贷危机又引申到控制财务风险。后一个话题更加引人注目,大家讨论得很认真。   会后,搞出几条财务危机应对策略:   时间第一原则:一旦识别出财务危机,迅速启动预案,减少风险;   成本效益原则:成本和效益要综合考虑,选择低成本方案;   协同原则:发生危机时,财务、物力和人团要协同;   沟通原则:要针对所有利益方进行沟通。   侯沧海随即给岳父打去电话,提醒其关注次贷危机。张跃武笑道:“你们考虑得太多了。次贷影响不到国内,煤炭至少还要向上运行十年,这是行业最牛人物的判断,我相信他的判断。” 第416章 暴雨将至   得知侯沧海和张小兰要拿整段时间跑全国经销商和各省分公司,张跃武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带着小兰离开江州也有好处,路上要注意安全。”   侯沧海道:“我和兰花花准备带两辆越野车,没有制定计划,这样相反会很安全。以前跟着兰花花的女保镖冉仲琳留给了妈,同时还配了两个人听从冉仲琳指挥。妈只要长期住在家属院,应该问题不大。”   “这样安排好,我放心多了。谢谢侯子。”   为了应对一大恶人的威胁,吕思涵和张小汉被迫出国,女儿女婿到全国各地视察也有躲避危险的意味,张跃武只觉得胸中憋了一口恶气,无法排泄。他如今已经富甲一方,因为要合法经营,反而成为菜板上的鱼肉,任由拿着菜刀的黑社会砍杀。   “这是他马的什么回事?”张跃武站在窗边,朝着天空恶狠狠地喊了一嗓子。   在最靠近办公室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着煤矿制服的年轻人。年轻人方肯是专案组便衣民警,到矿上已经有好些天了。他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煤矿大院,无所事事。   一辆越野车飞弛而来,车未停稳,六指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来到张跃武办公室。很快,六指跑出办公室,一阵震耳铃响,护矿队员从另一幢楼跑了出来。护矿队员全是精壮小伙子,戴着头盔,清一色地拿着铁锹。以前护矿队打架用棍,吃过亏以后,便改用了铁锹。铁锹可用作棍,若是对手用刀,铁锹便可变成利器。   护矿队冲出来的同时,又有一群未下井的矿工陆续跑出来,每个人都拿着家伙。方肯看到这个情况,肾上腺素一下就被激发出来,跑出办公室。刚出门,他就见到张跃武阴沉着脸走出来。   “张总,什么事情?”方肯问道。   “打架。马文昌的人故意越界开采,还把我们的人打伤了,围在井口。”张跃武道。   方肯道:“我去看看。”   张跃武道:“矿上人打架凶,你别靠太近,跟着六指就行了。”   六指是张跃武心腹,凡是护矿队打架都是由其指挥,也是除了张跃武之外唯一知道方肯真实身份的人。越野车跟在两辆大货车后面,六指拿起手机,道:“老五,你别动下楼,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老五在手机里面吼道:“你们从大弯那边过来,从后面包抄。他们有三四十人,都带着家伙。”   当六指打完电话,方肯问道:“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六指道:“欺人太甚。整个高州有很多小矿,地下坑道经常串到其他矿上,这是常事。谁挖到谁的矿,大家心里都有数,找地方坐一坐,喝杯酒,打场牌,一般情况下就能解决。现在马文昌发了疯,不管是我们挖到他的矿,还是他挖到我们的矿,都要动手打架。今天他们有意挖穿了我们巷道,然后冲过来打人,把我们一个班组全打了,还围了井口。”   说话间,越野车来到一处大弯。越野车停了下来,六指和方肯来到山坡上。两辆大货车载着全幅‘武装’的工人和护矿队员们,直奔发生冲突的井口。   井口乱成一团,张跃武手下矿工们站在平房顶上,拿着棍棒。楼下是另一群矿工,团团围住平房。从一楼到二楼只有一个两人能并行的梯子,上面有张厚桌子堵住梯子,老五满脸是血,带着几个拿着棍子的矿工守在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楼下冲了几次梯子,都被楼上矿工打了下来。   马文昌的矿工们攻不上去,拿起砖头和石块朝上面砸,砖石如雨,楼上人只能伏低。一部分矿工进入井口,开始打砸井口设施。   方肯在山坡上将两方形势看得清楚,道:“这是打砸抢了,为什么不报警?”   六指道:“报警没用,等到警察慢悠悠走来,大家都散了。电影经常演,警察总是打完架才来。”   方肯看着四处挥舞的铁锹和棍棒,道:“打出事怎么办?”   六指道:“老板只要肯出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受伤了自认倒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闹得大了,弄出人命,就找人顶雷。”   两辆货车扬起灰尘,如猛虎一样扑向井口。   马文昌矿工原本占据优势,没有料到张跃武的人守在楼上不跑,增援矿工又来得如此之快,顿时慌了阵脚。   打群架讲究气势,气势输了就必败无疑。张跃武护矿队迅速将马文昌矿工打散,七八人被打倒,另有一些人拼命朝山上跑。   带着岭东、岭西、山南等各地口音的骂声乱哄哄响彻在井口。   方肯见护矿队围殴躺在地上的矿工,紧张起来,劝道:“六指,不能再打,再打就要出事。”   六指道:“没事,他们长期打架,看着狠,实则都躲着要害。”   正在这时,传来砰地一声枪响,正在追赶的护矿队员倒了一个。这一声枪响如裁判的铃声,让所有打斗都停了下来。远处接连传来枪响,吓得护矿队员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   方肯听到枪声后,一颗心都差点跳了出来。   六指拿起对讲机问了几句,风清云淡地道:“方警官,没事,腿上中了一枪,没有大出血。今天动了枪,派出所民警等会肯定要来。我们先走,让老五处理这里的烂摊子。”   没有大出血,意味着没有伤到动脉,不会危及生命。方肯身份特殊,不宜久留,便随着六指回到矿上。   离开井口约半个小时,站在矿部大楼的方肯终于听到警车声音。他是开过枪见过血的警察,回想矿工们的恶斗,仍然觉得心惊。他随即又觉得悲哀,恶斗的双方皆是来自天南海北的矿工,为了保住工作,也为了多拿奖金,殴打起同为矿工的对手毫不留情。   心情沉重的方肯来到张跃武办公室。   张跃武独坐在办公室里,神情沉郁。他原本是脸色略白的胖脸,做了几年煤矿,脸型发生了明显变化,额头有了深浓皱纹,胖圆脸变成黑方脸。   方肯道:“我到了现场,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有人开枪。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以前不是这样,现在马文昌疯子一样找我的麻烦。马文昌背后的势力也就是王沟煤矿背后的势力,这一点绝对不会错。你们要破王沟案子,就得盯住这伙人。”经过了唐州车祸,张跃武彻底看透了马文昌心思:马文昌之所以不肯接受黄德勇私下调解,是因为马文昌和一大恶人联手,铁了心要霸占我的煤矿。   张跃武曾经请黄德勇市长出面调解两个来自江州的煤老板之间的纠纷。马文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里说得好听,背后仍然逮着机会就“恶斗”。他并不了解方肯,就没有讲更多细节。   方肯留在张跃武身边,目光自然紧盯着‘王沟煤矿’背后的黑手,他有些不解地道:“就这样打来打去,大家互有损伤,背后势力也占不到便宜啊。”   “我经商多年,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为了怕他们设圈套,坚决不和他们有任何形式的经济协议,这样就不会形成经济纠纷。有了经济纠葛,被人黑掉往往没有地方说理,这是我多年经商的血泪教训。”张跃武再次非常肯定地道:“我可以肯定地说,目前出现这些事件的背后黑手是就是王沟煤矿的黑手。他们从明面上占不到便宜,肯定会使暗招,比如绑架,比如打黑枪,他们都曾经做过。”   绑架、黑枪确实都在李清明的计划之中,只不过要吞下如此大体量的综合性煤矿,绝非一件易事。张跃武吃过一次大亏,如今把自己变成乌龟,躲在厚壳里,还真不好下手。他决定干一件比打架要更为爆裂的事情,直接瘫痪张跃武的主要煤矿,然后再拿住张跃武妻子儿女之中的一位,逼迫其低价将煤矿转手。   在一大恶人体系中,李清明级别高,可以独自操作大事。但是在实施前,他还得让乌老大点头。李清明反复推敲了计划后,这才决定找到乌老大。李清明正起了找乌老大的念头,接到洪虎电话,洪虎道:“今天动了六枪吧,动静闹得太大。老大要找你。”李清明道:“老大找我什么事?”洪虎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天翔也在。”   接到电话后,李清明赶紧前往山庄。   邓哥也正在前往山庄。   齐二妹和任强如今天天跟在邓哥身后。从邓哥车行方向,齐二妹判断出他肯定是到山庄,便没有在后面尾随,而是走了另一条机耕道,提前来到山庄外围,准备在小山上守株待兔。   师傅麻贵走得很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诉在山庄外围曾经遇到过巡山人。齐二妹带着任强,沿着以前师傅走过的小道,到达反复考察过的最佳观察点。   选好位置后,任强给梁毅然发了一条短信,短信没有其他内容,就是字母DB,字母D代表邓哥,B代表着山庄,也就是意味着任强和齐二妹跟着邓哥来到山庄。这是一套自制的土密码,用于传递消息。有了这一套密码,即使手机丢失,也不会出大麻烦。   梁毅然接到电话后,赶紧来到侯沧海的家。进门时,恰好遇到张燕也走进侯家。   侯沧海和梁毅然一起出门,来到梁办,准备详细分析这一段时间老谭、邓哥的动向。   关上门,梁毅然忧心忡忡地道:“侯子,我总觉得味道不对,形势紧张,你真要到全国各地去考察,心还真闲。”   侯沧海道:“形势越紧张,我们越要筑牢基本盘。当前我们的基本盘是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我准备抽时间将大部省市跑完,相当于给沧兰万金加更深厚的保险绳。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真把基础弄扎实了,我们就不怕风险。米国次贷如何演变,我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宁礼群太乐观了。他可以乐观,我作为董事长必须从更悲观的角度考虑问题。”   这时,张小兰在卧室里接听父亲的电话。张跃武如今每天都要给女儿打电话,打电话的内容基本不变,总要反复叮嘱女儿要小心,不要独自乱跑。   她放下电话后,走回客厅,道:“张燕,你有什么事?”   张燕站起身,微笑道:“小兰姐,我想参加考察。”   张小兰饶有兴致地道:“为什么你想跟着我们考察?这一次我们要将全国走一遍,不是游山玩水,时间紧,任务重,很辛苦的。”   张燕道:“年轻人不怕辛苦。”   张小兰又道:“那我直说了,你工作时间太短,跟着我们考察各省,能起到什么作用?”   张燕信心十足地道:“我有两个优点,第一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学习过摄影,是校摄影协会会员,摄影作品还发表过,可以全程当摄影人员;第二是家传手艺,除了老腊肉以外,张氏土菜手艺也不错啊。”   张小兰严肃的脸上露出些笑容,道:“你说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虽然说考察过程基本没有自己做饭的机会,但是,万一想吃家乡菜了,有个会做菜的考察队员也不错。”   得到了张小兰允许,张燕高高兴兴离开综合楼,赶紧给父亲打电话报喜讯。张老板接到女儿电话,高兴地道:“我在黑河干了二十年餐馆,发现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凡是跟在领导身边人的都有收获。你跟在沧海集团两个大老板身边,只要不犯错,绝对会受到重用。这一路上要勤快点,机灵点,不要把自己当成大小姐。”   侯沧海回到家中,也和张小兰议论张燕的行为。从今天这事来看,张燕能够毛遂自荐,说明她是有心机有欲望的女孩,有心机和欲望对于企业来说并非坏事,而是前进动力。若是所有员工都无欲无求,那么企业必然是一潭死水。   欲望配合上控制欲望的制度,便能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次日,考察组出发。参加考察组一共有侯沧海、张小兰、杨莉莉、张燕、朱强、肖红武(老段)、王金和赵鹏等八人,另有两个专业驾驶员。   张燕是联络员,兼摄像和厨师;   朱强是保卫,兼驾驶员工作;   杨莉莉协助杨兵负责集团人事工作,顺道考察全国各地总经理人选;   肖红武和老段是南北方向的沧兰万金的销售总监,轮流依地域参加考察组;   王金是财务总监;   赵鹏是沧兰研究院副院长;   这是一支精明强干的队伍,基本涵盖了沧兰万金系列产品的方方面面。考察组第一站选在了杜振端担任总经理的岭西省,花了十天时间,将岭西重要地区全部走了一遍,分片区召开了二、三级经销商会议,听取大家意见。   在这十天之里,坐镇江州的杨兵指挥两个小组,缓慢地跟地岭东金地股票。这只股票从高处摔下来后一直在底部横盘,横盘时间有两年多。如今底部慢慢有了量,股价没有什么波动,仍然让散户感觉是一潭绝望的死水,无论什么清风也吹不起半点漪沦。 第417章 女性用品专区   从山庄出来几天以后,李清明到顺达大厦里面与洪虎会面。   顺达大厦是综合性商厦,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大恶人将其老巢放在顶楼,单独电梯进入。电梯有专人守卫,非公司人员绝对不能进入。   李清明很低调地进入了电梯,到达洪虎办公室。   桌在落地窗边,大幅落地窗视线极佳,可以俯视整个南州市区。楠木桌上摆有茶具,洪虎有板有眼地泡功夫茶,将一小杯茶交到李清明身前,道:“铁头,你的头发怎么白了?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光头?”   “头发半白,干脆全部染成白色。”李清明名为方铁头时头顶光亮,特征明显。他变回李清明时留了中年人常留的偏分发型,加上头发白掉,形象变化极大。   洪虎道:“你火急火烧地跑过来,有什么急事?”   李清明慢慢喝了一口茶,道:“那天在山庄说的事,我越想越觉得太神。天翔凭什么肯定明年煤价一定会突降?现在涨得这么好,没有一点下滑趋势。”   洪虎慢慢悠悠地道:“天翔以前在华尔街被称为天才小子,是真有水平。老大怕他娶个外国妞,以后生个混血儿,才想尽办法让他回国。天翔一直与华尔街那边有联系,信息来得最快,能得到隐秘情报。按他的推断,明年六到八月煤炭将极有可能严重下挫,等到张跃武资金链断裂时,用正常商业手段都能将煤矿拿下来。”   李清明道:“天翔就算有情报,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判断。”   洪虎劝解道:“你也不差这几个月时间。况且老大都发了话,等等吧,心急不吃热豆腐。”   李清明最终接受了洪虎的建议。他从顺达大厦回去以后,脑子里回想着乌天翔侃侃而谈的样子,在心里发出疑问:“一个渡过洋、喝过洋墨水的年轻人,当真能顶得起集团的半边天吗?”   由于乌天翔将煤矿下滑的时间说得太肯定,李清明反而不敢相信。但是老大发了话,他还是准备将预备进行的“大行动”暂时停下来,只是保持一些心理威胁手段,比如寄点假子弹、造车祸等土办法,办法确实是土,效果不错,等到张跃武心理崩溃之后,必然会变成肥猪。   李清明不太相信从米国华尔街归来的乌天翔,同样,乌天翔也瞧不上做事喜欢用暴力的李清明。他与洪虎通过电话后,走上二楼。二楼所有卧室都正对人工打造的小水塘,绿树倒映于水中,满眼绿。   邓哥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画口红,画完后,又用嘴抿了抿,发出噗噗声音。他听到脚步声,回头嫣然一笑,道:“口红怎么样?”   乌天翔道:“还不错。”   邓哥抛了一个媚眼,道:“仅仅不错吗?”   乌天翔道:“很好看,真心话。”   邓哥道:“这才差不多。”   两人在寝室里聊了一会儿,眼见到了下午开盘时间。邓哥细心地将红唇擦掉,换了外套,来到工作室。工作室并排有四台电脑,显示着即时行情。邓哥坐在电脑前,顾不得和乌天翔聊天,专注地看着盘面。   邓哥在操盘上有独到之处,与乌天翔是一对黄金组合。他每天指挥各地营业部的操盘手们,如弹钢琴一样,有人抛盘,有人接盘,演奏出一曲优美的乐章。   乌天翔站在邓哥身前,静静地看着邓哥侧脸柔美轮廓,突然间涌出操弄众多股民于手掌间的豪迈。   前一段时间,与老谭达成协议以后,乌天翔开始调集资金,准备控盘岭东金地。根据行业规定,任何人持股超过百分之五就必须要举牌公告。为了规避此条款,洪虎发动得力关系,以微小代价从各地证券营业部买来大量股东卡。   乌天翔原本准备采用一系列复杂手段来规避暴露风险,不料洪虎不费吹灰之力便办到。他就此事曾经发出过疑问:“洪哥,证券公司这样做违反了监管政策,难道所有证券公司都不怕监管吗?”   洪虎笑道:“这是内地特色,在山南、岭西和岭东等地方,大部分证券公司都是这样操作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能赚钱才是英雄好汉。”   乌天翔道:“我想起一句话,‘资本来到人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以前没有觉得这句话厉害,走了华尔街回国,才发现这句话是正理。华尔街不是善类,杀人不沾血,只不过它进化得很高级,吃了血和骨头,还成为慈善家。国内这些搞金融的还是小毛贼,做出的事情一点不高级。”   洪虎道:“到了哪个山就要唱哪个山歌,天翔要适应国内环境。李清明真是一把好手,做事相当精明,你不能因为他对金融不了解就小瞧了他。在国内办事,他的办法相当有用,极少失手。”   乌天翔初回国时一直在力劝父亲“洗白”和“上岸”,态度坚决。如今接触到大规模资金运作,他发现若是父亲真要完全“上岸”,很多事情办起来必然困难重重。   三点,邓哥结束当天操作,道:“晚上,我去购物。你去不去?”   乌天翔道:“我要到老爷子那里去,今晚不回来,你自己去吧。”   邓哥幽怨地看了乌天翔一眼,没有多语。   晚上七点,邓哥开着车前往南州最大的商场。他镇定自若地走向女性用品专区,有板有眼地购买胸罩。   齐二妹经过化妆后跟进到女性用品专区,站在邓哥旁边挑选内衣。她跟踪邓哥多时,从来没有看见邓哥有女伴,有些惊讶地偷听邓哥神情自若地与服务员讨论尺码和颜色。齐二妹没有购物,提前走到商场走道,挽着任强手臂。   任强脸上多了深色眼镜,还留了小胡子。   两人如情侣一般留连于商场,眼看着邓哥走出女性用品专区,离开商场。   “他是怎么回事?给女朋友买内衣?挺有风度嘛。”   “你以后愿不愿意在公共场所给女朋友买内衣?”   “这个有难度。”   “那说明你不是真爱。”   “就算是真爱也用不着到女性用品专区购买,我可以网购啊。”   “那你为了自己愿不愿意到女性用品专区?”   “二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敢肯定他是为自己买。”   任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惊道:“那么说来,他和他就是那种关系,断臂。”   侯沧海知道此事已经在三天以后。   考察组到岭东召开了一、二级经销商和岭东分公司座谈会,最初议题是集中讨论唐州事件对全省销售带来的影响以及应对措施。比较吊诡的是经过唐州事件以后,沧兰万金在岭东的知名度反而奇怪地提升,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增加了知名度,8月份的销量迅速回升到唐州事件前,甚至还略有增长。   这让张小兰觉得不可思议,百思不得其解。   在返回江州的路上,张小兰在车上再次提出这个疑问:“老公,按我的理解,经过唐州事件,肯定会有人怀疑沧兰万金的质量,就算有两部委的文件背书,怀疑的种子毕竟是种下了。”   侯沧海道:“沧兰万金以前的知名度还不够。经过唐州事件,有一部分用户肯定放弃了沧兰万金。但是经过电视和报纸反复争议,沧兰万金肯定就被变相宣传了一大波,更多用户知道了沧兰万金。两部委的背书很重要,让大家不再怀疑其质量,这一次韦苇立了大功。”   张小兰感叹道:“走了两个省,我发现集团很幸运,若是有人投毒,弄死人了,比起唐州事件就严重得多,那我们产品就会出大问题。”   说到这里,她发现丈夫用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这才明白自己说了傻话,不停地“呸、呸、呸”,把这一句不吉利的话收回去。   两辆越野车刚来到综合大楼,杨兵和梁毅然都走出办公室,准备和侯沧海谈事情。   张燕提着摄影包最先下车,与张小兰交谈几句,便快步上楼。她来到杨兵面前,甜甜地道:“杨总,考察组的考察资料在包里,侯总让我交给您,准备每个省出一期简报。侯总已经连夜改完唐州的这篇简报,就请这边按程序走。”   杨兵对梁毅然道:“那你先和侯子谈,我把这一摊子事情处理了再谈。”   当侯沧海进入梁毅然办公室,梁毅然摸着胳腮胡子,认真地道:“齐二妹和任强在女性用品专区看到了邓哥在购买女性用品,自用。”   侯沧海一脸懵懂,道:“邓哥是女的?”   梁毅然笑道:“他和乌天翔在一起的时候,角色应该是女的。”   “哦,这样啊。”侯沧海这才回过味来,道:“我们能如何利用此事?”   梁毅然摊了摊手,道:“暂时没有想好。凭直觉,肯定可以作文章。” 第418章 世界是平的   梁毅然主要谈“邓哥是断臂”这件或许有大作用的大事。杨兵则主要想谈“老谭股票收购情况”这件大事。这两件大事都和邓哥有关联,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给了侯沧海攻破一大恶人堡垒内部的秘密钥匙。他暂时没有任何动作,让钥匙沉睡。   在紧盯一大恶人动向的同时,侯沧海花费更多精力关注企业内部问题。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对一个民族如此,对一个国家如此,对一个企业同样如此。   他决定利用这一次考察组回江州整休的间隙,举行集团高管的第二次务虚学习会。   本次务虚学习会有三个议题。   第一个议题是研究2007年6月29日全国人大第二十八次会议通过的《劳动合同法》对企业的影响,交由雀湖律师事务所的赵波来讲解。   2008年1月1日实施的新《劳动合同法》有不少新要求,对于沧海集团这类用工较为密集的企业肯定有影响,要提前进行针对性谋划。雀湖律所和沧海集团签定有战略合作协议,新劳动合同法通过后,律所赵波就开始研究新劳动合同法。   在会场上,赵波的大光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如探照灯一般醒目。他从新劳动合同法对员工招聘、劳动关系、用工成本、员工流动等诸多方面进行了探讨,核心是成本。   1、新法规定企业用工必须与劳动者签订劳动合同,对于劳动合同试用期的期限、次数等也作了严格规定,将无固定期限合同的决定权交给职工——增加了企业招聘成本;   2、新法增加了工作时间、工作地点、职业病危害防护等内容,增加了社保转移,强调社保执行——增加了企业招聘成本;   3、新法中最低工资规定,对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实际的工资水平产生了影响——增加了劳动力成本;   4、新法明确了员工违约金的赔偿原则,员工出现违约,所缴纳的违约金需要参考员工前期在企业参与培训的费用——增加了企业的经营成本,侧面提高了培训成本,并提高了人员流失的风险。   侯沧海一直在认真记录,等到赵波讲解结束,提问道:“可否这样理解,珠三角有大量制造业,等到新法实施以后,成本必然增加得很快。如今世界是平的,制造业转移到东南沿海将成为必然。”   赵波道:“这不是我的专业。但是我敢肯定地说制造业必然转移,从好的出发点来看,这是产业升级换代的需要。而且,除了经济成本外,新法出台后,肯定会出现过度维权、非理性维权等现象,这也会给企业带来麻烦。所以,法律界很多专家都认为新法出台稍早了几年。”   杨兵在集团主管人事,新法在2008年1月1日实施,这必将给他增加相当多的工作。他提问道:“我看到无固定期限合同这一条,很头痛啊,有没有破解之术。”   赵波摸了摸大光头,笑道:“我作为法律顾问,首先建议要依法做事,否则会留下许多后遗症。其次要应对无固定期限合同,也可以使用‘买断工龄’、‘重签合同’、‘将劳动者派遣到新用人单位’‘另行注册公司的办法,将工人以往工龄归零’等办法。我申明,本人作为法律顾问,不支持后面的擦边球,擦边球一时爽,会惹出麻烦,让员工离心。”   第一个议题讲完以后,侯沧海交待了两个任务:一是由法务部门重新梳理集团所有文件,凡是与新法有冲突的,全部要修改;二是由财务部门进行调研,分析新法实施将给企业带来什么影响,与人事部门重新制定薪酬体系;   第二个议题是2007年7月25日国务院发出的《关于加强食品等产品安全监督管理的特别规定》对企业的影响,由副总裁王清辉主讲。   此《特别规定》有一个重要特点是着力解决了目前政出多门、有法难依的执法局面,强调部门之间分工、协作及责任落实的问题。《特别规定》法律阶位低于法律,高于一般行政法规。在执行中更应该优先适用《特别规定》,避免其他行政法规之间的交叉、冲突。具体来说,产品安全监督管理问题,法律有规定的,适用法律规定;法律没有规定或者规定不明确的,适用本规定。   沧兰万金系列产品(含果奶)上市不久便在岭西和唐州遇到麻烦,深受政出多门、有法难依的折磨,此法出台,对于沧海集团是利好。用句通俗的话来讲,此特别规定就是一场急时雨,有助于沧海集团规范发展。   第三个议题是发生在米国的次贷危机对企业的影响,由财务总监宁礼群主讲。   沧海集团有三条主线,当前米国次贷危机最有可能影响的是房地产,对其他两条线影响不大。宁礼群特别提出若是次贷危机蔓延,有可能会对煤矿行业形成冲击。理由很简单,若是次贷蔓延,国内钢铁产业将受影响,钢铁产业是上游产业,上游产业受影响,煤炭行业必须会受到冲击。沧海集团不涉及到煤矿,但是张跃武有一个煤炭王国,宁礼群提及煤矿,是有意提醒侯沧海。   三个议题涉及面广,从上午九点从开始讨论,至中午两点才结束。   这是第二次务虚会,针对性很强,这让会议不完全是务虚会。   散会以后,侯沧海又单独找到梁毅然,让其安排汪海公司到沿海去看一看次贷对沿海企业的影响。沿海有许多代工企业,与国际联系得更紧,实地查看他们的具体情况,对企业发展更有好处。   安排汪海公司前往沿海之后,侯沧海又和张小兰商量,准备将考察第三站放在珠三角。纸上得来终觉浅,实地考察与综合报告相结合,才能得出基本接近事实的结论。   务虚会结束两天后,考察组飞向珠三角。   由于熊小梅在广东,所以每次进入此地,侯沧海便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熊小梅。特别是当客机上的小电脑屏幕显示飞机已经进入广东省时,他更是想起了曾经的爱人熊小梅。   当然,侯沧海也就是在空中想一想熊小梅,这一次广东之行注定不可能与熊小梅偶遇,原因很简单,熊小梅住在广州天河区,而考察组落脚地点在福山市。   考察组选择福山市是广东省经销商给出的建议。福山市玩具代工企业多,2006年,国内玩具出口产值70亿美元,其中广东是50亿美元,仅福山下辖的一个区就贡献了30亿美元。更为重要的是一个颇具代表性的玩具厂老板在前几天跳楼自杀,此事让一家年产值近五亿元的工厂停工,近三千工人失业。   这家玩具厂虽然和沧兰万金系列产品不是一个行业,但是其他企业的惨痛教训对沧海集团今后的发展有着特殊的借鉴意义。   考察组在福山市距离玩具厂很近的一家四星级宾馆住下,预订了会议室,准备在考察代工企业的同时,在此召开福山地区二、三级经销商见面会。   在岭西和岭东考察之时,考察组都是先与省级经销商见面,然后分地区举行分二、二级经销商见面会。到了第三站,考察组决定先与二、三级经销商见面,最后与省级经销商和省级分公司见面。改变会面程序,或许有新的收获。   住近宾馆,考察组发现这家宾馆住有不少玩具公司的债权人。   债权人聚在一楼茶室,分析各自得到的消息。由于玩具厂老板死亡,米国又以“玩具表漆含铅量超标,对儿童脑部发展会造成很大影响”为由召回玩具,召回总数超过一千万件。所有债权人都觉得大势不妙,心情格外沉重,情绪压抑。   侯沧海和张小兰一起来到一楼茶室,旁听大家的议论。   一个说话带着浓重港味的中年人被情绪激动的人们围住。他不停地拱手,道:“今天到场的很多老板都与玩具厂合作多年,玩具厂从来没有违过约。这一次确实是情况特殊,迫不得己。实不相瞒,现在工厂里还有三千万的商品,由于拿不到出口通行证,资金循环链条眼看着就要断掉。现在让公司还钱,确实没有。”   一个尖利女声道:“现在没有,什么时候才有?”   中年人苦笑道:“昨天,商务部牵头,与出入境检验检疫部门和质量监督部门一起组成联合调查组,很快就要出结论。”   另一个满脸黑气的汉子说起丧气话,道:“产品被封掉,工人散掉,就算商务部结论出来对工厂有利,也是水过三秋,没有什么用处了。陈老板跳楼,我回去准备吃安眠药。”   从98年左右开始,中国制造走过了长达十年的黄金成长期,进入了一个十分敏感的地带。   一方面,国内制造商被国际渠道商压榨得太厉害,两者之间出现了尖锐矛盾。在很多生产线上悬挂着不同的商标,有国际商标,也有本土商标,同一条生产线的产品贴上不同商标以后,价格立刻悬殊数倍甚至十数倍;   另一方面,人民币升值、国内通货膨胀压力让制造业成本慢慢增加(即将实施的新的劳动合同法在保护劳动者的同时也拉高了人力成本);   再一方面,米国陷入了次贷危机,影响了整个西方主要国家的经济,这也影响了出口。   玩具厂发生的因“玩具表漆含铅量超标”引起的召回事件,不过是众多冲突的一起。   侯沧海不是当事人,能够以更加冷静的超然态度来近距离感受“世界是平的”带给企业的巨大冲击。忽然,他眼角余光看到进门处一个熟悉身影。   走进茶楼的是男女两人,男的是许俊春,女的是熊小梅。   许俊春满脸疲倦,眼睛充血。他进门后,用力扒拉开围在中年人身边的人,引起诸人不满,发出斥责声。   许俊春不管大家斥责,上前一步,抓住中年人衣领,道:“少说没用的,马上还钱。”   许俊春前几年做外贸损失巨大,伤了筋动了骨。为了弥补损失,他原本想到内地去开厂,借开厂之名“圈地”。谁知内地官员被“蒙”的次数多了,精明起来,设置了许多限制性条款。许俊春在秦阳没有占到便宜,又回到珠三角,找到玩具厂陈老板,请以前的老哥们拉一把。   陈老板和许俊春都是北上开店的港商。他们在离开香港前同在玩具行业工作过,陈老板在玩具厂,许俊春在色粉厂。来到大陆以后,陈老板继续做玩具,经过十来年打拼,渐渐走上正道,在福山开有四个工厂。   许俊春生意没落后便很少与陈老板接触。这一次,他走投无路,硬着头皮,找到了以前的老朋友。   陈老板与全球最大的玩具商泰米缔结了良好的合作关系,雄心勃勃地准备开第五个工厂。他为人倒是挺不错,见老朋友许俊春落难,便出了个主意,让许俊春重操旧业,搞一个色粉厂,专为玩具厂供货。   许俊春在港的第一份工作是车衣厂,从车衣厂出来后,跳到色粉厂工作过。他算是行家,又有实力强大的下家接盘,大胆借了高利贷,加上自筹资金,在福山开了一家色粉厂。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色彩厂刚刚投产,实力强大的陈老板遇到大麻烦,跳楼自杀。   目前,玩具厂还有四百五十万的货款没有支付给色彩厂。   “玩具表漆超标,出问题要么是色粉,要么是油漆,必在其一。陈老板为了照顾你,才用了你的色粉。玩具厂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事,刚用了你的色粉就出现漆超标。你要赔陈大哥一条命,还有脸要钱。”中年人猛地推开许俊春,胸膛不停起伏。他想起陈老板跳楼后的惨状,愤怒地对众人道:“我们和各位原本合作得好好的,一起赚钱,就是这家伙将色粉卖给陈老板,把我们害惨了。”   得知眼前人是色粉供应商,其他诸人转移了攻击的矛头,围过来一阵大骂。许俊春被逼得失去理智,与诸人推搡起来。   熊小梅见丈夫挨打,拼命拦在前面。无数人挥舞,她的头发被扯乱,脸上出现几个血道道。   当许俊春和熊小梅进屋时,张小兰同样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熊小梅。她还在心中暗自感叹“世界太小、人生何处不相逢”之时,许、熊两人已经陷入了围攻。   侯沧海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很紧。 第419章 面对面   侯沧海和张小兰坐在角落,本就不引人注目。   熊小梅进门以后视线完全集中在玩具厂中年人和丈夫身上,没有顾及其他方向。   在场的债权人都知道玩具厂被米国制裁,导致陈老板跳楼,必然会有巨大损失,这个损失会延伸到所有关联企业。他们对“始作蛹”者深恶痛绝,当有人出拳殴打许俊春以后,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发泄怨气。   许俊春很快被打倒在地,双手抱头,身体曲成煮熟的虾。熊小梅猛地扑在丈夫身上,替丈夫挡住不少拳脚。   如果只是抓扯,侯沧海或许还会旁观。抓扯变成殴打后,性质发生了变化,侯沧海对张小兰道:“你打电话报警,我去帮一帮。”   张小兰默默地拿出手机,开始拨打110。   侯沧海走向人群,抓住殴打者胳膊,往旁边猛地一甩。   侯沧海在江州面条厂天天坚持锻炼。最初没有健身房,他便经常玩老单杠和双杠。有了健身房以后,他只要有时间便去锻炼。长期锻炼下,他的手臂上极有力量,加上身高臂长,容易发力,被甩之人都跌跌撞撞被扔出去几米,好几人还撞翻了桌子。   现场一片混乱。   诸人都是养尊处优的有钱人,能操控资产,但是遇到实力强横的街头暴力时,顿时傻眼。被扯开之人不敢再聚拢,围在一边用各种方言骂战。   熊小梅挡在丈夫身上,被踢了好几脚,胸口岔气,眼冒金星。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围打自己的人忽然闪开,有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抬起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到骨头里的脸。   最初,熊小梅以为出现了幻觉,眯了眼后,再睁开眼,那张脸仍然存在,眼中满是关切和心痛。熊小梅挨打时一直没有哭泣,看到那双眼睛,只觉心酸无比,泪如倾盆雨。   侯沧海见熊小梅神情恍惚,跪坐在地上流泪,干脆伸手抓住对方手腕,将其拉了起来,这才松开手。熊小梅嫁给了他人,自己娶了兰花花,从此由恋人变成无法交集的两条平行线,侯沧海很讲究分寸,只是握住熊小梅手腕,没有握住手掌。   熊小梅心神不定,站起来时头眩晕,伸手扶在侯沧海肩头。这是一个多年习惯性动作,非常自然。她随即想起过来丈夫还躺在地上,便弯腰伸手去拉丈夫。   许俊春翻身起来之时,恰好看到熊小梅将手搭在一个高大汉子的肩膀上。他觉得这个汉子脸熟,眼光移动,又看到高大汉子身后的女子。他当时对黄牛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印象深刻,见到张小兰后,顿时想起此人就是上次在奥林匹克中心的黄牛党。   黄牛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拉起了熊小梅?周边人都在骂这个黄牛党,却远远地不过来?   许俊春大脑中的神经元开始连接,放出一阵生物电以后,神经元开始串连,让他想起了在家门口挨揍之事。那次在家门口被一个陌生大汉无理由殴打,许俊春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原因。这次看见高大的黄牛党,顿时怀疑当时被打就是这个黄牛党做的好事。   为什么黄牛党会冲出来殴打自己?这是一个大问题。许俊春看着侯沧海的眼光便发生了变化。   张小兰报警后,将手机放进包里,从包里拿出一袋纸巾,递给熊小梅,道:“脸上有血,先擦擦,要去包扎。”   熊小梅神情麻木地接过纸巾,机械地抹去脸上血迹。   侯沧海最受不了熊小梅受委屈,见其惨象,指着围在一旁的债权人道:“谁他马的敢过来,我揍得你们认不得爸妈。”   侯沧海面相凶狠,身高马大,极度嚣张,压倒了一众债权人。   这时,朱强和两个驾驶员下楼,正准备到酒店四处转一转。他们见到董事长正在骂人,赶紧跑了过去,站在侯沧海身后。这一次外出实际上有三个驾驶员,一个是赵永辉,另一个也是武警转业,专职保卫的朱强也能当驾驶员。三个转业军人都很年轻,清一色短发,手臂环抱胸前,怒目而视,气势逼人。   如果始终只有侯沧海一人为色粉厂老板出头,众债权人或许还会凭着人多进行反扑,四个彪悍年轻人站在一起,极具威胁,让众人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往上扑。   接到报警的警察出现。   侯沧海站在熊小梅身旁,轻声安慰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别着急。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这几天都在酒店。”   一直以来,张小兰都没有如一般小女子那样吃“前任”的醋,而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看待“前任”。但是,侯沧海如此公然护短的行为还是让她生出醋意。当警察询问谁报警时,张小兰没有理睬。警察根据报警电话号码反拨过来,然后循着电话铃声找了过来。   “你报的警,为什么不答应?”一个四十来岁的警察没好气地问道。他在两小时之内出了四个警,身心俱疲,态度不是很好,口气带着不满。   张小兰心情不爽,直截了当道:“我是吃瓜群众,看到有人打架,所以报警,其他事情不概不知。有事就在这里问我,我不会跟你们到派出所。”   当侯沧海和熊小梅说话之时,许俊春翻身坐了起来。警察走进时,他鼻青脸肿地站了起来。   熊小梅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丈夫。许俊春人到中年之时生意受到重挫,心态完全失衡,特别在意熊小梅对其他异性的态度。他用力挥手,打掉熊小梅递过来的纸巾,双眼充血,恶狠狠地道:“他是谁?是不是侯沧海?你们是不是一直有来往?”   许俊春挥手打掉纸巾,发出了啪地一声响,这声响如打在侯沧海心脏上,让他肾上脉素快速涌动。此刻有警察在身边,更关键是许俊春是熊小梅丈夫,侯沧海紧咬牙齿,扭过去不去看许俊春。他担心若是看得久了,会用拳头砸烂那张脸。   沧海集团的杨莉莉、张燕等人也出现在现场。张燕在读大学时每到暑假都在老腊肉店勤工俭学,多次见过熊小梅,她见到熊小梅出现在现场,惊得不行,眼光不停在熊小梅和张小兰身前打转。   侯沧海不想在此地久留,看了张小兰一眼。张小兰明白丈夫心思,上前挽住其胳膊,准备离开。她回头对警察道:“我先上楼,如果要做笔录,找我的助手。”   杨莉莉走到警察身边,小声询问。   侯沧海和张小兰走向旁边的电梯时,许俊春如发了疯,猛地冲了过来,道:“不要走,那天在天河体育场旁边,是不是你打人。侯沧海,你有种打人,别没胆不承认。”   侯沧海不理睬他,转过弯,来到电梯前。   许俊春追到电梯边,伸手抓侯沧海衣领。   熊小梅紧紧跟随其后,拉住丈夫衣服,道:“许俊春,你别闹了。”   许俊春完全失去理智,猛地将熊小梅推倒在地。   侯沧海一忍再忍,此刻,一股无名怒火终于冲了上来,无法压抑。 第420章 能否质疑   许俊春脾气随着生意失败越来越暴躁。借钱、贷款重开色粉厂后,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色粉厂。   得到玩具厂龙头企业支持,色粉厂应该能够为家庭带来财富,这是包括熊小梅在内的共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拥有四个工厂的玩具厂居然会被米国以“油漆超标”处罚,惩罚的后果是一起从港来到大院的陈生跳楼,工厂停产,色彩厂还被诬陷为罪魁祸首。不仅欠款拿不回来,若是真是色彩厂引起的油漆超标,那么不仅仅是欠款的问题,而是破产。   种种事情,让平时表现得温文尔雅的许俊春暴跳如雷,失云理智。   “你是不是狗。日的侯沧海?”许俊春推倒熊小梅以后,将手指伸在侯沧海鼻前。   侯沧海忍无可忍,抓住许俊春手腕,右腿上前别了别,猛然发力,将其摔进花台里。他虽然愤怒,可是理智未失,知道不可能介入熊小梅夫妻家事,所以没有用惯常使用的背摔,只是将其摔入花台了事。   玩具厂出事以后,许俊春多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被摔入花丛里,撑了两下,无法撑起来。他躺在花丛中,无助地望着天空,只觉得天空在旋转,世界变得非常怪异。   侯沧海看了看神情憔悴的熊小梅,没有与之交谈,和张小兰一起前往电梯。   电梯缓缓上行,侯沧海心情渐渐平复,道:“我刚才有点失态了。”   张小兰轻轻“哼”了一声,抱怨道:“你很失态,指着那群其实受到伤害的债权人叫嚣,很象读高中为女朋友出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年轻。你难道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就站在你的旁边。以后集团流传董事长冲冠一怒为前女朋友,很难听的。”   侯沧海原本还担心张小兰会闹别扭,听到这一番抱怨,主动上前牵了妻子的手,道:“看着熊小梅被打,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无动于衷,还能算是男人吗?如果我真的这么冷血,你在旁边看着,将作何感想?”   张小兰为人大气,识得大体,刚才在电梯所语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情绪。她调侃道:“明明是没有忘记前女友,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过我确实也无话可说,在这种情况下你都不发脾气,也就不是我的男人。在你心里,平时想我多一些,还是想她多一些?”   “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   “我只是在特殊情况下偶尔想起熊小梅。”   “真话吗?”   “当然。”   两人相逢一笑,将此话题揭过。回到酒店,张小兰出动给在京城的韦苇打去电话,询问能否从相关部委中探听到玩具厂相关信息。   打电话时,张小兰对此事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韦苇熟悉的是与食品相关的部委,与商务、质监等国家部委并没有深入接触。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韦苇居然一口答应下来,说是曾经与相关人员有过接触,吃过好几次饭,关系处理得不错。   得到回话后,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韦苇相当于沧海集团的驻京办主任,其作用现在很明显,都考虑给她提高职位。”   驻京办起源于九十年代中期的分税制改革,税制改革后,中央收了很多钱,却没有形成规范的转移支付体系,而是以项目形式转移到地方。地方为了争夺项目必须要“跑部进京”,这就是很多地方设立驻京办的重要原因之一。沧海集团让韦苇来跑京城不是为了项目,更多是为了政策,为了寻求部委支持。   张小兰道:“韦苇是我们寝室当年的大姐大,肯定能干。她来的时间不长,如果再给她提升职位会显得太快,我觉得可以增设沧海集团驻京城办事处,直接由她领导。”   侯沧海同意了这个提议,决定在总裁会上提出,交由总裁办公会来讨论决定。   一直以来,他都想撮合杨兵和韦苇,从现在看起来,杨和韦两人确实没有缘分。而硬拉在一起的就不是缘分,而是利益。   此时,在楼下,熊小梅站在花丛前,蹲在许俊春身边,劝说他起来。   许俊春坐在花丛中,拒绝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回过神来,道:“他是不是侯沧海?”   熊小梅道:“是。”   许俊春面无表情地道:“你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熊小梅怒道:“我不想来酒店,是你坚持要来。”   许俊春道:“上一次在小区门口,打我的人就是他吧。你们这对狗男女,一直在偷偷会面,否则不会这么巧,到小区门口打人。”   “你放屁。”   “我嘴巴只会说话,不会放屁。我说的是事实,你恼羞成怒,说是心虚。”开始吵架,许俊春觉得精神渐渐回到身体里。   两人又争吵起来,吵了几句,熊小梅觉得身心俱疲,站起身,不管许俊春,朝宾馆外走去。许俊春肚子里始终有一股邪火没有发泄出来,翻身爬起,追过去,道:“你别走,跟我说清楚。”他拉住熊小梅的胳膊,用力拉拽,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   熊小梅脾气终于发作,用力猛推许俊春。   在茶楼的债权人围着出警公安还在述说损失。他们也知道出警的公安管不了经济案件,还是忍不住述苦,要求公安将跑掉的许俊春抓回来。   这类事件不是派出所能管的,出警公安知道只希望不发生严重冲突,能够和稀泥是最好的。他们真心希望跑掉的许俊春不要回来,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正在这时,跑掉的许俊春夫妻扭打着又来到茶楼门口,大感倒霉。   张燕和杨莉莉等人一直守在楼下,旁观了整个过程。到了这时,杨莉莉才知道眼前狼狈异常的女子是侯沧海的前女友。   晚上,考察组诸人聚在一起开会。开会第一个议程是杨莉莉、王金、肖红武等人分别介绍广东省公司和经销商的主要情况。此议程主要作用是通过各个部门介绍,让大家对广东公司和经销商有一个基本了解,明天等到福山二、三级经销商到达以后,交流起来才能有的放失。   第二个议程就是讨论玩具厂事件,大家随便讨论,不设框架。   参会的考察组成员意见发生了严重冲突,一派认为这是外国在打压国内产品,米国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方面,米国消费者得到大量便宜质优产品,降低了生活成本;另一方面又抱怨国内产品抢占了他们的市场,让当地人失去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是否是国内产品的责任一定要弄清楚,不能轻易就范。   另一派认为国内产品出了质量问题,必须接受处罚,这是契约精神。若是想方设法逃脱惩罚,那是违违行为。   两派意见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当销售体系在全国建成以后,集团内部的中层骨干们便数次提议走出国门。这个提议的反对派认为国外没有保健液的相关文化背景,没有中医药文化背景支撑,沧兰万金系列就失去了魅力。侯沧海支持反对派意见,所以产品出国的行为迟迟没有展开、今天诸人现场观摩了玩具厂被米国制裁导致的悲剧,对沧兰产品是否进军海外增加了审慎的态度。   大家正在热烈讨论时,张小兰接到了韦苇电话。   韦苇道:“我问过一个在朋友,他说商务部很重视此事,把此事上升到维护国家商品信誉的高度,已经组成调查组前往米国。正在调查,没有结论。前些天,泰米公司首席执行官在向米国参议院作证时认定,事故责任完全在于国内承包商,他的原话是——有人对不起我们,造成我们对不起你们。”   张小兰想起大家的议论,道:“商务部如何看待此事?”   韦苇道:“商务部调查组没有发表评论。但是我的朋友认为这是国内制造大量走出国门的必然经历,是机遇也是挑战。他还建议让我们学习和利用规则,不要犯低级错误。”   放下电话后,张小兰立刻向正在热烈讨论的考察组转述了来自韦苇探得的信息。   对于许俊春来说,没有及时得到这些信息,完全陷入灭顶的恐惧之中。回到家后,他独自睡在床上,深夜,他过来敲妻子的房门。熊小梅带着幼子关紧房门,任由外面的敲门声持续响起。敲门声不停,将幼子惊醒。他睁开眼,道:“妈,外面有人敲门。”熊小梅从酒店回来的路上,下定了和许俊春离婚的决心,此时看见幼儿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眼睛,慢慢心软了。等到幼儿重新睡着以后,她终于打开了房门。   许俊春坐在客厅,茶几上摆了一瓶酒。他喷着酒气,呆呆地看电视。   熊小梅暗自长叹一声,取走丈夫手里酒瓶,道:“你别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许俊春双眼转动了一下,道:“想当年我和陈生一起来到大陆,是何等意气风发,这个世界怎么了,我们很拼命,为什么要失败?”   “失败了,我们从头再来。”   “说得轻巧,没有机会了,永远没有了,我们是被淘汰的一代人。”   “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绝对不会。泰米是米国的公司,最有商业精神,据说其首席执行官到参议院作了证,那绝对就是我们的错。”   “凭什么泰米说的话就不能质疑,陈生的玩具厂一直以来都信誉良好,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啊。”   “怎么质疑?泰米是米国的公司啊。”   熊小梅和许俊春生活的背景是不一样的。熊小梅出生在改革开放前夜,受到砸破一切的精神影响,并不是迷信权威。许俊春生活在受西方统治的地区,潜意识就觉得比居于支配地位的西方人在精神上矮小一头。受到西方打击之后,他拼命找自己这一方的过失,不敢或者不愿意质疑对方。   许俊春看着妻子脸上伤痕,伸手想去摸一摸,谁知妻子往后仰了仰,下意识躲避。他心情又灰暗起来,道:“你说实话,给我戴绿帽子没有?到底和侯沧海有没有见面?”   熊小梅非常痛恨这个问题,道:“你是神经病。”说完这句话,她又回到自己的寝室,重重关门。   许俊春和熊小梅继续冷战。   四天后,泰米公司再次宣布:召开国产玩具数量增加到二千五百万件。   听到这个消息,许俊春开始思考哪一种死法痛苦更少。陈生跳楼,死状太惨,让许俊春不太愿意跳楼死。他又听说吃安眠药经常被救活,又不愿意吃安眠药。他思来想去,准备了一根绳子。 第421章 险恶的大江湖   许俊春找到了一根小学生跳绳的绳子,放在隐蔽处。他数次拿出这根绳子,又黯然放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可恶的地方,让自己生意失败,让自己没有了钱。同时,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美好的地方,比如自己的儿子,比如自己还有妻子。   虽然许俊春在最近时常抱怨妻子,和妻子争吵,甚至和妻子打架,可是平静下来之时,他还是承认爱着妻子。   也正是因为爱着妻子,在遇到挫折时总要想要在妻子面前发泄。这就和儿童和少年时期的行为相似,渴望成长的他们最常“欺负”或者“反抗”的总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惯常是母亲。   放在桌上的手机再一次响起,许俊春终于还是拿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电话,迟疑地问道:“谁啊。”   电话里传来山南口音的普通话,道:“我是侯沧海。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许俊春失去了财富,面对电视里经常出现的“沧兰姐姐讲堂”的老板总觉得压力极大,此刻他失支安全感,听到“侯沧海”三个字,生出了保护家庭的强烈戒心,说了一句“请离开熊小梅”以后,迅速中止通话。   妻子熊小梅带着幼儿在客厅一角玩玩具。儿子还不能理解家庭面临的‘灭顶’之灾,拿着玩具小车,玩得十分快乐。   熊小梅听到“请离开熊小梅”几个字,后背僵直,神情充满忧伤。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她很早就知道这句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这才真正彻底地理解了这句话。   从“请离开熊小梅”这六个字显示是侯沧海打来的电话。想起侯沧海,她心里有了一丝温暖,不管世界如何残酷,至少侯沧海真心牵挂自己。   侯沧海听到话筒传来的忙音,无奈地对张小兰道:“他不愿意听我讲话。”   张小兰道:“这说明许俊春极度没有自信心,或者处于绝望状态。其实,你可以直接和熊小梅打电话。”   韦苇传来了商务部调查组在米国的调查情况,虽然不知详情,但是据说根据现有钱索,米国方面并非“洁白的羊羔”,资本在能保障利益情况下能够遵守公平公正的商业秩序,当无法保障利益之时,利益肯定会放在第一位。   得到这个情况,侯沧海准备约见许俊春,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告诉他,以增加其应变措施。谁知许俊春根本不愿意接电话,这个消息就传达不出去。尽管这些消息都只是外围消息,但是能代表方向,至少可以知道国家部委还没有放弃,正在代表众多玩具厂进行调查。   侯沧海在心里记得有熊小梅的电话,虽然从来没有打过,还是记得。妻子如此度量,反而让侯沧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不引起误会,他有意回想了一会儿,这才拨打电话。   熊小梅拿起电话,刚听到侯沧海声音,手机就被许俊春一把夺了过去。许俊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电话狂喊道:“你滚开,不要骚扰我们。”喊完之后,手机被狠狠扔在地下,又被踩得稀烂。   侯沧海将手机拿得稍远一些,对张小兰苦笑道:“他抢了手机,不肯听我说话。”   张小兰分析道:“许俊春是玩具厂供货商,这些信息应该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别再耿耿于怀。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责任,明白吗?”   侯沧海点头,道:“明白。”   考察组在福山停留了整整五天,在这五天中,除了在宾馆开座谈会以外,考察组还细化成小组,深入到三级、四级经销商门店进行考察。在深入门店时,考察小组不需要每天走十家八家商铺,而是全天只能停留在一个门店里,耐心观察消费者行为。   这是桦总方法和麻贵方法的综合体,被沧海集团完全揉合在一起,入门店调研被细分成五个步骤:   第一步:放下架子和客户在一起。需要融入客户,去市场一线了解消费者的故事,故事里有时间、地点、过程和情绪。   第二步:多拉家常。一等二看三问,观察消费过程,还原消费场景,了解消费特点。   第三步:做一个偷窥者。观察消费者的购物车和购物带,偷听他们说话。   第四步:做一个偷拍者。拍下小店的包装、价签和货架。   第五步:用笔记本记下被访问者原话。   考察组所有人,包括侯沧海和张小兰,都以一线调查员身份参加了的调研,每天只调查一家,全天候跟随。   采用新方法以后,所有考察组成员均认为这种深耕式调研的效果远远好于走马看花式调研,调研后,对产品理解立马上了一个新台阶。   考察组最后一站是在榕城。   粤省是保健液竞争非常激烈的地方,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是后起之秀,能杀出重围站稳脚跟已经很超预期。因此,侯沧海与省级分公司经理以及一级经销商见面之后,破例在考察途中喝了几杯。   晚十点钟回到酒店,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拿起各自的考察本子,坐在床上研究起调研心得。这时,放在床边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侯子,帮我,许俊春上吊了。”电话里传来熊小梅惊慌失措的声音。   “别急,打110报警,打120。”侯沧海又道:“人还有救吗?”   “我不知道。我们吵了架,转个背的时间,他就上吊了。”   “那把他的身体托起来。”   熊小梅依着侯沧海的指导,双手用力,将许俊春身体托了起来。放平以后,她按照学车时学过的急救方法,不停人工呼吸。扔在地上的手机不停地响,她没有时间接听。   侯沧海正在榕城市区,赶紧打了110。他不知道熊小梅家具体门牌号,只是向警察讲了两人的名字以及所住小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侯沧海不能坐视不管,与张小兰一起,叫上驾驶员以及杨莉莉和张燕,一起前往熊小梅在天河的小区。   侯沧海乘坐小车来到小区时,警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没有见到救护车踪影。经询问小区保安,他得知救护车拉着伤者前往了天河中医院,赶紧又开着车追过去。   在急救室门口,熊小梅坐在长条椅上,紧紧抱着幼子,双肩不停抽动。她抬头看了一眼侯沧海,眼泪如注,茫然地摇头。   张小兰侧隐之心大起,将熊小梅前女友身份忘得干干净净,走到身边,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熊小梅抽泣着道:“急救。”   又有一个女子急冲冲跑了进来,道:“小梅,怎么回事?”来者是熊小琴,她见到站在一边的侯沧海,愣了愣。   等了约莫半小时,医生走出急救室,给出一个好消息,又给了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人救活了,坏消息是由于上吊使许俊春脑部短暂缺氧,造成脑损伤,苏醒后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成为植物人的消息简直比没有抢救过来更令人沮丧。熊小梅头脑一阵发昏,倒在了长条椅上。   这是一个悲伤的夜晚,月亮很圆很亮,地面一片惨白。   熊小琴守在医院门口,与侯沧海说话。   “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我恰好在榕城这边考察。”   “沧兰万金是你的?”   “是集团旗下的一个产品。”   “你是集团老板?”   “嗯。”   “虽然很多事情不能假设,如果能假设,小梅一定不会这样选择。”   侯沧海没有回应这句话,沉默以对。熊小琴也沉默下来,抱紧熟睡的侄儿,道:“他这么小,才是最可怜的。”   侯沧海道:“听说许俊春借钱办色粉厂。他是以色粉厂的名义借的,还是以个人名义借的?”   “我不清楚。应该是个人名义借的。借钱之时,公司还没有成立。”熊小琴说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若是以公司名义借的,公司破产,借款就结束了。若是以私人名义借的,则要以家庭来承担债务。如今许俊春成了植物人,妹妹承担的责任如山一般沉重,将要被逼上绝路。   熊小琴脸现怒色,道:“他倒是一死了之,是个没胆男人,不负责任。”   天将蒙蒙亮时,侯沧海、张小兰等人才回到酒店。张小兰想起熊小梅所遇的困境,也替她着急。两人昨夜未眠,议论一会儿,便睡去。睡前,侯沧海抱紧妻子,在其耳边道:“谢谢你。”张小兰道:“为什么谢我?”侯沧海道:“你很宽容,也很善良,没有小肚鸡肠。”张小兰道:“我是女人,看到另一个女人陷入这种境地,谁还会去想其他的事情。”   上午十点,韦苇持续不断的电话终于将张小兰惊醒,韦苇在电话里很神秘地道:“你们在十二点准时收看新闻。”   张小兰仍然头昏脑涨,道:“拜托,别卖关子了。”   韦苇才道:“玩具厂案有重要突破,新闻要播放。”   十二点,考察组所有成员集中起来收看新闻。   这是时事调查类节目,参加调查的人员有评论员,有记者,还有商务部调查组官员。   节目中,调查组官员十分肯定地道:“米国玩具公司大规模召回的二千多万件玩具分为两类情况,一类是属于所用的涂料和油漆含铅超标的问题,大约三百万件,约占总数的百分之十四,造成铅含量超标的原因,有中方厂家在生产管理中的漏洞,也有经销商在验收环节的缺陷,这三家企业皆在河门市;第二则是米方风险转嫁,2007年,米国材料测试协会公布了针对玩具材料的新标准,中方制造商生产的约一千九百万件玩具是根据之前的出口标准生产的,米方经销商以不符合新标准为由召回玩具,全部风险及损失则由中方承担。”   听到河门市三个字,侯沧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是河门,不是福山?”得到确认以后,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MMP。   在节目中,还有泰米公司为玩具公司召回事件向中方致歉意的视频,在视频中,泰米公司发出声明:“愿意承担召回事件的全部责任,向中方制造商以及收到玩具的顾客道歉。”   看完节目,侯沧海狠狠砸了柜子,将柜子砸出一个大洞。   这个迟到的声明对于玩具厂陈生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人生不能复生;这个迟到的声明对于处于植物人状态的许俊春来说,因为生活永远不能回到过去。   世界在一个大江湖,江湖之险恶,远超善良人们的想像。 第422章 帮助的方式   离开粤省前,侯沧海特意请张小兰到白云山风景区单独小住。   白云山是南粤名山之一,为九连山的支脉,古就有“羊城第一秀”之称。山体宽阔,由30多座山峰组成,风景秀美。夫妻两人没有带保镖和工作人员,找了一家景区内挺贵的山庄住下。   在不了解具体服务质量的情况下,以钱来决定质量是较为可行之法。进入山庄,果然不错。   9月,南国城内稍显闷热,山庄外绿树满坡,凉风习习,闹中取静。夫妻漫步其间,假装不理睬俗务,偷得一时之闲。   吃罢饭,坐在阳台上,能俯视城区众多高楼。高楼顶上是浅红色云朵和渐渐黑下去的蓝天,几缕光柱从云朵间射向城区,让城市陷入薄雾之中,包裹喧嚣,变得忧伤。在山上是远观,感受不到城市里的烦燥、不安、欢喜和忧伤,只是觉得神秘,还带着一些神圣。   连日奔波,夫妻皆感疲劳,进入景区之后,暂时间换了一种活法。两人在黄昏的忧伤气氛中抵死缠绵,直至到达天人和谐之景。等到从幸福的疲惫中走出来后,张小兰双腿抱在胸前,显示出优雅之幸感。   “你今天如此有情趣,热情服务,让我有了热恋感觉。你到底有什么想法?直说吧,现在我很幸福,身体也很舒服,不会生气的。”   侯沧海端来一杯清茶,放在妻子面前,道:“我想对你的宽容和大度表示感谢。”   张小兰道:“无事献殷勤,绝对有问题。若是感谢,你昨天已经表示了。肯定还有什么事情。”   “我们夫妻感情坚不可摧,这不容置疑。不管我的身体是否出轨,至少心灵将永远留给兰花花。”侯沧海说这一句话也是有感而发。在结婚以后,他总体上保持着对妻子的忠诚,只有一次和姚琳有所暧昧。当时在京城的特殊情况,加上与姚琳滚床单发生在与张小兰和好之前。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此时很委婉地将自己的真实心思表达了出来,也算是对自己的安慰和交待。   张小兰扔了一个枕头过去,道:“滚。”   嬉闹一阵子,侯沧海讲了如此殷勤的原因,道:“我想帮助熊小梅,绝非旧情复燃。既然知道她现在这么困难,若不出手,良心过意不去。”   张小兰收敛了笑意,道:“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不准你帮她,你或许会恨我。要帮熊小梅也可以,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人性不能考验,否则会很傻,你得讲究帮助的方式,不能与熊小梅接触。我建议委托杨兵来处理此事。杨兵应该认识熊小梅吧?”   这是一个非常妥当充满智慧的建议,侯沧海欣然接受。为了表示感谢,他拍着胸脯道:“我今天要当一夜七次郎。”   张小兰露出笑脸,道:“吹牛吧。”   侯沧海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要深入一个中心,狠抓两个基本点。”   张小兰听懂了这句话,不顾未着片缕,跳将起来,喊着流氓,在屋里追杀侯沧海。   夫妻之间感情深厚,其乐也融融。   在医院又是另一番情景。熊小梅守在病床前,脸颊已经完全瘦了下来,双眼无神。许俊春四十多岁,双亲已逝,唯一的姐姐从香港过来,送了一束花便离开医院。照顾丈夫的职责义不容辞地落在了熊小梅肩头上。责任太重,夜间睡在病床前,熊小梅眼角泪水没有停过,觉得人生实在没有意义,若不是还有幼儿,精神必将崩溃。   上午十点,熊小琴带着儿子来到医院,在病床前劝道:“既然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想要见你一面,你还是去吧。侯沧海如今是大老板了,对于你来说是天大困难,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等会你姐夫要来,我让他守在病床前,我们一起去见侯沧海,还有那个张小兰。”   十一点,熊小琴和熊小梅走出病房。熊小琴打量妹妹,道:“你太憔悴,比实际年龄老了七八岁。还是去稍稍洗漱,至少要把脸弄干净,不要让侯沧海觉得你已经变成了黄脸婆。”   熊小梅摇头道:“我是否变成黄脸婆和他没有关系。”   熊小琴道:“你啊你,性格太刚,吃亏就在这上面。这个时候应该寻求侯沧海帮助,示弱有什么关系。弄漂亮一些,让其回忆起往事。一日夫妻白日恩,你跟了他好几年,还是有感情的。”   侯沧海夫妻在一处安静餐厅请熊家姐妹吃饭。   熊小琴观察坐在对面的夫妻,越看越觉得对方有夫妻相。夫妻相这事很玄妙,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这些说法都只是猜测,或者仅仅是心理暗示。从实践来看,有夫妻相的夫妻往往感情很好,这一点倒是不容置疑。熊小琴暗自替妹妹惋惜,当初没有经受到压力,做出了这一辈子最错误的事,放跑了一只潜力黑马。想到此,她不禁又对处事粗暴的父亲产生了一些怨念。   侯沧海在此次面谈时相当理智,态度也很诚恳。他帮助熊小梅分析了面临的情况,提出由杨兵出面总体负责提供帮助。一是从法律意义上帮助。此次被检测出问题的玩具来自河门,与福山这边没有关系,这里面涉及到很复杂的对外经济纠纷,雀湖律师事务所可以提供帮助,费用由沧海集团支付;二是从金钱意义上的帮助。若是生活若者企业遇到困难,可以造预算,交给杨兵,由杨兵全权处理。   听到侯沧海如此安排,熊小琴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熊小梅听到这个安排却是五味陈杂。   侯沧海还是讲感情的,否则不会全力出手。但是他已经成婚,还得考虑配偶的态度,所以刻意保持相当远的距离,找了代理人来提供帮助。尽管杨兵也是老朋友,但是杨兵毕竟只是杨兵,不是侯沧海。   她对侯沧海充满了感激之情,还有那永远无法摆脱的爱恋,但是在现实中,两人的关系将永远如铁轨一般直行,再也无法交叉。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无数选择,关键的选择也就那么几步,一旦选错,命运便会发生无法改变的偏移。幸福的人生,或许只是选对了其中关键一步;失败的人生,或许只是选错了其中关键一步。   总结起来,这就是一个人的命。   杨兵是总裁里面与侯沧海关系最密切的一位,得知此事,唏嘘不停。   沧海考察组每次完成对一个省的考察以后,就要回到江州,组织一次总裁会,解决当前遇到的实际问题。每隔两个月,则要召开一次务虚会。   春节前,考察组马不停蹄考察了七个省,考察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考察组准备等到春节过后,继续抽时间陆续完成考察工作。这一次考察工作收获很大,掌握了七个省沧海销售体系的运行情况,与各省一级、二级经销商进行了面对面交流,用官方的话来讲,叫做夯实了基础。   2008年1月25日,第三次务虚会刚结束,侯沧海和张小兰并肩走出会议室。会议室外坐着杨敏,杨敏身边站着冉仲琳。   “妈,你来了,也不打电话。有事吗,到家里谈。”张小兰与母亲打招呼,又向冉仲琳点头示意。   张小兰和杨敏先上楼。侯沧海慢了半步,对冉仲琳道:“这一段怎么样?”冉仲琳道:“杨总估计不想让我跟着,等会应该会提这事。”侯沧海哦了一声,道:“辛苦了。等会和你聊天。”   来到客厅,杨敏说了几句闲话,道出来意:“和你爸离婚的时候,我接过了路桥公司。原本还想过一过老板的瘾,当了老板才发现完全没有意思,天天有做不完的活,以前不在我眼里的职能部门小麻雀到了企业都变成了大爷,还得好烟好酒侍候。我准备把路桥公司卖给沧海集团。”   “沧海集团有三条产品线,与路桥公司不搭界啊。”张小兰对母亲的提议很意外。   杨敏道:“你们不是在做地产吗?地产和路桥差不多。如果你们不想买,那我就送给我女儿。白送,难道你不要?”   侯沧海插话道:“妈,路桥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杨敏摇头道:“没有问题,生意挺好,我就是觉得太累。如今我想得很清楚,以我的能力,做美容院轻车熟路,顺风顺水。做路桥,我得维系各方面的关系,得笼络技术人员,还得和其他公司竞争,想起来就累得慌。另外还有一件事,冉仲琳不错,很有职业素养,但是我确实用不着保镖。小冉天天跟着我,以前同事觉得很怪异,把我当成笑话,说我有受迫害妄想症。真不是小冉做得不好,是我不想跟着一个尾巴。”   侯沧海想起了那一次别墅窗前的灯光,暂时没有接话。   张小兰劝说母亲,想让冉仲琳继续跟随保护。杨敏态度坚定起来,强调只打算经营美容院,过轻松自在的生活,不用让一个女保镖跟随。而且,冉仲琳跟随自己几个月时间,一点事都没有,完全没有必要。   母亲已经打定了主意,张小兰也就无法再坚持。   “路桥公司,什么时候给你。你爸当年创下路桥公司费了大劲,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挺不容易,不能让我把路桥公司废掉。”杨敏将冉仲琳退给女儿后,又开始谈路桥的事。如今她握有巨款,还有颇为赚钱的美容院,实在没有兴趣辛苦做路桥。她做了路桥以后,从官员变成企业家,身份不同,看问题角度不同,反而对前夫多了几分理解。   理解归理解,破镜难重圆,两人都不想重圆。   侯沧海道:“妈,临近春节,这个时间点不适合谈企业转让等问题,就算要转让,等到春节以后再说。”   杨敏同意了这个意见。   正事谈完,侯沧海离开寝室,准备找杨兵,细谈帮助熊小梅之事。   杨敏和张小兰单独在寝室里聊着知己话。   “兰花花,你们结婚这么久了,怎么不考虑要个孩子,不用避孕了。”   母亲提起此事,让张小兰挺郁闷,道:“我们没有避孕,一直没有怀上。” 第423章 春节前   张小兰第一次怀孕因为意外事件流产,这件事有一个结果是肇事者陈天岛被包方砍断手指。还有另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隐形结果,侯沧海和张小兰没有做避孕措施,谁知这么长时间,张小兰一直没有再怀孕。到医院检查以后又没有明确结论,此事便拖了下来。   告别前,张小兰再次提到安全问题。   “这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毕竟曾是处级干部,多年机关事务局副局长不是白当的。真要出问题,那就是打市委市政府的脸。”杨敏没有点得太透,且觉得这一条理由就足够了。   张小兰将母亲送下楼,看着其开车离开。   冉仲琳站在综合楼下,松了一口气。   “冉姐,我们聊聊。”张小兰回来时,请冉仲琳上楼。   “张总,我的工作不到位,没有让杨局满意。”在进入办公室前,冉仲琳先是小声地自我检讨。   张小兰不想在公共场所谈此类事,道:“到办公室来谈。”   来到楼上办公室,张小兰道:“我妈平安,你的工作就到位了。我妈最近在忙什么?”   “白天在美容院的时间很多,晚上大部分时间在政府家属院,与一些熟人打麻将。”   “我妈有时候会到别墅,每周去几次?”   这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冉仲琳想了想,小心翼翼用词道:“偶尔去一次,时间不固定。”   “我妈到别墅,你跟着去吗?”   “杨总不让我跟着。第一次我想在外面的车上,她坚决让我回去。”   冉仲琳表述得很含蓄,意思却很清楚。张小兰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坚持送冉仲琳回来,温言安慰。   冉仲琳走后,张小兰找到丈夫,拍着额头道:“完了,我妈肯定在谈恋爱。而且,恋爱对象应该很特殊,我妈不愿意被曝光。”   侯沧海道:“谈恋爱是你妈的自由。你作为女儿可以找时间面对面问清楚。我是女婿,真不便参加。”   “她要谈就谈罢,我何必去过问,让她不开心。老公,你说我妈这个年龄最有可能和谁谈恋爱。”虽然父亲与母亲已经离婚,当父亲与其他女子结婚后,让张小兰沮丧了很久。如今母亲很有可能谈恋爱,仍然让她沮丧。   侯沧海分析道:“妈一直在机关工作,向来看不上企业家,所以谈恋爱的人不太可能是企业家。在江州,比得上你爸的企业家不多。妈还看不上老师,包括高校老师,还看不惯医生,说是身上有味道。所以妈最有可能是和机关同事在谈恋爱,而且有相当职务,否则妈也看不上。”   有级别的同事,那就是某种程度的领导了。张小兰对此很是头痛。她转念一想,若妈的男朋友真是有级别领导,那或许就不怕有人暗算了。   侯沧海同时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很有些敏感,便没有说出来。这一段时间,他经常和岳父张跃武通话。张跃武煤矿奇怪地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来闹事,也没有人搞摩擦,仿佛以前一切龌龊都不翼而飞。通电话时,张跃武对此表示疑惑,道:“奇了怪,这一段时间太诡异了,没有人打架,没有人搞摩擦,我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要出大事。”   与张跃武相同感受的还有孟辉。   专案组民警方肯在春节前向孟辉报告工作。孟辉见到方肯就笑道:“在煤矿生活真好,长胖了,重了十斤肉,至少。”   方肯道:“孟处,我能不能回来。在煤矿很无聊啊,每天无所事事,吃了早饭就吃午饭,吃了午饭就等着吃晚饭。”   孟辉道:“你才去的时候,煤矿不是打得挺热闹。你还专门写了一篇分析报告,写得挺好。”   方肯道:“我以为会一直打下去,谁知下半场没有了动静。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嗅到了某种危险,另一种就是有大活动。孟处,我在那边没有意思,能不能回来了。”   “暂时不动,这事得有耐心。”孟辉思索了一阵,没有做最后决定。   方肯走了不久,另一个便衣民警来到孟辉办公室。当民警进入以后,孟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怎么弄得又黑又瘦。我记得你以前还是有些肥肉的,全没了。难道沧海集团伙食这么差?”   脸色黝黑的便衣民警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身材,笑道:“瘦是瘦,有肌肉,我现在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我现在被选到了保卫组,不是保安,是跟在几个总裁身边的保卫。侯沧海这人喜爱健身,梁毅然就跟着喜欢健身,还特别变态,宣布凡是体重超过入职体检的,工资都要降一等发放。超出十斤的,直接辞退。所以我天天去锻炼,身体还不错,比得上当初在部队时的状态。”   沧海集团一直在招聘保安人员,特别注明要退伍军人,获得三等功的优先。专案组根据沧海集团的招聘条件,让一名各方面都适合的民警去应聘,目前已经是梁毅然手下保卫组的组员,长期为几个总裁服务。   说笑几句,孟辉道:“你觉得沧海集团有什么情况?”   便衣民警道:“我觉得沧海集团挺好的,工作氛围不错,伙食不错,生活条件不错。几个老总都是年轻人,见面就谈工作,很有朝气,气氛很好。”   孟辉道:“你天天跟在老总后面,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当初让你进去,我什么都没有说,免得影响你的判断。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要瞎猜?”   便衣民警道:“若说异常,还真有一点。沧海集团的保安措施太严格,硬体有围墙、遍布区域的摄像头,软体有保安和保卫两支队伍,比一般企业养的人都多。有一个叫冉仲琳长年跟随在张小兰身边。侯沧海和张小兰外出考察时,冉仲琳就去跟着杨敏。从这一点来看,他们肯定在应对仇人。另外,梁毅然没有管生产、销售,也没有管人、财和物,地位比起财务总监、人事总监、营销总监都要高。”   孟辉夸道:“你观察得很仔细,值得表扬。”   便衣民警提出了与方肯相似的问题,要求归队。   “你暂时不能归队,继续在沧海集团锻炼身体。”孟辉想了想,道:“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沧海集团保卫看似严密,也有破绽,我们能派人进来,侯沧海想要防范的人也有可能派进来。你要注意观察保安和保卫两支队伍有没有奸细,若有,这人便很有价值。”   便衣警察笑了起来,道:“孟处,你喜欢看《无间道》?”   孟辉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道:“现实比小说离奇得多,你要始终记住这一句话。那些黑暗角落的鬼蜮手段,总是脑洞大开,把事情往复杂里想,不会犯错。”他想起了自己的卧底身涯,后背又开始发凉。   专案组在去年派了两人分别进入张跃武和侯沧海集团,发展得挺好。这说明侯沧海尽管防守意识很强,毕竟不是黑社会起家。只要是用公开制度来管理企业,在组织体系上肯定有破绽可寻。   前年进入顺达大厦的卧底却一直没有进展,根本进入不了核心。从这一点来看,一大恶人能够纵横江湖,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要想破获王沟惨案,要将案件办成铁案,打掉保护伞,确实是一场硬仗。 第424章 团年在梅园   春节前,孟辉收集了多方面情况以后,邀请侯沧海来到岭西,在专案组做交流沟通。除了孟辉想要继续试探和摸底以外,还有辨认杀害任巧凶手的特殊任务。   专案组成立以后,做了大量工作,获得不少线索,近期排出五个犯罪嫌疑人。侯沧海与凶手曾经面对面搏斗,是极少数见过凶手之人。专案组请他来确认,以便确定侦察方向。   侯沧海坐在专案组小会议室,桌上摆有五张相片。他用眼睛扫了一遍相片,很肯定摇了摇头。   专案组副组长侯建国道:“确定?你再看看。”   “不用看了,肯定不是。”   杀害任巧的凶手蒙着脸,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这给以后的侦破工作带来很多障碍。侯沧海与凶手面对面搏斗过两次,对凶手又短又粗的眉毛印象非常深。他看面前相片时忽略掉眉毛以下的部位,只盯眉毛。五张相片里的嫌疑人都没有类似的粗眉毛,肯定不是杀害任巧的凶手。   侯沧海要来一张白纸,在白纸上画了一个无面男人,然后精心画上两道眉毛,道:“凶手眉毛黑粗,短硬。他脸上和手腕上有伤痕,被我用皮带抽的。脸上伤痕比较大,应该留有痕迹。这个人比较瘦小,非常冷静。可惜,嫌犯不在五人之中。”   侯建国道:“你的判断对我们很有利,至少排除了五个人,让我们不做无用功。”   辩认嫌疑人以后,侯建国又去忙碌。孟辉和侯沧海在大楼里寻了一处安静房间,喝茶,聊天。   “侯子,这几年企业发展得很不错啊,几年时间成大老板了。”   “困难重重,压力很大。”   说了一句闲话,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侯沧海道:“孟处,你想说什么,请直说,不用在我面前绕弯子。什么事情我都能承受得住,况且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孟辉道:“那我们就畅开来谈,不需要证据,全凭感觉。很多时候,我们寻找侦破方向时往往需要脑洞大开,有了侦破方向,才一步一步固定证据。我们现在脑洞大开,你认为杀害任巧的凶手是谁幕后指使?”   侯沧海道:“这个根本不用脑洞大开。当时想要致我于死地的只能是一大恶人,包括后来威胁我岳父的视频,都是一大恶人幕后指使的。他们反侦察意识很强,很难找到把柄。”   孟辉道:“从哪方面下手最有突破的可能性?”   “一大恶人定期在高州一处山庄聚会,参加聚会有固定人,这些固定人都是突破点。我是江州人,对丁老熊比较了解,提供一个思路,供参考。丁老熊与一大恶人联系密切,比如马海军失踪,康麻子之死,肯定是丁老熊下的手。如果我们脑洞大开,可以将马海军失踪案、康麻子死亡案与任巧案并在一起,说不定就是一个人下手。真正厉害的杀手也是稀缺资源,花钱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利索的杀手。”   侯沧海不愿意暴露自己和梁毅然所做的事,所以有选择地向孟辉透露关键信息。之所以不愿意透露“夜行”事,一来担心专案组知道“夜行”事以后,会将消息透露出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侯沧海作为大企业掌舵者,心思缜密,对人性之黑暗认识得很深刻,不愿意冒险;二来侯沧海一直在跟踪老谭和乌天翔的行动,准备做一只“啃庄的吸血鬼”,此事涉及到巨大利益,暂时不能讲透。   孟辉道:“你怎么如此了解一大恶人?”   侯沧海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孟辉盯着侯沧海的眼睛,道:“你是用什么方法知道山庄聚会之事?”   侯沧海道:“张德勇最初来威胁我,还准备拿枪打我。所以有一段时间我让人跟着张德勇,免得他做出什么鬼花样。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山庄,以及他们经常活动的顺达大厦。”   孟辉紧追这个问题,道:“你派的是谁?我想要见一见他。”   侯沧海冷静地道:“我派的是麻贵,他失足摔死了。南州公安局有记录。”   孟辉是有经验的老侦察员,设置了一连串圈套。侯沧海真心想要和警方合作,又得保护自己,所以这一次与孟辉见面,便将“麻贵”推了出来。有了麻贵,有些无法解释的行为便合理了。   聊了接近两个小时,孟辉单独留侯沧海吃饭。   分手之际,孟辉真诚地道:“侯子,给你一个忠告。不管什么情况,你都不能涉黑,不能使用违法手段。就算你有钱,能抹平一些事情,但是只要使用非法手段,就留下一个历史污点。这些污点平常不算事,风云突变之时,污点就有可能变成射向心脏的子弹。我经历过卧底身涯,看见过太多血火,这是经验之谈,你切莫当成耳旁风。最后强调一点,有任何发现都要交给我们,切莫自己轻举妄动。专案组春节不休息,你随时可以找我们。”   告别了专案组,侯沧海独自开车前往南州。   任强和齐二妹在2007年下半年工作卓有成效,通过长期跟踪调查老谭、邓哥和乌天翔,探知了他们在股市上的大动作。   这对于侯沧海来说相当重要。沧海集团不是黑社会,侯沧海也不愿意用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他一直在琢磨利用“金融武器”打击一大恶人,如果能让乌天翔在股票投资中损失惨重,那么就能极大地削弱一大恶人的力量。但是机会在哪里,如何下手,皆处于茫然状态。   春节将至,侯沧海、梁毅然先后来到山南林业大学老校区梅园,准备犒劳两个嫡系的“夜行者”。   老林业大学和很多大学一样,形成了自己的生活区,各色生活用品以及食品都能及时卖到。侯沧海到生活区买来蒜苗、辣椒、大蒜、豆腐等调料,又割了些猪后腿肉和鸡肉,提着来到梅园。   梅园作为夜行者的据点,为了更好掩藏痕迹,添置了全套设备。这些质量极佳的设备平时最多煮煮面条,很少开荤。   侯沧海刚走到梅园门口,遇到梁毅然。梁毅然提着菜篮子,菜篮子里面装得满满的。他看见侯沧海,咧开嘴,笑道:“看来我们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侯沧海道:“齐二妹和任强表现得不错,应该犒劳。”   齐二妹和任强坐在客厅看电视,桌前放了几大包方便面。齐二妹如小猫一样卷缩在沙发上,道:“今天两个老大要来,我们是不是要表现好一些,给他们弄点好吃的。”   任强道:“我们平时吃什么,就请两个老大吃什么,这才是与民同乐,否则他们会认为我们一天吃香喝辣。”   齐二妹道:“董事长是你姐夫,你当然可以这样,我不行啊。”   提到此事,任强神情黯淡下来。   大门传来钥匙开锁声,侯沧海和梁毅然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屋。他们完全没有在集团时的威严,主动到厨房作饭。   “侯子,我做菜水平不行,只能当下手。”梁毅然买的菜几乎与侯沧海一样,早就打定了由侯沧海炒菜的主意。   “你剥蒜,当小墩子。”侯沧海当仁不让,穿上围腰,开始做菜。他今天打算做几道最地道的川菜,让梅园有小家的温暖。   四道川菜是蒜苗回锅肉、宫爆鸡丁、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   蒜苗回锅肉是川人乡愁味道第一名,香味浓,下饭的绝配;宫爆鸡丁不同于大多数川菜的辣,鸡粒、花生和葱段在烈火中发生了化学反应,形成了特殊口感,根据喜爱可微甜,也可做成荔枝糊辣味;麻婆豆腐主料是嫩豆腐,配料用了点牛肉粒和青蒜苗,突出了麻、辣、烫、嫩、活等特点;鱼香肉丝中有鱼香而无鱼,以猪肉、泡椒、竹笋、木耳为配料,酸甜微辣,顺滑爽口。   做完四道主菜后,侯沧海特意剩了些豆腐,做了青菜豆腐汤,打了六份调料。   吃饭前,侯沧海和梁毅然各自打开一瓶酒,倒了六杯。   侯沧海先拿了一杯,敬天敬地后,又道:“任巧平时能喝一两酒,2008年春节就要到了,我们四个吃团年饭。你在那一边请放心,任强是个男子汉,顶得起这个家。不管是否能扳倒一大恶人,任强和齐二妹都要去大学读书。”   任强神情平静,腰挺得很直。他想起姐姐从小对自己的照顾,鼻子发酸。为了不失态,狠狠忍住。   齐二妹从小跟着麻贵,江湖经验丰富,学习成绩马马虎虎。她听到侯沧海要将自己弄到大学读书,不禁作出痛苦状。   梁毅然开了一杯酒,敬天敬地后,请麻贵喝一杯。   敬酒、上香、点烛,仪式完成后,四人围坐在一起吃夜行者的团年饭。侯沧海当过电科院一食堂老板,经常站在厨师后面观看,平时又喜欢琢磨,这几道菜做得相当有水平。任强和齐二妹皆是年轻人,食欲旺盛,平时蹲点时经常吃泡面,面对地道家常菜,根本无力抵抗。筷子翻飞,接连加饭,最后的结果是五个菜一扫光,残汤都喝得干净。   吃罢团年饭,侯沧海开车回江州。梁毅然本身就是山南人,开车回家,与提前到家的女友李南松会面。   梅园剩下了任强和齐二妹。   “刚才吃得真涨。”齐二妹夸张地抚着腰。   任强道:“姐夫确实做得好吃,当然,我们两人也很配合。”   齐二妹从小跟着麻贵长大,麻贵走了,无家可归,决定在梅园过春节。任强是齐二妹的搭档,准备陪着她过了大年三十和初一,才回家。   两人在房间里看了一会电视,齐二妹建议道:“吃得太多,我们得去消化。我们去看看顺达,春节期间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两人开车来到顺达门口。   顺达大厦门前人来人往,比往常更加热闹。齐二妹两眼发亮,将车开到距离大楼不到二十米的树下,抵近观察。   半个小时后,顺达集团三个保安朝着小车径直走了过来,拿着强光电筒。   齐二妹十分机警,当三个保安走近之时,迅速转身扑到任强怀里,低声道:“亲我,别愣着。” 第425章 窗户纸   三个顺达大厦的保安来到车前,先看车牌,然后用灯去照车内。   来到沧海集团以后,作为夜行人,任强天天和齐二妹在一起,夜晚在一起蹲点,经常守在黑暗角度。由于长期在一起,任强在睡梦中经常把小鼻子、小眼睛的齐二妹当成故事主角。此刻,当齐二妹真正到怀里时,他的脑袋发懵,嗡嗡作响,手足无措。   齐二妹勇敢得多,在灯光下,主动用嘴唇碰了碰任强。   任强神智猛然从游离状态恢复过来,试探着回应齐二妹,双手抱住对方。齐二妹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去挡灯光。   灯光将车内情形照得很清楚,这是一对在车内欢娱的年轻男女,在南州城内不算罕见。保安们收回灯光,回到岗位上,还发出“还穿着衣服”、“是一对小年轻”的调侃声。   车内暗了下来,任强没有松开手臂,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齐二妹脸颊和身体都很烫,轻声道:“人走了,你放开。”   这句话如催化剂,点燃了任强身上的雄性菏。尔蒙以及早就潜伏起来的爱意,他双手用力,将齐二妹紧紧搂在怀里。   齐二妹道:“你放开。”   任强的嘴唇是章鱼罗盘一样吸了过来。齐二妹反抗了不到二秒钟,全身就失掉了力气。过了一会儿,她喃喃地道:“你轻点,腰要断了。哎,你会不会啊,是在啃包谷吗?”   “这是我的初。吻,确实不太会。”   “难怪笨得很。”   “你难道很会吗?”   “女生天生就会。而且,电影里有这么多镜头,学不会才笨。”   两个年轻男女天天生活在一起,耳鬓厮磨,心里早就有了对方。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今天保安的灯光成为催化剂,捅穿了这层纸,让两人彻底在一起。   亲热一会儿,任强终于忍不住,道:“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这样下去,我要送牛奶了。”   “你要送什么?”   “送牛奶。”   “为什么送牛奶?怎么理解?”   “送牛奶的都将牛奶放在门口,然后走人。”   齐二妹将“这一句话”在脑海里体会了一会儿,噗嗤笑了起来,笑起来就笑个不停,笑得车内的暧昧消失无踪。任强被笑得恼羞成怒,道:“你起来,我开车,回梅园。”   齐二妹起身时,偷眼看了一眼帐篷,想起帐篷里住着一个送奶工,脸热,心跳。   任强开车之时,齐二妹一直想起住在帐篷里的可怜小送奶工,捂着嘴笑个不停。小车在车流里穿行,笑声不时从车窗窜向天空,在天空里仍然轻脆无比。   “别笑了,给点面子。”   “我没有笑,嘴皮抽筋,控制不住。”   小车回到梅园,走到专属楼道,任强恼怒地道:“你笑得这么欢快,我要代表正义的奥特曼对你进行处罚。”他拦腰抱起了齐二妹,上了楼,来到自己的寝室。   来到沧海集团以后,任强一切皆向姐夫看齐,天天坚持锻炼,效果明显,双臂肌肉隆起,腰腹部肌肉开始成形,扛着齐二妹上楼一点都不费力。他将齐二妹扔在床上,又狠狠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   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男女之战。   在战斗的关键环节,齐二妹眼神迷离,咬紧了任强的耳朵,道:“爱我吗?”任强道:“爱。”齐二妹道:“那进来吧。”任强突然如狼一般嚎叫起来,道:“完了,我当送奶工了。”   送完牛奶,任强变得很沮丧。齐二妹到卫生间淋浴之时,对着外面喊道:“你去把我的毛巾拿来。我可不想用你的毛巾。”任强拿了一条新毛巾,送进浴室。   “二妹,身材不错哟。”   “你也不错,还是挺有肌肉,不算豆芽身材。”   年轻人总是激情澎湃的,两人很快重新进入状态。这一次任强没有当送奶工,经过一番探索,完成与齐二妹第一次灵与肉的合作。当两人从激情状态中平静下来以后,再看对方的眼神与没有发生关系时完全不一样。   “二妹,你小时候那床抱被和字条还在吗?”   “什么?”   “报被和纸条,我熟读《刑事侦查学》,可以帮你找一找亲生父母。现在可以到各地公安机关去登记,全国公安机关联网,若是DNA配型对得上,那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不要我,我何必找他们。”   “若是DNA配得上,那就意味着他们在找你。至少要找到他们,问一个为什么。”   “别说这事了。送奶工。”   “我不是送奶工。”   “你第一次是送奶工,永远都是。哈哈哈哈。”   “小眼睛,不许笑。我们的关系要给姐夫说吗?”   “你姐夫和梁总有意撮合你们,你这个笨蛋。”   齐二妹和任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陷入甜蜜无比生活之中,漫漫长夜也就不再难过。   同样面对漫漫长夜和美女,乌天翔觉得日子太难过了。这一次与他见面的女子相貌端庄,举止得体,很有教养。乌有义素来不太管这些事情,当女方来到家里时,却亲自作陪,一起吃了饭。   饭后,乌有义将儿子叫到身边,道:“天翔啊,小陈挺不错啊,你是什么态度。”   乌天翔道:“爸,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要相亲。小陈是不错,我不喜欢她这个类型。”   乌有义将腿盘在椅子上,道:“小陈的爸爸对我们很关键,算是互相有利的联姻。你爸和叔伯们拼死拼活打下基业。现在树大招风,为了不被连根拨起,我们必须把利益捆在一起。你是我的儿子,没有办法和寻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由不得自己。”   “爸,我们得坚持不懈争取上岸,要彻底洗白,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乌有义道:“我知道你和小明星住在一起,以后找地方安置她就行了。你必须要和小陈结婚。谁叫你姓乌,吃香喝辣以后,就得扛住,没有谁能只享福不受苦。”   乌天翔脸上黑成一片,道:“对于我来说,她是陌生人。”   乌有义挥了挥手,道:“这么多男人找小妹,难道找的是熟人。在我面前,不要提爱情,提起爱情两个字,可笑。”   乌天翔从小生活在父亲巨大阴影下,总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蚂蚁。从华尔街归来,他经手了大笔生意,以为能够独立于父亲,今天与父亲聊天以后,发现还是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反思以后,他发现父亲说得很对,自己从华尔街回来,若不是姓乌,肯定还在给人打工,根本没有机会操纵巨量资金。   回到别墅,乌天翔开门。他见到客厅里林玲和邓哥大眼对小眼,如斗鸡一般。 第426章 土地财政   屋内温暖如春,林玲脱下长大衣,只穿了紧身毛衣,凹凸有致。其所穿毛衣素雅,白色衣料中间和边缘有青色花纹,如一只会说话的青花瓷。   邓哥打扮得更为朴素,一件素色薄毛衣,身材单薄。比较特别有两点,一是脚下穿了一双女式拖鞋;二是神情幽怨,如林妹妹一般。   门打开后,两人都望向乌天翔。   乌天翔望见两人就觉得头大,强撑着微笑,没有偏向任何一方,径直到酒柜里取了一瓶酒,倒了三杯。他举了举杯,道:“喝酒,春节愉快。”   邓哥继续用幽怨的眼光瞧着乌天翔,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洋酒顺着喉咙,通过弯曲肠道,进入胃里。酒精钻进血液,在身体里循环,很快进入邓哥大脑。他拿着纸巾,咳嗽数声。   林玲不习惯这种西式喝酒法,端起酒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继续用挑衅眼光刺向邓哥。她在心里将邓哥视为女人,也就用战斗方式来对待女人。   邓哥没有理睬傻女人的眼光,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爽快喝完,然后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了一顿,离开了客厅,回到底楼房间。   邓哥离开后,林玲脸上表情顿时丰富起来,坐到乌天翔身边,在其脸上亲了亲,道:“我们上楼吧。”   邓哥一直站在门背后,听到两人上楼声音,便趴在床上,用衣服捂着脸,默默流泪。   楼上,胜利者林玲跳到乌天翔身上,哆声道:“翔哥,你怎么才回来,人家想了你一天。”   乌天翔将楼下邓哥暂时忘在一边,拍了拍弹力十足的臀部,道:“别忙,我去冲澡。”   “我陪你,帮你搓背。”林玲如藤缠树一般,将乌天翔紧紧缠住。   两人在澡堂互相冲洗,洗得雌、雄菏尔蒙在房间里翻飞,不停地摔跤。   浴室欢乐时,林玲坐在穿衣镜前,喘气,道:“邓哥是奇葩啊,他有时在家里涂口红,让我仿佛走进了鬼片现场。能不能让他搬走?”   乌天翔没有答话,凶猛冲刺,俊秀五官有些扭曲,有一种魔性的帅气,“邓哥是我的操盘手,在华尔街华人圈子里很有名,非常厉害。我很需要这个助手,你要容忍他。”   “那能不能安排他住在其他地方。”林玲收紧大腿,用力向内。   “不行,他太重要,必须要放在我身边。”乌天翔加快了速度,让林玲沉浸在欢乐之颠峰,没有精力再说话。   从浴室到沙发,再到床上,滚完床单以后,林玲道:“翔哥,你上次说起投资电影,我要当女一号啊。”   乌天翔道:“这事我没有忘,今天还找行业人士问了此事,要提高你的档次,拍电影比电视剧更强。我准备投一千万,弄个怀旧文艺片,大体内容是在老国营厂矿的爱情故事。你当女一号。B格上来以后,你以后星道顺畅。”   如今想进入娱乐圈当明星的美女太多,有从正规院校出来的,也有各地各行业怀着梦想的女孩子。林玲不是中戏等大牌院校毕业生,只是普通学院的影视表演专业毕业生。走出学校,才发现这个行业集中了太多漂亮女孩子,自己的容貌如水滴如大海,很难脱颖而出。拍了两部片子,获得了一两句台词的小角色。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成为大明星的机率微乎其微。   她来山南演出时参加聚会,认识了乌天翔。相较于自己同学委身的中年油腻男,乌天翔不仅钱多,而且人年轻,长得帅,身体棒,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他的性取向似乎有些复杂。   林玲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女孩子,为了达到目的,克服眼前困难就不算大事。稍稍休息以后,她又主动约战,酣畅淋漓地再来了一次,然后心满意足睡觉。   乌天翔躺了一小会儿,轻轻推了推林玲,翻身下床,轻手轻脚走出去。   站在邓哥房间前,乌天翔心情突然糟糕起来,异常灰暗。这种灰暗并非针对邓哥或者林玲,而是对自己选择的悲哀。他感觉自己心里住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当遇到帅哥和美女的时候,都会做出反应。   这种分裂的取向让其异常痛苦。   当他第一次见到邓哥时,不由自主怦然心动;悲哀的是当他第一次见到张小兰时,也不由自主怦然心动。如果他只选择邓哥或者林玲,或许就能渡过这种哀伤。   邓哥没有锁门,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床头是桔黄色小台灯,灯光下有一张忧伤的脸。乌天翔心生内疚,坐在床边,道:“别生气了,不把她放进家来,若是让老爷子知道我们的事,那就有大麻烦。老爷子是老辈人,心硬手又狠,你应该能感受到。”   邓哥长长睫毛上挂着泪花,道:“我已经想好了,必须要离开这里。换个地方,一样能指挥操作,你记得来看我就行了。”   乌天翔稍有犹豫,同意了。在一个屋檐下面对邓哥和林玲,确实让他心生内疚,身心俱疲。与其这样,让邓哥出去居住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我明天搬家。”   “明天是大年三十,过完春节再搬吧。”   “没有必要,明天搬家,房屋是现成的,让人打扫一下就行了。”   大年三十,下午,侯沧海刚刚走到海强书记办公室,便接到了任强电话。任强在电话里讲一个新情况——邓哥搬家。   接完电话,侯沧海继续前往海强市长约定的会面地点——军分区。春节临近,有些人际应酬必须要走。侯沧海提前与海强市长打了电话,原本准备约好在春节期间拜访。   结果海强书记接到电话以后,直接让其到军分区。海强市长是军分区的第一政委,就在军分区找了一个安静的小院作为住房,安静又安全。临近春节,海强市长按照市委办排的表,忙忙碌碌地完成了所有预定工作,在大年三十晚上,终于清静了下来。他也不准备一个人在江州孤独地过春节,约两三个谈得来的朋友,喝点真正的小酒,日子过得也就快一些。   “好,果然空手。若是你要趁着春节送点礼,趁早别来。我可是想要安安静静地过个春节。”海强市长没有如往常一样穿西服,而是裹了一件前年款式的羽绒服,很居家的样子。   进了屋,侯沧海主动为两人泡茶,问道:“海市长,什么时候回高州?”   海强道:“到高州第一年,我得坚守阵地。过完初一,再回高州。吃过晚饭,王市长和小杜要过来,我们四人打双扣,迎接新年。”   军分区有专门食堂,不需要海强准备晚餐。他和侯沧海坐在客厅,喝茶,天南海北闲聊。   如今黑河成为一个大工地,两人话题不知不觉中转向了房地产。   海强兴致颇高,道:“你如今是沧海集团老板,旗下也有公司做房地产,不知道你对当前房地产是什么认识?很多人提起土地财政都咬牙切齿,认为是推高房价的罪魁祸手?”   “海市长在给我出了题,我得认真想一想,被判定为不及格就是麻烦事。”侯沧海还真没有细想这些纯理论问题,更多精力被层出不穷的难题缠住手脚和头脑。   海强笑道:“我看过信息简报,江阳区曾经报过一条信息,内容是沧海集团召开务虚会。你能脱离繁忙的事务工作,带领班子成员务虚,说明你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没有飘上天。”   侯沧海客观地道:“沧海集团的务虚会其实应用性很强,我们更测重于对法律法规和政策的解读,以便公司决策,对于纯理论基本没有涉及。”   “企业做得越大,理论便越重要。京大有很多文科学生都能成为国内一流企业家,不在于他学的是什么专业,而在于理论改变了思维方式,打穿了禁锢思维的墙。”   海强又道:“书归正传,接着刚才房地产问题谈,我可以提观点,你也可以反驳。你如果看到我是市长,不愿意反驳,那我一个人谈起来很无聊哟。”   海强是市长,侯沧海是企业家,一般情况下,市长不宜于企业家有过多的私人关系。海强对于侯沧海的信任建立在非典时期:当时侯沧海被隔离在锁厂,能够冷静地带领被困的百余名员工完成隔离,很了不起。   有了良好的基本认识,加上后来锁厂危房改造完成得非常圆满,海强这才放心地与侯沧海交往,并且有意无意提携之。   “我也想反驳,可是到现在没有值得反驳的话题。”侯沧海笑道。   “这就是马屁啊,不准再拍马屁。”   海强又道:“我们修建城市,无论道路、广场还是地下设施,公共服务都需要大规模的一次性投资。早期资本主义原始资本积累绝大部分是靠外部掠夺完成的,几乎每一个发达国家都可以追溯到市化早期阶段的原罪。新中国成立后,没有对外侵略和扩张获得原始积累的条件,主要是勒紧裤腰带干革命,通过剪刀差来完成了部分工业积累。在这种情况下,特别苦的是农民。”   侯沧海点头道:“我同意这个观点。不是拍马屁,是真同意。”   海强道:“刚才我讲过,在传统经济中,如果完全靠内部积累,很难跨越最低的原始资本门——极大地限制了大型公共设施的建设。违反规律强行积累,会引发大规模社会动乱。1980年代后期,依靠农业部门为工业化提供积累的模式难以为继,深、厦等经济特区被迫仿效香港,尝试通过出让城市土地使用权,为基础设施建设融资,从此开创了一条以土地为信用基础,积累城市化原始资本的摸着石头发展的道路。这就是后来广受诟病的土地财政。”   侯沧海听到此,道:“海市长提到以土地为信用,这个我没有过深思考,以前有零星片断思维出现,一晃而过。”   “你抓到了信用这个要害,信用是关键问题。我们继续梳理土地财政的发展脉络,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极大地压缩了地方政府的税收分成比例,为了弥补,将当时规模还很少的土地收益划给了地方政府,这条政策奠定了地方政府走向土地财政的制度基础。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和2003年土地招拍挂等一系列制度创新,帮助政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起原始资本。城市基础设施不仅逐步还清欠账,甚至还有部分超前(高铁、机场、行政中心),城市化速度和规模都超过了改革之初最大胆的设想。”   海强说到这里,停了停,又道:“没有土地财政,很多问题不会出现,但同样,也不会有高速发展。我这里就想到一个核心问题,土地财政本质是融资,这就决定了土地以及住宅必定是投资品。省、市政府打压房价的政策之所以屡屡失效,是没有按资本品市场来管理住房市场。按照投资品市场的规律,只要其收益和流动性高于股票、黄金、储蓄和外汇,资金必然会继续流入不动产市场。”   “如何按资本品来管理?”   “这很难,非一个地区能实现,我正在思考。”   这是侯沧海第一次沉下心来听海强谈理论。听到这里,侯沧海明白了为什么海强升迁如此之快,抛出其他因素,仅凭其理论素养足以超过侯沧海知道的绝大多数省厅级领导。既然海强肚子里是真有货,他就不再遮掩,以土地财政为主要话题,畅开来谈自己的想法。   正谈得兴起,王市长和杜灵蕴到来。   王市长认得侯沧海,见其居然正在和海市长谈笑风声,深为惊讶。 第427章 春节的日子   王市长和杜灵蕴到来,让海强和侯沧海无法深入讨论。四人将气氛转换到娱乐频道,在桌上摆开打双扣的战场。打双扣是政府机关最流行的娱乐方式,不管是打麻将和斗地主,往往都要涉及到金钱交易,双扣比较纯粹,以斗技为主,于是成为政府机关主流娱乐项目。   客厅里春节晚会成为背景,四人专心打牌,偶尔聊聊天。   时间过得很快,新年钟声响起时,大家才放下扑克,站在窗边,观看满天烟火。   从江州城区各个角落飞起无数火光,在空中炸裂,发出耀眼光辉以及惊天响声。屋内众人仰望星空,无人说话。这是属于国人的节日,在鞭炮炸响的时间点上,多数人都陷入短暂欢乐之中,祈祷来年过得好。儿童们则陷入单纯的快乐之中,喜欢鞭炮的炸响声以及烟花的尽情绚烂。   美好的时光往往很短暂,十来分钟后,偶尔还会响起爆炸声,城市总体安静下来。海强看了看表,道:“现在还没有接到电话,说明平安无事。”   王市长叫苦道:“海市长,您别这样说。事故就是曹操,不说不来,一说就来。”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电话带给王市长一个坏消息:化粪池爆炸,炸伤了一个小孩和老人。   幸运的是这次爆炸没有生命危险。对于一个城市的市长来说,春节期间出事故往往是大概率事件,只要不死人的事故就是万幸。   虽然没有死人,毕竟出了事故,王市长要去处理,大年三十的小聚会就散掉。   临走前,杜灵蕴抽空道:“春节什么时候有空,水平一直在念着要聚会。”她才生了小孩,脸还微胖,与初毕业时的清瘦女孩相比,从一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变成进退有度的合格机关干部。   约定在初三见面,侯沧海离开军分区,驾车回到世安厂。   为了安全起见,侯沧海说服了父母,让其搬到江州面条厂居住。妹弟杨永卫创业失败以后也来到沧海集团,主要负责沧兰电子商城。为了工作方便,他需要居住在面条厂。侯水河广告公司主要为沧海集团服务,既然丈夫适合住在江州面条厂,于是将广告公司搬进了江州面条厂。   这样一来,侯家所有成员都进入了江州面条厂。   对于侯援朝和杨永利来说,江州面条厂只是暂居之地,世安厂才是真正的家。春节前,夫妻决定回家过春节,等到大年以后,再回到江州面条厂。   杨家和侯家都在六号大院,是相隔很近的邻居。杨永卫一家四口人可以住在老杨家,侯沧海和张小兰就可以住在家中。侯沧海开车回到家里,全家大人都还在侯家。小河和小溪睡熟,杨永利、侯水河和张小兰在厨房煮汤园。   “喝酒没有?来一碗汤园。”杨永利见到儿子回家,关心地问道。   侯沧海抱了抱母亲,道:“今天是陪市长,滴酒未沾。”   杨永卫满脸兴奋,道:“侯子回来了,你来看一看最新鲜的沧兰电子商城。”   侯沧海道:“电子商城什么时间能够上线?大年后,能否上线?”   张小兰从厨房出来,笑道:“你先看一看网站。”   杨永卫打开笔记本电脑,居然调出沧兰电子商城页面。沧兰电子商城的页面非常粗糙,总共只有三十多个产品,主要是沧海集团自己的产品,还有海龙空调系列产品。每款产品页面上主要是纯粹的文字介绍,加上产品参数和两张图片,没有描述,也没有反馈。   侯沧海惊讶地道:“已经上线了?”   张小兰道:“昨天刚刚上线。我和永卫商量,等到运行一天以后,再给你说这事。”   侯沧海瞬间进入工作状态,道:“为什么不提前给我说。”   张小兰微笑道:“这是我的权限,让实验版本提前上线。”   杨永卫道:“网站现在比较LOW,如果提前亮相,大家会提很多意见,肯定会让我们修改以后再上线。我觉得与其反复修改,还不如先斩后奏,让产品出现在大家面前。”   侯沧海提出疑问:“如果用户觉得产品不好,以后不再使用我们的网站,那怎么办?”   “我做第一个产品也是你这个思路。失败过一次,我改变了思路,不要求思考得特别完善,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经验教训。”杨永卫又解释道:“通过一次失败的创业,我最大收获是承认所有的新产品都不是完善的,如果坚持每天发现、修正一两个小问题,不到一年肯定就把作品打磨出来了。当前最关键的是我要克服在产品上的强迫症。”   侯沧海当前关注的重点在产生现金流的沧兰万金系列产品,其次就是投入重金的黑河地产,对于沧兰商城没有太上心,完全交由张小兰负责。目前是张小兰牵头、杨永卫具体负责。在集团正式定岗位时,杨永卫没有在集团,所以不可能给副总裁的岗位,如今重新回到集团,其级别就考虑为总监级别。   杨永卫更关注于技术和事业,对于待遇没有特别关注。他并非不通人情,而是基于两种考虑,一是沧海集团是侯沧海的,自己是他的妹夫,如果做出成绩,在经济上肯定不会亏待;二是有为才有位,在没有出成绩的时候争位置没有任何意义,等到沧兰电子商城真要壮大时,作为主要负责人自然有位置。   “确实很粗糙啊。如果用户来了一次,觉得不行,以后肯定不会使用。”听了妹夫解释,侯沧海感慨了一句。他还是很怀疑如此粗糙的网站能否在市场上站住脚。   张小兰很熟悉沧兰电子商城,道:“侯子不懂电商,所以没有发言权。沧兰电子商城能在短时间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很不错了。我支持永卫的想法,先把网站做出来,然后一点一点改变。我们的优势在于有一个全国性的沧兰万金销售系统,本身有产品。我还去找过海龙空调的高总,现在我们商城就主要以沧兰万金和海龙空调为主,另外还有几款其他日化产品。”   杨永卫道:“我们基本没有流量,全是销售体系内的职工,所以不存在损失顾客。我们让网站上线,可以直接听到使用者的意见,这些意见是用户体验,比闭门造车要强得多。”   “高总愿意将海龙空调放进来?”侯沧海看到海龙新款空调的图像,又问道。   张小兰道:“我提出想法和粗方案后,高总爽快得很,满口答应。”   侯沧海道:“上线了一天,海龙空调卖出去一台吗?”   张小兰道:“说出来吓你一跳,卖出去整整十七台。有三台是公司买的,其他都是职工买的。由于减少了中转渠道,网上每台比商场有优惠。现在还有配送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开弓没有回头箭,开春以后压力会很大。”   侯沧海拨打了高闻涛总经理的电话,很快接通。两人互相祝贺新年,约定明年继续合作。   看罢商城,吃完汤园,一家人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在凌晨两点睡觉。尽管儿女皆长大,周永利还是秉承着家中老传统,不让儿女们洗碗,担心摔坏了碗筷,给全家人在新一年带来霉运。周永利十分相信这一点,弄得侯沧海和侯水河两兄妹都怕过初一,在初一那一天总是小心翼翼,担心若是不小心弄坏了家里的物品,会让母亲一年都担心。   睡在床上,侯沧海眼皮直接架,打着哈欠很快就要进入梦乡。张小兰将丈夫推醒,道:“你们家里团圆了,热热闹闹。我们家分成三块,我爸在高州,我妈一个人住,我们在世安厂,想起他们过春节是孤苦零丁,心里就慌得很。明天我们抽时间到我妈家里去一趟,和她吃一顿饭,陪陪她。”   侯沧海累了一天,眼皮打架,抱紧妻子,道:“明天下午我们两人给妈做一顿晚饭,尽尽孝心。”   早上,张小兰给母亲打电话,约定晚上吃饭。   杨敏在电话里明显有一个停顿,道:“来吧,晚上在政府家属院。”   打完电话,张小兰有点小郁闷,道:“我怎么有一个很怪的感觉,我妈不是太希望我们去。”   “别乱想了,她肯定是希望我们去。”侯沧海通过观察,对岳母状态略有了解,反而是张小兰当局者迷,始终没有彻底想透。   初一下午到了杨敏家里,进门传来腊肉香味。杨敏穿着围腰,正在厨房忙碌,道:“你们今天若不来,我就要到萍萍阿姨家里蹭饭去。锅里是你们带的黑河腊肉,味道还真不错。”张小兰到厨房陪着母亲,道:“妈,春节怎么安排?”杨敏道:“我如今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没有明确安排,过一天算一天。”   听到这句自侃,张小兰心情更加郁闷。她目前生活幸福美满,更衬得母亲孤苦零丁。   侯沧海随身带来一条大号围腰,还带着做回锅肉的主料和调料。穿上围腰后,他也挤到厨房为岳母做一道最拿手的回锅肉。   三人在厨房里忙碌,让久未开火的家有了烟火气。   杨敏站在侯沧海身边,看女婿在灶台间熟练操作,禁不住好奇地问:“我只管了路桥公司和美容院,都忙得不行。沧海集团规模更大,你应该更忙,哪里有时间来炒菜?看你的手法,还很专业。”   张小兰道:“他在当医药代表之前,开过餐馆。”   侯沧海道:“也不算开餐馆,当时承包了电科院一食堂。忙里偷闲,学了几手,炒几个家常还行。”   回锅肉起锅,香气扑鼻。   杨敏对端盘子的女婿道:“上次给你们说起的事,争取在年后办了。兰花花爸爸建这个路桥公司也不容易,不能毁在我手里。我确实没有兴趣经营路桥公司,以我的时间和精力,有一个美容院足够了。你们不要有什么顾忌,我一分钱不要,将公司完全交给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谁来经营都可以。”   侯沧海和张小兰反复商量过这事,最后还是同意将跃桥公司接过来,与房地产公司进行整合,这样能增强基建力量。   这是一顿难得的和谐晚餐,在平和气氛中,三人渡过了一个难得的大年初一。晚上,侯沧海和张小兰住在娘家。杨敏约来对面的一对小夫妻打麻将。侯沧海和张小兰轮流上阵,夫妻俩记忆之好,算牌之精,让打麻将者都很服气。   初二,侯沧海和张小兰回到侯家。一家八口人为逝去的亲人扫墓。按照世安厂这边的习惯,扫墓基本上从初二开始,距离世安厂不远有一座公墓,世安厂在公墓有一块专用地,绝大部分逝去世安厂职工皆归宿于此。   公墓人极多,携老抚幼,带着香、蜡、纸钱和菊花,来到墓前,祭奠亲族。   侯家八口人来到墓前,主要是为杨永卫父亲扫墓。在杨永卫父亲墓地不远处,是杨红旗父亲墓地,稍远一些,是侯天明父亲的墓地。   为杨永卫父亲上坟之后,侯家八口人来到杨红旗父亲的坟前,正在上香之时,杨红旗提着香烛来到墓前。   杨红旗曾经在六号大院少年朋友中的活跃分子,比侯沧海和杨永卫稍大,又比侯天明稍小。她见到侯家人,招呼之时,语带哽咽。   侯天明、侯荣辉以及张小青也来到墓台处。   侯援朝和周永利是长辈,见到侯天明、杨红旗几个小辈都来为亲人扫墓,不禁唏嘘。周永利拉着杨红旗的手,道:“今天大家要聚一聚。我们六号大院的老人越来越少了,见你们一面也不容易。”   侯援朝一家八口,加上杨红旗一人和侯天明一家三口,上完香后,结伴朝山下走。在下山途中,遇到了周水平和杜灵蕴。回到六号大院门口,他们又遇到了吴建军、朱颖一家人和黄狮子父母。   几家人干脆就在六号大院外面的餐馆包了一个三连桌。   吃饭的几家人都是六号大院老住户,有着共同的生活记忆,聚在一起,怀念往事,追忆故人。   最先落泪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黄狮子父母。他们一直没有拿正眼瞧侯荣辉,喝了两杯酒处,开始责骂儿子不学好,跟着坏人走了邪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侯荣辉听到责骂,想要拂袖而去。他被父亲紧紧握住手,强忍了心中那口气,坐下来,喝闷水。   杨红旗不时悄悄偷眼看着侯天明。   张小青知道侯天明和杨红旗曾经的关系。她竭力忘记他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事,平静地听大家聊着儿时往事。   周水平和杜灵蕴刚刚得了儿子,沉浸在幸福之中,与老熟人们谈笑风声,分享育儿经验。   吴建军喝了三杯酒以后,端着酒杯来到侯沧海身边,道;“侯子,我敬你一杯酒。当然要客气,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还指望着你给点小工程,随便给一点,我就能吃饱。”   在这种场合下,侯沧海站起来,拍着吴建军的肩膀,道:“你说这些就太见外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有钱肯定要一起赚。”吴建军仰头喝了一大杯,又叫朱颖过来给侯沧海敬酒。   杨永卫侧身与杨红旗说话:“你回国了,干脆到沧海集团来,我们有一个沧兰商城项目。你有行业经验,最合适不过。”   张小兰手包里的电话响起。杨敏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紧张,道:“跃桥公司去年完成的一座高架桥垮了,有重伤。你给侯子说一声,把公司法务请过来。你们能过来当然最好。”   突发意外情况,侯沧海和张小兰匆匆离开。 第428章 老板的风险   “路桥公司为什么春节没有放假?”侯沧海开车先去接杨敏,问道。   杨敏一脸无奈,道:“我也不想在春节施工,加班费这么高,三倍工资。这是省政府重点工程的一部分,要作为献礼工程。省政府在春节前专门召集各个施工队开会,要求几个重点部位不能停工,其中就包括我们中标的这个高架桥。”   侯沧海问道:“出了事故,肯定要倒查手续,工程手续怎么样?”   杨敏道:“路桥公司是老公司,各方面很正规,是正常中标。”   张小兰焦急地道:“妈,你平时到工地吗?是不是存在管理漏洞。”   “我不懂施工,到工地就是睁眼瞎,所以我不想管路桥公司。平时是武雪在现场管理。”对杨敏来说,路桥公司是麻烦,交给了女儿和女婿管理,自己乐得轻松。只是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会出现严重安全事故。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应该有工人遇难和受重伤。   “武雪也是外行啊,盲人瞎马。”张小兰以手拍额头。她在此时想念起父亲,如果父亲管理企业,应该很难发生这种事故。   很多人以为做企业老板很容易,仿佛坐在办公室喝喝咖啡,企业就能变出一堆一堆的钱,生活过得超级拉风。实际上当一个好的企业家很难,管理问题、技术问题、资金问题、政企问题,几乎所有问题都会在企业存在,纠缠在一起,让企业家难以轻松。   “这次虽然出事了,路桥公司实力仍然在。等把事故处理完毕以后,你们还是接受路桥公司吧。我是受够了,再也不想管自己没有兴趣的企业了。”杨敏产生这种想法也很自然。她本身有足够多的钱,还有一个每天产生现金流的美容院,生活过得很逍遥,实在不想陷入一个充满男人汗水味道的路桥公司。路桥公司赚的钱不能增加幸福感,而是增加许多麻烦事情。   一路飞驰,很快来到出事工地。他们没有直接进入出事区域,而是在事故发生点约一百米的地方停车。出事地点距离黑河镇不远,是江州城市交通的一个重要节点。事故现场一片狼藉,高架桥外围拉上警戒线,警灯闪烁,救护车呼啸着离开。   杨敏面对事故还是比较镇静,拨打了武雪电话。   武雪很快从事故现场出来。她很长时间从事公关部的工作,平时挺注意外表,向来以优雅大方的面貌展示于人。今天出现在事故现场,她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灰渍,牙齿在不由自主发出“可、可”声音。   侯沧海安慰道:“武总,不要急,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工人们还放了鞭炮、烟花,庆祝工程即将结束,谁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事。”杨敏是路桥公司董事长,武雪任总经理。杨敏平时到路桥公司的时间不多,主要是由武雪负责管理。在张跃武时代,武雪是公关部门,后来虽然到房地产公司任职,毕竟不是专业工程技术人员出身,在掌管企业时遇到很多困难。再加上无法如侯沧海那样拒绝各种关系,导致高架桥有三个施工队同时在操作,确实混乱。   侯沧海又问道:“伤亡情况?”   “三个现场死亡,还有四个重伤送医院。医院正在急救,不知道能否救得活。”武雪以最快速度接到电话,来到现场后看到过惨象,身体一直在发抖。   侯沧海道:“伤亡的是公司的人,赶紧要做好善后工作。当前要稳定军心,若是工人闹事,麻烦更大。”   武雪道:“伤亡的员工都是一家外包公司的,有人去安抚。”   听说是外包公司员工出事,侯沧海抬头看了一眼壮观的高架桥,很是牙痛,道:“是分包啊!事故原因是什么?”   武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事故的真实原因,尽量控制身体,不发出明显抖动,“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是肯定与抢进度有关。白天地面施工,高架上的施工队无法作业,又要赶工期,只能晚上作业。”   杨敏看见女婿始终一幅牙痛表情,帮着解释道:“我们公司分了一部分钢结构、钢梁桥面给其他公司。我们是专业分包,在当地政府有备案,完全合法。”   武雪接过张小兰递过来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慢慢平静下来,道:“杨姐,刚才我无意中听到应急指挥小组的人打电话,死了三人,重伤三人,这算是重大事故,他们准备要控制负责人。我是总经理,肯定要被控制。你先别露面,想办法,找找人。”   “要负刑事责任?你也别到现场。让下面的现场负责人顶着。”杨敏当过多年政府部门领导干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武雪苦笑道:“我是总经理,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跑不掉。杨姐留在外面,才能发挥作用,找到相关领导发话,定性就要轻些。我们若是全部进去,就任由别人宰割了。”   杨敏同意了武雪提议。   远离事故现场后,脸色沉重的杨敏下车打电话。她拿着电话站在车外,不停走来走去,打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电话,这又回到车内,指挥小车直接开向萍萍山庄。   “妈,为什么到萍萍山庄?是不是分包给了陈萍萍介绍的公司。”侯沧海其实明白分包单位肯定和陈萍萍有关,忍不住问道。   “嗯。我和陈萍萍是多年朋友。她开口,我没有办法拒绝。”杨敏打完电话,神情轻松了许多。   得知分包工程给了陈萍萍,侯沧海看了一眼张小兰,苦笑。张小兰忍不住道:“萍萍阿姨就是开餐馆的,根本没有能力搞路桥。妈,搞工程要实打实,和办公室政治不一样。”   杨敏道:“在山南,办公室政治决定一切。”   张小兰无法理解母亲的思维。她很想说“政治”无法做好一个工程,想着路桥公司处境,没有辩论。   来到萍萍山庄,杨敏与陈萍萍关门密谈。   侯沧海和张小兰在另一个房间等待。   侯沧海安慰焦灼不安的妻子道:“你别太操心,凡是搞建设就有可能出事故,不管技术再高、管理再严,要想完全杜绝事故都不可能。出了事故,正常应对就行了。赵律师和杨律师早上就能过来。他们很有办法,应该能够大事化小。”   张小兰轻声道:“当初你在江南地产狠心拒绝了陈萍萍,我当时虽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也觉得你太刚。现在看来你的决择是正确的,陈萍萍是太贪心了,什么便宜都想占。她好好地开餐馆,足够富裕了,何必跨行来搞技术含量高的路桥。侯子,如果我们提前接管路桥公司,能否避免这次事故?幸好因为春节耽误我们接管,否则我们就有大麻烦。”   尽管杨敏是母亲,张小兰在思考事情之时,还是将自己的小家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父亲的家和母亲的家。   “武雪真有可能被判刑吗?”   “死亡三人,或者重伤三人,就算是重大安全生产责任事故了。至于是否判刑,有几人被判刑,得看调查组如何为事故定性。”   张小兰从小就认识武雪,关系很不错。她想到武雪居然有可能会进监狱,成为劳改犯,人生彻底改变,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是一个让人揪心的夜晚,侯沧海和张小兰住在萍萍山庄。张小兰心忧母亲,辗转反侧,到了凌晨四点才入睡。张小兰醒来之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她起床走到大厅,见丈夫独自一人在看电视。   张小兰打着哈欠,道:“我妈呢?”   侯沧海道:“找人,解决问题去了。”   张小兰道:“我觉得应该给我爸打电话,他是路桥建设的专家,过来帮助出谋划策。”   侯沧海不停摇头。   “你别摇头,说原因。”   “你妈在机关事务局工作了好多年,认识很多领导。她有能力处理好这事。”   “这和我爸过来出谋划策有什么关系。我爸是专家,肯定愿意。”   “你是真没有看明白,你妈应该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男性朋友,很有地位。我相信这位男性朋友能帮助解决好事情。”   张小兰是当局者迷,一直没有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母亲的异常,得到丈夫明确提醒以后,细细回想,这才恍然大悟。她愣了半晌,无话可说。   侯沧海拉着妻子,道:“我们回江州面条厂。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事情总会过去。”   中午,雀湖律师事务所的赵波和杨焱夫妻回到面条厂。   高架桥垮塌事故的初步调查结果是由于施工方违反施工程序和管理混乱所致。   具体来说:此次事故中发生整体垮塌的B17—B18高架桥是一段简支钢箱梁,位于在建高架桥弧形弯道处,呈弧形,重心在右侧。事故发生之时,混凝土施工队却在右侧围栏浇注混凝土,导致重心偏移侧翻。   赵波拿出笔记本,看着记录解释道:“据我去了解到的情况,官方认定的违反施工程序是指没有对钢箱梁加固就进行右侧围栏混凝土浇筑。一般桥柱上有橡胶或者混凝土的拉压力支座,用螺栓或者焊接的方式都可以将钢箱梁进行固定,如果先加固后浇注,就不会发生侧翻。至于管理混乱,官方讲了几点,一是几个标段同时施工相互牵扯发生摩擦的情况非常多,二是项目部年轻人居多,工程技术靠年轻人,施工组织管理能力和执行力较弱。而匝道钢箱梁的技术要求比较高。”   侯沧海道:“判刑可能性有多高?”   赵波又道:“很高。本案针对不同责任人,可以套用重大责任事故罪或者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本案必须有人判刑,能争取少判,或者缓刑,那是最理想的结果。”   “我岳母怎么样?”   “她不会进监狱,会受牵连。”   春节期间遇上这事,节日所有安排全部被破坏。张小兰尽量抽时间陪在母亲身边,主要作用不是出谋划策,而是陪伴。   张跃武得知此事,悄悄跑回来一趟,与女婿单独交换了意见。他明确表态杨敏不是做企业的料,劝侯沧海将路桥公司接过来,整合力量。   春节在紧张气氛中渡过。   武雪很快取保候审,分包方经理仍然关在看守所。在一个重要会议上,江州市提出保护企业家的问题,要分清什么是恶意犯罪,什么是生产中的偶然事故。政法系统要对这两种情况采取针对性处理方式,更好地为江州经济社会大局服务。   在这一段时间,侯沧海暂时没有大行动,抽空了解和研究股市。   2008年,1月2日是新年第一个交易日,开5265.00点,微涨0.21%,此后4连阳,1小阴后再3连阳,总体放量上涨的9天,直到1月14日弹至5522.78点。这一段时间,众多股民感到了幸福。岭东金地如死泥鳅,几乎拉出一条没有波动的直线。   春节后市场平淡,2月20日,市场传闻“浦发巨额再融资计划”,沪指5连阴,跌幅约500点。   3月13日沪指跌2.4,收盘跌破4000点。   杨兵和他的小组不为市场波动影响,为了避免被邓哥和老谭发现,每天操作小心翼翼,悄悄地吃进岭东金地。   杨兵在指挥小组进行操作时,意外地显示出了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他让自己部分资金进入股市(没有跟随岭东金地),在沪指连跌时居然颇有斩获。 第429章 大战之幕   李清明和丁老熊来到顺达大厦,准备与乌有义见面。   丁老熊随身带着十几张相片和一段视频,皆与侯沧海有关系。   从公司电梯上到顶楼以后,长发披肩的李清明和略显老态的丁老熊在装修豪华的房间等着乌有义。   有从前,李清明和丁老熊能够随时直接推开乌有义的办公室,能够随时到乌有义的家里。如何家大业大,规矩多了,老兄弟们要与乌有义见面,必须要预约了。李清明和丁老熊是老兄弟,而且级别够高,只要约见,随时能见。   仙风道骨的乌有义出现后,习惯性地盘腿坐在椅子上。他一张张翻看相片,又看罢视频,道:“这些相片和视频有啥意思?”   乌天翔和洪虎坐在另一边,轮流传看相片。   丁老熊一脸苦相,道:“这两三年流年不利,想做的几件事情都被人坏掉。”   乌有义道:“不要哭丧着脸,显老,皱纹都出来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火车上,当时你被人捅了一刀,肠子都出来,还是笑嬉嬉的。现在的事算个屁,不值得垂头丧气。”   丁老熊道:“老大啊,真有人使坏。至少三件事,让我伤了元气。第一件,王朝夜总会被人偷录了相,捅到高屋,害得我损失惨重。”   乌有义道:“皇冠夜总会也挺赚钱啊。”   “王朝那一块现金损失千万以上。康麻子死了,牛角陷进去了,害得我做什么事都缺兵少将,害得老鬼出手。”   乌有义想起老鬼,眼睛眯了眯。   丁老熊道:“我一直想收购煤电公司做铅锌矿。为了这个矿,老谭谋划了好长时间,花了不少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梁放进监狱,詹军死了。我和铁头分析过,这件事的关键点是詹军,詹军先受到视频牵连,又被人从秦阳捉到江州,交给检察院周水平。老鬼和捉詹军的人交过手,其中一人手底下非常硬,和侯沧海风格很相似。詹军和侯沧海曾经在黑河镇工作过,两人曾经有过旧怨,矛盾很深。”   乌有义思维挺敏捷,问道:“老鬼和侯沧海见过面,应该能判断交手之人是不是侯沧海。”   “那人的长相和侯沧海不一样,侯沧海有可能化了妆。”丁老熊拿出两张相片,道:“这两张相片是侯沧海和另一个助手梁毅然的背影,在江州面条厂里面拍的。老鬼来看了相片,肯那天交手的两人和侯沧海、梁毅然身材非常拉近。”   为了探明此事,李清明在春节期间特意约了吴建军喝酒,趁着其醉酒的时机,很隐蔽地询问了此事。吴建军喝得醉醺醺的,咬定就是侯沧海做的事,还拍着胸膛说:“我酒醉心明白,绝对是侯沧海。他这人小时候打架就野,还学过武术,手底下最硬。”   李清明和乌天翔、洪虎一样,暂时没有发表意见,听丁老熊述说。   丁老熊又道:“第三件是老谭搞的冠雄公司,后来我和铁头经过倒查,最先集体闹事的也是江州面条厂的集资户。这三件倒霉事,有两件肯定和侯沧海有关系。第一件事情与侯天明有关,侯天明和侯沧海住在一个院子里,叫六号大院,周水平、吴重义和吴建军也在六号大院。”   乌有义等到丁老熊讲完,望了望李清明。   李清明道:“王沟煤矿背后有黑手,我们花了大力气,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后来山庄外面的巡视人员曾经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此人后来出现在顺达大厦,可惜摔死。我判断有幕手黑手一直在跟踪我们。王沟煤矿的黑手与煤电公司收购的黑手、冠雄公司的黑手从操作方式来看是一样的,所以我敢肯定王沟煤矿就是侯沧海搞的鬼。侯沧海如今把江州面条厂搞得像个军事堡垒,还特意找了保镖,说明什么,说明他心虚。侯沧海是一个病毒,为了免得以后他惹事,我觉得必须要出手了。”   乌天翔尖锐地道:“出手的意义是什么,仅仅为了报仇、解恨?”   丁老熊道:“出手是消除隐患,免得侯沧海又来坏事。这人心思毒,说不定又在处心积虑地想什么烂招。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防不胜防。”   洪虎轻轻咳嗽一声,道:“若这些事情都是侯沧海做的,那这人就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大敌,很独特的敌手,我们必须要认真对待了。”   乌有义望了一眼儿子。   乌天翔从小长在父亲身边,接触过很多江湖上的叔叔伯伯。到了米国后,跟随的导师又特别讲究狼性。正因为此,他主张“洗白上岸”更多出于安全考虑,并非抗拒江湖手段,甚至还认为这些江湖手段太低级,攻击力并不强。   “首先来说,我们做事要考虑利益和风险,岭西省一直没有撤销专案组,紧紧盯着我们,包括苏晓峰,周水平这些狗腿子,都在咬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做掉侯沧海,有可能付出什么代价,大家要想清楚。其次,我所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张跃武和侯沧海都是做企业的一把好手,现在发展成如今的规模,正成为两块大肥肉,我们真要对付侯沧海,不仅要考虑消除隐患,还得要吃下去两块肥肉。煤矿这块肥肉怎么能便宜了马文昌,真要把事情做大,到时候顺便把马文昌这块肥肉一起吃下去。”   乌天翔相貌英俊,向来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文质彬彬。今天谈起谋划来,气魄很大,让李清明生出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压迫感。   李清明道:“天翔,能将两块肥肉吃下去,那自然是好事。但是,这两块肉的规模不小,怎么能吃下去?”   乌天翔道:“我研究过张跃武的煤炭联合体,表面上效益好,日进斗金。但是,他有大量银行贷款,利息压力非常大,若是煤矿一直效益好,没有问题,经营几年,张跃武就真由黔之驴变成真老虎。他的运气不太好,米国从去年开始的次贷危机就是他命中难以逃过的一劫。”   李清明道:“米国的事情距离我们太远了。以我的理解,张跃武借了银行那么多的钱,银行不会让他破产吧。”   “我现在所有计划的基础是次贷危机必将在米国和欧洲扩大,越演越烈,否则也没有办法实施。我的导师早就预感到次贷危机,一直在暗中做空。做空不是空口说白话,是要投入真金白银的。我当时觉得米国房地产市场很健康,投资银行将次级债打包卖给了全世界,肯定不会发生如此规模的危机,实事证明姜还是老的辣。米国是全世界老大,老大感冒发烧,全世界主要经济体都没有办法脱掉。”   乌天翔眼神坚守地继续道:“去年4月4日,米国新世纪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7月16日华尔街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关闭了手下的两家对冲基金,爆出了公司成立83年以来的首次亏损,8月6日米国第十大抵押贷款服务提供商美国住宅抵押贷款投资公司申请破产保护。这些都预示米国将有一场规模空前的金融危机。”   “我们具体如何操作,天翔,还得说清楚一些。”李清明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江湖人士,对米国危机不敏感,觉得乌天翔说得很玄。   “受资贷影响,国内出口受到很大影响,出口下降将进一步影响到各行各业,煤价下滑是必然的。到时张跃武资金链条必须绷得非常紧,有可能会断掉,这就是我们下手的机会,如果他的资金链不断,我们就用点小力,就能将其打断。张跃武资金链发生断裂以后,侯沧海是其女婿,应该会提供帮助。经济整体下行的情况,银行贷款要收紧,消费萎缩,侯沧海本身日子必然不好过,我们操作得好,可以让侯沧海的资金链一起断裂。我们在近期注意现金流,能收的债尽量收,手里有现金,就能捡落地桃子,将侯沧海和张跃武的两块肥肉吃进嘴里。”   乌天翔说到这里时,两眼如狼一样放光,原本英俊的脸显示出与父亲一样的睥睨之气。   乌有义很清楚张跃武和侯沧海两个企业集团的资产,若是儿子真能将这两个集团通过其提出的“金融战”方式吃进嘴里,那还真会吃得满嘴是油。   大家讨论一会儿后,乌有义最后定了调子,道:“天翔吃过一些洋面包,我们就要相信他的判断,按照他的想法搞。天翔吃了太多洋面包,对本地情况有些不了解。洪虎要想办法让银行在关键时刻不给张跃武和侯沧海放款,断他们的资金来源。铁头要在他们最困难时候背后捅刀子,不能让他们翻身。老熊,张跃武和侯沧海都是江州人,在江州地界上,有些事情要你支办。今天在这里谈的话只能到你为止,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丁老熊知道乌有义吃下这两块肥肉时,自己肯定也能吃上一部分,两眼发亮,不停点头。 第430章 赔付   乌有义与几个核心高层制定了针对沧海集团和跃武煤炭集团的“金融战”,其意图打垮两个集团的资金链,将两块肥肉吃进嘴里。当两个集团还存在之时,要对付他们很困难,他们有钱有人,可以养一大群保卫人员。更关键是政府会保护企业家,若是重要企业家出了事,必然会引起政府高度重视和全社会的反弹。   如果两个集团能顺利易,张跃武和侯沧海将变成普通人。对付普通人相当容易,随便叫几个社会小青年就可以修理他们。   此次见面以后,李清明、乌勇、丁老熊为代表的本土派和乌天翔、洪虎为代表的国际派形成共识,利用来自米国的次贷危机,运用以金融手段为主、江湖手段为辅的所有手段,弄死两大集团,大家一起发财。   相对一大恶人,侯沧海这边难处在于不能在高层统一思想,只能他和梁毅然两人(最多算是张跃武)来对付已经高度组织化的犯罪集团,这是非常不利的地方。而且,他们不愿意沦为黑社会,不愿意使用违法手段,这将绑住他们手脚,让他们无法施展。   按照辩证法,有弊必然有利,最有利的地方在于有岭西王沟煤矿专案组可以依靠,这个专案组级别够高,还有大量精兵强将,一直没有放弃对王沟煤矿犯罪分子的追捕。专案组就是猫的利爪,一大恶人犯罪集团不管表面上多么强大,都只能是老鼠。   对付一大恶人是长期的事,当前摆在侯沧海和张小兰面前的是路桥公司事故。   路桥公司武雪被拘留又迅速取保,分包公司现场负责人则被刑事拘留。   事故调查报告提交期限为事故发生之日起60日内,特殊情况的,延长期限最长不超过60日,在调查组还在分析事故原因、确定事故性质之时,遇难员工亲属陆续来到江州。   按照杨敏想法,不管是否出事故,路桥公司都要交给沧海集团。事故发生后,双方财务人员和人事部门继续接触,制定交接方案。由于涉及营业执照等系列手续变更,还要清产核资,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办移交。在没有完全移交前,张小兰已经被任命为总经理,开始参加路桥公司的工作。   路桥公司是张跃武一手打造起来的企业,在这个背景下,旗下员工对于张小兰的到来没有异议,而是持欢迎态度。路桥公司长时间由张跃武掌管,业务蒸蒸日上,管理井然有序。在杨敏执掌期间,业务量没有下降,但是管理水平明显下降,最让老路桥员工觉得难受的往往有莫名其妙的工程队加入进来,质量难以得到保证。张小兰背后有沧海集团为依靠,工人们都觉得至少比杨敏执掌企业时更靠谱。   最终,受重伤的三名工人中有两名没有抢救回来,死亡总数达到五名。   张小兰来到路桥公司,第一件棘手事便是对五位死亡者的赔付问题。按照市政府要求,尽管是分包公司出事,但是路桥公司要主动承担责任,解决好赔付问题,尽量减少负面影响,让工程重新开工。   侯沧海在黑河和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之时,多次担任过善后工作,经验还算丰富。他按照以前得到了经验,制定了将五个事故人分开处置的原则,不让遇难工人家属见面,然后一个一个谈。   方案制定以后,侯沧海退到幕后,由律师赵波帮助张小兰全权处理赔付之事。   沧海集团发展得不错,规模越来越大,张小兰能力越强,对企业越有好处。参加这种挺麻烦的赔付工作,能促使张小兰对人对社会有更深入的了解。   此事涉及到地方的安全和稳定,江州市委责成江阳区委区政府维护好社会稳定。在遇难工人家属到来前一天,江阳区处置安全的牵头人区委副书记陈华召集各部门在区委办开会,听路桥公司汇报处置方案。   接到通知后,张小兰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几年前,陈华还是一个为自己命运奋斗的女子,甚至为了留在江州委身于素质很差的冷小兵。几年过去,陈华通过一番血泪努力,奇迹般地成为江阳区委重要干部,张小兰作为企业家必须要向其汇报工作,寻求其支持。这是第一个感觉怪的地方。   更关键是张小兰心中始终有锁厂值班室里手机灯光照亮的隐约身影,想到那隐约身影,内心就觉得有几百只蚂蚁在爬行。   区委会议室,张小兰、赵波以及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陆续到达会议室。会议时间即将到点时,一个年轻女子端着水杯和笔记本来到会议室,放在会议桌的正中央,会议即将开始,年轻女子陪同着陈华走进办公室。   陈华穿了一件长尼灰色大衣,中间束腰是鲜色,在端庄中又有一丝跳跃色彩。她坐下以后,对坐在正对面的张小兰道:“杨总没来?”   张小兰调整了情绪,放低了姿态,道:“武雪取保了,在医院治病。我代替武雪任路桥公司的总经理。”   陈华道:“路桥公司要合并到沧海集团?”   张小兰道:“两边正在对接,制定移交方案。”   陈华矜持地笑了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杨总专心做美容院,不用如此费心。这次赔付遇难工人家属,实则由沧海集团操办。这位是赵律师吧,我们以前见过。侯总不参加?”   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每件事都有联系,又互不相同。   张小兰只是将最后一句听进耳里,心中一紧,用极为客观的语调道:“沧海最近在跟各省分公司和经销商,年前跑了七个省,争取陆续把国内省级公司跑完。”   陈华脸色严肃地对着在座的江阳区部门领导,道:“沧海集团是土生土长的企业,先不说税收问题,仅仅是留在本地开工厂解决了多少就业,都值得我们尊重。我们要爱护这些对江阳区有贡献的企业,他们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只要形成亲商重商的大环境,江阳区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说了几句开场白后,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由张小兰汇报路桥公司的赔付方案:“……死亡赔偿由三部分组成,一是丧葬补助金为6个月的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二是供养亲属抚恤金按照职工本人工资的一定比例发给由因工死亡职工生前提供主要生活来源、无劳动能力的亲属。配偶每月40%,其他亲属每人每月30%,孤寡老人或者孤儿每人每月在上述标准的基础上增加10%。核定的各供养亲属的抚恤金之和不应高于因工死亡职工生前的工资;三是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标准为48个月至60个月的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   陈华打断她的发言,强调道:“遇难和受伤的工人都是分包公司的,作为区委区政府来说,只要及时按规定赔偿,由谁来支付都可以。关键的是要足额和及时,拖得越久,越是被动。”   张小兰继续汇报:“赔偿先由路桥公司支付,等事件处量完毕以后,我们再和分包公司谈赔付责任的问题。目前我们成立了八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个遇难和受伤工人的家属,八个小组分别住在七个宾馆,互相不见面,完成一个补偿任务,就直接送走,尽量减少停留时间。”   陈华轻轻点了点头,对参加会议的公安局副局长道:“你们要派出民警在这八个宾馆,确保万无一失。”   尽管张小兰对陈华感觉怪怪的,很有些隔阂。但是有了政府支持,其心里也就有了底。   会议结束以后,她在车上给侯沧海打去电话,讲了会议情况,总结道:“陈华如今很有领导派头,在江阳区里挺有威信,吩咐事情下去干脆利落。”   侯沧海正和财务总监王金在宾馆喝茶,闲聊。他笑道:“陈华是管帽子的副书记,说话自然很管用。你处理得很好,能独挡一面,我确实不必守在江州。”   打完电话,侯沧海继续和王金聊天。   “我以前在政府机关是行政干部,后来进入企业后直接就坐到总经理位置,对财务实在不怎么精通。实话实说,你们送过来的财务报表总让我费脑筋。所以我就要求还得送一张表专门说明如下情况,第一个要说明的是账上有多少钱;第二个要说明的是还有多少钱可以收回来;第三个是有多少钱可以用来购买原材料;第四个有多少钱可以用来发工资。”   侯沧海自嘲道:“我就掉钱眼了,对利润表没有太大兴趣。”   王金道:“董事长没有系统学过财务,但是你的直觉非常精准。企业最重要的就是资本,资本就是钱。有了权责发生制以后,利润就跟现金流没有太大关系了。利润想怎么定就怎么定,想给税务交多少钱,就可以定多少利润,想到银行贷多少钱,就按照银行贷款考核指标要求,定出合适的利润。证监会所有的考核指标也是围绕利润的体系来的。”   “有时我对借贷也有些混淆。”   “借和贷只是记账符号,完全可以用其他更简单的符号代替。”   “你的意思是会计专业的人故意把会计语言弄得复杂。”   “确实如此,借和贷是民国两位会计学家从日本引进的,日文的借和贷和英文里的意思差不多,不会引起歧义。国内学生学基础会计至少一学期,实在是浪费时间。我以前听一个姓马的专家讲过左右手记账法,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手心朝上时,左手的大拇指是在左手的左边,左手的小拇指是在左手的右边,不太精通会计制度时,把手摆出来就清楚了,比如负债的增加记在什么地方?”   王金伸出手,手心朝上。   在他的比划下,侯沧海笑着答道:“右手的大拇指大,所以负债增加记在右手……听王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   王金笑道:“你是董事长,不必成为财务专家,你抓大事就行了。这些细枝末节才是我的专项。”   侯沧海与王金闲谈了财务知识,过瘾之后,又听杨莉莉系统分析考察过八个省的二级经销商的性格优点和缺点。   与杨莉莉交流完毕,侯沧海又将肖红武叫到身边,听肖红武谈其所辖四个省二级经销商的真实业绩。   这一通交流下来,侯沧海口干舌燥,却收获满满。   花了三天时间又集中走完一个省,侯沧海回到江州。   此时张小兰正在全力应对遇难员工。由于资金准备充足,方案制订得仔细,政府各部门支持,只剩下一户遇难家属还在为了赔偿金讨价还价,没有达成协议。   张小兰见到老公,假装生气道:“你不讲义气,带一帮人游山玩水,让我一个人死脑细胞。你继续去玩吧,回来做什么?”   侯沧海道:“我是先后接到陈杰和宁礼群电话回来的。”   张小兰撤娇道:“哼,如果他们不打电话,你还不准备回来看我。他们两人分别给你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们在黑河工程上贷款了两个亿,但是不包括酒店建设。海强市长想要打造一个地标性建筑,很看重这个五星级酒店,给我谈了两次。我们近期还要启动酒店,这得再找苏刚。第二件,宁礼群得到准确消息,江州要在五月统一调高报建费,建议提前缴纳二期的报建费,这样可以节约一大笔。”   侯沧海与妻子缠绵一会儿,叫上赵永辉,准备看一看黑河工程。   目前沧海集团的地块已经完全平静出来,包方承包了土石方工程,正在抓紧施工。侯沧海、张小兰一行来到工地时,只有陈杰,没有见到包方。   “我刚才给包方打了电话,他跑哪里去了?”工地上风大,吹得侯沧海眯起眼睛。   陈杰指着远处院落,道:“包方刚才都在这里,如今到对面当游击队员了。对面是江州第六建筑公司的工地,由于一直拆不下来,六建司前些天弄了些烂仔来威胁村民,包方带着青树村的村民正在干仗。”   侯沧海下意识皱眉,道:“包方手下都是江湖人,这样打大架,有可能出事啊。”   陈杰摇头道:“包方聪明得很,没有叫他的马仔。参加打架的全部是当地青树村村民。这些村民平时一盘散沙时软弱得很,遇到包方这种人撑头搞事,村民们马上变得天不怕地不怕。”   沧海集团所要的地块是黑河交通枢纽的核心地块,其对面的地块是另一块也算核心的地块,为六建司拍得。   沧海地块主体是一个老市属企业,政府采取高州锁厂模式,很顺利完成拆迁,将土地交给了沧海集团。六建司的土地上有一半是青树村居民,大部分村民都搬迁,就剩下包方所在的两个大院子迟迟没有搬离。   江阳区将拆迁任务外包出去,外包公司接到任务后想要强行进场,前些天与包方带领的村民打过架,没有占到便宜。   包方正在等侯沧海,结果拆迁公司又进入,只能跑过去应战。 第431章 江湖小手段   沧海地产是开发企业,主要精力在开发上,建筑则外包出去。   六建司是集开发和建筑为一体的企业,自己开发自己建设。   海强选择沧海集团作为开发黑河的先锋经过深思熟虑,并非心血来潮,也并非纯粹照顾人情。   黑河是江州未来的交通中心,现实状况不容乐观。破败老厂房和居民房子、村民房子混杂在一起,在现行政策和舆论环境下拆迁难度极度放大。为了能够尽快推动黑河发展,让黑河成为新的财源,海强选择了一块与高州锁厂极为相似的地区,完全照搬高州锁厂模式,交由沧海地产开发。这是海强和侯沧海都非常熟悉的模式,因为有过成功经验,失败可能性极小。   沧海地产开发的地块主要区域是一个破产老厂,另外还有少数青树村民房和居民房子。由于主体是破产老厂,承建单位是侯沧海的企业,因此在这个区域实现三通一平比较容易,没有遇到什么波折,江阳区很快就完成拆迁,将地块平整出来,交给沧海地产。沧海地产所在地块是海强市长精心选择的地标性建筑,并对其寄予厚望。   至于其他地块,则不涉及危旧房改造,必须得依靠市场规律办事。   比沧海地产更早进入黑河是市六建司。市六建司原本是国营企业,在抓大放小过程中变成丁老熊产业,目前公司就由丁小熊负责。   丁老熊在诸多事情上都向乌老大学习。   乌老大为了培养儿子,将乌天翔送到了最好的小学。丁老熊依葫芦画瓢,将儿子送到江州最好的小学。丁小熊从小玩劣,对学习不感兴趣,拿着书本就睡觉,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乌天翔从重点小学到重点中学,再到重点大学,再出国留学。丁小熊勉强读完高中无论如何也不去读书,天天带着一帮小弟以王朝夜总会为据点,胡吃海喝,胡作非为。   乌老大没有让儿子天翔负责江湖上的事,而是专注做企业。丁老熊受到启发,也让儿子小熊做企业,不走江湖路。让儿子负责六建司,并弄了一个前政府官员当助手。谁知,前政府官员马海军与儿子丁小熊臭味相投,两人聚在一起私生活比以前更混乱,经常带着一群女子在别墅里……P,还吸食毒品。正因为此,愤怒的丁老熊将马海军从儿子身边弄走,让其到冠雄公司当了傀儡总经理。   非法集资案中,一堆烂事全部糊到了马海军身上。这让丁老熊出了一口恶气。   马海军“逃走”后,丁小熊心思还是没有放在企业上,将大部分具体事务交给了父亲重新派来的副总,自己照常吃喝玩乐。父亲每次问起企业上的事,他就抱着头顶受伤处叫痛。   弄到黑河地块以后,按照协议应该由江阳区政府将三通一平后的土地交给六建司。可到等到沧海地产拿到地块以后,六建司的地块还没有到手。   表面上的不同点在于沧海地点是危旧房改造,有强大政策支撑。六建司区推得的地块纯粹是商业行为,必须按程序走。   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政府人事变动。   在海强市长未到江州工作之前,市委市政府已经有了开发黑河的规划,只不过涉及到拆迁较多,前期投入不小,因此行动变得迟缓起来,各路资本按兵不动。   丁老熊最初对介入黑河也没有太大兴趣,毕竟这一块地处于城郊,几十年来都在边缘地带。后来他得到江州市长指点,这才决定介入黑河投资。   每一届市长都有自己的思路,前任市长不愿意轻易去动破产企业,指点丁老熊要了一块没有破产企业且拆迁量相对较小的地块。   海强市长到来以后,其思路和策略发生了明显变化,借用了在高州锁厂改造中积累的经验,准备将改造危房和建新地标同时进行。他作为当政新市长,自然不愿意将过多精力花在前任市长任期内卖出去的土地,所以那块地一切皆按照规则来办。   海强市长的主要精力集中在沧海集团地块,将危房改造提高到是否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高度上来。有了政。治高度,下一步推进变得很顺利,其结果是当沧海地产拿到了三通一平的土地以后,对面六建司还在为最后一部分拆迁费心动神。   当然,为拆迁伤脑筋的不是丁小熊,而是实际掌握公司的副总经理。   拆迁是工程项目前期准备工作。从理论上来说,具备了三通一平条件后,施工方才进入现场施工。在实际动作中,政府或者开发商必须要提前几个月甚至几年搞规划、落实资金、设计图纸。在大规模拆迁开始之前,基本上招投标或者施工企业就已经完成。所以在拆迁过程中,大多数施工队伍已经到位甚至会参与到委托拆迁的过程当中来。   六建司面临的就是如此状况,人马到位,土地还在扯皮。   土地扯皮的另一方就是“钉子户”,钉子户中最有名的人物是社会大哥包方。包方这一次没有使用大哥身份,回到村里以青树村村民的民义当起了狡猾如狐狸的钉子户。   青树村两个大院子位于六建司地块的重要区域,如果绕过,整个地块就会形成在腰里插上一把锄头,让六建司难受极了。包方知道此地块最后必拆,大家争闹,只是为价钱而己。   第一步,拆迁动员。   拆迁动员伊始,他说服青树村两个大院子的村民,全部笑容可掬地口头同意迁拆补偿协议。拆迁工作人员摸底以后,高高兴兴地回去交差,夸青树村靠近城边,素质就是高。   第二步,按程序签协议、搬家、拆房子、拿补偿款和抢楼层。   很久以来,凡是两个大院子的村民受了外人欺负,包方必然要出头。久而久之,包方这个社会大哥在两个大院子里享有绝对威信。他提出的方法是:凡是两个大院子以外的人要搬家,大家都说好,搬家还可以去帮忙,尽量让其他人不要成为钉子户。   有村民不解,道:“我们就要团结起来和房老板搞事,人多力量大。”   包方道:“你傻啊,钉子户太多,我们最后得到的就越少。如果不是看到你们面子,我只想一家人当钉子户,绝对赚大钱。”   第三步,扯皮阶段。   等到拆到青树村两个院子之时,两个院子里就有了各种说法,各种不搬的奇葩理由让拆迁人员傻眼,比如有一家在因刑事案件被判刑,这家人要求平反,平反后就搬家,否则不搬家。   总之,两个大院子的村民使出浑身解数,拖延着不搬。往常在这种情况下,拆迁方总会采用分化战术,各个击破。这套战术到了两个大院子顿时失灵,大院子所有人最后都是一个腔调:钱给得低了,以后没有办法生活。   在这个阶段,随着局部拆迁推进,六建司施工队伍就已经开始工作。设备入场,二次平整,定位,开槽或者打桩灌桩,这也就意味着要给工人算工资了。不管是否遇到阻工,只有工人到了现场,就得有工资。工地上有好几百人,每天日工资加伙食费,花费极高。   被阻工后,这些工人坐在也要收钱,睡着也要收钱,上厕所也要收钱,亏得六建司心头发慌,撕心裂肺。   第四步,包方代表两个院子开始与六建司谈判。   六建司有人认出了眼前谈判的“农民”便是纵横江阳区的包老大,大感头痛。此刻骑在虎背上,明知山有虎,也必须得谈下去。   谈判中,六建司请来的拆迁公司上场了。拆迁公司原本是丁老熊手下开的公司,有着黑道背景,进场便开始与青树村村民干架。   包方清醒地认识到干架是必然过程,在两个楼顶上布置了摄像机。他先让村民们与拆迁公司狠斗,将对方打痛以后,便向院子回撤。回撤之时,刚才吃了亏拆迁公司的人必然会紧追不舍,出手凶狠。最后一段将被包方布置的人全程摄下来。   侯沧海来到工地之时,恰好遇到包方带着青树村大院子村民与拆迁公司的第二次干架。   前期是双方对打,黑衣汉子没有占到便宜。随后,村民后退,数十名穿黑衣戴头盔的汉子提着盾牌和木棍,气势汹汹地追进大院子。大院子楼上有人准备了许多石头,如雨点一样往下扔,打在盾牌上哗哗作响。偶尔有石头从盾牌空隙钻了过来,砸到人身上,痛得嗷嗷直叫。黑衣汉子打出了火气,追进院子逮人就狂揍,包括那些女子和老人都被揍得满院乱跑。   黑衣人正在出恶气,从楼顶扔下来一个燃烧瓶,落在角落,轰地燃了起来。燃烧瓶目的是吓人,根本就是避开人扔的。但是,熊熊火光吓了黑衣人一大跳,担心真扔一个瓶子到身边就出了大事,赶紧撤走。   围在外围与村民对峙。   这时,派出所民警开着警车来到现场。   侯沧海站在一旁看到此处,道:“包方真聪明。六建司肯定要破财。”   警车到来,热闹结束,侯沧海回到沧海地产工地上,研究酒店。   “你和苏刚接触得多,这个人态度暧昧,很狡猾啊。”提起酒店,侯沧海必然要想起苏刚。   陈杰道:“苏刚这人业务能力挺强。银行对酒店类放贷确实谨慎得多,他怕担风险。”   侯沧海站在一块空阔的地基前,道:“还得攻攻关,无论如何也得贷下来。我们花钱的地方还很多,不可能把现金全花在酒店上。”   陈杰神神秘秘地道:“这事让江莉出面,肯定能成功。苏刚不知道什么原因,特别迷江莉。其实,江莉除了腿长得长一些,相貌不过中人之姿吧。”   侯沧海坚决否定这个提议,道:“江莉是沧海集团核心骨干,怎么能为了贷款出卖身体,绝对不行。我宁愿换一家银行,也不会做这种事。”他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强调道:“企业做到这一步,大家都有身家有身份,以后要当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必须要自重身份。”   陈杰没有再提此事。   这时,包方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拱手道:“让两位见笑了,为了给街坊邻居弄点零花钱,使了点……江湖小手段。”   陈杰提醒道:“六建司是丁老熊的企业,你这样整,说不定要擦枪走火。”   包方用无所谓的态度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们明天就要把视频和伤员都抬到市委门口,讲道理,请领导主持公道。”   陈杰道:“为什么要明天去?”   包方笑了笑,道:“今天都到医院去,我们得弄个诊断书啊,这就是有理有据。”   侯沧海调侃道:“包老大,我和陈杰都是地产商啊。你如此明目张胆,是在和尚面前骂秃子。”   包方拱了拱手,道:“我们是袍。哥人家,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钱赚钱,不赚白不赚。而且,我这一套方法都是跟侯子学的,当初侯子在面条厂把这招玩得太熟悉了。”   侯沧海对一大恶人体系了解最多,也提醒道:“你虽然是以青树村村民的名义来当钉子户,但是丁老熊不一定会这样认为,他肯定会把你当成包老大,要适可而止,真别擦枪走火。” 第432章 异心   侯沧海有预感:包方当了钉子户,其率领众村民与拆迁公司打架的行为或许会算在自己的头上。   产生预感的理由很简单,包方除了在当钉子户以外,还在沧海地产的工地上承包了土石方工程。六建司的人有极大概率将侯沧海和包方联系在一起,会认为这是一种恶性竞争。   侯沧海想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太在意。既然事情已经发过,畏手畏脚,心惊胆战,于事无补。   包方组织两个院子村民与拆迁人员打了一架,随即准备去找包青天,多组织一些沾亲带故的村民前往市委大院。人多力量大,在与政府打交道时成为至理名言。只要有上百号村民在市委大院喊冤,且有视频作为依据,六建司被市委打巴掌的可能性极高。   群众——政府——资本,这是山南的游戏格局,政府永远排在中间,维持着群众和资本的平衡,不让某一方完全压倒另一方。为了维持总体平衡,政府提出的执政理念是为人民服务,用以压制了资本最原始冲动。   群众——资本——政府,这是某些西方的游戏格局,资本永远站在群众和政府的中间,事实上,不论左边的群众和右边的政府都在其支配之下。   “包青天是老支书,其实年龄不大,我觉得可以重新出来工作。”侯沧海在黑河在重大开发,还真是希望包青天重新出任村支部书记。   包青天是多年的村支书,最熟悉基层运作模式,离职后外出一年多,回到青树村后再次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以前有官方身份,如今是纯粹靠多年积累的威信。有官方身份加上威信往往能做成创造性的事情,没有官方身份,只凭着威信,很难做成创造性事情,比如,现在的包青天没有办法修一条路。此时包青天积累起来的威信却很容易成为反面的力量,比如,要和开发商斗争时,包青天出面,绝对是一呼百应。侯沧海不希望包青天成为反面的力量,希望其成为有建设性的力量。   包方又给侯沧海和陈杰散发了两枝香烟,道:“侯总和杨书记离开黑河,包叔和镇里当官的詹军搞得水火不容,在会上都吵过架。青树村堵了收费站以后,包叔发誓再也不在村里当官了。”   “可惜了,包青天是做工作的一把好手。”侯沧海想起了黑河岁月以及在看守所“自杀”的詹军,很有些感慨。   “侯总,等会到包叔家里喝鸡汤。”包方知道侯沧海和包青天关系很好,有意继续加深友谊,以便获得更多工程。   侯沧海摆了摆手,道:“改天吧,今天全部安排满了。包青天是老朋友,随时都可以去,不急于今天。”   “那我就先告辞,明天要到市委喊冤,我们还得认真组织。”包方很潇洒地离开,去动员青树村村民到市委喊冤。   侯沧海和陈杰留在工地,在工地里谈项目。项目启动以后便千头万绪,一件事情未了结,另一件事情便又冒出来,侯沧海作为沧海集团老大,不太管细节,更注重的是全局性问题。   江州四月风大,远处天空有风筝在天空飞翔。有工艺卓越的风筝越飞越高,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风吹来,带来阵阵工地上特地的尘灰。   侯沧海和陈杰来到临时办公室,隔着玻璃望工地。   沧海地产黑河项目用地约185亩,不计算酒店,住宅面积约二十万平米,有四栋多层住宅,十二栋小高层住宅,六栋高层住宅,分为两期实施,费用都略超十亿,其中建筑工程费约5个亿,土地费用约3个亿,水处理、照明等设备购置和安装约有近2千万,还有建设单位管理费、综合配套费等其他费用约1个亿。   按照规划,商用住宅建设期2年,从建设期的第二年开始销售,销售期为五年,也就是说项目财务预算的计算期为4年。项目收入分为住宅销售收入、地下储藏室和车库的销售收入三部分。根据投入和销售收入测算,商用住宅项目顺利完成后,可获近三个亿净利润。   由于黑河地产具有如此高的利润,时间又短,侯沧海才将黑河项目列入当前最紧要的工作,而将体系建设较为成熟的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日常工作交由张小兰负责,而排在最后是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的沧兰商城。   桌前摆了一大摊图纸,侯沧海目光从图纸中脱出出来,道:“在高州我们做过两个住宅项目,又有三个可用的建筑商,对于商用住宅这一块,我没有太多压力。我比较担心酒店。酒店是五星级,是黑河的门脸,也是海市长的门脸。操作得不好,没有达到地标目的,我们不太好交差。我打算花高薪挖一个懂酒店建设的人才作为你的助手,以后的管理可以考虑委托专业团队。”   “我当然欢迎有酒店建设经验的助手,只是真难挑选合适的人选。公司在江州,又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司,真正管用的高手不一定愿意来。”   陈杰观察侯沧海表情,又道:“我们真没有把握,建议不做酒店,做酒店的那块地皮可以修城市别墅。”   侯沧海目光从工地移回办公室,道:“海市长很看重这个酒店,希望我们打造一个五星级酒店,一步一步提高黑河档次。在海市长眼里,沧海酒店就是未来的CBD,以后还会在沧海酒店附近布置银行、通讯和大型企业总部。如果不修这个酒店,海市长不会用这种方式把地交给我们。市规委会最终审过方案,不可能变动。这些你都应该明白啊。现在不是建不建的问题,是如何建的问题。你改天抽时间和宁总去找杨行长,把贷款尽快落实。”   陈杰焦虑地道:“不算酒店都要十个亿,酒店也得花七八个亿,资金压力太大。”   侯沧海不是太担心集团资金链条。   目前除了苏刚以外,在海强市长牵线下,沧海集团已经与另一个国有银行开始接触,有了基本贷款意向。侯沧海现在更担心项目成本控制和项目的质量管理,在这方面,沧海地产缺少专家级人才,一时半会也很难挖到真正管用的高级人才。随着企业发展,地处江州的人才劣势慢慢显露出来,成为企业发展的短板。但是,沧海集团投入巨资在黑河进行投资,短时间无法转移到省会城市,争取更多高级别人才便成为企业的战略性问题。   两人正在聊,包青天来到了工地。   “侯子,既然来到青树村,不到我家里喝鸡汤,是不是当了老总,尾巴翘上天。”包青天穿了一套农村基层干部常穿了地摊西装,里面是毛衣,进门就大声地道。   侯沧海给包青天扔了烟,道:“等会有个建筑老板要来,土方结束,他们就要进场。”   包青天不依,道:“那就把他们一起叫过来,来到青树村,不到包青天家里喝鸡汤,这就是瞧不起我。我给杨书记打了电话,他也要过来。”   包青天是重感情的地头蛇,如此盛情相邀,侯沧海无法拒绝,也不应拒绝,便随着其去喝鸡汤。   陈杰留下来等待蒲小兵。要到中午之时,蒲小兵打来电话,称有紧急事情来不了。陈杰在房间里闷坐一会儿,打了一通电话,开车出去。   小车来到皇冠夜总会,直接进入楼下贵宾停车场。陈杰从电梯上了楼以后,老谭很快就出现在包房里。   “今天怎么玩?”老谭笑嬉嬉地道。   陈杰用手摸了摸头发,道:“先洗澡,工地上的灰尘太大,满头发都是灰。”   老谭道:“今天新来了两个小美女,嫩得很,先陪你洗。洗完,我们喝点小酒,下午你如果没有事,我们打牌。”   陈杰正要动身。   老谭又道:“今天六建司拆迁队吃了大亏,到底怎么回事?包方和侯沧海关系很深,这事是不是侯沧海在后面操纵?”   陈杰摇头道:“今天上午我和侯沧海恰好在现场,看到他们打架全过程,后来包方又过来说了此事。包方本来就是青树村那个院子里的人,这次和拆迁队打架的全部是青树村的人,没有包方的马仔。明天青树村的人还要到市委去喊冤,去的人应该比较多。而且,包方还在楼上用了摄像机,录了视频。”   老谭想了想,道:“你和侯沧海上午在一起,那么,侯沧海现在在哪里?”   陈杰道:“和包方一起,到包青天家里喝酒。”   老谭道:“你还说他们没有勾结。我敢肯定地说,包方和侯沧海肯定联手做事。摄像机这些招数,包方这个土货是用不出来的。”   陈杰道:“我说的是真话,骗你有什么意思。包方很早就认识侯沧海,上一次江州面条厂到市政府去喊冤,包方全过程旁观,学了些招术,所以准备带农民喊冤。”   “用摄像机的方法也是跟侯沧海学的?”曾经风云一时的王朝夜总会败在“视频”之上,老谭对视频很敏感,追问此事。   “应该是吧。”陈杰不太敢确定此事,含糊地回答。   老谭苦口婆心地道:“当初你和侯沧海一起创业,结果搞来搞去他成了大老板,你成了打工仔。你就是被算计了。侯沧海这个城府太深,踩着其他人的肩膀上位。以前詹军是他的老板,结果詹军死了,这种例子太多了。”   陈杰、江莉和侯沧海一起投资了望城地产,做得不错。后来沧海集团花重金收购了望城地产,更名为沧海地产。并购时,陈杰发了一笔财。   这是一起很公平的并购,当初陈杰完全赞同,拿到一大笔钱的感觉很爽。   新成立的沧海地产由沧海集团注资,实力大为提升,第一个项目便是黑河项目。   随着沧海集团发展得越来越好,实力越来越强,陈强心理上便发生了一些变化,选择性忘记沧海地产只是沧海集团的一部分,总觉得自己作为元老,只是拿到虚拟受限股,而虚拟受限股不是实股,只有分红权和增值权,没有一般股东的权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谭说得没错,他确实只是打工仔,高级一点的打工仔。   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有了利益,便会变化,这就叫做生出了异心。 第433章 深渊   老谭最初是以六建司的名义接近陈杰,用这个名义不会让陈杰产生强烈抗拒,便于寻找陈杰的破绽。   两人交往日深,陈杰甚至将老谭视为知己。   老谭利用美酒、美女、金钱以及画出的漂亮大饼,成功挑起陈杰内心深处原本存在的不满。   老谭绰号军师,办事很板有眼。到目前为止,他从来没有让陈杰办具体事情,只是在交往过程中注重收集沧海集团的信息情报,还有意打听沧海集团的内幕。   陈杰知道六建司的背景,明白老谭是丁老熊的人,不过并没有太在意。在他心目中,这些信息都是可以公开的,在沧海集团的简报中大多能找到,不存在保密问题。不管陈杰内心真实想法如何,至少他是以这个理由为借口,说服了自己。   丁老熊很有些看不上老谭啰啰嗦嗦的做法,认为其手段不硬,心肠不狠,办不成大事。   丁老熊和老谭之间曾经有过一次对话。   “你天天和陈杰墨迹有屁用。”   “陈杰是沧海集团副总裁,可以弄来很多情报。我一直在攻心,煽动陈杰对现状不满。目前取得些成效,陈杰对侯沧海搞的虚拟受限股很不满意,喝了酒就发牢骚,说是不耿直,都不分点实实在在的股份。他这种情况,我们在关键时刻可以利用。”   一大恶人制定的对付“侯沧海和张跃武”两大集团肥肉只有乌有义、乌天翔、洪虎、李清明和丁老熊知道。老谭利用“马海军非法集资”案弄了三个多亿,代表丁老熊跟随乌天翔操作岭东金地,算是次核心人物,并不清楚最核心的战略。   老谭知道一大恶人与侯沧海终究还要爆发冲突,也怀疑侯沧海在煤电公司收购案和冠雄集资案中都坏过丁老熊的好事。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是真心想要在沧海集团里搭一条内线,急时获取对方的信息。   “老谭,你老是喜欢在屁。股外面绕,不肯入。进去。陈杰本来就是副总裁,你这边能给什么好处才能让他听话?”丁老熊知道更多秘密,掌有不对称的信息,更关键的是他是从抢火车起家的野蛮江湖人,更喜欢简单直接的行动,用实力碾压对手。   “我主要是利用陈杰没有股权这事来挑起其不满,同时利用美女来引诱他。”老谭再次解释道。   “你这些招术没用,我还得出手。可惜康麻子不在了,否则这事最适合交给康麻子。”丁老熊说到这里,脑子里想着彻底收服陈杰的方法。他是江湖草莽,从小在险恶环境中长大,看过太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脑回路与同一监舍的老谭并不一样。   很快,丁老熊做出了决定。   陈杰再次来到皇冠夜总会之机,丁老熊直接出手,准备给陈杰来一次终生难忘的“迎头痛击”。   对于陈杰来说,这是一段极度销魂的时光,也是让其坠入无底深渊的时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在豪华房间里彻底放飞了自我,将陈杰侍候得如皇帝一样。两个美女,一个长得如曼玉,一个长得像楚红。三人喝了很多酒,抽了不少烟,疯狂了很多次。   两人女子都很漂亮,又很有性格,撤着娇,玩得很疯。有一个象曼玉的美女提出要玩强。尖游戏,与陈杰在一起玩得非常投入。另一个长得象楚红的美女在旁边又跳又叫,还点燃香烟放到陈杰嘴里。喝了不少酒,玩的尺度大,陈杰脑袋变得迟钝,抽烟时有些反胃。   整个下午,陈杰不停抽烟和喝酒,反复运动,最终感到恶心和眩晕,在最高潮后昏沉沉睡去。   老谭原本还准备要和陈杰打牌聊天,在皇冠俱乐部看到绰号马面的男子从房间出现以后,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心思复杂地离开皇冠夜总会,对陈杰充满了惋惜和自责的情感,久久不能平静。   陈杰醒来后,头痛得紧,独自回家,倒头就睡。早上他无法起床,懒洋洋没有一点精神,接到侯沧海电话,推说得了流行感冒,要休息,没有去开会。   侯沧海放下电话,凝神想了一会儿。他叫上了张小兰、梁毅然、杨兵、杨定和、戴双端、宁礼群等人,到距离市委数百米处的江州宾馆开了一间中型会议室。会议室玻璃正对着市委大院,坐在会议室可以远距离观察包方策划的上访行动。   八点半来到会场时,市委大院非常平静,没有人集合。   八点四十分,蒲小兵、欧阳国文和朱永波来到江州宾馆中会议室。   承接了海强市长交代的新任务以后,为了保证工程质量,侯沧海很客气又很坚持地拒绝了江州方面各种关系介绍的建筑商,坚持继续与蒲、朱、欧阳三个建筑商合作。经过前一次在高州锁厂危房改造中的合作,开发商和建筑商互相了解,取得互信,再次合作就轻车熟路,工作相对容易。   蒲小兵、欧阳国文和朱永波接到沧海集团电话以后,立刻放下手中事,从不同地方赶向江州。欧阳国文本是江州人,原本在海南渡假,接到电话以后连夜乘坐红眼班机回到山南南州机场,到了机场后又连夜回到江州,仅仅睡了三个小时,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会议室。   戴双端给现场每个人发放了一套《黑河项目施工质量标准(试行)》。这是根据侯沧海要求,由工程部门做出来的沧海集团施工质量标准。《标准》比较详细地对黑河项目施工中质量管理策划、质量管理控制以及保证、质量管理成本控制、施工中质量管理关键环节把握进行了规定。   侯沧海之所以想要制定这套标准,有一个核心原因是沧海地产高水平人才不足,所以更需要努力建立比较完善的施工标准。   侯沧海道:“这套标准与你们以后施工密切相关,今天请你们过来研究这套标准,就是提前沟通协商,标准有不合理的地方,你们有什么建议,都要提前出来。等到你们签字同意以后,工程科就会以这套施工标准来要求你们。所以,现在马虎不得。”   蒲小兵道:“侯总,这么厚的标准,半天时间看不完。”   侯沧海道:“今天这个会,原本应该由陈杰主持,他身体不舒服,由我来主持。除了施工标准以外,还要不少具体事。先请杨书记讲。”   杨定和笑眯眯地道:“侯总,这是正式场合,你就不要客气,杨书记早就水过三秋。喊我一声老杨就行了。”   “肯定不行,不管别人如何称呼,我肯定要称呼杨书记。人不能忘本,忘本的人不值得交往,也不会得到大家信任。”侯沧海又对三个建筑商道:“我希望与蒲总、朱总和欧阳总建立亲密的合作关系,这样可以有效减少交易成本。沧海集团搞标准,正是为了和大家能够合作得更长久。”   杨定和正准备谈事情,市委大院门前出现了大群村民。村民拉着些横幅,不少村民还缠着绷带。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出现很多黑压压一群工人,比较夸张的是工人们抬着五个担架,上面躺着伤号。   侯沧海站在窗前,道:“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这里开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现场观摩青树村村民和六建司的纠纷。六建司的地盘在黑河项目的正对面,距离最近的地方也就几百米。我们看一场现场直播,对以后所处工作环境就有一定了解。不仅是对青树村村民,还有对六建司的了解。”   欧阳国文是江州人,对情况比较了解,道:“侯总让我们了解六建司是有道理的,六建司老板是江州黑道老大丁老熊。上一次我们在江南地产时遇到了一大恶人,这一次丁老熊就在旁边,大家要千万小心。”   市委前村民、工人聚集在一起,互相漫骂,如果不是陆续有警察隔开双方,多半就会当场打起来。   到了中午一点半左右,两群人才散开。   双方纠纷与沧海集团无关,等到人群散开会,开发商和建筑商到酒店包了一个大房间,开红酒,预祝新一次合作愉快。   吃饭时,侯沧海再次给陈杰打电话,陈杰仍然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来喝酒。   放下电话的陈杰如困曽一般在屋里转圈,极度愤怒。他是公安出身,见多识广,从皇冠夜总会大醉之后醒来,便发觉身体不对劲,原本以为是喝得太多,到了中午,身体更加难受,不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心跳加快。他抽了烟,又喝酒,没有解决问题。   陈杰意识到出了大问题,自己在皇冠里抽的烟加得有其他要命的东西。   由于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陈杰还抱有一丝侥幸,总觉得不会成瘾。在家里昏睡了一天后,身体各个部位都想要再次尝试在皇冠夜总会尝试到的感觉,难受到极点。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圈套,一定香烟里是高纯度的东西,接连抽进身体,很要命地一次成瘾。   第四天,陈杰身体稍稍舒服了一些,直奔老谭所在的公司。   陈杰推开办公室,怒视老谭。若是寻常时间,他怒目而视之时,也挺有威势。此刻他瞪了老谭两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控制不住脸上肌肉,不停打哈欠。   “他马的,老子弄死你。”陈杰突然间变得心烦意乱,暴躁如雷,抓住老谭衣领,抡起拳头打过去。   老谭在体力上原本不如陈杰,论打架更不是对手。无奈陈杰身体状态不佳,精力如气球破了孔,使不出力气。   老谭挨了拳头后,双手用力将陈杰猛地推开,头也不回离开房间。   陈杰追过去时,马面从房间闪了出来,迎面踢向陈杰。陈杰被踢到了角落,身体卷成虾米。马面长着一张扑克脸,没有什么表情,下手极为凶狠,将陈杰当成沙袋,一阵猛踢。   马面痛揍了陈杰以后,又将其拖进屋,打开电视,电视里的画面正是陈杰与似曼玉女子玩的强、尖游戏。从电视节目来看,这不是游戏,而是一次曾经发生过的强。尖行为。   几天后,侯沧海带着考察组又从另一个省回来,召开第三次务虚会。   侯沧海见到陈杰脸上没有完全消退的青色痕迹,笑道:“怎么回事?变成熊猫了。”   陈杰双手用力搓脸,道:“喝多了,摔了一跤。”   侯沧海道:“你酒量不错啊,喝了多少,摔成这样?”   “遇到一个美女,我彻底载进去。”陈杰表情在自我调笑,内心满满痛苦。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错误不能犯,犯了便将步入深渊。 第434章 谁是你的朋友   侯沧海在开会时一直在留意观察陈杰,总觉得脸颊突然削瘦的陈杰眼神飘忽、精神不振。散会以后,他来到梁毅然办公室,手里飞速转动铅笔,道:“陈杰状态不对劲。”   飞速转动铅笔,意味着侯沧海心里有难事,梁毅然盯着铅笔看了一会儿,道:“陈杰经常到皇冠夜总会,身体被掏空,当然没有精神。这不是核心,核心是齐二妹和任强跟踪老谭时,好几次看见陈杰在相近时间进入夜总会。我怀疑陈杰到夜总就是和老谭见面,如果怀疑成立,这事就非常严重了。如果能够让齐二妹跟一跟陈杰,那就非常清楚。”   侯沧海断然否定这个提议,道:“不能跟踪陈杰,这是我们两人必须严格遵守的规则,是铁规则,绝对不能动。”   梁毅然道:“那我们就放弃了一个重要手段,自缚双手。陈杰是副总裁,我们绝大部分事情他都知道。如果是猜测那样,这事非常严重,能不能变通。”   侯沧海手中笔转动得更快,突然间又停了下来,“不能变通。凡是能够变通的规则就不是铁规则。”   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成立以来,实质上被赋予了比较重的权力。侯沧海为了约束监察中心,制定了一条特别规则:不准用特别手段监视特定员工。   如果使用特别手段监视特定员工,被发现的可能性始终存在。若是使用特别手段监视特定员工被发现,那么整个沧海集团辛苦建立起来的道德基石就必然垮掉。没有了道德基石,失去了沧海集团内部向心力,集团随时会在外来攻击下垮掉,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为了避免这种灾难发生,侯沧海和梁毅然达成了共识,绝对不准用特别手段监视特定员工。   厂内监控是面向不特定人群,厂内监察系统是面向所有员工,这和用“特别手段”来监视特定员工是两回事。这几次齐二妹和任强都是跟踪老谭才顺便看见了陈杰,核心要点是——并非监控内部员工陈杰,而是用手段监视外部人员时,发现了内部特定员工。   江莉谈过话以后,侯沧海对陈杰就生出了警惕之心。为了保护江莉,他没有向梁毅然透露江莉与自己的谈话内容,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对陈杰有了怀疑,我认为不能藏着捂着,必须敞开了谈。”   梁毅然反问道:“陈杰是自由人,且没有全面和深入了解我们和一大恶人的暗战。他在这种情况下到皇冠夜总会玩耍,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如果敞开谈,那就得将夜行事全盘托出。但是,陈杰很有可能与老谭关系密切,全盘托出,我们能不能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   梁毅然所言,正是侯沧海之所以犹豫的原因。   侯沧海道:“陈杰是沧海集团副总裁,是我们创业元老。这一段时间身体不舒服,状态不好,我和陈杰见面不谈皇冠夜总会,就从关心身体入手,和他交心谈心。我、你、陈杰、小兰,我们几个都是沧海集团元老,我希望大家团结,不要离心离德。”   梁毅然想了想,道:“从这个角度来谈,应该可以。”   侯沧海道:“我准备让杨兵搞一个正式的交心谈心制度。每年我们几个要来一次正式的交心谈心,你们还要和各自管理的总监、副总监们一年有一次交心谈心。”   梁毅然道:“这个太形式化了吧。”   侯沧海道:“没有形式就没有内容,形式是内容的载体。企业一天一天变大,企业文化和制度必须要慢慢摸索出来。我大学毕业就到党政机关工作,实说实说,受党政机关管理制度影响很大。在机关时,总觉得这些制度没有什么用,都是形式主义。离开了党政机关,回头再看党政机关的制度,其实是非常厉害和经典的管理制度,我们直接拿来用这行了。”   与梁毅然商定以后,侯沧海便给陈杰打电话,准备约春交心谈心。   “在哪里?中午喝一杯。”   “身体不舒服,在家里躺着。”   “我到你家里来,想吃点什么?”   “来吧,什么都吃不下。”   侯沧海听出陈杰话音里的犹豫,却没有动摇谈心的决心。他放下电话后,叫上赵永辉,直奔陈杰所租住的别墅区。   除了陈杰以外,沧海集团所有元老级骨干都住在江州面条厂。这些元老级骨干绝大部分都是未婚年轻人,几个结了婚的元老要么爱人在厂里,要么爱人很远,这是他们住在厂里的前提条件。   住在面条厂有几个好处,一是面条厂食堂味道不错,价格便宜;二是以前有篮球场等活动场所,如今又增添了健身房,随时可以锻炼;三是集团本身加班比较多,住在面条厂就可以避免跑来跑去;四是休息之时,厂里年龄相近的同事多,打打牌,聊聊天,都很惬意。   陈杰未婚,没有女朋友,却坚持住在江州面条厂之外。   来到别墅区之前,侯沧海在路上顺便买了点做回锅肉的后腿肉以及蒜苗等配菜,提着菜篮子来到陈杰租住的别墅。按了一会儿门铃,陈杰才打开房间门。他用力擦了鼻涕和眼泪,又迅速打了个哈欠。   “你是病毒性感冒,还是细菌性,要到医院去查一查,别在家里熬。”侯沧海扬了扬手中袋子,道:“今天我带了点肉,炒份回锅肉,喝点小酒,我们哥俩好久没有单独聊一聊了。”   听到回锅肉三个字,陈杰突然间有些反胃。他强忍呕吐欲望,道:“我确实没有食欲。”   “你先去休息。我把饭菜弄好了,叫你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两碗吃了才硬邦邦。”侯沧海有意与陈杰进行一次彻底的交心谈心。如果这次交心谈心以后仍然没有效果,就要考虑调整陈杰工作了。毕竟陈杰负责极为重要的黑河项目和天上街灯改造项目,来不得半点闪失。若是有闪失,会极大拖累整个集团。   陈杰没有体力,心情沮丧,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提着菜进入厨房。他准备忍了一会儿,尽量表现得如好人一般。   当侯沧海在厨房里弄出香味以后,陈杰身体里的难受劲被触发。他此时顾不得侯沧海在场,躺在地上,身体半边冷半边热,不停发抖。厨房里油烟进来时,他呕吐起来。   侯沧海被呕吐声音吸引了过来,看着在地上翻滚的陈杰。此时,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杰跪在地上,爬到五斗柜下面,摸出一幅手铐,将双手铐在五斗柜下面。他将手铐钥匙扔给侯沧海,道:“压住五斗柜,别让,我,弄翻。”   五斗柜是实木,非常沉重,却被陈杰一下就要顶起来。若是五斗柜顶起来,陈杰的双手也就脱离出来。侯沧海顾不得思考太多,上前用力压住五斗柜。侯沧海的力量比陈杰好得太多,但是陈杰拼命发疯,要将五斗柜压住也不是容易的事。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陈杰终于安静了下来。   侯沧海体力原本不错,也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终于,陈杰抬起头,两眼充血。他艰难地道:“对不起,我吸毒。”   侯沧海道:“你应该没有吸多久?我送你到戒毒所。”   陈杰眼泪一下就出来,这一次不是毒品发作,而是悔恨,道:“我只吸了一次便上瘾,应该是高纯度的。我是被谭军害的,谭军是丁老熊的人。”   侯沧海原本存在“自作孽不可活”的心思,听到谭军三个字,脑袋嗡地爆响了一声。他将陈杰扶到沙发上,道:“到底怎么回事,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陈杰中了老谭圈套以后,一直在屈服和报复之间挣扎。他只是在那边下午吸过一次那个东西,试图用毅力摆脱陷入身体的瘾。摆脱并非易事,他过得很辛苦,极度绝望。   最痛苦的时候,侯沧海来到家中。   这个微不足道的举动打破了陈杰的内心挣扎,决定将所有事情向侯沧海合盘托出。这事有一个重要前提,他此刻还没有实质性损害沧海集团利益,还有回头余地。若是真正屈服于害自己的丁老熊,那就再也没有回头可能性。   得知陈杰还以“强。尖游戏”的形式被录了相,侯沧海没有指责和嘲笑,道:“这是升级版本的仙人跳,江湖险恶,防不胜防。”   陈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道:“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我有了钱,欲望膨胀,控制不了自己。侯子,现在怎么办?”   侯沧海道:“那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你若是被他们控制,他们会没完没了地压榨你,敲骨吸髓,让你如进地狱。当务之急是戒毒,其他事情不用想,我找专人来处理此事。”   得知岭西还有一个有公安部领导的专案组,陈杰作为曾经的公安意识到这是拯救自己的好机会,当即表示愿意与警方接触。   孟辉接到电话后,两个小时的时间便来到江州。   了解详细经过后,孟辉沉默了一会儿,道:“强。尖案容易破解,在我们面前不是大事。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征得你同意。你能不能将计就计,混入丁老熊团伙的内部,以便我们掌握他们的动向。这一伙人警惕心非常高,防范得太紧,没有特殊背景的人很难进入其核心层。你以前做过警察,如今又被他们主动拉拢,这种情况太难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把话说在前面,此事有危险。”   侯沧海道:“还得先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否则对身体有不可挽回的损伤。戒毒回来,再说其他的事。”   孟辉表示同意侯沧海的要求,道:“与犯罪团伙的斗争是长期的,不必急于一时。等到戒毒回来以后,陈杰可以假意屈从于丁老熊、老谭等人,尽量多探听他们内部的情报。但是,我得给你提前说清楚,那个东西会破坏神经,有心瘾,在特殊环境上肯定要复吸。”   听到最后一句话,侯沧海心情沉重起来,最终下定决心,道:“孟处,案子可以用其他方法来办,陈杰不需要做出这样大的牺牲。让他戒毒,然后彻底离开这个环境。否则,他永远无法摆脱那个东西。”   孟辉当过多年卧底,对其中艰辛和危险深有体会,经常还被噩梦惊醒。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孟辉对这句话理解最为深刻。每当在公园里看着妇女带着小孩子在玩耍,就不由得回忆起仍然在“提着脑袋玩命”的同事,这是一种当今社会越来越稀少的崇高,崇高正是抵御恶梦最好武器。   陈杰已经离开了公安队伍,不能用纪律部队的方式来要求他,而且,陈杰当前这个状况确实存在很大困难,搞不好连本人也很折进去。孟辉认真想了想,道:“我同意侯子的意见,陈杰强制戒毒吧。陈杰,你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们联系,认清楚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席话,让陈杰异常羞愧。他与老谭在一起时,也受到了鼓动,想要捞一把后,自立门户。此时对比侯沧海在关键时刻的作法,他无地自容。   孟辉此行虽然没有让陈杰成为卧底,但是也颇有收获,在专案组里增加了资深的辑毒警察。   此事后,沧海集团的人事有了调整:陈杰病休,其工作交由杨定和代理。 第435章 识人用人   杨定和管理沧海地产时,恰好正式退休。   拿到盖有硕大印章的退休证,杨定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如果没有沧海集团的这份工作,拿到退休证以后,他将正式步入退休生活,简称夕阳红生活。一天一天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老,最终变成挂在墙上的薄薄相片。   在退休证旁边是沧海集团新出的文件,文件明确了杨定和新职责。这个职责意味着新的薪酬,虚拟受限股股数也将提高。沧海集团一直朝着正规化方向发展,不激进,很坚定。正规化有很多途径,沧海集团走的是党政机关模式,这一点与创始人侯沧海的个人经历有关。   陈杰办公室与杨兵、梁毅然、张小兰、王清辉在一层楼,这样方便开会和研究工作。陈杰病休以后,其办公室便让给杨定和。   比较特殊的王清辉。   为了吸引更多高科技人才,沧兰研究院迁到了南州。沧海集团没有购买新楼,而是并购了以前山南大学附近一家饮料企业,直接将饮料企业改造成为沧兰研究院。愿意到江州来工作的员工全部进入沧兰万金产品生产线,不愿意到江州来工作的则辞退,按规则算安置费。   王清辉更愿意在沧兰研究院办公,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院。但是他作为副总裁在此楼也拥有一间办公室,只是平时很少使用。   杨定和坐在副总裁办公室里感慨人生之时,侯沧海走了进来,道:“杨书记,我们两家人晚上到黑河张氏老腊肉吃饭。我让张燕订餐,还把周苗叫上。”   “为什么要吃饭。”杨定和曾经担任过侯沧海多年领导,在没有外人之时,两人较为随意。   侯沧海道:“杨书记目前做的是副总裁工作,按照新制定规则,我和你要交心谈心。这是规则,不能因为人熟而不执行,否则就无法进行。下午我们两人到茶楼喝茶,先谈陈杰具体负责的工作。”   “陈总生了什么病?需要修养这么长时间?前一段时间还挺好的。我和陈总共事时间不短,现在暂时又接了他的工作,所以想到医院看看他。”   陈杰突然生病,说走就走。集团没有人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在什么地方治病,杨定和按照习惯性思维,想到医院探望陈杰。   陈杰去向是机密,不能向外人道也,侯沧海没有明确回答,敷衍了过去。   江州面条厂要变成天上街灯,需要改造的工程量挺大。为了与美康广场进度匹配,沧海地产改变了整体推进策略,将改造工程分为了两期,第一期主要是餐饮和茶楼为主。   山顶处的茶楼刚刚改造出来,正在试营业。   侯沧海和杨定和步行来到茶楼,要了一间能够俯视美康广场的房间。茶楼装修得古香古色,新中式风格,材料用得不错。大堂里有若有若无的檀香以及古琴声,穿旗袍的服务员恭敬地将两人带到房间,泡上了一壶本地银针。   杨定和虽然一直在地产部门工作,但是以前他是陈杰的助手,更多是执行,没有参加决策。代替陈杰的角色以后,杨定和就要参加沧海集团最高层的决策。侯沧海准备从与政府关系、与银行关系、与建筑商关系和内部管理体系等方面交换意见,尽量让杨定和了解更多情况,更快适应新工作。   这是一次很坦诚的交流,双方都谈到希望和顾忌。正在谈与苏刚关系之时,接到总裁办杨莉莉电话: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电话,李市长请沧海集团分管地产的领导到办公室谈事。   李市长就是当年江州区委书记李永强,目前在市政府中正在分管规划、建设、国土,是职权很重的常委副市长。   杨定和道:“我到李市长办公室去。”   侯沧海道:“李市长是老领导,我一直没有去他的办公室汇报过工作。今天正好一起去吧。”   人这一辈子会有许多改变命运的窗口,有些是主动改变命运,有些是被动改变命运。侯沧海的命运就被李永强被动改变过一次。当年若不是李永强调任江阳区委书记,侯沧海就要被调到区委办当秘书,詹军也就不会调到黑河任党委书记。侯沧海的命运被一次与他本人无关的调动所改变,而且改变得非常彻底,可以说让他的人生完全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侯沧海对改变自己命运的李永强一直有着抵触情绪,回到江州办企业以来,便任性了一次,从来没有主动在私下接触这个大权在握的副市长。陈杰作为分管地产的副总裁经常前往市政府,多次代表集团向李永强汇报工作,关系处理得还不错。   陈杰现在出事,让侯沧海深刻感受到江湖的险恶以及做企业的艰难,收拾起多年前积累的情绪,准备矮下身,改变与李永强的关系。   市委常委、副市长李永强头发已经花白,戴着眼镜正在看文件。秘书带着两人进屋,他慢慢摘下眼镜,打量了来人,道:“老杨,陈杰没来吗?”   侯沧海主动上前一步,来到办公桌前,道:“李市长好,分管地产的副总裁陈杰生病,请假病休,沧海地产的工作由杨书记来负责。”   他在黑河时代便认识李永强,回到江州办企业以后大、小会场上多次与李永强见面,没有作自我介绍。   李永强目光越过侯沧海,转向杨定和,道:“老杨负责地产?黑河项目可是大项目,很复杂。”   杨定和道:“退居二线以后,我一直在房地产公司打工,对房地产略知一二。沧海地产高级别专业人员多,我把专业人员服务好,让他们发挥作用,事情就能办好。”   李永强又道:“正式退休了吗?”   杨定和将退休证摸了出来,递给李永强。李永强拿过退休证看了看,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我到黑河来工作之时,你应该才满五十吧,转眼就退休了。来,坐下来谈,我有事问你。”   进门以后,李永强只与自己说话,不太理睬侯沧海,而且只是招呼自己坐下。这让杨定和很为难。现在,李永强办公室对面就只有一张椅子,若是自己坐了,侯沧海就得坐在墙边沙发。一般情况下,地位高的人才坐在办公桌对面,地位次一点的人才坐在沙发上。   侯沧海已经是江州很有名的企业家了,杨定和没有想到李永强会有意冷落侯沧海。他宁愿得罪李永强,也不能得罪侯沧海,便将椅子拉了拉,道:“侯总,你请坐。”   侯沧海微微一笑,道:“杨书记坐,我坐沙发。”说完,他落落大方地坐在远离办公桌的沙发上。   李永强确实对侯沧海有意见,故意削其面子。一是侯沧海旗下有地产公司,正在操作黑河项目,却从来不登自己办公室,只是让副总裁陈杰过来谈事,明显是依着与海强关系密切,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二是他与陈杰关系处得不错,好几次喝酒时,陈杰开玩笑说起黑河往事,话里话外透露出侯沧海对自己有怨气。   当他看到侯沧海和杨定和进门时,便装作不认识侯沧海,晾一晾这个年轻气盛的老板,算是一个装糊涂版本的下马威。   杨定和熟悉侯沧海,见其神情,也就不强求他坐到办公桌前,话语间特意强调侯沧海的身份,道:“李市长,刚才接到办公室电话,我和董事长特意过来汇报工作。”   李永强又戴上眼镜,看了一眼侯沧海,道:“侯董事长也来了。唉,年龄大了,眼睛不太好,看人模糊。”他对正在泡茶的秘书道:“小会议室有没有人使用?侯董事长来了,我们到小会议室谈。”   到了小会议室,李永强便恢复正常交流状态,还是以侯沧海为首。   “六建司拆迁遇到些麻烦,你们肯定知道。”李永强直接用了肯定句,语气非常坚定。   侯沧海没有否认,道:“当时他们打架的时候,我和陈杰正在工地上,看见了全过程。”   李永强道:“带头打架的叫包方,听说在你们工地做土石方?”   侯沧海爽快地道:“包方算是地头蛇,我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将土石方包给包方。”   李永强原本以为侯沧海会找理由回避包方是地头蛇之事,没有料到其很直白地承认了,原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全部用不上,缓了缓语气,道:“今天找你们来商量一下,能不能暂停包方项目,给他一点压力。”   李永强提出此要求以后,侯沧海哭笑不得,道:“包方在我们这里做得挺不错,我们没有理由暂停包方的项目,这是违反合同的。而且,六建司惹了麻烦解决不了,我们也不想惹麻烦。”   李永强耐心地做思想工作,再加上隐隐的威逼和利诱,道:“包方要从你们手里拿钱,你们说话,他还是会听的。侯总和杨总曾在黑河工作过,在青树村说话管用。你们两人都是从政府机关出来的领导干部,肯定能为政府分忧。你们为政府分了忧,政府肯定会记得你们。”   杨定和知道李永强是个性强的领导,见侯沧海没有爽快答应,赶紧圆场道:“李市长,我们回去就和包方谈话。只是,包方情况特殊,我们没有把握肯定能办成。”   李永强鼓励道:“杨书记在黑河威信高,你发话,肯定能效果。听说青树村有一个老支书叫包青天,在村里有威信,但是这一次起了反作用,不管他是不是支书,毕竟还是组织的人,应该听招呼。”   杨定和出了一招,道:“刘奋斗书记在黑河工作多年,他来做包青天的工作最合适。”   李永强道:“刘奋斗是党委书记,他必须把事情解决,否则不称职。”   离开了小会议室,杨定和与侯沧海边走边谈。   杨定和道:“李永强是知识分子出身的领导,自尊心很强,今天他开了口,我们若是当场顶回去,他面子上挂不住,以后会给我们添麻烦。这些年,凡是遇到拆迁烂事,都是通过多种手段下手。如果我猜得不错,市里肯定还要让黑河刘奋斗去做工作,还会让公安出面找包方,凡是能用的手段肯定都要综合运用。明天我建议到青树村包青天家里吃饭,问一问包方的想法。用手段多要钱也得适可而止,真把政府逼到没有退路时,包方也就占不了便宜。”   侯沧海同意杨定和的观点。   杨定和退居二线以后,一直在沧海集团做地产。由于他没有在核心层,侯沧海平时一般没有直接与之商量工作,见面更多是在餐桌上。这次接替陈杰以后,侯沧海重新开始直接和杨定和商量工作。杨定和毕竟是杨书记,在与政府领导打交道时分寸确实拿捏很到位,也是集团需要的人,以前对他还真是有些忽略。   每个人都不是完人,随着事业发展、生活环境变化,想法会不停地发生变化,聪明人能审时度势,根据形势调整方法,从而使事业做得更长久。侯沧海创建沧海集团,企业在困难中发展,在内心免不了还是有几分膨胀,对以前的老书记表面上尊敬,实际上也慢慢开始忽视。这一次由于陈杰出了事故,侯沧海彻底冷静了下来,开始重用杨定和老书记,重新认识到老书记的价值。   从市政府回来,侯沧海和杨定和直奔黑河老腊肉餐馆。两家人再加上张燕和周苗,吃得很开心。这让侯沧海感觉又回到了黑河时代,唯一不同的是熊小梅变成了张小兰。他很关心熊小梅,又不能直接出面帮助陷入困境的前女友,便请雀湖杨焱律师前往广州,帮助熊小梅解决那一摊子烂事。   杨焱前往广州以后,他便强行将此事忘记,不去过问。   次日,侯沧海、杨定和又到了包青天家里喝鸡汤,特意叫上包方和陈汉杰。在席间,杨定和问包方到底是什么打算,并提醒其要注意进退,免得最后惹火烧身。   侯沧海则讲得更加直接:包方既是青树村村民,还是社会大哥,若是继续闹下去,小心被打屁股。   包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在侯沧海和杨定和劝说之下,顺势答应再与江阳区对话。他特意强调只和江阳区谈,不和六建司接触,更不理会拆迁公司。   包方能代表两个院子重新与江阳区进行对话,这算是一件好事,杨定和随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副市长李永强。   喝过鸡汤,杨定和留在工地。   侯沧海回到江州面条厂,见梁毅然房门打开,便走了进去。   “陈杰正在脱毒。”梁毅然神情压抑。   “能不能戒掉?”侯沧海抱着希望,想听好消息。   “我询问了专业人士,他被人骗吸了高纯度的东西。从戒毒所出来后,很容易复吸。这不是意志能控制的,那个东西破坏了身体神经系统。”梁毅然神情严肃,透着愤怒,道:“这些人太狠毒,要置陈杰于死地。” 第436章 定计   侯沧海见到过陈杰毒瘾发作后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发紧。他努力将心中软弱推到一边,将思维变成一只具有攻击力的狼,道:“从陈杰之事,我可以作出判断,多次夜行之后,一大恶人和丁老熊已经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换个说法,我们被盯上了,以后暗中捅刀子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有一个大疑惑,既然一大恶人和丁老熊回过神来,猜到我们在搞夜行,为什么不直接下手,反而去控制陈杰,这不符合他们简单粗暴的风格?前几次,他们要么绑架,要么开枪,哪里有这么麻烦。这一点,我没有想明白。”   梁毅然提出这个问题后,随手拿起一枝笔,学着侯沧海那样转动起来,铅笔在手中刚转了两圈就掉在桌上。   “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否则必然会陷入比陈杰现在更糟糕的境地。我们也不要以为现在的防守就真能阻止一大恶人进攻,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综合麻贵、齐二妹、任强先后采集到的信息,还有专案组给出的不完整信息,我总是觉得一大恶人和丁老熊肯定会有大动作,这个大动作很阴险,也很致命。”   侯沧海捡起铅笔,将铅笔放在指尖。铅笔如会动的精灵,在指尖迅速旋转起来,非常敏捷和优雅。   梁毅然道:“什么大动作?”   侯沧海放下铅笔,双手紧握,道:“我从冠雄集资案中看出一些端倪。马海军这个冠雄公司总经理是傀儡,以傀儡身份开展非法集资。然后马海军失踪,失踪就是傀儡的价值。马海军失踪后,这一笔钱肯定由老谭投资证卷,表面是与邓哥合作,实质上是由乌天翔操作。他们要对付我们,也有可能使用同样套路杀。人和越货。杀。人和越货是紧紧联系起来的,前者是手段,后者才是目的。他们费尽心力控制陈杰,最有可能性便是想要将我们的企业连骨头带肉一起吞下去,否则何必这样麻烦。若要杀。人,直接来一枪,多痛快。”   梁毅然陷入沉思,过了良久,道:“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前些日子,张总煤矿总是打打杀杀,后来突然安静了下来,显得很奇怪,莫非这就是大战来临前的宁静?这个大战什么时候来到,何时来到?”   “他们应该是在等待一个契机,然后突然出手,干掉我们。杀。人和越货,我们要反复记得这一点,否则会错误判断他们的动机。”侯沧海拿起铅笔,做了一个割喉咙的动作。   侯沧海和梁毅然仅仅能够搜集到部分信息,李清明、洪虎等人基本上没有进入他们的视线。但是侯沧海和梁毅然一直关注一大恶人和丁老熊,长期关注后,对其行为逻辑有了一定了解,其推断虽然没有勾勒出全貌,也有了部分准确判断,慢慢逼近了真相。   侯沧海和梁毅然与一大恶人团伙相比不缺钱不缺人不缺勇气,缺的是违法手段。一大恶人团伙可以违法行事,无所顾忌地为非作歹。侯沧海和梁毅然却只能依靠夜行,然后将刀子递给政府和公安。   侯沧海又道:“陈杰挺过毒瘾发作后,我和他作过深入交流。我对他有所保留,他对我基本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杰和老谭接触得多,还无意中见过邓哥以及一个长发汉子。他说那个长发汉子很神秘,老谭对其恭恭敬敬。老谭是丁老熊手下的得力干将,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老谭在操作。老谭绰号军师,名字叫谭军,是江州阳光实业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陈杰有一个观点很有借鉴意义,老谭是老谭,丁老熊是丁老熊,他们有很多重合性,却又是独立个体,有各自人生目标和诉求。”   梁毅然道:“侯子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侯沧海道:“既然丁老熊和一大恶人能攻击我们的副总裁,从内部破坏我们。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彼其人之身,全面彻底调查老谭,我们也从内部攻破丁老熊的保垒。他们杀人和越货,我们也要杀。人和越货,不过我们是借用专案组的刀合法杀……人,然后顺便捡落地桃子。”   到目前为止,侯沧海和梁毅然对专案组还是有几分保留,深淮安隐藏了夜行之事。除了夜行之事以外,他们将能够讲的事全部告诉了专案组。侯沧海有预感,若是他们判断正确,在生死大战之时,肯定还得借用专案组。专案组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侯沧海杀向一大恶人的刀。而落地桃子犹如蟠桃,利润非常高。   定下计策以后,梁毅然潜入黑暗,做两件事情,一是指挥齐二妹和任强死死盯住老谭,将其所有日常行为都表格化,从中分析其行动轨迹;二是利用汪海公司,用公开手段全面调查江州阳光实业有限公司,寻找其蛛丝马迹。   相对梁毅然,侯沧海的工作就要繁杂得多,除了与一大恶人较量之外,还要抽出大量精力管理企业。作为公司掌舵人,他慢慢开始将具体事情交给副手操作,自己更关注整个集团的发展方向、体系建设和制度建设。   这一次发生的陈杰事件,以及前一次出现的二十多户工人参加集资,给侯沧海提了一个醒,企业规模不断扩大,到了建设核心文化的时候了,否则就是一盘散沙。核心文化的建设并非提一句口号,写几句标语就能成功,必须要依据企业自身情况,提炼出所有员工都能够认同的理念,长期实践下去,这才能形成企业文化。   侯沧海针对企业一线员工和骨干成员的构成情况,再次重申“唯奋斗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句口号。以前提过这句口号,但是没有上升到企业灵魂的战略高度。陈杰事件后,他准备反复宣传这句口号,在制度上将员工区分为“奋斗者”和“普通劳动者”,集团的价值观会推崇“奋斗者”,制度会鼓励员工成为“奋斗者”。   张小兰听到侯沧海的想法之后,道:“你说得这么复杂,从本质上来说,所谓鼓励奋斗者,也就是论功行赏。”   侯沧海道:“论功行赏只能说是奋斗者的一个方面,奋斗者的内涵要深刻得多,论动行赏的着重点在最后一个赏字,主动权在老板,奋斗者的着重点在奋斗,主动权在员工,我们要形成奋斗之后就必须会有好处的制度。”   张小兰笑道:“这还是论功行赏。”   侯沧海想了想,道:“行赏往往没有规矩。奋斗者主宰命运就必须有一套有效的评价体系,在这个体系下,所有人是公平的。杨兵多次给我提起,沧海集团的人力管理很原始,建议集团与咨询公司合作,通过薪酬体系建设,让员工们发挥创新精神和创新机制。我同意了这个想法,目前杨兵正在和国内最好的咨询机构联系。咨询价格,还真是贵啊。不过,如今企业越做越大,再贵,也得接招,否则沧海集团始终在管理上不能更上一层楼。”   张小兰同意了丈夫的观点。她突然斜视了丈夫一眼,严肃地道:“有一件事情我很不高兴,你是不是还是很挂念熊小梅?杨焱说漏了嘴,她帮助熊小梅解决了丈夫遗留的财产和债务,现在熊小梅基本上算是一名不文回到秦阳。我重申一个原则,你可以帮助熊小梅,但是不能亲自去办,也不能与她会面,否则我会很不高兴。” 第437章 秦阳之行   侯沧海尊重妻子意见,委托杨兵跑一趟秦阳,去见一见熊小梅,给予她帮助。   杨兵是大内总管,在集团内部权力挺大,能调动不少资源,足以帮助熊小梅。更关键是杨兵在大学期间就与熊小梅关系良好,由其出面,不仅仅代表侯沧海,还有同学情份在里面。   杨兵接受任务后,来到秦阳,顺利找到铁江厂。   外面的世界发展得很快,铁江厂如生活在一个破旧版本的桃花源里,时间停滞下来,除了更加破旧以外,一切没有变化。杨兵让驾驶员将车停在外面,免得一辆豪车开进工厂过于引人注目。   铁江厂还是那么萧条破败,院子里长满更多更深杂草,窗户玻璃近半破碎,大多数用木条封住,整个厂区没有机器轰鸣,没有忙碌工人,与江州新面条厂以及沧兰万金诸车间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走过一车间和二车间,沿着一条坑洼水泥路走了不到两百米就进入工厂家属区。家属区是连片青砖房,分布在水泥路两旁。布局整齐,陈旧破败,颓势尽现。来到标有“七幢”的老楼前,杨兵拨打了熊小梅电话。   “我到了,就在七幢楼下。”   “你稍等,我马上出来。”   熊小梅放下电话,进屋对儿子道:“我们到外面玩。”儿子正在玩熊大熊二,不愿意出去。熊小梅只能作罢,到客厅和正在看电视的父母打招呼,然后外出。   许俊春死后,熊家成为楼幢议论的热点。当初熊小梅嫁给许俊春,引得无数邻居和工友们羡慕,都觉得熊家好命,天上掉下一大团馅饼,比嫁给江州的穷干部好十倍,用“羡慕嫉妒恨”这一句时髦词可以准确概括当时大家的心情。许俊春出事以后,邻居和工友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羡慕世界首富,却嫉妒首边人过得比自己要好。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谈论嫁大款的利弊,看到熊家人的神情充满复杂意味。   杨中芳跟到门口,问道:“谁找你?”   熊小梅不愿意多说,道:“以前一个同学。”   杨中芳隐隐有一些希望,道:“是侯沧海。”   这个名字如今已经变成了三把尖刀,每出现一次便插伤内心。熊小梅摇了摇头。   小女儿走下楼梯,杨中芳道:“老头子,你认为是谁来找小梅?我总觉得是侯沧海。”熊恒远闷头看电话,不说话。杨中芳提高声音,道:“你说是不是侯沧海?”熊恒远道:“你这个老头婆是疯子,侯沧海怎么会来,想多了。”   杨中芳总觉得女儿表情与平常不一样,要比平时更生动一些。许俊春死后,熊小梅表情变得麻木,经常长时间没有表情,眼神空洞。今天在接到电话时,表情明显生动许多。熊恒远是搬弄铁疙瘩的粗人,根本观察不到女儿的细微表情,杨中芳作为母亲,一直担心小女儿有异常行为,时常盯住女儿,对其细微表情就很敏感。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跟着下楼,准备看一看谁来找女儿。   熊小梅在七幢楼下与杨兵见面,道:“你怎么来了?”   杨兵直言道:“侯子叫我来的。杨焱说你回来了,他便让我来一趟。”   熊小梅鼻腔酸楚异常,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有时间没有,找个地方喝茶。车在外面,我们出去吧。”杨兵善解人意,见熊小梅没有让自己到家里坐,便明白家里肯定不方便。   两人朝厂外走,边走边聊近况。   杨中芳悄悄跟在两人身后,观察女儿与这个年轻男人的状况。她觉得这个男人面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女儿和年轻男人到了厂区外,一辆小车开了过来,停在两人身边,男子和女儿一起坐在后排。   杨中芳在广州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再是没有见识的工厂老太婆,认得这辆小车是豪车,至少得好几十万。车牌为B号,说明是江州的车。她知道侯沧海是“沧兰大讲堂”的大老板,这辆车牌B号的豪车肯定就跟侯沧海有关系,说不定侯沧海就在车上。   杨中芳此时是真希望侯沧海能在车里,就算侯沧海已经结了婚,就算女儿当小三,也比神经兮兮在家里关着要强得多。   小车开到秦阳大酒店,杨兵在最底层茶室要了房间。坐下来以后,杨兵心酸起来,坐在对面的熊小梅比在学校时老了许多,头发枯黄,面呈灰色,与当日迎风飞扬的靓丽状态完全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他斟酌着道:“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打算,心乱得很。”熊小梅双手抱紧茶杯,似乎在观察茶杯里一圈圈的水波。   “债务弄清楚了吧,你现在生活有没有困难?”杨兵问的这两个问题都是侯沧海关心的,也是他本人见到熊小梅时想要问的。   “工厂、房产和小车全部用于偿还高利贷和银行贷款,许俊春一辈子心血全部泡汤。我现在很糟糕,几乎一无所有。”丈夫自杀以后,熊小梅陷入悲伤和绝望,有了抑郁苗头。她强撑着自己不被悲伤打倒,最主要原因是有一个小儿子。   杨兵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道:“这里有二十万,不要推。先把生活照顾好,其他事情再说。”   银行卡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写着密码,密码是熊小梅的生日简写版。以前熊小梅和侯沧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凡是银行卡都通用熊小梅生日简写版。看到这张小纸条,熊小梅胸口不停起伏,道:“稍等,我到卫生间去一趟。”   杨兵作为侯沧海同寝室室友,全过程见证了侯沧海和熊小梅的爱情故事。他经历了风风雨雨,不再是菜鸟学生,很能理解人生中的无奈。他想起了自己的两次爱情,前一次洒脱得让人悲伤,后一次散伙方式更让人悲伤且哭笑不得。   在等待熊小梅的时候,吴建军打来几次电话。   熊小梅从卫生间出来后,双眼红红的。她克制住询问侯沧海的冲动,打起精神,与杨兵聊天。   聊了一个小时,杨兵将熊小梅送回家,返回江州。在返回江州的行程中,他给吴建军打去电话,同意一起吃晚餐。   杨兵和吴建军在二七公司时代,一个绰号叫小伟哥,一个绰号是贱货,关系还不错。吴建军与朱颖谈恋爱后,不愿意到高州,并向二七公司新任总经理苏松莉贡献了头名状,这是吴建军脱离侯子集团的主因。   回到江州时刚到晚餐时间,杨兵来到萍萍山庄。吴建军和两个美女正在包间里热火朝天地斗地主。吴建军请杨兵吃饭,特意邀请了二七公司江州分公司的两个美女助阵。吴建军做了多年医药代表,过惯了“无酒不成席,无女不成欢”的夜生活。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喝寡酒,对于吴建军来说是不可思议之事。   两个娇滴滴又很泼辣的美女你一句我一句叫着“小伟哥”,场面很是热闹。吴建军个子不高,身体壮实,肚子微凸,很有些江湖气质。他豪气地道:“晚上只能喝一瓶,喝了酒,我们到皇冠夜总会,痛快地玩。”   二七公司经历给杨兵留下了深刻印迹,每次与医药代表们聚会也让他心情愉快。他将与熊小梅见面带来的负面情绪抛在一边,与大家谈笑风声。   四人都有相同经历,大家谈起发生在医药代表与医生之间的事,牢骚和怪话不断。一瓶酒结束,吴建军和杨兵各喝了三两,两个女医药代表各喝了一两。   杨兵上卫生间时,吴建军道:“阿丽,今天你有没有本事把杨兵弄上床?”   阿丽吐了一个烟圈,道:“喝了酒的男人都是哈巴狗,只要招招手,就要摇尾巴过来。这根本不需要任何本事,只要解掉衣领的一粒扣子,露出那一条沟。不信,我们赌一把。”   吴建军道:“那就赌一千块钱。杨兵肯上床,你就赢了。”   阿丽笑嬉嬉地望着吴建军,道:“我明白了,你肯定是有事求着杨兵,想把我当作礼物。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另一个女子兴高彩烈地道:“要赌可以,得加钱。阿丽的老公走了大半年了,难道不想男人?我当和事佬,赌两千,若是阿丽和小伟哥上了床,贱货给两千。小伟哥是二七公司前辈,如今是沧海集团副总,和他有一腿,阿丽就多了一条路。”   阿丽心中一动,嘴里不依,道:“我靠自己劳动赚钱,留个屁的退路。”   三人正在热烈议论,杨兵从卫生间出来。阿丽悄悄解开胸前的一粒扣子,让起伏的风景获得自由。   来到皇冠酒店,吴建军和杨兵走到最前面,吴建军问道:“今天没在厂里,到哪里潇洒去了?”   杨兵随口道:“到秦阳,见了熊小梅。”   吴建军道:“熊小梅不是到广州去了,你为什么要见熊小梅。”   杨兵是大内总管,管的是明面上的事情,却一点都不知道夜行之事,自然不会产生警惕性,讲了熊小梅之事。   吴建军叹道:“熊小梅和我一样,都是没福的人。她当初咬牙坚持一下,就能享受大富大贵的生活。我当初听了朱颖的话,留在南州,这是一个错误。如果跟着侯子到高州,至少弄个副总裁当一当。小伟哥,大家以前都在一个槽里吃饭,你这个内当家也得给我找点活。侯子揽了这么大一个黑河项目,就分了点防盗门生意给我,也太小气了。”   防盗门生意以前是韦苇在做,韦苇来到公司以后,专门跑首都,是沧海集团驻首都办事处的老大,于是将防盗门生意放弃了。吴建军找过侯沧海多次,要弄点赚钱项目。侯沧海将技术含量高的项目把得很严,不敢轻易放出去,为了照顾吴建军情面,顺手将韦苇让出来防盗门生意交给他赚差价。   黑河项目体量大,这点差价对于普通人来能赚得盆满钵满。吴建军胃口大,还想要从杨兵身边也捞点生意。   皇冠夜总会有监控,吴建军和杨兵进入皇冠夜总会便被认了出来。按照李清明交代,凡是沧海集团高层进入皇冠夜总会,都得报告。老谭很快就知道此事,打着哈欠,也来到夜总会。   在小包里,吴建军调动了情绪,怂恿阿丽向杨兵发起柔情进攻。吴建军太熟悉杨兵,对自己安排很有把握:杨兵是好心人,也是一个软心肠的好人,在男女关系上定力并不佳。其久旷之下,阿丽肯定能够得手。杨兵如果和阿丽有了很满意的一夜情,必然会觉得欠自己人情,那么从杨兵那里再弄点生意就更有把握。   喝了洋酒,又喝红酒,气氛达到高潮。阿丽的那道沟如百幕大三角一样,总是吸引了杨兵。   吴建军知道自己赌赢了。   阿丽和杨兵离开后,吴建军也准备潇洒走一回。刚走出门,一个帅哥走过来,道:“我们老大要见你,喝一杯。”   吴建国只能放了另一个女子的鸽子,惹来一串咒骂。   老谭在一间清静的包间里,弄了些酒和水果,与莅临皇冠夜总会的吴建军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第438章 老谭的多面性   侯沧海带着很多疑问前往戒毒所,想与正在戒毒的陈杰见上一面。   最初戒毒所不同意会面,给孟辉打电话以后,才得以在戒毒所与陈杰见面。   陈杰比起在别墅时气色明显好转,心态上也有明显变化,接受了自己有过毒瘾的事实。聊了一会儿戒毒之事,话题转到谭军身上。   “你能不能谈一谈老谭?”   “谈他作什么?我就是他害的。”   “既然他害的,更要谈,把所知道详细讲给我听。”   陈杰陷入回忆,一点一滴讲起与老谭交往的全过程。   侯沧海敏锐地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陈杰虽然认为老谭害得自己吸毒,可是在讲述交往过程中,他没有讲出老谭有什么恶迹,反而讲到老谭不喜欢与皇冠夜总会的小姐有牵连,有时弄得象个知识分子。因此被夜总会戏称为“乡村教师”。   侯沧海越听越觉得老谭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物。   煤电公司转制时,江州市举行了拍卖会,参拍单位有两家,经过两次举牌竞买,最终由江州市阳光实业有限公司以6100万元成交。江州市阳光实业有限公司是丁老熊旗下企业,法人代表是谭军。   在非法集资案中,傀儡是马海军,最终应该是谭军拿到了一大笔集资款,与邓哥、乌天翔一起进入股票市场。   从这两件事情可以看出老谭是丁老熊集团中的关键人物,每逢大事,必然是由其出马。从老谭入手,既能够打击丁老熊,也能够攻击乌天翔。   离开戒毒所以后,侯沧海下定决心深挖老谭的底细。前一阶段他布置齐二妹和任强监控老谭,当时只是想找到线索,更看重他实时的行为。这一次他决定动用其他手段,彻底了解老谭这个人,着重看经历,寻找其可资利用的薄弱点。   既然一大恶人和丁老熊出招要控制陈杰,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决定要试着寻找老谭弱点,然后利用这个弱点控制老谭。当然,他不会用一大恶人式方式,而要采取“侯沧海式”方略。   深挖老谭底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齐、任两人的日常监督来看,老谭深居简出,不喜抛头露面,因此在社会上名声并不显。   侯沧海从戒毒所出来就与杨亮联系。杨亮曾经开枪打死过一大恶人系统中的张德勇,与一大恶人和丁老熊体系不相容,如今又担任江阳城区派出所所长,应该有办法了解到辖区内企业老板谭军的底细。   从戒毒所来到派出所,侯沧海坐在杨亮办公桌后面,很明确提出想要了解江州阳光实业有限公司法人代表谭军的底细,越详细越好。其寻找的理由是商业竞争,因此想要了妥对手的情况。   杨亮这种基层派出所所长职务不高,能量不小,江州阳光实业又在其辖区范围内,办这种事情难度不大。他压根没有问原因,满口答应下来,又道:“侯子如今是大忙人,我好几次给你打电话,你都在外省。今天主动送上门来,必须要聚一聚。我马上给陈华打电话。”   侯沧海夫妻和杨亮夫妻如今已经成为关系颇佳的老朋友。一来是王桂梅成为沧海集团监控系统的固定提供商,长期紧密合作;二来侯沧海和杨亮曾经并肩战斗过,算是一个战壕的朋友。三来两对夫妻曾经非典被隔离在高州锁厂,这是生死之交。   侯沧海和杨亮夫妻能够认识是陈华牵的线,因此,杨亮每次与侯沧海聚会,总是会主动叫上陈华。   侯沧海不愿意单独与陈华在一起起饭,建议道:“你们夫妻,我们夫妻,还有陈华,我们同时被困在锁厂,这就是缘分,晚上聚会,我要把张小兰叫上。”   杨亮似笑非笑地望着侯沧海,道:“侯子,我说句题外话,你不要多心啊。我和王桂梅都知道陈华对你真的挺关心,可惜,你没有选择陈华,选了张小兰。你和陈华在一起的几张相片,夫妻相十足。”   “打住,这个话题不能讨论。晚上约地方,我们夫妻准时过来。”侯沧海讲了主要的事,起身离开。   回到江州面条厂,侯沧海来到杨兵办公室,问:“看你脸色不好,昨天熬夜了。嗯,泡上妞了,印亮发黑嘛。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不要一心想要成为钻石王老五。”   杨兵打了个大哈欠,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每次想起孙艺欣把我血汗钱卷走,就发怵。我现在搞搞一夜情就行了,没有必要弄一个女人当管家。我知道你想要撮合我和韦苇,韦苇不是省油灯,我怕了,不会接招。”   陈杰的教训犹在眼前,侯沧海委婉地提醒道:“外面社会复杂,你长得帅又有钱,小心被算计。”   杨兵想起如缠在身上的阿丽,腹部又有些火热,道:“昨晚是二七公司江州分公司的人,以前就认识。你知道二七公司的情况,大家都开放,无所谓的。”   两人是大学同寝室同学,关系密切,谈话没有遮拦。   侯沧海得知是二七公司的人,便没有太留意此事,问道:“你昨天到江州,熊小梅怎么样?”   杨兵道:“她的状态不好,憔悴,抑郁。我把银行卡给她时,她到卫生间哭过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样做是对的。幸好那个许俊春突然病情恶化,直接挂掉,否则熊小梅更加艰难。”   侯沧海由衷地道:“虽然这样说许俊春不太道德,但是,我还是要说,这样离开对他和对熊小梅都有好处,否则,他得不到解脱,熊小梅更是受到拖累。他存活多久,熊小梅痛苦多久。”   杨兵又道:“我到铁江厂看了,那个厂地盘宽大,很适合做厂房。我们可以跟秦阳市政府谈判,将铁江厂并购过来,厂区可以建生产线,其余可以用来做危房改造,应该很难赚钱吧。”   危房改造项目如今成为沧海地产最擅长的地产类型。每个企业都有各自不同的基因,基因往往是由主要领导人和前期项目所决定。国内著名房地产领导企业并非什么地产都做,往往都在各自擅长领域深耕细作,并形成独特的模式。比如某一家著名房地产公司早期就不断复制珠岛花园模式——小户型、薄利多销,快速回笼资金;某杨姓大佬则专做别人看不上的荒地;还有大房地产商只在某个区域开发。   不管是哪一种模式,只有找到适合本企业的模式,才能真正不断复制成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高州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大获成功以后,沧海集团领导层习惯于做类似危房改造项目,形成了一整套成形方案。杨兵看到铁江厂立刻联想到高州锁厂和黑河项目,实属正常反应。   杨兵提出建议以后,侯沧海怦然心动。凡是男人都有在前女友面前扬眉吐气的潜意识,收购铁江厂无疑最能满足男人内心的隐秘意识。另外,他对铁江厂很了解,确实如杨兵所言,这一块恰好适合沧海地产。   “现在暂时不说铁江厂的事情。你以后有空帮着联系熊小梅,最好能给她找个事情说。有事情来做,她就不会抑郁了。”   “介绍她去秦阳二七分公司。”   “我不希望熊小梅做医药代表。”   “那就让她成为沧兰万金二级经销商,肯定赚钱。”   “张小兰在管这一块,不妥当。张小兰这人很大度,我更要自觉。这事情交给你去设计,拜托了。”   聊完私事,侯沧海和杨兵将关注点放在了企业人事管理上。沧海集团崛起速度很快,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管理制度非常混沌,包括企业人事管理等各项制度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时候凭着管理者本能进行管理。发展到此时,包括企业人事管理制度在内的管理制度规范化问题变得突出起来。   目前一线工人由于主要来源于高州锁厂和江州面条厂,还比较稳定,其他部门招聘来的员工陆续出现离职现象。有来有往,有进有出,这对于企业来说也很正常,侯沧海看到辞职名单后敏锐地发现了潜在问题,决定在高速扩张的同时加强内部管理,免得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我们必须要请国际知名的咨询公司,等他们拿到管理方案以后,严格执行,这是提高管理水平最便捷的路。只不过,他们的价格贵得离谱,估计很多人会反对,还得认真考虑。”请咨询公司为公司做绩效体系(含薪酬体系)原本是杨兵提出来的,可是得知价格以后,杨兵慢慢开始打退堂鼓。   侯沧海道:“价格贵自然有价格贵的道理。西方国家工业化比我们早得多,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人类共同财富,我们花钱就能拿过来,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我们不要怕价格高,就怕水平不高。而用什么来检验水平,最简单的指标就是价格。”   杨兵笑道:“你绕了一大圈,一句话可以总结,便宜无好货。”   “可以这样讲,沧海集团就要向国际一流企业看齐,老老实实当学生。但是,企业在不断发展,我们也不能等待咨询公司慢慢做方案。当务之急要将政府管理经验套用过来,将公司目标管理体系理顺,年初,给每个员工制订绩效目标,根据这个目标由直接主管进行不定期的辅导和调整,年中六月七月进行回顾和反馈,年底评估考核,要把绩效结果和激励机制挂钩。这些传统手法有效,我们不能自我贬低,也不能故步自封。”   当前山南企业普通有一个问题,很难给职能部门制订可以量化、令人信服的考核方案,特别是考核指标的量化和评估,往往是机关相关办公室人员根据一些上报数据拍脑袋想出来的,考核的公正性和公平性经常受到质疑。考核兑现后,矛盾就会凸现,员工离职往往在考核兑现后形成一个高峰。分析数据以后,侯沧海下定决心要向国际最好企业学习管理体系。   忙碌地过完白天,下班时间,侯沧海和张小兰前往铁梅山庄,与杨亮和王桂梅夫妻见面。王桂梅拉着张小兰谈话女人话题,侯沧海和杨亮在屋外抽烟。   “陈华原本答应来要来,后来临时有事,来不了。”杨亮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侯沧海。   “这次不来,下次再聚。”对于侯沧海来说,陈华不来还会轻松一些。毕竟同时面对两个有着肌肤之亲的女人,有心理负担和道德压力,很难放开。   纸条上写着谭军的基本情况,比如是那里人,家里基本情况和主要经历。此时,侯沧海才知道谭军做过牢。但是,这份简历还不够,有很多深层次的细节没有挖到。   侯沧海很想让孟辉帮助挖一挖老谭,犹豫良久,始终没有开口。他当前身份是商人,商人重利,这点无可否认。老谭和邓哥正在股市布大局,这个大局可以为侯沧海所用。侯沧海可以借此吃得满嘴油,还可以借用此事打击邓哥背后的乌天翔。   只是如何打击,他始终没有想得太透彻。   两天后,汪海公司送过来江州阳州实业公司的相关资料,其中有一篇新闻稿引起了侯沧海兴趣,新闻稿主要内容是:走出乡村的企业家回报乡村,捐资修建村小。   这篇新闻稿来自江州下面的县级报纸,除了县里官员外,基本没有人阅读。这篇不起眼的新闻被汪海公司收集到,作为相关资料的一篇。   侯沧海将这篇新闻稿读了好几遍,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也发现老谭这个丁老熊的军师具有人生的多面性。 第439章 和平年代的大灾   四次务虚会主要谈企业内控问题。   沧海集团发展到现在,对于核心骨干来说,企业和他们的人生融为一体,至少在现阶段如此。为了更好地发展企业,大力加强内部管理成为所有核心骨干共识。   上午务虚会议结束,中午在食堂聚餐,参会人员有说有笑,气氛和谐轻松。午餐即将结束之时,侯沧海道:“两点钟继续开会,大家要准时。”   五月江州,气候宜人,温暖阳光不算刺人,让人感到暖洋洋的。树荫下,山风吹来,会让人的皮肤感觉凉爽。   吃过午饭后,立刻睡午觉会让人长胖,感觉也不舒服。侯沧海和张小兰便沿着山坡散步,从食堂出发,沿着香樟树小道走到山顶,再从保健液车间后面绕回小楼,步行约有半个小时,正适合在五月中午散步。   来到山顶后,茶室老板热情邀请董事长夫妻喝茶。   婉言谢过之后,侯沧海和张小兰登上江州面条厂的最高峰。为了打造天上的街灯项目,以前略显荒芜的最高峰经过改造,增加了一个名为风雨亭的中式亭子,可以遮挡风雨,又不影响景观。中式亭子这类建筑存在时间很久,成为国人潜意识的文化符号,在山顶上建一个风雨亭,大家都能够接受,视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风雨亭外有一块木质小坝,可以在上面玩耍。   建这个小坝曾颇受争议,有设计师提出要更加接近大自然,除了打造小径外,其他地带基本不作处理,特别是小坝子,长满野草最好,修木质小坝完全是破坏风景。   长满野草的风格固然好,接近道家天人合一的境界。但是有多将到“天上的街灯”玩耍的顾客更希望人工环境多一些,原因简单,很多顾客老家在农村,很长时间都过着天人合一的生活,在他们眼里,山顶上啥建筑都没有,那就不值得走一趟。   侯沧海对当地社会有深刻了解,拍板将山顶修成辅满实木的小坝子。果然,如此修建好,工人们都说高档。   夫妻站在风雨亭俯视美达广场。   此时的美达广场仍是一个大工地,堆积着整整齐齐的建筑材料,一幢幢建筑正在往上生长。天上的街灯到美达广场已经修建完成一条上山小道和一条车行道,上山小道取名为“江州健身步道”,用传统大青石铺出上山步道,步道周边种满各种开花植物,有木本的桂花,也有玫瑰等草本植物。这处步行道景观经过设计,确保一年四季绝大多数时候都有花朵,极大增加吸引力。   小道尽头就自然而然连接美达广场,能够蹭足美达广场的热度。   小道开始修建之时,美达广场负责人最初还挺恼火,甚至想到改变设计,增加顾客从美达广场到达小道的难度。负责人悄悄到天上的街灯去看过几回,觉得设计得不错,与美达广场各有特点,或许能产生叠加效应,再加上规委会通过的设计方案要修改起来麻烦,便默认了现状。   张小兰挽着侯沧海胳膊,道:“昨天你有事,我爸回来一趟,他提起焦炭就头痛。”   “焦炭与钢铁、电力、水泥、化工这些下游行业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这些下游行业增速全面放缓,焦炭行情不下跌才怪。我和你爸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当时太自信了,没有意识到米国搞的次贷对国内影响这么大。”侯沧海很了解焦炭行情。二月,焦炭市场平均价格在3000元/吨左右,到了五月,焦炭价格被腰斩,这与下游钢铁企业的需求量萎缩有直接关系。钢铁市场的萧条与低迷决定了焦炭的命运。   沧海集团在第二次召开务虚时,宁礼群提出过钢铁下跌的可能性极大,提出:只要钢铁下跌就可以吃进一批,这样可以降低黑河项目的成本。   务虚会后,侯沧海特意联系了岳父,提醒注意上游行业的波动。   张跃武对女婿的提醒没有太在意,此刻钢价正在经历过山车式的快速上涨,每吨达到6000元左右。在他的心目中,就算要跌,也就是小幅下跌,没有料到,一两月间,价格冰火两重天。到了五月,市场需求疲软,产能过剩凸显。钢价跌至近期每吨2700元左右。二月时某款特种不锈钢价格每吨高达4万元,现在已跌至1万多元。   沧海集团对价格变化有预案,钢价、水泥等大宗材料快速下跌,正好是降低成本的好时间。   “我爸资金链确实绷得紧,如果煤炭价格持续下跌,资金链断掉,那就真的有大麻烦了。”张小兰经过在沧海集团的工作,看问题角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她和侯沧海都注意到跃武集团资金链的危险性。这种看法与乌天翔的看法基本一致。只不过乌天翔得出这个判断更早。   侯沧海拿出手机,打开邮件,道:“我给你爸发了一个邮件,希望他能作好准备。”   张小兰接过这款最新的轰动全世界的智能手机,道:“去年底,这种烂果子智能机出来以后,永卫拿着整整玩了一天,长吁短叹。他说做一个为本地服务的网站终于成熟了。以前时间不成熟,现在智能机能够实用,条件成熟了,要抢占先机。”   侯沧海道:“你先看我给你爸写的这封邮件,这件事情抽时间再讨论。”   邮件如下:……因为国内国际环境变化决定煤炭价格即将回落,国际煤炭价格低于国内价格,国内需要抑制通货膨胀,特别是国外金融危机不可避免,煤炭价格必将出现拐点,煤炭企业经营销售、盈利水平和财务状况都将受到考验……   张小兰道:“水平明显提高啊,看来务虚会没有白开。”   侯沧海轻轻挽了挽妻子的细腰,骄傲地道:“那是自然。每一次务虚会都有大收获。”   在山顶溜达一圈以后,夫妻回到房间,抓紧时间午休。   两点,继续开会。   下午是山南财经大学内控专家给集团中层及以上骨干做专题讲座。请来的专家是省内最有名的内控专家,算得上宁礼群的师长辈。他年龄虽长,知识结构很新,见多识广,案例信手而来,诙谐有趣,沧海集团众人听到津津有味。   在这平和的氛围之下,所有人都很平静,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大楼突然晃动起来。坚实地板变成了软豆腐一样晃来晃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垮掉。头顶吊灯大幅度摇晃,房屋玻璃咔嚓直响。   教授曾经有一段时间生活在位于青藏高处边缘的震区,对地震有直接感受。他将书放下,平静地道:“地震了,大家出去。”   摇晃在持续,房子随时都有倒掉的危险。   侯沧海站起来,道:“大家不要慌,出去后,组织工人全部离开厂房。”   山顶没有大型建筑,面积足够大,正好可以避险。   侯沧海拉住惊慌失措的杨莉莉道:“你去广播室,通知大家撤到山顶,不要慌张。”   杨莉莉在小船一般摇晃的楼房里取出电话,拨打平时熟悉的广播室电话,谁知电话根本拨打不出去。她带着哭腔道:“打不通电话,手机没法用。”   侯沧海朝外望了一眼,视线所及的房屋都在作扇形摇摆,装修外墙的脚手架发出哗哗声音,有杂物往下掉,一幅末日将临的景象。   手机没有信号,在这个时间最好控制人群的方法便是广播。侯沧海急走几步,对张小兰的:“你到山顶,我去广播室。”   张小兰握紧丈夫的胳膊不放,道:“你走哪里,我走哪里。”她一边走,一边拨打手机,手机始终没有信号,成为摆设。   平时坐在广播室的小姑娘已经跑了出去,广播室内空无一人。楼房仍然在摇晃,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侯沧海进入广播室时有些傻眼,不知道如何操作这些陌生的设备。有丈夫在身旁,张小兰从震惊中慢慢清醒过来,开始摆弄这些设备。她在大学里当过校播音员,用过类似设备,很快就弄出了声音。   “我是侯沧海,大家不要慌乱,所有员工撤离车间,到开阔处暂避。”   “安全员要检查生产设备,关掉电源和天燃气。车间负责人检查是否有受伤人员,确保所有人员撤出。”   “所有干部就地参加组织,有秩序撤离,不要慌乱。”   “医务室的医生护士准备外伤药,到山顶来设立医务点。杨兵、梁毅然也到山顶,等会开会。”   侯沧海平静声音传遍了每个角落。听到这个声音,奔跑着、惊慌着的员工们慢慢放慢了脚步,脸上表情也放松下来。   江州面条厂有较多空地,这些年新种了不少树木。这些树木大多碗口粗细,在山坡上形成一片密集树林。工人们一部分躲进平地,另一部分躲进树林里。   在广播室做完布置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这才从空洞洞的楼房走出来。在走出楼洞时,侯沧海道:“想办法给你妈联系。”   侯沧海爸妈在春节后都住回江州面条厂,而杨敏则住在政府家属上,生死未知。张小兰很想马上离开面条厂去寻找妈妈,又想到厂里如此多的人需要组织,无法马上离开,道:“我们到山顶与杨兵和梁毅然见面,然后再出去。”   侯沧海指了指门卫,道:“门卫那边有座机,应该还能打通。”   座机电话果然能够打通,工业园厂区接电话的人是小团姐。小团姐道:“我知道侯总肯定要打电话过来,守在电话机旁边。工业园没有房子倒塌,工人们都在外面坝子,秩序还行。”   侯沧海安排道:“要准备点水和食品,预防最坏的情况。”   与工业园区打完电话,张小兰给母亲打电话,手机打不通,座机打通了,没有人接听。她干脆拨打市政府值班室,询问原因。市政府值班室还没有得到准确通知,只是说江州没有接到伤亡报告,让大家不要慌乱。   保卫队队长安喜桂收腹挺胸站在门卫室,等到两个大老板打完电话,道:“侯总、张总放心,我们保卫队一直守在门口,绝对保证安全。”   侯沧海拍了拍安喜桂肩膀,指着紧闭铁门,道:“把门打开,面条厂这个山头有很多空地,可以让他们暂时避险。这人时候,人命关天,丢点东西就是小事。”   周永利和侯援朝站在一处平地,听着儿子声音,很自豪。他们同时又急如焚,因为还不知道小女儿、女婿和小河、小溪的情况。   所有人都知道肯定在某个地方有了大地震,但是由于通讯中断,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又因为无人知道真实情况,显得更无底。   侯沧海与父母说了几句,又到山顶和杨兵、梁毅然见面,布置了临时处置措施,已经三点半左右。   这时,部分手机恢复了信号。   侯小河一家安全,已经来到面条厂。   杨敏在政府大院的坝子里,也安全。   张跃武的煤矿巷道垮了好几处,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打完了这些电话,市政府电话打到了侯沧海手机上,询问了面条厂情况后,并通报了市政府刚刚得到的最准确消息:5月12日14时28左右,汶川大地震,震级很高。 第440章 一首诗   知道是汶川大地震,可是具体情况不明。到了夜里,终于有了公开的消息,汶川大地震人员损失惨重。   沧海集团召开了简短会议。会议明确了几件事情:   第一,沧海集团组织人员参加救援,如果能和江州市救援队一起去最好,这样进入震区要方便一些。如果不能参加江州市救援队,则单独组队进入震区;   第二,救援队准备消炎、止疼、感冒、消毒水、消毒粉等药品;   第三,在震区周边的沧海集团仓库的所有物质,可以由当地负责人随意调动,用于救灾,先调用,再完善手续。   侯沧海特别强调:我们要实实在在震区做事,要讲规矩,与当地救灾部门好好配合,不能添乱,不能沽名钓誉,不能逞个人英雄主义,不能借机宣传企业。   经过联系,暂时无法与江州市政府一同前往。侯沧海和杨兵便带领由五辆运货车组成的沧海集团救援小组前往震区。   张小兰、梁毅然留守江州,王清辉留守位于南州的沧兰研究院。   5月14日下午,汶川、北川、平武等重灾区交通大部分贯通,官兵正在一线通宵达旦抢救遇险者。   沧海集团救援小组车队到达震区。   前往重灾区的地方在此时实行军管,根据震区统一安排,沧海集团车队没有进入救援中心,而是来到统一安置灾民的绵阳市。进入绵阳城区,随处可见的伤者立刻让人感受到异常悲壮的气氛。   救灾应急总指挥部见到装满急救物质的救援车辆,都觉得很高兴。伤员太多,消炎、止疼、感冒、消毒水、消毒粉等药品都很急需,五车急救物质立刻派上了大用场。   除了缺急救物质外,城区有数万失去亲人的灾民与大批伤病人员需要妥善安置,大量后方工作需要处理。物质交给中心以后,沧海集团所有人员以志愿者身份到各个救济站工作,侯沧海等人被调配到体育中心灾民救助中心。   此时就不管是董事长还是总经理,全部自觉自愿成为一线的普通志愿者。虽然没有直接进入最严重的重灾区,志愿者们还是受到极大煎熬,心理颇受冲击。当夜他们睡在车上,仰望满是星星的璀璨星空,一夜无眠。   早上八点半左右,侯沧海等志愿者到达体育中心。整个体育中心两层有超过万多灾民,治安警察、医生和自愿者都在里面各司其责,忙忙碌碌。沧海集团十四人全部被分配到一层,为灾民进行心理疏导。   大量灾民由于刚从北川、平武等重灾区而来,很多人的亲人永远留在震区,还有失踪的亲人正在生死挣扎。他们心情焦虑,情绪激动,多数愿意与进行心理疏导的志愿者交流。还有少数人压根不想说话,神智留在了家乡。   侯沧海和十三名员工都属于沧海集团管理层,大多能说会道。此时他们面对灾民却觉得语言劝慰实在苍白。但是,志愿者的任务就是心理疏导,语言再苍白也得说。整个上午下来,侯沧海和员工们口干舌燥,身心疲惫。   下午时间,志愿者们开始用碘酊为有擦伤的灾民消毒,发感冒药、消炎药等药品。不少灾民身上有严重的擦伤和摔伤,平时应该早就进医院救治,此时此刻,他们大多对自己身体受到的伤害漠然置之。震区太过惨烈,让他们根本忘记了自己的伤。   下午四点钟,国家高级别领导人来到中心。来到中心以后,灾民们大多很坚强,没有喊痛叫苦,压抑着对亲人的思念。当电视里熟悉的身影走到身边时,灾民流下了眼泪。   侯沧海带有志愿者标志,汗水挂在额头。他与国家高级别领导人握手时,领导人道:“辛苦了。”侯沧海莫名激动起来,觉得对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真诚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领导依次与众多伤员和志愿者握了手,鼓励大家要“团结一心,共渡难关”。领导离开以后,体育中心气氛明显有了改观,悲伤固然仍然悲伤,大家都增加了救灾信心,还有年轻的灾民主动要示工作。   晚饭后,除了值班人员,大部分志愿意离开体育中心。侯沧海与杨兵又前往市中心医院,看望受伤的孩子。杨兵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本领在此时显露无遗,通过二七公司关系很快与市内一家医院的儿科主任取得联系。   侯沧海和杨兵来到医院儿科主任办公室。儿科主任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胡子杂乱地插在脸上,眼里充满血丝,神情悲伤。他在与侯沧海和杨兵交流时,说着说着便泪流满面。一般来说,医生面对伤病时往往更加坚强,也更加克制,眼前的儿科主任在办公室悲痛地抽泣,若不是顾忌伤者,肯定会号啕大哭。   “这是我这一辈子经历过最痛苦的时刻,光是我们这里就有一百四十多位孩子,全是十岁左右的小学生,百分之八十是砸伤,昨天我给十四个孩子截肢,今天是七个。”   说到这里,儿科主任用手捶了自己的腿。   “还有一个孩子最可怜,也最可爱。学校在地震中倒塌的时候,全班三十多个孩子被废墟压在下面,他们相互鼓励,互相约定,一定要有一个人活下来,如果谁活下来,就让他带他们的父母来寻找他们。最后,三十多个孩子永远离开,只有一个孩子活下来。她的双脚由于长时间被压,失去最佳救疗期,被截肢。”   听到这个故事,侯沧海转身不敢面对儿科主任。   擦干净眼泪以后,侯沧海道:“沧海集团将救助儿科医院住院的所有学生,帮助他们安义肢,提供以后上学的费用。集团要成立一个基金,专门帮助受伤害的孩子。”   离开医院,侯沧海和杨兵变得十分压抑。回到驻地,躺在床上,侯沧海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起受伤的孩子。如果最初来到震区更多是爱心和热情,经过煎熬与磨炼,爱心和热情转化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凌晨四点,又有一次较大余震,大家淡然处之。   由于对灾区所需有了实际了解,沧海集团第二批救援物质从蜀地省会直接运来,除了药品、食品以外,还有给孩子们的衣服以及课外读物。   5月16日,又有一批灾民来到绵阳,另外还有一些受伤志愿者送到各个医院。侯沧海在体育中心奔走一整天,晚上又来到医院。他得知又一批受伤志愿者,便前往探望。   走到第二间病房,侯沧海进门便愣了愣神。江州阳光实业的谭军躺在病床上,左腿上有夹板。侯沧海迅速调整了情绪,道:“谭总,你受伤了。”   “侯总,你也来了。”   谭军在一大恶人团伙里的位置很靠前,算是最核心外围,知晓侯沧海与一大恶人的部发恩怨。他心思转得很快,遇到这种大灾,既然自己能来,那么侯沧海也能来,在此遇上就不算奇怪,便用寻常语气打招呼。   侯沧海指了指自己佩戴的志愿者标志,道:“我过来当志愿者。”   地震是人类的共同灾难,在巨大人员损失面前,个人恩怨和集团恩怨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老谭深入过震区,情感更为激荡,叹道:“伤亡太惨重了,人定胜天是个笑话。我们还得敬畏大自然。”   侯沧海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道:“你是一个人进去的?”   谭军点了点头,道:“出事故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开车过来。最初不准进入,后来跟随着一支专业救援队混进去。”   侯沧海道:“谭总行动比我们要快一些,我们组织了一些药品,直接到这边安置中心。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遇到余震,被飞落的水泥块砸伤。”谭军说得很轻描谈写,实则当时情况非常危险,若是动作稍慢就要被埋在房里。他的腿被水泥块砸断,只得住进医院。   “你有什么需要的?别客气,大家都是为了救灾。”侯沧海一直想要接按“核心人物”老谭,却没有找到突破口,在救灾过程中偶遇,成为一个双方接近的最好机会。   老谭道:“没有换洗衣服,身上臭了。”   侯沧海记住了此事,回到驻地后,安排杨莉莉为老谭准备换洗衣服,再由沧海集团员工送到医院,交给老谭。老谭拿到衣服以后,问了些沧海集团救灾的情况。他从震区过来,知道里面具体情况,侯沧海办这事规规矩矩,比鲁莽进入震区更加妥当。   侯沧海到了晚上才去医院。进入医院,他又见到陆续送来的受伤孩子。这些身受重创孩子大多神情坚定,没有崩溃。相较之下,没有受伤的侯沧海心情反而更为悲伤。   推开房门,侯沧海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老谭见侯沧海进屋,将一张纸放在桌上,默默地擦了泪水。   侯沧海坐在床边,拿起那张纸。纸上有一首诗,词语浅白,却如子弹一般击中他的心脏。   诗歌名字叫做《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为地震死去的孩子们而作   孩子,   快抓住妈妈的手   去天堂的路   太黑了   妈妈怕你   碰了头   快抓紧妈妈的手   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我怕   天堂的路太黑   我看不见你的手   自从   倒塌的墙   把阳光夺走   我再也看不见   你柔情的眸   孩子   你走吧   前面的路   再也没有忧愁   没有读不完的课本   和爸爸的拳头   你要记住   我和爸爸的模样   来生还要一起走   妈妈   别担忧   天堂的路有些挤   有很多同学朋友   我们说   不哭   哪一个人的妈妈都是我们的妈妈   哪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孩子   没有我的日子   你把爱给活的孩子吧   妈妈   你别哭   泪光照亮不了   我们的路   让我们自己慢慢的走   妈妈   我会记住你和爸爸的模样   记住我们的约定   来生我们一起走!   侯沧海很久没有读诗了。以前读到很多有名的诗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太多感受,此时看到这首朴实的诗,想着在医院见到的孩子们,泪水涌了出来。   老谭凝视侯沧海眼光,道:“这首诗写得太好了。”   侯沧海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是发自内心的诗歌。” 第441章 震后余波   十天后,侯沧海带着救援小组在早上八点就回到江州。大震过后,生活还要继续,企业要继续,创伤只有在生活和生产中才得以抹平。   但是,所有亲历过大地震的人都清楚,抹平永远是表面的,地震已经在亲历者的身体内部留下了一道伤口,永远都会存在。提到2008年,那道伤口必然会隐隐发疼。   “你出去这几天,天天有余震,我担心得很。”丈夫回家,张小兰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丈夫在震区,就得天天提心吊胆。   “我们其实没有深入到受损失最严重的地方,仅仅是在外围。但是就算在外围,每天面对震区伤员,心理压力还是挺大。从那边回来,我觉得更要感恩生活,这不是学人说话,是发自内心。”   前往震区当过自愿者,侯沧海心态发生了重大变化。这十来天发生的事,等于让时间加速,让其快速见识人生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夫妻见面,稍作休息。沧海集团在九点钟召开了有山南大学建筑学院专家参加的高层会议,着重讨论黑河地产项目抗震问题。在5.12之前,黑河地产严格按照《房屋建设工程抗震设防管理规定》进行抗震设计,经过惨烈地震以后,参加过救援的沧海集团员都觉得应该提高抗震标准,让房屋更安全。   专家建议:为了提高抗震性,黑河地产高屋建筑采用隔震层剪力墙结构,隔震层由钢板橡胶垫层层组合而成。   专家建议在设计时候抗震级别高于山南省标准,建筑费用将有明显提高,财务总监宁礼群从整个集团资金链角度进行了强烈反对。   侯沧海经过炼狱之旅,对抗震理解很到位,针对费用问题,道:“在大地震震中也有没有完全垮掉的房子,大家可以去看相片。在惨烈地震前,这种没有立刻就倒掉的房子是救命的房子。江州虽然不在地震带上,历中上也没有大震,天有不测风云,地震又很难预测,是否会有大震谁敢拍胸膛。我们沧海集团的房子一定要达到一个简单要求,平时住起来舒服、在大震时能救命。费用高一点不怕,我说个实在话,只要把增加成本给所有购房者算一个细帐,相信大家能够理解。购房者每套房子增加了十万,与获得的安全感来说,也是值得的。沧海地产一定要打造出整个江州最抗震的房子。这不是宣传,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提高安全性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黑河地产项目从项目设计到施工图审查都得重新走一遍,项目前进的脚步慢了下来。   重新设计图纸之时,项目周边宣传画也全部进行了调整,标明江州距离震中直线距离,着重宣传隔震层剪力墙结构抗震性能。   宣传画重新布置以后,最先受到冲击的是距离最近的六建司。很快,江州建筑商们通过市建筑协会向市建委提出了反对意见:江州不在地震断裂带上,历史上没有发生大地震的任何记录,按照现行的抗震标准完全符合要求。在国家级和省级标准没有改变之时,沧海地产的做法是强行绑架了所有建筑商,市建委应该制止。   市建委将市建筑协会的意见向市长海强作了报告,海强对此很不以为然,道:“我们只规定标准下限,企业自己愿意更高标准要求自己,我们有什么理由制止?”   建委同志又报告道:“建筑协会还有一个意见,沧海地产要提高抗震标准也行,但是不要拿出来宣传。”   海强市长眉毛挑了挑,道:“违反广告法吗?”   建委同志有些尴尬,道:“没有违反广告法。提高建筑成本以后,会影响江州建筑市场,愿意进入江州的大型企业将减少。”   这个理由让海强市长稍有犹豫,想了想,道:“大地震发生后,国家以及省里肯定要调整房屋建筑的抗震标准,在没有调整前,我们执行原标准,要严格执行,不能有半点马虎。至于沧海集团要提高标准,那是好事,我们要支持。你们代政府起草一个《关于我市房屋建筑抗震设防的通知》,上市政府办公会讨论,讨论通过后执行。”   市建筑协会向领导汇报之事与侯沧海没有多大关系。   侯沧海是独立特行的人,沧海集团面向全国市场,与本土企业交集不多,其制定的“隔震层剪力墙结构”要求对本土房地产企业产生了一定冲击,也不在意。   侯沧海没有将本土企业当成竞争对手,对其不在意,但是对于银行和政府却不能不在意,这两只猛兽逡巡在城市上空,实在大意不得。   上午开会研究了提高抗震级别,下午侯沧海来到苏刚办公室,商谈酒店贷款之事。苏刚一直支持黑河地产住房部分,对酒店贷款却持反对态度。在办公室见面之时,苏刚态度不错,对沧海集团组建救援队之事大加赞尝,说了一大篇题外话以后,再谈到酒店贷款之事。苏刚明确表态拟同意贷款,积极争取贷款指标,尽快办理。   地震前,苏刚对酒店项目贷款持反对态度。侯沧海因此在与另一个银行的杨银行密切接触。苏刚态度突然转变,这让资金链渐紧的侯沧海松了一口气。   从银行回到面条厂,侯沧海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来到寝室。岳父张跃武坐在客厅,与女儿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   侯沧海进屋后,问道:“爸,这次地震对煤矿影响大不大?”   张跃武明显比前几年有老态,脸上肌肉开始松弛,眼袋特别明显,“没有太大影响,毕竟隔了三百公里。最近两年一直在搞煤矿整治,不可能出大问题。”   侯沧海见岳父神情,没有绕圈子,道:“爸找我什么事情?”   张跃武略有几分尴尬,道:“矿上钱紧,能不能借点钱周转。等熬过了这几月,煤价起来就没有问题。”   做生意差现金是常事,互相周转很正常。从五月开始,煤炭一路下跌,跃武集团要支付巨额银行利息,每天还得负担企业基本运转费用,肯定很费力。侯沧海明白这一点,与妻子多次探讨过岳父如果资金边绷得太紧时如何处理。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侯沧海道:“需要多少钱周转?”   “周转一千万。下半年情况必然改变,资金回笼以后就还给你。”   此时张跃武对煤炭价格仍然持乐观态度。从2005年开始,高州开始整顿煤炭生产秩序,对年产3万吨以下煤矿一律关闭,对煤炭企业实行产、供、销、运、安全“五统一”管理。2007年,高州再次启动新一轮煤矿企业兼并重组。实现兼并重组有一个前提,就是要组建集团公司,还要求等量置换,比如,新增一个45万吨的煤矿,就必须关闭一个45万吨的煤矿。   张跃武和马文昌都是完成了煤矿兼并重组的赢家,只要煤炭行情转好,确实就能立竿见影地缓和资金压力。   在这一阶段,沧海集团资金压力挺大。   解决路桥公司、天上的街灯项目改造、杨永卫主导的沧兰商城都花了不少钱,更关键是黑河房地产项目犹如一个吞口,吞进去沧海集团大量自有资金。这让现金一向宽裕的沧海集团的资金链条也绷得很紧。但是岳父很难得地开口,侯沧海还是爽口答应周转。   三言两语谈妥周转之事,话题便转向马文昌。   “前些日子马文昌闹得厉害,这一段时间怎么消停了?”侯沧海一直以来有个预感,总觉得马文昌消停得很诡异,似乎有更大事情要发生。   “有些人就是贱,以前他们来骚扰,我找领导调解,找人谈判,能没用。后来护矿队以恶制恶,狠狠打过几次架,他们这才消停。”张跃武又道:“米国这一段时间失业的人多,感觉秩序不太好,我准备让张小汉和他妈回来。”   侯沧海毫不犹豫地道:“别回来。”   丈夫回答得太快,太肯定,张小兰觉得很惊讶。   侯沧海看见妻子疑惑眼神,解释道:“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有,爸以前说过马文昌与一大恶人有勾结,对一大恶人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千万别将自家人置于危险之中。我觉得马文昌消停不是因为爸的护矿队战斗力强悍,说不定另有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我没有想透。总之,小心无大错。”   晚饭后,侯沧海送走了岳父,来到梁毅然办公室,谈了偶遇谭军之事。   “这十来天,我天天到谭军病房,聊得还不错。”   “你和谭军聊什么?”   “除了丁老熊,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丁老熊的人到医院来过没有?”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这帮人不行啊。”   “谭军这人挺不错,走上这条道路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找人暗中去做调查,越详细越好。”   齐二妹和任强一直在负责跟踪谭军。谭军出现在震区,两人完全不知晓,算是一次重大失误,此刻谭军还在家中养伤,齐二妹和任强便来到谭军家乡,了解谭军走上犯罪之路,寻找一击致命的命门。   任强不想去读书,撵不走。齐二妹也没有办法,从了他。 第442章 浅岩镇初中   谭军是江州下属永发县浅岩镇人,中师毕业以后在浅岩镇初中工作。   齐二妹坐在副驾驶室位置上,望着起伏大山崖,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谭军就是从这里走出去到江州为非作歹。我给你说了,你别老在沧海集团混日子,早点回学校。你还是学生,得读书,拿文凭。没有文凭,就和我一样。”   任强掌着方向盘,道:“回学校跟一群小屁孩在一起,没意思。”   齐二妹做的事情有一定的危险性,身为齐二妹的男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孤身犯险。而且,任强还得为姐姐报仇,时间越长,报仇的可能性越小,他想尽自自己所能帮助姐夫将一大恶人绳之以法。   齐二妹丢给任强一个白眼,道:“你也是小屁孩。”   在说笑间,两人来到了浅岩镇。这一次到浅岩镇是要摸谭军的老底,两人带了一辆旧款皮卡。皮卡表面沉旧,内部主要工作部件换得差不多了,是一部能走烂路的强大皮卡车。   任强道:“二妹,这次梁总给任务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他只给我们说谭军在浅岩镇把一个学生家长打成重伤致残,然后进了监狱。可是,我们过来倒底要摸什么情况?”   齐二妹道:“估计梁总也不知道需要什么材料。让我们胡乱摸清况,有可能我们摸到的情况根本没有用,也许有用,这就是撞大运。”   任强道:“我们手里材料也太少。谭军既然做过牢,那就直接到公安局调档案就行了。不需要靠着集团,我自己找师兄们都能调出当年的档案。”   齐二妹靠在车椅上,望着前方山林,道:“你能找到师兄吗?”   任强道:“我们系有一个师兄分在永发县公安局,我不认识,但是散打队师兄认识他,应该能够找到。”   皮卡车正在爬山,山路盘旋,越走越高。公路一侧便是上百米的陡坡,齐二妹看得心紧,道:“你开车小心点,人生才刚刚开始,摔下去就完了。”   任强道:“与你一起摔死,也值了。”   齐二妹等到任强转过一个大弯后,才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才不和你一起摔死,本姑娘正青春年少,还有大把年华可以潇洒。快把这句话收回去。”   虽然是齐二妹提起话头,任强还是用“呸、呸、呸”的方式将自己说过的不吉利话收回。   齐二妹道:“我们与其在外围绕来绕去,不如直接进入目标。我们假借《山南法制报》记者的名义,到谭军家乡采访,这是一个浪子回头典型。”   在以前的操作中,齐二妹和任强都是跟踪和监控为主,很少与当事人直接见面。若是以《山南法制报》名义进行采访,则是与当事人方面最接近的一次见面。两个年轻人在车上评估了一会儿风险,决定先化妆,然后假装成记者,直接到浅岩镇,寻找以前认识谭军的人。   任强在化妆时,道:“我们直接与浅岩镇老师见面,会不会打草惊蛇?”   齐二妹认真在用化妆笔给任强修改眉毛。眉毛变化,牙齿变得鼓鼓的,任强顿时由青春帅小伙变成显得平凡中带着猥琐的年轻人。齐二妹笑道:“你若是长成这样,我绝不要你。哪里有这么多打草惊蛇。谭军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次采访,就算知道了,也只是法制报的两个记者,和沧海集团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心情愉快地来到浅岩镇初中。   浅岩镇位于一座大山上。这座大山的山顶如一只倒扣的小木船,在小木船的船仓部位居住着有近万人,成为一个很独特的镇。在谭军在此工作时代,浅岩镇不通客车,是一个十分封闭的地方,大家要么是搭货车才能下山,要么走小路到山下乘坐客车。   浅岩镇初中在山顶上算是一个大单位,非常好找。任强和齐二妹有意选择周末时间,这样就可以不经过学校官方,而直接与老师见面,这样或许能挖到最真实的材料。   浅岩镇初中关着大铁门,在旁边开了一道供人进出的小门。小门没有门卫,任强和齐二妹得以长驱直入。他们在学校绕了一圈,摸到了教师宿舍。   在六层楼的红砖教师宿舍门口,任强低声对齐二妹道:“一般来说,校长和领导住在三楼或四楼,俗称金三银四。资格老的教师腿脚不方便,会选择一楼,我们直接到底楼那间有电视声的那间房子。”   敲门,门开,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老教师并非自我介绍,而是从气质、模样到穿着都是一个老教师,特别是花白的头发极似粉笔灰。   老教师用警惕眼光瞧着来人,道:“找谁?”   经过化妆后,齐二妹变得姿色平庸,成为一幅大众脸。她在老教师面前微笑着介绍是山南法制报的记者,来采访谭军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听到谭军两个字,老教师退后一步,喃喃地道:“你要采访我,关于谭军的事?”   齐二妹道:“是啊。他曾经在这里工作过。”   老教师背后出来一个妇女,态度极为不佳,声音尖利,道:“谭军是劳改犯,采访他作什么。”   齐二妹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是江州企业家,这次大地震,他到震区中央救出了不少人,是抗震英雄。”   老教师道:“你们走吧,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齐二妹站在门口不走,道:“我们想要做深度采访。”   老教师后面的妇女突然用手蒙着脸,哭了起来,道:“你们怎么才来啊,你们怎么才来啊。”   老教师很惊慌地将妇女朝家里推,安慰道:“你不要这样,别哭啊。”   两人进屋,任强顺手将房门关上。齐二妹有些得意地向任强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挖到了猛料。   老教师等到夫人安静下来,道:“我要看你们的记者证?”   齐二妹镇定自若地将证件递了过去。老教师其实没有看到过类似证件,见对方拿出证件,匆匆看了一眼后,将证件还了回去,道:“谭军做了什么?” 第443章 黑暗往事   “这次汶川大地震,谭军主动到震区参加救援,腿被砸伤。他表现得很好,让人敬佩。”齐二妹说话之时,很注意观察这一对老教师的反应。   老教师长期居于学校,行动很谨慎,小心翼翼地下意识回避,道:“谭军离开学校很久了,很久了,至少超过二十年。他没有回来过,只回来过一次,我们不了解谭军现在做什么。”   “谭军当年将人打成重伤,为了此事做牢,我们想了解具体的细节?他为什么会将人打成重伤,我在公安提供的材料中没有看到。”齐二妹所言是实。她拿到的只是由杨亮提供的简历,极其简单,反映出因为打架坐牢。   老教师夫人取过纸巾,擦了眼泪,用肯定的语气道:“小谭是冤枉的,他是见义勇为。”   任强和齐二妹迅速对视一眼,齐二妹道:“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具体过程,说不定能够起作用,为他平反。我们是法制报的,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都订有我们的报纸。”   老教师夫人正要开口,再次被老教师打断,道:“事情过了这么久,讲这些陈年烂芝麻有什么意思。我们记不起了,你们走吧。”   老教师夫人看似软弱,在此事上却丈夫更坚定,道:“我们都是七十岁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我不讲出这件事情,死了都闭不了眼。你胆小了一辈子,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反抗,现在都退休了,娃儿又不在江州工作,我们怕个啥。”   老教师很生气,胸口不停起伏,但是没有制止爱人讲述。   这是一个让齐二妹和任强充分认识人性黑暗的陈年往事。   很多年前,谭军从中师毕业,来到浅岩镇教书。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中师毕业生,拒绝了留在城区的机会,立志要为最偏僻的地区教育做贡献。尽管他是中师生,从理论上应该教小学,但是浅岩镇太缺教师,直接就在初中任教。谭军很快就以教学水平高在学校立住了脚,和老教师搭班,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颇受好评。   如果没有意外事件发生,谭军会成为一名优秀教师,有可能当上校长,甚至从校长岗位走上更重要的领导岗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放在谭军身上正好合适。   谭军在浅岩镇教书顺风顺水,初一、初二没有当班主任,初三当了班主任。他是当时学校最年轻的初中班主任,也是县教委重点培养对象。工作顺利,家庭生活也很幸福,他刚刚到结婚年龄与同校临时聘用的女老师结了婚,妻子很快就怀孕。   有一天,老教师突然找到他,说是班上女孩子怀孕了。   初中女生怀孕,这在当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为了保护女生,谭军没有将此事立刻告诉学校。原因很简单,报告学校的结局肯定就是开除这女学生,当地民风保守,若是女学生因为怀孕被开除,她必将在当地无法立足,搞不好要出人命。   班主任谭军将女学生叫到寝室,详细询问此事。他当时是在大办公室,每间教室有七八个老师。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安排在寝室询问女学生。   询问的结果让谭军怒火中烧,导致女学生怀孕的人就是其继父。更令人发指的是除了继父以外,继父的两个兄弟都参加强奸。   这不是简单意外,而是很恶劣强奸。谭军决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带着女学生前往派出所报案。他有一个失误,还是没有将此事报告学校领导。   女学生跟随谭军来到镇上以后,胆怯了,不愿意进派出所,请求老师带她做流产。   谭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女学生去另一个镇做流产。做完流产,女学生流着泪请求谭军不要报案。谭军出于保护女学生名誉,暂时同意了,要求是要让女学生母亲知道此事。   作为正义感很强的老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罪恶发生,决定要与女学生母亲谈一次,告诉其女儿所受的苦难。令谭军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女学生母亲情绪激烈,不承认发生过此事。   谭军愤而前往派出所,不顾一切,准备报案。正在前往派出所过程中,女学生继父追了上来,用扁担殴打谭军。谭军和女学生继父打斗过程中,失手打爆了女学生继父一只眼睛。   更加恶劣的事情发生在谭军身上,女学生母亲咬定是谭军强奸了女儿,女学生在派出所也指认是谭军强奸了自己。再加上谭军陪着女学生做过流产,公安取得了另一个场镇医生的证言,这让其有冤说不出。   强奸罪和伤害罪两顶巨大的帽子就扣在了谭军头上。   谭军被判刑十年。谭军妻子一下由人民教师妻子成为强奸犯老婆,被学校解聘。她生下孩子不久,跳了河。谭军妻子尸体后来找到,小女儿尸体一直没有能够找到。   谭军在监狱表现好,减刑两年,出狱以后,再也没有回到浅岩镇,后来成为丁老熊的军师。   这个故事主体是由老教师夫人讲述,后来一些情节由齐二妹和任强脑补,两方面结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当老教师夫人讲完故事,齐二妹和任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得到的资料没有显示谭军还有强奸罪,或许是年代太远,记录有所遗漏。   齐二妹道:“后来怎么样?为谭军平反没有?”   老教师夫人道:“现在学校老师提起谭军,还是认为他是强奸犯,法院都是这样判案,学校只能这样认。我老伴是当事人,知道真相。他为了给谭军辩护,还被学生家长闯进学校殴打多次。谭军爱人也被学生家长打过。有一次赶场,那家人还将谭军爱人的衣服撕掉了。可怜的娃儿,跟着妈妈一起跳了河。”   老教师犹犹豫豫道:“我觉得娃儿肯定还在。当妈的自己不想活,也得给娃儿一条生路。”   任强试探着道:“谭军出狱以后,来找过那家人的麻烦没有?”   老教师道:“谭军回来过一次,就是问了母女的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任强道:“那家人后来是什么情况?”   老教师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后来那家人到外面打工,听说出了车祸,女学生继父和妈妈都死了。”   任强一直跟踪谭军,对其性格还是有所了解,又问道:“那继父的两个兄弟在做什么?”   “所以我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继父的两个兄弟有一个外面打工,在建筑工地出了安全事故,有一个听说失踪了,六七年都没有回家。”老教师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报纸上登出来时,能不能不要提我的名字。”   最后的事情这才符合军师的身份和风格,让任强长舒了一口气。任强道:“我们不会提你们的名字。请一定放心。” 第444章 瓦斯爆炸   两个法制报记者离开家门后,老教师总觉得心内忐忑,千方百计说服爱人,收拾行装,准备到儿子家里暂住几天。老教师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分在南州工作,一直想让父母过来居住,让他们过一过现代的生活。   老教师夫妻恋老地,住不惯大城市高楼,不肯离家,让颇有孝心的大儿子无可奈何。听说老两口愿意过来居住,大儿子喜出望外,赶紧收拾房屋,迎接老父老母。   齐二妹和任强挖到谭军猛料以后,带着愉悦心情开车回到江州面条厂。   “这个也太惨了吧,难怪谭军会一头栽进丁老熊团伙。整个一大恶人团伙,也就是他孤身一人来救援。我这次在震区与谭军天天接触,觉得他素质不错,并非生来就是为非作歹的人。他防范心里很重,原来以前吃过大亏。”   侯沧海在震区一直顽强地接近谭军,想要找出一个突破口,让谭军弃暗投明。谭军住在医院里,对侯沧海每天到来倒也坦然,不抗拒,就是牙口和心房都很紧,根本不给侯沧海打钉子的机会。   梁毅然苦苦思索“黑暗往事”带来的机会。在往事中,谭军救助的女学生最后将他推进了监狱,导致母子双亡。这种往事充满了负能量,实在不好用来攻破谭军心房。   反复琢磨后,梁毅然突然产生一个莫名其妙念头,道:“谭军女儿一直没有找到,或许我们可以设想,谭军女儿没有死亡,而是在跳河前交给其他人。虎毒不伤子,这种可能性也有,还是很大。”   “脑洞太开了吧。”   “真有这种可能性。”   “那你怎么找?若是真好找,谭军早就想到了。”   “让我想想,肯定有办法。”   “那梁子就慢慢想。谭军是连接邓哥的关键人物,齐二妹和任强继续把他盯紧。”侯沧海知道齐二妹和任强的关系,现在挺希望齐二妹能怀上小孩,这样一来,至少任家血脉能得到延续。知道的黑暗事情越多,他越是胆小和警惕,总是如狐狸一样想要多几条保护措施。   梁毅然则继续按照他的思路,试探着去寻找谭军女儿有可能的下落。   诸人离开后,梁毅然独自坐在办公室,长时间看着那面白色的单调墙面,终于有一个大胆想法。他准备抽时间到首都去一趟,用重金请国内刑侦界最有名的教授复原谭军女儿现在这个年龄的相貌。这位教授发明的人像复原系统成功率非常高,多次准确模拟出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画像和真正的犯罪嫌疑人相似度非常高。   利用这套人像复原系统复原谭军女儿现在的相貌,只需要一张谭军女儿幼儿时的相片,以及谭军和逝去妻子的相片。   侯沧海听到梁毅然思路,竖起了大拇指,道:“刚才我还以为是异想天开,现在看来,你的思路还真可行。梁子越来越厉害了。”   “那是自然,我马上去操作。”梁毅然想出绝妙办法,背影仿佛都散发出洋洋得意的气息。   侯沧海突然有一阵心绪不宁,过了一会也无法派遣,便来到张小兰办公室。   张小兰正在阅读沧兰万金系列产品1-5月报告,见到丈夫,便道:“我们还剩八个省没有调研。我从报表中发现一个有意义的现象,凡是我们集中调研的省,增长率都排在前面,没有走到的八个省有六个省的增长率排在倒数。看来你坚持走一线的想法是对的,今年我们要想办法将另外八个省走一遍。今年走不完,明年都要想办法走完。”   侯沧海坐在妻子对面,道:“刚才我有点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你爸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张小兰有点小郁闷,道:“我爸刚才还给我打过电话,煤矿资金有点紧张,还想从集团调钱过去。再调一千万,没有问题吧?”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道:“杨行长的银行贷款马上就要下来,我们能稍稍轻松一些,能喘口气。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干脆给爸多调些钱,让爸彻底稳住阵脚,挤牙膏方式不妥当。”   “你真好。”张小兰俯过身,飞快地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   此时,跃武煤矿集团的东水煤矿正常生产。   六指点燃一支烟,站在东水煤矿矿井口。张跃武在煤矿办公室开短会,开完短会,准备下矿井去看一看。   矿井口有微风袭来,将六指头发吹得轻微摇晃。有五六个矿工跟往常一样沉默地干活,矿场冷冷清清。六指在1号井口前抽了一枝烟,随意走向3号井口。接近井口时,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地面同时震动起来。他虽然没有井下经验,可是毕竟在矿上生活了许久,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脸色大变。   张跃武和煤矿几个头头一起从矿办公室跑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口,惊慌失措。   确定是3号井口发生了瓦斯爆炸后,张跃武双腿一下软了,坐在地上,问跟在身边的矿长,道:“井下几人?”   矿长牙齿不停碰撞,道:“35人。”   这时又发生一次爆炸,爆炸卷着积尘,从矿井冲了出来。   矿长是老煤矿,知道这是爆炸冲击波卷扫巷道积尘引起的煤尘爆炸,这也就意味着井下情况相当糟糕,他呆呆地望着矿井,不停地道:“完了,完了。”   侯沧海和张小兰接到消息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朝高州奔去。来到矿井后,惨景如又一次余震冲击侯沧海心灵,他接连叹息几声,见妻子神情凄惶,便将所有软弱都收了起来,脸上神情变得刚毅起来。   遇难矿工家属围在煤矿大门外,撕心裂肺哭喊,急切地等待家人消息。有的家属直接进入煤矿井口附近,不停向井底探望,希望出现奇迹。   井口外面,救护车一路摆开,穿白褂戴口罩的医护人员紧紧地盯着升井井口,带着特殊防护措施的矿山救援队队员从井口反复进出。   天将黑之时,一辆矿井车在一阵刺耳警铃声后慢慢爬出井口。井车上装载的全是遇难者遗体。遇难者家属难以抑制悲恸心情,抱头痛哭。医务人员和救援人员面色严肃地将遗体搬下,形成人墙,没有让家属靠近。   张小兰不敢看现场,缩在丈夫身边,道:“侯子,我们不做企业了。为什么做企业这么难?”   张跃武头发在出事故后就全白了,嘴唇干裂,双眼失神。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侯沧海将所有负面情绪扔在一边,道:“现在说这些没用,爸必须担负组织救援的职责,否则更是失职。我们要早点想办法,不能让爸负刑事责任,就算要负刑事责任,也得是缓刑,否则煤矿就完了。”   张跃武慢慢瓦斯爆炸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心理却一点一点沉入谷底。今年煤炭行情本来就不好,或者说是很坏,生产费用和银行利息如两座喜马拉雅大山,已经压得张跃武喘不过气来。瓦斯爆炸来得太不是时候,重重地给张跃武的前胸插上了一刀。 第445章 爆炸余波   东水煤矿最后死亡矿工27人,另有8人逃过一难。   侯沧海陪着岳父前往黄德勇所住政府小院,单独向高州市长汇报此次安全事故。   在高州二七公司之时,侯沧海曾经到过黄德勇单独小院。当时他还是极为普通的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经理,用胶桶提着鱼,以小辈身份去拜访黄德勇。几年时间过去,他成长为沧海集团老总,来到黄家拯救自己的岳父。   黄德勇依然住在原来的小院,保安认得张跃武乘坐的大越野,直接挥手放行。黄家小院子开满鲜花,清风徐徐,花香满园,与硝烟弥漫、哭声振天的东水煤矿完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陈文军站在院内,朝着走进院内的侯沧海点了点头,然后对张跃武道:“张总,怎么搞的?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爸在屋里等你,赶紧去。侯子,我们在外面。”   张跃武赶紧进屋。   陈文军目前是高州工业园区党工委书记兼任工业园区主任,是高州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如今面有官相,身形动作都很稳重。他和侯沧海来到东厢房,泡了一壶茶,又取了两个小杯子,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   “张总一直做企业,怎么能犯这家种低级错误?事情很麻烦。”陈文军面色严肃,语气低沉。   从大学时代,陈文军比侯沧海醒事更早,孜孜不倦地追求进步。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长久追求终于得到了丰硕回报,三十刚出头就成为实权派正处级,言行举止派头十足。   侯沧海如今是江州颇有名气的企业家,行走江湖总是处处受到尊敬。陈文军态度倒是诚恳,可是话语间总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让侯沧海心里有些不舒服。   此刻,黄德勇是处置瓦斯爆炸案的重要人物,其观点往往决定着企业生死,有求于人必低于人,侯沧海将轻微不舒服用心理熨斗迅速熨平,道:“现在还没有出调查结果,不知道事故的最后原因。”   “瓦斯爆炸,这就是原因。”陈文军说得很肯定。   侯沧海喝了口茶水,道:“事故中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有人坐牢,这个没有办法,吃了煤矿犯,就得有这个准备。当前有一个特殊情况,我爸刚刚按照政府要求完成了煤矿重组,银行贷款很多,若是把我爸刑拘了,集团下属的煤矿、焦炭、洗选全部要停摆。企业完了,工人没有工资,银行收不到利息,出事以后,可以刑拘东水煤矿直接负责人、相关负责人,但是还得让我爸在外面。”   侯沧海如此说法,并非是要出卖兄弟。煤矿出现二十多人的伤亡事故,必然有人要进监狱,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张跃武把当事人全部召集起来开过会,会上说得很明白,如果谁进去了,矿上会继续发工资,保证家里的人生活。东水煤矿负责人都认同了张跃武的说法,做好了被刑事拘留的准备。   侯沧海所言是实,也是一个政府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跃武煤炭集团是一个大企业,手下有好几千工人,背负了大量银行贷款,是全市的纳税大户,若是一下就垮掉,会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陈文军道:“我爸应该会全面考虑,综合平衡。但是死这么多人,得有国务院相关调查人员,至少也是省级调查组,高州市也不能控制结果。”   侯沧海道:“希望黄市长做做工作。”   “只能尽力而为。”陈文军突然话锋一转,道:“陈华怎么就突然做到了江阳副书记,这是很重要的职务。她升得未免太快了。你在江州情况灵通,有什么内幕消息?”   侯沧海道:“我只是苦逼打工仔,哪里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陈文军脸上这才有了同学之间的笑容,道:“沧海集团天天在央视打广告,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大老板。你别看我手里每年批出去十个亿,但是这些都是公家的钱,我每个月就只有四千块死工资,可怜得要死。我真的很羡慕你和杨兵,做自己的企业,赚钱是归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围城》里有一句妙语,婚姻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其实,很多行业都有围城效应,比如企业家和官员往往会互相羡慕,羡慕的原因是只看到对方辉煌的地方,没有看到对方苦逼之处。   对于陈文军来说,他尝够了在体制内的苦楚,要想将工业园区搞好绝非易事,得花费大量精力,陪上所有关系,献上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每个月工资就是四五千块钱,还有条条款款的纪律管束,稍有越位便有监狱在前方招手,表面风风光光,实则寒寒酸酸。   对于侯沧海来说,他尝够了做企业的艰辛,要想将集团企业搞好绝非易事,得花费大量精力,陪上所有关系,献上自己的身体,但是,有众多风险如猛兽一样潜伏于暗处,随时等待时机,将侯沧海和他的企业吞进嘴里,连渣都不剩下一点。表面风风光光,实则战战兢兢。   两个在各自行业都不错的年轻人互相羡慕着对方,当然,羡慕归羡慕,两人各有各的生活,还得继续往前行进。   “陈华有男朋友吗?”   “没有。”   “真没有?”   “我认为没有。”   陈文军略为沉默,叹息一声,道:“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这句话他一直憋在心里面,没有机会向人倾述,今天在侯沧海面前,一向稳重的他吐露了些真话。妻子黄英总体来说不错,只是相处得久了,不免产生了审美疲劳。他在夫妻生活之时,经常将妻子的脸幻想成陈华的脸,只有这样,他才最容易快乐起来。   张跃武在黄德勇房间谈了很久。一个小时以后,他独自出门,与陈文军握手以后,和侯沧海一起离开黄德勇家里。   “爸,怎么样?”侯沧海望着岳父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总是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见到岳父时的情景,那时岳父风度翩翩,脸上光滑得没有一丝皱纹,浑身洋溢着成功者气息。   张跃武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用手按捏太阳穴,道:“有很多未知数。黄市长要求我们先拿钱出来,做好安置。员工不闹,事情就好处理。侯子啊,这次你要多破费一些,我这边现金压力很大。”   尽管沧海集团要投入建设黑河项目,本身资金压力很大,但是岳父企业遇到事情,帮助是义不容辞的。   侯沧海心中始终有疑问,回到矿里,将矿上安全副矿长叫了过来,询问细节。   瓦斯爆炸必须同时具备三个基本条件:一是瓦斯浓度在爆炸界限内,一般为5%—16%;二是混合气体中氧的浓度不低于12%;三是足够能量的高温火源,一般为650℃—750℃。   煤矿常见的瓦斯爆炸的原因主要有如下几个:   一是很多煤矿发生的特大瓦斯事故都没有装备瓦斯抽放系统,或抽放系统不能有效运行,监控系统也不能有效发挥作用。   二是在管理上存在缺陷,造成某些作业人员的违章失职。   三是企业职工安全意识淡薄,文化素质较低,不懂通风安全管理和操作规程,思想麻痹,违章作业,冒险蛮干。   四是矿井主通风机供风能力不足或通风系统不合理造成矿井缺风;掘进工作面或其它需单独供风的巷道,因局部通风机、风筒原因使得瓦斯积聚;采煤工作面上隅角和采空区瓦斯积聚;巷道变形、调节风门故障等造成通风不良。   五是有的矿井仍有明电、明火下井,井下电气设备存在失爆现象,甚至有的电工不懂技术或不负责任的,在拆除或损坏了防爆密闭圈,造成了失爆。   分管安全副矿长一条一条分析,总觉得经过技术改造的东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有些超出自己的经验。   “你确定管理、设备上没有问题?”   “制度健全,人员落实,设备全是新的,这方面肯定没有问题。”   “会不会是人员违规操作?”   “有这个可能。”分管安全副矿长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面临大灾,他绝望到淡定,苦笑着自嘲道:“我儿子经常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违规操作是有可能的。要等到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才知道。”   “会不会有外人搞破坏?”侯沧海向来以最坏的恶意来猜测一大恶人团队,已经在推测一大恶人搞破坏的可能性了。   分管安全副矿长摇了摇头,道:“这是瓦斯爆炸,搞破坏的人跑不出来。”   “也就是说,若是搞破坏的人跑得出来,存在搞破坏的可能性。”   “存在这种可能性,可能性为百分之一吧。”   与分管副矿长交流以后,侯沧海想了一会儿,给专案组孟辉打去电话,然后驱车前往岭西。 第446章 苏刚拒贷   找出幕后真凶是孟辉退居二线之前最大心愿。他脑中永远挥之不去王沟煤矿的惨烈一幕,那么多受伤未死的矿工被扔弃于废矿井,这就是谋杀。如果不能将幕后主使者绳之以法,则是自己从警经历中最大的遗憾。   接到侯沧海电话以后,他立刻将专案组侯建国请到办公室,简略谈了情况。   侯建国道:“侯沧海的说法没有证据支撑。”   孟辉道:“侯沧海与一大恶人有死仇,悄悄与一大恶人作斗争很多年,最了解一大恶人的行为模式,我倾向于相信他的判断。”   专案组进行了大量细致工作,目前已经通过手段,基本能判断将詹军送到检察院的两个汉子肯定就是侯沧海和梁毅然。确定此事以后,专案组高层已经相信王沟煤矿惨案的报料人就是侯沧海和梁毅然。正因为此,孟辉对侯沧海的判断很感兴趣。   这个判断是侦查方向之一。遇到迷案之时,侦查方向很重要,高手往往能凭着蛛丝马迹判断出正确方向,然后顺着这条线发现证据,最后找到真凶。   目前专案组派出的卧底不断将情况汇集过来,虽然都只是些片断式情报,可是收集足够多时,也能帮助专案组慢慢勾勒出一大恶人的剪影。只是卧底层级太低,收集情报有限,暂时还不能达到侯沧海的判断水平。   心中焦急的侯沧海很快来到岭西专案组驻地,与孟辉和侯建军进行深入交流。   这次交流很有成效,东山煤矿事故调查组成员中悄悄增加了专案组成员。调查组成员的一个重要任务是组织精兵强将分析瓦斯爆炸的原因,特别要查找人为破坏的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在大爆炸现场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极容易被忽略,往往会被遗漏。专案组人员进入调查组以后,若真有人搞破坏,蛛丝马迹被发现的可能性将更大。   引起了专案组高度重视后,侯沧海马不停蹄地回到江州。张小兰留在高州陪伴受到重击的父亲,他则需要调集资金,应对即将到来的困局。   俗话说,屋漏偏遇连夜雨,侯沧海在回到江州的路又得到一个坏消息:银行方面苏刚行长决定否定给酒店的贷款。   得知此消息,侯沧海回到江州后,没有回办公室,急急忙忙到银行拜访苏刚。   苏刚平时在喝酒时与侯沧海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仿佛是一对好得不行的兄弟。今天在办公室相见,穿着白衬衣的苏刚满脸严肃,坐在办公桌前没有抬屁股,望着侯沧海不说话。   侯沧海道:“苏行长,什么情况?”   苏刚风轻云谈地道:“分行信货管理委员会明确否定给酒店贷款,我没有办法。”   如今,黑河项目需要大量投入,岳父煤矿急需资金解决矿工赔偿款,现金流一般不错的沧海集团也出现了资金短缺。侯沧海需要这一笔贷款,否则日子非常难过。有求于人必低于人,他放低姿态,道:“苏行长,你上次说过分行原则同意这笔贷款。”   苏刚微笑道:“我说过这话,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状况,怪不得我,得怪老弟自己。”   侯沧海道:“我这边出了什么事情?”   苏刚道:“米国那边金融危机,银行高层怕影响国内,这段时间不段派下紧急文件。昨天,授信部和信管部把我们弄去开会,制定了房地产大项目的风险情况,针对每个客户、不同项目制定策略,要求严格落实贷后管理。经过审查,发现了老弟调整了资金使用方向。授信部和信管部很重视这件事情,上报给我的顶头上司。我刚刚还被老大批了一顿。”   苏刚所言是实。黑河项止确实调整过资金方向,没有专款专用,在一期开工以后,江州统一调高了报建费,为了节约第二期报建费,除低成本,动用了一些贷款资金用于第二期报建费。   另外,由于增加抗震标准,一期建设费用也要一定幅度增加。   当时,财务总监宁礼群专门向苏刚作过说明,计划用第一期住宅项目预售资金予以弥补。苏刚同意了这个计划。米国金融危机以后,国家政策发生了变化,对预售管理更加严格,未封顶项目不办理预售证。与此同时,银行则要求对假按揭加强防范,就算有预售许可证,只是还没有封顶,也不发放按揭贷款。   侯沧海脸色谈得很难看,继续说服苏行长,道:“黑河项目前景非常好,销售部接受的预约登记已经达到总户数的百分之四十,是绝对能够盈利的项目。预约登记数全部是真实的,银行方面可以核实,绝不作假。”   苏刚道:“沧海集团广告做得好,我看了也心动,数据肯定是真实的,我相信。此事,要怪只能怪米国金融危机,各个银行都杯弓蛇影,大环境变化了。老弟弟现在有把柄被信货部抓住,他们宁愿错杀,也不愿意给银行增加危险。还有另一个原因,老弟应该能够想明白,沧海集团为什么能很容易得到大量贷款,除了市政府支持以外,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张跃武实力雄厚,有他作保,出不了事。现在,瓦斯爆炸,张跃武麻烦大了,自身难保。为了降低风险,后面的贷款肯定会审得更严。我不仅仅指酒店项目,还指第二期。”   苏刚一番话天衣无缝,理直气壮,侯沧海无法反驳。   走出银行,侯沧海抬头看了看天空。五月、六月的天空,白如棉花的云朵飘在蓝天上,原本是江州最漂亮的天空。今天,天空异常昏暗,白色棉花云朵丑陋异常,变化如鬼。   侯沧海回到江州面条厂,与财务总监宁礼群交流之后,更觉得形势严峻。   宁礼群离开不久,杨定和与江莉一起来到小会议室。杨定和与江莉都是自家人,侯沧海便也不回避,谈了苏刚不愿意再贷款之事。   杨定和出主意道:“蒲总、朱总和欧阳总都是老朋友,让他们适当垫资,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江莉一直在分管供应商,也表示可以争取让供应商也垫资。   “短时间垫资可行,时间长了,还是要出问题。”侯沧海罕见地露出了愁容,又道:“除了黑河项目,我们还得把岳父的事情应付过去。他那边情况比我这边要危险得多,搞得不好,就要满盘皆输。”   杨定和又出了一个主意,道:“实在不行就搞内部资集。黑河镇在98年对付基金会时曾经发动干部集资,确实解决了问题。沧海集团零零总总有两千人,每人集资一万,就是两千万,也能解决一些问题。若是管理层集资更高,集资三四千万不成问题。”   这是一条可以走的道路,但是没到走投无路时,侯沧海暂时不准备启用此方案。   江莉曾经做过歌厅小姐,对男人的欲望了解得很清楚,苏刚面对自己的欲望很强烈。她原本想去找一找苏刚。这个念头在心中挣扎以后,还是悄悄放弃。好不容易上了岸,她更加洁身自好,对身体的珍惜有了洁癖。 第447章 缺钱之苦   纸上得来终觉浅,刀子划到身上才知道痛。   侯沧海创办沧海集团以来,由于沧海销售模式带来健康稳定的现金流,一直没有受到“缺钱”折磨,与银行关系不密切,也从来没有尝试过多种融资手段。   被苏刚拒绝贷款以后,侯沧海这才深刻体会到做房地产离不开金融支持。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浅显得让人忘记,就如人的健康器官容易被人忘记,只有当健康器官发生病变之时,人们才知道生病器官的重要性。一颗牙齿不痛之时,大家几乎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是当牙齿痛起来,才发觉真是要命。   感受到“牙痛”的侯沧海又去拜访了杨行长,失望而归。   发生在米国的次贷危机如扇翅膀的蝴蝶,对国内产生了巨大影响,一方面是市场需要不断下降;另一方面,银行出于自身安全,对房地产信贷收紧,特别是对中小型房地产企业信贷规模急剧减少,这导致沧海地产资金短缺,而临困境。   总裁会上,财务总监宁礼群提出阶段性股权融资方案:利用民间资本或投资公司资金,做完项目以后,再使民间资本和投资公司资金退出去。这是双赢双案,其他资金有钱赚,沧海集团渡过难关。   杨定和的融资方案是内部集资,集资数额是五千万。他列出一组数字,很有信心达到这个集资额。   由于沧海集团大部分骨干都经历过“苏希望高利贷”的惨痛教训,江州民间资本市场上通行的高息借款方案没有人在会上提及。   跃武集团煤矿爆炸案发生后,侯沧海最初还是挺紧张,如今已经由最初的紧急变得平静。他一直没有发言,等到大家充分发表意见以后,道:“黑河项目原本分为三个部分,第一期住宅、第二期住宅和酒店,既然资金困难,酒店和第二期住宅就暂停,没有必要强撑。”   他顿了顿,用坚定的语气道:“全线收缩吧。特殊时期,我们也顾不得这是危房改造安置工程,顾不得这是黑河脸面了,先自保,再说后话。”   黑河项目类似于高州锁厂项目,包含着危房改造项目,还产房集中在第一期住宅中,约占总面积的百分之三十,这也就意味着就算第一期住宅全部销售出去,利润也不会太高,真正赚钱的项目其实是第二期住宅以及酒店。   杨兵道:“什么时候再次启动?”   侯沧海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岸花明肯定另有一春。金融危机不可能持续下去,否则国内经济会垮掉。老百姓没有饭吃,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现在我们暂时收缩战线,要全力守住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沧兰系列产品是快销品,在金融危机受影响不大,守住了这条线,我们就能等到转机。”   宁礼群这个财务总监信心最为不足,叹了口气,道:“这一次危机可以和上世纪初的金融危机相媲美,没有十年八年解不了套。”   侯沧海道:“你太悲观了,没有了解到我国和米国其实都是特殊国家,特殊性是什么,我们会上再来讨论。”   沧海集团曾经多次研究过米国次贷危机对国内影响,但是没有料到影响会这么直接,更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跃武煤炭集团下辖的煤矿会发生瓦斯爆炸。   这次爆炸对张跃武是致命一击,准确打在心脏上。   致命一击不在于赔付伤亡员工的费用,而在于所辖煤矿全部停业整顿。煤矿停业整顿,无法生产,没有产出,没有收益,无法负担银行利息。能够正常生产时,银行利息并不显山露水,停业整顿时,银行利息变成山顶上的雪球,越滚越大,大到足以把人压死。   张跃武急得满嘴火泡,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头发一缕一缕往下掉。   张小兰也是心急,一直在高州煤矿陪着父亲。父女俩人住在煤矿本部,往昔繁忙的煤矿彻底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孤独,让人害怕。   “我现在是穷光蛋了,准确来说,是负翁,欠债无数的负翁。你弟弟小汉以后的生活,你这个当姐姐的要担待一些。”   吃过晚饭,放下筷子,张跃武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张小兰惊恐地看着父亲,压抑着内心紧张,道:“爸,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身边有我和侯子,最坏的结果就是彻底破产,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完全可以东山再起。路桥公司还在沧海集团手里,到时你回去经营路桥公司,重操旧业,轻车熟路。爸,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说到最后,张小兰话里带着哭音。   张跃武伸出手,在张小兰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在女儿小时候,张跃武最喜欢做的亲呢动作就是抚摸女儿脑袋。女儿成年以后,他没有再做这个动作。在情绪激荡中,他下意识抚摸了女儿的脑袋,如小时候那样。   在广州玩具事件中,张小兰亲眼目睹了大部分过程。玩具厂老板跳楼,许俊春上吊,这两件事情给其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其不敢掉以轻心。   当天晚上,张小兰怕父亲出事,便拖了一张沙发进卧室,守在张跃武床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   深夜,张跃武数次悄悄睁开眼睛,都看见女儿在看着自己。他叹息一声坐了起来,道:“兰花花,我真不会自杀。我有一个女儿还没有生小孩,还有一个儿子没有长大,怎么能自杀。”   张小兰摇头,坚持睡在沙发上。   东水煤矿事故调查组进入煤矿进行深入调研,在东水煤矿发生爆炸的巷道内,发现了一个略有两人宽的缺口,缺口是另一条巷道。   经查,这条巷道属于马文昌的巷道。   孟辉知道马文昌和张跃武之间为了争夺煤矿多有龌龊,两边都有护矿队,护矿队打架更是家常便饭。发现了这个贯通两个煤矿的缺口后,他更加认定此处爆炸案另有蹊跷。调查组里有省厅刑侦专家,专家很快确定了爆炸发生点。   据生还者回忆,爆炸发生点位置当时没有人作业,排风设施也没有发现问题,出现明火的可能性很低,突然在此处发生爆炸,确实奇怪。   种种疑团,指向了爆炸是人为破坏。   若是人为破坏,要想设计这一场爆炸,也得精心准备,否则无法实施。   炸掉张跃武煤矿是瘫痪跃武煤炭集团和沧海集团的关键点,爆炸声起时,两个看上去强大的集团便会陷入死地。   乌天翔最初不赞成使用这种暴力手段瘫痪两个集团,而是使用更高级的金融手段,借金融危机的势头,同样能扼住两个集团的脖子。   但是,乌有义有路径依赖,最终选择了李清明提出的方法。爆炸一次便能解决的问题,何必选择费心费力且并不一定有效的金融手段。   李清明为了这个爆炸可谓绞尽脑汁。爆炸一声看起来简单,实则非常难操作,既要务色懂得爆破的,还要务色懂得煤矿的,而且,爆破者和懂行者不能是马文昌的人,不能让马文昌知情,还得让马文昌全力配合。   虽然操作起来确实很难,费心费力费钱,终于,还是办成了。李清明相信凭着自己的手段,调查组就算有所怀疑,也无法将怀疑落到实处。 第448章 又一击   专案组孟辉已经判断瓦斯爆炸案是人为制造的。   对于这个判断,专案组内部也有反对声音,因为这种爆炸案太过丧心病狂,难度也高。从末听说过类似案例。   孟辉对反对者解释道:“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犯罪分子之所以成为犯罪分子,就因为他们做下了丧心病狂的事情。而且,这样的案子并非孤例,在南方某个省发生过一次震动全国的大案,正是黑社会为争夺矿山而制造了丧心病狂的爆炸案,使用了数百斤炸药,在矿本部制造了爆炸案,伤亡十分惨重。根据我们掌握的各种情况,至少不能排除此次爆炸案是人为制造的。”   尽管专案组做出了判断,可是毕竟没有破案,侦查工作是在秘密进行。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必须要在案侦彻底侦破前做好善后工作。善后工作由当地政府主持,钱则由跃武集团支付。   当地政府成立专门的善后处理组,分成27个工作小组,开展遇难人员家属安抚工作。在做善后工作期间,召开了3次新闻发布会,第一时间通报事故现场救援工作进展情况。   跃武集团全力配合政府的善后工作,该出钱就出钱,该出力就出力,绝不马虎。跃武集团负责与政府对接的是侯沧海。侯沧海本人有过政府工作经验,管理着大型企业,带来了赔付资金,而且还是张跃武女婿,正是跃武集团主持善后工作的最佳人选。   工作小组每谈妥一户,侯沧海这边便让财务人员立刻进行支付,绝不拖泥带水。   经过艰苦细致工作,6月10日,遇难人员的安抚工作顺利结束。   东水煤矿瓦斯爆炸案带来了巨大经济损失,依据《企业职工伤亡事故经济损失统计标准》和有关规定统计,直接经济损失3597.34万元。   6月20日,事故调查组对整个事故处理给出了评价:高州市委市政府迅速组织协调各方面力量开展应急处置,现场救援措施科学合理,在事故救援过程中没有发生次生事故,信息发布及时,善后工作有序,没有引发社会不稳定事件。   事故调查组根据专案组要求,没有提任何与案件侦破的信息,对外公布的事故原因是:东山煤矿存在超层越界违法开采问题,采用国家明令禁止的巷道式采煤工艺,没有形成全风压通风系统,风量不足,造成瓦斯积聚。违章爆破产生的火焰引爆瓦斯,煤尘参与了爆炸。   司法机关已对11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刑事诉讼中的强制措施,是指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和人民法院为保证刑事诉讼的顺利进行,依法对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身自由进行限制或者剥夺的各种强制性方法。刑事强制措施包括:拘传、取保候审、监视居住、拘留、逮捕五种,这五种措施是依照强制力度由轻到重的顺序依次排序的。   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的张跃武很快就因为高血压严重等问题被取保候审。   16名责任人员受到党纪、政纪处分。责任人员之所有受到处分,皆因为有具体责任没有落实,管理上存在漏洞。就算以后案子侦破,他们的管理党纪和政纪处分仍然生效,不会撤销。   除了刑事和党纪政纪处理外,跃武煤炭集团还受到了行政处罚:对东水沟煤矿处1500万元罚款。依法吊销其相关证照,由高州市人民政府对其依法决定并实施关闭。企业主要负责人终身不得担任本行业生产经营单位的主要负责人。   另外,跃武煤炭集团全部企业停业整顿。   在案件没有侦破的情况下,这是侯沧海所能争取到的最佳结果。   在争取结果的过程中,侯沧海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有某种力量似乎要将跃武煤炭集团致于死地。特别全部企业停业整顿这条措施,是一条勒住跃武集团的要命绳索。   由于企业停业整顿是在煤矿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时极为常规的处置措施,在案子没有公开之时,没有谁能对这条措施提出非议。发生了这样一个死伤惨重的大案,跃武煤炭集团更是没有抗辩之力,无论什么措施都只能接受。能够让张跃武取保候审,已经是高州市委市政府考虑到企业生存而多方沟调的结果。   事故调查组罕见地没有全部撤离,而是留下了一个奇怪的监督组,负责监督高州全市煤炭企业安全生产工作。   侯沧海知道这个奇怪的监督组实则主要是王沟煤矿专案组成员,以监督组名义开展侦查工作。   张跃武丝毫不知道王沟煤矿专案组介入了事故调查,在企业停业整顿以后,整个人处于麻痹状态。他没有回到江州,仍然守在跃武煤炭集团本部。   停业整顿后,绝大部分工人都回家,部分技术人员觉得跃武煤炭集团没有前途,选择了离开。平时热闹的本部变得冷冷清清。   侯沧海和张小兰丢下沧海集团繁忙的业务,泡在岳父这边接近一个月,到了此时,也到了离开之时。   张跃武整个人尽现老态,天天就坐在藤椅上,望着矿本部发呆。得知女婿要离开,他恢复了几分神气,抬手看了看表,道:“不急嘛,中午到外面场镇吃顿饭,算是给侯子饯行。”张小兰道:“没有必要到外面去吃饭,就在食堂吃吧。”张跃武道:“食堂大师傅走了,饭菜就和猪食差不多,倒胃口。侯子出了大力,我得陪他吃顿好的。”   在跃武煤炭集团辉煌之时,吃顿好的那就意味着真是吃顿好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皆是珍品。如今跃武煤炭集团陷入绝对困境之中,吃顿好的,也就是到外面场镇吃顿豆花饭。   张跃武打起精神走出矿本部。他头发全白,有一缕白发吊在额头。身上名牌衬衣皱巴巴的,犹如从泡菜坛子里抓出来的衣服。脚上皮鞋全部粉尘,已经辩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来自米国的金融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加上一场爆炸,将一个富豪打落凡间,滚出一身稀泥。   唯有六指在身后紧紧跟随着张跃武。他没有因为张跃武落魄而离弃,外出本部便带着家伙,寸步不离。   吃豆花饭时,张小兰找个理由将六指叫到一边,道:“我原本不想走,但是我爸不许我留下来,说我留下来没有用。我回江州后,你要住在我爸附近,特别留意他的情绪,不要出意外。”   六指明白张小兰所指,道:“发生爆炸案时,张总确实有可能轻生。现在最坏结果就是这样,他已经接受了现实,再坏也比不上现在坏,所以他不会轻生了。我跟着张总时间长,这点我清楚。”   张小兰将一张卡交给了六指,让六指负责父亲的生活。   吃过豆花饭,侯沧海和张小兰坐车返回江州。   侯沧海准备返回江州以后就去给海强市长汇报工作,再一次面呈当前困难局面,争取其谅解。   为了应对东水煤矿危局,侯沧海调用集团大量资金。此刻,沧海集团现金流也绷得非常紧,黑河地产第一期住宅项目、天上的街灯如两个大漩涡,吞噬大量现金。当前只能依靠沧兰万金系列产品的现金流来支撑整个局面。侯沧海暗自庆幸前一阶段大规模集中调研了各省分公司和经销商,夯实了沧海销售模式的基础,这是沧海集团在危机中存活的根本。   乌天翔是来自华尔街的高手,对沧海集团整个财务状况分析得很准确,特别是对其弱点更是了如指掌。他提出,只要沧兰万金系列产品出状况,沧海集团的现金量就得断裂。   出了招,乌天翔就不管具体操作,甚至不愿意听到任何操作层面的信息。东水煤矿的爆炸案如此血腥,让其意料不到,也对父亲的团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甚至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恐惧,还有深深的后悔。这让其认识到自身的软弱。   软弱归软弱,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场由他导演的大戏既然已经拉开,便得演下去,否则毁灭的将是父亲和自己。   针对沧海集团的致命一击发一枝利箭,由他打造,然后由李清明拉弓,在黑暗中变成毒蛇,射向了沧海集团。 第449章 再一击   侯沧海在最近几日一直感到眼皮狂跳,左眼跳,右眼也跳。江州俗语,左跳财,右跳岩,当两只眼皮不停跳动时,便不知是祸是福。凭着经验来说,无法辨明是祸或是福时,多半是祸。   两眼跳动终于停了下来,坏消息就在此时传了过来,岭东省会唐州市发生了沧兰万金系列产品之沧兰纯净水中毒事件。   沧兰纯净水是沧兰万金推出了最新款产品。产品原来平平淡淡,与市场上同类产品没有什么差异,不比同类产品差,也不比同类产品更好,属于一款合格纯净水产品。   纯净水有前辈产品开拓市场之功,消费者形成了消费习惯,接受起来不费劲。沧海集团正是看到市场成熟,才大规模投入沧兰纯净水。   沧兰系列产品有两个成熟的强劲翅膀,让纯净水进入市场便取得了很好份额。   一是沧海销售模式,沧海集团形成了遍布全国的销售网络,能够迅速地没有障碍地将沧兰纯净水铺往全国各地,最快速度、最大范围与消费者见面。只要电视上出现最新品,一定会同时间出现在全国各地。沧海销售模式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形成了一张关系紧密的销售网络,生产商和销售商利益捆绑在一起,相互得利。   有一次央视无意间做了一期走山访水探乡情的节目,在节目中多次在偏僻地区的小店里出现整箱摆放的沧兰纯净水。这不是央视有意给沧兰纯净水打软广告,而是所拍摄影片播放出来以后被细心观众发现的。细心观众将这个发现写成了一个帖子摆在网上,点击率不错。李天立进行了适当的操作,变成火贴,影响很大。   二是沧兰姐姐大讲堂。利用沧兰姐姐大讲堂进行了推广,费用不多,却借着沧兰姐姐之口和亲切笑容,迅速消除了与消费者之间的陌生感。如果是一款全新产品,往往会花费较长时间和较大代价才能与消费者建立信任关系,纯净水被沧兰姐姐推荐,戴着沧兰万金标志,迅速消除了与老用户的隔膜。消费者很容易就接受了纯净水产品,传播成本低到想象不到。   第一次拿到沧兰纯净水销售数据报告,沧海集团所有总裁都有些吃惊。沧兰万金主打产品已经悄然向饮料、纯净水转变,从销售额来看,保健品份额越来越小,不算主流。只不过保健品利润颇高,始终在沧兰万金系列产品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一次正是沧兰万金系列产品中的新秀出了问题。   在唐州下属区组织的一场群众运动会上,主办方买来大量沧兰纯净水,发放了小食品。比赛结束后,数十人腹泻。大部分人最初自感腹部不适,继而出现阵发性剧烈腹绞痛、腹泻、水样便无恶臭,腹泻次数少者为1次,多者达14次,一般有4一5次;恶心、呕吐次数少者1次,多者达10次,一般为3一4次;部分病人有低烧。最严重的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出现了并发急性肾病,情况相当危险。   唐州卫生防疫部门接到紧急报告时,立刻将运动会上的所有食品、饮料暂扣,进行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是沧兰纯净水里致病性大肠杆菌所致食物中毒。   沧兰系列产品是沧海集团的现金奶牛,如果这头奶牛中毒,沧海集团就必将染上重病,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侯沧海、张小兰和王清辉等核心人物以最快速度来到唐州,寻求解脱之计。   来到唐州以后,来到唐州的骨干们在侯沧海召集下开了碰头会,迅速拟定七条措施:   一是侯沧海所在的酒店顶楼有一个大包间,大包间是跃层,楼上休息室,楼下可以作为小会议室,这个大包间作为沧海集团设在唐州的指挥部;   二是由张小兰负责对接唐州市政府,向市政府分管领导进行汇报,指挥驻京办韦苇进行公关,同时负责与雀湖律师事务所对接;   三是由杨莉莉到沧海集团市刑警支队报案,并负责安慰伤病者,不管是不是沧兰纯净水的问题,都得做好这一次公共,把不利因素变成有利因素;   四是王清辉利用自己的人脉负责对接卫生防疫部门;   五是程琳负责协调媒体,尽量防止出现与现实不一致的轰动性新闻;   六是李天立严密关注网络,若是网上出现火贴,想办法压制;   七是冉仲琳、朱强等内卫做好严密的保卫工作。   紧急会议结束以后,沧海集团唐州工作组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沧兰万金产品从出生以来就面向全国,参加到最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历经磨难。陪同沧兰万金产品成长的程琳、杨莉莉等人已经参加过多次重大战役,虽然此次唐州事件影响坏,难度大,但是这些老骨干们没有慌乱,按照商定措施,分头行事,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这一段时间,由杨兵主持的人事部门从全国招聘了不少学历高或者在国际大公司工作过的高素质人才。这些高素质人才或是学历炫目,或是经历耀眼,来到沧海集团以后带来了一些新观念和新气象。   传统有句老话,是螺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经过一段时间实践,如沧兰万金销售总监肖红武等人脱颖而出,成为引进人才中的佼佼者。也有少数引进人才不能适应集团工作,选择离开。集团自己培养的江莉、小团姐、戴双端等土鳖在竞争中不仅没有落下风,反而在攻坚克难的战役中还隐隐占了上风。   这与大家的最初估计有些差异,也修正了侯沧海的用人观:外来和尚不一定会念本地经,沧海集团用人才不唯洋派、不唯学历、只看重实践能力。在实战中胜出的人才才是沧海集团真正需要的人才。   引进的人才在沧海集团内部形成一些小团队。小团队聚会时承认沧海集团老骨干个个深具狼性,深具狼性的原因很多,最终归结到老大侯沧海身上。沧海集团是由侯沧海一手创建,在艰难中起家,当时资质平平、学历不高的老骨干们跟随在头狼身边,在一场场战争中脱胎换骨,成长为引进人才的劲敌,不能因为他们的学历低、没出国而小视。   开完会,诸将出征,在各自战场撕杀。   侯沧海独自坐在酒店顶楼的大包间里,与孟辉取得了联系。与一大恶人搏斗数年,侯沧海如今清醒地意识到仅凭沧海集团的力量,若是不采取违法犯罪手段,根本无法斗倒一大恶人,反而会处处受制。   在跃武煤炭集团出事以后,侯沧海与孟辉联系得更加紧密,有事就主动打电话。   孟辉相当重视侯沧海提供的情况。放下电话后,没有任何耽误,立刻带着专案组两个骨干前往唐州。孟辉之所以如此重视侯沧海所言并非耳根软,也不是偏听偏信,而是有事实依据。在东水煤矿瓦斯爆炸案中,专案组在公安部刑侦局两位高级侦查员帮助下,取得突破性进展,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正在全国布网追捕。尽管犯罪嫌疑人已经躲到了西部极为复杂地区,但是被锁定以后,落网是迟早的事情。   有了东水煤矿的经验,孟辉最喜欢听到侯沧海反映情况。这些情况极有价值,能为专案组提供思路、方向以及切入点。   孟辉以最快速度来到唐州后,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住进同一家酒店,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与侯沧海见面。   “沧海集团已经向刑警支队报了案,这肯定是一起投毒案,百分之九十九是一大恶人的手笔,想要彻底毁掉沧海集团的资金链。”侯沧海在孟辉面前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目前紧急追捕犯罪嫌疑人之事还在保密阶段,孟辉没有向侯沧海透露。他当过多年卧底,做过犯罪集团高参,对企业经营挺了解,问道:“沧海集团和你爸的煤矿是什么情况?困难到什么程度?”   “我爸的煤炭集团当初为了搞重组,向银行贷款很多,利息压力很大。若是不遇到米国金融危机,煤价还会一直往上走,在这种情况下,银行贷款一点问题都没有。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米国人乱搞房地产,害得国内经济全面下行。煤炭处于产业链上游,下游钢铁等企业开工不足,害得煤价腰斩。若是没有发生爆炸案,资金链尽管绷得很紧,我爸还能勉强维持,砰地一声响以后,跃武煤炭集团停业整顿,没有钱付利息,赔付伤亡者的钱还是由海集团支付。”   侯沧海讲到这里,停了一下。   孟辉听得很认真,抬手示意其继续讲。   侯沧海又道:“沧海集团抽入大量自有资金到黑河项目和天上的街灯项目,又抽出资金应对煤矿危局,已经变得手长衣袖短了,全靠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提供现金流。在这个关键时候出现大规模中毒事件,这和爆炸案是一个性质,是捅向沧海集团心脏的刀子。”   孟辉明知故问,道:“谁有本事策划此事?”   侯沧海道:“乌有义的儿子是从华尔街回来,只有他才有本事借用米国金融这种大势来顺势操作。执行此事肯定是一大恶人其他心腹,我感觉与王沟煤矿所用手法极为相似。”   孟辉仔细听侯沧海分析,等到把事情大体了解以后,道:“谢谢侯子再次提供线索,我们专案组会介入此案,你就放心吧。”   送走孟辉以后,侯沧海心里变得非常踏实。虽然孟辉没有谈及东水煤矿的侦破情况,但是从孟辉接到电话立刻来到唐州以及迅速让专案组介入中毒案这两方面情况来看,肯定是在东水煤矿上有突破,说不定是关键突破。   上帝要让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一大恶人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必然会受到惩罚。如今他是在对抗国家机器,不管他多么狡猾,多么凶狠,在国家机器面前必然会变成渣渣。   对此,侯沧海深信不疑。   一大恶人在灭亡前的疯狂也是极具破坏力的,侯沧海需要尽量避免受到大损失。   杨莉莉最先回到大包间,沮丧地道:“刑警支队那边没有立案,说是要等到卫生部门拿出结论以后,再讨论立案的事情。接待我的那个警察话里话外已经把我们当成了犯罪嫌疑人了,他的意思是要立案也是针对我们。”   孟辉领导的专案组背后站着公安部,这是绝对强大的力量。侯沧海对于唐州刑警队不抱希望,安慰道:“警方的事情你们暂时不要管了,唐州对沧海集团历来不友好。等到杨律师来到后,让杨律师代表公司和警方打交道。你去协助小兰,她手里的事情很多。”   杨莉莉离开不久,程琳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岭东晚报》,晚报有一个《沧兰纯净水疑似有巨量大肠杆菌》的大幅标题,详细描写了运动会中毒的情况,包括有多少人中毒,中毒症状,还有详细采访。文章水平很高,运用了大量诱导性语句,让所有人都明白是沧兰纯净水大肠杆菌超标,又反复强调还要等待相关职能部门的最后鉴定结论,才能知道大肠杆菌出现在纯净水里的原因。   恶性事情发生,新闻跟进,这已经算是标准程序,侯沧海拿着报纸一阵苦笑。   他将一大恶人大部分招术都看得清楚,却无法防范,很无奈。   张小兰一直在负责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深知做产品的艰难,每一款产品从研发、生产再到销售,每一步都要投入大量资金,凝结成百上千员工的心血。但是新闻媒体一篇不负责任的新闻,或者说不怀好意的新闻,就能轻易毁掉一个企业。   她再次抹了眼泪,道:“侯子,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我们真不做企业了,太累。这是心累,累得让我不相信社会。”   侯沧海将妻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兰花花,大战来临,我们决不能软弱,咬牙挺一挺,困难就会过去。”   他又道:“整个沧海集团有数千人指望我们吃饭,这是巨大责任。我们倒了,他们的饭碗也没有了,所以我们不能倒下。”   张小兰哭道:“我就是小女子,不想背这么重的责任。”   她将头俯在丈夫胸前,很快就将丈夫胸前衣衫湿透。 第450章 经销商大会   《沧兰纯净水疑似有巨量大肠杆菌第》是一把软刀子。   作者使用了春秋笔法,沧海集团想要找作者和报社麻烦都找不到着力处。软刀子杀人还是刀刀见血的,很快,省内外报纸不断转载此消息。   对于类似快消品来说,出现这种坏消息非常致命,往日畅销产品顿时变成人嫌鬼厌的扑街货。有些读者并不相信文章所写,可是同类产品很多,为了保险起见,也会放弃沧兰纯净水,选择其他品种。   各省、市的一、二级经销商不断将电话打到集团。集团电话此起彼伏,热闹得很。侯沧海和张小兰调研了全国绝大部分省级单位,凡是走到一处,都会留下电话,允许一二级经销商直接把电话打给侯沧海和张小兰。   经销商们知道两位老总很忙,没有事,或是遇到不紧急的事,尽量不把电话打到侯沧海和张小兰那里。软刀子杀出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手机不断地接到各省一、二级经销商的电话。   侯沧海做出决定:提前召开2008年全国一级经销商大会。   沧海销售模式有三个要点:   一是各省对应的经销商,从纵向看,分为一级批发、二级批发、三级批发,每一级都严格执行对应的销售价格和返利标准;   二是原则上一个省只有一个一级批发商。一级批发商同时又是物流商,负责仓储、资金和向终端供货,同时管理每个地区的二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则要管理三级批发商。   三是实行保证金制度。一级批发商拿货必须提前将全年预计销售额度的百分之十打到沧海集团账户,作为保证金。沧海集团将支付保征金利息。经营过程中,每月进货前批发商必须结清货款,才能发新货。每年年底,沧海集团返还保证金,并给批发商返利。   这三个要点保证了沧兰万金系列产品始终有充足的现金流,将生产商和销售商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实现了双赢。   沧海销售模式的前提是沧兰万金系列产品质量好、销售佳,离开这个前提,沧海销售模式无法运转。   发生在唐州的中毒事件准确地刺在沧海销售模式的七寸上。   这些一级经销商长期在市场中摸爬滚打,要想隐瞒困境是很艰难的事情,必须要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能够打消一级经销商疑虑。   收拢军心,团结一级经销商共渡难关,这是沧海集团当前最需要做的事情。   总裁及总监工作会在唐州召开。   侯沧海将大量来自政府机关的管理模式移植到企业管理中,总裁会相当于市委常委会,总裁加上总监就相当市委常委扩大化。会议的方式是民主集中制,大家都提想法,最后由侯沧海拍板,如果有某项建议争执不下,那就暂时搁置。   会上,侯沧海提出要提前开大会。至于如何开好这个大会,则需要大家提意见。   小团组一直在生产第一线,对沧海集团工厂和工人很有信心,提议道:“省级经销商大多数都没有来过生产车间,这一次他们来开会,可以安排他们参观工厂,让他们看一看我们最新进口的设备,看一看工厂的管理制度和近年获得的荣誉。通过参观,让他们树立起对产品的信心。”   “很好,这一条同意。你得制定一个方案,越详细越好,报告张总。”侯沧海当场拍板,并随即安排了任务。   王清辉建议道:“除了看工厂,还可以带经销商参加沧兰研究院,看一看我们的研究力量,以及研究出来的最新成果。”   “可以。研究院赶紧布置,要拿出点秘密武器。”侯沧海同意这一条。   张小兰目前是沧兰万金系列产品实际负责人,最了解当前危急状况,道:“参加了工厂和研究院,能让经销商们更了解产品。我说句实话,经销商们其实都很了解产品,如今的关键问题是消费者对我们的产品失去信心,大大影响销售,让经销商利益失损。如果经销商以中毒事件为由,改变沧海销售模式,我们就会更加困难。让经销商相信沧海集团遇到的只是暂时困难,很快就会转变,这是我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张小兰提出的问题很棘手,大家一时之间都没有发言。   程琳小声道:“事情发生在岭东,除了岭东以外,此事对其他地区没有直接影响,我们可以在其他地区增加广告投入,抵销负面影响。”   张小兰道:“能够保证签下合同的广告投入就不错了,没有钱追加投入。”   王清辉是系列产品技术负责人,产品凝结了研究院所有员工的心血。他莫名愤怒起来,道:“如果这些经销商不能同甘共苦,那么我们也不能惯着他们。谁敢来闹事,以后等我们渡过难关以后,绝对不与他合作。”   财务总监王金一脸苦相,坐在角落不发言。他被点名以后,道:“最终解决问题还得有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建议利用民间资金市场。”   杨定和道:“算了,别想高利贷,苏希望是前车之鉴。”   王金道:“没有现金,最终是死路一条。借了高利贷,缓过这口气,或许还能逃出一条生路。民间借贷很正常,我们不要畏之如虎。”   杨定和态度坚定地道:“我们都是沧海集团的员工。沧海集团遇到困难,我们要带头出钱出力,要号召所有员工集资。我算过一笔账,只要大家都集资,几千万是有的。”   王金道:“这有可能撞红线,被认定为非法集资。”   杨定和摇头道:“这是集团同部集资,是向特定对象集资,不是非法集资。我以前在黑河政府时为了兑付98年基金会就用过这方法,政府机关都可以用,为什么企业不能用。”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侯沧海最后拍板:“各位意见都好,我总结如下,这一次各省经销商来开会,我们要热情大方,让他们全面了解企业,增加信心。当然必要的手段我们还得玩,而且要玩得光明正大。等到我们释放完善意后,有人不想合作,那么我们就咬着牙齿都和他一刀两断,以后绝无合作的可能性。”   散会以后,大家各自准备。王清辉回研究院。小团姐等人回江州。张小兰到高州市政府汇报,准备汇报完了以后,再和杨莉莉一起看望在医院中毒者。张小兰前往市政府时,冉仲琳紧随其后,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   侯沧海正准备回江州面见海强市长,被杨兵叫住了。   两人关了房门,密谈。   “股市前后投入三千万,全部买入岭东金地。现在大盘暴跌,根本没有做起来的条件。岭东金地是条死蛇,不停小幅下滑。干脆放弃这次操作,把钱拿出来救命。”   杨兵在股票操作上颇有天赋,可是天赋抵不过大势,大盘在2007年形成一个大牛市,上证综指在10月上涨到6124点。侯沧海和杨兵跟随着乌天翔操作,再加上大盘生猛,所以大赚一笔。   从去年10月开始到现在,股市形成单边下跌局面。三千万入市,到如今已经有了损失,岭东金地是条死蛇,前些日股票暴跌时也是那番死蛇模样,下跌不多,相较其他投资者来说,损失轻微。杨兵信心不足,想趁着损失不太大时,逃离股票市场。   杨兵不知道乌天翔,但是侯沧海知道。侯沧海相较杨兵便有信息优势,因此其态度很明确,道:“这三千万绝对不能动,一直要守在这里。”   杨兵问道:“为什么?我看不到守下去的理由?久盘必跌,说不定有一天会接连来几个跌停,那时哭的地方都没有。本来就缺钱,何必把急需的钱投入到漫漫熊市。”   虽然乌天翔是敌方,但是侯沧海莫名地相信其专业知识,道:“你要学点辩证法,阴阳随时都在转换。当你忍不住卖掉股票时,大牛就会轰然到来。”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杨兵就对着大学同学竖起中指,道:“你就吹吧,完全不着调的说法。虽然这不是我的钱,我还是真心劝你割肉离场。”   侯沧海坚定地道:“守住阵地,绝不离场。这是原则,铁律,绝对不能修改。”   侯沧海距离股票市场远,是通过跟踪老谭和邓哥的操作制定操作原则,所以态度很坚决。杨兵天天要面对股市涨跌,情绪很容易爱到影响。与侯沧海交流以后,他将自己出钱跟进的股票卖了出去。卖出去以后,虽然略有亏损,跟那些亏得没有裤子的股民相比要强得多。   杨兵发自内心认为侯沧海执掌沧海集团变得太过自信,肯定要在这一次股票操作中摔跟头。作为朋友,他准备再找机会劝说一次,若是侯沧海还不答应,那也就尽到朋友的义务了。   侯沧海回到江州以后,全力以赴地筹备一级经销商半年工作会。   经销商在6月27日集中来到江州。   由于天上的街灯装修工程接近后半程,不适宜经销商居住,这次集团将经销商安排到了工业园区最大宾馆。宾馆前面无数红旗飘扬,红旗上写着“沧兰万金经销商大会”等字。在众经销商心目中,此时的沧海集团应该风声鹤呖,一片哀嚎。没有料到整个会场气氛相当红火,根本看不到颓势。   在经销商第一次会议时,市工业园区一把手专门过来讲话,反复表扬沧海集团。   第一次会议结束,两辆考斯特拉着参会经销商分别参观了黑河项目、天上的街灯项目,然后又来到南州参加了沧兰研究院。   在南州吃过午饭以后,考斯特回到工业园,参观了沧兰万金的生产车间。整洁有序的车间,现代化的设备,给经销商留下的深刻印象。   经销商们在车上交换意见后,得出沧兰万金产品受此次事件影响较大,几乎处于全面下滑状态。他们各有盘算,只是都藏在肚子里,不会轻易说出来。   晚饭后,沧海集团弄了一台请市文联组织的演出,在江州面条厂礼堂请经销商看了一台节目。   侯沧海和所有高管全部参加接待,在接待时只谈友谊,不谈业务。晚九点,节目结束,沧海集团高管们纷纷到宾馆与事先定好的经销商单对单见面,深入了解各位经销商想法。   经销商大会第一天日程相当满,在忙忙碌碌中渡过,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第二天原本是座谈会,结果临时改成了调研会——江州市长海强率领相关职能部门到沧海集团调研,所有经销商都参加调研活动。   经销商们前往沧海集团时各有想法,比如,有的经销商觉得沧海集团不行了,想要退还保证金,免得押在沧海集团的钱拿不回来;有的经销商想趁机改变先货后款的方式,把风险转给沧海集团,其理由也很充分,祸事是集团惹出来的,经销商受到拖累,如今产品卖不出去,沧海集团就得兜底。   他们来的时候,想法很坚决。参观一天后,想法略有松动。   江州市长亲自来调研,显示对集团的支持态度,这让经销商的想法又有改变。   这是侯沧海和诸位伙伴精心设计的接待方案,总体目标还是利用现有条件给经销商吃定心丸。   调研时,侯沧海详细报告了沧海集团面临的情况,在报告时没有过多提及困难,更多在展望未来。   海强市长愿意在此刻来到沧海集团调研,主要目的是帮助企业渡过难关。等到侯沧海报告完了以后,市发改委、税务、财政、国土、建设、卫生防疫、公安等部门纷纷发言,部门发言各有重点,核心是为沧海集团发展量身定制优惠政策。   这些政策更多是一种表态,距离落实还差一步。传递到经销商的耳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下午则是座谈会。在这个会上,侯沧海总结了集团上半年发展情况,特别详细地说明了唐州中毒事件,最后希望经销商能够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随后,张小兰公布了各省经销商下调的具体任务数。   除了下调任务以外,沧海集团其他政策都没有调整,这让有几个经销商感到不满。 第451章 请我吃饭吧   沧海销售体终归是以利益为纽带将体系内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在自身利益身损时,体系中人必然会采取对自己有利的措施。   中毒事件发生后,沧海集团只是下调了计划数,其他制度一项不变,显得很强硬。   对于沧海集团来说,如果改变销售策略,迟迟从销售体系中拿不到货款,那么现金流将立马枯竭,生产无法开展,打击将是致命的。   对于经销商来说这个方案同样蕴含了极大风险,若是沧兰系列产品卖不出去,全部砸在自己手里,那么损失就很大,大到不能接受。   由于利益点不同,很难用简单语言进行说服。   “侯总、张总,你们为人确实没有话说,但是,沧兰产品在市场上确实走不动,这是事实,你们确实要为我们经销商考虑。”一个经销商代表站了起来,说出疑虑。   侯沧海道:“产品卖不动是暂时的,中毒事件肯定会在近期解决。这件事关系沧海集团生死,我们绝对不会坐以等毙,大家要给我时间。”   经销商代表道:“具体要多少时间?中毒事件怎么解决?”   “这个无法答复,否则就是骗子。我们肯定比你们更急,会想办法解决此事。为了应对这种局面,集团降低今年任务量,甚至,今年不考核销售量。渡过这个难关以后,沧海集团会发展得更好。大家参观过沧海集团的整个生产体系,应该对我们有信心。”   孟辉有公安部背景,介入这件小案子,应该在近期能有收获,侯沧海对此很有信心,但是这件事情要保密,他不对告诉这些经销商量。道:   另一个经销商代表对侯沧海这种“敷衍态度”态度挺不满,情绪激烈一些,道:“沧兰产品全线积压,我们资金链很紧,有两条措施请侯总和张总考虑,一是退还保证金,二是积压产品可以无条件退货退款。其实,我提的也不是苛刻要求,绝大多数厂家都是这个模式,一样生存得很好。”   “双退”意见将动摇整个沧海模式,如果采纳,沧海集团独特优势将不复存在,侯沧海花在沧海销售体系里的所有心血将付诸东流。   张小兰眼泪花花且口气坚决地道:“这两年大家合作得很好,各位也都赚了钱,赚得还不少。如今沧海集团稍稍遇到困难,便主动邀请大家来商谈,足见态度之诚恳。若是谁实在不想跟我们合作,退还保证金,退货退钱,这都没有问题。但是,我把话说到前头,等到我们缓过劲来,新产品不断推出,谁和我们同甘共苦,我们就大力支持谁。谁在现在要双退,我们就一刀两断。”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这是侯沧海和张小兰事前商量好的策略。张小兰在座谈会初期还有表演的成分,说到后来,想起父亲的煤炭集团和自己的沧海集团在近期所遭遇到的打击,发自内心悲伤起来,语带哽咽,话语便愈发坚决。   参加座谈会的除了经销商以外,还有杨兵、江莉、宁礼群等业务骨干。   座谈会以后,沧海集团设立了一间专门接待“双退”的办公室,有六个省级经销商选择了双退。   双退以后,这些经销商集体来到岭东,找到王天东。   王天东的天乐保健液与沧兰万金产品一样在不断进行推出新产品,天乐纯净水系列几乎与沧兰纯净水系列同时推出,由于天乐系列产品缺少一个天天在耳边吵闹的“沧兰姐姐大讲堂”,销售体系也不如沧海集团销售体系强悍,所以在市场上完全被压制。   这一次发生在唐州的中毒事件与王天东完全没有关系,最终结果却完全有利于天乐集团,这让王天东笑歪了嘴。王天东的营销团队与沧海集团各级省代一直都有接触,耐心地寻找合作机会。之所以要与沧海集团省代联系,是因为沧海集团省代往往都是各省同类产品销售之王,能力很强。   部分省代出于留退路的考虑,在与沧海集团合作同时,也与天乐集团保持了联系。   唐州中毒案发生以后,天乐集团以前播下的种子开始发芽,再加上王天东给出看上去远比沧海集团优厚的条件,最终挖了六个省代到天乐集团。   挖到六个省代只是第一步,王天东将六个省代请到宾馆,细细商量如何能将二、三级经销团队一网打尽。   在沧海销售体系中,一级批发商同时又是物流商,负责仓储、资金和向终端供货,同时管理每个地区的二级批发商。这六个省代都有各自嫡系和心腹,也有非嫡系和心腹。非嫡系这一部分二级批发商完全可以继续与新省代合作,不一定会立马倒戈。   王天东与六个省代反复商量,主要商量两件事情,第一是给出什么条件,让二级经销商跳槽。条件给得太好,对以后正常时期的经营不利,条件给得一般,二级经销商不一定愿意跳槽;第二是新团队与天乐集团的老团队利益划分问题,这个问题相当令人头痛,商量不好,六个新挖来的省代不满意,老团队也会离心。   这两件事让王天东很头痛。   王天东的头痛是前进路上的麻烦,侯沧海也头痛,其头痛是如何防止企业落入深渊。   与六个省代断绝关系以后,张小兰成为沧兰万金救火队的大队长。在王天东与六个省代还在密谋时,沧海集团组建了六个小组在黑夜中奔赴战场。沧海销售模式比较强大的一点在于各省除了省代以后,还建有为经销商服务的省级分公司。省级分公司与一、二、三、四级经销商关系都很深,六个小组到达各省以后,便马不停蹄地与省级分公司一起争分夺秒地召开二级经销商会议。   原计划中,沧兰万金系列产品将在全国各省都建有分厂,至少要在位置居中的中心省建立分厂,靠近原材料所在地,靠近销售地,这样可以节约大量物流成本。各省工业园区得知沧海集团计划,纷纷向沧海集团发出邀请。沧海集团己有在七个中心省建立生产中心的计划,只不过突然而至的米国次贷引发的严重困难让建设计划停了下来。   侯沧海在江州坐镇指挥。   六个省代离开体系,将要花去一大笔现金。这些现金在危机来临之前不算什么,只能算是小钱,可是在此时,每一笔钱都对沧海集团性命相关。   黑河地产项目上,杨定和与江莉将三大建筑商邀请过来吃饭。吃饭时,杨定和讲明了当前遇到的困难,提出按生产进度应付的款项将压一压,请大家谅解。蒲小兵、朱永波和欧阳国文都与沧海集团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经历,自然希望长久合作。   蒲小兵率先拍着胸膛道:“做生意,谁都有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我信得过侯总,放心吧。早一点完成一期,早一点预售,我们就能拿到钱。”   朱永波和欧阳国文也作了相同表态。   作为建筑商来说,他们联系着各类材料供应商。有的原材料得用现金支付才能买到,比如紧俏时期的商品混凝土。除了少数紧俏品种以外,多数原材料都可以拖欠。三个建筑商答应得如此爽快,除了想要与沧海集团这个大东家保持合作以外,也与能将资金压力往下传导有关系。   送走三个建筑商,杨定和与江莉谈起当前困境。杨定和叹息道:“侯子在这一次太谨慎了,内部集资完全没有问题,筹个几千万,应该能把眼前危机应付过去。”   江莉问道:“如果沧兰万金产品迟迟不能解决危机,资金链断掉,怎么办?”   杨定和道:“现金是企业的血脉,血脉断掉,企业就完了。在98年时候,基金会出事,我见过不少大老板什么都不要了,直接跑路,留下一幢幢烂尾楼。”   在江州最繁华的街道曾经有一幢烂尾楼,历经十年风雨不修,成为很多江州少年人的家乡记忆。很多小学生上学要经过一幢烂尾楼,初中,烂尾楼还在,高中,烂尾楼还在,等到大学放假回来,发现烂尾楼居然改建成商场,顿时怅然若失,仿佛生命中一段重要的记忆被抹去,纷纷感慨:“烂尾楼居然没有了,这还是我的家乡吗?”   杨定和与江莉一起来到侯沧海办公室,准备将商谈结果告诉侯沧海,在诸多压力之下,三个建筑商选择紧密合作,这是黑云压城时透过的几许光亮。   侯沧海愁容满面,看见杨定和与江莉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指了指椅子。   杨定和主动缓和气氛,道:“又遇到什么难事,好久没有见你这么为难了?”   侯沧海久久不语,过了半晌,叹息道:“有人要致沧海集团于死地,岭西阳州又出事,有十几人喝了沧兰纯净水中毒,与唐州一模一样。在这个时候买沧兰纯净水的都是铁杆粉丝,如今要在想短时间挽回败局,难啊。”   江莉是第一次看见侯沧海出现了消极情绪。一直以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包括任巧逝去、包括身受重伤,侯沧海总是能很快抹掉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挽起袖子,挺直腰身,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胜利和辉煌。   这一次,她在侯沧海脸上看到一丝消极情绪。   但是,消极情绪很快就被隐藏,侯沧海用手锤了一下桌子,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肯定想得到办法。”   此时,岭东金地开始逆势起飞,一连串小阳线,总体有了百分之十二的涨幅。侯沧海生出了将股票卖掉套现的短暂念头。他随即恶狠狠地将这个念头摁死,在沧兰万金中毒事件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就算多出三千万,也不能解决危局。这三千万要么在关键时候起到稻草作用,或者要赚得更多。   江莉问道:“前一次海强市长过来调研,各部门提了些政策,能不能落实?”   侯沧海苦笑道:“海强市长是帮我们树形象,给经销商信心,实际作用不大。我们是私企,财政资金不可能支持我们,没有把财政的钱支持私企的理由。若真是这样做了,以后倒查起来,这是违法行为,相关责任人要负法律责任。现在让我们缓交一些建设费用没有实质意义,我们缺的是现金。”   他想起岳父每天都存在的巨额利息,心情如绑了秤砣,一点点往下沉。情况再恶化,沧海集团自身难保,岳父的煤炭王国便真的玩完了。   杨定和道:“三个建筑商愿意垫资,这是好消息。等到可以预售,资金问题就解决了。”   侯沧海再次苦笑道:“垫资也有个时间限度,不能无限期让他们垫钱。我听海强市长说了些内部消息,据可靠判断,米国次贷短时间结束不了,还有可能演变成全世界性的金融危机。如今一线城市房价都在下跌,交易量萎缩。等到我们房子可以预售时,我担心无人问津,或者价格低得让我们吐血。”   这一段时间打击接踵而至,沧海集团陷入最黑暗时期。江莉感受到了压在头顶的黑云,这种感受非常不好。她试探着道:“如果有银行贷款,企业能不能活下去?”   侯沧海道:“有银行贷款那当然好,能够让我们多挺一段时间。多挺几天,说不一定就等到转机。国家不可能看着众多企业垮掉,这意味着失业率上升,税收流失。我坚信国家一定会出手,现在最担心集团缺血,可悲地倒在黎明到来之前。”   离开侯沧海办公室,江莉忧伤地坐在自己办公室。她在沧海集团的地位仅次于几个总裁,有独立办公室,还有为自己服务的工勤人员。她在沧海集团里很受尊敬,绝大多数人见面都得称呼“江总”。这个称呼不是应付,而是对其所取得成就的尊敬。   若是沧海集团垮掉,所有努力将付之东流,江莉将一夜回到解放前。   经过激烈挣扎,江莉查看了苏刚发来的一系列短信,终于给他回了一条:请我吃饭吧。   发了短信以后,江莉关了房门,拿了一枝口红,细细地让素净的脸为得鲜艳起来。化妆完毕,她带着“风潇潇”的情绪,前往五星级酒店的餐厅。 第452章 呕吐   江莉刚走出门便迎面遇上杨兵。   沧海集团起家团队来源于二七系和江南地产系,杨兵、江莉便是。杨兵和江莉就是二七系的代表。   两人从二七公司时期便在一起共事,互相之间非常熟悉。杨兵习惯了江莉素颜打扮,今天江莉化了妆,也没有穿牛仔裤,红色嘴唇格外显眼,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者说江莉的新模样让他觉得很不顺眼。   杨兵停下脚步,惊讶地道:“哟,你今天有啥喜事?”   江莉掩饰道:“没啥事。”   杨兵上上下下打量江莉,道:“别说慌话了,脸都红了。你穿裙子挺漂亮,这才有女人味嘛。江莉肯定是恋爱了,否则不会突然改变形象。这是肯定的,绝对不会错。”   江莉强颜欢笑,道:“谈个狗屁恋爱。走了,不聊了。”   杨兵在身边打趣道:“我和侯子是你的娘家人,谈恋爱了,把对象要叫过来让我们审一审。”   “谈个鬼恋爱,一边去。”   江莉下了楼,亲自驾驶小车,离开大楼。   杨兵站在走道上伸头往下看,觉得自己判断肯定正确,江莉谈恋爱了,由衷地为其高兴。江莉很长一段时间江莉都是工厂女工升级版的打扮,今天换上新妆显得很漂亮,只到膝盖的裙子让一双大腿显得格外伸长。   江莉驾驶小车,心情颇为复杂,有一种“从容就义”的悲凉感。她随即安慰自己:男女关系就是这样,眼一闭,事情就过去了。说不定,也会是一种享受。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多数人都无法摆脱。江莉好多年没有发生过男女之事,在夜晚之中偶尔会想起这事。她经常提醒自己不必也不用做一个独身女子,也曾经想要试着与男性接触。现在的难点有两条,第一是以她在沧海集团的地位与收入,配得上的男子不多,或者说是她看得上眼的男人不多。第二是她平时工作挺忙,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工作上,没有太多机会与集团外面的男性接触。   有一次回家,父亲出于好意,促成了一次相亲机会。   见面之时,那个男人长得獐头鼠目,抽烟抽得一嘴黑黄牙,偏偏自然感觉极度良好,总是吹嘘自己的税务部门工作,每年奖金都有三四万。这个男子说话时露出一只黑黄牙,让江莉有呕吐的感觉。   由于介绍人是老邻居,江莉强忍不适感,准备将这次难堪的相亲继续下去。   谁知这个男子见江莉默默听自己说话,还以为被自己的魅力所征服,又垂涎于相亲对象的美色,居然有意无意触碰江莉手指。   每当对方触碰手指以后,江莉呕吐冲动便控制不住,终于忍不住指袖而起,讽刺道:“你的年终奖才四万,太少了,等到年终奖在四十万时,你才有资格吹牛皮。可惜,你真要有年终奖四十万,多半在监狱呆着。”   说罢,她甩手而去。   这个男子一直以来自我感觉良好,被漂亮的相亲对象无情打击以后,很不服气,通过本系统关系找到江州税务方面的朋友,询问江莉到底能拿到多少年薪。江州税务系统那位恰好对沧海集团比较了解,了解到江莉在沧海集团的级别后,报了一个估计数。   得知江莉年薪数以及名外的虚拟受限股,这个男子反手抽了自己嘴巴,叹息:“曾经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叹息到此时,他想起江莉的薪金,觉得再给一次机会自己也照常没戏,不禁黯然神伤。   这次相亲以后,江莉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今天要与苏刚见面,她在车上想起了往事,又有呕吐的欲望。   苏刚风度翩翩,谈话幽默机智,与相亲对象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江莉一直对缺乏阳刚之气的苏刚没有男女方面的任何“想法”,从来没有回应过苏刚的任何“热情”,所以今次才产生“风潇潇”的情绪。   吃饭地点在江州最好酒店内,是一家比较高档又较为私密的餐厅。苏刚之所以将吃饭地点选择在此,便于吃饭之后方便开房。   苏刚提前来到预定包间,将温度调到24度,这是人体最舒服的温度,又让服务员开了一瓶红酒,让红酒的芬芳充斥在房间内。   等待之时,苏刚不断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欢爱,充满了神往。当身穿短裙、涂着口红的江莉推开房门之时,他转不开眼,手里香烟掉在裤子上。   江莉嫣然一笑,指了指对方裤。裆。   苏刚低头才发现红色烟头将裤子烧了一个洞,正在冒烟。他手忙脚乱地扑打裆部,打掉烟头后发现关键部位起了一个洞。为了今天约会,他特意穿上最高级西裤。烟头毁掉了高级西裤,钱是一回事,更让他别扭的是这条西裤关键部位有一个洞,似乎冷风不断从这个部位透孔而入。   本来是一个完美的夜晚,谁知一个小烟头极大破坏了气氛,让苏刚很恼怒。   江莉看着苏刚狼狈样,噗嗤笑了起来,道:“车上有备用的裤子吗?”   苏刚懊恼地道:“没有长裤,只有备用的运动裤。”   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穿一套短衣短裤很失礼,江莉落落大方地道:“没事,等会出去的时候,找一个手提袋遮住就行了。烧伤没有?”   苏刚与江莉见面次数不少,却从来没有单独见面,皆是多人在一起。每次见面时,江莉都是自动成为配角,谈话规规矩矩,基本不离开工作。   今天单独见面,江莉画风突变,大胆直接。苏刚很喜欢新画风,这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同等之妙。   坐下以后,苏刚眼光不时瞟向江莉修长圆润又匀称的小腿,以及小腿以上的膝盖,以及膝盖上面被裙子遮住的莫隐若现的雪白大腿。这一对极为诱惑的大腿多次在他梦中出现,甚至当他与其他女人欢爱之时,也总是拿其他女人的小腿大腿与江莉的小腿大腿比较,遗憾的是女人虽多,长有如此漂亮大腿的女人很少很少。物以稀为贵,他爱极了拥有这条长腿的主人。   点蜡烛,关灯,音乐响起,打开红酒,苏刚为这一次约会量身定制了一整套浪漫环境。   说实话,苏刚品味不错,营造的浪漫环境挺不错,如果江莉是初出道少女,说不定就要中招。江莉见识过灯红酒绿,不为所动,表面上很享受这种气氛,实则内心相当冷静,或者说内心相当冷淡。她清醒地认识到男人的虚伪性,所有浪漫不过是为了上床,如此而己。   苏刚含情脉脉说着撩小妹的话语。   江莉听了一会儿情话,切入主题,道:“苏行长,我在负责黑河地产项目,现在缺钱,你能不能放款?”   苏刚叫苦道:“米国金融出了乱子,全世界都跟着吃药。现在银行系统将安全放在第一位,黑河地产项目就是高危项目,上面还天天盯着我们,要求我要防范金融风险,到期一定要还款。从目前情况看,沧海集团按期还款很难,我为这个项目承担了很大风险,有可能要跟着吃挂落。”   江莉丢过去一个媚眼,道:“你是行长啊,这点事都办不成?”   苏刚道:“莉,你要用钱,我肯定想办法放款,放不了款,我私人都可以给你用。但是,企业归企业,私人归私人。”   江莉撒娇道:“我个人不缺钱,不需要贷款。我们换个方式讨论这个问题,如果黑河地产弄成烂尾楼,银行放了一笔烂帐,按照现在的管理职责,你也很麻烦。”   “现在上面有明确要求,就算我想要放款也审不过。我们银行圈的专家做过分析,国家肯定不会放任经济下行,必然会出手拯救。”苏刚瞅了一眼江莉光洁大腿,道:“凭着我和你的关系,等到政策松动,肯定会最先考虑沧海集团。”   江莉这次同意与苏刚吃饭,目的就是要为沧海集团争取资金,她此刻有些拿不准苏刚所言,是政策因素导致无法贷款,还是苏刚不见兔子不撤鹰。她忧怨地叹道:“等到政策好转,说不定沧海集团被饿死了。”   一直以来,苏刚都在主动约江莉,今天江莉一反常态,反而让苏刚产生了疑虑,道:“你今天是给侯沧海当说客?”   “是,也不是。”   “为什么这样说。”   “你啰嗦。”   “莉,喜欢我吗?”   “肉麻。”   苏刚此刻浴火中烧,渐渐放开,借着酒劲开始许诺,拍着胸膛道:“莉,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明天我就开始做工作,争取把公司的事情办成。你要相信我,我可是苏行长。”   喝了半瓶红酒,两人还是到了楼上。   上楼时,江莉心道:“我为侯子做了这些事,但愿值得。”   侯沧海从办公室出来,推开家门,屋内空空。张小兰不在,家便没有了温暖。他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又来到杨兵房间,闲聊。   杨兵想起江莉化妆之事,把这事当成笑话讲了出来。说者无意,言者有心,侯沧海一下就警惕起来,拨通了江莉手机。   江莉已经到了酒店,独自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还有苏刚的声音:“莉,过来吧,我真的爱你,别犹豫了,来吧,鸳鸯浴。”   江莉心情格外复杂,斥道:“谁和你洗鸳鸯浴,一边去。”   苏刚乐滋滋地道:“我马上出来,洗得又白又嫩。”说到后面,已经用了唱歌的调谳。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江莉一把抓过手机,见到侯沧海号码,便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阳台。   侯沧海声音很严肃,道:“你在哪里?说实话。”   江莉一颗心怦怦乱跳,道:“我在酒店。”   侯沧海声音提了起来,道:“和谁?苏刚吗?你他马的想做什么?”   江莉道:“我想让他给集团贷款。”   侯沧海道:“赶紧回来,必须,马上。我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贷款。而且,现在银行都收得紧,苏刚是真没有办法贷款。企业做垮了不要紧,这口气不能输掉。江莉,你回来,别犯傻。”   江莉内心一直在激烈交战,此时侯沧海果断坚决的态度使天平一下发生了偏转。她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一次大傻,差点犯了低级错误。   江莉拿着手机刚从阳台出来,见到苏刚从浴室出来。   苏刚是典型长期坐办公室的体型,啤酒肚子,麻杆腿,头发打湿后没有了发型,湿湿地爬在头顶。   江莉来到二七公司以后就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在身体上有着洁癖。为了企业,她下定决心满足苏刚,可是侯沧海的电话如当头棒喝,让她一下就清醒过来。此刻看到没有穿衣服的苏刚,觉得他就如一只蛤蟆,完全没有衣冠楚楚时的风度。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干呕,差点吐了出来。   苏刚张开双臂,唱道:“宝贝,我洗干净了,又白又嫩。”   在江莉眼里,苏刚的形象就如癞蛤蟆张开双臂,肠胃一阵难受,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苏刚看着江莉蹲在地上呕吐,一脸懵懂。光线照着其身影,如旧电影反派主角的剪影。 第453章 两个决定   吐完,江莉提着自己小包就要离开。   苏刚终于从懵懂中清醒过来,此时箭在弦上,猎物要走,这如何了得。他上前一步,手拉住江莉,道:“你别走啊。”   苏刚毕竟是大权在握的银行领导,对沧海集团很重要,就算看见他就想吐,也没有必要得罪得太狠,江莉强忍恶心,松开捂着嘴的手,解释道:“对不起,身体不舒服,我想吐。”   苏刚用力拉住江莉,道:“不用走,就在这里休息。我让酒店送点药过来,肯定是凉了肠胃。”   江莉被拉得身体稍有倾斜,用手抚住墙壁。这时她再次近距离看到苏刚身体,鼓起的肚子,瘦弱的双腿,如一只癞蛤蟆,十分具有喜剧色彩。她肠胃深处泛起了一阵无法阻挡的恶心感,如喀秋莎火箭炮一般喷射出去,呈扇形喷在苏刚胸部正面。   晚餐浪漫,食品美味,红酒高档。   食品和红酒进入胃肠以后发生了复杂化学反应,形成的独特味道。这种味道不以人的美丑为转移,都有一股酸臭气。苏刚被喷中以后,完全懵逼,低头细看。他的身体被一层油腻且带有酸腐味道的呕吐物覆盖,在地球重力作用下,覆盖物迅速下滑,形成一道道优美的曲线。他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呆呆地看着身体,没有注意到始作痈者已经夺门而出。   跑出酒店房间,江莉仍然捂着嘴,还想要呕吐。出了电梯,她在停车场找到自己开的车,在车旁吐了一会儿,肠胃这才舒服了过来。   她启动汽车,随着发动机轰鸣,小车很快行驶在大街。大街是正常世界,热风迎面吹来,带来城市的喧嚣,江莉肠胃也随之正常,身体轻松,脑中突然涌出一阵少年时期熟悉的旋律,便大声唱了出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为了要唱这首歌,江莉也不知道,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情绪反应。唱着唱着,她想起苏刚的狼狈样,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鼻涕冒泡。   自从父亲生病以来,艰难的生活让她只能强作欢颜,今天不管不顾喷了苏刚一头一脑,让江莉彻底放飞自我,放怀大笑。笑过之后,她又心生忐忑,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给沧海集团惹了祸。   扔在副驾驶的手包不停发出震动声,江莉停下车,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七个未接电话,全是侯沧海打过来的。江莉小心翼翼地道:“喂,侯子,我已经出来了。”   侯沧海松了一口气,道:“出来就好,你这个傻姑娘。我在杨兵房间,你直接过来。”   放下电话以后,江莉没有立刻开车,而是在车内卸妆。她可以在面对苏刚时穿裙子,强作妩媚状,但是在面对侯沧海和杨兵是还是这种打扮就太令人难堪。卸妆之后,她在车尾箱中取出牛仔裤,重回工作状态,这才能够面对侯沧海和杨兵。   “天上的街道”已经进入最后施工阶段,沧海集团办公地点暂时移居到工业园区。地方迁移,格局未变,仍然如江州面条厂一般,几个核心骨干皆在一层楼,显示出比一般企业更强的亲密感和凝聚力。大家都明白企业做大做强以后,核心骨干必然会逐渐分开,各据一方或者各据一条线,现在这种天天聚在一起的亲密状况将一去不复返。所以,他们挺珍惜当前状态。   江莉推开虚掩房门,立刻感到如探照灯一般的目光。她怯生生地进屋,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三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侯沧海问道:“吃亏没有?”   江莉摇头。   侯沧海道:“没有吃亏就好。”   杨兵想起江莉穿短裙和抹口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是羊入虎口,怎么能接到一个电话就顺利出来?没有遇到麻烦?”   江莉想起当时的尴尬场面,微笑道:“这一次我确实犯了傻,原本想通过这种方式给沧海集团弄贷款。”   侯沧海道:“苏刚怎么说?”   江莉道:“苏刚在没有喝酒的时候说话很谨慎,口风很紧,只是说政策放松以后,肯定会为黑河地产开绿灯。喝了酒后,他开始拍胸膛,说是肯定会想办法给公司放款。”   杨兵朝着远方竖了中指,道:“前面说的是真话,后面是骗你上床。”   江莉认同这种说法,很难为情地道:“我放了苏刚的鸽子,狠狠得罪了他,不仅没有帮上忙,还给公司帮了倒忙。哎,我真没用。”   自从得知江莉为了给公司贷款而主动“约会”苏刚,侯沧海看待江莉的眼光便发生变化,以前更主要是同事关系,现在看江莉就有看自己家小妹的感觉。   他给江莉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其身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江莉双手捧着水杯,道:“我的全部身家都在公司,我在公司得到尊重,找到存在感。如果公司垮了,我会被打回原形,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救公司就是救自己,这是唯一原因。”   侯沧海坐在江莉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的想法正确,做法错误。你不要以为行长就是万能的,在现在的政策环境下,苏刚确实无能为力。真要等到政策放松,不用采取这种方法,他都会给黑河地产安排贷款。现在你放了他的鸽子,反而增加了变数。以后遇到这种重大决策,一定要提前商量,不要擅自作主。”   江莉看到苏刚身体时真被恶心到吐。此刻被侯沧海用手掌抚摸头发,觉得很亲切,一点没有呕吐反应。她简略说了自己迎头盖面吐了苏刚一身,这才从酒店出来夺门而出。   在侯沧海目中,苏刚是文明人,若是江莉不同意,自然会放其离开。他万万没有料到江莉会在酒店吐得日月无光,直接将苏刚覆盖。   事情太过离奇,侯沧海和杨兵表情都没有变化。三分钟后,当江莉肚子发出咕咕响声时,杨兵爆发出爽翻了的笑声。   “饿了吧。”侯沧海微笑道。   经历此事,江莉虽然很糗,但是却与侯沧海和杨兵进一步拉近了距离。当肚子发出响亮声音,江莉也不觉得难堪,吐了吐舌头,道:“全部吐空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侯沧海拿起手机,打通厨房电话,道:“麻烦弄点回锅肉的材料,送到杨总房间。”当班大厨乐呵呵地道:“杨总要吃回锅肉,我马上安排人弄,还需要什么菜。”侯沧海道:“就送材料过来,另外加点米饭和豆腐白菜吧。”   当班大厨很快就将回锅肉材料以及豆腐白菜送了过来。侯沧海亲自下厨,为江莉炒回锅肉。   侯沧海下厨之时,江莉站在一边打下手。江莉神态温柔,道:“侯子,我有一件事情没有想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从什么地言发现异常。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想通。”   客厅,杨兵拿出开瓶器,全神贯注地开红酒。   “在沧海集团里,我最了解你。若不是遇到极重要的事,你不会抹口红穿裙子。你和定和书记在我办公室时,定和书记出主意搞集资,你当时眼神飘忽,很明显有心事。所以当杨兵谈起你抹了口红时,我的直觉就是有问题。”侯沧海在灶前麻利地操作,随着铁锅和铁铲紧密接触,一股奇特肉香弥漫在房间,惹得江莉口水长流。   “侯子,你不怪我吧。”   “怎么能怪你。说实在话,我很感谢你,也为你骄傲。”   江莉以前为了给重病的父亲赚医疗费用,到歌厅当小姐,既体现其责任心,也说明她是一个果断有勇气的人。此时为了拯救沧海集团,做出这种勇敢举动也就不足为奇。江莉这次行动并不理智也不成功,却让侯沧海坚定了玩命搏一把的决心。   在五星级大酒店里,江莉喝红酒吃西餐,总觉得索然无味。在杨兵小屋里,江莉觉得侯子亲自炒的回锅肉美味异常,赛过所有的山珍海味。她吃了两大碗干饭,还在上面浇上回锅肉的红油,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呕吐之感。还喝了一杯红酒,肠胃也很正常。   凌晨一点,侯沧海回到寝室。独坐在客厅,他将自己融入黑暗之中,思考着如何将沧海集团这艘大船带出泥泞。   他做出了两个决定。   第一,接受杨定和的建议,在沧海集团内搞集资。不管能集资多少,蚊子再少也是肉。为了安全,在集资时请雀湖认真设计,避开非法集资陷阱。在沧海集团的危局之下,找不到现金,首先陷入绝境的是跃武煤炭集团,其次便是沧海集团。与其被拖死,还不如拼死一搏,在这一点上要向江莉学习,要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   第二,准备去一趟华魏。如今华魏发展迅速,已经成为国内通信行业巨头。侯沧海虽然没有与华魏老大飞哥再次见面,平时还有邮件往来,过年过节还会互相邮寄手写明信片。他准备找到姚琳,通过她摸清楚华魏老大的行踪,争取见上一面。如果华魏能够出手相救,那么沧海集团应该就能拖到大环境发生改变的那一天。   道路是曲折的,但是沧海集团的前途必将无比光明。   侯沧海做出决定以后,与在唐州应对中毒事件的妻子打通电话,讲了自己的计划。   张小兰提出疑问:“你与华魏老大飞哥也不是太熟,确定会支持你吗?”   “如今是沧海集团生死存亡之际,只要有希望,我就要去争取。”   侯沧海道随即讲了江莉主动约见苏刚之事。   提到华魏,张小兰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姚琳,暗自警惕。只要是女子,不管大度还是小气,对待与丈夫有过肉体关系的女子都是心怀戒意的。这个戒意与生俱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可是,当张小兰得知江莉为了贷款准备献身苏刚,便将提醒“姚琳”的想法压进肚子里。沧海集团生死存亡之际,作妻子的不希望丈夫分心。 第454章 空空儿   金融在现代经济中占据核心地位。   第一,市场经济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一种发达的货币信用经济或金融经济;   第二,金融是现代经济中调节宏观经济的重要杠杆;   第三,在现代经济生活中,货币资金作为重要的经济资源和财富,成为沟通整个社会经济生活的命脉和媒介。   正因为金融的特殊地位,国家十分注重金融安全,对集资诈骗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等犯罪行为一直采取高压态度,让大家不敢越雷池。   侯沧海作为沧海集团掌门人,下定决心搞集资后,在行动上还是非常小心谨慎。小家小业可以犯错,沧海集团这种大错绝对不能犯错,犯错往往会致命。   湖律师所赵波来到集团后,侯沧海便召开由杨兵、杨定和、宁礼群、王金、杜金瑞、小团姐等人参加的讨论会。选择这些人来开会也有原因,杨兵管人事,杨定和是集资方案发起者,宁、王、杜是财务人员,小团姐与工人们有密切联系。   首先由赵波从法律角度来谈集资。   赵波来之前知道开会内容,作了准备,从容不迫,道:“根据最高院司法解释,集资诈骗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等都属于非法集资行为。但是,刑法没有非法集资罪,规定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集资诈骗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是数额犯罪,它是该类型犯罪的兜底条款,有非法集资行为,且数额较大,但无法以其他罪名定罪时,定该罪。也就是说非法吸收存款这个行为到达一定数额,有一定危害性即可入罪。如果这个行为同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欺骗手段等等,就构成集资诈骗罪。”   几句话,他就将大家以前不明白的事讲解得清清楚楚。   杨定和在黑河镇当党委书记时为了应对98年基金会兑付,在黑河镇政府搞过集资,所以一直不认为在内部搞集资是多大的事情,问道:“企业在内部搞集资,用于生产,是犯了非法吸引公众存款罪?还是犯了集资诈骗罪?”   赵波继续侃侃而谈,道:“非法集资构成要求是非法性、公开性、利诱性和社会性。其一,它未经有关部门依法批准或者借用合法经营的形式吸收资金,这是非法性;其二,它通过媒体、推介会、传单、手机短信等途径面向社会公开进行宣传,这是公开性;其三,它承诺在一定期限内以货币、实物、股权等方式还本付息或者给付回报,这是利诱性;最后,它面向社会公众即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沧海集团是向内部员工集资,不满足非法集资的构成要件。”   宁礼群、王金等人很专注地与赵波讨论问题。   小团姐在锁厂死亡前曾经参加过多次集资,大家讨论集资时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未发言。   侯沧海思考着力点除了技术层面,还涉及到更高一级层面。沧海集团在破茧成碟的过程中遇到了太多妖魔鬼怪,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过。如果集资额度太大,被不怀好意的竞争对手盯上,借题发挥就可以把企业弄得疲惫不堪,甚至让企业无法经营。   纯技术层面的事情好应对,难就难在一笔糊涂账。   诸人讨论时,侯沧海一直陷入沉思。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就算在内部集资或许有隐患,但是现在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再不自救,企业就完了。   经过讨论,侯沧海做出如下安排:“内部集资由杨定和主持,严格控制集资对象,只能向在册员工进行集资,更准确地说只能向有虚拟受限股的员工进行集资。”   杨定和如大将军一样临危受命,摘下眼镜,道:“我建议有一个最低集资限额度,这个额度定在五千元,否则集资没有意义。我欣赏张总在经销商大会上说的话,凡是双退者以后一刀两断。这一次企业生死存亡之际,凡是不愿意集资者,以后肯定不能在沧海集团工作。”   杨兵分管人事和薪酬,对最基础员工的收入水平还是挺了解,道:“五千,对多数员工来说是高了。”   杨定和显示出执掌一方的气质,道:“慈不掌兵,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要强硬,否则事情没法办。让大家掏钱,肯定要挨骂,但是挨骂后把事情办成,最终对大家有利。再说,我们不是白要员工的钱,渡过难关以后要还本付息。”   小团姐这时从回忆中走出,来到现实中,道:“山南人有个特点,不患穷而患不公,平时大家收入有差距,但是在集资时拉成一样长,基础员工绝对有意见,而且意见会很大。我建议基础员工2000元,班组长3000元,车间以上5000元。在服务机关的以3000元起,有职务的一律5000元。总监10000万,总裁们15000元。这样分层肯定也会有意见,但是意见绝对会最小化。”   侯沧海点了点头,同意了小团姐的建议,道:“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按惯例形成一个专门小组,杨书记作为组长,杨律师担任法律顾问,宁总、王总、杨莉莉、小团组为组员,全面实施。”   杨定和退居二线以后来到沧海集团,最初地位并不高,是给陈杰当助手。经过一段时间磨合,胖胖的杨定和在好几件事情上显示出领导者风范,地位一步一步提高。在沧海集团里,专门小组是为了应付大事设立,一般由副总裁担任,杨定和担任了这个专门小组的组长,地位逼近副总裁。   安排完集资之事,侯沧海前往政府,将企业困境再次向海强市长作汇报。他向海强作汇报的目的并非让政府出钱救火,而是求得政府理解,以后有什么稍稍越位的事情,也就有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伏笔和机会。   海强市长很关注沧海集团,多次针对沧海集团作具体指示。只不过大环境不好,市政府暂时也没有更好办法化解市内众多企业的问题。而中毒事件发生在岭东唐州,江州市长更是鞭长莫及。   海强特意留侯沧海吃了一顿便餐,鼓励侯沧海咬紧牙关,熬过这一段紧日子,必须会柳暗花明又一春。   下午回到工业园,杨定和牵头已经将集资的方案做了出来。侯沧海仔细阅过后,同意这个方案。晚上,杨兵牵头,将沧海集团中层干部集中起来,由杨定和具体讲解集资方案。   侯沧海作出集资决策后,便放手交给杨兵和杨定和具体实施,不再多问。   第二天上午,侯沧海乘坐飞机到深城,准备与姚琳见面,寻找华魏飞哥帮助。他在飞机上俯视苍茫大地,想起创业的艰难,不禁百感交集。   侯沧海在重压之下是百感交集,一大恶人和身边核心人员举起刀叉,准备享受一场资本盛宴。   阻杀沧海集团和跃武煤炭集团是一大恶人早就制定下来的事。到现在情况来看,计划执行得非常顺利,这两块肥肉的现金流基本上被切断,就如人缺水一般,必然会慢慢干涸而死。当今之计就是继续切断所有水源,然后用一桶水或者一碗水,就能将两块肥肉吃进嘴里,还能吃得满嘴是油。   乌天翔心情沉郁,不怎么想说话。他对于东水煤矿之事始终耿耿于怀,明明可以用更高级更文明的手法吃掉煤矿,却偏偏要制造一场爆炸。尽管爆炸效果立竿见影,仍然让其不爽。有了东水煤矿的暴炸案在前,唐州中毒事情就不算事情了,没有能在他心里引起波澜。   除了儿子乌天翔以外,一大恶人最信任两个人,一个是恢复本尊的李清明,另一个主持正规生意的洪虎。   解放前袍哥有浑水袍哥和清水袍哥之称,前者讲武,后者习文。一大恶人小时候常到茶馆混生活,在茶馆之地听到各式各样的江湖传说,特别喜欢听袍哥往事。他开始踏足混江湖以后,自然而然使用潜于内心深处的袍哥处事法则。   李清明从十来岁跟着一大恶人,在刀山中闯了出来。他是一大恶人手下的浑水头领,专做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   洪虎则是清水头领,负责打理一大恶人的生意。他极有做生意的天赋,加之遇到过不去的坎时便有“方铁头”出面。二十来年下来,他为老大打下了厚实的经济江山。   乌天翔则是出海喝过洋墨水的人,在华尔街学到纵横本领,回国后瞧不起父亲这一帮土鳖。他觉得方铁头手法不讲理,迟早会给父亲惹来灭顶之灾。他又觉得洪虎太土,明明手里有很多资金,却压根不懂得金融手法。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乌天翔的看法慢慢发生了变化,父亲左臂右膀从江湖中杀出重围,如果浪得虚名,早就死翘翘了。爆炸案发生后,他悚然心惊,不敢小瞧天下英雄。   四人聚在顺达大厦顶楼,以乌有义为中心,神情轻松地谈事。   洪虎笑道:“张跃武已经山穷水尽了,全靠他的女婿支持。我想近期与张跃武接触,争取将他的煤矿吃进来,应该能捡一个地板价。”   乌有义一张脸枯瘦,全是皱纹,如干硬核桃。他盘腿坐在价格昂贵的沙发上,道:“侯沧海还有钱,不能捡地板价吧。这个时候把煤矿吃过来,要背利息,煤价又到谷底,算来算去不划算。你讲一讲收购的道理。”   洪虎道:“跃武煤炭集团经过重组,有煤矿有焦炭有洗选,实力其实挺厚。他的企业有两部分主要投资,一部分是张跃武前期赚了钱滚动投入进去,另一部分是靠银行贷款。我们现在接过煤矿,主要压力在银行贷款。我们可以和银行谈判,让老王行长发话,重新签合同,延长还款期,减少压力。张跃武在煤价大涨时赚了好几个亿,大多数投入到矿上,这一部分投资就算白捡。我同意天翔的判断,国内绝对不容许被米国金融危机拖垮,煤价迟早会上涨。收购张跃武煤矿,只是能应付银行利息,绝对不会亏。”   乌天翔拿出一个白本子,道:“我仔细看过政府工作报告,2007年国内生产总值达到24.66万亿元,比2002年增长65.5%,年均增长10.6%。2008年计划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8%左右,达到这个目标,必须要增加投入,2007年实现增长目标主要依靠投入、消费和出口三驾马车,今年出口断崖下滑,消费不振,只能增加投入。所以,煤价必须要上涨,至少有几年好日子过。这是大政治,更是大势。”   乌有义将赞扬收在心底,不紧不慢地道:“你们想买,别人不一定想卖,纯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别看张跃武有护矿队,实则为人软蛋,真正强硬的是侯沧海。侯沧海有头脑,有胆识,肯定不会同意卖掉煤矿。铁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李清明作为浑水头领,光靠能打不能立足,这二十年来出现的比他能打的人多了去,最后结局大多是砍人者被人砍。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全靠脑瓜子好用,脑心者治人,脑力者治于人,这个道理在江湖中同样适用。   老大问话后,李清明缓缓地道:“张跃武自信心已经被打垮了,侯沧海尚在困兽犹斗。今天沧海集团正在搞内部集资,算下来应该能集到两三千万。侯沧海今天乘坐飞机前往深城,应该是去融资。”   乌天翔惊讶地道:“到深城融资?他有渠道吗?”   李清明摇头道:“我的人层级不够,只能了解大致情况,内情不解。我让空空儿跟着去了。”   空空儿是一大恶人养大的侄子。空空儿的父亲与一大恶人是结拜兄弟,后来被人捅死。空空儿从五岁起就跟在一大恶人身边,一直到现在。空空儿父亲是一个魁梧汉子,打架凶悍。空空儿却没有继承父亲的特点,身高不到一米六,如一只猴子。   他从小喜欢爬树上屋,后来异想天开,寻了一个传说中的老武师练轻功。轻功自然不能克服地心引心,却让空空儿有了敏捷身手,飞檐走壁,爬窗上楼,如儿戏一般。   空空儿是一大恶人义子,为人不着调,最喜胡搞。办不成大事,是一大恶人团伙中的纨绔子弟。好在空空儿只喜胡搞,并不犯大错。更关键是空空儿受到乌有义宠爱,大家便容他胡搞。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空空儿除了干爸以外唯独信服方铁头,也只有方铁头才能让空空儿做点“正”事。   一大恶人皱眉道:“他成天没正形,能做什么?”   李清明笑道:“我让他盯着侯沧海。从规律来看,一个男人独自外出多半要有点花花草草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事,让空空儿想办法拍点视频回来。侯沧海和张跃武就靠一个女人连着,关系脆弱得很。等到夫妻反目,岳丈和女婿自然就会出龌龊。张跃武失去强援,洪虎收购起更方便。”   听到李清明和洪虎的阴谋诡计,乌天翔觉得自己应该学的东西还很多。从华尔街回来便小瞧本土好汉,这是不对的。 第455章 深城   空空儿是乌有义身边的独行客,没有手下,没有跟帮。当蜘蛛侠出现之后,他便超级喜欢蜘蛛侠,时常幻想有一天也被蜘蛛咬上一口,变成纵横天下的超级大英雄。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空空儿抱着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找来些蜘蛛放在手臂,静等蜘蛛下口,然后蜘蛛的毒液与身体细胞发生激烈化学反应,从而突现异能力。   当然,这种行为除了弄得手臂红肿以外,没有什么卵。用。   此刻,空空儿坐在飞机上,视线的终点便是侯沧海。   很久以前,空空儿在侯沧海住处涂抹油漆,主要原因是觉得圆形的大浴盘太奢侈。他作为超级蜘蛛侠,有必要对资本家的奢侈行为进行惩处。   做完这件率性而为的傻事后,空空儿还向方铁头吹嘘。他原本以为会得到表扬,结果被方铁头一阵臭骂。   做了好事还被臭骂的空空儿很生气,赌气似地再次光临面条厂。他最初赌气,后来发现面条厂装备有完备监控系统,保安们不定时巡逻,在角落里养得有狼狗。严密的保卫措施增添了空空儿进入面条厂的浓厚兴趣,空空儿认真研究过这些措施后,继续光顾面条厂,与面条厂安保人员斗智斗勇。   第三次进入时,空空儿避开了所有安保手段。他在综合楼外的窗后,准备旁观侯沧海和漂亮老婆做那事。等得心焦时,侯沧海过来极来耿直地拉紧窗帘,让他气得差点砸了玻璃。等到他将窗帘弄出一条小缝时,侯沧海和漂亮老婆进了卧室,从卧室里传来好听的叫声。   夜路走多了注定要闯鬼,空空儿第四次进入时被一条极不起眼的小土狗发现,小土狗莫名其妙在围墙下面蹲着,当空空儿翻身下围墙时,便开始发了疯一般大叫。狗叫声引来一群保安和两条狼狗,将空空儿追到山顶最险的围墙处。   保安队长安喜桂喘着粗气,手握电棍,狞笑着逼近无路可逃的小个子窃贼。   空空儿一直脸带笑容,神情轻松。当保安逼近时,他猛然发力,敏捷地翻上高高围墙,在围墙上对着追兵做了一个中指,潇洒地消失在围墙背后的险坡上。   这事很快被方铁头知道,将空空儿叫到房间,指着鼻子又骂了半天。   对于江州面条厂保安队来说,让小偷从容跑掉是整个保安队的羞耻,更是安喜桂职业生涯的败仗,如果传出去会让集团领导对保安队和安喜桂的能力产生怀疑。因此,此事被保安队长安喜桂压了下来,成为保安队秘密,没有让梁毅然知道。   空空儿看着飞机前舱前方的侯沧海,想起了穿比基尼的女主人,暗恨侯沧海关窗帘的行为太过小气,有美好东西都不分享。   侯沧海在机上闭眼休息,没有怀疑飞机后舱室有一双窥视自己的眼睛。   对于空空儿来说,侯沧海是熟悉的陌生人,对于侯沧海来说,空空儿就是陌生的陌生人。   到达深城机场,侯沧海接到了姚琳电话,来到“到达3”后,看到站在车边的黑衣白肤的姚琳,在美女不少的机场到达区,姚琳依然惹人注目,如一朵盛开的荷花。   最后一次与姚琳亲热是在京城。那一次之后,侯沧海总觉得对不起兰花花,心里挺有内疚。此次到深城,必然要与姚琳接触,双方保持在什么接触距离,让侯沧海左右为难。   侯沧海坐上副驾驶,道:“你现在主要在深城工作?”   姚琳俯身给侯沧海拉上安全带,插紧。这个动作一下就拉近了姚琳与侯沧海的身体距离和心理距离,消除了初见面时的些许隔膜。侯沧海嗅到迷人香味,穿过低领瞧见胸前的雪白,回想起旖旎夜晚,抬头望向窗外。   在窗外遥远的地方,有个女子似乎也在望着深城,自己的目光与她的目光在深城上空交织。   侯沧海收回目光,问道:“你现在固定工作在总部?”   姚琳直起身体,温柔地道:“在外面跑了好些年,去年跟着孔总回到深城。”   “你能直接跟飞哥说上话吗?”   “飞哥在国外,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详细讲了你的事。他很快就回了邮件,让你在深城等两天,他尽快回国与你见面。”   小车在深城街道穿行,南国风光扑面而来。宽阔大街中间是大块大块的绿化隔离带,在江州的绿化白隔离带往往只有四五十厘米,深城隔离带足有三车道那么宽阔。隔离带里有草坪,还有正在盛开的鲜花。   公路上车辆很多,一辆接着一辆。   姚琳小车后面跟有一辆本地牌照的小车。小车驾驶员说着一口标准高州话,向空空儿介绍深城情况。   空空儿心不在焉地看着街景,道:“你认识我?”   小车驾驶员点头,道:“我是高州,以前在高州做事。”   让空空儿跟随侯沧海说起来是简单的事,实施难度很大,各种条件都得具备。   换一个角度来谈此事,李清明之所以产生这个念头主要原因是侯沧海恰好前往的是深城,若是侯沧海前往羊城,他不会有这种安排。俗话说,狡兔有三窟,李清明为了留一条后路,在深城安排了一个窝点,派出得力人员经营。正因为在深城有人手,所以得知侯沧海要到深城,才可能让空空儿前往。   深城人员从侯沧海所乘坐航班大体推导出如果有人接机大体会在到达3,这是最大概念的选择。所以他们在到达3安排了一个辆车,以便跟随。同时为了妥当,他们在出租车乘坐点也另有安排。   李清明花了很多心思能让空空儿跟上侯沧海,主要还是看上空空儿爬楼越墙的本领,其他人就算跟上侯沧海,也没有办法做这事。把事交给空空儿的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虽然空空儿不时任性胡搞,可是他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很难被抓住。这一点,李清明很看重。   空空儿望着前方的车,颇为不解地道:“你们太神了吧,怎么能判断出侯沧海要从哪个门出来。他完全可以到停车站,可以坐出租车,还可以到其他到达区。”   小车驾驶员道:“就如同行人不会在街道上乱走一样,旅客走出机场看似有很多选择,实则往往会走必然要走的线路。”   空空儿竖起大拇指,道:“牛。逼。”   前方的小车驰往华魏办公区,到达地点后没有进入绿树成荫的办公区,绕到总部旁边的酒店。酒店不高,只有八层,建筑风格现代,雍容大气华贵。侯沧海住进了八楼行政套房,站在宽大阳台上,远远可以瞧见华魏总部全景图,华魏总部隐在绿树之间,风景优美,鸟语花香,还有不少游人行走其间。   “环境还行,你安心住下来。我得去公司开会,现在不能陪你,晚上陪你吃饭。”姚琳出门前,出其不意地在侯沧海脸颊上亲了亲。   望着姚琳背影,侯沧海心情复杂。他打开电视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剖析自己:   我爱兰花花吗,这是百分之一百肯定的;   我喜欢姚琳吗?这也是肯定的;   我想和姚琳上床吗?这也是肯定的;   上床后对兰花花有愧疚吗?同样是肯定的;   内心正在挣扎之时,侯沧海接到宁礼群电话。看到宁礼群的电话号码之后,他便感到头痛。宁礼群是财务总监,最近所有问题必然都和现金有关。   果然,宁礼群在电话里非常沉重地汇报:沧海集团实在没有钱帮助张跃武支付银行利息。若是帮助张跃武支付银行利息,那么必然影响沧兰万金系列产品的生产,必然影响天上的街灯的施工。黑河地产可以让建筑商暂时垫付,维持开工,但是“天上的街灯”施工、沧兰万金产品生产以及员工工资都需要现金。现金是血脉,没有血脉,企业也就完蛋。   侯沧海问道:“杨书记主持的集资情况怎么样?”   宁礼群道:“集资情况还行,有一千万左右。这笔钱建议最好不要动,否则真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腾挪余地。”   放下电话后,侯沧海觉得自己太婆婆妈妈。集团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江莉为了银行贷款都曾经准备献身,自己作为掌舵者绝对不应该陷入家长里短,应该站在更高位置思考问题。只要能够从华魏融到资金,与姚琳上一次床有什么关系,甚至自己还应该更主动一些。   更何况,姚琳本身是美女,自己内心也是隐隐有所期盼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中人本身不是道德楷模。作为企业家,带领企业走向兴旺发达才是最大的贡献,而非其他。   把问题想通透以后,侯沧海这才心安,耐心等待姚琳下班。   晚餐安排在酒店,选择了山南菜。依着侯沧海习惯,每到一地一定要吃当地菜。今天点山南菜是照顾姚琳。姚琳素来喜欢山南菜,只不过同事中少有山南人,所以一起到正宗山南菜馆吃山南菜的机会很少。今天逮到一个正宗山南人,她便要吃山南菜过瘾。   两人相对而坐,动筷子前,互相打量对方。   “你和那人后来发展得怎么样?”侯沧海问道。   姚琳摇了摇头,道:“不怎么样,拖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分手了。”   侯沧海道:“是经常出差、居无定所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若是前者,现在固定在深城,应该有条件了吧。”   “不仅仅是出差问题,原因复杂,总之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姚琳特意穿了一件黑色薄纱裙,衬得肌肤更加雪白。上一次见面之时,她穿了一袭黑衣,颇受侯沧海表扬,便将侯沧海的爱好记在心里。   侯沧海收回目光,指着桌上的回锅肉,道:“这款回锅肉用蒜苗炒回锅肉,是按照传统来做的,味道霸道。”   姚琳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情郎,听到对方突然转话题,伸腿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道:“你这人就知道吃。你挺有福气,无论怎么吃也不胖。我保持现在的身材花了很大力气,吃得少,还得运动。”   侯沧海一本正经地道:“等会上楼,我检查你的身材,看你是否说谎。”   姚琳白净的脸上腾起一大朵红云,嗔道:“你这人不按套路出牌,我和你谈人生,你就转到回锅肉上面。我和你讲身材,你就说带色的。”   她眼波仿佛流出水来,在桌下又轻轻踢了踢侯沧海。   吃饭也是酝酿情绪的一种方式,两人很快就将潜藏在身体内部的情愫充分调动起来。有了激情以后,山南菜就没有了滋味,他们很快就离开了餐厅,直奔顶楼。   “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在卫生间里,姚琳站在镜前欣赏自己的身体,哼着一直喜欢哼唱的老歌。   屋外,小个子空空儿出现在楼顶,借着夜幕隐藏身形。他双腿勾在八楼阳台顶部,如蛇一般,头朝下,慢慢将眼睛放到阳台上,观察里面动静。   屋内,从卫生间走出一个裹着浴巾的女子。女子走到屋内后,将浴巾拉开,张开双臂。   这个画面太辣眼睛,空空儿赶紧用小型录相机对准屋内。   侯沧海走到阳台,将窗帘拉紧。   “马的,每次都是你来捣乱。”   空空儿调整了身体姿势,如金丝猴一般灵巧,轻轻翻身落地。他来到阳台前,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将镜头对准屋内。 第456章 事发·惊变   再次让空空儿愤怒的是侯沧海居然将客厅大灯关掉,只能下卫生间的灯光。卫生间灯光透过大玻璃洒进客厅,增添了暧昧灯光,这才给空空儿可乘之机。若是客厅全黑,空空儿只能抓瞎。   深城之夜是预料中的激情之夜。   整个晚上侯沧海和姚琳都处于激情状态。姚琳久疏战阵,借口减肥,积极主动,屡次向侯沧海发出挑衅。   除了第一次在客厅战斗以外,后来战场转移到卧室。阳台上的空空儿听到卧室内传出来的声音,郁闷地抽了一枝烟,骂了几句“禽兽”和“禽兽不如”,翻上楼顶,怅然而去。   早上起床,侯沧海在阳台上活动腰肌,免得昨夜用力过猛带来损伤。他无意中看见一个烟头,长期以来形成的警惕发挥起作用,对身边姚琳道:“昨天我见到阳台挺干净,没有看见这个烟头。八层是顶楼,不可能是外面扔过来的。”   姚琳眼光柔媚地微笑道:“阳台有烟头很正常,有可能是打扫卫生漏掉的,别斤斤计较这个烟头了,你的表情太严肃了,仿佛一个小烟头是天大的事。今天我带你参观华魏总部,中午和孔总吃饭。孔总要出差,只有半个小时吃饭时间。”   侯沧海眺望远方华魏办公区,道:“昨天没有提及见孔总。你是什么时候约的。”   姚琳十分温柔,如小鸟一样依靠着侯沧海,道:“孔总是元老级人物,和飞哥关系相当不错。争取她的支持,应该更有希望办成事情。昨天我给她发了邮件,她一直未回复,刚刚我起床查了邮件,看到回复邮件,约在今天中午见面。”   侯沧海是沧海集团掌门人,每天只要到办公室坐下,杨莉莉便会将当天日程表送来。每次看到密密的日程安排,他的脑海中就会迸出“日理万机”四个字,这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当然是自嘲,也说明管理企业是真忙。他有此种经历,完全能够理解飞哥和孔总更加密的日程,能挤出时间与没有业务来往的自己见面,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早饭之后,姚琳陪同侯沧海参观华魏。作为华魏中级管理层一员,姚琳带领情郎参观位于绿水青山中的总部,不由自主生出深深的自豪感。   侯沧海如陈焕生进城一般,对行政楼细节很有兴趣。   姚琳办公室位于行政楼A座,进出需要刷卡,和地铁站相似。旁边站了一个白衫衣高个子男生,相貌清秀,为大家服务,也进行监督。   进行政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内围,需要领取来宾卡;另外一种是外围的,需要输入电子验证码。   进入行政楼以后,在显眼的地方有着装要求,规定得很细,比如,不准穿吊带装、过紧过透衣服、凉鞋等等。   参观行政楼A座以后,姚琳又带着侯沧海从侧门离开,参观位于总部的其他不涉密单位。华魏基地分部非常广,需要坐内部提供的接驳车。每辆车上都像公交一样,有固定线路,想去哪个地方,坐哪班车过去就行了。   侯沧海和姚琳坐上接驳车,迎着夏风,超过不少脚步匆匆的员工,也遇到进来参观的好奇游人。员工和游人就算没有工牌区别,仅仅从神情上也能看得出来,员工们走路都绑着脸,游人们则神情轻松,紧张与轻松便是最明显区别。   坐了一段接驳车,姚琳和侯沧海来到一处小湖边。小湖里有黑色天鹅,还有一些灰色小鸭,在湖内快活游动。湖边有蛇一样的联体建筑,隐于高大绿树之中。   随后他们又参观了华魏培训中心以及华魏学院,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间。   姚琳很自豪地道:“华魏总部建得怎么样?”   侯沧海道:“我以前觉得沧海集团规划得不错,与华魏相比层次相差很大,这不仅仅是财力,而且是视野和心胸的差距。”   姚琳道:“当初飞哥邀请你来,你拒绝了,失去了一个好机会。否则以你的水平,地位不比我低。”   侯沧海望着优美如公园的办公区,道:“我的企业名字叫沧海集团,如果在飞哥这里工作,永远没有沧海集团。”   中午,职工餐厅小间,侯沧海与孔总再次见面。   “欢迎沧兰姐姐之父。”孔总握手时满面笑容,不等侯沧海回话,道:“我很好奇,当初我们见面之时,你还是医药代表,转变很华丽啊。”   孔总干练、利索、干净、整洁,笑起来眼角有细密皱纹。她手腕戴着一款男式手表。这块手表配上纤细手碗,粗看不协调,她开口说话以后,这块手表便奇怪地与手碗和谐起来。   侯沧海道:“我没有到华魏来参观时是一个井底之蛙,以后自己的企业很不错了。今天跟着姚琳参观总部,也就有了前进方向。”   “我想听一听沧海集团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孔总说这话时,看了看手表。   侯沧海在头脑中已经将如何叙述沧海集团发展史以及当前所遭遇困难进行了多次演练,什么地方重点讲,什么地方一笔带过,都有明确预案。当孔总问起后,便徐徐道来。他所讲述的事都是亲身经历,有真感情,容易打动人。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交流。半个小时转眼即逝,孔总站起来与侯沧海握手告别。   送走孔总,侯沧海道:“从直觉来判断,孔总应该是代表飞哥而来。”   姚琳点头。   侯沧海又问:“有多大希望?”   姚琳道:“不清楚,摸不透。但是,飞哥只要愿意见你,应该问题不大。”   下午,侯沧海得到飞哥在国外耽误两天的消息,继续安心在深城等待。   与侯沧海同来深城的空空儿过得相当舒心,反复欣赏视频之后,便乘机飞回到山南。他回到阳州后没有立刻将视频交给方铁头,而是在自己房间里,亲自动手给视频配了一个评论版本。比如,他评价:“侯沧海身材还不错,没有大肚子。”“美女,大腿没有张小兰的长,胸。还挺大,形状不错”、“第一次才十七分钟,差评。”   评价结束后,空空儿看得十分欢喜,这才去找方铁头。在空空儿心目中从来没有李清明,只有方铁头,哪怕嘴里不能称呼方铁头,也不会称呼李清明。   李清明最初得知空空儿给视频弄了一个评论版,下意识说了一句:“胡闹。”等到看完评论版,他好奇地问道:“你看见过张小兰?”   空空儿一脸神往,道:“只是看见过她穿比基尼的样子,然后侯沧海便过来拉窗帘,没有看全,太遗憾了。”   当时的情况是张小兰总是觉得窗外有异样,结果侯沧海就拉了窗帘,免得兰花花疑神疑鬼,影响幸福生活。张小兰当时并没有瞧见窗外的空空儿,只是女人有惊人直觉,这一点一直没有得到权威的科学解释,成为未解之迷。   李清明总结道:“这次虽然胡闹,可是胡闹也有胡闹的好处,乱中取胜吧。”他看着视频,道:“这个女人是谁?”   空空儿耸了耸肩膀,道:“我怎么知道。她屁。股上又没有名字。”   李清明安排到沧海集团的人位置都很低,得不到更多情报。他只是判断侯沧海突然到深城有可能是为了融资,却得不到信息支撑。   李清明有些不甘心,问:“你一直在跟踪他们,能不能判断那个女的是哪一家公司的?”   “我刚才就说过,那女的屁。股上又没有名字,更没有名片。”空空儿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对通讯行业没有什么兴趣,根本不知道世界还有一个华魏公司,看到了“天……谷”的标志,压根没有进入心里。   世上的事往往有得就有失,空空儿有高来高去的独特本领,在其他地方就一般。而很多正常人太过正常,没有一项冒尖本领,缺少一招鲜吃遍天的机会。   拿到视频,如何利用视频离间沧海集团和跃武集团,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李清明反复思考后决定将事情搞大,闹得越大,对侯沧海造成的负面影响越大。夫妻不和全靠挑拨,这个视频便是挑拨利器。侯沧海在沧海集团的威信很高,这是集团产生凝聚力的重要原因,败坏侯沧海的个人形象,打击其威信,也有利于最后吃下沧海集团。   乌天翔看到视频有些疑问,道:“现在这个时代,男人在外面有小三,很正常啊,说不定还会惹人羡慕。侯沧海不是公务员,也不是教师和医生,就是一个老板。大家对老板道德水平预期不高,这个视频应该没有太大杀伤力。”   李清明笑道:“山南是熟人社会,男女关系永远具有杀伤力,不能小瞧了。张跃武看到女婿与小三乱搞,张小兰看到丈夫动作片,绝对具有爆炸性效果。”   视频被刻成光盘,迅速出现在江州面条厂以及工业园,引起爆炸性反应。   张小兰远在唐州,还在苦苦寻找解决唐州中毒事件之道。她知道此案有公安暗自介入,最初对公安介入寄予厚望,谁知迟迟未能破案,信心逐渐降低。   母亲杨敏电话打了过来,开口就道:“你还在唐州吗?搞什么搞,赶紧回来。”   母亲的口气和态度弄得张小兰一阵心紧,道:“妈,出了什么事情?是我爸的事情吗?”   杨敏缓和了口气,道:“你居然还蒙在鼓里。哎,不是你爸的事,是你的事情。事情出了,急也没有用。你今天回江州,回江州到家里来,别到厂里去。”   唐州中毒案件以及发生在岭西的中毒案件如果无法解决,极有可能催毁好不容易建立的沧兰万金品牌。沧兰万金品牌垮掉,沧海集团就成为纯粹的房地产公司,价值会有明显缩水。   张小兰深知自己担负职责的重要性,道:“妈,你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我在唐州真的走不开。”   杨敏愤怒地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以前认为你爸与众不同,结果他养小三,连私生子都有了。侯沧海和你爸一样,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他到深城会小三,被人录了相。视频寄到市委市政府、建委、规划、江阳区,凡是与沧海集团有关系的政府机关全部收到了视频。”   听到这里,张小兰手机掉到了地上。她头脑异常清醒,就是脚软得很。   “侯沧海在深城与姚琳上了床。”   这条信息出现在张小兰脑中,如冬日天空中落下的六角雪花,在天空中纷纷扬扬,无穷无尽。她似乎置身于冬日,站在街边,仰头望着天空,随手抓起一片片纷飞的悲伤雪花。   她将掉落在地的手机捡了起来,在办公室独坐很久。   天将黄昏,张小兰走出办公室,冉仲琳紧跟其后,一起离开唐州。   唐州之事便由另一名副总裁王清辉具体负责。王清辉在沧海集团主要负责技术,主管沧兰研究院。此刻侯沧海留在深城,财务总监宁礼群和副总监王金相继跟随前往,副总裁杨兵留守江州,另一个副总裁梁毅然神神秘秘到了京城,地位迅速上升的杨定和主管黑河地产。因此,唐州之局只能由王清辉主持。   张小兰上了车后,再次看手机,手机上有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大部分是侯沧海打来的电话,还有几个是杨兵的。   冉仲琳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猜到事情很严重,而且是张小兰和侯沧海之间的私事。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对外界保持了足够警惕,却没有依仗天天与张小兰见面而失去分寸,更不愿掺和到老板私事中。   张小兰在车上一言不发,车内气氛凝重如冰。见到江州城的灯光时,冉仲琳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杨兵电话再次出现在手机上时,张小兰最终拿起了手机,道:“你不要当说客,我心烦。”   杨兵赶紧道:“你准备到杨局长哪里去吗?我到政府家属院门口等你,有几句话要给你说。”   张小兰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小车车灯如龙,扑向站在政府家属院的杨兵。杨兵独自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香烟,挡住龙刺一般的灯光。   张小兰下车,行走在黑暗中,停在杨兵面前。   借着慢慢到来的路灯光,杨兵观察张小兰的神态,见其并无失态神情,暗觉糟糕。他斟酌着道:“侯子给你发了短信,你看过没有?”   张小兰道:“没有心情。”   “我转述侯子的大体意思,你别打断我。”杨兵见张小兰没有反对,赶紧道:“侯子还要在深城等飞哥,努力争取拿到融资。他承认视频上的事是真的,不找借口。在两个企业生死存亡之际,希望你不要中了敌人奸计,不要做傻事,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等到渡过难关,他认打认罚。”   “哼,我进去了。”张小兰脸上没有表情,进小区大门时,对杨兵道:“我不会做傻事,但是需要冷静,这一段时间不回厂里,你要把厂里守住。”   张小兰坐小车,进了小区。   杨兵赶紧给侯沧海打电话,道:“见到张小兰了,在家属院门口。她肯定不会做傻事,很生气,你这回有大麻烦。”   放下电话,侯沧海一脸糗样。   姚琳在电脑里看过视频评论版,把腿放在沙发上,打量一会,道:“这个偷窥者很变态。我的腿真没有你老婆的长?别臭着一张脸,应该哭的人是我,被拍了个精光。”   说到这里,她不再自嘲,眼泪如串往下落。   这次偷录事件有两个受伤的女人,一个是张小兰,另一个就是姚琳。   侯沧海劝道:“那人是在阳台外偷录,没办法选角度,屋内光线又不是太亮,只有卫生间还开着灯,所以只是显示出一个脸部侧面。不是熟人,没有人会认出你来。”   他现在除了担心两个女子以外,还担心一大恶人会将视频发到华魏,如果真是那样就是一击致命,自己有可能会因为此视频而融资失败。   想到这里,侯沧海心情更加恶劣,陷入情绪低谷。他默默地在心中合什祈祷:“一大恶人的手下就好不要太聪明,千万不要把视频弄到华魏。” 第457章 隐藏起来的曙光   侯沧海几乎是与张小兰同时看到视频内容。   李清明为了将事情闹大,想尽办法传播视频,越多人看到视频,越关键人看到视频,对侯沧海的杀伤力越大。   一直以来,他是乌有义最信任的行动派智多星,立功无数,才有了当今的地位。相较于年轻人乌天翔,他属于老派人物,玩老套路异常娴熟,对互联网套路基本没有研究。他没有意识到新时代不懂互联网是一个短板,没有将视频上传至网上,而是邮寄到与沧海集团有关的政府机关,散发到工业园区和天上的街灯。老套手法在互联网时代仍然有效,迅速形成杀伤力。但是,影响力只是局限在江州当地的小范围内,很难形成明显的舆论压力。   光盘出现在工业园区后,有员工迅速将光盘交给杨兵。杨兵打开看了几眼便给侯沧海打电话,并将光盘中的内容迅速下载,通过邮件传到深城。   “虽然灯光有点昏暗,但是我们太熟悉,一眼就认出这是你的光屁。股。在当年寝室时你的光屁。股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说到这里,杨兵禁不住叹息一声,道:“侯子,视频出来,你这次的代价有点惨重啊,仅仅是工业园区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视频。”   “我的精力不能放在视频上,当务之急是弄到钱。你派人观察网上,如果网上也发现了视频,及时给我打电话。”侯沧海短暂停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最大受害者是张小兰和姚琳,至于我就无所谓了,男子汉大丈夫,承受得起这点打击。如果企业垮掉,大家不会对一个普通男子的光屁。股感兴趣,整个画面又很昏暗,与网上的撸管神片相比太模糊,看几次便会将视频丢在垃圾桶里。如果企业没有垮掉,绝处逢生,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带着崇敬之心看我的光屁。股,心中只能有羡慕嫉妒恨。”   “我还以为你会发疯,没有想到还你想得真开,这么淡定。张小兰看到这个视频不会你这样淡定,女人家遇到这事会疯掉。侯子,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有思想准备。”   杨兵回忆起当年自己的往事,想起此视频惹来的麻烦事情,开始倒吸凉气,道:“孙艺欣当时知道我的事,整个人就发了疯,她发疯的方式很特别,冷静地将所有财产席卷一空。在这方面得罪女人,女人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让人想不到。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宁愿花钱爽一把,也不能招惹这些女人。”   “如果在短时间拿不到大笔融资,首先要放弃的肯定是跃武煤炭,随后就是沧兰万金产品,最后就是形成烂尾楼,沧海集团就要缺血而死。我和姚琳本身有过关系,这是感情基础。”   发生此事后,唯一能吐槽及吐露心思的唯有杨兵,侯沧海又道:“姚琳虽然只是中层,但是她能跟飞哥直接报告工作,其地位有些类似于杨莉莉。这一次若不是她主动发邮件给飞哥,详细汇报沧海集团面临的困难和意图,我其实很难及时联系到飞哥。孔总类似于沧海集团的江莉,属于元老级人物。孔总不仅是姚琳直接领导,还是关系特别密切的好友。我能和孔总吃饭,也是靠着姚琳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对不起张小兰,我也得抓住能够抓住的稻草。最可恨的是偷录者,不是我。”   杨兵道:“是不是可以这样概括,姚琳是关键人物,没有她,事情难办。”   “没有姚琳牵线搭桥,办不成的概率极大。现在张小兰不肯接我的电话,我又不能离开深城。你一定要想办法与张小兰见面,转述几层意思,事情做下了,我承认。肯定是一大恶人千里迢迢都想弄我,让她不要中计,让亲者痛仇者快。等到企业过了难关,我认打认罚。”   侯沧海又叮嘱道:“小兰为人挺大气,你尽管原话转述,客观真实就行了。”   与杨兵通话后,侯沧海又开始发愁如何面对姚琳。姚琳下班后来到酒店,看过视频后,最初还自嘲几句,自嘲之后,悲从心来,抽泣变成大哭。   姚琳平静下来后,侯沧海连夜换了酒店,不敢再居于此处。   进入五星级酒店,侯沧海算是杯弓蛇影,先坐在角落观察,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进入酒店房间。他将酒店房间翻了数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稍稍放心。   姚琳心理受创甚众,不敢再“激情”,开车回自己的小屋疗伤。   侯沧海独居酒店,将发生的事情全部梳理一遍后,拨通孟辉电话。   听罢事情经过孟辉笑得十分欢畅,道:“首先要表扬一大恶人,还真有本领,你到深城居然也能派人拍视频。这事看起来简单,实则很难;其次,你要清查公司的奸细,没有人通风报信,他们无法掌握你的行踪;第三,他们跳得越欢,留下的破绽越多。我马上派人到深城,查一查有可能在酒店留下的痕迹,说不定有收获。”   在孟辉眼里,侯沧海就是一颗黑暗的电灯泡,吸引了大量飞蛾扑过去。若是没有电灯泡,飞蛾会隐藏在黑暗中不露踪迹,警察办案将有诸多难度。有了电灯泡,警察便可以以灯泡后面跟随。   在唐州和岭西的沧兰万金中毒案中,专案组有了重要突破,通过包装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专案组介入此案后,发现现场还有原装矿泉水里发现了大量大肠杆菌。通过技术比对,这批矿泉水是仿冒,仿冒技术很专业。专案组由此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唐州及其周边的矿泉水企业。   岭西阳州案发后,专案组将阳州中毒案与唐州中毒案并案侦察。有一个细心侦察员拆开两地矿泉水包装箱,意外地发现了阳州和唐州发现的包装箱里的不起眼处留有唐州一家纸箱厂标志。标志在包装箱内侧,标志如米粒大小,非常隐蔽,所以制造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破绽。   通过纸箱厂,专案组锁定了制造中毒案的小饮料厂。此时,案件还在保密状态,专案组正在顺藤摸瓜,力争扩大战果,孟辉暂时没有公布案情。   侯沧海不知道唐州中毒案已经侦破,心情低沉,道:“除了酒店,寄视频的肯定也是一大恶人的手下,这也是线索。”   专案组成立时间颇长,一直没有抓住王沟煤矿惨案幕后主使者的七寸,这给专案组带来极有冇压力,专案组组成人员陆续有人掉换,还有动议暂时停止专案组。   胜利曙光初露,孟辉心情极佳,大笑道:“这也是重要线索,我马上派人去查。”   放下电话,侯沧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拨通张跃武电话。   张跃武道:“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侯沧海苦笑道:“确实是这样,我和那个女子上了床。我会给兰花花赔罪,认打认罚。我现在还在深城,等华魏飞哥接见。能否融到救命钱,在此一举。”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把钱弄到煤矿,沧海集团也不会如此。我明天去见兰花花,讲一讲世事艰难啊。男人犯点错,家里人如果都不原谅,那我们就真没有活路了。”   张跃武所讲全是真心话。   如果能靠当鸭子换钱拯救煤炭王国,他会毫不犹豫去当鸭子,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只可惜,满头白色加上满脸皱纹的油腻中年人,没有当鸭的资格。 第458章 并购提议   张跃武早上起床,在矿上转了一圈,将七个煤矿负责人、焦炭厂负责人以及洗选厂负责人叫到办公室,开个短会。   东水煤矿爆炸后,跃武煤炭集团便没有再召开类似会议。大家如霜过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守住停产的厂矿,等待禁令解除。   眼见着张跃武头发都完全白了,终于等到了开会通知。到了熟悉的会场,所有人都意识到气氛变了。   以前大家凑在一起开会普遍喜气洋洋,谈完正事必然要天南海北胡吹一会儿,讨论一下哪里的楼房值得买,或者有什么新款的车,还要聊几句身边的美女。   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幸福生活在一场爆炸后离开了大家。对于纯粹拿工资的矿长来说,这次灾难影响还不算大,在矿上有投资的负责人的损失就要严重许多。前景不妙,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兴致聊天,沉默地抱着大瓷缸喝茶水。   在东水煤矿发生爆炸之后,张跃武头发由花白变成了全白。他今天为了开会,有意将白发梳理整齐,显得精神一些。等到大家聚齐,他压抑着激动,用平淡的声音道:“高州政府发出通知,除了矿井外的其他企业都可以生产。焦炭价格太低,我们暂时不碰。”   东水煤矿爆炸之后,跃武煤炭集团被全面停工,接受检查,听候通知。张跃武强打精神进行斡旋,仍然没有任何松动。在即将绝望之际,他在昨天晚上突然接到黄德勇电话,黄德勇电话中讲了一个新消息:除了矿井仍然不能继续开工以外,跃武煤炭集团的洗选等企业可以开工。   一个老矿长惊喜地道:“洗选厂能开工?”   张跃武点了点头,道:“矿井没有开禁,继续封井检查。如今煤炭价格被腰斩,就算让我们开工也要亏本。据煤炭科学院王总工传过来的最全面消息,高热值动力煤需求仍然紧俏,块煤、水煤浆等特殊品种煤价格比较坚挺,受影响比较大的是低热值煤,供大于求,价格下滑严重。现在同意我们洗选企业开工,算是给了我们一小条生路。”   老矿长在煤炭行业从业四十年,几乎样样精通,听到王总工意见后,道:“既然是这个行情,那么我们就要提高精煤比重,降低低热值混煤。麻烦的是得改造我们的洗选系统。”   张跃武道:“改造系统要花费多少钱?多长时间?”   老矿长道:“我以前就有类似方案,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便遇上了烂事。改造的总体花费不多,二百万就够了。”   若是放在以前,二百万改造洗选系统完全是毛毛雨,但是如今状况,集团确实拿不出这二百万。张跃武咬着牙齿道:“柳矿长还是做方案吧,洗选不开工我们更没有活路。这两百万我来负责。改造速度要快,绝对不能拖,现在这个状况,久拖必死。”   散会以后,张跃武让六指开车,准备前往市政府,首先是感谢黄德勇所做的工作,其次还得汇报集团现状,请求市政府开协调会,还得让银行高抬贵手,适当缓缓劲,否则集团死掉,银行拿到一地死企业也没有什么卵。用。   其实,这一次让跃武煤炭集团部分企业开工,实则是调查组做出的决定,与黄德勇关系不大。   调查组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孟辉在其间发挥了关键作用。调查组里有专案组成员,专案组成员已经确定了爆炸原因,正在秘密追捕犯罪嫌疑人。在明确知道是有人制造爆炸案的情况下,让受害企业全线停工就显失公平。孟辉向公安部相关负责人汇报以后,与调查组主要领导进行沟通,达成共识以后,这才向高州市政府开了一个小口子。   专案组想要扩大战果,彻底打掉王沟惨案和制造东水煤矿爆炸案的犯罪团伙,必须要秘密侦查,不能向市政府交实底。孟辉之所以能够向调查组主要领导通报此事,主要原因是调查组主要领导来自于国务院相关职能部门,与地方没有关系,情报外泄的可能性很小。   小车还未启动,一辆高档越野车停在集团本部,乌勇和洪虎从车上走下来。   收购跃武集团是大生意,洪虎得亲自出面操作。按照计划,这一次并购完全是正当生意,依着“市场规律”办事,不使用其他手段,正好适合洪虎的身份。   乌勇笑嬉嬉地道:“张总要出去?”   张跃武看到乌勇,全身神经都立刻警惕起来,道:“乌总有事?”   乌勇道:“我给张总带来一位财神爷,帮助张总渡过难关。”   在乌黑介绍项虎身份时,张跃武假装看手表。等到乌黑介绍完毕,他立刻道:“实在不巧啊,我要到市政府开会。”   乌勇是一大恶人在高州公开出面的前台代表,经常以企业家身份参加各类活动,与张跃武算是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张跃武知道乌勇的社会背景,借口要到市政府,准备躲开此两人。   六指神情冷冷地站在旁边,手掌放在腰间鼓鼓的位置。   “张总,借用半个小时说话,我有一个帮助跃武煤炭集团起死回生的建议。”洪虎说话不徐不急,气场很足。他说话之时,乌勇下意识退后半步。   “请吧。”张跃武犹豫了几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朝矿本部。   三人坐定,洪虎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出想要收购跃武煤炭集团的来意。   如果女婿侯沧海没有到华魏融资,如果没有昨天市政府开的小口子,有人在此时收购煤矿,张跃武说不定马上就会心动。此时情况发生了微妙变化,张跃武冷静了许多,道:“为什么要收购我的煤矿?”   洪虎很有风度微笑地道:“每次到金融危机之时都会为资金雄厚的机构带来机遇,挺过危机就是发展的春天,张总可以把我今天的收购行为看作抄底行为。一些国有大型煤矿都在借金融危机抄底,这是很理智很正常的商业行为。”   张跃武道:“洪总为什么想着要抄我的底?”   “据我了解,张总在银行贷款很多,每天利息是一笔大数。抄底肯定要找跌入谷底的企业,恕我直言,张总已经无力等到国际国内大环境变好,恰好位于谷底。”洪虎说得很真诚,也很直白。   “并购是常事,洪总有什么方案,想出什么价格?不妨直言,我没有心情绕圈子。”当前,侯沧海能否融到资是末知数,煤矿行情何时转好是末知数,矿井何时恢复生产也是未知数,张跃武是真想听一听来者的方案。   “方案很简单,我当接盘侠,债权债务都由我的公司负责。张总拿一千万现金,以后再与这边煤矿没有关系。”   由于信息传递与获取有时间差,洪虎目前还不知道调查组给跃武煤矿开的新口子。在原来的情况下,他提出这个方案经过了深思熟虑:张跃武被逼得走投无路,已经无力支付巨额利息,拿到一千万现金足够下辈子过得很舒服,身陷困境中人很难拒绝这个方案。   张跃武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抹了抹白发,让白发变得整齐一些,道:“你知道煤炭企业重组一共花了多少钱?一千万是打发叫花子。真想要并购,得拿出诚意来。”   洪虎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道:“我帮张总接手巨额银行贷款,足见诚意。米国金融危机迟早会更深地波及国内,你能拿一千万走路算是最好结局。侯沧海如今自顾不暇,没有能力做到我能够做的事情。我的足够资金来撑局面,你没有这个能力,你的女婿也没有。所以,就算你知道我是在抄底,也得认。”   乌勇笑嬉嬉补充了一句:“侯沧海和小三在宾馆嗨得很欢时,被人偷录了,光盘满世界飞。有钱男人都是这个样,没有外室,那才是人间奇迹。”   张跃武虽然知道视频大体内容,听到乌勇提及,仍然胸中气闷。   洪虎用沉着自信的语道道:“张总不要急于拒绝,三天之内给答复。”   大型越野车带着一路烟尘离开矿本部,张跃武望着远方,久久收不回目光。他想起洪虎方案能让自己不用背负巨额银行利息,还能拿到一千万现金,一时之间心动了。   冷静之后,张跃武决定与侯沧海详谈一次,再作决定。 第459章 满头白发   洪虎与张跃武谈判之时,专案组派出精悍小组,勘察侯沧海当日所住酒店。   在李清明心目中,其对手是侯沧海和张跃武,这两人是最终对手。他一直没有想到公安机关一直没有忘记王沟惨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侯沧海背后站着强大的公安机关。所以,他没有特意交待空空儿注意自己的痕迹。   空空儿从楼顶翻身入阳台,在这个过程中留下了一座痕迹宝库,有指纹,有烟头,有口水,最夸张的是空空儿在楼顶留下一座宝塔型大便。当专案组成员走近时,轰然飞起一群苍蝇。   孟辉得知此节,笑得十分开心,这应了一句古话,再狡猾的狐狸终究斗不过好猎手。狐狸有可能成功欺骗猎人十次,但是只要有一次露出破绽,便死无葬身之地。在此案中,公安可能失败多年,但是只要成功一次,就能将一大恶人团伙送进法津的审判台。   专案组收获满满,随即前往江州,寻找更多证据。   为了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击,专案组的调查工作是秘密开展,侯沧海丝毫不知,张跃武自然也不知道。两个当事人此时此刻没有看见胜利曙光,或者没有认识到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张跃武怀着感恩之心来到市政府向黄德勇作了汇报,希望黄市长继续支持,然后到市政府家属院。   作为杨敏家属,张跃武在市政府家属院生活过多年,与门卫熟悉得紧。小车经过门卫时,他特意让小车停了下来,下车给门卫发了一枝烟。   门卫惊讶地看着张跃武满头白发,道:“张总,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张跃武故意很潇洒地道:“染的,很资格吧,哈哈哈。”   门卫由衷地道:“还是你们有钱人会玩,我们无产阶级有点白发都赶紧染黑,免得被人觉得老,找不到工作。”   步行走在家属院,张跃武与好几个老朋友打过招呼,终于来到原来的家。他站在家门口,百感交集,过了良久,才按下门铃。   杨敏坐在里屋,对女儿道:“我不想和他见面,他是来找你的。”   张小兰道:“我爸打电话特意交待,他要见你。”   杨敏干脆地道:“不见。”   听到门铃声音,张小兰出来开门,门前耀眼的白发狠狠地刺痛眼睛,她眼泪差一点涌了出来,道:“爸,你头发全白了,一根黑头发都没有了。”   张跃武打量女儿,道:“兰花花,你脸上怎么有皱纹了。”   张小兰这两天根本无法入睡,每天睡在床上,视频中的画面总在头脑中飞舞。她只能趁着白天看电视时小睡一会儿,睡梦中却总是与侯沧海在一起生活家庭琐事。她给父亲泡了一杯茶,放在桌前,道:“遇到这种事,我哪里睡得着。”   张跃武道:“兰花花,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张小兰转身走进里屋。   张跃武独自在客厅,打量曾经生活多年的房间。房间内陈设一点都没有变化,仍然保持着离婚前样式,没有增添新家具,也没有减少新家具。这让张跃武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刚刚出差归来,并非永远离开这个家。   杨敏坐在里屋,从虚掩房门看出去,恰好可以看到前夫。在她的印象中前夫有一头浓密黑发,结果看到一头白发,白发如燃烧的白色火焰,烧得眼睛很疼痛。她想起往日甜蜜日子,又是愤恨又是心酸。   张跃武抱着茶杯,仿佛借着茶杯传递出来的热量来增添身体能量。张小兰拿出一个小盒子,道:“爸,你也要注意身体,平时拿着泡水喝。”   张跃武接过小盒子,看了一眼,又关上,道:“侯子是为了两个企业。”   “爸,你不要为他当说客。他和姚琳早就发生过关系,是余情未了。”提起此事,张小兰就咬紧了牙齿。   “如果不是为了见华魏飞哥,侯子不会到深城,情有可原。”   “侯子不能出卖肉体来换取资金,这太下作。”   “兰花花,我也想出卖身体换取资金,可是没有人要。”   “爸,你怎么能这样想。”   “兰花花,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做企业真难,家里人真要体谅,否则人生还有什么意。”   “他现在都没有回来,还在深城。”   “侯子天天和我打电话,我知道情况。他在等飞哥,想要拿到钱。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如果为了这件事情与侯子分手,你会一辈子后悔。要找到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容易,找到了,就别放手,放手是傻瓜,便宜了别的女人。”   父女俩人在客厅谈话,杨敏慢慢走到门口。让她很惊讶的是自己居然大体上赞同张跃武,男人就是这得性,侯沧海做这事情有可原,没有必须死咬着不放。   父女俩聊了一会,张小兰起身走到里屋,道:“爸想跟你谈一谈?”杨敏在偷听谈话时态度平和,此时又将脸冷了下来,道:“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张小兰道:“爸想借钱。”杨敏心紧了紧,道:“借钱,那就谈吧。让他进来。”   张跃武缩头缩手地进了里屋,拖了一把椅子坐下,道:“我想借两百万,洗选厂要系统改造。”   杨敏双手环抱,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有讽刺笑容,道:“堂堂的大老板,两百万都没有?”   张跃武身体缩在椅子上,垂着头,道:“煤矿发生爆炸后就被封,银行利息得付,确实没有钱了。现在准许地面厂开工,这是好机会,我急需要一笔钱。”   杨敏表面强势,其实看见前夫满头白发心里并不痛快,道:“缺钱,将就现在设备生产,没有必要搞系统改造。”   张跃武解释道:“我想做高精煤,看起来投资多一些。完成改造以后,高精煤可以进入以前合作过的大企业。大企业技术要求高,但是好拿钱,我现在最缺钱。”   杨敏以前总觉得张跃武做生意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自己牵线搭桥,否则张跃武的路桥公司肯定做不大。而且,她认为自己做路桥公司一样会风声水起。她这种观念根深蒂固,所以在家里总是占据强者地位。等到她接手路桥公司以后,才发现管理经营企业并非自己想象那样容易,各种麻烦事情层出不穷,还要承担亏损和安全风险。   她为了照顾陈萍萍的关系,把工程分包出去,惹出了大祸,死了人,还让分包方进了监狱。经过此事,让其明白前夫管理企业方面确实能力强,不是自己这个外行所能比。她对丈夫的看法发生了某种变化,也反省了当年自己在家里的态度。   可惜,当她想明白这些事时,丈夫已经变成前夫,合法睡在别人被窝里。   父亲和母亲在屋里谈事时,张小兰心怀惆怅地回到房间。   母亲开美容院赚钱,以前又从父亲那边拿了不少现金,借两百万没有问题。而且,依着对母亲的了解,肯定会借这笔钱。只是在借钱的时候,难免会给父亲一些脸色看。   手机放在桌上,里面全是未接电话,张小兰渡过了最初的情绪激荡期,慢慢平静下来。她作为企业经营者,能理解侯沧海的行为,但是作为妻子,面对丈夫的行为又无比伤心和愤怒。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父亲还在母亲房间没有出来,她坐在桌前,下意识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神差鬼使地进入了清风棋苑。   在深城,侯沧海心情如厨房里的调料台,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格外复杂。他还在等待飞哥从国外归来,等待之时,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包括给妻子道歉这种大事都只能放在与飞哥见面之后。   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算是临时指挥平台。   侯沧海做了三百个虎卧撑,又到卫生间冲澡,然后坐在桌前,查看新发来的邮件,快速回复。回复完邮件,他点开清风棋宛,意外发现了久未上线的无影宗居然也在线上。   看到无影宗,侯沧海很亲切地打招呼,“嘿,无影宗,好久不见?”   张小兰心情矛盾,进入清风棋宛时潜意识还是希望遇到快刀手,可是快刀手真是在线时,又很“讨厌”这个家伙。她很简单地回道:“嘿。”   “最近在忙什么?”快刀手心情着实郁闷,遇到一个未曾谋面的老熟人,主动交流。   无影宗想了想,道:“郁闷中。”   快刀手道:“为什么郁闷?”   “丈夫出轨。”无影宗打了串哭脸。   看到这四个字,快刀手真有些郁闷。他从自己实际情况出发,劝解道:“先别忙着一棍子打死,出轨总有理由吧。”   无影宗先打了一串愤怒表情,又道:“出轨就是对婚姻的背叛,是对另一方的欺骗,我还需要了解他出轨的理由吗?难道还要检讨自己是否有错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   “借口,为出轨找借口。”   “首先要冷静,其次得给对方一个解释机会。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千万不能在愤怒时做出决定。”这些都是侯沧海想要说出来的话,只是没有机会给兰花花讲。恰好无影宗也遇到类似问题,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看来你也支持出轨,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无影宗忍不住发了一把“飞刀”过去。   “冷静,冷静,我们来战一局,在战火中发泄怒火。”   “来就来,谁怕谁。”   在键盘啪啪声中,张小兰觉得心中积郁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一些。今天开门时爸爸满头白发深深地刺激了她,她在愤怒之中隐隐觉得丈夫也有些可怜。 第460章 绝处逢生   快刀手与无影宗在清风棋苑下了三局,花费了近四个小时。快刀手和无影宗各胜一局,另一局是平局。快刀手和无影宗在近一段时间都很少花时间在下棋上,也没有读谱,所以棋力共同下降。正因为是共同下降,仍然旗鼓相当。   大战结束后,侯沧海觉得神情为之一爽,白日阴沉似乎减弱几分。他拨通梁毅然电话,道:“进展如何?”   侯沧海和梁毅然为了攻破老谭心防,异想天开地去寻找老谭可能还存活的女儿。梁毅然提出的方法是找到老谭女儿幼儿时的相片,以及谭军和逝去妻子的相片,利用京城著名刑侦专家的人像复原系统复原谭军女儿成年后的相貌。如果老谭女儿真在人世,那么就有可能找到。   这个想法虽然是大开脑洞,也是也有其合理性,合理性在于两点,一是基于人性,母亲要以死,多半会给儿女寻一条生路;二是老谭当局者迷,迷失于痛苦之中。梁毅然作为外人,反而容易跳出迷局来思考。   梁毅然在亲自实施这一计划时,才发现要在不惊动老谭的情况下寻找老谭女儿幼时相片、谭军相片和逝去妻子的相片,是一件看上去简单实则比较难的事情。梁毅然制定了非常细致的计划,亲自实施。   侯沧海到深城苦等飞哥,梁毅然在小心翼翼地迂回寻找相片。   “那一对老夫妻离开学校,到省城儿子家去居住。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找到那对老夫妻,苦口婆心做工作,这才有所进展。人托人,辗转反复,目前终于拿到三人相片。我现在已经在京城了。”   梁毅然说得轻描淡写,实则这个过程相当曲折。他还启用汪海公司两个最优秀的调查员,否则更加难以完成任务。   “拿到相片,那太好了。希望梁子的脑洞真能成功。”   侯沧海没有对寻找老谭女儿之事抱太大希望,很快将话题转移到被偷录的视频之上,道:“我到深城找飞哥融资,非常机密,只有极少数核心才知道。为什么一大恶人能派人跟踪到深城,还准确找到我的位置?”   “那很显然,有内奸。”   梁毅然打电话时,目光仍然落在身前摆放的三张相片上面。有一张是老谭年轻时的工作证相片,另外一张相片是老谭妻子和女儿的合影,这张相片由于年代久远且保存不佳变得有点模糊,特别是老谭妻子面容模糊,几乎看不清五官。比较幸运的女婴面容还算清晰。他看着女婴相片,暗自担心那一套人像复原系统没有办法将这么小的女婴复原成年轻人的模样。   侯沧海道:“你领导的部门叫做监察和综合中心,监察是排在前面的职能。你回来后,立刻着手排查出内奸。奸细不会是开会者,应该是能知道我行踪的低层人员。”   低层人员是指办公室人员、驾驶人员、服务人员和保卫人员,这些人员职务不高,由于接近中枢,可以通过某种渠道了解到侯沧海去向。梁毅然想了想,道:“我回来以后和杨兵商量,用轮岗办法将人员换一遍,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与梁毅然通话结束以后,侯沧海又与李天立电话沟通。比较幸运的是偷拍视频一直没有在网上出现,也没有传到华魏集团。   “只要不影响到华魏融资,那就不算太糟糕。”放下电话,侯沧海又在客厅地面疯狂地做虎卧撑,一边做着运动,一边想着自己的黑暗时代。   第一个黑暗时代发生在母亲周永利得重病之时,为了筹措医疗费,侯沧海被迫卖掉与熊小梅一起辛苦做出来的电科院一食堂,花掉所有积蓄,还面临后续大笔治疗费用,这导致熊小梅看不到生活希望,黯然离去。   侯沧海为了渡过这个黑暗时代,辞去公职,前往南州做医药代表,这也是沧海集团的起点。   第二个黑暗时代正在发生,东水煤矿爆炸、唐州中毒案、银行拒绝后续贷款、与姚琳上床被偷拍,这一系列事情构成连环打击,让两大集团濒临失血状况。最终能否拯救企业,拯救生活,到目前为止还是未知数。   侯沧海有可能如第一个黑暗时代一样,从高峰跌落低谷,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失去妻子,失去事业。   “我绝对不能允许最坏结局发生。”侯沧海擦去额头汗水,站在窗边,对着远处的天空挥动着拳头。   手机响起,是张跃武电话。这一次岳丈带过来的是好消息,一是调查组允许地面企业开工,总算打破了全面停产的禁令;二是张小兰态度有所松动,虽然还不想见面,但是已经能够理解作为企业家的难处。   张跃武是侯沧海岳父,一般情况下会对有外遇的女婿进行严厉批评。在当前特殊情况下,张跃武正在经历煤矿大部被查封、资金链断裂的人生低谷,女婿这点事情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事情,更何况还是自己拖累了沧海集团。   “爸,为什么会突然允许地面企业开工?”侯沧海知道调查组中有专案组成员,一下就联想到案侦工作,猜到专案组极有可能在案子上取得突破。   “应该是黄市长做了工作,今天我还特意感谢了他。”前妻愿意借钱,这让张跃武布满阴霾的内心有了一丝阳光,情绪稍稍振作。   侯沧海对此说话充满怀疑,不过没有将怀疑说出口。   聊了一会企业上的事,张跃武将话题转回到女儿,道:“侯子,这次与姚琳的事情虽然事出有因,兰花花最终会理解。但是作为女人,理解归理解,心里肯定有很大一个疙瘩,你作为丈夫,要多作劝解,也要有耐心。”   侯沧海明白岳父意思,道:“爸,你放心。我会向兰花花负荆请罪。”   与岳父通话以后,侯沧海又给张小兰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刻意陪罪,只是讲了讲集团各方面情况。   下午五点时,姚琳出现在酒店。她坐在客厅,幽幽地道:“这两天你如坐针毡吧。”   侯沧海道:“确我觉得很愧疚,连累了你。”   姚琳眼圈红了,道:“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以后再一起时肯定会想起这一次的视频,心里有了负累,在一起不再轻松快乐。”   侯沧海坐在姚琳对面,道:“这就是命运吧。我不能太贪心,不能将所有好事都全部占完,人生总得有遗憾。”   姚琳道:“至少我们在一起时是快乐的,是吗?”   侯沧海郑重地道:“是的,我会记住在一起的时光。”   姚琳道:“不骗我?”   侯沧海道:“真心话。每个人其实都是很复杂的个体,绝对透明单纯的人不能说没有,应该极少极少。也正因为每个人都是复杂个体,才会有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的说法,这是人之魅力。”   姚琳慢慢陷入沉思。一束阳光从窗帘处照射了进来,在其脸上形成一个光斑,光斑让五官有亮点也有阴影,很美。   侯沧海知道与姚琳的缘分是真的走到尽头,心无杂念,专心欣赏眼前美景。   等到阳光移走时,姚琳似乎突然从梦境中醒来,道:“飞哥提前回来了。约好六点半钟共进晚餐,我们出发吧。”   飞哥提前回来,随即约见自己,侯沧海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他换上新衬衣,刮净胡子,英气逼人,绝无颓废之感。   六点半,姚琳带着侯沧海准时来到华魏餐厅,与飞哥、孔总见了面。   同在深城的宁礼群和王金心情忐忑地等在酒店,静等命运对企业的裁决。   初次见面时,侯沧海称呼飞哥为飞总,后来互相通邮件,每年还寄手写贺卡,就将飞总改成了飞哥。   飞哥在国外跑了近一个月,没有显出疲惫之色。他身穿与员工相同样式的衬衣,没有系领带,仿佛刚从办公室出来。他与侯沧海握手之后,询问在深城等了多少天,又问华魏总部建设得怎么样,很家常,又很亲切。略为寒暄,他直奔主题,询问沧海集团面临的具体困难。   飞哥很仔细地听完侯沧海讲述,道:“沧海集团只是遇到阶段性问题,与国际国内大环境有关系,环境转好,自然就会走出困境。”   侯沧海以前没有管理过大型企业,只是觉得飞哥很牛,对牛到何种程度认识不深。如今他深知管理这种大型企业就如行走在高高的悬崖上,缺氧,又有狂风,稍不留神,便会由山顶跌落,摔成一团烂泥。有了这种体验,他才知道飞哥是一座高山,高不可攀,或者是大海,深不可测。   “我这一次没有能够管控风险,教训非常深刻,请飞哥指点迷律。”侯沧海是发自内心请教飞哥。   “别客气,边吃边聊。”飞哥指了指餐桌,道:“你初掌企业,犯错误很正常,不犯错才是怪事。我刚刚经商时也犯过大错,输到底裤,差点翻不了身。”   这是铬在飞哥身上的伤痕。故事很简单:当时飞哥第一次执掌企业,结果被骗去了近三百万元。这是八十年代的事情,三百万是天文数字,让飞哥遭遇了人生最冷的寒冬。   飞哥讲述自己遭遇重大打击时的心路历程,眼角湿润。   侯沧海听过飞哥这一段遭遇,知道正是因为这一个滑铁卢战役导致飞哥家庭破裂。其他人转述这个故事远远比不上亲历者讲述得深刻生动,所以当飞哥娓娓道来当时的痛苦时,侯沧海便不再觉得这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段带着血和泪的历程,产生了强烈共鸣。他想起了在绝境中远走的熊小梅,想起了躲在母亲身边疗伤的张小兰,眼角跟着湿润。   这是一次成功交流,原本只准备谈一个小时,结果聊到了晚十点。   十点半,侯沧海回到酒店。   宁礼群和王金无聊地在房间玩扑克,接到电话,赶紧来到侯沧海房间。   侯沧海将扎在皮带上的白衬衣拉了出来,手里握着一瓶红酒,等到宁礼群和王金进门后,大声道:“房间里有花生、瓜子,我们就零食喝红酒,庆祝绝处逢生。” 第461章 天罗地网   飞哥回忆了艰难的创业经历后,又谈起国际国内形势。   其观点鲜明:国家不可能放任经济下滑,经济下滑对整个社会伤害极大,严重到一定程度会引发社会动荡,相关方面必然会在近期采取有力措施,这一点很明确,不容怀疑。至于采取什么措施,得看米国次贷危机会蔓延到什么程度。   飞哥对国际国内形势判断非常直截了当,一点都不神秘,更没有高深理论。所谓大道至简,直指核心。   侯沧海对飞哥的判断深以为然,这也是他敢于融资来静等形势变化的原因。如果将来形势将持续恶化,那么跃武煤炭集团就没有拖下去的必要,还不如干净利索离场出局。   谈完往事,再谈融资。飞哥主意早定,否则也不会邀请侯沧海共聚晚餐,不到半个小时,便商定融资方案。   大事毕,侯沧海在第二天飞回江州。沧海集团财务总监宁礼群和财务副总监王金仍然在深城,与华魏财务对接,细化方案并落实。   侯沧海离开深城时,无人送别。他在机场时稍有犹豫,还是给姚琳打电话告别。由于出现让人尴尬的视频,两人都明白彼此缘分已尽,再无可能回到以前。在电话里互道珍重以后,两人相忘于江湖,也不知何时相见。   这就是人生,总是充满遗憾。遗憾是常态,出现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中,无法逃避和更改。   登机时,侯沧海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改革热土,挺胸抬头,走进机舱。   飞机在高空安静地前行,侯沧海靠着椅子沉沉睡去,很快进入梦乡。这是一个恶梦,办公室里、家里突然没有现金,吃饭的钱都没有,翻箱倒柜,搜遍所有角落,仍然找不出一分钱。屋外有人在吆喝卖馒头,侯沧海饿得前胸贴后背,站在窗边望出去。卖馒头的那人在六号大院门口,年轻的母亲周永利提着馒头从大院门口往里走。熊小梅匆匆忙忙与母亲错身而过。两人没有说话,仿佛不认识。屋内,张小兰焦急地将所有衣服堆在地上,摸衣服口袋,想找出钱。张小兰额头全是汗水,脸涨得通红。   “先生,猪。肉饭还是牛。肉面?”空姐稍稍弯腰,语音亲切。   侯沧海从梦中惊醒,抬头看到空姐亮亮的眼睛,道:“猪。肉饭。”   空姐将一盒装有面包、牛油、酸牛奶和猪肉饭的餐盒放在桌上。   面对航空餐,侯沧海肚子响亮地叫了起来,惹得空姐浅笑。侯沧海细心地将牛油抹在面包上,慢慢享受麦香和牛油,回味无比真实的梦境。   四十多分钟后,飞机降落在南州机场。   赵永辉驾车早就等在南州机场,接到老板以后,直奔公安宾馆。公安宾馆用于全省公安培训以及内部会议,非政法系统的人很少知道这处环境不错的宾馆。侯沧海以前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曾经住过公安宾馆,便指挥赵永辉前往此宾馆。   进入市区,即将到达公安宾馆,侯沧海吩咐道:“绕几圈,别有尾巴。”   小车绕圈,侯沧海观察身后车辆,查看是否有尾巴。在深城大意失荆州,被跟踪、被偷拍视频。所幸此视频没有能够影响融资大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此事对家庭生活有着极为严重的伤害,伤害很难痊愈,就算与张小兰和好如初,在妻子内心深处也会留下一个大疤。而且,此事还深深伤害了姚琳。姚琳已经明确表态,至少在十年内不会出现在江州。   赵永辉驾驶技术高超,驾驶小车在天桥系统转了几个大圈子,这才直奔目标。   下车,进宾馆,侯沧海找到孟辉所住房间,隔着门能听到孟辉在房间唱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孟辉唱歌,便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博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为了母亲的微笑   为了大地的丰收   ……   孟辉嗓声音很低沉,哼唱这首歌时特别动情。等到他唱了两遍以后,侯沧海这才敲门。   孟辉开门,走到门外,左右看了几眼,这才关门。关门约三秒,又突然开门,再次左右查看。他做这些事情非常自然,完全是条件反射。   侯沧海很敏锐地发现了孟辉的行为习惯,想起自己让赵永辉绕圈的行为,脸有苦笑。   孟辉道:“这是以前在黑社会时留下的坏毛病,那时候生活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现在回到阳光下,老毛病还留着。”   闲聊几句,孟辉道出来意,道:“唐州和阳州的中毒案件已经破获,一家叫唐朝的小饮料厂生产了假沧兰纯净水。”   他用简洁语言复述了案件侦办情况。   “这个叫唐朝的小饮料厂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肯定背后有人指使,指使者是谁?”侯沧海对大型饮料厂都有研究,确实不知道这家唐朝饮料厂是何方神圣,能判断出肯定是很小的饮料厂,小到不能算作沧兰万金产品的竞争对手。   孟辉道:“我同意你的思路,这其实也是专案组办案人员的思路。办案人员发现纸箱的线索以后就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唐朝饮料厂。唐朝饮料厂顽抗了一天,便全部交待。你猜一猜结果。”   “饮料行业的人一般不会做这种恶劣的事,用这种方式会让整个饮料行业受损。这事肯定是一大恶人找人下手,目的是打断沧海集团的现金流。一大恶人手下乌勇和一个叫洪虎的人已经找到我岳父,胃口很大,想要收购整个煤矿。给出的方案是让我岳父拿一千万,走人。”   从东水煤矿爆炸案到现在,侯沧海逐渐摸清楚了一大恶人的做事逻辑。所有行为看似没有关联,实则都是为了打断两个企业的现金流。有了这个认识,再回看近期发生的事情,便能将事情本质看得清楚明白。   孟辉道:“等会你再详细分析你的观点,现在我先谈中毒案真相。唐朝饮料厂老板中了圈套,被胁迫生产了含有大肠杆菌的假沧兰纯净水。胁迫方式很简单,有人利用唐朝饮料厂老板喜欢赌。钱的弱点,组了一个大局。唐朝饮料厂老板输了一百万给一个绰号叫黑牛的家伙,黑牛名字肯定是假的,具体是谁还在查。黑牛提出制造假沧兰纯净水就可以免除一百万赌债。唐朝饮料厂老板输得很惨,不仅将钱输光了,当时急红了眼为了翻本,还现场借了高利贷。他为了摆脱赌债,铤而走险,帮助制造了假沧兰纯净水。岭西那边中毒案,也是同一批假货。”   发生在唐州和阳州的投毒案给沧兰万金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让沧兰万金现金流几乎断掉,算是压倒这两个企业集团的很重要的一根稻草。真相大白后,侯沧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孟处长,下一步怎么办?”   孟辉道:“沧兰万金急需要将真相告诉所有消费者,但是,我们追捕黑牛肯定不是一天两天,或许是一月,或许时间更长。我们的对手存在二十年,很厉害,这点我们都知道。若是为了追捕黑牛不结案,沧兰万金会受到重创。专案组考虑到这种情况,已经通过部里到省厅,再由省厅将案子交给唐州方面,案子表面上由唐州市局侦办,到唐州饮料厂老板这里结束。除了让企业正常生产以外,另外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让犯罪团伙放松警惕,免得我们的行动打草惊蛇。”   不管是否抓住黑牛,只要能向社会公布真相都是利好消息,侯沧海很高兴。   孟辉再道:“通过专案组掌握的线索,犯罪团伙肯定要向跃武煤矿企业以及你的企业下手,你们作为明处目标极易受到攻击。你不要逗英雄,有事情必须及时反馈给我。再提醒一次,你不要在私自行动,这个犯罪团伙必然要覆灭,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侯沧海一直没有说出暗组行动,到现在也不准备说出。他含糊地答应了孟辉,又问道:“同意洗选厂开工,也是孟处长的意思吧。”   孟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中毒案就是这个情况。刚才侯子谈到犯罪团伙想打掉两个企业的现金流,这事可以详细讲解,越详细对我们的侦破工作越有好处。”   与孟辉谈完以后,侯沧海并没有消除紧张感,反而越来越沉重。孟辉背后站有强大的政法力量,对犯罪分子布下了天罗地网,天罗地网又宽又深,肯定要全面彻底地打掉一大恶人这颗大毒瘤。   一大恶人并非浪得虚名,临死前的反扑肯定非常凶狠。侯沧海既要协助公安打黑除恶,又要保证亲人以及企业的安全。这是无比艰巨的任务,让侯沧海喘不过气来。 第462章 三天时间   回江州路上,侯沧海与岳父取得联系。   张跃武正在江州,赶紧来到工业园,等着女婿回来。虽然侯沧海是女婿,是后生小辈,但是,只要涉及生意,张跃武就自觉将侯沧海升格为最可靠的生意伙伴,不敢视之以小辈。   车上,侯沧海又给张小兰发短信,希望能见上一面。车至江州,仍然没有得到回信,侯沧海只能先与岳父见面。   据杨兵说,视频在江州工业园颇有传播,仅仅保安队就收到约一百多光盘,流在外面的光盘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侯沧海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是下车走入工业园厂区时,还是觉得有些异样,仿佛很多员工在暗中窥视自己,还有许多窃窃私语。他知道必须要过心理不适这一关,否则会影响自己心态,影响了心态会导致行为异常,这正中拍摄视频者的奸计。   他昂首挺胸走上楼,脸上露出自信微笑。   杨兵听到熟悉脚步声音,赶紧走出办公室,果然见到了侯沧海。他低声道:“张总在我办公室,正在等你。你别装出神采奕奕的样子,得承认错误,男人嘛,犯点裤子以下的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认错,对此我有深刻教训。”   侯沧海继续脸带微笑,看了看手表,道:“通知副总监及以上的干部在下午四点钟开会,有重要事情宣布。”   杨兵道:“张小兰在政府家属院,给她打电话吗?”   侯沧海道:“和平常一样,让办公室出通知。她是副总裁,开会必须要通知她。她是否来是她自己的选择。”   杨兵最了解侯沧海,知道其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此刻张跃武在办公室,他不便长谈,就亲自到杨莉莉办公室,安排出通知。本来这种事打个电话就能安排,为了免得自己在场,侯沧海面对岳父会尴尬,杨兵主动回避。   侯沧海走到杨兵办公室,看到满头白发的岳父,道:“爸,煤矿没有开工,洗选厂改造了系统也没有用啊。”   “我有七个煤矿,不可能一直封井。东水煤矿不能开工,其他煤矿应该能让我开工。就算我的煤矿不开工,我可以收其他矿的煤。”   张跃武打量女婿,道:“与华魏谈得很顺利吧?”   “爸,到我办公室去聊。”侯沧海在前面带路,对身边的岳父道:“华魏如今一飞冲天,融资这点钱是小钱,没有问题。”   张跃武叹息道:“以前煤矿高峰期,银行的人围着我转。与生意上的朋友互相也有拆借,一两千万就是一个电话,借条都不用打。我这几天总是想起这句话,‘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以前对这句话没有太在意,总认为自己是英雄,这些话对我无效。现在才发现古人真是智慧,字字如针。我如今打电话给以前那些朋友,几乎没有人接我的电话。偶尔接了电话,都是敷衍了事,仿佛我有传染病一样。”   进了办公室,侯沧海立刻诚恳地为姚琳之事向岳父道歉。不管有什么理由,此事必须道歉,这是人之常情。   提起此事,张跃武神情有几分不自然,过了半晌,缓缓地道:“作为兰花花的爸爸,当然不希望发生这事。事情已经发生,何况事出有因,我们只能往前年地,不要纠住以往。只不过这事闹得有些大,厂里有好多光盘,兰花花受到很大伤害。侯子,兰花花把你看得很重,可能还不能接受此事。她是讲道理的孩子,给一点时间,应该能缓过劲。”   侯沧海道歉,张跃武告诫,这是必然要走的程序。走过程序,大家才各有台阶。对于侯沧海和张跃武两人来说,完成了必走程序之后,便各自卸下心事,开始谈大事。   张跃武首先详细谈了‘一千万走人’的细节,包括洪虎的相貌、年龄、说话口音等细节。麻贵系列相片中就有洪虎相片,侯沧海听到岳父描述便明白来者肯定是一大恶人中的骨干。   “爸,你是什么想法?”   “既然高州政府做通调查组工作,同意洗选厂恢复生产,那么除了东水煤矿的其他矿应该陆续开禁。只要煤价上涨,跃武煤矿集团价值至少超过二十亿,一千万是明目张胆抢钱,我不能答应。”   女婿从华魏成功融资,暂时解除了巨大的现金压力,张跃武自然不肯接受苛刻条件。   侯沧海比岳父掌握的信息要多得多,比如,东水煤矿是刑事案件,不是生产事故,而且,专案组已经正在全国追捕犯罪嫌疑人;又比如,同意洗选厂开工的不是高州市政府,而是调查组。由于这些事情涉及侦查工作,暂时不能透露。侯沧海为了配合警方彻底打掉一大恶人,遵守承诺,也不能将未解密信息向岳父谈及。   “洪虎提出三天时间,如果拒绝,他们有可能会使用比上一次蒙面绑架更险损的招数,你要有心理准备。”侯沧海一直与一大恶人明争暗斗,知道这个对手做事没有底线,便以岳父上次亲身经历的事情来提醒岳父。   “六指一步不离跟着我。平时我们住在矿本部,护矿队有人。小汉和他妈到国外,兰花花跟着你,杨敏是有级别的官员,都应该没有问题。”张跃武又拍拍腰,道:“我现在也有硬家伙,再想搞我也不容易。”   有硬家伙实际上也违法,侯沧海想起面临的危险,没有迂腐地劝说此事。   三言两语谈完具体资金分配问题,侯沧海和张跃武一起前往政府家属院,准备见兰花花。   门铃响了几遍,杨敏这才来开门。她在门口见到侯沧海,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侯沧海跟着岳母进屋,没有见到张小兰,问道:“妈,兰花花不在?”   杨敏脸色难看,道:“侯沧海,你做的什么烂事啊。江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光盘。你在江州就是一个笑话,我都臊得不愿意出门。”   沧海集团资金链断裂,有一半原因是受自己牵连。听到前妻抱怨,张跃武一幅很糗表情,脸上火辣辣的。他在单独与前妻谈起此事时,提起这个原因。杨敏毫不客气地道:“别找这些没用的理由,你们这些臭男人,明明就是管不住下半身。我算看透了,所有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侯沧海知道任何辩解都没有用,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又道:“我正考虑将沧海集团朝南州搬迁,目前沧兰研究院过去了,如果兰花花不愿意在江州,沧海集团可以考虑将新部门放在南州。”   杨敏讽刺道:“你把兰花花放到南州,这样你一个人在江州,更方便吧。”   张跃武不想让身为集团掌门人的侯沧海过于难堪,使劲咳嗽。杨敏知道前夫咳嗽的意思,仍然不准备轻易让女婿过关。   侯沧海默然道:“妈,我想跟兰花花说句话。”   杨敏道:“她不想见你。”   侯沧海道:“兰花花不在家吗?”   “出门散心了。喂,侯沧海,你做了这么大一件烂事,难道就想轻描淡写将事情拖过去吗,总得有个说法。”杨敏作为母亲,看到视频以后,在家里哭过两场。她知道兰花花心软,就替兰花花出头教训偷腥的女婿。   一大恶人团伙正在张开大嘴想要将跃武煤炭集团吞进嘴里,警方也布下天罗地网,此时是最危险时刻,杨敏长期在政府机关为市委市政府服务,看惯风花雪月,对江湖险恶失去警惕,瞒住兰花花去向,就有可能置其于危险之中。   这是侯沧海最焦急的。   侯沧海望着攻击性极强的岳母,无奈地道:“现在有些不怀好意的人盯着跃武集团和沧海集团,这些人不是善男信女,是要杀人的。我必须知道兰花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保护她。”   “威胁吗?”杨敏瞪着眼睛道。   侯沧海不想再说,对岳父道:“爸,你回高州要小心一点。”他转身出门,站在政府家属院,拿起手机,直接给冉仲琳打电话。   冉仲琳在车上接到电话,很无奈地对张小兰道:“张总,董事长电话,我得接,也得说实话。这是董事长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平时都是杨总或是梁总联系我。”   “你实话实说吧,反正我到了唐州,他也会知道。”   张小兰在上午得到了唐州方面传来的中毒案已经破获的好消息。她在母亲家里天天听到母亲怒骂侯沧海,心里挺烦,正好趁着此事前往唐州,落个轻闲。另一方面,唐州案子虽然破了,新闻媒体应该如何宣传此事大有讲究,如果过多宣传有人针对沧兰矿泉水投毒,也会让人对产品产生疑虑,造成负面影响。但是不宣传此事,又有人会怀疑矿泉水及其他产品的质量。   张小兰努力思考这件棘手事,试图忘记麻烦。   冉仲琳说了几句以后,又对张小兰道:“董事长想跟你说话。”   视频出现以后,张小兰一直拒绝接侯沧海的电话,今天这个时刻,她终于接过了冉仲琳的电话,道:“唐州案子破了,我去处理这事。你别过来,让我在唐州安静几天。”   她话说得平静,眼泪一直在脸上纵横。   侯沧海刚收手机,张跃武出来,道:“杨敏个性强,为了视频挺生气,你别往心里去。”   侯沧海道:“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认打认罚,何况骂两句。”   张跃武不忍心看到侯沧海被扫面子,道:“你回公司吧,我在这里劝劝杨敏。”   侯沧海临走前叮嘱道:“洪虎给了三天时间。三天时间已过,他们没有得到满意答复,肯定还有动作,爸要小心又小心。”   张跃武又拍了拍腰部。   到了晚上,张跃武这才离开了家属院。   六指开车连夜回高州。刚出城,在一个十字路口,突然冲出来一个大货车。 第463章 张跃武的反击   张跃武眼睁睁看到大货车冲过来,这在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六指倒是非常冷静,狠踩油门,越野车猛地往前冲了出去,刚刚躲过大货车。   大货车开着大灯,撞过来时气势汹汹,其实速度并不是太快。等到越野车逃脱以后,驾驶员伸头看了看越野车,稍有停顿,便准备离开。大货车司机得到的任务是要吓一吓这辆越野车,并非真正制造车祸。若是制造车祸,大车突然全力冲出来,越野车被撞上的概率会很大。   越野车往前冲了二十来米后,张跃武冷汗刷刷地往下流。他心有余悸地朝后看,大货车如一头野兽,灯光就是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非常明亮。   张跃武渡过了最初的惊吓后,怒气如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他双眼充了血,摸出腰上的硬家伙,上膛,带着杀气地对六指道:“追上去,干他。”   六指同样冷汗直流,怕得很。若不是自己反应快,肯定会被大货车撞上。大货车自重加上货重,具有非常可怕的能量,被撞上的后果不能想象。   六指掉转越野车,朝大货车追了过去。   大货车司机原本很潇洒地离开现场,忽然发现越野车掉转车头,追了过来。他有些愣神,随即加大油门。货车发出吼叫声,速度提了起来。虽然越野车追了过来,货车司机并不是太慌张,在公路上追逐,大货车如变形金刚一样勇猛,压根不会将一辆越野车放在眼里。他通过后视镜看着越野车,右手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完成任务,吓得他们屁滚尿流。有点意外,越野车追了过来。”   手机里传来笑声,道:“你是大货车,他是越野车,追过来有毛用。”   大货车司机道:“他一直跟着我怎么办?”   手机里传来恶狠狠的声音,道:“若是他们跟着,你就掉转头,撞他们。”   越野车慢慢逼近了大货车,出现在大货车的左侧。张跃武将手伸出窗口,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响,又是砰地一声响。   第一声枪响时,大货车司机没有注意,第二声枪响时,他才听到了声音,惊讶地查看左侧倒车镜,后面越野车闪出火光,又发生砰地一声响。这一声枪响后,大货车车窗被打了一个洞,裂开一条大口。   张跃武只觉得无比畅快,吼道:“来啊,你他马的别跑啊。”   砰、砰、砰、砰响过之后,张跃武瞬间打完了一个弹夹。他杀红了眼,伸出手,又接过六指递过来的弹夹。他平时不怎么用枪,换弹夹显得笨拙。等到换完弹夹时,大货车已经加大油门,拼命往前跑。   等到张跃武打完两个弹夹后,胸中怒气终于发泄出来,在车中一阵狂笑,道:“我还以为他们真牛,逼,结果硬碰硬时也是孬种。”   六指道:“张总,我们回去吧,再追下去有危险。”   张跃武拍打车门,豪气地道:“以后我要跟他们干,这些年太窝囊了。”   十来分钟以后,张跃武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电话。   “张总还会用枪,只是枪法不太好啊。”   “你他马的是谁,有种站出来。”   “我是做坏事的,简称坏人,当然不会站在明处。你还记得兰花花出过的车祸吗?这次其实和那次一样,只是警告,下一次恐怕就要来真的了。你有枪,我们怕你,就撞兰花花,就撞杨敏,她们没有枪啊。”   电话的声音既奇怪又熟悉,正是前一次蒙面人的声音。张跃武曾经被蒙面人绑架,然后蒙面人给出了一道选择题。这道题目将张跃武吓得魂飞魄散,因此将这个声音牢牢记在心里。此时,这个声音轻描淡写提及前妻杨敏和女儿,而且用了兰花花这个很专业的词。   蒙面人的声音让张跃武的热血渐渐冷了下来,身体轻轻抖动起来。如果是硬桥硬马打架,张跃武并不害怕。对方如毒蛇一样阴毒,这才是张跃武最担心的。他握着打完了子弹的空枪,怒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蒙面人很冷静地道:“给了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吧。再提醒你一次,我们是不讲规矩的坏人,只讲利益,不讲道德,绑架、投毒、杀人,我们都干得出来。到时出了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跃武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情绪冷得象一块冰。他渴望与对方有一场真刀真枪的战争,对方却当起了缩头乌龟,毫无廉耻地如阴沟里的毒虫一样背后下刀子。他大脑中迸出了绑架一大恶人儿子的想法,咬牙切齿地自语道:“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想法归想法,要绑架一大恶人的儿子难度太大。当小车回到高州时,张跃武变得极度压抑,心灰意冷。等到回到煤矿,他关在屋里,打通了女婿电话,讲了晚上发生的事。   蒙面人就是方铁头,也就是现在的李清明。挂机以后,李清明将一个小玩意从嘴里吐出来,扔到一边。他独自在黑黑的屋里来回走动,越走越快。他坚定地认为张跃武是一个性格懦弱之人,压力足够大就必然会崩溃,就如当年被绑架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一样。尽管张跃武今天晚上疯狂开枪,将大货车前窗打碎,但是,李清明还是认为张跃武疯狂背后依然有一颗懦弱的心。   李清明比较担心的是侯沧海。   为了掌握侯沧海动向,李清明向一部叫做《无间道》的港片学习了许多手法,精心选了一个叫吴明莉的年轻女子进入沧海集团。这个女子曾经做过售房小姐,因为父亲吸毒导致全家欠下巨款而被李清明控制。在李清明要求下,这个女子与一个叫蓝小蒙的女孩子一起进入沧海集团,在黑河地产工作。   这个女孩子、蓝小蒙以及另一个张燕的年轻女子都住在沧海集团的集体宿舍里,不用多打听,都能听到很多内幕消息。比较巧合的是吴明莉后来被杨莉莉看中,调到总裁办。调到总裁办还真不是有意安排,恰好遇到沧海集团内部调整。   有了内应,李清明很容易得到准确消息:今天下午,侯沧海回到江州以后,召集领导层宣布了两个好消息,一是唐州案子破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唐朝饮料厂为了竞争投毒;另一个是沧海集团得到华魏支持,签了融资合同,融到大笔钱,具体金额不知道。   李清明已经从其他渠道得知唐州中毒案的侦破情况。侦破过程纯属瞎猫遇到死耗子,唐州警方破获了一个赌博窝点,顺藤摸瓜抓到唐朝饮料厂老板。结果唐州饮料厂老板经不起公安“诈”术,以为事发,没有讲赌博的事,反而将饮料投毒的事情讲了出来。   由于找不到所谓的“黑牛”,唐州公安认定了唐州产饮料厂投毒,以此结束侦查,移送检察院起诉。   这个过程符合李清明对公安的认识,没有过多怀疑。   如今让李清明感到棘手之事是侯沧海顺利融资。   从当前来看,来自深地的视频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李清明严重低估了资金对于张跃武的重要性,张跃武为了“搞钱”已经顾不得岳父脸面,巴巴地跑到杨兵办公室,就是为了等待在外偷腥的女婿。   今天张跃武敢于开枪,其底气实质来源于侯沧海从华魏融到的资金。李清明在屋子转圈,大骂空空儿不着调,居然没有弄明白侯沧海是前往华魏。骂了空空儿以后,李清明也在检讨自己的安排,若是让深城的人继续跟踪侯沧海,摸清楚侯沧海是前往华魏,那就可以将视频直接寄到华魏。若是华魏方面收到视频,极有可能会破坏掉此次融资。   想到这一点,李清明在屋子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在黑暗屋子里转圈时,李清明有了新想法:侯沧海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将家里人都收到工业园,安排大量保安守在厂区。平时家人皆不出厂区,很难下手。但是,侯沧海有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软肋,这个软肋就是熊小梅前女友。侯沧海和熊小梅曾经到了谈婚弄嫁的地步,感情很深。绑了熊小梅,侯沧海自然也就言听计从。   与熊小梅有关的消息来自于吴建军。   当时吴建军在醉酒后谈起熊小梅。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清明便特意安排吴明莉打听熊小梅的事情。对于李清明等人很难办的事情,吴明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通过张燕打听得清清楚楚。张燕是黑河张氏老腊肉的独生女,对侯沧海和熊小梅的爱情故事了如指掌,当吴明莉有意无意谈起八卦时,张燕便忍不住谈起了董事长的往事。   李清明是一大恶人左膀右臂,二十来年积累了不少如老鬼这样的亡命之徒。他这一次没有派出老鬼,而是特意找了一个秦阳籍贯的心腹去绑架熊小梅。   思维慎密的李清明要犯错,侯沧海思维中也出现了漏洞。他将父母、岳父母、妹妹妹夫、舅舅等人的安全问题都考虑进去,但是忽略了熊小梅。一来熊小梅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二来熊小梅离开江州已经很久了,侯沧海陷入思维误区,总觉得一大恶人不会对一个与自己没有法律关系的外人下手。   他接到岳父张跃武电话以后,赶紧又和孟辉联系。为了联系方便,孟辉和侯沧海都使用的新手机,专门用于两人通讯。   孟辉一直将侯沧海视为吸引害虫的明灯,听到车祸案时,大喜,道:“天要让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一大恶人团伙距离覆灭时间不远了。”   侯沧海苦笑道:“孟处长,你得保障我和我的家人受到保护。他们疯狂起来,万一伤到了我的家人,这个损失无法弥补。”   孟辉道:“你放心,我们有安排。你一定一定要注意保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天亮时,孟辉拿到了当天晚上车祸的视频。张跃武所乘坐的车辆前后都有孟辉手下悄悄安装的高精度监控器材,安装得非常专业、非常隐蔽。车辆两端器材清晰地记录了大货车撞来时的情景,以及越野车追击大货车的情景。   孟辉和专案组同志吃惊地视频中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结合视频来看,开枪者是张跃武。   侯建国道:“六指非法持枪,这点很明确。没有料到张跃武也有枪。”   孟辉笑道:“幸好枪法太臭,否则就闯大祸了。” 第464章 复原相   侯沧海与岳父又一次通电话后,再给妻子发去沟通短信。   张小兰坐在唐州宾馆房间内,面前是打开的电脑,电脑正是清风棋宛的画面。她不想与侯沧海通话,又想在清风棋宛上与快刀手见面。她一字一句读过短信以后,电脑里快刀手的头像还是没有亮起来。   凌晨,张小兰正要睡觉时,快刀手头像亮了起来。   张小兰立刻打出一串字:“怎么才来?”字打好以后,她又觉得不妥当,这不应该是无影宗应该说的话,想了想,打字道:“今天下几盘?上一次下棋时,你心情也不佳,现在怎么样?我不想因为你心情不佳占你便宜。”   “心情还是不佳,但是不影响下棋,说不定棋风更加凌厉。其实说起来,你丈夫出轨,你的心情应该更不好。”   “我让他滚一边去了,不想理他。”无影宗有意将话题朝自己想要听的方向引去,道:“你是和妻子发生别扭了吗?”   侯沧海想了想,写道:“确实是这样,我也犯了和你丈夫同样的毛病。不是妻子出轨,是我出轨了。”   无影宗愤怒地道:“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快刀手道:“不要一棍子打死。虽然很多男子都出轨,但是出轨理由是不同的。”   无影宗飞快地打了一串字:“你爱你的妻子吗?”   她虽然知道答案,仍然很揪心地看着快刀手发回来的文字。   电脑上很快出现文字:“当然爱,否则我也不会情绪不佳了。但是,男人要在社会上立足,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   “哼,不过是借口罢了。难道你不出轨就不能办成事情?从根源上还是被美色诱惑。”   “你说的有道理。”   “哼,你承认是被美色所惑。”   “我没有办法对你细讲,若是细讲,你就能对号入座了。我这一次办了糗事,被美色所惑只是一部分,更关键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我也隐隐有些希望,这一点得承认,所以愧对妻子。”   快刀手剖析真实心迹,无影宗很生气。她本人清醒地意识道若是其他人做了相同的事情,她多半会站在快刀手这一边,还会劝快刀手老婆要多点理解,要难得糊涂。可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痛恨侯沧海贪于美色,背叛了自己。   “那以后怎么办?还和那个女的在一起吗?”无影宗打出这一行字,用力过猛,额头都出了汗水。   快刀手道:“以后怎么办,凉拌。不可能再和她有瓜葛了。这一次破坏了均衡性,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无影宗松了一口气,道:“赶紧去哄老婆开心吧。”   快刀手道:“她不见我。我们来战三局,否则晚上睡不着。”   聊了一阵子,两人开始楚汉大战。这一战,快刀手攻伐凌厉,很快战了上风。无影宗恢复最熟悉的战法,防御得严严实实。   楚河汉界的战争很费精力,一直战到天将发白。侯沧海难得睡了一个懒觉,正在梦中之时,被一阵敲门声音惊醒。杨兵在门外道:“侯子,开门,有事。”   侯沧海擦着眼屎将门打开,神情转眼间便严肃起来,道:“什么事?”   杨兵将侯沧海推进屋,低声道:“岭东金地涨停。”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忙着应对集团里一团乱麻般的烂事,还真没有关注股市。他来到杨兵办公室里面的隐蔽小屋,查看行情。   小屋桌上有一台大电脑,显示着股市行情,岭东金地逆市涨停,是万绿丛中的一点大红,格处显眼。岭东金地除了在今天涨停之外,前期已经有一些小红阳,三天红一天绿,进几步退一步,看起来不明显,实则已经从横盘状态慢慢上升好些日子了,量也在不断温和放大。   若是一般人理解,这是一个收集筹码的过程。   侯沧海和杨兵一直在跟踪老谭,顺便也盯着邓哥,知道老谭和邓哥总共控制了七千多万股,外面散户的流通股并不算太多。老谭和邓哥要拉升股票其实毫不费力,根本用不着有这样一个收集筹码的过程。   “他们这是做图形,故意形成一个让大家事后都会恍然大悟的图形。”杨兵见侯沧海不是太明白,又解释道:“现在绝大多数理论都是事后诸葛亮,用事后诸葛亮的理论往往能很好地解释大牛股的走势图。可是在实际情况中,同样一个图形可上、可下、可横,事后分析实则毫无意义。比如金地前面有一串小红阳,没有涨停之前,谁都不敢说要涨停,但是,有了前面的小红阳,这一根涨停就有了根源,便于解释,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杨兵将桌上的报纸摆在侯沧海面前,道:“这是我收集到的资料,都与岭东金地有关。”   侯沧海坐下来,慢慢看报纸。   报纸中,以前纯粹的本土企业岭东金地已经完成了重大重组,将涉足到矿产、房地产、生物制药、网络信息设备、网络电信服务、高技术产业等领域,在矿产上,原岭东金地控制的矿产有了重要突破,铅锌矿探明储量有几何级数增加,在房地产上拿下岭东最黄金的地段,还通过项目投资、股权投资等多种投资方式以及其他资本运营手段,成为一家有产业基础的投资控股公司和高科技公司。   侯沧海对岭东金地有过调查,除了拿到的新地块以外,报纸上介绍的其他情况都属于子虚乌有,或者说是刚刚有意向便说成是事实,夸大十分明显。   杨兵除了当大内总管以外,有一个重要使命是带领小组潜心研究股市。他终于在股市上找到自己的方向,充满了成就感。   “我现在算是岭东金地的研究专家,知道太多事实和真相。很明显,这系列报道是一场完整的、有预谋、有组织策划活动,邓哥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坐庄计划,将一支业绩平庸的股票包装成一支重组高科技股和实力资源股,题材丰富,着力点很多。但是,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大盘还在重挫期间就提前发动,如果真要顺利坐庄,应该顺势而为,在大盘全面启动时再作精彩表演,现在启动未免太早了。”   侯沧海对股市研究不深,但是对乌有义和乌天翔研究得多。他隐隐有某种预感,岭东金地提前启动似乎另有隐情,至于是何种隐情,他拿不准,说不清。   侯沧海道:“杨股神,你能不能判断大盘什么时候能启动?”   杨兵以前的绰号叫做小伟哥,如今两人私下在一起时,侯沧海都称呼杨兵为杨股神。杨兵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道:“大盘跌了这么久,肯定会在某个瞬间拨地而起,至于什么时候拨地而起,这个永远都会在你我忽视的时刻。作为我来说,能做的就是判断大势,然后放弃小聪明,耐住寂寞,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被套住,那么你就会赢得胜利。”   “照你说起来,这很简单嘛。”   “不,不,这很难。最难的不是技术,而是意志力。”   侯沧海原本谈笑风声,想起昨夜大货车,笑容在不知不觉中随风消失,道:“如何打击岭东金地?又能赚一大笔,还要不声不响。”   杨兵道:“我思考的是狠狠地赚一大笔,这一点相对容易。但是要打击乌天翔就很难,如果要让乌天翔所有重金被套牢,必须要各种操作,特别是要操弄舆论。这就很难不暴露身份,容易招来他们反击。乌天翔有黑道背景,我们招惹不起。所以,大赚一笔吧,别想其他事。”   侯沧海沉吟道:“老谭有很多钱投入岭东金地,应该在帮助乌天翔锁仓,如果让老谭反水,这样能将乌天翔套死吧。”   “这当然能行。”杨兵反复打量侯沧海,道:“你的想法出现了严重偏差,我们是悄悄赚钱,打枪的不要,没有必要惹那一群疯子。”   侯沧海没有过多解释,道:“我只是讨论这种可能性。”   暗组行为在沧海集团内部严格保密,真正核心人物就是侯沧海、梁毅然、任强和齐二妹,任强和齐二妹之所以能够进入暗组,是因为他们与一大恶人有血海深仇。杨兵性格上缺点和优点同样明显,不适合了解暗组,所以一直未能了解暗组核心行为。   但是,若要在股市上给乌有义、乌天翔做一个大套子,还得有杨兵协助。如何让杨兵了解内情,了解到何种程度最有利于下一步开展工作,这是一个大难题。   侯沧海从杨兵办公室出来以后,给任强打了电话,询问老谭近来情况。他回到办公室,闭门思考良久,产生了带着王沟煤矿的相片去见一见老谭的想法。   从全面摸底了解到的老谭情况,此人底色很好,深具同情心,若是一大恶人团队有谁能分化,那就是老谭。他将王沟煤矿令人呕吐的相片摆在桌上看了一会儿,还是犹豫不定。老谭毕竟是丁老熊的军师,混入黑色太久,底色再好,也有可能被污染。   犹豫之后,侯沧海将面见老谭之事暂时放下,决定看一看黑河工地。   三个建筑商得知侯沧海融资成功,也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黑河工地进展顺利,工期比预计还要提前。只不过受次贷影响,房价节节下滑,黑河工地的房子预售期难免会受到影响,确实不是好时机。   侯沧海正在和蒲小兵谈话,一辆小车急匆匆停在工地,梁毅然走了过来。   梁毅然脸上有非常奇怪的神情,与蒲小兵做了一个手势后,将侯沧海拉上小车。侯沧海看到梁毅然脸色便明白肯定有重大事情发生。他经过这几年操练,心理素质极佳,非常沉稳,没有说话。   回到梁毅然办公室以后,梁毅然将房门关紧,这才开口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公安部的人像复原系统非常厉害,已经根据老谭幼女的相片,绘制出来老谭幼女现在的相貌。”   “准不准?”   “你看吧。”梁毅然非常缓慢地从皮包里取出复原相片,道:“侯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打开复原相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球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迸出来。 第465章 重逢   复原像就如齐二妹故意拍的老相片,与现代版的齐二妹发型不同,五官相近,神情有七分神似。   侯沧海反复观看相片,对京城的人像复原系统和其掌管者竖起一万多个“服”字。良久,他放下相片,道:“齐二妹是老谭的女儿。老谭妻子临跳水前,不忍心让女儿跟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便将女儿留下来,被麻贵收养。”   梁毅然点头,道:“齐二妹有一床抱被,还有生辰八字。这是老谭妻子留下来的东西。”   “这太好了,一来让父女俩人重逢,二来让老谭回到正义的一方。”侯沧海一直在思考如何攻破老谭,齐二妹和老谭的特殊关系便成为让老谭改邪归正的关键钥匙。   “老谭本质是不坏的,两个小家伙都认可这一条。这是让其回到正义一方的基础。”梁毅然脑洞大开以后居然真的成功,这种奇事恐怕再也不会出现,算得上人生之大奇迹。   侯沧海打开电脑,指着涨停成一条直线的岭东金地,道:“老谭从丁老熊哪里带着至少超过三亿的资金帮助乌天翔锁仓。如果能让老谭反水,关键时刻捅刀子,乌天翔便必败无疑。乌天翔投入了巨量资金,其中有一大恶人本身资金,还有类似丁老熊级别的其他人的资金。这次操作失败,损失将是十亿级,对乌家是致命打击。”   梁毅然知道核心环节之所在,道:“老谭能够到大地震时前往震区,说明此人有测隐之心,如今更有齐二妹,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不过,老谭毕竟是丁老熊的军师,就算找到他的女儿,争取其反水也有一定风险性。侯沧海与梁毅然讨论了一些细节,最终下定决心:力争老谭反水,在岭东金地这支股票上给乌天翔做一个大套。   齐二妹和任强接到电话后,从老谭家外围撤回。   这一段时间根据梁毅然安排,齐、任两人主要工作是专心专意记录老谭行踪。侯、梁一直以来都想要策反老谭,所以安排齐、任严密观察其人,寻找其破绽。没有料到冥冥之中确有天意,老谭居然是齐二妹的父亲。   在等待齐二妹和任强之时,侯沧海和梁毅然搜集和整理了王沟惨案、东水煤矿惨案的图片,这些图片将以最血腥的姿态揭露一大恶人的真相,用来唤醒老谭内心深处的良知。图片搜集整理得差不多时,齐二妹和任强来到梁毅然办公室。在上楼无人时,两人走路时不时肩膀相碰,亲密无间。   齐二妹走进办公室便觉得不对,侯沧海和梁毅然两个老大的四只眼睛如探照灯一样照在脸上,目光炯炯,毫不转眼。   齐二妹摸了摸脸,没有发现异常。她看了任强一眼,低声道:“我身上是不是哪里不对?”任强迅速扫描一遍,道:“没有啊,很正常。”   侯沧海道:“关上门,坐过来。”   梁毅然拿出茶壶和四个杯子,准备泡茶。齐二妹赶紧接过茶壶,微笑道:“梁总,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和董事长都怪怪的。”梁毅然神神秘秘地道:“今天确实是特别日子,先泡茶,一边喝茶一边聊。”   四人围着茶几坐下后,侯沧海扔了一包餐巾纸给齐二妹,问道:“你们两人最近一直在跟踪老谭,能不能用一句话描述老谭。”   齐二妹接过餐巾纸,放在身边,想了想,道:“老谭不像黑社会大佬,做派就如乡村教师。”   侯沧海又道:“任强,你也用一句话来说。”   任强道:“老谭孤僻,没有爱好,如果没有黑社会背景,就是一个普通中年人。”   侯沧海道:“每个人可以补充一件留给你们印象最深的事。”   齐二妹道:“老谭从办公室到家里都是步行,会经过一家幼儿园。他每次经过幼儿园时,都会停在铁栅栏边看一会。”   侯沧海道:“老谭一直没有结婚。他看幼儿园,说明他喜欢小孩子。”   齐二妹想了想老谭看小孩子的神情,道:“我不明白他既然喜欢小孩子,却又不结婚。乌有义是大掌柜,一样结婚生子。”   任强道:“我印象中最深的事是老谭挺有经济头脑,他管理的公司很正规,和黑社会不搭界。我曾听六建司的人聊天,以前老谭管理六建司,比起丁小熊的水平高了不知多少。”   等到两人谈完基本感受,侯沧海不再说话,慢慢喝茶。梁毅然拿了那张复原相,放在桌上。   任强笑道:“这是齐二妹啊,什么时候换了发型,莫非齐二妹还有一个丢失的双胞胎姐妹。”   侯家寻找小河曾经是整个沧海集团的热门话题,任强和齐二妹多次讨论过这个话题,此时看到一张与齐二妹相似的相片,思路自然而然跳到了双胞胎姐妹上面。   梁毅然又将一张小女婴的相片放在桌上,道:“我前一段时间都在京城,用重金请国内刑侦界最有名的教授复原这个小女婴现在这个年龄的相貌。这位教授发明的人像复原系统成功率非常高,多次准确模拟出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画像和真正的犯罪嫌疑人相似度非常高。”   他将小女婴的相片和齐二妹画像放在一起。   齐二妹脸上笑容渐渐凝固,伸手抓住任强。任强只觉得齐二妹指甲一点一点陷入在自己皮肉里,忍着痛,没有将手从五指中抽出来。   梁毅然再将另外两张相片放在桌面上,道:“这是一家三口。”   齐二妹和任强这一段时间天天跟着老谭,非常熟悉老谭,尽管画面上的男子还是年轻人,仍然被齐二妹和任强一眼就认了出来。   齐二妹一只手抓紧任强,另一只手捂着嘴巴,被三张相片震得说不出话。   任强相对来说就比较冷静,此时结结巴巴地道:“老谭抱着的女儿就是这个小女孩,小女孩子长大就是这张画像。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老谭是齐二妹的爸爸。”   很久很久以来,齐二妹总在树林里独自停留,幻想自己找到了亲爸和亲妈。麻贵对自己很好,但是,她还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至少能够见到一面。   齐二妹将捂着嘴巴的手放下,神情似笑似哭,小鼻子和小眼睛全是眼泪。她跟踪老谭很长时间,又到过永发县浅岩镇初中,知道老谭是独身一人,还知道老谭妻子带着女儿跳了河。她拿起相片看着年轻的夫妻和年轻夫妻中间的小女孩,道:“老谭妻子难道没跳河?”   侯沧海道:“老谭妻子肯定跳了河,找到了遗体。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女儿的遗体,当时认为是被河水冲走。现在看来,女儿没有跳河,不知什么原因,被麻贵收养了。”   齐二妹情感激荡,终于哭了起来。她抱紧了任强,哇哇大哭,最初小声,后来撕心裂肺。任强搂紧恋人,低声安慰。两个年轻人都经过人生苦痛,这种切肤之痛重现,让他们的身心都如被烧红的铬铁又烫过一遍。   齐二妹痛痛快快哭了几分钟,理智重新回来,拿起餐巾纸,擦掉眼泪后,道:“我的生辰八字是我妈的字迹。”   梁毅然从皮包里拿出几封信,放在齐二妹面前。齐二妹曾经无数次看过自己的生辰八字,对上面字迹非常熟悉,看到信件上面的母亲留下的字迹,只觉得每个字都生出了手与脚,拼命伸向自己。   侯沧海迅速擦了擦眼角,没有让大家看到。他平静地道:“现在可以肯定齐二妹就是老谭的女儿,要彻底确定关系,还得做亲子鉴定。”   齐二妹没有说话,紧紧捏着信件,道:“我妈骨灰在哪里?上一次没有问。”   梁毅然又从皮包里拿出相片,相片里有着墓碑。齐二妹又将相片捏在心里,道:“任强陪我去给我妈扫墓。什么时候和老谭见面。”   她想起老谭是黑社会重要成员,不禁担心起来。   侯沧海道:“我们先去见老谭,见了老谭以后,你们三个再去扫墓。齐二妹和任强最了解老谭行踪,你们给出建议,在什么地方见面最安全,最方便。”   “他每天回家都要在幼儿园停留几分钟。幼儿园旁边有一条支路,我们留个车在支路,然后一起上车,直接到我妈墓地。”齐二妹看了时间,道:“还有四个小时,就是他经过幼儿园的时间。”   四人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商定方案细节以后,各自行动。   齐二妹独自和任强在一起的时候,又大哭一场。意外知道了身世,母亲却在二十年前就不在人世,只是留下了自己和父亲在世间,想起此事,齐二妹就忍不住悲伤落泪。   父亲老谭为了帮助女学生,被判刑进了监狱,出狱后混进黑社会。齐二妹想起“老谭”孤独的背影,也忍不住落泪。   下午五点,老谭准时离开办公室,回家。作为军师,老谭的时间是自由的,什么时间走,什么时间来,没有人会管。对于老谭来说,家和办公室都不过是暂居地,冷冰冰的,没有区别。他每天准时下班的原因是经过幼儿园,看幼儿园每天五点钟的户外活动。这家幼儿园是全市最好的幼儿园,费用高,服务好。为了方便家长接送,每天五点到六点半都可以来园接人,而没有规定明确的接人时间。   老谭在五点钟来看一看欢跳的儿童,这是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光。   今天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老谭随意看了一眼日历,2008年7月8日,与平常日子没有区别的普通时间。他离开办公室时换上了更加随意的T恤衫,独自一人慢慢步行回家。离幼儿园还有一百米,他便听到熟悉的儿歌声。   老谭站在铁栅栏后面,专心地看小孩子做游戏。一男一女走到身边,并排而站。在铁栅栏后面经常有人观看儿童活动,观看的人有老人,也有青年男女,老谭只是用余光瞧了瞧旁边的青年人,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园内。   “老谭。”身边的女子轻轻打招呼,用的是江州市永发县的口音。   这是齐二妹的一项特殊才能,语言能力强,学什么地方的方言都很快。永发县是江州大县,在江州带有永发县口音的人挺多。齐二妹的永发口音有七成接近。   老谭回头看了年轻女子,顿时如遭雷击。   女子留着一个接近逝去妻子一样的齐耳短发。   妻子是临时聘用老师,为了转正非常勤奋工作,特意留了一头短发,以便早上起来少麻烦。如果仅仅是齐耳短发,发型土是土点,老谭还不会如遭雷击,主要原因是眼前细鼻子细眼的女子相貌与妻子有六七分相似,神情有七八分相似,让老谭产生时空流转的错觉。   任强拿出一张复印件,道:“这是二妹的生辰八字,是二妹母亲留下来的最后笔迹。”   老谭一直保留妻子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件,每当思念爱人时,便会拿出来读一读。妻子字迹如刀劈斧砍一般印在了他的头脑中。看到熟悉的字迹以及熟悉的生辰八字,老谭头脑有点晕,用手抓住铁栅栏,这样才没有摔倒。   齐二妹原本想要保持冷静平和的心态,当面前的老谭神色大变时,冷静平和的心态便不翼而飞,两行清泪顺流而下,落在衣服上,形成一片湿渍。   任强道:“我是二妹的男友,谭叔,借一步,到那边说话。”   老谭直沟沟地望着齐二妹,不说话。   任强又拿出一张相片,道:“这是当时裹着二妹的抱被。”   老谭望着熟悉抱被,眼前一黑,身体软得如面条,直接坐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只觉脑中嗡嗡一片炸响。 第466章 是否有血债   齐二妹在近些日子天天都能看到老谭,很熟悉这个绰号军师的家伙。她和任强谈起老谭时,还经常使用“军师”这个绰号。   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世界发生了微妙又深刻的变化。齐二妹失去了养父麻贵,失去了没有记忆的母亲,但是得到活生生的父亲。不管这个父亲从事什么职业,总之是自己的父亲,血脉相连。感情太过激烈和丰富,齐二妹反而显得有些麻木,就坐在老谭身边,用怜悯的心情看着被抽去体力的老谭。   很长一段时间齐二妹认为自己是一个被亲生父亲和母亲抛弃的婴儿,如今知道真相,心酸的同时,也觉得安慰:自己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婴,父亲和母亲都深深爱着自己。   想到了这一点,齐二妹泪水就刷刷往下流。   任强在三人之中最为理智,道:“谭叔,您能站起来吗?”   老谭头脑如经历过一场大轰炸,轰炸声音持续不断,时强时弱。任强的说话声在轰炸声间隙中钻进了老谭的脑子,让他暂时清醒了过来。   老谭目光没有离开齐二妹,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二妹道:“我大名叫齐贵佳,这个名字是身份证的名字,平时大家都叫我齐二妹。”   任强听到齐贵佳这个名字,有些想笑,忍住,没有笑。   老谭道:“你的养父姓齐。”   齐二妹道:“我养父姓麻,叫麻贵。我从小就叫齐二妹,不知道原因。养父一直没有说。”   老谭道:“我要感谢麻贵老兄。”   齐二妹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逢年过节要去烧香烧钱纸。”   老谭惊讶地道:“养父过世了?”   齐二妹道:“从楼顶摔下来。”   老谭抬了抬手,想摸了摸齐二妹的头发,手抬在空中,又停了下来。齐二妹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道:“想摸就摸吧。”老谭将手放在齐二妹头顶,顺着头顶往下摸。他以前最喜欢摸女儿的光头,当然是极轻柔地抚摸。他眯着眼抚摸失而复得的女儿,寻找着当年的感受。遗憾的是时间隔得太久,始终无法寻得当年手掌的感受,这让老谭颇为伤心。   老谭突然睁开眼,道:“你左边屁股上有三颗黑痣,排成一排,很整齐。”   这三颗黑痣是小女儿独有标志。当年小女儿才出生时,老谭和妻子经常在澡后欣赏夫妻独有的杰作。女儿左边屁股有呈一条直线的三颗黑痣,被夫妻理解为一家三口的象征。老谭理智慢慢恢复,想起此事。   齐二妹摇头,道:“没有注意。”   任强脱口而出,道:“有三颗痣,左侧,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到。”   此语一出,齐二妹腾地升起一片红云,扬手锤了任强一拳。老谭这才留意到身边的小伙子,问道:“这位如何称呼。”   任强蹲在老谭身边,道:“谭叔,我是二妹的未婚夫,叫任强。”   “哦,哦,小任啊。”江州口音“任”和“人”接近,老谭称呼了一声“小任”,觉得不太好,又改称呼道:“小强啊。”   小强是蟑螂的代称,如此称呼弄得任强有些尴尬。   齐二妹被老谭的笨拙惹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齐二妹直截了当地道:“虽然我们有大概率是父女,还得做亲子签定,否则心里不踏实。否则你也不会问我三颗闱的事情。”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是我的女儿,这个绝对跑不了。你和你妈像得很,可惜,你妈没有福气,没有能够看到你长大的样子。若是她在于之灵能看到,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我妈那边还有亲戚吗?”   “我不敢去见你妈的亲戚。”   “我要去见。”   “好,没问题,我陪你去见。”   ……   “小任,你是哪里人啊?”   “你别叫他小任,也别叫小强,就叫任强。”   ……   三人不顾体面,坐在铁栅栏聊天。老谭神智渐渐恢复,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为什么在这里与我见面?”   齐二妹指着任强道:“这里面的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任强的姐夫要见你?”   “小强的姐夫是谁?我认识吗?”   “见面就知道。”   在起身时,老谭还是脚软,站不起来。齐二妹站起身,拉了老谭一把。老谭一只手扶着铁栅栏,另一只手借了女儿的手臂这才站了起来。在站起来之时,老谭凝视着比自己略矮的女儿,猛地将其抱在怀里。   在幼儿园外面有很多家长,看到一个中年油腻大叔紧紧搂着小姑娘,都露出鄙视目光。面地老谭的拥抱,齐二妹最初还有几分不适应,随即她被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情绪打败,毫无保留地抱紧爸爸。拥抱之时,围观群众都发送了极度鄙视的啧啧声音。   几分钟后,父女才分开。齐二妹递了一张纸巾给老谭,让其将鼻子擦干净。   三人朝小巷道走去。   小巷道停了一辆商务车,侯沧海和梁毅然坐在里面,耐心地等待团圆的父女归来。齐二妹拉开车门,老谭朝里面看了一眼,下意识退后一步。齐二妹道:“我和任强都是沧海集团的员工。你有很多疑惑,董事长可以解答。”   无论多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能抵消女儿归来的喜悦,老谭迅速恢复了军师本色,很沉着地坐上车,道:“侯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侯沧海微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得找地方长谈。长谈前,祝贺父女团圆。”   老谭心里确实有无数疑惑,即来之,则安之,从容地道:“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找到了我的女儿,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这是他的真心话,能抱一抱女儿,感受女儿的气息和温度,这条烂命就有了意义,从此不再有遗憾。   商务车在城市里转了几个圈子,来到一处新开发的山庄。这处山庄是梁毅然主持修建的,是监察和综合中心的秘密会议地点。设置一处山庄作为平时秘密聚会地点,灵感来源于一大恶人。论起江湖经验,一大恶人是绝对前辈,梁毅然大胆地将其手法为我所用,花费不到百万,就在江州城边修建了这一处山庄。   在山庄最大房间里,五人在客厅相对而坐。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与刚才在幼儿园时大不相同。   将老谭请到山庄,意味着肯定要交待一部底细,否则不能取信于他。交底到什么程度,侯沧海和梁毅然很费了一些思量。最后商定除了孟处领导的专案组以外,其他事情大可交底。能做到这一步,是基于对形势的综合考虑以及对老谭人品的基本判断。   喝了两口茶水,侯沧海拿出了几个档案袋,放在桌上。   “老谭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今天我们就彻底心扉进行一次交流,交流之后,何去何从,随便。”   老谭看了一眼女儿,朝着侯沧海点头。   侯沧海指着任强,道:“任强的姐姐叫任巧,是我的女朋友,死于一大恶人派来的枪手之下,当时在高州。”   任巧与侯沧海其实没有男女关系。当年任巧几乎天天都在侯沧海房间,为侯沧海煮饭扫地,所以,两人是否有男女关系在外人面前是个谜团,只有杨兵、梁毅然、张小兰、江莉等极少人大体知道真实情况。现在侯沧海承认任巧是女友,是为了安慰逝去和活着的人。   任强低垂着头,握紧拳头。   老谭作为丁老熊的军师,了解不少情况。比如,任巧死于老鬼枪下,他是知道的。此时任强是女儿男友,而且是知道屁股上有三个黑痣的男友,如此纠葛让其很费头脑,也更加谨慎。他没有说话,等待对方进一步出招。   侯沧海指着齐二妹,道:“齐二妹的养父叫麻贵,为我工作。他曾经到山庄拍摄过乌有义,又在顺达大厦前拍人来人往。在偶然间麻贵被乌有义的人发现,被追上楼顶。为了躲避乌有义的人,麻贵失手摔下楼。”   麻贵是女儿的养父,女儿养父死于乌有义之死,这让老谭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还是没有开口,等着对方继续讲述。   侯沧海又指着梁毅然和自己,道:“丁老熊想要收购煤电公司,我和梁总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后来,在关键时刻又将詹军捉了回来。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他讲了很重要的事实,却没有透露细节,相信老谭肯定会自动脑补出来。   老谭第一次在茶室开口说话。   “收购煤电公司失购,让丁老大损失巨大。更麻烦的是前后折进去不少人,丁老大隐形损失更大,大家与其打交道时会有更多顾忌。”老谭一直是收购煤电公司的操盘手,对前前后后的经过和细节知之甚详。詹军被捉获之后,当时他就判断极有可能是侯沧海下手,如今听到其亲口承认,与当日自己的判断便完全能够一一对应。   谈以这时,齐二妹脸色苍白地突然插话,道:“你杀过人没有?手里有没有血债?”   她此刻应该称呼老谭为爸爸,可是突然间让其称呼“爸爸”,又让其开不了口。她害怕父亲陷在丁老熊团伙中太深,从法律意义上无法解脱,让自己有可能会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父亲。所以询问老谭是否有血债时,齐二妹神情格外紧张,很是焦灼。   老谭伸出双手放在眼前,道:“我这双手没有亲自沾上过血。”   齐二妹松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没有法律意义上的血债?”   老谭望着女儿,缓缓地道:“谈起这件事情,必须要谈得更远一些。江湖人都知道,没有乌有义就没有丁老大。丁老大原本是铁路游击队,若不是遇到乌有义,丁老大不是现在的丁老大。乌有义有左臂右膀,一个文,一个武。丁老大也就弄了一个文和武,我是文的那一个,专门帮助其打理生意。我所做的事情肯定有许多违法的地方,比如偷税漏税,比如作为军师为丁老熊出谋划策,但是没有亲自杀过人,没有血债。”   听到老谭讲述一大恶人团伙中的组织构成,侯沧海很有一种豁然开郎之感。他最关心屡次制造血案的家伙,询问道:“乌有义的文和武分别是谁?”   “我暂时不回答这个问题。”   老谭知道得越多,内心深处矛盾越多。在人生最绝望之时,老谭遇到了丁老熊。丁老熊对于老谭的意义不在于拯救绝望的灵魂,而在于给了老谭一个人生绝望时暂时居住的之所,给了老谭一个表达愤怒的机会。   侯沧海没有多问,从档案中拿出一些相片,推到老谭面前,道:“这是乌有义做下的血案,没有了做的底线,人神共愤。”   王沟惨案的相片被摆在桌上之时,老谭脸上没有一血色。他手肘抵在桌上,脑袋埋在手臂间。齐二妹伸出手放在老谭肩上,以示安慰。老谭感受到了女儿手掌,全身僵硬无比。 第467章 老谭的命运   老谭如做梦一样重逢了原本以为阴阳两隔的女儿。女儿还健康温柔善良,知书达理。重逢的喜悦难以用语言复述。与此同时,他又陷入深深矛盾之中,反戈一击,还是继续同流合污,这是一个大问题。   侯沧海知道老谭内心煎熬,便放下心来,知道事成。只要煎熬,以老谭的本性,最终会站在正义一边,这是迟早的问题。   此时压得太紧,或许会有不好的效果。   此次见面之后,老谭和齐二妹到南州悄悄做亲子鉴定。虽然老谭认定齐二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齐二妹强力主张下,还是同意亲子鉴定。走完亲子鉴定各项程序,还有一些时间才能拿到最终结果,齐二妹便和任强一起,准备去寻找当年让老谭蒙冤的女学生。   老谭一家人的悲剧,皆由这个女学生而起。若是没有这个女学生,齐二妹必然会在爸爸和妈妈羽翼之下长大,过着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普通、平凡、幸福的生活。   此事过去很久,老谭不愿意追究此事。但是齐二妹气愤不过,准备找到那个女学生,至少要让她在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亲口给父亲道歉。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受到处罚,这个女学生同样如此,只有如此,人生才会公平。   梁毅然支持了齐二妹的想法,让任强陪同齐二妹寻找当年的女孩子,他提出要求:不能用暴力,用暴力会适得其反,引起老谭反感。   齐二妹开车前往永发县浅水镇,寻找当年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的女学生,按年龄推算,这个女学生应该有三十六、七岁年龄,嫁作人妇,当了母亲。作为麻贵养女,在人海中寻找踪迹是其基本技能。齐二妹制定方案,又由任强这个天天抱着《刑事侦查学》的辍学学生补充细节,便开始行动。   这次行动如果不能给父亲惊喜,就自然结束。因此,齐二妹瞒着父亲。   老谭是丁老熊最重要的军师,作为特殊人物,获得了某种权力,也交换出去部分自由。他突然间有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女儿却在另一方阵营,这就造成了不能公开、自由地承认女儿。   对于一个充满着父爱的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女儿有事离开以后,老谭总觉得空落落的。女儿对其行踪语焉不详,让其很焦虑,很是担心其安全,似乎女儿一下又从自己身边离去,带走了他的灵魂,让其失去生活意义。他特意启用一个新手机,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和女儿通话,每次通话哪怕只有一分钟,也能得到极大幸福。   在女儿离开身边的时间里,老谭反复看三张相片。王沟惨案和东水煤矿惨案与他没有直接关系,虽然触目惊心,并没有让他太过震惊。他在这些年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和鲜血,心理承受能力变得很强。   但是,这三张相片却如影随形,又如附骨之蛆,总是让老谭不太安宁。   三张相片是江州面条厂自杀工人的相片,自杀工人参加非法集资,败掉了家中所有的钱,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因而自杀。   江州非法集资总体是由老谭策划的。   按照丁老熊操作模式,老谭主要负责策划及操作,马面则负责扫除障碍。马面不知道老谭操作的细节,老谭也不清楚马面最后处理詹军的细节。这种操作方式来自于一大恶人,能在紧急情况保护组织,丁老熊将这种方式完全照搬,多次成功脱险,证明此方法效果不错。   非法集资导致多名集资人出事。听到这些消息以后,老谭变成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今这三张相片放在面前,他装不成鸵鸟,必须面对现实。当女儿外出期间,他的心情烦躁,神差鬼使地准备去看一看这家人。   江州面条厂已经演变成为天上的街灯,其装修进度基本与美达进度一致。沧海集团重要部门全部撤出江州面条厂老厂,保卫设施自然也部分转移,若非如此,老谭要进入其中并不容易。   老谭轻易查到了自杀者姓名,戴了一幅眼镜,装作民政部门工作人员。他进入天上的街灯,找到没有搬走的面条厂家属院,稍加询问,找到了自杀者家庭。   他出身于穷人家庭,在乡村当过老师,又坐过监狱,算是见识过人间悲惨画面。当军师久了,生活在灯红酒绿之中,过着还算奢华的生活,渐渐淡忘了穷人家的生活。当他推开虚掩房门,看到家庭状况时,吃了一惊。   房子是老厂房,两室一厅,这在当年算是不错的房子。让老谭吃惊的是房子陈设。房间里是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启。竹沙发陈旧发黑,堆着长了黑霉的杂物,桌上放着馒头和一盘没有油水的白菜。除了房子陈设很阴暗以外,房子里窝着的老年女子身体干枯,散发着霉味,这种霉味散发着对生活的绝望。老年女人根本无力抗争生活,在生活的污水中随波逐流。   老谭在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取出本子,装模作样核对了姓名,道:“我是扶贫办的,想来做回访。你家里现在有多少钱?生活困难吗?”   是否有扶贫办,老谭不清楚。他随口说了一个名词,相信这家人也不知道。   老年女子仍然坐在凳子上,眼球基本上没有转动,道:“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老谭明知故问道:“为什么没有钱,面条厂在江州效益还可以啊?”   老年女子眼珠稍稍转了转,道:“家里的钱被老头败光了。老头想吃利息,别个想吃他的本钱,他死了,扔下我一个人。”   老谭道:“娃儿在哪里?”   女子道:“我家是一个女娃,老头年轻时重男轻女,喝了酒就要打娃儿。娃儿很小就跑了,结婚才回来。老头后来晓得心痛女娃了,听说有一家公司利息高,就去存钱,想赚钱给女娃。谁知,他从嘴里抠出来的钱全部被骗了。老头气不过,没有想通,寻了短见。”   老谭的话破绽百出,女子根本没有在意。她陷入说了无数遍的话语之中,反复述说。反复述说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述说而己。   女子的话如一枝枝利箭,穿过老谭身体,插出无数透明洞洞。   老谭拿出一千块钱,放在桌上,在女子的述说中离开了房间。   在操作冠雄公司时,老谭有一个很强大的理由:冠雄公司的操作是对贪婪的惩罚。如果不贪婪,永远不会进入骗局之中。   此时走进受害者家庭,老谭以前操弄非法集资的理由变得格外脆弱。他独自行走在江州的街道,街道上喧嚣声音扑面而来,却被身前无形屏障阻碍,无法进脑入心。   侯沧海最初提出建议方案时,老谭倾向于拒绝,觉得出卖丁老熊极不义气。此时走访了上吊者的家庭,老谭内心天平不知不觉发生了倾斜。他决定再到冠雄公司的老地点去看一看,回想一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思考人生的下一步。   除了正义和邪恶以外,现实问题也让老谭犹豫。   反戈一击,除了不符合江湖道义之外,还要面临凶狠报复,报复不是毛毛雨,而是腥风血雨,要死人的。   如果不反戈一击,乌有义和丁老能迟早会进入监狱。老谭在山南江湖二十来年,深刻认识到不管江湖人有多么厉害,最终结局必然是毁灭,这是或迟或早的事。在这一点上,他认同侯沧海的判断。   不管是否反戈一击,最终命运都不佳。若是没有从天而降的女儿,老谭或许随遇而安,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如今有了女儿,世界发生巨大变化,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老谭这个以智多星为名的军师就要思考一条能全身而退的道路。既要退得出,还要能与女儿幸福生活。这才是老谭所想要的。   这条路不是丁老熊指出的路,也不是侯沧海想要的路,而是由老谭为自己和女儿选出的一条路。   如果说老谭走在街道上是神情严肃,眉头紧皱,陈杰则是行尸。走肉,充满绝望。   陈杰是一次吸独成瘾,在外地戒毒所呆了几月后便出所。陈杰有从警经历,通过以前老关系找到相关方面资料,查找高纯度毒品成瘾的戒断问题。查找结果很令人失望,海洛因等阿片类物质影响了人的大脑,引发了一系列身体和精神疾病,医学上称为阿片类物质使用障碍。用更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身体形成的快乐记忆,比烟酒等要强上无数倍。   陈杰回忆起戒毒时生不如死的状况,想到自己走出社会百分之百都禁不起“身体的诱惑”,便对马面和老谭充满了愤怒。在他心目中,老谭是让自己受害的幕后指使者,马面是具体执行者。   行走在街道上,陈杰双手放在裤袋里,阴沉着脸。他脑袋里总有蚂蚁在爬行,身体说不出难受,总觉得有一种对“水”的渴望,这让他难以坐下来,就在街道上走来走去。   转了几个圈子以后,他来到老谭和马面经常出没的地方,从公司来到皇冠夜总会,从皇冠夜总会又来到冠雄公司。   刚来到冠雄公司,陈杰便见到老谭背影。他顺手在街边小店抓过一把菜刀,奔着老谭冲了过去。 第468章 急火攻心   老谭陷入沉思之中,没有注意提菜刀追过来的陈杰。   路上行人发现不对劲,纷纷喊叫起来。   冠雄公司被查封后,人去楼空,这幢租来的楼房一直空置。今天恰好有另外的客人想要租用原本是冠雄公司租用的这幢楼,老谭所管理公司财务和物管一起过来办手续,刚走到楼下,意外见到郁郁而行的老谭。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两人看到一个年轻人拿刀冲过来。   财务是女子,吓得大叫起来。   物管则是雄壮男子,大喊大叫提醒明显走神的老谭,顺手拿起一把破椅子,朝着菜刀男冲了过去。老谭在他所管的业务范围内一言七鼎,财务、物管皆是其下级的下级。物管是退伍兵,很有眼色,见来者削瘦,仅仅拿了一把菜刀,料想应付得来,便冲了过去。   财务惊叫起来以后,老谭回头看见陈杰提刀冲了过来。陈杰迅速快,老谭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他正准备将手包砸过去,降低陈杰的速度。这时,物管提着破椅子从身边勇敢地迎了上去。   陈杰以前身体素质挺不错,是敢于同侯沧海一起打架的角色。他从戒毒所出来以后,身体亏得厉害,灵敏性和力量断崖式下降。若是以前,他肯定能绕过这根藤椅,今天他眼睁睁看着藤椅后发先至,朝自己砸了过来,只能挥刀砍去。   “砰”地一声响,菜刀砍在椅子上。藤椅断了腿,绑着一块木头。菜刀砍在木头上,一下就陷了进去。陈杰正在用力拨菜刀时,老谭甩了一记冷拳,正中陈杰眼部。陈杰两眼全部都是小星星,看不清来者。   物管双手举着藤椅,抬腿踢在陈杰肚子上。   陈杰有满腔怒火,无奈体力衰弱,瞬间就被对方打倒。   老谭在这一刻体会到两面人的尴尬。陈杰是侯沧海的亲密伙伴,他作为齐二妹的父亲,不能报警,也不能真下狠手消除隐患。另一方面,物管和财务在身边,他又无法给陈杰讲起侯沧海,谈起自己与齐二妹的关系。   陈杰拼命想翻身而起,又被物管踢了两脚,重新躺在地上,破口大骂。老谭做出了正确反应,抬腿踢了陈杰两脚。   陈杰躺在地上喘粗气,死死盯着老谭,骂道:“你今天不弄死我,我就要弄死你。”   老谭又狠狠踢了两脚,踢完以后,对物管和财务道:“我们走吧,好人不跑疯子斗。”   江湖事,江湖了,老谭没有要求报警,物管和财务都觉得正常。   由于出了这档子烂事,物管和财务不能在此时办事,陪着老谭离开。老谭坐在物管开的货车上,望着躺在地上的陈杰,心情格外复杂。   货车走远,陈杰慢慢爬起来。在警车到来之前,他一路快走,混入人群之中。彻底离开现场后,他擦掉嘴边血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要打电话。   口袋里空空荡荡,没有了手机。陈杰没有立刻买手机,在街边转了一圈,来到酒吧,要了一杯酒。   老谭回到办公室,用与女儿通话的新手机给侯沧海打了电话。   侯沧海接完老谭电话以后,大惊。陈杰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这让侯沧海更加焦急。他赶紧将梁毅然叫到身边,准备动员监察和综合中心的所有力量去寻找陈杰。   梁毅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急急忙忙将汪海团队调查队队长、保安队安喜桂等人叫到办公室,交待寻找陈杰的任务。   很快,保安队未值班人员以及汪海公司的调查员们纷纷出动,一时之间,发动机轰响,真有几分大战来临的感觉。   楼下清静以后,侯沧海来到杨兵办公室。   老谭如果反水有很多作用,比如通过老谭可以了解到许多内幕,警方还可以让老谭作证人,但是侯沧海认为老谭最大的作用就是在股市弄垮乌家。想到老谭能发挥的关键作用,侯沧海便准备在适当时机提前与杨兵进行一次沟通。   杨兵将侯沧海带进里屋,搓着手,道:“邓哥硬是疯了,满盘绿色,岭东金地接连三个涨停,一股独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操作?太引人注目。岭东金地还在新闻媒体上狂轰滥炸,各路分析师们都在狂赞岭东金地,硬是把一枝垃圾股吹成了一朵花。”   侯沧海道:“大盘跌了这么久,估计什么时候到底?”   杨兵微笑道:“这就是一个大底,只不过谁也无法估计到底有多宽,筑时间还要多久。所以,现有资金不敢进入,被套的资金只有苦熬。”   侯沧海道:“多数股民是什么看法?”   “多数股民都很绝望,市场上弥漫着还要下跌五百点的言论。有网民还编了一首让它再跌五百年的热歌。证券公司门可罗雀,连最忠诚的老头老太都脚底摸了油。所以我认为这就是大底,但是,邓哥为什么要如此操作,我还是看不懂。”   杨兵又道:“刚才我看到安喜桂又雄赳赳出发了,发生了什么事?”   侯沧海道:“陈杰从戒毒所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拿菜刀追忆砍老谭。结果被老谭和身边人揍了一顿。现在陈杰电话关机,又不和我们联系,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怕出事。”   杨兵是除了梁毅然以外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比张小兰知道得还要多。他叹息一声,道:“陈杰能戒毒吗?”   “难说。有可能戒掉,更有可能戒不掉。等找到陈杰,我劝他暂时离开江州,到一个没有毒品的环境去。只有这样,或许才有可能成功。”   陈杰被马面用毒品所害,更是让侯沧海坚定打掉乌家资家链条的决心。   晚上,梁毅然回到厂里,带来不太好的消息:在陈杰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寻找过,没有找到陈杰。   侯沧海很担心陈杰安危,要求监察和综合中心继续安排人员寻找。当梁毅然出门时,侯沧海脑中某根弦突然响了一声,道:“陈杰说不定要买毒品,这是线索。你找包方,让他的人帮着打听。若是他真买毒品,我们还得在第一时间送他去戒毒。”   两天后,仍然没有找到陈杰,只能暂时收队。收队这一天,股市到达了1657.93点(在真实生活中,这个点出现在2008年10月28日,小说稍有提前),这是近三年的最低点,大盘一片惨绿,股民们完全不关心股市起起伏伏。爱到深处便是绝望,与此极为相似的是足球,无数球迷爱足球到了绝望,选择用脚投票,从此不再看足球比赛。一个人气极旺、前途无比光明的联赛就此废掉,要重回当年盛事不知何年何月。   第三天,杨兵还是如往常一样打开电脑,进入股市页面。他打开电脑后,没有关注股市便走出小屋,按部就班做日常工作。忙到九点四十,他到小屋顺便瞅了瞅电脑,这一眼不要紧,惊出他一身热汗:大盘足有上百只涨停股,大盘由惨绿变成红色的海洋。   他冲到办公室抓起桌上手机,咆哮道:“大涨,为什么不打电话?”   接电话是杨兵管理的操盘小组负责人,他激动得有些哆嗦,道:“我准备再等十分钟就打电话。这太他妈的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   岭东金地继续涨停。由于大盘腾空而起,岭东金地虽然涨停,混在一片横线中,便不再显眼。   侯沧海被拉到杨兵小屋,望着数不清的涨停股票,瞠目结舌。   “乌天翔和邓哥比我厉害,似乎判断出大盘就要腾飞,提前启动了。他们现在已经高度锁仓,大盘起飞后,拉动起来异常轻松。再加上题材丰富,他们肯定要在岭东金地上大赚一笔。我们跟着吃点小肉,他们是大餐啊。”   虽然是对立的双方,杨兵提起乌天翔和邓哥还是赞不绝口,承认这两人确实在做庄高手。同时羡慕得口水长流。   侯沧海道:“老谭掌握有三四个亿吧,如果我们将他拉到我们这一边,肯定能让乌天翔和邓哥吃大亏。”   杨兵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老谭若是反水,是要死人的大事。”   侯沧海加重语气,道:“如果老谭真的反了水,你有没有把握将乌天翔和邓哥做死?”   杨兵很鄙视地道:“你太小瞧我了,老谭真要反水,我们在高位套现,轻轻松松能将乌天翔和邓哥放在山顶。这需要大势配合,操作上当然也讲究,但是总体上难度不大。”   “你要尽快琢磨一个细致方案,做好老谭突然反水的预案。我们要阻击庄家,让呼风唤雨的庄家尝尝被套在山顶的滋味。”   侯沧海适度地透露了一些消息给杨兵,然后又将手放在其肩膀上,道:“这件事是我正在操作的事情,你不要问细节,但是要有心理准备。你刚说得对,这事若是提前泄露,会死人的,绝对、绝对、绝对保密,上不对父母说,中不对妻子说,下不对子女说。”   杨兵原本想开开玩笑,说自己没有妻子更没有子女,父母又啥都不懂,想说都没有办法说。可是见到侯沧海神情异常郑重,便将冲到嘴边的“玩笑”吞了进去,道:“我知道轻重,绝对保密。”   杨兵是聪明人,从侯沧海和梁毅然之间交往过程,早就瞧出些端倪,知道他们神神秘秘地在对付一大恶人。这事太过血腥和黑暗,他也乐得不参合,免得心脏受不了。   大盘突然间升起,吸引了侯沧海最主要目光。三点钟收盘后,侯沧海才将注意力转移,给梁毅然打去电话。   梁毅然的电话铃声在门外响起。   梁毅然脸色沉重地进入办公室,抓起角落矿泉水,一口喝掉。他将空瓶子扔掉,忧心忡忡地道:“还要没有找到陈杰。包方给了一个不好的信息,有一个貌似陈杰的人正在四处买枪。包方的人得到消息后找了过去,貌似陈杰的人已经离开了。”   “陈杰买到枪吗?”   “在江州应该没有。但是,真要买,肯定能弄到。”   联系不到陈杰,无法让陈杰知道老谭是齐二妹的父亲。若是陈杰真能买了枪,直接干掉了老谭,那就真是天下奇冤。而且,侯沧海所有的布置将全部被打乱。   这一团无中生有的乱麻,急切间还无法解开,侯沧海急火攻心。 第469章 忏悔视频   侯沧海在江州急火攻心,齐二妹在秦阳则怒火冲天地看着一个胖女人。   肥胖的女子在案板上砍肉,砍刀下去,骨肉横飞,菜板发出咚咚响声。   齐二妹和任强站在不远处,拿着相片,将相片中小女生与眼前砍肉女子进行对比。   “不是她吧,差别太大了。”齐二妹补充道:“她不象受害者,象孙二娘。”   任强道:“有一句电影台词,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张红就是被杀猪刀捅了三十六刀。你要相信苦读《刑事侦查学》的男人的眼光,她脸上虽然长了横肉,五官还是没有变。”   两人看着挥舞的砍刀,觉得此事棘手。   受害者往往不愿意提起往事,往事是伤疤,连着皮肉,揭开伤疤,会暴露出血淋淋的老伤口。张红被继父以及继父兄弟侵犯,又将关心自己的老师送进监狱,这更是谁都想要忘记的往事。   为了安抚父亲受伤的心,齐二妹只能硬着心肠解开这段往事。   中午时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接替了齐二妹,守在肉摊前。齐二妹瞪着眼和小个了男人说了两句,在旧围腰上擦了手,如企鹅般一摇一摆往外走。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齐二妹和任强尾随而行。走出菜市场不远,胖女人走进一条小巷,小巷深处行人很少,齐二妹和任强追了上去。   干什么?张红很警惕,眼里恶狠狠。   齐二妹亮出记者证,道:“我们是法制报道记者,想了解一件陈年旧案,发生在永发县浅岩镇。”   听到浅岩镇三字,张红如触电一般,五官挤在一起,道:“闯他妈的鬼,你们找错人了。”   齐二妹说出了张红继父的名字,道:“我已经采访了谭军老师,到法院看了当年的卷宗,走访了浅岩镇中学老师,知道事情真相,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站出来,勇敢地为谭军老师道歉。”   张红一直憋着气,脸变成了猪肝色,突然间她发作起来,道:“神经病,走开,好狗不挡路。”   她伸出粗壮胳膊,朝齐二妹推去。   父亲被眼前这个女人害得很惨,虽然眼前女人也是受害者,齐二妹还是看她很不爽。齐二妹微微侧偏,抓住女子的手,顺势往前用力一拉。论力气,齐二妹远不如胖胖的张红,论格斗技巧,从小就参加锻炼的齐二妹明显要高出一筹。   张红没有收住力,往前冲了几步,扑倒在地上。她手腕处有一串佛珠,佛珠搓在地上,散开了,滚得四处都是。她看见佛珠散在地上,顾不得找麻烦,趴在地上捡佛珠。   齐二妹道:“你还是信佛之人,就要心存善心,谭军老师被你害得好惨,妻离子散,你难道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管我屁事。”张红捡完佛珠,放进口袋里。   齐二妹道:“我们不想翻案,你能不能对谭老师说一句对不起,说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张红在腰上摸了一把,拿出一把剔骨刀,威胁道:“你再在这里啰嗦,别怪老娘不客气。”   任强拉住了齐二妹,看着张红走进了前面的小院。张红一直没有回头,直到从小院门前消失。   “怎么会有这种人!”齐二妹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她就是这种人,否则也不会冤枉了我爸。”   “不是你爸,是谭叔。”   “就是我爸,你别心口不一致。”任强有意让气氛轻松一些,“让她道歉,很重要吗?”   齐二妹咬着嘴唇,望着小院方向。过了两秒钟,她神情坚定地道:“我跟我爸长谈过,他表面上觉得张红是否道歉无所谓了,其实张红的诬陷让他很受伤,我妈不能死而复生,张红必须为她当年所做的事向我父亲道歉。你这个看刑事侦查学的男人,必须给我想个办法。”   任强最心疼眼前这个女子,眼前的女子和逝去的姐姐都是他最亲的人。女友执意要为父亲讨个公道,他便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仔细回想张红的一举一动,指了指手腕戴佛珠的位置。   齐二妹非常聪明,跟随养父麻贵办事时经常有好点子。与父亲见面之后,她才体会到自己这些好点子都遗传自父亲。   齐二妹看见男友手势,道:“攻心?”   任强道:“诬陷我爸这事,也给张红带来很大心理负担,她的反应才这么激烈。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和中年油腻男一样,手上戴串佛珠,这是寻求心理安慰。”   张红与两个年轻人见面以后,心里一直很不安定,在肉摊儿与顾客吵了驾,差点动起手来。晚上收摊儿回家,想起好不容易求来的佛珠弄散了,也不知还灵不灵,火气又上来,骂了丈夫无能,怪丈夫无能才让自己没有孩子。   夜里,张红做了个怪梦,梦到了以前的老师谭军。谭军一直跟着自己。她想逃跑,无论如何也跑不快,眼看着被谭军追上。谭军还用力摇自已,摇得咔咔直响。张红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这时,床头的壁灯莫名打开了,床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穿着样式很老的衣服,脸色惨白。女的上前一步,用地道的浅岩口音道:“张红,你还认识我和谭老师吗?”   壁灯暗淡,站着的女人用手指着床,从手指上流出水来,一串一串的。   “张红,还记得我吗,作业交了没有?”   “你是杨老师?”   “是我,你不认识谭老师吗?”   旁边男子脸色更惨白,一直在呵呵冷笑。   张红拼命推丈夫,丈夫一动不动。她想爬起来,手软得象面条。   女的将手放在张红脸上,用力揪张红的脸皮。   张红感觉女人的手冷得如冰,吓得不敢动弹,由于隔得很近,她看清楚来者面容,正是跳水的杨老师。她吓得全身瘫软,一股尿液奔涌而出。   女的用浅岩话附在张红耳说了几句话,张红很用力地点头。临走前,女的交待道:“你老公魂魄暂时在外面,不能动他,否则回不来。早上,他自然能回魂。还有,晚上的事,谁都不能说。”   男的,女的,这才离开房间。   离开房间后,齐二妹和任强赶紧用袖子擦脸,免得吓着其他夜行人。上了车,齐二妹从左右衣袖各拿出一个小矿泉水瓶,一个装着清水,一个装着冰。任强将剩下的安眠药拿在手里,小车开走七八分钟,扔到黑暗中。   第二天,张红忐忑不安等在床前,九点,丈夫终于醒来。   中午,一个年轻人来到家中,录下张红忏悔视频。 第470章 交底   齐二妹和任强取到忏悔视频之后,兴冲冲往回走。正在半途之中,齐二妹接到梁毅然电话,便直奔工业园区。   听到侯沧海讲述事情经过,齐二妹顿时傻眼,急道:“怎么会有这种烂事,陈杰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集团?”   “陈杰被人陷害,染上毒瘾。从戒毒所出来,想必他在精神上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若是真要买枪,绝对是有大动作,目标恐怕就是老谭和马面。他如今不和任何人联系,铁了心要做大事。补充一句,这任何人包括我们和他的家里人。”   侯沧海随后讲了他和陈杰认识经过,当时打假现场最危急时刻,陈杰不管不顾开了枪,因此违反纪律,丢掉警籍。从以前的行为模式推断,他觉得戒毒无望时,还真有可能走到极端。   齐二妹最初傻眼,听到后来脸色黑青。   侯沧海道:“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老谭身边,让陈杰寻仇时能看到你们。这样他才不会开枪,免得铸成大错。”   梁毅然表示反对意见,道:“沧海集团内部的人很少见到齐二妹,但是任强进入暗组前一直在总部,很多人都认识,将任强放在老谭身边,不妥当。”   侯沧海道:“陈杰很少见到齐二妹,从戒毒所出来后,能否认识齐二妹是个未知数。事到如今,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能让他们两人跟在老谭身边是最安全的。老谭是军师,应该有合理应对方法。”   不管侯沧海等人想要采用什么方案,都得让老谭认同。   当天晚上,侯沧海等人与老谭在梁毅然经营的山庄秘密见面。侯沧海准备在今天夜里与老谭交底,是否反戈一击,必须要有决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在交底之前,由齐二妹和任强单独与老谭见面。   齐二妹道:“我找到了张红。”   谭军吃了一惊,道:“谁?”   齐二妹道:“那个你带去流产的女学生?”   谭军神情暗淡下来,道:“你们找她做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徒惹烦恼。而且,从她的性格来看,肯定不会承认以前的事。我当时年轻,看人不准,才犯了大错。”   齐二妹将摄像机拿出来,将视频放给父亲看。   谭军看到视频中的女人,皱眉道:“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以前很清秀的,现在满脸横肉。这种相貌的女子常会找一个孱弱的男人,否则无法平衡,她是通过身体蛮横来掩盖内心虚弱。”   齐二妹道:“她摆了一个肉摊,都是她在砍肉,刀法相当凶悍。她老公在家里煮饭,帮助收钱。”   任强情不自觉竖了大拇指。   谭军看了一眼张红,便将其大体情况推论而出,准确度相当高。在江湖上混出名堂的人多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特别是在一大恶人体系中,没有点真本事,很难担当军师这类重责。   后面的视频,张红显得很紧张,任强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任强提问经过设计,每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步步紧逼。张红完全没有思考问题中的陷阱,只是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也正是由于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提问的陷阱便没有发挥丝毫作用。   这一问一答的视频将当年如何诬陷谭军的事情讲得很明白。   当年女学生未满十四周岁,张红继父以及继父的两兄弟与其发生关系,从法律来说就是强,奸。目前,张红的继父,以及继父的另一个兄弟都过逝了,还在世上的另一个人是年过七十的老人,而谭军的生活完全被毁掉。   看完视频,谭军悲从心来,道:“这个视频除了对我有安慰作用,没有太大实际意义。我们找个时间将视频到你妈坟前放一遍,让她在另一边过得舒心一点,不要背负强。奸犯老婆的恶名。”   他又道:“从张红面相来看是不善之人,绝不会轻易受你们摆弄,你们采用了什么方法。”   齐二妹知道了陈杰买枪之事,笑得很勉强,道:“用了一些小方法,不伤大雅。”   “不伤大雅就行,你们切莫做违法之事,做过一件,以后就会有阴影,甚至很难回头。”谭军是父亲,父亲教导女儿总会拿出他心目中认为最妥当的意见。他本人做过不少违法事情,但是不希望女儿违法。这种想法发自内心,是一个父亲的正常选择。他见女儿神情不太愉快,道:“二妹,你能去拿这个视频,爸爸很高兴。只是想起你妈,心情沉重。谢谢你,真心的。”   齐二妹与任强做了很多工作才拿到这一段视频,便是父亲看过视频也并不觉得太高兴。齐二妹心里有些忧伤,道:“爸,董事长还有事找你。”   侯沧海和谭军单独相见。   听罢陈杰正在买枪,谭军倒有几分紧张。枪是热武器,杀伤效率极高,防不胜防,若是陈杰有枪,那就极具威胁,必须要严密防范。   当侯沧海提出让任强和齐二妹陪在身边,谭军道:“恕我直言,董事长身边肯定有乌老大的人,任强和齐二妹真要在我身边,不等陈杰开枪,他们就会开枪了。放心,我既然知道陈杰有枪,肯定会小心提防,他应该没有太大机会。董事长肯定另有想法,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妨全盘托出,免得我们互相猜岂。”   “与聪明人谈话就是痛快。”侯沧海收敛笑容道:“跟着丁老熊、乌有义没有任何前途,只能是毁灭,以前你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毁灭就毁灭。如今不同了,你是父亲,还要当外公,毁灭将会深深伤害齐二妹。”   谭军早就将这些事情想得清楚明白,痛快地承认侯沧海所言是正确的,又问道:“董事长有什么指教?”   “任强的姐姐死于一大恶人的枪口之下。当时一大恶人是想要我的命,是任巧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我要复仇。”   侯沧海说到这里,停顿了有两三分钟的时间,没有往下说。   对于面对面谈话的两人来说,两三分钟时间不说话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谭军很有耐心,没有说话,静等下文。他的目标是脱离一大恶人,且能为自己以后寻找一条能与女儿永远生活在一起的道路,若是侯沧海提出要求与这个目标重合,那便可以接受,如果不能重合,那就另说。   侯沧海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江州非法集资案的真正操盘手是你,你带了约三亿资金进入股市,与邓哥、乌天翔合作,正在炒作岭东金地。”   这件事情属于高度保密之事,在一大恶人体系中,只有乌有义、乌天翔、邓哥、丁老熊和自己知道详情,其他几个大佬只是作为资本方,将钱交给乌天翔操作,并不知道具体操作情况。   谭军原本靠在椅子上,听到侯沧海所言,身体如眼镜蛇一般挺得笔直,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侯沧海道:“我不仅知道岭东金地,还知道岭西矿业和山南建材。”   谭军长吐一口气,道:“难怪方铁头一直将你作为头号对手。我不知道董事长是怎么知道这些事,不管用什么方法知道,都很厉害。”   “一大恶人这条船马上要沉了。王沟惨案中,他们将伤者扔进废弃矿洞里,挑战了人性恶的底线,警方在那个时候就盯上了他们。我不能透露更多信息,只想说一点,距离他们覆灭时间很短了。”   是否透露警方情况,侯沧海思考了很久。经过反复思考,还是决定透露最基本信息,没有实在货,不可能赢得谭军信任,也不能诱使谭军反戈一击。所以,他先亮了股市底牌,震了谭军一把,这才亮出警察底牌,彻底说服谭军。谭军是聪明人,不用多讲,肯定能从一叶窥出全貌,做出正确选择。   这两记组合拳果然给了谭军很大的压力。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考虑的事情多,意志力就显得弱一些。所以,谭军是枭雄的大军师,而不是枭雄本身。   谭军闭目思考很久,道:“董事长想让我做什么?”   侯沧海道:“在适当时候,听我指挥,你将手里股票卖掉,不和乌天翔玩了。”   当岭东金地开始不停涨停之时,谭军手里握有的股票就由三亿变成了接近五亿。看到账面上的财富,谭军也曾动过心思,将股票卖掉变成现金,玩一出人间消失,那么自己一辈子也就大富大贵,也脱离乌有义和丁老熊的战船。只不过这样做的危险性太高,受到重创的乌家和丁家绝对会如疯狗一样追杀自己,国内之大,能否藏身都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他将闪现出来的念头摁在心底。   如今,侯沧海提出了相同方案,让谭军心中一动。   谭军紧盯侯沧海,道:“我这样做是捅向乌老大心口的刀子,你如何保证我的安全。”   侯沧海道:“方案是与警方合作,彻底让这个黑社会团伙消失,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谭军道:“既然这样,那我可以直接与警方合作,为什么要在股市上激怒他们,最好的做法应该悄悄进行。”   侯沧海道:“乌有义设了很多防火墙,我担心就算你与警方合作,也不一定能够打垮一大恶人。操作岭东金地能最大程度削弱一大恶人的实力,让一大恶人与其他大佬离心离得。等到一大恶人没有钱,变得虚弱,更容易对付。你相当于污点证人,我会与警方先谈条件,尽量让你能够抽身。此事后,还可以洗掉强,奸罪名。”   谭军道:“你在岭东金地上投钱没有?”   侯沧海道:“投了一些小钱,两三千万,与你掌握的资金相比小得多。”   谭军又道:“警方知道岭东金地吗?”   侯沧海道:“警方盯住的是刑事案件。他们没有关注股市。”   谭军哦了一声。   谈到这里,双方已经交了实底。   谭军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权了。若是拒绝此方案,侯沧海也不会放过自己。他的目标与侯沧海大部分重合,可以合作,但是大部分重合毕竟不是全部重合,所以他在脑中默默想着事情演变途径。   这是谭军人生中最大的一搏,成功了,他将获得新生,惠及自己和女儿。失败了,他将不可避免走向死亡,永远与女儿阴阳相隔。 第471章 停车场   交底之后,侯沧海与谭军进行细谈。   细谈时,谭军也给侯沧海交了底:丁老熊和乌天翔有协议,谭军代表丁老熊持有岭东金地的流通股,帮助乌天翔控盘。没有得到乌天翔指令,不能卖出,必须坚持锁仓。   乌天翔之所以要与丁老熊达成此协议,主要原因是他募集到的资金收购了岭东金地的法人股和未流通股后,资金还是有压力,没有丁老熊资金帮助,很难完全控制流通股。   能达成协议的主要原因则是丁老熊是乌有义最铁心的伙伴,合作二十年都没有出现问题,互相信任。   至此,侯沧海彻底了解乌天翔操作岭东金地的方略:乌天翔和邓哥采用意向合作、四方联手、股权重组、通过上市公司互保、券商融资、个人锁仓等复杂手法,编织起控制岭东金地的资金链条。他们通过对法人股和未流通股的收购,实质性控制了岭东金地。股权重组后,岭东金地公司董事会进行了改选,作为法人代表的公司董事长是乌天翔的人,此人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地控制董事会,成为乌天翔得力助手。   侯沧海、杨兵和梁毅然都没有了解到乌天翔操作岭东金地的复杂手法,只是根据操作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的经验,充当了一只头脑简单的庄家吸血虫。当然,能成为一只庄家吸血虫得益于暗组以及汪海公司收集的大量信息,没有这个独特条件,也当不了庄家吸血虫。   得知乌天翔操盘思路以后,对策就相对简单:比乌天翔先一步套现,最终让岭东金地大崩盘,让操纵巨资的乌天翔亏得没有裤子穿。   这个计策非常毒辣,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谭军离开空调屋时,后背、腰带和裤子全是汗水,一颗心怦怦直跳,似乎要从胸腔里迸出来。他走到门口,又转身走了回来,望着稳如石头的年轻人,对侯沧海道:“你这是捅老虎屁股,摸毒蛇牙齿,后果严重到不可想象。”   侯沧海思绪在这一刻似乎穿越了时空,在不知名的地方逡巡。过了一会儿,他的思维才落地,道:“走到这个地步,把事情弄得越大越安全。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若是退缩,会被连皮带骨头吃掉。”   谭军眼光看向女儿,道:“要保护好二妹,不要让她参加这事。我能够出意外,二妹绝对不能出意外。你要保证这一点,不要让她做麻贵的事。”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侯沧海又道:“我让二妹送你,就送到门口。”   齐二妹单独送父亲在门口。在门口,齐二妹停下脚步,低声道:“爸,情况危急时,你想办法跑路。以前师傅还留得有两个很隐秘的退路,一直没有启动,应该万无一失。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躲着陈杰,他吸了毒,会很疯狂。”   “我这一段时间就变成缩头乌龟,哪里都不去。你也别来找我,平时用那台新手机联系。”谭军握紧女儿的手,道:“我现在很佩服侯沧海。他的年龄比我小两轮,胆子却是钢铸的,非一般人。侯沧海会吸引乌老大的火力,在他身边很危险,想办法躲远点。”   谭军离开后,侯沧海和齐二妹单独聊天,要求她退出暗组。齐二妹坚决要求参加保护父亲,等到父亲彻底安全后才退出暗组。   侯沧海无法说服齐二妹,同意了她的要求。   随后,侯沧海、梁毅然、齐二妹和任强在山庄里商量保护谭军的方案。以前主要是由齐二妹和任强跟踪谭军,现在增加了四个精干保卫,听从齐二妹和任强指挥,守在谭军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虽然笨一些,却是当今较为管用的法子。   办完了这些事情,天已黑。   侯沧海回到工业园区,在爸妈那里坐了一会儿,吃了母亲做的红苕稀饭和炒肉,又与小河小溪玩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寝室。   妻子张小兰前往唐州已经有多日,在此期间一直不肯接电话,也不回短信,这让侯沧海非常郁闷。他一直想去一趟唐州,可是江州这边急事、难事、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又到了与一大恶人、丁老熊决战的关键时刻,还真没有时间前往唐州与妻子会面。   侯沧海给冉仲琳打了电话,询问张小兰方方面面情况。挂断电话后,他在空房子里转圈,思念妻子,恨不得马上将其揽在怀里,百般温存,消除隔阂。   转了无数圈子后,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宛。   这一段时间张小兰同样郁闷。唐州公安局破获中毒案以后,她当前的主要工作变成了重新树立公司形象、夯实销售体系和开发系列新品。操作这几项工作最适合的地方当然是在总部,由于不想与丈夫见面,她便将办公室设在唐州,遥控指挥沧兰万金。   这其实是表明心迹的信号,表明很生气,又不想彻底毁掉家庭。侯沧海看懂了此信号,因此也就没有心急火烧地丢下日益紧张的工作前往唐州。   进入清风棋宛,无影宗头像闪亮。   快刀手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嘿,今天有空啊!”   无影宗没好气地道:“坏人出轨,还不肯认错,何以解忧,唯有下棋。”   “你先生不是坏人,肯定有他的麻烦事情。昨天我看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摧毁一个中年人比你想象得要容易得多,一场失败的生意,一拨突发的裁员,一个永不企及的房价,甚至,父亲的一次感冒,女儿的一个拥抱,肥皂剧中的一句台词,都能够摧毁一个中年人。”   快刀手最初是想要劝导无影宗,劝导过程中想起自己面临的巨大压力,深有所感,不胜唏嘘。   见到快刀手打下的句子,无影宗心如阳光下的糖果一点一点软化。她敲打键盘,写道:“不管外面世界多么险恶,女人还是需要呵护的,这两者并不矛盾,也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当男人的都应该明白女人的真实想法。”   她写到这里,明白自己已经想要回家了。   “互相理解吧。来,开战。”快刀手觉得再聊下去就是另一种形式对张小兰的背叛,赶紧将心房包裹起来。可是,与无影宗聊天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总能让他产生聊天的渴望。   楚汉战争开始,两人一边拼命撕杀,一边聊天。时间飞一般过去,等结束战争时已经是深夜。张小兰看着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莫名恐慌起来,心道:“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傻事,若是让丈夫真正爱上了无影宗,那张小兰怎么办?”   侯沧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将聊天记录通读一遍后,决定以后下棋归下棋,没有必要不停聊天。夜里,他在梦中还听到电脑里的象棋敲击声,声音非常逼真,让他一时分不清何是梦境何是现实。   起床后,侯沧海打开电视台,坐在床边给张小兰发了条短信:“起床了吗?”发完短信以后,他还是按照老习惯将手机放在一边,去洗脸漱口。这时,手机出现一条短信:“刚起床。”   电视里在播放早间新闻。早间新闻全是来自米国的消息:昨天,米国两大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房利美和房地美股市双双急剧下挫,反映出投资者对于政府隐性担保大型金融机构和房地产企业的前景悲观。   侯沧海被这条消息深深吸引,拿着牙刷,站在客厅看新闻。   李清明同时也在看这条新闻,等到新闻完毕以后,脸色阴沉地打了一个电话。   “熊小梅住在望江厂,怎么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自从侯沧海从华魏融资成功以后,张跃武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接连与李清明的手下恶斗三场,各有损伤。张跃武从一个随便吓唬都拿出三千万的懦夫,变成一个扎手的硬家伙,这让李清明感觉牙疼。   远处传来的声音道:“我们守在厂区附近,设了两个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那个熊小梅不太出门。”   李清明没好气地道:“她是女人,不买菜吗?”   远处声音道:“都是老两口买菜,她不出门。”   铁江厂一直摇摇晃晃走在破产边缘,晃了好些年,后来弄出一款出口产品,工厂有了起色。谁知米国爆发金融危机,刚刚做起来的出口产品立刻就歇菜,工厂马上再次处于破产边缘。这让铁江厂员工们徒呼奈何,大部分人无所事事地窝在家里,每天院子大树下都有人打牌或者下棋。   这种状态无意中保护了熊小梅,让心怀恶意的歹人一直找不到绑架机会。   李清明花费了大力气制造了跃武煤炭集团的困局,让跃武集团变成了一块肠肉。谁知眼看到手的肥肉居然长出尖刺,难以下口,这让李清明很烦躁。股市突然大火以后,乌天翔控制的岭东金地节节攀升,帐面赢利惊人。李清明似乎感到自己变成了前浪,几乎就要被乌天翔这个后浪拍死在沙摊上。   时间拖得越长,变数越多,李清明急于加快步伐,将跃武煤炭集团彻底掌控在手里。放下电话以后,他决定在秦阳和唐州同时行动,不管是绑到了熊小梅,或者是张小兰,都能迅速解决战斗。   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直接的办法越是有效,这是李清明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他随即给派到唐州的另一队人马发出信号,找机会绑张小兰。   十一点,侯沧海开完会,翻了翻手机短信,居然发现张小兰回了短信,当即打了电话过去。这一次,电话居然接通了。   “兰花花,你终于接电话了。”侯沧海在这一刻有了翻身的喜悦。   “嗯。”   “唐州的事情办完了,消除不良影响不是一天能完成的,赶紧回江州。我这边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真的走不开。”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   “我会负荆请罪。”   “嗯。”   放下电话,张小兰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她决定不打冷战了,冷战让丈夫不愉快,同样也让自己难受到极……与其这样,还不如撕开了吵架和打架,这样来到痛快些。   张小兰招待唐州工作组的同事们吃了一顿丰盛午餐,便和冉仲琳、朱强一起来到停车场。停车场照例停了不少车,没有什么异常。朱强发动汽车,冉仲琳与张小兰站在一起。   小车来到身边,张小兰正要拉车门,旁边一辆商务车突然跳出来三个人,握着枪,恶狠狠冲了过来。 第472章 归家之路   停车场是案件高发地。   作为贴身保卫的冉仲琳在此类案件高发地很是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到各个方向的情况。   冉仲琳以前做过很多行业,辛苦付出与收获不能成正比,枉有一身拳脚功夫在现代社会并不能改变家庭的贫弱局面。来到沧海集团是她的人生转折点,有了高薪以后,儿子治疗费有了着落,生活一天天变得阳光,人生从阴霾中走出,变得灿烂起来。   能够让儿子得到治疗,过上好生活,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这是冉仲琳来到沧海集团是下定的决心。   当朱强的车停在面前之时,冉仲琳听到身后发出异响。她猛地转头,看到了从商务车中刚刚跳出来的三个持枪人。   三人冲得很快,喊着“不要动,否则打死”的话。   枪声响起,开枪的人是冉仲琳。她以前练过散打,搞过健身,并不熟悉枪支。担负保护张小兰重任之后,主动要求配备防狼喷剂等远程武器。梁毅然研究过一大恶人团伙行凶方式,知道这个团伙真要下手的时候,会使用枪支。侯沧海身手过人,面对一个持手机的瘦小凶手时还是要吃大亏。他一直想为两个关键保卫配上枪支,只是山南管控枪支很严,配枪便违法,所以一直没有实施。   张跃武车祸事件以后,梁毅然下定了决心,没有经过侯沧海同意,首先为冉仲琳配备了手枪。在配备手枪时他有预案,若真是使用了则由冉仲琳全权承担责任,包括非法购买和持有枪支的责任。   朱强出自特战旅,使用枪支在行。他并非时刻跟随在张小兰身边,所以没有配手枪,只是作为教练,帮助冉仲琳练习射击技术。   冉仲琳很有天赋射击,很快掌握手枪射击技术,枪法还不错。她从腰间取过配枪,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对准来者抢先开枪,非常果断。   三者遭遇迎头痛击,被打得懵掉。最左面的来者腹部中枪,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另外两人赶紧躲在一边,缩在其他车辆后面,紧张得不敢开枪。这一次他们三人是准备绑人,手枪不过是吓人道具,在他们的经验中,只要亮出手枪,对方就成为褪毛鸡,任由摆布。没有料到今天遇到狠点子,刚一照面就开枪,瞬间就有一个同伴中枪,不知生死。   朱强将车摆过来,打开车门。   冉仲琳护送张小兰进入小车,让张小兰伏在椅子上。   对方两听到车响,这才探出头,泄愤地朝着急行汽车开枪。砰砰几声枪响后,张小兰乘坐的越野车混入车流中,转眼就不见踪迹。   两个枪手不敢在此地久留,赶紧将受伤的同伴拖到车上,迅速离开唐州。   双方枪战之地在停车场,停车场距离酒店很近,酒店门口很多人听到枪声,远远地看到一场短暂又激烈的枪战。   闹市区枪战,这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此刻活生生地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引起唐州警方极大震动。   唐州警方精兵强将倾巢出动,来到案发现场。他们调取了酒店附近监控录相后,分为两个侦查方案。一路追踪商务车,很快通过城区其他监控,发现商务车牌照是假的,停车场距离酒店视频点较远,看不清楚开枪人的相貌。这一路的追踪暂时遇阻。遇阻并非不可能追踪,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另一路则相对简单。车牌是真的,车辆是江州沧海集团的车。坐车人从酒店一路来到停车场。虽然视频模糊,还是能看清楚商务车上跳下三人,然后发生枪战。   侯沧海接到妻子电话之后,第一时间给孟辉打去电话。   孟辉听了事情经过,喜不可支,道:“你也开始动枪了?”   侯沧海叫屈道:“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有枪,是真话,不是假话。也幸亏他们有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孟外,这种情况下,我们这边要负什么责任?”   “其他责任暂时不说,非法持枪是跑不掉的。”   “我们是第一时间向警方作报告,算不算数?”   “我肯定会证明你报警的事。另外,你们要向唐州警方报告事情经过。双管齐下,这样以后少麻烦。”   孟辉挂断电话后,立刻安排专案组人员前往唐州。   专案组民警刚刚出发,办公桌上电话响了起来。这是很寻常的电话铃声,带来的却是惊人消息:有一名东水煤矿爆炸案犯罪嫌犯人在西南边境准备越境时被捉获,另一名被打死。   专案组动用高科技手段,锁定了东水煤矿爆炸案犯罪嫌疑人。锁定是一回事,要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是另一回事。两个犯罪嫌犯人狡猾如水中泥鳅,在泥地里钻来钻去,用稀泥来掩盖行踪,多次从警方手中逃脱。   专案组副组长侯建军离领导行动组奔波数千公里,死死咬住犯罪嫌疑人,不给犯罪嫌疑人彻底消失的机会。专案组从西域追追到西南边镜,终于在两个犯罪嫌疑人即将逃离边境时将他们包围。   两个犯罪嫌疑人是提着脑袋玩的亡命之徒,不甘束手就擒。激烈枪战后,一个犯罪嫌疑人自知逃脱无望,自杀。另一个受了重伤,昏迷,失去行动能力,否则也应该要自杀。   被捉获的犯罪嫌疑人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暂时没有脱离危险。   专案组立刻安排预审高手飞往西南,希望犯罪嫌疑人能够抢救回来,获得足以支撑专案组收网的信息和证据。   侯建国带队前往西南边境不久,孟辉又收到侯沧海传来的邮件,里面是一大恶人和丁老熊详尽的组织机构图和重点头目名称,重点头目有的是真实姓名,有的则是绰号,附有所有人的手机号码和大部分的家庭住址。   这是一份很珍贵的资料,可以填补不少警方材料上的空缺。孟辉看罢之后,接通侯沧海电话,道:“你拿到这份材料多久了?”   侯沧海道:“昨天拿到。我有可靠线人,这个线人在里面职级比较高,为我提供情报,以后也可以为警方出庭作证。”   孟辉道:“他是谁?”   侯沧海道:“暂时不能说,我要征求他的意见,他同意,我才提供真实身份。”   “提前与警方合作,对他有好处。”孟辉在此刻不能谈得太深,又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我这份材料?”   “在唐州出现的三个枪手是要绑架我妻子,我必须要站出来和他们斗争。希望能够将他们绳之以法,给我们正当商人提供一个能够合法经营环境。”   侯沧海是在山庄打这个电话。他打完电话,对坐在身边的谭军道:“岭东金地比大盘提前启动,如今大盘正在狂热上升,是套现的最佳时期。从明天开始就开始抛盘吧。你这边有没有高明的操盘手?”   谭军道:“我有操盘手,能够顺利操作。”   在最近一段时间,有不少量件发生,让谭军生活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   从今天往前面倒溯,今天,谭军拿到了亲子鉴定报告书,看着生物学亲缘关系是99.9999%这句话,禁不住热泪盈眶。虽然他早就知道齐二妹肯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到鉴定报告书还是很激动,这是无法控制的激动。   再往前溯,他看到了胖女人张红讲述当年往事。这一次张红讲的是真话,基本还原了当年事情经过。他放弃了翻案的想法,自己在监狱虚渡了最美好的时光,妻子也为此丢失了生命,翻案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将自己和女儿一起再渡爆光于聚光灯下,让众多无关紧要的人来说些闲话。   继续前溯,他前往江州面条厂上吊企业员工的家中,看到了这些年故意不去正视的人间悲剧。他坐在宽敞明亮办公室策划方案时,所有被攻击者都是一个个抽象的符号,没有血肉和温度。他有意将自己变成鸵鸟,不去想方案的后果。当走进非法集资案受害者家庭时,他当时竭力保持了平静,但是还是受到了内伤。内伤一直在发作,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年轻时最痛恨的坏人,成为做坏事的那帮坏人的军师。   继续前溯,有两个与自己没有关联的煤矿惨案,这两次惨案一次是自然原因引起的,矿方不仅没有救援,反而将众多伤者丢进了废弃矿井,可谓丧尽天良。另一次则是人为引起爆炸,比前一次的恶毒有过之而无不及。   继续前溯,詹军掌握了太多情况,被灭口。   继续前溯,为丁老熊赚来大钱的康麻子被警方追捕,也被灭口。   ……   这一些事情累积起来渐渐由量变产生了质变,特别是出现了女儿齐二妹和侯沧海这两个强力催化剂,让他下定了反戈一击的决心。   “老谭,你有没有心腹帮助执行?”   “狡兔三窟,这些年我收养了两个孤儿,他们只听我的话。这事我做得很机密,这两人是以普通员工被招进公司,避开了丁老熊。江湖险恶,我不得不防,否则也不会成为军师。”   “明天抛盘吧。抛盘后,你躲起来不要现身,躲一大恶人,也躲陈杰。”   “我知道怎么操作。放心吧,为了齐二妹,我会非常小心谨慎的。”   谭军心里非常清楚,在大盘最红火时抛盘,短时间有可能掩藏痕迹,三五个大单出去以后,以邓哥的水平肯定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当前时间紧急,为了把近十亿资金套现出来,必须要以最快速度抛盘。又想抛盘,又想完全不露行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谭军独自离开山庄,准备明天行动。   齐二妹独自离开山庄,也准备明天行动。这一段时间齐二妹和任强绝大多数活动都在一起,唯独这一次她坚决将任强抛在一边。抛在一边不是绝情,而是不想让最心爱的未婚夫陷入哪怕一丁点与“黑”有关的麻烦,影响未来的光明前景。   安排妥当诸事,侯沧海、梁毅然回到工业园区。   工业园区,侯沧海寝室,冉仲琳忐忑不安地等待侯沧海回家。   张小兰望着神情紧张的冉仲琳,道:“我派人去接你娃儿,以后就放到工业园区。沧海集团准备筹办一所小学,高水平的小学,你娃儿就在小学里读书,争取一路读到大学。”   冉仲琳道:“我怕这事影响到集团。”   张小兰安慰道:“如果你不开枪,我被人绑了去,那才会影响到集团。杨律师很快就要到工业园,她会仔细分析整个事件。”   正说话间,侯沧海推门而入。   张小兰和侯沧海眼中只有对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远处警车闪烁,几辆警车朝着工业园区开来。 第473章 还彼诸身   侯沧海先来到冉仲琳身边,用非常镇静的神情望着这位身手敏捷的女保镖,道:“你做得很好。有可能要以非法持枪进去几天,你明白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吗?”   冉仲琳挺直腰,道:“手枪是我自己弄来的,目的是保护张总。弄枪的原因很简单,我想要保住丰厚报酬。”   侯沧海盯着冉仲琳,道:“手枪来源?”   冉仲琳简明扼要谈了手枪来源。   侯沧海道。“很好,委屈你了。”   “比起人生,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为了儿子,冉仲琳愿意献出生命,这一次不过是牢狱之灾,完全在能够承受范围之内。   侯沧海原本想与冉仲琳握握手,交谈几句后,他改变了主意,用力拥抱了冉仲琳,道:“你回办公室等着吧,警察一会儿就来了。”   冉仲琳离开,侯沧海来到妻子面前,道:“兰花花,你也要接受调查,说不定会被留在公安局。你不要怕,公安局里有人关照你。”   张小兰有些紧张,道:“冉姐有手枪之事,我确实不知情。但是,若是没有这把手枪,我就惨了,说不清楚会遇上啥事。中枪的那人死了吗?”   侯沧海道:“生死未卜,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张小兰道:“我真的要进监狱吗?”   侯沧海纠正道:“不是进监狱,是协助警方调查。在没有结案前,你或许会被刑事拘留,最后肯定没事。”   张小兰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进入监狱,很慌乱。侯沧海紧紧拥抱妻子,道:“兰花花,每个人都会经历最黑暗的时刻,我要经历,你也要经历。你是张跃武的女儿,侯沧海的妻子,这些事跑不掉。经过了这些事,世上就没有更困难的事。”   张小兰靠着丈夫温暖怀抱中,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清算视频之事。对于女人来说,外部世界在排序上总是低于内部世界,丈夫明显属于内部世界,比外部世界重要。她昂起头,用手推丈夫厚实的胸膛,道:“为什么要跟姚琳那个?”   侯沧海道:“我不想讲大道理,这事我错了,以后保证不会了。”   张小兰道:“说话算话。”   侯沧海道:“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张小兰幽幽地道:“这事情闹得太大,我回到工业园时总想起那个视频,很多人会看我笑话。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一口唾沫一口钉,你以后节身自好,不要搞得满城风雨。”   “一口唾沫一口钉。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侯沧海将推开自己的手拿开,道:“兰花花,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等你从公安局出来以后,威胁我们以及威胁过很多人的一大恶人团伙将不复存在了。”   “是不是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张小兰想开玩笑,笑容却很酸楚。   两人正在火热地亲,吻时,响起敲门声。开门后,几个着装警察进屋,出示相关证件。   张小兰被警察带走,走几步回头看一眼。侯沧海平静地望着妻子和警察一起离开。院子里聚集了很多沧海集团的核心员工,默默地站在办公室门前,望着张小兰、冉仲琳和朱强三个人被公安带走。   空气凝重到不再流动,让人呼吸困难。   警车消失后,梁毅然和杨兵召开了通气会,以稳定员工们。   侯沧海关闭房门,拨通孟辉电话。   对于孟辉来说,从警生涯中最辉煌的时刻到来了。他面临退休,如果在退休前,将纵横数省的犯罪集团一窝端掉,那将是警察的最高荣耀。当然,最辉煌时刻也是最紧张时刻,乌有义团伙极具反侦查能力,财务雄厚,盘根错节,要想办案子办成铁案还真不容易,需要极大的耐心、心细和勇气,再加上那么一点运气。   孟辉在当前最关注在西南边境被打伤的东水煤矿爆炸案犯罪嫌犯人,这个犯罪嫌疑人具有阵眼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预审高手们等在病床前,只要他醒来,便立刻开始审讯。他正在祈祷受重伤的犯罪嫌疑人脱离危险时,接到了侯沧海电话。侯沧海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吸引了无数犯罪分子。若是没有这盏明灯,彻底破获乌有义团伙还会走很多弯路。   通话后,孟辉立刻给专案组另一个副组长侯建国联系,要求专案组在第一时间接手此案。   张小兰是第一次进入办案机关,独自坐在留置室,感觉空空荡荡,似乎这一切都发生在梦里。通讯工具、钱包以及皮带皆被收走,提醒这不是梦中,而是血淋淋活生生的现实。她这次从唐州归家,为了旅途方便,特意穿上牛仔裤和棉T恤。皮带被搜走以后,牛仔裤总是往下掉。她拉了拉牛仔裤的腰,发现与自己刚买这条牛仔裤时相比,自己的腰居然细了不少。   在唐州这一段时间是人生中最灰暗时刻,她想起那视频便对很多事情失去兴趣,食欲不振,原本不粗的腰身更细了。   皮带被搜走以后,一个胖胖的女警察发了一段十厘米左右的绳子,用来捆绑腰带,不至于掉裤子。张小兰原本以为不需要用这条短绳子捆腰带,量了量腰围,还是用上了这根绳子。她将腰带绑紧后,在屋里转圈,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以前在集团和家里,真正的大事实际上都是由丈夫和父亲顶着,张小兰作为妻子和女儿总是安全环境里工作。她进入公安局之前还觉得丈夫那一段视频是了不得的事情,走进专政机关以后,感受到失去一切的威胁,心态顿时发生了变化。   冉仲琳开枪打伤的那人如果死掉,事态就恶化,她将面临什么危险,是在此刻值得认真思考的事情。至于视频那回事,就随风而去吧。   转圈之后,张小兰躺下来,闭眼想心事,想着想着居然真正入睡。被惊醒时,有人送来晚餐。晚餐是馒头和稀饭,比预料中的质量要好一些,张小兰能吃得下去。   不管是胖胖的女警察还是送饭的人,都不说话,机械办事。进入公安局,一直没有询问,仿佛被遗忘。这让张小兰感到自己纯粹是多余的小人物。   早上醒来时,张小兰听到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在小屋子里格外清脆。所住小屋是黑屋子,看不到阳光,她也就没有办法猜到时间了。过了一会儿,房门哗拉拉响动起来,门打开,一个警官道:“跟我来。”   张小兰试着和警察说话,警察冷冷的,对其询问不予理睬。   作为跃武集团的公主以及沧海集团的老板,张小兰长期生活在鲜花之中。她要跟别人说话,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得到热烈回应。今天这种对其问话根本置之不理的情况,在以前生活经历中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个警察从警多年,是一个合格警察。警察的性质注定了表达方式与众不同,他不喜欢与人啰嗦,如果遇到话多的,往往会直截了当地道:“废话多。”或者“闭嘴”。今天难得有一个漂亮女子被关了进来,他稍稍客气了些,没有直接训斥。   张小兰跟随警察在阴暗巷道走了一阵,来到院子,上了另一辆警车。警车里有一个英俊帅气的大高个,见到张小兰进来,拿出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小酥饼。   “侯沧海告诉我,你喜欢这一款。”来者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张小兰很疑惑也很警惕,看了看警车外的阳光,道:“现在几点了。”   大高个看了看手表,道:“九点半。”   九点半,股市大盘继续高唱凯歌,一路向上。岭东金地在高位进行了一次调整,随后调头向上,再封涨停。中午开盘以后,涨停又被打破,出现一个近千万的大单,又将涨停横线砸出一个口子。随即有买盘涌入,很快将口子填补。   乌天翔和谭军的联盟控制了岭东金地大部分流通股,外面还有不少散户持有的流通股,在连续涨停的时候出现抛盘,很正常。   下午三点,乌天翔和邓哥从里屋出来。邓哥脸上有一抹红晕,道:“我一人住在这边没有意思,你那位小明星什么时候走?”   乌天翔从邓哥肩膀上挑起一根略为卷曲的短发,扔在地上。“下个月她就要去影视基地剧组,到时你搬回来住。这一役肯定大获全胜,胜利者不受谴责,很多事情就好办。今天涨停被打开,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打开涨停得有大单啊。这些大单哪里来的?”   邓哥道:“前期获利盘要出场,今天略有回调,很正常。虽然打开了缺口,封得也很快,在现在没有明确的问题。”   乌天翔道:“明天继续盯着盘,如果再有持续大单,则要高度警惕,肯定会有异常。在我计划中,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多大抛盘。”   邓哥道:“怀疑老谭?”   “老谭只要套现就能拿到巨额现金,人心难测,我不会天真地相信老谭这些老家伙会遵守规则。对于他们来说,所有规则都是用来破坏的,唯有赚钱才是唯一的。”乌天翔用双手抹了抹自己的小卷发,道:“其实,人心都是一样的。对于我们来说,规则也是用来破坏的。”   此时,老谭深吸了一口烟,擦掉额头汗水。   套现第一天选在星期一,这样可以持续操作一个星期,不出现耽误。从周一情况看,由于大盘很强,自己买出后,不断有人进场接盘,掩盖了一些形迹。   今天操作,侯沧海原本想要派人协助操作,被老谭婉言谢绝。老谭的目标和侯沧海高度重合,但是并非全部重合,可以深度合作,但是必须要有独立性,这是老谭制定下来的原则。   老谭面前放了三个新手机。三个新手机都用来单对单定点联系,有一部手机专门与女儿联系,有一部手机专门与侯沧海联系,还有一部手机与自己唯一的两个心腹联系。   收盘后,老谭抽着烟,等手机响起来,最先响起来的是与侯沧海联系的那一部手机。   “操作顺利吧。”   杨兵在今天将股票在大盘上涨时进行了部分套现,完成度挺好。侯沧海担心自己的行动会打乱老谭行动,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邓哥是高手,明天若是继续有大抛盘,他肯定能发现。”老谭明白套现之事开了头就不能停下来,就算被发现,也要尽快套现。   侯沧海打电话时,面前摆着许多相片,其中有邓哥和乌天翔亲密的相片。这是拍摄许久的相片,一直没有派上用处,如今应该是这叠相片发威的关键时刻了。侯沧海和姚琳的视频被广泛发布,弄得侯沧海很尴尬。若是张跃武和侯沧海任有一方稍有处置不当,便会中了李清明毒计,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在决战岭东金地之时,侯沧海准备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将这一系列相片送到顺达大厦,让顺达大厦附近都出现这些肯定会让一大恶人暴跳如雷的相片。   内院起火以后,乌天翔和邓哥必然会受到巨大压力,说不定就能推迟他们发现岭东金地异常的时间。以彼之道,还彼诸身,这就是江湖。 第474章 股市凶险   侯沧海手里有相片和视频,可是要将相片和视频传给一大恶人并不容易。   第一,一大恶人乌有义是老套的人,从不上网;第二,顺达大厦前往乌有义的通道有严密防范,一般人根本到达不了顶层;第三,若是采取邮寄的方法,时间会拖得很长。   侯沧海仔细观察麻贵留下的资料以后,对麻贵的专业性大加佩服。术业有专攻,只要长时间专注于某个领域,肯定会有收获,麻贵长时间战斗在并不怎么正大光明的私家调查员行列,达到了很高水准。   通过阅读麻贵留在相片上简短的旁白,侯沧海知道了乌有义每天有定时观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当得知乌有义有这个习惯时,侯沧海最初有几分惊奇,因为看新闻联播一般是党政机关干部的习惯。他随即又释然,乌有义能将一个黑组织壮大到现在这个地步,没有特殊本事是不行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懂得关注新闻联播就不奇怪了,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认为新闻联播没有意义。   七点之前,侯沧海和梁毅然相对而坐,面前各有清茶一杯。   侯沧海道:“让乌有义收看到视频有很大难度,你怎么能这个笃定?”   梁毅然微微一笑,道:“有句老话叫做人多力量大,沧海集团是劳动密集型企业,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这一段时间我潜心在整个集团内部挖能人,建了一个后备人才库,其中有电工、木工等等能人。为了让乌有义看到视频,我就打开这个后备人才库仔细查看这些能人和怪才的简历,其中一人在广电局当过临时工,而且是负责安装闭路电视的。如今此人派上了用场,进入顺达大厦动闭路电视的手脚。”   顺达大厦是乌有义的老巢,老巢集中在顺达大厦最上面五层,楼下二十层作为乌氏集团的产业对外出租。洪虎与谭军在组织中的作用一样,主要负责正常经营(这种模式是丁老熊抄袭乌有义,当然不用付版权费。而且不仅是丁老熊抄袭,其他几个重要伙伴几乎都抄袭了这种模式。)他将这幢大楼管理得井井有条,治安良好,秩序良好,所以入住率还挺高。   所谓百密必有一疏,洪虎压根没有考虑到闭路电视会被人动手脚,整个大楼的闭路系统基本上算是开放的。   梁毅然派出的专业人员穿上印有广电局标志的衣服顺利进入大楼。此人在广电工作多年,对闭路电视线路这一块非常熟悉,慢条斯理在整个楼道清理了一个多小时,在下午六点半左右将外置设备插入关键位置,然后潇洒离开。   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些小道消息进入耳中,让乌有义心绪不宁。他平时总喜欢盘脚坐在椅子上,用咸菜夹馒头,吃大肥肉,对咖啡、蛋糕之类食品一点都不沾,更不会去吃西餐,暗自被下属戏称为土鳖。但是从本质上,他是一只极为灵敏的本土猛虎,行动大胆泼辣,嗅觉极为灵敏,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小道消息原本很不起眼,比起很多令人震惊的消息完全算不得什么,乌有义却独独对这几条小道消息有汗水倒竖之感,似乎有巨大危险在逼近。当东水爆炸案两个吃血饭的兄弟突然失联以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确实有一张大网慢慢逼近。   这些年来,乌有义在某些关键岗位布置了些不起眼的钉子。以前遇到大事,这些钉子都会有所反应。此次他明明感受到了大网逼近,钉子却毫无反应。这让他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一天或许要降临。   新闻联播开始以后,乌有义抛开所有杂念,盘腿坐在沙发上,专心看节目。当看到某个省在部署打黑除恶工作时,头脑中那张危险的大网又悄然出现,这种感觉非常真实,有一种被老虎牙齿刺穿头颅的疼痛感。   谁知,紧接着出来的画面让老虎牙齿变成了恐龙牙齿,直接将整个人咬得粉碎。   乌有义是一头本土老虎,必然带有本土老虎的思维观念。他找过很多女人,从来不避孕,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以来总是生育艰难。他不断更换田土,努力撒播种子,终于有了乌天翔。乌天翔的母亲也就母以子贵,正式与乌有义办理了结婚手续。结婚以后,乌有义仍然在不同田地里耕耘不辍,遗憾的是再也没有效果。他后来悄悄做了亲子鉴定,乌天翔确实是自己的血肉。作为父亲,他对乌天翔的培养不遗余力,最终将原本就极为聪明的少年培养成为天才青年。   乌有义成长在农村,从小听评书和乡间故事长大,因果报应这一套说法早就成为其思想的一部分。子嗣困难,让他总是不由得想起“恶有恶报”这个词。也正是由于有了这个想法,他一直对儿子始终没有后代耿耿于怀,担心自己整个家族会遭到最重的天谴——断子绝孙。   电视画面经过处理,有侯沧海和梁毅然比较喜欢的新鲜注解。他们两人经过多次实践,注解版虽然会破坏原始画面,可是注解版往往更有针对性和引导性,会将观看者的思维控制住。   至于是不是原版,谁又会在意。   画面很清晰,乌天翔和邓哥一起搂抱着在阳台沐浴朝阳,不时互相亲,吻。这时跳出来一个旁白:美好一天从乌天翔与邓哥的亲热开始。紧接着又是一条旁白:他们昨夜也很美好,春风一渡值千金。   乌有义只觉得一股热直冲头顶。在自己苦劝儿子生育后代时,儿子常开玩笑“匈奴未灭,何以安家”,当时他虽然觉得遗憾,也认为儿子挺有志气,很欣慰。   谁知自己没有孙子的原因居然是这样一回事!   他罕见地失态了,抄起烟灰缸将电视砸得稀烂。   在顶楼,同时观看新闻联播的人不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乌有义手下重要人物大多要看新闻联播,借此了解国内省内大事。这些年坚持下来,他们收获很大,养成了自觉收看节目的习惯。   洪虎看到电视画面上出现的视频,大叫了一声,道:“完了,完了。谁他马的真恶毒。”他和李清明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来到乌有义房门前,听到咣咣地打砸声音。   站在门口的洪虎问道:“谁做的?真要命。”   李清明脸色铁青,摇了摇头,又道:“这个视频与王沟的视频应该出自同一人。”   两人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后,乌有义打开房门,眼睛充满了血,道:“把姓邓的小子弄过来。”   洪虎提醒道:“老大,这事涉及天翔。”   “找地方将那家伙关起来,什么时候天翔能当爸爸,什么时候放他出来。怀孕也算。”乌有义摆了摆手,道:“你们不要劝我,不将那家伙沉江,我已经算是客气了。”   视频事件是对乌有义如雷般打击,说出决定以后,回到房间,闭门不出,不想见到儿子。   晚上,顺达大厦管理人员在大楼里发现接入设备。   乌天翔看罢视频内容以后,狠狠敲了桌子,大骂卑鄙。他召集自己手下,发疯一般连夜寻找邓哥下落,一无所获。   星期二,太阳升起的时候,股市依然一片红,喜气洋洋。岭东金地在上午和下午各自出现大单抛盘,终于砸开了涨停。由于大势良好,不少股民见岭东金地涨停打开,依照前几天经验,勇敢地冲了进去。在大势的帮助之下,岭东金地形成一个长长的向下指针,在收盘时仍然涨停。   视频事件冲击波太强大,当天大盘细节没有及时传给疯狂之中的乌天翔。乌天翔得知岭东金地收盘仍然涨停,便没有如往常那样看盘。   视频事件第四天,乌有义终于与儿子见面。为了让儿子妥协,他很克制地当面保证了邓哥的安全,前提是必须要在半年内有人为乌家怀孕。   得到父亲承诺以后,乌天翔知道邓哥安全暂时没有问题,这才稳住心神,回过头来关注岭东金地。他惊讶地发现从周一到周四,岭东金地的量放得很大,大单不断。   “老谭在抛盘套现!”乌天翔做出判断。   丁老熊最初不相信乌天翔所言,打电话联系不上老谭,随即派人到谭家寻找,仍然没有发现老谭,这才坐实了乌天翔的判断。   周一,老谭戴着口罩找到丁老熊,说是重感冒,要回家养几天。谭军身体不向不佳,在家休养不是第一次,丁老熊不疑有诈,爽快答应。周二,老谭还给丁老熊打过电话,闲聊了几句。   丁老熊慢慢回想起,似乎从周三起,老谭便没有主动打电话。   当初按照乌天翔与丁老熊的协议:由丁老熊的人负责锁仓,没有得到乌天翔指令,无论涨跌,都不能擅自卖出。   丁老熊将操作股票之事交给了心腹军师老谭,由其全权运作股票。丁老熊和老谭是狱友,相互知根知底。在丁老熊的心目中,老谭无妻无子,是一个纯粹的孤家寡人,绝对能够相信。当然,这一点判断也是多年血与火中形成的,并非仅凭狱友身份。没有料到,忠心耿耿且是孤家寡人的老谭居然背叛自己!   马面带着人四处寻找老谭,毫无线索,无功而返。   丁老熊枭雄一世,在阴沟翻了船,将巨量资金交给老谭打理,随着老谭的背叛而失去了对这些资金的控制权。他现在想要将这笔钱拿回来,居然一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下手。   除了丁老熊暴跳如雷外,乌天翔在突发情况下暂时将邓哥抛在一边,与洪虎在一起面临危局。   丁老熊和乌有义虽然是一个大团伙,有很多合作。但是毕竟是两家人,各有各的人马,各算各的账,各自在证卷公司建有复杂的、数量众多的个人账户。以前皆由乌天翔统一指挥,共同行动。如今老谭起了反心,乌天翔在短时间内无法控制老谭。   乌天翔明白以谭军的精明肯定能够知道事情暴露,明天多半会不顾一切抛盘。他无法阻止老谭明天进一步抛盘,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抛盘,借着大势应该能出一部分货,这样做会造成岭东金地断崖式下跌,损失极大;二是紧急筹措巨量资金,将老谭的货全部吃下来,由于前几天老谭已经出了一部分货,估计再需要两个亿就能稳定局势。   最终,乌天翔做出了艰难决定:用巨资接盘。   周五,开盘后,巨量抛盘不断抛出,乌天翔筹措和调动资金需要时间,没有能够接住抛盘,涨停被打开,直接被砸到跌停。   乌天翔通知有关联的分析师,要求分析师们尽快做出“岭东金地是深度回调、重组题材多,未来潜力无限”的评论,尽量托住岭东金地。最多一两天时间,等到资金调集到位以后,分析师们的判断便会立刻成真,这些料事如神的分析师们必将赢得众多股民的信任。而信任最终将演变成庄家收割金钱的镰刀。   周五收盘后,谭军浑身瘫软,头脑中一直闪现岭东金地自由落体到跌停的画面。他对身边的女儿道:“二妹,以后我们家要立一条家规,永远不要炒股,太危险。”   从周一开始,谭军、两个真正的心腹孤儿便和齐二妹、任强一起消失在大众视野,躲在岭东省操作岭东金地。周五操作完毕以后,他们躲到麻贵提前构筑的隐蔽场所。等到侯沧海所言大局确定以后,再重出江湖。   周五四点钟,梁毅然接到信息,有调查员在江州皇冠夜总会门前看见了面容大变的陈杰。   报告此信息的人曾是汪海公司最好的调查员,汪海公司被沧海集团收购以后,此调查员通过全面考核和暗中考察,被调到监察和综合中心,主要负责外围观察。此调查员在汪海公司期间就以眼光毒辣著称,这一次的观察任务中最重要一项就是寻找陈杰。   陈杰戴着大墨镜、面孔黝黑、留着胡须,容貌变化极大。但是他出现在皇冠夜总会门口时,还是被早有准备的调查员认出。   陈杰走进皇冠夜总会,坐在大堂一个视线开阔的地方,要了一瓶酒,慢慢喝,等马面现身。   五点左右,马面和几个马仔回到皇冠夜总会。他们在今天下午将老谭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又翻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累得够呛。马面断定老谭肯定跑路,绝对不会藏在江州,准备在晚上劝一劝发了狂的丁老熊,没有必要继续在江州搜查。   陈杰看到马面进门,将手枪子弹上膛,眼露凶光。 第475章 砖厂   陈杰从戒毒所出来不久,便复吸。作为曾经的民警,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深陷毒瘾,很难摆脱。他是被人做局才误吸,想着美好生活正在展开美丽画面便要失去,心中有无比愤怒。他下定决心要复仇,复仇对象前两个马面和谭军。   陈杰与谭军接触得多,关系更好,因此一直将谭军视为罪魁祸首,其次才是马面。他遍寻谭军不得,这才来到皇冠夜总会来寻马面的晦气。皇冠夜总会的前身是王朝夜总会,康麻子死后,王朝夜总会改为皇冠夜总会,马面接替了康麻子的位置。   在陈杰心目中,马面是谭军的下级,实则马面直接听命于丁老熊,与谭军分庭抗礼。让陈杰毒品成瘾是丁老熊想出的办法,马面具体执行,谭军还真不知情。   陈杰从戒独所出来以后变成一只复仇的独狼,迎面走向亲手给自己下毒的马面。他脚步不快不慢,脸上没有表情,来到近身处,扬起手臂,扣动板机。   一声轻脆枪响,马面脸上出现一个血洞。   陈杰非常冷静地对准他的胸口开了第二枪。   马面如动画一样缓慢倒下,脸上还保留着与同伙聊天时的表情,另外掺杂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震惊神情。他如同一只装满米的麻袋,软倒在地。枪声响起后,马面的灵魂从肉体里抽去,原本健康肉体顿时变成了一堆死肉。   陈杰开枪时非常平静,没有夸张的情绪宣泄,没有多余的肢体语言,仿佛遇到老朋友以后伸手握了握。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马面,又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确认自己这两枪打得很到位。他其实很久没有开枪了,如果马面处于运动中,或者距离稍远,肯定很难打中目标。由于陈杰动作太过自然和平静,迎面走来的马面完全没有任何反击和闪避动作,这才让陈杰能够从容地抵近射击。   马面身边有几个马仔,被意外事件吓得呆若木鸡,任由陈杰离开,不敢上前。当陈杰走到门前时,前面有一个马仔想要拦路。陈杰扬了扬手,那个马仔吓得屁滚尿流,以最快速度让出大门。   这些马仔实则都是街头撕杀的混混,平时提刀砍杀,血溅满面也是常事。但是今天对手开枪杀人太理智,超出常人的理智,顿时将这些混混全部震住。   空空儿坐在二楼看蜘蛛侠漫画,第一声枪响,扔下漫画书便伸出头看热闹,正好看到来者开第二枪。空空儿望着陈杰潇洒背影喝了一声采,跑到二楼窗口,探身出窗,利用墙壁上的窗沿,几个蹦跳,如燕子一般飘到地面。   前一段时间,空空儿在南州遇到丁小熊,便跟着这个脑袋被打出毛病的家伙来到江州。他到皇冠夜总会玩了一次,便彻底喜欢上丁小熊的地盘。   丁小熊打过招呼后,空空儿能随便吃喝,全部挂在小丁的帐号上。   空空儿在白天喜欢在皇冠夜总会看漫画,看过漫画以后,长期从二楼窗口翻下地面。皇冠夜总会的人都知道奇怪的家伙不走寻常路,有些神经质,久而久之,大家形成习惯,将他当做不存在。   在白天看漫画是日常工作,与随便吃喝一样,并不是让空空儿留在皇冠夜总会的最大原因。让空空儿留在此处的最大原因是晚上能看夜戏。每当夜幕降临,皇冠夜总会便消除平庸,变得多姿多彩。容空儿放下漫画书,换上夜行服,如蜘蛛一样纵横在各个窗口,录下来大量“成人动画”。   空空儿甚至还天才般做了一个吸附器,能够吸在墙壁上运动。吸附器加上灵活的身上,以及天大的傻胆,让其纵横在皇冠夜总会,从不失手。   他很享受这个游戏,乐不思南州。   由于空空儿身份特殊,思维奇怪,经常惹麻烦,李清明也乐得空空儿游戏于丁老熊的地盘。   来到地面后,空空儿学着陈杰开枪离开时的潇洒姿势,慢条斯斯戴上女式头盔,启动楼下停着的女式摩托,朝大门开去。   陈杰坐上一辆沾满泥巴的皮卡车,加头看了一眼皇冠夜总会的大楼以及门口惊慌失措的打手们,竖了中指,然后扬长而去。   空空儿将女式头盔拉下来挡住面容,吹着欢快口哨,跟在皮卡车后面。   打死马面,让陈杰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同时又有强烈的失落感。他不准备罢手,计划解决谭军以后,再解决丁老熊,为自己报大仇,也为社会除害。   他几乎没有与丁老熊直接接触,最恨的人还是谭军和马面,所以将谭军和马面放在复仇计划的最前面。他也清楚地知道丁老熊才是幕后老板,杀一个是杀,杀二个也不杀,杀三个还是杀,所以准备除掉这个丁老熊这个祸害。   皮卡车出了城,来到远郊一个接近废弃砖厂。陈杰将皮卡车停在厂区隐蔽处,来到老砖厂办公室。   陈杰在负责沧海地产时,曾经到过这个砖厂,还曾经有意识将这个废砖厂接过来,成为沧海地产的材料基地。后来侯沧海更倾向于专注主业,所以这个想法没有实施。这一次买枪后回到江州,他便以这个废弃砖厂作为居住点。   枪击了马面,让陈杰积郁在心底的愤怒稍稍有些发泄,内心却更加空虚。他在办公室的烂椅子上傻坐一会儿,拿出一台新手机,终于拨通了侯沧海电话。   “侯子,我是陈杰。”   “你终于现身了。你怎么不跟我联系,刚才的行动太鲁莽了。”   “你知道我的事?”   “皇冠夜总会有我们的人。你不要再去找谭军麻烦。吸毒的事情与谭军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是我们的人,正在帮我们对付丁老熊。还有,谭军是齐二妹的亲生父亲,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见面再聊。”   陈杰很有些吃惊,道:“谭军是齐二妹的父亲,这也太扯了吧。”   侯沧海道:“做过亲子鉴定,绝对可靠。”   陈杰一心想要向谭军复仇,猛然间得知谭军不是自己的敌人,还真有些怀疑,道:“谭军真与我的事情无关?”   侯沧海道:“绝对无关。整个事情是丁老熊策划,马面执行,与谭军没有关系。”   陈杰有几秒钟没有说话,再开口时,有交待后事的意味:“侯子,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一件重要事情拜托,你别打断我。我又复吸了,这辈子绝对完了,不用安慰我,我很清楚。我在集团的虚拟受限股就转让我爸妈。我不能给他们养老,给他们留一笔钱,也算是不孝子的一点孝心。以后我爸妈遇到啥事,就交给侯子了。”   说到这里,他鼻息发紧,想落泪。   侯沧海急道:“你不要悲观,我们一起想办法,争取戒掉毒瘾。”   陈杰悲伤地道:“戒不掉的。搞掉丁老熊,我的人生使命就结束了。”   “你要相信科学,随着科学发展,以后绝对能戒掉。我们找时间见个面,我有很多事情要给你谈。公安早就盯住了丁老熊,你作为受害者到时可以出庭作证,这是打击丁老熊的最好方式。”   侯沧海从陈杰话音中听出了死志,百般劝说,想要打消其与丁老熊同归于尽的想法。大战拉开,一大恶人与丁老熊必然覆灭,这个时候与其同归于尽是不明智的,确实很不划算的。   好说歹说,陈杰这才同意见面,见面地点和时间再说。之所以没有当场确定时间,是因为在通电话时,陈杰已经感觉得身体出现异样,一种又干燥又急切的欲望从身体隐秘角落升起,这个欲望如此霸道,身体根本无法拒绝。他不愿意让侯子看见自己此时的抽屉,没有同意马上见面。   陈杰将手枪放在一旁,从角落里拿出盒子,取出魔鬼一样的东西。   空空儿是个思路奇怪的家伙,坐在屋顶上,欣赏陈杰痛不欲生的状态。他在陈杰进入房间不久便来到了窗外,将微型摄像机贴着窗角,记录下陈杰通话和复吸的全过程。   他是一个高来高去,最喜欢看人隐私的家伙,秉承着观看而不破坏的理念,素来不轻易打扰自己的观察对象。   天黑尽,陈杰躺在地板上睡去,空空儿这才兴致勃勃地离去。   皇冠夜总会如临大敌,丁老熊看着喜气洋洋走进办公室的空空儿,道:“空空儿,这边出了大事,你回南州吧。”   空空儿笑嬉嬉地提着摄像机,道:“我知道是谁开枪,也知道他落脚在什么地方。”   看罢录像,从陈杰口中得知谭军是一个叫齐二妹的女子的父亲,丁老熊顿时呆若木鸡,醒悟过来以后赶紧给李清明打去电话。   凌晨三点,一个瘦小的脸上有伤疤的汉子来到了江州。 第476章 一分钟的恶斗   砖厂,一辆汽车划过黑暗。   停车后,侯沧海没有立刻下车,坐在车上观察周边情况。他接通手机后,这才下车,与从黑暗中出来的陈杰碰面。   废弃砖厂没有水电,侯沧海跟随着陈杰,在黑暗中摸索上楼,来到充满莫名味道的老旧办公室。   “你应该和我联系。杀了马面,痛快是痛快了,没有办法了结啊。”到了这个地步,侯沧海没有来虚的,直接进入最要害的问题。   “从戒毒所出来以后,我很快就复吸了。白天和你打完电话,又吸了一次,不让你马上过来,是不想让你看到丑态。我承认没有抵御心瘾的能力,这辈子肯定毁了。我要下地狱,那些害我的人也得下地狱。你别劝我,劝了也不能把我从毒瘾中拉出来。我本来不想和老朋友们见面,快意恩仇,最后来一个痛快。但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老父母,你如何对待任巧家里人,大家都看到眼里。老父母只能托给侯子,我放心。”   陈杰敢于违抗命令开枪,属于比较偏激的性格类型,此刻满腹恨意,不想听任何人劝说。他之所以同意与侯沧海见面,主要目的还是想当面亲口听到侯沧海的承诺。   侯沧海到楼下,从小车尾箱拿了一瓶茅台,准备与陈杰聊深一次。他知道劝说没有效果,准备借机将陈杰灌醉,然后将其绑了,直接送到解毒中心,免得其再做更大的无法挽回的错事。   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陈杰喝了一口酒,身体反应很激烈,当场吐了出来。   无法灌醉陈杰,让侯沧海暗自忧愁。陈杰不听劝告,又带有手枪,自己还真不好用强将其送到戒毒中心。思来想去,侯沧海决定等到天亮以后,利用亲情劝阻陈杰。他趁着到小车放酒的机会,给梁毅然发了短信,告诉了砖厂位置,希望梁毅然连夜到南州,将陈杰父母接过来。   发完短信,侯沧海上楼,陪陈杰聊天。   聊天期间,陈杰毒瘾发作,又吸了一次。   天刚蒙蒙亮,精神稍复的陈杰道:“前面乡镇有一家豆花饭小馆子,味道还不错。那个乡是被撤掉的,没有乡政府,如今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安全。”   九二年之前,江州下属各县还设有区级行政单位,区下设乡。九二年,撤区、并乡、建镇,往往几个乡合在一起建一个镇,非镇政府的原场镇便失去了当地的政治中心地位,很快衰落,只留下一些老居民。   侯沧海做过乡镇干部,对当年撤并建有印象,也知道未设镇政府的老乡场确实衰弱得厉害,流动人口极少,应该比较安全。   此刻,梁毅然已经连认从南州往回赶,带来了陈杰父母。   陈杰开枪打死马面,这是大案,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否则以后会惹大麻烦。在沧海集团里目前只有侯沧海和梁毅然知道此事。因此这次是梁毅然亲自开车接送。   在侯沧海和陈杰准备下楼时,底楼一个杀手如毒蛇一般,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这人并非老鬼,而是另一个从外地调来的绰号叫做悍妇的高手。   老鬼三点钟来到江州后,原本想让空空儿带路直接前往砖厂,被丁老熊阻止了。丁老熊阻止老鬼的原因是接到了李清明的电话。   李清明直接给丁老熊打来电话,开口就道:“陈杰有枪,侯沧海手底很硬,老鬼一个人不一定有把握。我们必须要万无一失,等悍妇过来,把两人都干掉。”   李清明一直在谋划吃掉跃武煤炭集团,如果没有侯沧海从中作乱,一切会很完美;乌天翔制定了决战岭东金地的完美计划,如果没有侯沧海策动谭军反水,一切也会很完美。此时李清明知道陈杰要和侯沧海要见面,便准备派杀手过来盯住陈杰,借此良机干掉侯沧海。他对侯沧海起了必杀之心,陈杰不过是疥癣,不足为患。   丁老熊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弄十几个人去,分分钟灭他。”   “这种事情不能人多,人多嘴杂,以后没有办法保密。老鬼和悍妇都是高手,两人一起出动,没有办不成的事情。空空儿只能当带路人,将两人带到以后,必须让他回来。空空儿思维太奇怪,能到常人不能做的事情,同时常人能做的简单事,空空儿反而做不好。”   空空儿为人不着调,但是在乌有义心目中,空空儿有特殊地位,算是其养子。李清明深知此节,叮嘱丁老熊要保护空空儿。   丁老熊明白李清明的意思,派了两辆车前往砖厂。到达砖厂还有一公里时,空空儿和另一辆车离开,老鬼和悍妇将车靠在一条小叉道里,顺着乡间土路步行前往工厂。黑暗的原野上,有青蛙在歌唱,还有蟋蟀和莹火虫。老鬼和悍妇都是小个子,行动敏捷,走路无声。两人是第二次合作,也不多语,默契地走到砖厂附近,潜身在黑暗中观察砖厂情况。   他们原本准备借此良机伏击侯沧海,没有料到砖厂内居然有两部车,一部是皮卡车,另一部是高档越野车。这也就意味着侯沧海比预计提前到了砖厂。   砖厂黑灯瞎火,无法观察到楼上准确情况,只能听到说话声音。老鬼和悍妇都是老手,老手的特点是行动谨慎,知道对方手里有真家伙,而且心理素质极好,便没有贸然在黑暗中上楼,而是分别小心翼翼地躲到楼梯后面的两个房间里,守株待兔,等着两人下楼。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天即将放亮,侯沧海和陈杰下楼时必然会朝着小车走去,这时,两人必然将后背留了出来,这便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两人很安静地在楼下等待,楼上一直有说话声,后来又有走动声。   天空渐渐有了一丝光亮,悍妇缩在墙壁后面,静等楼上人下楼。到了六点零三分,陈杰的说话声传了过来。悍妇将说话内容听得很清楚,打起精神,静等猎物下楼。   陈杰来到二楼走道上,朝远处小道张望。   一只小黄狗从远处跑了过来,神气活现。   这两天,小黄狗总是清晨来到楼上,欢天喜地吃点残羹冷肉,然后与陈杰玩耍一会儿。陈杰躲在砖厂,存了必死之念,却也着实孤独,有小黄狗陪伴,稍有乐趣。   小黄狗来到砖厂后,以前总会直接上楼。今天,小黄狗迟疑了一下,跑到悍妇躲藏的地方看了看,发出了低沉吼声。   陈杰看见小黄狗行为异常,立刻警惕起来。他给侯沧海作了一个禁声手势,又指了指楼下。他压低声音道:“下面有异常。”   侯沧海伸头看了看小黄狗,慢慢解开皮带。他轻轻按了按机关,皮带扣上出现锋利的刀刃,刀刃上还有倒刺。   陈杰画了楼下房间图形,标识了门和窗,低声道:“我熟悉地形,从后面下去,可以从窗口看得见里面。若是有人伏击,我们可以反伏击。”   侯沧海低声道:“楼下有几人?”   陈杰道:“不知道,那房间里至少有一个。”   侯沧海道:“我在二楼监视,若是还有其他人,我可以攻击。”   两人三言两语商定了对策,陈杰便从轻手轻脚从后窗向往下滑。   小黄狗堵在悍妇所在的房间吼叫,叫声有效地遮住了陈杰下滑声音。   老鬼躲在树林里,看着办公楼。他为人素来狡猾,不肯让对手和队友摸到行踪,昨夜他躲在一楼房间后,又悄悄从窗口摸出房间,转移到以前砖厂废砖后面。此处与两辆汽车距离很短,也能监视楼上动静,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正因为老鬼悄然转移,小黄狗便只围着悍妇狂叫。   陈杰从后窗往下滑,老鬼看得非常清楚。老鬼还能清楚地看到老对手侯沧海提着一根破带,伏在二楼一处断壁处,准备偷袭。   老鬼判断只要干掉持枪的陈杰,手持皮带的侯沧海便是瓮中之鳖。当陈杰还未落地时,老鬼从藏身地出来,大喊一声:“人在后面。”   他同时朝着陈杰开了一枪,又端着手枪朝后窗冲出。   老鬼选择的路线十分精当,能快速接近陈杰。侯沧海正从正面窥视楼下,要想转到后窗来需要花费些时间。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先解决陈杰,再与悍妇夹击楼上没有热武器的侯沧海。   老鬼第一枪没有打中陈杰,陈杰顺利落在窗口。   悍妇被小黄狗分散注意力,听到喊声和枪声时,陈杰已经落在窗口。他经验老到,回身前,先依着记忆朝窗口放向打了一枪。   陈杰和悍妇几乎同时开枪,悍妇是随手甩了一枪,陈杰则是双手握枪,以标准姿势对准屋内开枪。   悍妇中枪,中枪部位恰好肝脏,鲜血迅速冒了出来。他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是另一个团伙的头号杀手。不料被一只小黄狗扰乱心神,然后被另一个不要命的凶人一枪打中必死之要害。   陈杰从窗口下滑,落地就朝屋内开枪,能打中对手有侥幸成分,一来小黄狗分散了对手注意力,二来屋内狭窄地形限制了对手运动。   至于打在对方什么部位,陈杰还真不清楚。   老鬼运动速度很快,没有等到陈杰转身,已经冲到其身前,在不到两米的距离连开三枪,第一枪擦着陈杰身体飞过,第二枪打在陈杰腰部,第三枪打在陈杰脖子。   打完三枪后,老鬼觉得头顶上有一条黑暗逼过来,抬手对准空中,接连开了两枪。   在二楼的侯沧海原本一直将注意集中在楼梯口,若是楼下真有人,就可以居高临下偷袭。当老鬼从侧面冲出来后,侯沧海立刻意识到不妙,整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小屋后窗,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不顾一切拼命朝下跳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有有经过思考,完全是条件反射。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侯沧海稍有一、两秒犹豫,形势将会极为不利。   侯沧海在空中之时只觉下腹部麻了麻,接着大腿又如被火车撞中。身中两枪之后,他凭着余勇继续从空中往下落,用力挥动皮带,朝第三次交手的老鬼抽去。   皮带速度极快,呼啸着从天而落,带出一道弧线,抽中老鬼持枪的手背。皮带扣上的锋利刀刃将老鬼四根手指一下切掉。侯沧海从天空落下时,手肘顺势猛砸在老鬼头上。肘劲加上从天而降的势能,让老鬼如被巨锤打中,天地一片昏眩,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侯沧海落在地面,为了怕老鬼复醒,借用余勇,抓住老鬼未受伤的手臂,猛地反方向扭动。   这是一场短暂而异常血腥的交锋,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双方皆付出了血的代价。   侯沧海靠在昏迷的老鬼身上,摸出手机,直接打通了孟辉电话,冷静地道:“我捉住了一大恶人的核心人物,绰号老鬼,他是杀死任巧的凶手。我中了枪。你赶紧打梁毅然电话,他知道我的位置。”   孟处还想问话,侯沧海已经没有应答。   在打电话前一刻,受重伤的东水煤矿犯罪嫌疑人已经脱离危险,意识清楚,能够说话。预审高手们早就等着这一天,只等此人出了重症监护室,便开始审讯。   孟辉正在高兴时接到侯沧海电话,吓了一大跳,赶紧与梁毅然联系。   梁毅然接着陈杰父母已经进入江州,为了稳住陈杰的老父老母,一路上谈起沧海集团的发展。他接到孟辉电话后,才知大事不妙,猛踩油门,朝砖厂飞奔。   车上陈杰母亲原本就晕车,当小车加速后,趴在车窗前吐得死去活来。   从老谭提供的材料中,孟辉知道老鬼的价值。他随即直接给部里负责专案组的局领导打电话,请求调动江州警力,抢在黑恶势力之前,找到侯沧海和被捉住的老鬼。   出动江州警力有可能泄密,但是老鬼此人太关键,侯沧海太重要,两权相害取其轻,专案组顾不得保密。   很快,沙州公安局局长接到省厅厅长电话以后,急匆匆地叫上刑警大队长李峰,亲自带着十几个刑警,直奔郊区外砖厂。 第477章 收网   梁毅然一直无法打通侯沧海电话,心一直往下沉,越沉越低,沉到谷底。小车内还坐着陈杰的老父母,梁毅然没有将紧张情绪表达出来,不时与陈杰父母聊聊天。   梁毅然不是本地人,不熟悉江州郊区,失去与侯沧海联系以后,只能先寻找撤乡的老场镇。绕了几个圈,终于找到老场镇,他正在老场镇打听废砖厂位置时,几辆警车风驰电掣地从老场镇开过去,卷起了一地树叶。   望着几辆快速开过的警车,梁毅然身体有些僵硬,听觉短暂失去接收能力。几秒钟以后,他转身朝小车跑去。   正在给梁毅然指路的村民见来者很不礼貌跑开,骂道:“这个人是神经病,问东问西,给他讲,他又和兔子一样乱跑。”   小车紧跟在警车后面,十来分钟以后就来到砖车。   警察进入砖厂,下车以后,见到有四人躺在地上。两人中枪死亡,两人重伤。鼎鼎有名的沧海集团老板侯沧海腹部全是血,鲜血将衣裤全部打湿。他坐在地上,用身体压住另一个受伤人,看到警察过来,身体歪倒,昏过去。   被压住的受伤人两只肩部脱臼,手臂无力地垂在地上。右手四根手指缺失,口鼻都有明显血迹。   陈杰父母原本是想见一见有几个月没有见到面的儿子,没有料到来到废砖厂后,居然看见了毫无生机的儿子。儿子脖子处流了很多血,血水顺着地面流了一大片,已经没有呼吸。   人生几大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陈杰父母临到晚年时见到最骄傲的儿子倒在血泊中,从此阴阳两隔,悲从心来,不可抑制。陈父坐在地上,用手捶地。陈母则哭道:“儿啊,我们一起回家。”   孟辉得到江州公安的报告以后,来到张小兰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跟我走,回江州,侯沧海受伤,在医院。”孟辉知道侯沧海受伤极重,能不能抢救回来很难说,准备立刻带张小兰回江州。   “严重吗?”张小兰只觉得有只巨手揪着心脏,心脏无法跳动,全身血流停止流动。   孟辉道:“在重症监护室。”   张小兰脸上顿时失去血色,异常苍白,道:“发生什么事?”   孟辉道:“他很英勇,与犯罪嫌疑人作斗争,捉住了一个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   张小兰用手扶住墙,稳住身形,声音哽咽,道:“侯子是不是故意让你留我在这里?”   “我这里最安全。”孟辉道:“我们赶紧走,在车上和你细说。”   张小兰头脑完全响起一片炸裂声,咬紧牙关跟在孟辉身后。在车上坐稳以后。她用手抓住安全带,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我要听真话。我能撑得住。”   小车启动,孟辉为了分散张小兰的注意力,详细讲了侦办一大恶人案件的过程。   “专案组成立于王沟煤矿惨案,之所以成立是得到了一段王沟煤矿惨案的视频。当时还没有解散的王沟煤矿事故调查组得到视频后非常震惊,向高层作了汇报,部里成立了涉及多省的专案组。我是常务副组长,负责具体侦破工作。随着侦破工作开展,我们收集到越来越多线索,专案组职责发生了变化,由最初单纯侦办王沟案件转变为干净彻底地打掉一大恶人团伙。这个团伙组织之严密、经济实力之强、涉及面之广、手段之凶狠、反侦察意识之强,都是我从警数十年没有见到过的。这些年来,真正敢于与一大恶人做斗争的就属于侯沧海,后来你爸也奋起反抗。”   张小兰咬着牙,眼里擒着泪,道:“代价太大。”   “总得有人付出代价,否则恶人会更加嚣张。”   这几天,孟辉每天都和张小兰接触,知道眼前女子外柔内刚,也没有过多安慰,道:“专案组掌握了很多证据,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键突破口。就在这两天终于有了关键成果,东水煤矿爆炸案嫌疑人脱离危险后开始交代,被捉住的老鬼最后肯定也要交代,谭军还提供了很详细的组织机构图,全面抓捕一大恶人团伙的时机成熟。”   孟辉看了看表,道:“部里领导亲自部署收网行动,公安和武警在各省集结完毕,已经在大范围收网了。我的职责基本结束,特意去江州看望侯沧海。他是我们侦破一大恶人团伙非常关键的人物,立了大功的。”   对于张小兰来说,就算将一大恶人全部抓获,也不如丈夫安全更加重要。她慢慢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道:“孟处,你刚才是不是说梁毅然在现场?”   孟辉道:“梁毅然正在医院,侯总的爸妈也应该由警方接了过去。”   张小兰拿出手机,想要找到梁毅然的电话,翻了半天电话号码本,手拦得厉害,却始终没有翻到梁毅然的号码。终于,她拨打了梁毅然电话。   “怎么样?”说这话时,张小兰很希望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好消息。   梁毅然道:“还在抢救,从省里调来了最好的医生。” 第478章 逃脱   小车前往山南过程中,孟辉接到一个电话,神情明显紧张起来。   来到山南境内以后,有警车在高速路服务区等待。孟辉转车,直奔南州。   张小兰在车上不停拨打梁毅然电话,始终没有得到脱离危险的消息。她感觉身体成了一枝蜡烛,不停地燃烧,灵魂和肉部如蜡烛一样融化成水状,一滴一滴往下落去。   给梁毅然通完电话,她又给周永利通电话,喊了一声妈,便说不出话来。周永利站在抢救室门前,心情急度紧张,安慰着张小兰,也安慰自己:“全省最好医生都来了,肯定能抢救过来。等从医院出来,你们赶紧生娃儿。”张小兰哆嗦地道:“我们要生娃儿。”   在另一家医院里,老鬼更快脱离危险。他除了手指被切断以外,最大问题是脑震荡。对于医院来说,这点病不算大问题。老鬼很快就从抢救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   预审人员在病房审讯之时,老鬼总是用左手捂头,装死猪,反复道:“我头昏,恶心,耳鸣,想吐。有人袭击我,打我头,让我脑震,我记不起事了。”   预审人员道:“你蒙谁啊,脑震荡要失眠,你睡得如猪一样,别装啊。”   老鬼从来没有经历过脑震荡,只是见过以前老兄弟被打成脑震烫,知道其中一些症状。他不清楚脑震荡是否一定失眠,便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仍然不停地道:“我头昏,记不起事。”   预审人员自然不会就此罢休,继续深挖。   专案组知道老鬼杀人无数,是团伙中最有名的杀手。除了这些信息,其他证据全无。目前的难点在于老鬼只是一个绰号,真正知道老鬼底细的只有李清明、乌有义等数人。落网团伙成员中有人知道老鬼,但是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   抓捕行动指挥部设在南州,由部局领导直接指挥。抓捕工作执行得并不是太顺利,乌有义团伙绝大部分成员,包括与其团伙密切联系的七个团伙的重要成员几乎被一网打尽,唯独乌有义、乌天翔、李清明和丁老熊父子这几个最关键人物不见踪影。如果抓不到这几个核心人物,其他成员抓得再多,行动也是失败的。   李清明接到乌有义电话以后,只是在办公室搜了些东西,便独自离开南州,准备到岭西的家中。   岭西的家是李清明真正意义上的家,家中有儿子以及一个二奶。从本质上来看,这个位于岭西沙州市的二奶就是李清明事实上的妻子。他有意制造了一个包二奶的假象,以稳定当前的结构。既然是二奶,见面时躲躲闪闪就很正常。   乌有义等最核心几个人都各自有最后的避难所,每个人的避难所都独自经营,互相绝对不打听。这是乌有义宣布的纪律,用于应对最困难的时刻。   李清明回到沙州的小区,用钥匙找开门。儿子在客厅里玩耍,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大人,有些犹豫,躲在了妈妈后面。   马家莲有些意外看着李清明,道:“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这一次回来要住一段时间,工程结束了。”李清明将自己在马家莲面前的新身份定位于在外承包铁路工程的小老板,能够赚点钱,接到业务以后就要外出很久。   马家莲喜道:“好、好,那可以多陪儿子。”   李清明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马家莲道:“一百四十七万,用了多少,我都记得有账。”   李清明将背包放在桌上。包里装有十万现金和一些杂物。这十万现金平时放在办公室保险柜里,用于应急。他接到乌有义电话以后,立刻打开保柜,拿出现金,同时又带银行卡去查验。到了银行,果然如乌有义所讲,银行卡确实被冻结了。自动取款机前站了两秒,李清明意识到乌有义的判断是正确的:准确冻结公司所有帐号,冻结了个人银行卡,说明他们掌握了大量证据,准备很周全,乌家这条大船完了。   做出判断以后,李清明沿着提前考察过的道路,步行出城。出城以后,换了五次短途农村班车,花了七个小时,终于来到沙州。   “这一次工程拿钱比较难,我们要过紧日子。”李清明此时已经为长期潜伏下来做准备。在王沟煤矿出事以后,他那时还是方铁头,曾经潜伏过近两年,相当成功。虽然这一次局面更糟糕,但是乌家大船翻掉,他不再与乌家大船有联系,相对更安全,可以长时间潜伏下来。   马家莲笑道:“有房子,有车,有存款,只要节约点,这不算紧日子。”   对于马家莲来说,家中现在这个状况已经很好了,不愁吃,不愁穿,还在大笔现金。对于李清明来说,家中的钱实在太少了。在乌家那条大船里,他谋划的是跃武集团数十亿的资产,每年收入也不菲。只是这一次警方行动太快太狠,居然在第一时间将存款全部冻结。他还有些债券和股票,在当前状况下无法变现,准确来说永远无法变现。   小儿子最初有些胆怯,很快就与父亲熟悉起来,拉着父亲一起玩玩具。这是难得的温馨家庭时光,李清明暗自后悔当年给家里的钱少了。当时银行里有大笔存款,为了让家庭稳定,特意没有给太多钱,每月给几万,累积起来达到一百四十七万。这样更符合小包工头的形象,也不至于让马家莲拿到太多钱而产生异心。   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当初的“心机”给小家庭带来了不安全感。   洗澡之后,舒舒服服地喝粥,李清明心情安定下来。马家莲正在清理提包,将三个手机拿了出来,问道:“你怎么这么多手机?都能用吗?”   按照乌氏老军规,凡是有重大行动之时,指挥行动就要用单独的手机。谭军将此军规执行得很好,李清明同样执行得很好。   前一段时间,李清明派出两个人去绑熊小梅。这是机密行动,因此单线联系,增加了一张新手机卡。由于事发突然,而且整个乌家大船都被风浪吹沉,李清明只顾得自己逃离危险,几乎将这两人忘记了。   看到手机,李清明准备等会找个安静地方打最后一个电话,让这两人撤掉。大树将倾,此一时彼一时,绑了熊小梅没有意义了。   正在与儿子一起玩耍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清明还没有给两个单独行动的家伙打电话,那两人先打了过来。   “老大,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绑住了熊小梅,在我们的小院里。”   前一段时间,这两人一直守在铁江厂,结果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他们离开团伙,很耐心地在秦阳继续上网捕鱼,终于在街上遇到了独行的熊小梅,开车追了过去,一直尾随其后,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   熊小梅情绪低沉,压根没有注意到有小车跟在身后。当小车停在身边时,仍然低头想心事。   两人得手后,将熊小梅带到早就准备好的郊外农家小院,然后给李清明打了电话。   李清明正准备让两人放手,没有料到事情发生突变。他略作思考,回头看了小屋,一个大胆想法迅速产生。   胆大骑龙骑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这是李清明奉行的江湖哲学。他决定博一把大的,保证自己这辈子不会为钱所困。 第479章 老鬼父亲   李清明有侯沧海的手机号码,打定主意利用熊小梅赚一笔的主意以后,便直接拨打侯沧海电话。要想将熊小梅卖一个好价钱,只能找侯沧海,其他人皆不行。   谁知,对方关机。   过了一个小时,他再打一遍,还是无法拨通。   张小兰、侯援朝等人守在抢救室门口,气氛紧张到极点。随着时间流逝,在场人一颗心都沉到谷底,绝望之情慢慢产生,四处蔓延。   一个戴口罩的医生从抢救室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取下口罩。他望着众人,神情疲惫地道:“脱离危险。”   医生很累,声音沙哑。这个沙哑声音对于众人来说却是最美好的声音,周永利身体力气完全消失,脚软,就要朝地上坐。张小兰想要拉住妈妈,随之身体也没有力气,跟着坐在地上。   侯沧海被转到重症监护室,等在外面的众人大部分被劝离,只留下了张小兰、周永利、侯援朝和侯水河等人。   临走前,张跃武对侯援朝道:“亲家,等侯沧海醒来,给我打个电话。这些年,他太辛苦了。”他在这几年过上了坐电梯的生活,一会儿在云端,一会儿在谷底,一上一下的生活让其头发全白。在这里的长辈们,唯他最能理解侯沧海经历了什么压力。   侯援朝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   侯沧海的手机以及其他物品都由警方交给了张小兰。侯沧海在抢救之时,张小兰没有心思为侯沧海手机充电。等到侯沧海转到以重症监护室,她这才想起为其手机充电。   侯沧海是集团掌舵人,不可一日无手机,有些电话错过了会出大问题。张小兰懂得此点,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一边打瞌睡一边给手机充电。晚十一点,侯援朝和周永利夫妻被接回工业园休息,现场留了张小兰和两个保卫。   以前跟随张小兰的保卫是冉仲琳。冉仲琳开枪后,现在还在看守所里。梁毅然一时找不到合适女保卫,便将两个可靠的男保卫派到了张小兰身边。梁毅然执掌暗组以来,见识了许多黑暗,变得相当谨慎,尽管一大恶人作为一个团队烟消云散,可是还有逃脱的爪牙,说不定还会起波折,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在深夜,满脸憔悴的孟辉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他径直来到张小兰身道:“情况怎么样?”   “脱离了危险,还在重症监护室,护士说明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张小兰见到孟辉,又想哭。   两个保卫不认识孟辉,来到张小兰身后,一左一右站立,看似随意,实则高度警惕。   张小兰道:“没事,是朋友。”   两个保卫这才离开,坐在护士站前的休息厅。休息厅与张小兰距离不远,随时可以过去,同时又给张小兰一些隐秘空间,是两个保卫精心选择的休息点。   张小兰曾经专组里经常和孟辉见面。在一大恶人团伙没有覆灭之前,孟辉不会讲有关情况。后来在前往江州车上,张小兰担心丈夫伤情,没有心情询问细节。   今天丈夫转危为安,张小兰开始关心更多细节,道:“我老公一直在和你们合作?”   “侯子一直在与我们合作,合作很密切。为了彻底打掉一大恶人这个罕见的犯罪团伙,部里下了大决心,抽调精兵强将扩展了专案组职责,全方位布网,工作扎实细致,富有成效。时机成熟后,在部里直接指挥下,几省联动,冻结资产与抓捕工作相结合,效果非常好。”   打击一大恶人之战极有可能是孟辉从警生涯中的最后辉煌。有了今天这个结果,让其很欣慰。面对张小兰询问,便很耐心地讲了来龙去脉。   张小兰很敏感地从孟辉口中第一次听到了“侯子”两个字,道:“侯子天天忙于企业的事情,能起到什么作用?”   孟辉笑道:“你要知道细节,得亲口询问侯子。我打个比喻吧,整个行动中,侯子相当于带有强烈催化剂的棋子。由于他的出现,帮助了警方更快更好地打击一大恶人团伙,立有大功劳。这事很危险性,他为了保护家人,将知密范围控制到最大程度。”   “他把我瞒得好辛苦,不相信我,相信其他人。”   张小兰联想到某些丈夫神神秘秘的行为,以及在集团设置了一个奇怪的监察和综合中心,明白梁毅然肯定参加了对抗一大恶人。   “你要能够理解,这是一场战争。有人类社会以来就有黑恶势力,最多是表现形式不一样。这是组织内异化肌体,要清除掉并不容易。”   正在聊天时,正在充电的侯沧海手机响起。   打过来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道:“熊小梅在我手里,准备钱。”说完就立刻挂断,没有给张小兰留下开口说话的时间。   这一次出事太急,李清明用于变声的工具放在家里,没有来得及取出。因此在电话里也没有变声,直接用了原来的声音。   孟辉见到张小兰接到电话神情突变,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小兰道:“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没有报姓名,说是熊小梅在我手里,叫准备钱。”   “从声音判断,这人是年轻人、中年人,还是老年人?”   接到勒索电话,孟辉既紧张又喜悦。紧张是出了一起绑架案,喜悦的是一大恶人团伙逃掉几人终于有人出来活动。当前最怕这几人深潜,从人海中把他们找出来并不容易。只要活动,便意味着离灭亡不远。   “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四十岁左右。”   “那肯定是李清明。”   一大恶人有乌有义父子、丁老熊父子和李清明潜逃在外,有强大行动能力且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唯有李清明。孟辉如触电一般站了起来,赶紧向专案组报告情况。   专案组反应迅速,立刻派出副组长侯建国和高州刑警支队长苏晓峰前往秦阳,配合当地警方抓捕李清明,解救熊小梅。孟辉留在煤传记片,协助江州警方应对必然会来到的勒索电话。   李清明的目标是侯沧海,医院腾出一个病房,作为警方临时办案室。   到了凌晨六点,绑架勒索电话没有打来。   侯沧海张开了眼睛。   张小兰眼泪如雨水一般落下来。如果子弹稍稍偏一点,丈夫就有可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每次想起这个后果,她便被吓得手脚发软。   “别哭,我好好的。”侯沧海身受重伤,说话有气无力。他看到了站在妻子身后的孟辉,道:“孟处,你来了,情况怎么样?”   “除了乌家父子、丁老熊父子和李清明,一大恶人团伙被一网打尽。”孟辉已经多次说到这个话题,又补充了一句:“乌家父子虽然逃脱,没有爪牙,也就不再是一大恶人了。”   侯沧海道:“除恶务尽,否则死灰复燃。”   孟辉道:“有一件事情,你得控制情绪。刚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自称绑架了熊小楷。经过核实,熊小梅确实不在家,也联系不上。”   张小兰握着侯沧海的手,安慰道:“你别激动。”   孟辉道:“你受了重伤,原本应该安心养病,但是陌生电话肯定会打过来,你不接电话就麻烦了。我们要稳住绑匪才能解救人质。”   侯沧海只觉得脑筋有些乱,道:“为什么要绑架熊小梅?”   孟辉道:“典型的绑架勒索,找你要钱。”   侯沧海道:“熊小梅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啊?”   孟辉微微一笑,道:“表面上没有关系,但是绑架勒索不会考虑法律关系。”   侯沧海望向了张小兰。   张小兰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前女友这点事就不再是事,道:“救人是第一位的。”   侯沧海为了家人安全做了很多防范工作,比如给张小兰配备了能力很强的冉仲琳,但是他确实有思维漏洞,没有想到犯罪嫌疑人会打熊小梅的主意。   这时,手机又一次响起,孟辉示意侯沧海接电话,隔壁警方也开始行动。   “我是侯沧海,你是谁?”   “熊小梅在我手里。”   “我要和熊小梅说话。”   在农家小院里,熊小梅面对着逼近眼睛的尖刀,说了一句:“我是熊小梅。”   听到熟悉声音,侯沧海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压抑激动心情,平静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   李清明在电话里报出价格:“一千万,放人。”   孟辉不停点头,意思答应。侯沧海略为沉默,道:“一千万,我给,要见活人。”孟辉用手势,要继续谈。侯沧海将手机拿开,道:“他挂机了。”   由于通话时间短,隔壁没有能够监测到具体位置。   在秦阳市,侯建国、苏晓峰和秦阳警方一起,备足警力,随时准备出击。   天刚亮,得到儿子醒来的侯援朝和周永利夫妻来到医院。得知熊小梅被绑了,周永利叹息一声:“作孽啊。”   若不是自己生病,熊小梅原本会成为自家儿媳。自己生了一场大病,这才让熊小梅孤身离开侯家。她对熊小梅总有些内疚,得知其被绑架,真心指望花钱买来平安。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就算给了钱,也不一定能够救回熊小梅。   电话录音由一大恶人团伙落网成员辨认,确认就是李清明。专案组和江州警方等着李清明打来第三个电话。   与此同时,对老鬼的审讯仍然在继续。   杀害任巧凶手留下的血迹与采自老鬼的血进行对比,确定是同一人。老鬼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叫嚷“头昏,记不清楚”,态度依然顽固。   警察搜查了其老家,也就是深山中老鬼父亲的家,亦没有收获。   警察拿出搜查证时,老鬼父亲一直站得笔挺看着相框里的相片,身体不停发抖。相片里八张老相片,全部是老鬼父亲和战友们在一起的合影。最珍贵的是一张战斗前的合影。他们排是尖刀排,要去攻打米国人的阵地。出发前,师部摄影师为他们拍了这张相片。战斗归来,尖刀排只有六个人活着回来。   老鬼父亲有着极强的军人荣誉,如今被小年轻警察依法搜查房屋,让他觉得万箭穿心。警察要走时,老鬼父亲道:“把他带回来,肯定能让他开口。”警察问原因,老鬼父亲闭嘴不言。   经过商议,专案组决定带老鬼回家。   警车进入山林,一向笃定的老鬼开始不安,很轻微地扭动身体。   老鬼父亲穿着一套旧军装,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站在院门口等着警车。当儿子从警车下来以后,老鬼父亲来到儿子面前,久久凝视戾气十足的儿子,脑中渐渐浮现起儿子才两三岁的模样,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   老鬼父亲缓缓地道:“我年轻时候脾气不好,以前不知道原因。前些年我们老兵聚会,才听说有一种病叫做战争后后遗症。可惜知道得晚了,小时候经常打你,对不起你了。”   老鬼很多年没有好好和父亲说一句话了,听到父亲和颜悦色说话,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立起,道:“你要做什么?”   老鬼父亲道:“我以前经常打你,打得你离家出走,变成了坏人。我有很大责任,现在是赎罪的时候,我还你一只手掌,你要老实坦白,下辈子清清白白做人。”   老鬼一声“不”还没有喊出。刀光一闪,老鬼父亲摸出一把刀,挥刀将左手手掌砍了下来,鲜血如喷泉一样飞了出来。老鬼父亲非常镇静地将刀子扔在地上,吼道:“儿啊,交代了吧,不要再做亏心事啊。”   这件事情太过意外,现场警察赶紧到警车里找止血绷带。   老鬼死死盯着昏过去的父亲,轻声细语地对身边警察道:“你们送我爸去治疗,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第480章 坏人的下场   最初落到警方手里,老鬼还在装傻抵抗,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将责任推给死掉的同伙,自己被判个十几年,获得一条生路。   当警方提到任巧案时,老鬼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是生存是每个人的本能,他自知难逃法网,心理防线有了裂纹,还在拼命抵抗,如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水面上的稻草。他的防线最后被父亲当面自行砍断的手掌所攻破,带着警察前往往常丢尸的山洞。   几个警察看着黑森森的洞口,丢了一块石头试探,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石头落到地面的声音。这是一个陡直的山洞,至少有好几十米深,要下去,不容易。   带队警察问道:“你扔了几人进去?”   老鬼道:“这得要算算。”   带队警察骂道:“这他马的还要算?”   老鬼一边掰手指,一边算,道:“应该有六个吧。”   听闻在山洞里有六具尸体,这就是六起杀人案,带队警察极为震惊,急忙将老鬼带回公安局,留下一组警察守在洞口。   如何将洞里的尸体取出,让公安局非常为难,最终求助于消防部队和省内一支有名的登山队,共同完成这个高难度的任务。   任务结果震惊了所有人,总共从山洞找出九具遗骨。老鬼不承认多余的遗骨,很认真地将扔进去六个人大体信息讲了出来,最后一个便是非法集资案中的冠雄公司总经理马海军。   这就留给专案组一个悬念。   一大恶人团伙案涉及人数多,非常复杂,影响大,要办成铁案,经得起时间考验,是很复杂的事情。专案组派来最好的预审专家,从老鬼这里入口,层层深挖。   很快,一条线索被清理出来,送到专案组决策层。这条消息与邓哥有关:老鬼在与李清明手下吃饭时,无意中得知有一个叫邓哥的人被关在阳光花园小区的独幢别墅里。   邓哥是乌天翔的助手,是收网行动中二级重点人物中漏网者之一。得到消息后,专案组民警立刻前往阳光花园小区。   经过与物业公司一起排查,专案组锁定一套独幢别墅,然后请来专业人员,打开门锁。经过搜查,在别墅地下室里发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邓哥。   地下室有水笼头和卫生间,可以喝水和方便。每天早晨有人送上全天饮食,晚上收回餐盒。收网行动以后,一大恶人作为一个黑社会组织不复存在,没有人想到邓哥,也就无人送餐,让其自生自灭。   警察进门时,邓哥躺在地上,眼珠还能转动。往日俊秀的脸上被划了不少刀子,面相恐怖。最初暴怒的乌有义想让邓哥成为真正太监,在洪虎苦劝之下,乌有义没有实施“宫刑”,但还是让人用刀片划伤了邓哥的脸,还涂抹了老抽在脸上。   地下室没有镜子,邓哥无法知道脸上情况。被警察解救以后,喝了些稀饭,身体稍缓和就要求照镜子。他久久凝视镜中人,一滴清泪流了下来,打湿了脸上的老抽。   专案组针对邓哥情绪,制定了特殊的审讯方案:谁害他、为什么害他、一步步将询问重心放在乌天翔的去向之上。   预审员非常有技巧,每一个问题都在激起邓哥被伤害的怒火。   邓哥情绪逐步达到高潮,想着自己被划得乱七八遭的脸,道:“乌天翔,你不义,不要怪我不仁。我知道你们藏在哪里。”   在视频事件之前,邓哥和乌天翔有过甜蜜生活。为了增加新鲜感,同时为了保密,两人经常变化约会地点。约会地点有时便会放在乌有义构筑的避难点里。乌天翔承蒙父荫,没有意识到江湖风险,对危险性准备不足,为了爱情轻易启用了最后的避难点。在离开前,为了不让父亲发现,还小心翼翼做过清理。   对于乌有义来说,儿子是他最宝贵的财富,最后避难点自然会全部告诉儿子。他万万没有料想到儿子为了与邓哥约会,居然已经暗自使用了最后避难点。   邓哥吃喝完毕,不等体力恢复,便带着警察直奔使用过的三个避难点。这三个避难点有一个在南州城内,还有一个在湖州,另一个在外省。   专案组第一组民警搜查南州城内窝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从两面窗户同时破开防盗网,精干特警冲进去时,一大恶人正蹲在马桶上便秘。他被扑到地上后,很镇静地道:“我要擦屁股,这是我的人权。”   这是一大恶人团伙的大首脑,如今被生擒活捉,专案组民警士气高昂,意气风发,情绪高涨,那种愉快劲不可用语言来表达。一个民警帮助乌有义拉上裤子,道:“擦什么屁股,你这人本来就臭,再臭点又有什么关系。”另一个民警道:“你有人权,所以我们抓捕你以后,会依法公开审判你,这是我们该做的,但是,给你擦屁股不在此列。”   受到年轻干警无情嘲弄后,乌有义脸色土灰。他被带上反铐,两个民警抓着手臂往前走。   邓哥看到不可一世的一大恶人如此狼狈,大为解气,等到乌有义走近,猛地吐了口水,道:“老贼,你也有今天。”   看到邓哥,乌有义一下就明白了避难点被发现的原因,一变得歇斯底里,吼道:“我后悔啊,当初就应该骟了你。”   邓哥的脸被划花,又差点被饿死在此,因爱生恨,努力想要靠近乌有义,道:“乌天翔在哪里?他为什么这么狠心。我一定会找到他。”   乌有义被警察捉获以后,一点都没有反抗,这让警察有些大意,觉得此人已老,不算是暴力型犯罪嫌犯。乌有义面对出卖自己的邓哥时,浑身力量猛然爆发,挣脱了两个警察的控制,戴着反铐,扑向邓哥。   乌有义咬住了邓哥的脸,如噬人的野兽,用锋利牙齿洞穿了皮肉。   两个强壮警察急忙上前制止,等到把乌有义强行拉开时,邓哥脸上被咬下来鸡蛋那么大一块肉,鲜肉淋淋,十分恐怖。乌有义用力嚼着邓哥脸上的肉,满脸恶毒,充满快意。   众警察看到此幕,这才意识到他们捉获的不仅仅是干瘦老头,而是危害一方的大枭雄。一个年轻警察呵斥乌有义,让其将脸上肉吐出来。乌有义冷笑一声,将这块肉囫囵地吞了进去。当夜,年轻警察吃晚饭时,看到盒饭里的红烧肉,想起乌有义吞生肉的情景,肠胃发紧,猛地吐了出来。   捉住了一大恶人,还有乌天翔、李清明、丁氏父子在逃,专案组撤下的天罗地网继续收紧。当前专案组最精税的力量集中到了江州和秦阳,应对突发的绑架案。 第481章 公路桥上的交易   李清明非常沉得住气,表达出意愿以后,没有再给侯沧海打电话。如今警方早已不是土得掉渣的土八路,拿到钱又不丢命,这让“智多星”李清明绞尽脑汁。   熊小梅被铐在椅子上无法行动,渡过最初惊慌期以后,开始为自己处境担忧。尽管生活很不如意,多次闪出一死了之的想法。如果没有儿子,这个极端想法甚至已经付诸实施。   有了以前的心理基础,在当前这种极端情况下,熊小梅并不太畏惧,等到没有蒙面的李清明又坐在自己对面,便主动开口问道:“我和侯沧海没有任何关系,绑我没有用。”   熊小梅被绑架以后,没有如寻常女子那样哀求和哭泣,一直沉默对抗。这让李清明很惊讶,曾经坐在其对面主动聊天,没有得到回应。   今天是熊小梅第一次主动说话。   李清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你难道不怕吗?你还有儿子,还有爸妈,难道不怕我们撕票?”   “你们要撕票,我哀求有用吗?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想想心事。”自从在黑河镇与侯沧海分手,熊小梅性格便悄然发生变化。丈夫自杀,家道中落,对她更是沉重一击。以前是开朗女孩变成忧郁少妇。被绑票后,熊小梅暂时脱离抑郁心境,变得如黑河时代一样坚硬。   李清明道:“通过我们调查,侯沧海虽然结了婚,但是对你还是情有独钟,他肯定愿意出钱。我们拿了钱,就会放你离开,所以,你得配合我们。配合我们,你才能够走出去。”   “我自然是想配合,所以不吵不闹,但是侯沧海是否愿意拿钱,我不敢保证。另外,你们要我配合,总得允许我大小便,否则会臭烘洪的。”得到口头同意以后,熊小梅扭动了身体,又道:“另外两人都蒙着脸,你为什么不蒙脸?你不蒙脸,我很担心。”   李清明用手摸了摸脸,道:“通缉令上贴得有我的相片,我蒙了脸没有任何用处。”   熊小梅是漂亮女人,在被绑住时,两个蒙面手下不停揩油。李清明对揩油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却警告不能有其他行为:“我们绑熊小梅是求财,不求色。侵犯熊小梅,后患无穷,不仅是警方,侯沧海都会追着不放,麻烦大了。我们拿到钱,想睡多少女人都行。”   有了李清明保护,熊小梅没有受到侵犯。   聊天后,李清明让两个蒙面手下收拾一个封闭的空房间。他又温言细语与熊小梅聊了一会儿,将其带到空房间,解开了手铐。   与熊小梅聊天后,李清明独自外出侦察地形。外出归来后,他与两个手下谈了方案以后,又带着一个手下实地采点,这才给侯沧海打电话。   李清明与手下商定的方案如下:秦阳郊外有一座公路桥,公路桥下面是一条机耕道,机耕道进入大山。李清明出面交易,一个手下将车开入公路桥下面的机耕道下隐藏,另一个手下则守着熊小梅。交易晚上七点开始,为了防止警察提前做准备,要变化三个交易地点,将公安计划全部打乱,最后让公安来到公路桥,将钱扔下机耕道。取到钱后,将熊小梅地址告诉公安,同时让另一个手下离开。机耕道是从公路桥下穿过,公安的车从公路桥绕到机耕道,至少要二十多分钟,这个时间足以让两人逃走。   为了降低公安追捕力度,他们在拿到钱以后,将不必伤害熊小梅。若是拿不到钱,那则将带着熊小梅转移,同时留下熊小梅一根手指,以示警告。   李清明和两个手下如今没有团伙支持,掌握资料和手段极其有限。马瘦毛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方案是他们能够实施的最佳方案了。   熊小桥在农家小院受煎熬,侯沧海躺在病床上同样受着煎熬。他内心焦急,表面故作镇静,对妻子道:“兰花花,我在迷糊之时,听到你在我耳朵念叨,说自己是无影宗。”他伸手抬起妻子下巴,微笑道:“你骗得我好苦,你一直知道我是快刀手吗?”   提起这事,张小兰还挺遗憾,道:“你从抢救室出来一直没有醒,我情急之下把这事说了出来。可惜了,一个好玩游戏结束了。”   侯沧海道:“我是灯下黑啊,你明明经常看棋谱,又坚决不和我下棋。我太傻了,居然没有想到你就是无影宗。”   张小兰知道丈夫表面轻松,实则内心极度焦灼,也不点破,陪他聊天。她让人带了一个棋盘到病房,丈夫躺在床上口授,她来移动棋子,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楚汉交战。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棋盘上真枪实弹较量,很快就演变成清风棋宛上的局面,侯沧海大胆进攻,张小兰顽强防御。   吴小璐来到病房,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窗瞧见夫妻在病房下棋。她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充满了羡慕。   吴小璐曾经对侯沧海产生过深深的爱慕之心。当时侯沧海正在和熊小梅热恋,吴小璐一直没有找到表达爱慕的机会。后来,阴差阳错,两人终究没有在一起的机缘,侯沧海娶了张小兰,她也嫁了人。   这段感情没有开始便结束,在吴小璐内心深处留下了美好回忆。她和侯沧海保持着纯正友谊,平常也不见面,节假日发一个问候。   吴培国自从嫖娼辞职以后便一直居住在省城,今天有事回了一趟江州,得知发生在江州的惊天大案,便给女儿打去电话。吴小璐赶紧开车来到江州。车行在高速路,她回忆起与侯沧海交往的点点滴滴,想起与之失之交臂的细节,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些遗憾。   张小兰听到敲门声,打开病房门,见到了怀抱鲜花的吴小璐。   在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中,吴小璐所在医疗集团投资锁厂小区投资,修了鸿宾医院高州分院,有力地提高了整个小区的品质。张小兰作为江南地产董事长,对吴小璐还是挺有好感,赶紧请她进屋。   吴小璐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侯沧海,往日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丈夫逝死,她最初只是想当一名普通医生,如今,她还是担任了鸿宾医院副院长,另外还持有丈夫遗留的医院股份。她职位够高,加上母亲在医学界的背景,迅速成为南州医学界的名人,被选为省政协委员,与当年黑河卫生院的小医生不可同日而语。   坐在床前,吴小璐将女子隐秘情感深藏于内心,聊了几句后,又道:“这次来主要目的是看望侯总,希望早日康复。另外,顺便也想谈一项合作。鸿宾医院高州分院运行得很好,是一个很好的范例。如今沧海集团正在开发黑河,能不能复制当年模式,或者重启新模式,再开一家江州分院。”   清除一大恶人的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吸引了侯沧海的注意力,或多或少对当前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关注得少了。但是,金融危机是个事实,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少关注不等于不存在,发生在米国的金融危机强劲地冲击着江州房地产市场。   江州取得预售权的楼盘全部无人问津,门可罗雀,销售人员一个个没精打采,大眼瞪小眼。   沧海地产黑河项目正在这个时候取得预售许可。面对严峻形式,集团内部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降价销售,低价将房子卖出去,回收资金;另一种意见是暂时不出售,等待更好的时机,如果低价卖掉,以后肯定要后悔。   杨兵为代表的大部分高管们支持前一种意见,杨定和为代表的少部分高管支持后一种方案,侯沧海内心倾向于后一种方案,又考虑当前资金压力,迟迟没有下定最后决心。   当吴小璐提出合作之时,侯沧海随口问道:“目前正是金融危机,你们为什么还要扩张?”   吴小璐道:“任何时代,医院都必不可少。就当前来说,如果金融危机持续,医院生意会更好。我这是真话有,有数据支持,米国金融危机以后,到鸿宾医院来看病的失业工人越来越多。国家不会任由失业工人一天比一天多。”   这是另一个看问题的角度,侯沧海觉得很新颖,道:“有道理,如果任由金融危机影响国内,失业人员太多,谁都受不了。沧海地产欢迎鸿宾医院入驻,具体条件由定和书记来谈。”   看望了重伤的侯沧海,意向性谈定合作,吴小璐离开了病房。若是没有张小兰在病房里,她肯定想会在病房多傍留。   往事令吴小璐无比惆怅,回忆里有甜蜜,更有暗然神伤。   在等待绑匪电话时,秦阳公安也没有闲着,制定多种预案。   熊恒远见公安按兵不动,暴跳如雷地到刑警支队闹过两次,还朝一个劝解的公安动了手。秦阳公安考虑到熊恒远是被绑者的父亲,理解其情绪,没有和他计较。   终于,晚上七点,侯沧海接到了李清明电话。李清明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向侯沧海提出要求,也就是向警方提出了交易要求。   每次当警方即将到达指定地点以后,李清明便会打电话要求临时变化交易地点。三次以后,警方所有计划全部被打乱。   李清明拿着秦阳地图,用钢笔在纸上作业。第三次变化了交易地点以后,他提出在郊区公路桥上进行最终交易,拿到一千万,释放熊小梅。   侯沧海坐着轮椅来到隔壁临时指挥室。   孟辉神情严肃,道:“李清明放出狠话,必须按照他说的办,否则就立刻取消交易。当前有三种情况,一种是顺利将绑匪捉住,解救人质,资金全全。”   侯沧海没有等孟辉说完,顾不得张小兰在身边,道:“对我来说,钱不重要,绑匪不重要,熊小梅的安全最重要。”   孟辉知道侯沧海是这个态度,再次把话挑明,是为了防备更多意外发生。   秦阳公安派出了很多战斗小组,在各个关卡进行拉网式拦截。专案组副组长侯建国在秦阳公安局内协助指挥,专案组苏晓峰大队长见设卡地点很多,秦阳警力十分紧张,便主动请战,带着专案组几个警员负责一个卡点。   秦阳公安考虑到苏晓峰是专案组的,便将其安排到一条犯罪嫌疑人不太会走的机耕道,卡住犯罪嫌疑人进山的道路。   七点四十分,秦阳公安来到郊区公路桥。根据李清明要求,一个只穿了一条短裤的民警将钱装进了两个大型双肩包,用超市的推车推到公路桥。   李清明骑着摩托车独自一人站在桥上,要求短裤民警转动身体,查看有无武器。   民警很镇静,道:“没有带武器,我们是有诚意的。”   民警裤子里安有摄录设备,通过设备能够清楚看见对方的情况。指挥部注意到李清明驾驶摩托车,便立刻推演其驾驶摩托车的逃窜路线。   “人在哪里?”   “我要看到钱。”   民警将两个双肩包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现金,又道:“人在哪里?”   远处有警方陆续赶过来的增援力量。   李清明拿出一张纸条,道:“这里有一个号码,你可以直接和熊小梅联系,确定安全。”   民警身上戴有监控设备,将现场情况实时传到指挥部。指挥部发出指令:与熊小梅联系。   农家小院,熊小梅被铐在椅子上。留在此处的年轻犯罪嫌疑人将熊小梅从椅子上解开,重新铐上双手,道:“等会警察要给你打电话。若是他们给钱,我就马上离开,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他们敢耍滑头,明年你的坟头就要长草。警察问你这话时,你就这样说。”   熊小梅握紧手机,道:“谢谢。”   犯罪嫌疑人和熊小梅一起盯着手机,等待铃声响起。铃声响起后,犯罪嫌疑人指着手机道:“快接。”   熊小梅接通电话时,嘴巴哆嗦着完整地复述了绑匪的话。   在公路桥上,李清明道:“把钱交给我以后,我会让人把手机交给熊小梅,你们随时可以和她通话,这样能确保安全。你们不耍心眼,我就不撕票。撕票把事情搞大,你们会一直追下去,这点你们要明白。”   民警将双肩包交给李清明。   李清明经过计算,一千万人民币大约有二百斤,用两个大双肩包装,各有一百斤。他左手和右手各提一个包,慢慢朝后退。   指挥部一直在监控现场,立刻做出判断:李清明轻松提起两个大双肩包,力量很大,抓捕时要特别注意。   另有民警在不停地与熊小梅通话。当熊小梅戴着手铐跑逃出小院时,指挥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侯沧海在江州得到熊小梅安全的消息,道:“我回病房。”他当前只关注熊小梅安全,若是警方追不回一千万,自然会很心疼,但是一千万比起熊小梅的生命来说就不值一提。   穿短裤的民警试图靠近李清明,想趁机将绑匪按住。李清明停了下来,摸出一柄匕首。   指挥部道:“李清明力量很大,又有刀,你一人应付不了,别硬来。放他走,所有路口都设卡,他骑摩托车逃不出去。”   指挥部负责与熊小梅的民警一直在通话:“你赶紧离开大路,找隐蔽地方躲起来,防备绑匪回来。”   熊小梅不顾一切拼命地跑,沿着田坎跑,沿着小道跑,包谷叶子划伤了脸,尖刺伤了腿,她都不管,不停向前,将自己隐在黑暗之中。   在郊区公路桥,李清明退后几步,突然将两人提包扔下公路。他抓起早就预埋的绳缆,往桥下滑去。   短裤警察顺着绳缆滑下时,只见到皮卡车的屁股。   指挥部临变不惊,根据预案,向各个路口的卡点发出通知。 第482章 牺牲   两大提包现金放在车后,就是最好的兴奋剂,开车人两眼发光,驾驶车辆沿着机耕道狂奔。警车要从主公路转到机耕道,至少要二十来分钟,足够他们脱离警察追捕。   “老大,一千万啊,这些老板包二奶,真肯花钱。”   “是啊。”   “一千万,我和九筒每人三百万,你是老大,四百万。”   “没问题。”   机耕道进入大山的路口处,苏晓峰带领四个专案组警察在此设卡检查。   由于是临时设卡,警车停在路边,车头朝着秦阳方向。警车前面100米处放上了武装检查牌,有一个警察守候于此。由于这一次是全城设卡,锥形桶、阻车路障、限速牌、武装检查牌严重不足,苏晓峰这个点不是重点卡,只有一个武装检查牌,没有阻车路障。   这条机耕道上山后,车辆少,道路窄,警车占了一半道路,过往车辆只能停车接受检查以后才能通过,算是弥补了没有阻车路障的缺陷。   设卡后,只有一辆林场工作车经过。   一名警察道:“这个地方路很窄,又没有岔道,两边一堵,插翅难飞,李清明算是厉害人物,不会傻到走这条路。”   另一个警察道:“秦阳警察这是想要抢抓住李清明的功劳。”   苏晓峰道:“你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清明太狡猾,秦阳警方得处处布防,警力不够。我们分到这个点,就是为了堵住缺口,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   正在轻松闲聊,指挥部消息传来李清明科坐一辆皮卡车,朝机耕道开来,极有可能从机耕道上山。   苏晓峰吓了一跳,赶紧要求所有设卡警察检查随身携带枪支。   二十来分钟后,隔得很远见到一辆皮卡车朝卡点开来。苏晓峰查看地图,算了算时间,向指挥部报告有可疑皮卡车出现。   指挥部提醒道:“李清明左右手能提起一百多斤重,力量很大,你们千万要小心。”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我们几人都有枪。”苏晓峰又问道:“李清明有没有枪?”   指挥部道:“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有枪支的线索。你们要注意安全,增援就在后面。”   警车车灯打开,一名民警位于武装检查牌处,要求皮卡车停下。   皮卡车越来越近,面对民警,丝毫没有减速迹象。前方民警见势不对,转身跑回到警车旁。   苏晓峰脸色一变,道:“他们要冲卡,打轮胎。”   民警们举起手枪,射击车胎。   车上的李清明取出手枪,脸显疯狂之色,对开车的手下道:“拼了,冲不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开车手下也是一个亡命徒,猛踩油门,径直朝前冲闯。李清明将手伸出车窗,抢先对准警察开枪。   民警最初只是射轮胎,见车上有枪,便抬高枪口,对准车窗射击。   皮卡车速度极快,越过民警,狠狠撞向警车。李清明绑着安全带,身体比起被撞警车上的警察要稳定得多。他取出一颗手雷,朝后扔向仍在开枪的警察。   手雷恰好落在四个警察中间,若是炸响,四个警察都很难幸免。苏晓峰出身本能,大吼一声,扑向手雷。他的身体正在接近手雷时,手雷炸响。   李清明对准警察车窗狂射,打完弹夹。皮卡车轰轰向前,将警车顶到路旁水沟。   皮卡车冲破检查点,沿着山道往上走。警车里的警察爬出来,对准皮卡车打完了弹夹,眼睁睁看着皮卡车消失。   皮卡车开了一阵,开车人突然叫了声,“我受伤了。”他的肩膀上中了一枪,鲜血直冒。   “忍住,继续开。”   皮卡车又开了几百米,李清明突然掉转手枪,对准开车人脑袋开了一枪。他控制住皮卡车,继续上山。小车继续在山道上穿行,即将连结到秦江公路时,有一段山路很险。李清明停车,将一把铁锹和两个双肩背包取出,扔到地面,又爬上皮卡车。   等到皮卡车即将冲下悬崖时,李清明跳车。他将着一个双肩包,右手提着双肩包,左手提铁锹,消失在黑暗山林间。   增援警察来到临时设卡点,见到现场惨状,都被震住。   苏晓峰英勇地扑向手雷,胸腹和面部受到重创。也正是由于他的勇敢的行为,挽救了另外三名警察。三名警察被弹片伤到了大腿和小腿,鲜血淋漓,很惨,没有性命之忧。其中一个警察腹部中枪,着弹部位在身体左侧,幸运的是擦着身体而过,打出一条大口子,没有伤及重要器官。   坐在车上的警察被子弹打碎的玻璃所伤,脸上有几条血口子。他见到增援助警察,哭道:“苏支队为了救大家,扑向手雷,牺牲了。”   指挥部一直在提醒各个卡点:李清明会反抗,可能有武器。   但是,谁都没有料到李清明拥有威力巨大的手雷,猝不及防之下,造成设卡点人员伤亡。   公安干警擦干眼泪,沿着公路继续追捕。   机耕道进入大山后,最后连结到秦阳至江州的省级公路。另一边的江州特警、武警全部出动,从江州方向进入巴岳山,参加对悍匪李清明的追捕之中。针对李清明的通缉令贴在秦阳和江州的大街小巷。   牺牲的高州刑警支队长苏晓峰是专案组民警,专案组副组长侯建国亲自带队入山,参加围捕李清明的战斗。   很快,公安发现了摔进山沟的皮卡车,在车上只发现了一具尸体。设卡警察很明确冲卡小车上有两个人,这就说明李清明戴着两大包钱进入山林。   巴岳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李清明潜伏相对容易,公安想要成功围捕难度则相当大。   在江州工业园贴得有李清明的通缉令。梁毅然在通缉令上站了很久。   一大团伙覆灭后,很多以前凭猜测的事情得到证实。比如当年敲诈张跃武的蒙面主使人便是李清明,直接控制凶手老鬼的也是李清明。如今李清明成为丧家之犬,被捉住是迟早的事情,这就是天道循环,恶有恶报。   熊小梅这次被绑架是受到侯沧海牵连,很无辜。侯沧海秀过意不去,让熟悉熊小梅的杨兵前往安慰,并带去一些现金。   杨兵与卧床休息的熊小梅长谈以后,出于礼貌,又到客厅与熊恒远夫妻聊了一会儿。杨兵准备离开时,熊恒远问道:“你在侯沧海的公司上班?”   杨兵道:“我是他的助手。”   熊恒远道:“这次侯沧海真拿了一千万元救小梅?”   杨兵道:“我经手的,真金白银一千万。”   熊恒远下意识搓着手,道:“这钱被绑匪抢走了,没有拿回来,太可惜了。”   “人是第一位的,人没有出事,钱丢了,我们再赚回来。”杨兵说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岭东金地之役,他的小组净赚上亿元,为了救熊小梅花掉一千万元完全没有问题。   对于熊恒元来说,一千万元是一笔无数想象的天文数字。他看了一眼卧室房门,道:“侯沧海这几年真的发财了?他到底有多少钱?”   杨兵想了一会儿,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千万?”   “不,亿。”   杨兵离开后,熊恒远一直处于失神状态。当初女儿与侯沧海分手的原因是侯沧海母亲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看不到任何翻身希望。在当时熊家人一直在劝说女儿离开侯家,由大女儿打电话劝说,劝说的核心理由就是“侯家没有办法翻身,不要跳火坑,把自己陷进入,要害一辈子”。   回想起往事,熊恒远沮丧地想道:如果当初支持小女儿与侯沧海同甘共苦,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   他用力打了墙壁一拳,发出咚地一声响。   熊恒远在苦恼之时,侯沧海的岳父张跃武则被刑事拘留。   刑事拘留的原因是非法持有枪支。张跃武曾经遭遇的一大恶人团伙汽车袭击。袭击发生以后,张跃武开枪还击,成功自卫。一大恶人团伙覆灭之后,曾经参加过汽车袭击的犯罪嫌疑人在审讯时交待了汽车袭击事件。警方随后在跃武煤炭集团本部搜出了四支非军用枪支,以及非军用子弹五百发。张跃武、六指等人随后被刑事拘留。   得知此消息时,张小兰直接找到孟辉,道:“孟处,你最了解当时情况,我爸是迫于无奈,纯粹是用于自卫,若是没有枪,就是菜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孟辉接到电话后,从指挥部挤出时间,在门外咖啡馆与张小兰见面。他解释道:“按照刑法以及相应的司法解释,你爸爸属于非法持枪情节严重,虽然有特别原因,但是这些原因只能在量刑上进行考虑,非法持有枪支罪是跑不掉的。一大恶人犯罪组织案是震惊全国的大案,被各路人马盯得很紧,没有人敢做手脚,必须按照刑法一是一,二是二。”   张小兰急道:“孟处,我爸真是被逼的?”   孟辉道:“你爸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没有侯子聪明。论对一大恶人团伙的打击,你爸好比拿了一根树枝,和对方打了几下,根本没有杀伤力,但是却采用严重的违法手段。侯子是拿了一把匕首,悄悄插在一大恶人的肚子上,杀伤力十足,但是他的所有行为完全是在合法范围内。指挥部主要领导对侯沧海的行为评价很高。”   张小兰委屈地道:“孟处,你出面都不行?”   孟辉摇了摇头,道:“为了这事,侯子给我打过电话。我和侯子有特殊的战斗情谊,如果能办,肯定就办了。你现在赶紧给爸爸请一个好律师,搜集有利证据,尽量少判,尽取缓刑。”   孟辉在指挥部忙着对付李清明,在咖啡馆聊了十来分钟,便与张小兰分手。   大批警察在巴岳山上地毯式搜捕,三十六个小时过去,没有发现带着两百多斤现金的李清明。 第483章 立功   警方全力发动起来后,显示出强大力量。   通缉令发出来以后,很快就有人举报,马家莲的老公就是通缉令中的李清明。   民警搜查马家莲家,发现了李清明放在家中的哑铃等锻炼器材,还有沙州健身房的健身卡。以前民警们认为李清明是大头目,并不参加街道撕杀,轻视了他的行动能力,这才造成重大伤亡。专案组细审马家莲,收集包括李清明的性格特点、生活习惯等细节,以及所有联系方式,包括QQ、邮箱、电话号码等。   民警们在马家莲发现一个用过的包装袋,第一次搜查时被扔到一边,没有引起民警注意,第二次搜查时才发现这是一个睡袋的包装袋。睡袋一般用于野生生存,李清明目前潜入大山中,这个睡袋便显得格外重要。   民警不露生色地询问马家莲,道:“这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真不知道。”马家莲一直以为丈夫就是跑工地的包工头,谁知看了通缉令才知道丈夫居然是黑社会大佬。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算是黑色喜剧。   民警做出一个简单推理:既然马家莲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那么睡袋肯定就是李清明所用。有了这些设备,躲到深山里,还真不容易被找到。   也正是由于有了这个睡袋的包装袋,指挥部判断李清明应该还潜伏在巴岳山。   为了抓捕一大恶人团伙中的重要骨干李清明,指挥部出动3万警力,97条武警搜索犬,450辆巡查车辆,设立189个武装检查站,对重点地区清查9万次。由于巴岳山宽阔,能躲的地方太多,尽管用了如此多的力量,仍然没有找到李清明。   指挥部监控了与李清明有密切关系的十来个亲朋好友的通讯设备以及李清明本人所有的网上账户,还是没有发现李清明的蛛丝马迹。李清明仿佛与现代生活突然隔绝,消失在信息化时代的海洋中。   指挥部判断李清明携带两百多斤的手提包逃至山中,必然无法携带水和食物,因此,李清明一定会在躲藏的同时,下山找食物和水。   警方调整策略,除了保持警力上山搜索以外,还增调警力在沿山镇生活聚居点进行巡查,截断李清明获得食品的通道。   这种大量使用警力做法的风险性在于李清明已经逃离了巴岳山,那么所有辛苦都是无用功。   当指挥部内部有人再出提出争议意见时,孟辉道:“我做过多年卧底,对黑社会分子最了解。李清明固然狡猾,江湖经验足,有反侦察能力,行动能力强,但是,他毕竟是一个人潜逃,得不到团伙支持,很难穿过由数万警察和民兵构成的防线。我们不能神化这个人,他一定就在山里潜伏。”   孟辉的意见最终形成共识,坚持持续增加警力,让巴岳山成为囚禁李清明的牢笼。   调整方案后两天,仍然没有捉住李清明,参战公安民警都非常疲惫。正在此时,林场工人偶然间有了重要发现。   中午12点,一名林场工人受盆景协会委托,到大山深处找树根,用来制作根雕去参加全省的比赛。林场工人来到深山,接近目的地时,发现一棵松树大约有二十多条树枝被砍断,顺着踪迹,来到一块大石头边。   许多松树枝将石头下方盖了起来,石头下方的树木搭的棚子,没有其他物品。   山上偶尔会有流浪者来居住,只不过流浪者不会如此深入,林场工意识到他极有可能遇到了公安正在搜查的杀人犯。   报警后,公安很快来到此地进行全面搜查,发现有一块地方动过土,挖开以后,找到了超市购物袋和购物小票,还发现了被掩埋的粪便。继续搜索,公安又发出了大包食品和矿泉水。   随后在粪便里检测了李清明的DNA,更加证实了指挥部的判断。至此,证明了李清明确实还在包围圈中,没有逃掉。   指挥部再次调集警力,增加搜索强度。   由于警力紧张,江阳分局城区派出所所长杨亮也参加了搜捕任务,被调去负责巡逻江州山区镇的一个自然村。   杨亮是城区所所长,要负责当地公安工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参加巡查。但是为了抓获李清明,江州警力相当紧张,能抽调的警力全部抽调出来搞巡逻。   杨亮所负责巡查的这一段约有两公里长,有四个进山小道。杨亮将手下民警分成小组,两人一组,在两公里长的路段时来回巡查。   杨亮带着一个警校毕业生留在村里,确保李清明不能来到村里小商店购买食品。   来到村里,必然要通过进山小道,杨亮手下民警守在进山小道,算是第一层。杨亮和菜鸟警察守在商店,算是第二层。第二层处于居中位置,可以随时支援第一层的各小组。   早上五点,杨亮和菜鸟新警官出现在村口小商店。   两人没有穿警服,是T恤、短裤、凉拖等寻常江州人打扮。杨亮将枪放在裤子口袋里,年轻警察斜挎了一个背包,枪放在背包最外层的口袋里。   新警官问道:“杨所,你的枪法怎么样?我读警校时开过枪,参加工作后,从来没有开过枪。”   派出所诸事繁多,根本无法保证训练,这是大部分派出所的现状。杨亮道:“我以前在部队侦察连干过,那时打枪多。到所里来,好久没有开枪,偶尔打一次也就是那么回事,枪法生了。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真是遇到李清明,你也不用慌张,找个隐蔽点,瞄准了慢慢打。”   新警官明显紧张,道:“李清明有手雷。”   杨亮对此事有点打鼓。   接到任务时,妻子王桂梅发牢骚,道:“你也是百万富婆的老公,用得着那么拼命。干脆找个闲职,过太平日子。”   杨亮道:“你老公在公安战线奋斗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弄了一个所长来当,总得过把瘾,尝尝号令手下的感觉。再说,我当所长,社会上的牛鬼蛇神就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最后一个理由非常强大,王桂梅对此深有体会,她叮嘱老公要注意安全,又道:“沧海地产一期要完工了,我们等到侯沧海出院,把陈华约起,找地方玩两天。侯沧海是大客户,我们一定要抓住。”   杨亮道:“侯子是和我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他的企业要搞监控,必然会找你,这个没有话说。”   “礼多人不怪,特别要把陈华拉上,陈华一直对侯沧海很有意思,我们要利用这种暧昧。”王桂梅又叹息道:“人都不能百分之一百的完美,陈华这么年轻就当这么大的官,把其他福分都占了。她真的要当区长?”   杨亮道:“听说是的,应该不会错。她是江阳区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区长,前途不可限量。”   杨亮正在想着与妻子聊的话题,手机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大山边住家的老支书,“杨所,我刚才在土里干活,有一人从山下走过来,和李清明很象。”   杨亮一下紧张起来,道:“你确定。”   老支书道:“我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这人肯定不是我们村的,看穿着就是城里人。”   刚挂断电话,杨亮就见到一人朝商店走了过来,杨亮低声道:“这就是李清明,你不要慌,听我指挥。”   来者正是李清明。他进山以后,将两个背包深埋,然后提着铁锹潜入深山。在跳车时,由于要携带两个大背包,就将睡袋以及生活用品全部留在车上。进入深山,解决吃喝问题成为第一大难题。躲藏一天后,他饥饿难忍,冒险下山,溜进小镇,购买了食品和水。刚从商店出来,远远瞧见一队警察,他只能再次转身进山。   这是他唯一一次逃出大山的机会。   随后警察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小,李清明无法突破警察搜索圈。后来,藏身的窝点被发现,储放的食品丢失,害得他只能再次冒险下山。   李清明还没有走近商店,便见到站在商店门口的杨亮。杨亮当了多年公安,就算穿了便衣,公安味道还是遮掩不住。李清明转身,慢慢离开。他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不敢朝山上走,而是走入另一条巷道。他下了决心,如果不能摆脱这个公安,就在巷道打伏击,然后夺路上山。   杨亮将枪从裤袋里抽出来,跟着李清明走进巷道。年轻警察是第一次遇到实战,肾上腺不停上升。他跟在杨亮身侧,费了些劲,才将手枪从包里取出来。   三人进入了小巷,相距约有二十米。这个距离开枪,准确度很差,杨亮深吸一口气,猛跑几步,缩短与李清明的距离。   李清明听到脚步声,伸手到腰间取枪,同时闪到墙角,打响了第一枪。   杨亮跑到电线杆后面,利用电线杆掩护,还击了一枪。   新警察跑得慢一些,没有找到合适掩体,就尽量贴着墙角,打了一枪。   李清明第二枪打向了没有掩体的新警察,子弹打在新警察腿上,擦了块皮。   杨亮打出第二枪。他有电线杆掩护,射击相对从容,这一枪打到了同样没有掩体的李清明腹部。   李清明原本就饿了两天,逃窜中又消耗了大量体力,中枪后,无法支撑,慢慢坐在地上。他在坐在地上时,仍在抬枪射击。对方枪响不断,子弹从两个方向射了过来。一颗子弹打在脖子上,鲜血飞贱,李清明意识模糊起来,倒在地上。他的眼光看到了一个歪倒的世界,还有两双巨大的警用皮鞋。   杨亮将手枪踢走,蹲下身,用手指放在李清明鼻尖,没有感受到呼吸。   听到枪声后,爱看热闹的人们从屋里纷纷出来。   杨亮提着枪,喊道:“我们是警察,请配合,全部退回去。”   看热闹的人们这才意识到,公安们一直在搜索的黑社会老大李清明居然就在村里被击毙。所有人尽量走近枪击现场,兴高采烈地观看被击毙的黑社会老大。   新警察腿软得不行,坐在李清明身边,两手轻微发抖。   杨亮递了一枝烟过去,点燃,道:“我们立功了。”   多年以后,凡是有外地人来村里,村里人都会将外地客人带到李清明毙命的地方,兴奋地讲述当天发生的枪战。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提。   从电视里看到李清明被击毙的画面,老军师谭军良久不语。虽然他知道李清明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但是看到画面,还是深受刺激。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停地抽烟,思考自己的末来。若是没有齐二妹,未来算个屌,可有可无。如今有了齐二妹,未来就值得珍惜,得好好归划。 第484章 结婚   不管是否抓到丁老熊父子和乌天翔,对于侯沧海来说,一大恶人团伙不复存在,外部威胁基本解除。摆脱了一大恶人的干扰,他当前最主要精力将完全转回沧海集团。   只不过枪伤无烟煤痊愈,还需要在医院多住几天。   住院期间,侯沧海和梁毅然进行了一次长谈,研究改组监察和综合中心。这个中心为了对付一大恶人团伙而设立,如今主要对手不复存在,中心职责就必须改变。经过讨论,监察和综合中心将更名为监察和信息中心,主要有三大职责:   一是内部监察,防止企业做大以后出现大企业病;   二是信息中心,将对外商业情报收集工作放在这一块,主要是以汪海公司的骨干为班底,齐二妹若回归公司,将归于此处;   三是保卫职责,尽管一大恶人团伙已经覆灭,可是社会并非从此太平无事,有必要保持必要的保卫力量。冉仲琳等人回归之后,可以重点提拔使用。   梁毅然在岭东金地之役中,将家中所有现金全部投入进去,成为一只小小的吸血者,赚了一大笔。他如今可以逍遥地过日子,可是,不工作,只玩耍,日子未免单调。他愿意跟随侯沧海,努力使沧海集团成为一家卓越的企业。   走出医院,梁毅然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椅上想了一会儿,打通李南松电话。不一会,李南松开车来到医院。梁毅然在医院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一张请柬,趴在柜台上诚挚邀请侯沧海和张小兰参加婚礼。   两人一起将请柬送到了医院。   “要结婚了,祝贺。什么时候办酒?”侯沧海穿着蓝条纹病服,盘腿坐在病床上。   “按习惯要到老家办酒,公司这边人多,我请几个老兄弟和监察中心的同事过去热闹。”梁毅然摸了摸脸上伤痕,道:“南松还想要去拍一套结婚照,看我的脸,婚妙照也是凶神恶煞的,挂不出来。”   “一般人哪里有这种伤痕,这才是你的气质。”   相比梁毅然,侯沧海身上伤口更多,除了身体上没有暴露的伤口,脖子、额头处皆有明显伤痕。作为草莽英雄,要想在竞争激烈的社会脱颖而出谈何容易,总得付出代价。侯沧海和梁毅然是幸运儿,付出代价获得了成功,更多人则默默无闻,在大风大浪中败下阵来,永远消失在潮头。   “结婚前,我和杨兵商量了,对新进员工全员进行短期军训,然后放到巴岳山中寻找李清明埋下的一千万。”   一千万被埋在巴岳山,随着李清明被击毙,这成为秘密。指挥部为了不惹来众多“寻宝者”,征求侯沧海意见以后,便将寻找双肩包之事交由沧海集团,警方只做配合。   军训练队伍花了两天,其余时间都在巴岳山上野营。沧海集团新员工打上了沧海集团野外训练营的旗帜,大摇大摆地在山上“寻宝”。由于旗帜鲜明,又得到了林场同意,没有引起其他人关注。   虽然巴岳山挺宽,但是李清明不太可能将两个分别重达百斤的双肩包带入深山,藏包的地方一定就在离开公路这一带。新员工在山上搜索两天,居然真的找到了双肩包。里面还剩下九九九万。也就是说李清明策划了一个惊天大案,丢掉了性命,最终只是拿走了一万块。而且,这一万块几乎没有花出去,只是用来买了些水和垃圾食品。   找了双肩包后,野营结束,所有新进员工聚餐,大吃一顿,然后才开始正式培训。发现双肩包的小队则额外获得了一笔奖金。   梁毅然作为一名知情人,跟随岭东金地操作大赚一笔。另一名知情人杨兵指挥两个小组操盘,反而因为距离股市太近,反应太过灵敏,获利不如梁毅然。当然,他自身也赚得盆满钵满。   侯沧海从来没有提起是否同意个人参加岭东金地之战,装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杨兵从秦阳回来以后,谈了熊小梅的当前困难。侯沧海肯定要帮助熊小梅,同意了杨兵的方案。   方案正在前期准备中,熊小梅经过内心挣扎,来到江州。来到江州以后,她主动给张小兰打了电话。   “你好,我是熊小梅。”   “谁?”   “我是熊小梅,在江州,想到医院看望侯沧海。”   “你好,欢迎。”   张小兰接到电话有些迟疑。她知道熊小梅在侯沧海心目中仍然有位置。对于此点,最初张小兰心中有些嫉妒,还有些不满和担忧。后来也想通了,侯沧海重情义,让他真正忘掉熊小梅那是违背本性。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侯沧海真的很快就将熊小梅忘得干干净净,细思也极恐。基于此,她也就默认了侯沧海还给熊小梅在心底留下一个位置。   放下电话,张小兰对丈夫道:“熊小梅想来医院看你。我等会出去接她。”   侯沧海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两秒,随即伸手拉住张小兰,道:“我们是夫妻。”   张小兰道:“我知道。”   侯沧海又道:“我是快刀手,你是无影宗。你骗得我好苦。”   熊小梅提着花蓝来到住院部,见到等到住院部门口的张小兰,一时百感交集。张小兰在广州见过熊小梅,当时她精神状态还行,今天再次见到,其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脸色干黄,她升起一阵怜悯之心,主动询问近期情况。   进了病房,张小兰借故到外面打电话。   分手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比较平和地聊天。   “谢谢你,愿意花一千万来救我。”熊小梅不愿意看侯沧海的眼睛,低头道。   “其实是我连累你了。”侯沧海看着熊小梅暗淡发黄的肤色,一阵心痛,道:“杨兵给你谈的事情,你接受吧。”   “我得养儿子。若是不接受,那是矫情。”熊小梅坐在侯沧海身边,有些恍惚,仿佛在这瞬间回到了艰苦创业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满艰辛的时代,也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期。   杨兵来到秦阳与熊小梅见面之后,提出一个建厂方案:如今江州面条厂销售一直挺不错,在省城也占据了百分之三十的市场份额,扩大生产势在必行。秦阳是山南第三大城市,面条需求量也很大,杨兵建议在秦阳建一个中型面条厂。熊小梅可以作为管理者,到面条厂工作。面条厂是沧海集团的一部分,管理人员也有虚拟受限股。   侯沧海同意了杨兵的方案。沧海集团已经着手与秦阳那边接触,双方谈得很好。秦阳方面想法还多一些,不仅想要引入面条厂,还想将沧兰万金的生产线引入秦阳。这对沧海集团来说也是可以考虑的。   两人聊了些近况,皆唏嘘。   病房墙上挂着电视正在播放江州新闻。播放到后面几条时,恰好有陈华在市政府会议上的发言。熊小梅和陈华是同寝室同学,两人从大学毕业后有了不同的人生选择,不能说谁的选择错误,只能说人生难测。当年熊小梅和侯沧海过着幸福生活时,陈华还在和冷小兵打打闹闹,大家只看到陈华如今的风光,没有想到最初起步时的彷徨和艰辛。   侯沧海道:“陈华前天到医院来,约了饭局。你难得来一次,我约上陈华,见一面。”   熊小梅道:“我这次来主要是看你。”   侯沧海知道熊小梅状态很差,用药物在对抗抑郁,直言道:“每个人都有最困难的时刻,你应该走出家门,不能封闭自己。你有儿子,还有父母,没有资格把自己封锁起来。走出来,天宽地阔,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侯沧海谈得很直率,充满关心。熊小梅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没有料到听到侯沧海说的几句话,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在熊小梅来到江州之时,恰巧韦苇也回到江州。张小兰接到韦苇电话以后,干脆大大方方让熊小梅在病房多停留一会。   韦苇打扮得很有京味,京味是什么味,具体说不出来,但是张小兰能感受出来。   韦苇道:“我来辞职。”   张小兰打量着韦苇,狡黠地道:“恋爱了,是谁?我应该猜到。”   韦苇笑了笑,道:“你肯定猜到了。我和老付准备结婚。”   张小兰道:“结了婚,你也可以继续留在沧海集团。”   韦苇道:“我也想啊,可是老付和沧海集团算是利益相关方,我和他结婚后,不便留在沧海集团。”   张小兰道:“总有解决办法嘛,你可以辞职,但得为沧海集团工作。”   韦苇摸了摸腹部,脸上露出幸福微笑,道:“这两年暂时不考虑这些事情,我怀孕了。”   提起怀孕,张小兰有些紧张。她第一个小孩子流产之后,一直没有采取避孕措施,但是到了现在,没有再次怀孕。她去做过检查,身体没有问题,可是仍然觉得紧张。若是她和侯沧海不能有孩子,那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在侯沧海生病期间,周水平、杜灵蕴、陈华等人都到病房来过,借着熊小梅到来之机,侯沧海请大家聚一聚,以示感谢。此饭局纯粹是朋友聚会,没有讲排场,放在沧海集团的食堂。侯沧海是一个美食家,喜欢美食,因此食堂味道很地道,不比外面餐馆差。厨房老总李前宏更是卖力,亲自挑选食材,安排侯沧海最喜欢的菜品。   晚餐前,侯沧海找医生请假,离开医院,参加熊小梅、韦苇、周水平、杨兵等一帮子老朋友、老同学的聚会。   聚会后,侯沧海和张小兰回到了久违的寝室。   张小兰道:“韦苇都怀孕了,我也想。我为什么一直怀不了?”   侯沧海调笑道:“那一段时间我们太过焦虑了,这或许是原因。现在最大的敌人被打翻,我们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应该能要上孩子。等会洗个鸳鸯浴。”   张小兰脸上泛起红潮,道:“你还受伤呢。把伤口弄开了,医生会骂的。”   侯沧海道:“没事,伤口基本痊愈,我身体里全部是欲望。”   张小兰又道:“吃饭的时候,熊小梅还是郁郁寡欢。”   侯沧海道:“治疗是一个过程。走吧,鸳鸯去。”   天上的月亮很大,月光洒进屋内,照亮了两个纠缠不清的健康身体。   “兰花花,你的身体真美。”   “不要说话,继续。” 第485章 信佛的张跃武   转到普通病房一段时间后,侯沧海实在受不了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动用了些关系,终于成功提前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侯沧海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便是沧海地产黑河项目第一期销售问题。时值2008年9月,米国次贷危机引发国际性金融危机,国内经济增速快速回落,出口出现负增长,大批农民工返乡,经济面临硬着陆风险。   金融危机在江州房地产的具体表现就是各个房屋销售部基本无人问津,房价下跌,大多数新开工项目停工,土地交易几乎成没有成交案例。黑河项目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第一期房屋销售。在黑河项目动工前,销售公司搞了一些没有约束性的意向性登记,当时情况很不错,明确有意向性登记几乎达到四分之三。512大地震以后,黑河项目主动提高了抗震标准,广泛宣传以后,意向性登记已经超出一期总量。当时大家都很乐观,谁也没有料想到情况如此严重,房地产市场几乎结冰。   侯沧海召开总监以上会议,研究一期房屋销售策略。销售策略的关键是价格,对于价格有两派截然不同的意见。   第一派意见以宁礼群为首,建议和江州其他房地产项目一样,下浮百分之四十,与当前平均房价接近,这样不会亏损,就是少赚钱点,最关键是利于销售。宁礼群的态度很明确,企业要以现金为王,要想办法尽量变现。他对前途比较悲观,无法判断金融危机持续多久,也有可能最后越来越严重,对于集团来说,最怕资金链断裂,宁愿少赚钱,也要维持现金流。   第二派意见是杨定和为首。陈杰出事后,杨定和便正式主持黑河项目。他认为黑河项目有几个优势,一是地理位置佳,将是江州新的交通中心,将来必然是人气最旺的地方;二是建筑质量好,楼盘整体设计佳,在整个江州算是第一流的;三是金融危机总会过去,现在房价卖得低,不仅要吃大亏,对第二期销售也会有不良影响。   听完两方意见后,侯沧海谈了自己的意见:要对项目前景进行判断,不能就项目而论项止,必须得正确理解国情。米国是两党轮流执政,象党政策,驴党说推翻就推翻,说甩锅就甩锅。我国政府看起来权利大,实则责任更大,类似于无限责任政府。有了这个前提,国内肯定会适时推出政策,必要时会采取重大刺激性政策,出口,投资,消费是推动经济发展的三驾马车。当前国际形势不好,出口肯定没戏,消费形势大家也看到,不是一天能启动,你们换位思考,要想经济不下滑,保持就业,有什么招数,出口和消费暂时都不行,加大投资是必然选择。加大投资肯定最看重基础设施建设,这对我们极其有利。我支持定和书记的意见,不能降价销售,甚至还要适当提高售价,保持黑河项目高贵形象。   一些实力不够的地产商被迫降价销售,或者搞很多促销活动来变相降价,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举动。侯沧海做出这个决定是有底气的,有三个理由,一是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恢复正常,销售稳定,现金充足;二是有华魏集团融资和内部集资;三是从股市里赚来的1个亿还没有启用。   正是由这个底气,侯沧海敢于稳住阵脚。   会议结束以后,侯沧海联系了海强市长秘书,约定中午共进午餐,地点在市政府招待所。侯沧海准时到达市政府招待所。下班过了二十分钟,海强走进包间,道:“下午要到省里开会,中午只能在这里边吃边聊。”   海强市长很看重侯沧海,若是一般人约见,肯定会排在省里会议之后。   见面之后,两人相对而坐。海强市长询问了侯沧海身体恢复情况,没有提丁老熊以及一大恶人。   闲聊几句,海强迅速切入主题,问道:“企业情况怎么样?”   侯沧海道:“目前解决了沧兰万金中毒案,影响消除比起预料中要慢一些,大约呈W型吧。”   海强点头道:“快消品主要市场在国内,价格不高,不太会受金融危机影响。当前出口受到重创,市内丝绸行业出口影响比较大,还有江通机械的产品遭受好几起对方违约。除此之外,我市煤炭和房地产企业受影响比较大。”   侯沧海道:“江州银行对房地产几乎就断了粮,集团完成了第一期工程,第二期工程和酒店无法融资,没有办法动工。第一期工作恰好到了销售期,市场价格太低,我们决定不降价。我直觉大形式会有变化,若没有大政策,经济恶化下去,会影响民生。”   海强竖了拇指,道:“你的直觉很准确。我听到一些内部吹风,与你的判断接近。一般情况下,大政策出台前都要选择两、三个省或重要地区进行试点,成功则向全国推广,不成功,则慢慢纠正。能进行试点,与我国地理空间大、区域发展不平衡有巨大关系,能让我们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在某些特殊情况,比如要应对国际国内重大变化时,没有办法试点,就会在某些高层会议上提前吹风,比如省部级党校班之类,或者在重在报纸上发表理论文章。最近在一些国家重要理论期刊,已经大量讨论当年凯恩斯主义的利弊,我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国家会加大投资,用投资来拉动经济。”   侯沧海道:“具体在什么时间点?时间点太重要,很多企业撑不到利好就会资金链断裂。另一个就是规模有多大?”   海强道:“规模多大,无法估计,但是时间点比较容易判断,结合理论探讨,以及一些吹风会透露出来的微小信息,我个人觉得是在今年之内,最迟不会超过明年春节,国家有大动作。你得有信心,最困难的时期都坚持了下来,寒冬就要过去,春天不会太远。”   海强的观点与自己的观点不谋而合,这让侯沧海信心更足。回到工业园以后,他将几个总裁聚集起来再开会,研究对策。   会议结束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一起前往省城南州,找到专案组孟辉,想见一见岳父。专案组成立最初目标是针对王沟惨案,后来逐渐发生变化,主要目标是对付一大恶人团伙,一大恶人团伙主要据点都在山南,因此专案组主体转移南州,以便于侦察。至于起诉和审判,则安排在一大恶人团伙没有开展活动的地方。   孟辉同意了侯沧海的要求,准许侯沧海和张小兰与张跃武见面。张跃武主要的问题就是非法持枪,没有参加其他犯罪活动,只不过此案件与一大恶人团伙有牵连,所以凡是要见面,还必须得专案组同意。   在看守所见到张跃武时,侯沧海和张小兰很默契地对望一眼。在两人事先想像中,被关进看守所有可能判刑的张跃武肯定非常颓唐,精神憔悴,骨瘦如柴,充满悲伤和绝望。事实上,张跃武明显胖了起来,脸颊红润,头发虽然全白,白如银丝,配上红润脸色,看起来就不显颓唐,有一种另类气质。   张小兰下意识觉得父亲是虚胖,坐下来仔细瞧了瞧,父亲是真胖了,不是虚胖。   张跃武乐呵呵地道:“不用惊讶了,如今看守所不打人不骂人,我没有受虐待。乌家完蛋了,李清明被打死了,我悬在九天云外的心收了回来,以前在矿上,天天担心一大恶人派人绑架家人,天天担心遭暗算,丢了性命,所以我去买枪,防身,壮胆。现在天下太平了,专案组里还有侯子的好朋友,我在看守所里吃得香睡得着,长胖是很自然的。判缓刑最好,就算被判了实刑,我也觉得无所谓。经历过天天面临死亡危险的人,能获得平安,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侯沧海道:“我跟雀湖杨律师一直在商量,争取缓刑,一是没有严重后果,二是迫于无奈,事出有因。”   张跃武问道:“马文昌是怎么处理的?”   侯沧海顿了顿,道:“马文昌没有处理。”   张跃武吃惊地道:“怎么会没有处理?当年就是他勾结一大恶人来抢跃武煤矿,和我们打了好多架,也有枪。”   侯沧海道:“马文昌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李清明,坚称自己是受害者,是受到一大恶人团伙胁迫,很多行为都不得己。开枪的人都是李清明的人,在东水煤矿放炸药的也是李清明的人。”   李清明若是不死,马文昌自然脱不了干系。但是李清明这个关键人物死了,马文昌这个老江湖顺势就将所有事情推到了李清明身上。   最核心之事便是爆炸案,此事是李清明手下操作,但是李清明不懂煤矿,没有马文昌协助,无法精确制造爆炸案。滋事重大,为了减少泄露的可能性,越少人知道越好,马文昌制定了详细方案,单独交给李清明。李清明根据这个方案,安排两个手下进井操作。   专案组思路很明确:从常理来说,矿井复杂,此事若没有马文昌方面大力配合,李清明办不成这事。   但是,李清明已经死了,爆炸案具体操作者确实与马文昌没有直接联系,只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带路。此人是谁,爆炸案操作者也说不清楚。专案组明知马文昌说话有假,却无法形成证据链条。   马文昌很谨慎,嗅到形势不对后,给了一笔钱,将带路的一个煤矿班组长送走。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这个直接参加的煤矿班组长居然在回岭东老家过程中出了车祸,客车与一辆油料车相撞,引发大火,死伤惨重。   马文昌得知此事,笑得合不拢嘴巴。   一大恶人倒台后,专案组挖出很多烂事,好些大小保护伞被拨出。马文昌算是很幸运地逃过一难,在后来煤炭价格持续上升后,赚了大钱,与侯沧海一起成为山南省十佳企业家。   很多年以后,马文昌所经营的煤矿发生瓦斯爆炸,颇多死伤。马文昌是第一责任人,为了此事与该矿矿长一起锒铛入狱。   该矿矿长为了立功,主动揭发马文昌和一大恶人团伙有勾结。作为当年的副矿长,马文昌的事情不能完全瞒住这个副手。副手讲了当年矿上发现自己的矿井与东水煤矿矿井有小连接点后,马文昌不仅没有封住这个连接点,还有意扩大,直至挖出一个能通行的小洞。   孟辉亲自带队到高州,再次侦查此事。经过多番较量,马文昌承认受李清明胁持,为其爆炸案提供了方便,但是坚持不承认参加爆炸案。   入狱两年后,马文昌患上严重糖尿病,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从监狱出来,他双眼失明,双腿截肢,死得非常凄惨。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提。   此时在看守所里,侯沧海和张跃武都猜不到马文昌的最后结局。   张跃武对马文昌居然能够逃脱制裁而耿耿于怀,叹息几声后,道:“马文昌的事情我不管了,我有一个想法得和兰花花和侯子商量。进看守所以后,我想透了很多问题,读了些佛学,不想再干煤矿了。我保留煤矿集团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其他的送给你们。从此我就当甩手掌柜,从监狱出来以后,先到米国看一看张小汉,然后周游世界,过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张小兰道:“爸,你把烫手山芋交给我们了。”   “经过这些年,我真是心力憔悴,无心在江湖打拼。我从此学佛,皈依佛门。兰花花,你们两人一定要满足爸爸这个愿望。”张跃武又道:“我这辈子没有服过人,更别提小辈了,但是,我现在不得不服侯子,侯子比爸要强得多,将煤矿交给他,我放心。”   侯沧海道:“我今天和海强市长讨论过国内应对金融危机的方法,国家有可能很快就要增加投资,煤炭价格延续前几年的涨势应该没有大问题。”   张跃武取出一本小册子,道:“我现在只想读一读多心经啊这些佛经,就算煤炭涨上天,我也没有兴趣,何况,我还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煤炭真要涨上天,我也有不少收入。人不能贪心,再有钱的人也不过睡一张床,吃一碗饭,以前别人说起此事,我不明白,现在,我才真是想明白了。”   离开看守所,张小兰明显松了口气,父亲眼前状态比自己想象得好。可是,爸爸将煤炭集团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丈夫,如果形势不如预料中发展,这个烫手山芋还真不好弄。   张小兰道:“接不接?”   侯沧海道:“接。没有任何理由放任煤矿垮下去,这可是你爸一生心血。而且,我有信心。”   张小兰道:“会不会拖累沧海集团?”   侯沧海挽住张小兰细腰,道:“就算不接,我们能眼看着跃武集团垮掉?你爸如此安排,是他看透了人生,也是现实需要。”   张小兰将头靠在侯沧海肩上,觉得这个肩膀异常踏实。她想到熊小梅,为自己庆幸,也为熊小梅惋惜。刚上车,她忽然闻到一股异味,捂着嘴,赶紧下车,呕吐起来。 第486章 怀孕   侯沧海下车以后,拍打张小兰后背,道:“怎么回事?吃坏肚子?”   张小兰弯腰吐了一会儿,接近丈夫递过来的矿泉水,道:“我前两天就有些反胃,应该是怀上了。”   “怀上了?真的。”侯沧海压制住激动心情,轻声问。   “应该的是。”   “那我们去买试纸。”若不是上次出现意外,侯沧海早主当爹了。得知妻子有可能怀孕,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搀扶,叮嘱不要滑倒,又吩咐赵永辉开车平稳一些。   上前流产虽然是意外,张小兰还是担心自己会习惯性流产,加之这么久才怀孕,因此变得小心谨慎。   回到工业园,侯沧海亲自驾车出去购买了怀孕测试纸。测试结果出来,试纸上有两条线,侯沧海连忙给自己父母和岳母打去电话,通报好消息。他随后又给孟辉打电话,请他向张跃武转告这个好消息。   打了一通电话以后,侯沧海又给妹妹打了电话。   自从一大恶人团伙垮台以后,侯援朝这才真正明白儿子苦心。当时虽然同意了儿子的建议,将全家搬到江州面条厂,实则在面条厂住起来并不舒服。他在世安厂生活了一辈子,早有归根于世安厂的打算,再加上儿子女儿住得都很近,随时都有可能见面。在一大恶人垮台之后,他便和周永利一起搬回到世安厂。   得知儿媳怀孕,周永利在屋里操持起来,将以前为孙子准备的东西重新收拾出来,还筹划增添新的物品。   最先到达家里的是岳母杨敏。   杨敏如今专心经营美容院,做得很高端,能进入美容院的女顾客非富则贵,不太讲价钱。她从事这个行业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保养得非常好,若是远观,似乎与女儿张小兰也差不多。只要在近处才能看到不可避免的老去痕迹。她问了女儿情况后,道:“你流过一次,这一次是要小心。但是也不要怕得这样厉害,定时到医院检查,听医生吩咐就行了。”   张小兰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前一次经历在心中留下了阴影,很在意,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杨敏和女儿聊了些孕期保养的话题,又问道:“你去看过你爸,情况怎么样?”得知前夫开始信佛,且将煤炭集团交由女儿和女婿打理,她很感叹地道:“我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早知道现在,当初收到抵债的煤矿就不能要,那个煤矿是潘多拉盒子,打开以后,飞出来一群妖魔鬼怪。”   她又问侯沧海,道:“能不能把你爸捞出来?听说你和专案组有些关系?”   侯沧海实话实说道:“我爸主要涉及非法持有枪支,情节严重。但是由于此事有特殊背景,律师正在争取缓刑,尽量不让我爸去坐监狱。”   杨敏神情有些犹豫,还是问道:“他出来以后当甩手掌柜,是想要出国吗?”   “还没有涉及到这么深的问题,当前我们最关注的还是煤炭集团经营,以及如何让父亲得到缓刑。”侯沧海知道岳父将来肯定要去和张小汉见面,但是见岳母似乎情绪不佳,暂时回避这个问题。   杨敏道:“江州政局又有变化,海强要当书记。他这人能力强,会处事,又有背景。你和海强关系好,这一点有利。”   侯沧海刚刚才与海强见过面,并未听说过职务调动,很惊讶。   一家三人正在聊天,门铃响起,任强出现在门口。任强见到客厅里坐着杨敏,便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低声道:“姐夫,我重新回政法大学,继续读大二。”侯沧海道:“进来吧。”任强摇了摇头,道:“我有事要说,这里不方便,找机会单独聊。”侯沧海道:“你先去找梁总,晚上我们三人喝杯小酒。”   张小兰主动招呼道:“任强过来了,站在门边做什么,快进来啊。”   张小兰与任巧关系处得不错,知道任巧对丈夫有爱慕之心,却很清白。任巧又为救丈夫丢掉了生命,因此她一直很照顾任强,将其当成另类“小舅子”。在这方面,她很有胸怀,也大气。   任强不愿意进屋的主要原因是见到了杨敏。杨敏以前遇见过任强,遇见时态度冷淡,似乎眼中没有这人。任强自尊心强,对态度冷淡的杨敏敬而远之。   任强进屋与张小兰和杨敏分别打了招呼,随后离开房间找梁毅然。   到了晚餐时间,侯沧海来到李前宏餐厅小房间,三人对坐而饮。一大恶人团伙覆灭是一件标志性事件,此事件前,三人必然会在隐蔽场所谈事,事件后,三人见面就彻底正常化,可以在餐厅吃吃喝喝。   三人在一起,没有谈及谭军和齐二妹,心里都想着此事。   当年谭军大量套现岭东金地,不容于丁老熊和乌有义,只能与两个早年收养的嫡系、齐二妹一起躲藏于麻贵营造的窝点。任强曾经想陪伴齐二妹,却被齐二妹毫不留情赶走,理由很简单,齐二妹作为女儿,愿意陷入父亲这件麻烦事情。她作为未婚妻,不愿意任强陷入这件麻烦事情。   “孟处多次谈及提供信息的谭军,想让其庭作证。我很清楚地表态,确实不知道谭军的下落。”梁毅然是用这种方式侧面告诉专案组仍然在搜捕谭军。   “齐二妹当初离开时,我很想跟着他们。他们将我瞒得死死的,如何离开,我一点都不知情。包括到现在,以前联系方式完全消失,我无法联系到齐二妹。这一段时间,我回到校园,经常产生一阵恍惚感,似乎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根本没有发生过。世上没有齐二妹,就是一个梦。”   任强最初说这话时,还耸了耸肩膀,后来是慢慢悲伤起来。   侯沧海拍了拍任强肩膀,道:“齐二妹是真心爱你,这样做能保证你的清白,给你留下远大前程。你要理解。”   “理解倒是理解,她突然间玩起人间消失,真让人受不了。这和分手不一样,牵肠挂肚,无法化解。”任强比起多数同年龄大学生来要成熟得多,第一个催化剂是姐姐的死给他带来巨大冲击,第二个催化剂是在与一大恶人缠斗过程中,让他深刻地了解了这个社会。   侯沧海道:“等到你习惯忍耐以后,便真正成长了。这是齐二妹给你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多学点真本事,以后有用。你是经历过实战的,知道真本事的重要性。”   “不知齐二妹何时回归,漫长等待,煎熬啊。”任强皱眉。   侯沧海道:“我们再去给你姐扫个墓,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她吧。”   最初,侯沧海是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小舅子”,经过这一段时间共同战斗,他和任强产生了奇妙的亲密感觉,是真把任强当成小舅子了。   这也是对任巧的另类报答。   第二天一大早,侯沧海和任强驱车前往秦阳。来到秦阳,转向墓地。任巧安眠于此时,最初是最新坟墓,又因为是年轻人,十分惹眼。太阳升起,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逝去。任巧坟墓周围又有许多新墓,将原本墓地占满。新的墓地在隔壁山坡,继续顽强增加。   任巧墓碑上的瓷质相片依旧崭新。往日乖巧的、默默地为侯沧海收拾房间的女孩子凝固成这个瓷质相片,笑容依然如此温柔,却永远失去了温度。   侯沧海每一次来到墓地,必然会浮现起默默付出的女孩形象,这个形象定格在脑海中,没有随岁月流逝而淡漠。他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默默地道:“任巧,我实现了承诺,为你报了仇,为社会除了害,一大恶团伙彻底失败,有几个漏网之鱼,也应该很快就会被抓住。任强成长得很迅速,是一个有智慧的男子汉,比你想象得还要优秀。他的媳妇叫齐二妹,是一个身世可怜、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安息吧,任巧。”   侯沧海献花、烧香以后,任强默默地坐在姐姐的坟前,低声细语。他多次提到齐二妹,向姐姐介绍自己的媳妇。   齐二妹似乎听到了任强的介绍,耳朵有点发痒。她用手搓了搓耳朵,想了想任强的模样,然后将任强挤出脑外,毅然拨通了孟辉的手机。   “有一个帐号与丁老熊有关,刚刚启动。”齐二妹曾是梁毅然的部下,学会了使用变音器这一招。她是在国外使一部无法追踪的安全电话给孟辉通话,且声音变形后,无法复原。   孟辉一边非快记下账户,一边问道:“你是谁?是谭军的人吗?”   齐二妹和谭军关系是绝密,在沧海集团内部只有陈杰、梁毅然、张小兰知道。外部几乎无人得知。如今当初的谨慎发挥了作用,孟辉当时尽管在沧海集团安有内线,也无法了解此事。   齐二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复述了一遍帐号以后,果然挂掉电话。   谭军是丁老熊的军师,以很久以前曾经设了一个特殊账户,存了一笔钱,以备丁老熊不备之需。这个账户平时由谭军管理,供丁老熊使用。   专案组打击一大恶人时全部调用外地警力,以雷霆之势将一大恶人根基拨起。唯一使用本地警力是为了解救与凶手老鬼恶斗的侯沧海。丁老熊得知刑警支队长李峰亲自带队前往郊区,又很快得知恶斗结果。他是多年老江湖,知此事严重,赶紧将此事告诉乌有义。乌有义沉默了一秒,说了一句话:“跑,直接跑,不要回家,越快越好。”   乌有义处于团伙金字塔顶端,消息最为灵通,判断力强。丁老熊最信服乌有义,从办公室拿了些现金,二话不说,带着儿子就以最快速度离开江州,因而躲过随后而来的大搜捕。   专案组的动静比预料中还要快、准、猛,在电视上得知乌有义、洪虎被捕,李清明被击毙,老鬼指认现场,一大恶人其他伙伴全部被连根拨起,丁老熊明知大势已去,便彻底隐藏起来。   由于跑得太快,绝大多数藏身处被警方查获,丁老熊只能坐吃山空。他随身携带了一个笔记本,里面就有特殊账户。山穷水尽之时,丁老熊赌了一把,启用这个账户。刚刚启用账户,设置此帐户的位于海外的谭军便得到消息。   等到专案组民警出现在丁老熊和丁小熊面前之时,这一对父子已经没有往日枭雄的模样,极为狼狈。丁老熊大声吼道:“小熊,你手里没啥大事。出来以后,好好做人,清白经商。”丁小熊从头部被敲击到目前,可谓受尽了折磨,特别是逃难经历让其生不如死。他闪着阴狠眼光,道:“我要找谭军算账,不死不休。”   丁老熊父子还想要说话,已经没有机会,被警方牢牢控制。   在专案组有一个重点人头名册,丁老熊落网之后,就剩下乌天翔和谭军两人。谭军虽然向专案组提供了一大恶人详细组织机构图,有功劳,且手里没有直接血债,但是他手里有非法集资三亿款项,是需要重点追踪之人。   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发出通缉令,在全球范围内通缉此两人。 第487章 意外之局   一大恶人团伙中核心人物自然是乌有义。乌有义被逮捕以后,专案组从国内调来的预审高手们发现遇到一个极其顽固的人物。乌有义干瘦,面如核桃。他的意志也和核桃一样干硬,面对审讯采取了最简单的招术——沉默。不管预审高手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他以不变应万变,始终不开口,意坚如铁。   专案组抓获了一大恶人团伙的诸多骨干,这些骨干的口供以及各类证据汇集起来,就算乌有义是零口供,也难逃法律惩罚。但是,这样一个震惊全国的大案,如果最后没有拿下核心骨干,不算圆满。   2008年10月,一件意外之事发生,震惊国内外。   米国,纽约市,某区,乌天翔醒得很早,坐在窗边发了一会楞,还是穿上运动鞋,准备晨练。与前一次到米国留学相比,乌天翔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从最顶尖商学院毕业以后,他在华尔街赢得了东方神秘天才的称号。那时候也是华尔街很美好的年代,香车、全世界顶级美女、游艇,如今回想起来当日奢华就如梦一场。   这一次回到米国,乌天翔发现世界发生了剧烈变化。他不再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天才,而是一个受到通缉的逃犯。往日华尔街最弦目的一切,距离他十分遥远。   当然,在金融危机打击下,华尔街也发现了令人黯然的一幕。   乌天翔前天步行到华尔街街头,居然惊讶地看到三个熟悉的面孔在街头卖艺。这三人是雷曼兄弟公司的分析师,虽然在街道卖艺,仍然全套西服,保持着当年痕迹。一人吹萨克斯,一人手里捏着一个不知名乐器,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一人双肘撑在一块“BILL US OUT”的黑色木牌子上,神情无助。   乌天翔在三人面前站了许久,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岭东金地断崖式下跌带来的冲击。在岭东金地之役,他原本正在调集资金,准备托住下跌的岭东金地。大盘如此火热,只要托住岭东金地,重做题材,迟早还是会赚钱的,至少不会满盘皆输。   可惜,大厦将倾,独木难撑,他只能黯然离开国内。   乌天翔在离开国内时与父亲发生过激烈争论。   乌天翔对父亲的决定十分不理解,道:“既然我们还有机会出国,你为什么不走?”   乌有为盘腿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时间紧急,你别啰嗦了,赶紧走。我不会走,劝也没用。我就是一个中国老农民,六十几岁的人,不会外语,跑到米国就是混死等死。留下来,老子藏起来,躲过这阵风,还能做一条梁山好汉。”   他对自己留下的窝点还有些信心,至少可以藏起来不让警方发现。说这话时,他万万没有料到儿子和邓哥曾经将其逃生窝点当成了爱巢。   乌天翔苦劝,乌有为不为所动。儿子临行前,乌有为干涸眼里有些湿润,道:“到了米国,找个中国女人结婚,早点给乌家添后代。无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生娃,老子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乌天翔为了给岭东金地托盘,筹集了两个亿资金,还没有使用,就发生这事。他出国之时,这笔钱利用地下钱庄渠道,流了出去。这也是乌天翔能在米国安身立命的本钱。乌天翔出境速度很快,等到红色通缉令发出以后,已经在前女友家里落下脚来,暂时有一个安稳的家。   乌天翔准备潜伏一段时间,想办法到南美落脚。   穿上跑鞋,乌天翔在附近公园慢跑,在跑步时总是想起父亲的面容。继承自父亲的强悍基因发生了作用,他不服输,想要夺回失去的一切,包括失去的邓哥。   意外在跑步时发生,四个喝得醉熏熏的米国年轻人拦住正在跑步的乌天翔。这四人通宵狂欢,喝了很多酒,还吸食了毒品,见到独自跑步的亚洲人,失去了理智,叫嚷着“滚回你自己的国家”,开始殴打乌天翔。   这是没有任何预谋的突发事件。   四人皆是汽车组装厂的工人,同一天失业。带头打人者的房子才被银行收走,正在拍卖。他头脑昏沉沉的,见到独自跑步的亚洲人,凶性大发,上前就拳打脚踢。   乌天翔身体不错,可是毕竟没有侯沧海式的强悍身手,面对四个神智不太清楚的红脖子壮汉,很快就处于劣势。他被打倒在地,在重重的拳脚下陷入昏迷。四个暴徒在鲜血刺激得红了眼,脱光乌天翔衣服,拽着其敏感部位在地上拖行,直到有路人上来制止,他们才夺路而逃。   乌天翔送医后当天上午不治身亡。   这是一起偶发性案件,四个凶手没有预谋,也就没有任何反侦察措施,很快就被警察捉住。四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明确表示没有作案动机,就是吸食毒品后头脑不清。   此事在华人群体中引起极大愤慨,举行了游行和声援。   在华人群体压力下,该区刑事法庭很快对该案进行判决。   法官感叹道:乌先生是在错误的时间去了错误的地点。尽管双方相遇时的具体情况仍然无法弄清楚,但毫无疑问,四人以野蛮、恶毒和残忍的方式袭击了乌先生,对其头部持续殴打,随后脱掉被害人裤子,并将其在大街上拖行,最后扔在阴沟里。   法院判定领头人入狱20年,其同伙三人被判入狱三年零九个月。   判决后,一个总督察感慨地道:在他从警20年的时间里,他从没有看到过像乌先生遭受的如此惨不忍睹的伤情。   对于乌有义来说,儿子离世,其精神支便垮掉了,人生失去了意义。当他从警方带回来的新闻中瞧见儿子的惨状,放开声音号啕大哭,完全失去了黑社会头领的冷酷和坚硬。等到平静下来以后,乌有义放弃抵抗,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至此,除了谭军以外,一大恶人团伙重要骨干全部有了结局。   杨兵对股市有天生的异乎寻常的敏锐,正因为此,他从内心很佩服能够在股市中兴风作浪的乌天翔。他明白就算谭军和自己的小组大量套现,凭着乌天翔本领,挽回局势的可能性极大。   乌天翔惨死异乡,杨兵物伤其类,人同此心,为此难受许久。他宁愿乌天翔折在公安之手,也不愿意他死于几个吸毒者的发泄,如此死法,真是对不起这个真有本事却走错路的年轻人,毫无意义。生命之轻,在此事显露得淋漓尽致。   难受归难受,杨兵眼睛脱离新闻以后,很快就将乌天翔丢在一边。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己歌,正是人间写照。   侯沧海与吴小璐大体谈妥在黑河项目上继续进行合作,具体落实工作就交给杨兵。杨兵出身于医药代表,与吴小璐熟悉,正是做此事的合适人选。   对于杨兵来说,这事不难,纯粹就是办手续而己。他来到南州,拜访了鸿宾医院投资方,参照当年高州锁厂的方式,商量了合作细则。   很长一段时间,杨兵在江州做侯沧海的大内总管,每天早上起来就是无休无止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与当年的医药圈渐行渐远,很久没有联系。今天他来到医院,看到熟悉的场景,又想起当年岁月,便约了吴小璐的舅舅周鑫、沧海集团沧兰万金销售总监老段、山南二院鲍医生和付医生等老朋友,准备喝一顿大酒。   鲍医生和付医生都是山南二院的医生,付医生还是姚琳的表哥,周鑫以前在杜青医院当副院长,最近调到了山南一院,担任中层干部。这几个医生和老段、杨兵早就混成了铁哥们,喝酒、打麻将、唱歌,基本一呼就到。   五人喝了两瓶茅台后,来到兴致,到一家新开的KTV唱歌。几人叫来一排小妹,觉得不甚满意,鲍医生笑嬉嬉地道:“算了,长得这么丑,还不如叫几个乖妹儿来唱歌。”   杨兵本身是医药代表出身,明白鲍医生笑容中意味深长的内容,多半是叫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医药代表来陪唱歌跳舞。   在座三位医生都是大医院的关键人物或者是基础人物,对于医药代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能得到邀请的女医药代表肯定是比较成功的医药代表,而且是颜值担当的医药代表。十来分钟以后,果然陆续进来几个活色生香的女医药代表。   杨兵看到其中一人,眼睛一下就直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未婚妻孙艺欣。孙艺欣打扮得很时尚,穿了短裙,裙边在大腿之上约五厘米,衣领开口也低,露出漂亮的小沟。   鲍医生喝了酒,兴头很高,招呼道:“艺欣,给你介绍大名鼎鼎的沧海集团杨总裁,医药界前辈。”   杨兵闷着脸不说话。孙艺欣也是吃了一惊,随即低着头,一幅委屈模样。   老段是知情人,赶紧将鲍医生拉到一边,小声介绍情况。   虽然此事有些尴尬,可是大家都是社会中人,很快就各自寻了伙伴,将尴尬丢给了两人。   杨兵这些年来见识过大风大浪,无论从风度到气度都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与侯沧海、梁毅然等人在一起还不明显,但是与其他人相处时其进步就非常显著。孙艺欣卷走所有财产不辞而别以后,杨兵最初一直想要找到她。后来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找到又如何,失去的爱情就算追回,如破镜一样不能重圆。   如今在他乡偶遇,杨兵还是想问个明白。他到外面又要了一个小房间,单独将孙艺欣叫了过去。   孙艺欣低眉垂眼,双眼含泪。她进了小厅,也不说话,哀伤地看着电视屏幕。   杨兵打量衣装明显比以前暴露的孙艺欣,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虽然孙艺欣已经离开了自己,毕竟是前女友,被人一个电话就叫来陪唱歌跳舞的感受让他非常不好。   “你还在做医药代表?”   “嗯。”   “这一行不好做,你应该有钱,别做了。”   孙艺欣抬头恨了杨兵一眼,瞬间泪水婆娑,道:“我恨你,我恨你,杨兵。当年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时候还要到外面鬼混。你毁了我的青春,你知道吗?”   当年确实是杨兵有错在先,可是孙艺欣手段也狠绝,不动声色将一百多万存款一起卷走,一分钱都没有剩下,将杨兵奋斗多年的成果全部归零。杨兵为此郁闷了好些时间,总想当面问一问孙艺欣为什么如此心狠。   当面遇上后,孙艺欣楚楚可怜,理直气壮,堵得杨兵胸口憋闷。   沉闷了一会儿,杨兵问道:“有男朋友吗?”   孙艺欣摇头道:“没有。”   杨兵看见孙艺欣脸上有一滴晶莹泪珠,心软得如棉花,伸出手指,抹去那一滴泪珠。孙艺欣双手搂住杨兵脖子,泣不成声,道:“我爱你。”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放开之后,孙艺欣唱了一首歌,歌名为《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   在一个落叶风零的秋天   遇到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从此以后他的样子把我整颗心灌醉   让我爱的那么汹涌那么真   ……   歌声悠扬,情真意切,杨兵感觉爱情又回来了。   正在这时,侯沧海电话打了过来。侯沧海在这个时间段的电话往往很重要,杨兵独自走出房间,找了一个安静地方回话。谈完正事,杨兵顺口讲了今天之事。侯沧海是局外人,看问题更加准确,提醒道:“你别冲动,回来让梁毅然手下调查员去查一查她的底细,若是没有问题,你再考虑。”   杨兵想起孙艺欣来到歌厅时的暴露着装,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接受了侯子的提醒。   凌晨两点分手,杨兵送酒醉的周鑫回家,没有与孙艺欣在一起。   如今沧海集团的沧兰姐姐讲座广告天天在电视里播放,名气很大。杨兵是沧海集团副总裁,座驾超百万,其收入肯定相当可观。看着绝尘而去的高档车,孙艺欣对以前的决定深为后悔,悔得心肝都疼。她下定决心和小白脸立刻分手,决不拖泥带水。凭着她对杨兵性格的把握,多掉几次眼泪,说点掏心窝的情话,杨兵肯定就得投降。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个道理放诸天下皆准。   杨兵整夜未眠,总想着孙艺欣的事情。早上起来,他没有动用梁毅然手下调查员,直接给在南州老医药代表打去电话,很快将孙艺欣底细摸了个清楚。孙艺欣如今是南州医药代表中挺活跃的交际花,生意做得挺好,还养了一个挺帅气的小白脸。   杨兵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道:“让你心软,让你心软。” 第488章 尾声一   杨兵的遭遇经常受到侯沧海嘲笑。   当初在二七高州分公司时,孙艺欣的报名表被侯沧海丢在一边,杨兵垂涎孙艺欣的美貌,又将丢弃的报名表捡回,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故事。不管是侯沧海丢弃报名表的行为,还是杨兵捡起报名表的行为,都是命中注定,是人生之宿命。杨兵必然命中注定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你笑,笑个狗屁。再笑,以后我就不去当熊小梅的特约联络员。还有,以后不坐你的车,非得拉我上来。”杨兵老羞成怒,发出威胁。   “好,我不笑了。以后遇到孙艺欣,最好离得远远的,你对她没有抵抗力,靠拢有危险。”侯沧海见杨兵又要发怒,便问道:“熊小梅现在怎么样?”   杨兵道:“精神状态还不错,她知道自己有抑郁症,一直在坚持吃药。面条厂建设速度挺快,熊小梅戴着安全帽天天守在工地上,又有几分大学时代的风采。”   两人最初在车上还有说有笑,聊了一会儿,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看着窗外。窗外秋风已浓,满街绿叶变成金黄,随风摇曳,飘然而下。   十天前,也就是十一月五日,国务院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主要针对全球经济显著下滑。   2008年9月起,国际金融风暴开始对国内对外贸易产生了实质性影响,有经济专家预测GDP增速可能会继续下降4个百分点,接近零增长。   针对严峻局面,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部署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增长的措施。十一月五晶的会议确定了当前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的十项措施,其中,加快建设保障性安居工程、加快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加快铁路、公路和机场等重大基础设施建设、加大金融对经济增长的支持力度等内容对沧海集团来说是天大的利好。   侯沧海召集总监以上骨干专门学习了此次会议,分析当前形势,做好了迎接大机遇的思想准备和组织准备。   其中一项调整就是让张小兰接过杨兵大内总管的角色,并为处于孕期的张小兰配备了三个重要助手,一个助手是杨莉莉,负责集团组织人事;一个助手是王金,主要负责内部财务;另一个助手是程琳,负责集团内部宣传工作。   杨兵则出任沧海集团下属路桥集团董事长,戴双端为总经理。   杨定和出任沧海集团下属地产集团董事长,江莉为总经理。   梁毅然出任沧海集团下属煤炭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监察和综合中心职责保留)。   宁礼群升任副总裁,负责集团财务,抓紧建设沧海集团结算中心。   王清辉出任沧兰万金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沧兰研究院职责保留)。   尽管在思想和组织上对当前大形势有了准备,但是,侯沧海和集团骨干们都没有预料到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何等重大机遇。   今天接到市政府通知以后,侯沧海叫上杨兵前往市政府,与提前来到市政府的杨定和汇合。   杨定和压低声音道:“我打听了一下,国家和省发改委有一批大项目下来,时间要求得很紧,沧海集团要承担一些任务。”   侯沧海道:“什么任务?”   杨定和道:“具体没谈,等会要一家一家公司进去谈。我遇到海书记,海书记直接就问管路桥是哪位,让我通知管路桥的也到,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通知杨兵过来,我估计国家和省级发改委的项目中肯定有交通项目。”   会议室外,坐了好几个江州有名的建筑公司老板。会议室内正在召开市政府办公室,不断有年轻秘书过来招呼在外面等待的公司老板进入会场。   在等待进入会场时,侯沧海专心阅读杨莉莉为自己准备《近期要闻》。《近期要闻》是总裁办特意为了几个总裁准备的每周新闻汇编,将近期发生在国内、省内、市内行业内比较重要的事情汇编起来,方便忙碌的总裁们能及时了解行业动态。杨莉莉挺有政治敏感性,将国务院相关会议精神摘要编到了《近期要闻》之中。   杨莉莉是张小兰的朋友,是当年山岛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在沧海集团以后,将总裁办相关工作主持得很好,是沧海集团中层骨干中的佼佼者。   阅读杨莉莉编写的《近期要闻》之时,侯沧海突然有些走神,想到了山岛俱乐部。山岛俱乐部为沧海集团提供了不少骨干和关系。   比如,整体被收购的汪海公司从根源上也与山岛俱乐部有关。   再比如,对集团有重要意义的姚琳也与山岛俱乐部有关。若不是通过姚琳与华魏达上关系,极有可能资金链早就轰然断裂,根本撑不到现在。   沧海集团试图在南州复制一个山岛俱乐部,新成立的沧海俱乐部倒是能赚钱,却始终没有起到聚集人才的作用。侯沧海将《近期要闻》放下时,已经下定决心收购山岛棋院。   海强的原秘书周科长如今提任为市委办副主任,经过会议室时看见了侯沧海,便停下脚步,主动上前握手。   不断有企业领导人进入小会议室,又不断有企业领导人急匆匆走出会场,走出会场的企业领导都双脸绯红,神采奕奕。   半个小时以后,侯沧海、杨定和与杨兵一起走进会场。   海强出任市委书记,暂由常务副市长李永强主持市政府办公会,除了副市长们,建委、国土、规划、交通、发改委、环保、水务等部门一把手皆在会场。   会议由常务副市长李永强主持。李永强和侯沧海打了招呼,又丢了一枝烟给杨定和,便不再废话,三言两语直奔主题:   第一,省发改委集中通过了一批交通、农村基础设施大项目,以中央资金为主体,也有省级资金,且需要地方配套。根据上级要求,重点扶持项目要按程序进快启动,从今天开始,每月十五日报进度,随时接受上级检查;   第二,各职能部门密切配合,项目手续必须依法在最短时间快速办完,确保企业开工;   第三,依法获得项目的企业可以提前进场,进场同时,完善手续。   侯沧海、杨定和与杨兵各自拿了一份项目表,拟交由沧海集团实施的三个项目列入其中。这三个项目是江州滨江公园建设项目、江州新长途客运站建设项目和江州东部连接各镇的市级公路建设项目,建设费用预算超十亿。   江州市政府确定大型建设项目有一套成熟规则:   每年10月底前各职能部门提出列入全市重点建设项目的申请。市政府根据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结合国家宏观政策,提出下一年度年度重点建设项目计划和重大前期工作项目计划建议。同时,建立项目储备库;相关部门和项目实施单位严格遵守重大项目前期工作的程序,编制项目建议书或可行性研究报告等基础资料,开展规划、用地、环评、地勘等前期工作。   在十一月五日会议后,全省各地区都将自己储备库的项目拿了出来,争取更多项目获得国家和省级资金支持,以加快地方发展。这个时候就要比硬功夫,谁的项目前期工作更扎实,谁的项目更符合产业政策,谁便能拿到更多项目。江州前期项目准备工作扎实,又由于处于全省第二大城市的有利位置,此次获得立项的项目极多。   侯沧海将当前形势看得很清楚,国家为了保增长,必然增加投资。投资要产生效果,项目就必须尽快启动。他身处如战场一般气氛的江州市政府小会议室,不由得生出被一大块馅饼砸中脑袋的奇异感。这就是所谓大势,大势不到之时,想要拿到一个大项目要费尽千辛万苦,有时会折腾得死去活来。大势来到时,大项目硬塞给你,强迫你去做。   李永强曾经是江阳区区委书记,与杨定和与侯沧海都是老相识。他对这两人的能力和人品还是信任的,交待完项目后,道:“侯总,你明确回答,能不能接下项目?有什么困难?”   侯沧海道:“能接下。困难不少,办法更多。”   “那就拜托,务必早日开工。”李永强又对众多职能部门道:“你们按照分工,主动与沧海集团联系,做好监管、服务、协调,促使项目依法开工,保证质量和速度。”   二十分钟,侯沧海、杨定和与杨兵走出会场。   杨定和竖起大拇指,道:“侯子太厉害了,你是不是提前得到消息,知道会有这些大项目落下来,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   “项目多了不是好事,我最担心资金问题。”   侯沧海作为沧海集团掌舵者,已经不必理会事务性工作,着重考虑的是项目资金,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再好的工程也没有办法实施。   市政府会按照进度进行拨款,但是前期必须要有相当垫资,沧海集团虽然现金还算充足,可是尝够了资金链绷得太紧的压力,侯沧海还是准备找一找各大银行,以备不则之需。   他在回工业园的路上,接到了苏行长电话。苏行长在电话里笑得十分爽郎,道:“董事长,你好久没有召集兄弟喝酒了。”   沧海集团弹将尽粮将绝时,苏行长根本不接电话侯沧海电话。今天突然主动打来电话,侯沧海立刻明白银行方面也必然有重大政策调整,笑道:“苏行长,那就约一杯,在什么地方?”   苏行长道:“萍萍山庄吧,我定了位置以后,给江莉联系。”   回到工业园,侯沧海立刻将江莉叫到了办公室。   江莉不等侯沧海问话,道:“苏刚给我找了电话,约好晚上吃饭。”   侯沧海道:“你和他发生过不愉快之事,你如果不愿意与他见面,那就可以不参加。”   “我没有这么脆弱。经过了那件事,我将男人们的画皮看透了,看透了,又有什么可怕。”江莉想起苏刚可笑的光身体,又想要呕吐。   侯沧海纠正道:“不要打击一大片,准确表述应该是经过了那件事情以后,你是将苏刚看透了。”   “除了苏刚以外,我今天还接到杨行长电话,专门到他办公室去了一趟。从杨行透露出来的消息,金融政策出现了大调整,取消了商业银行信贷规模限制,扩大信贷规模,加大对重点工程、三农、中小企业和技术改造、兼并重组的信贷支持。他准备在这两天到沧海集团来一趟,谈一谈黑河地产项目后期贷款,包括酒店项目,都可以给予贷款支持。”   江莉说了这里,做出总结,道:“杨行长为人实在,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苏刚为人太精明,极不可靠。”   侯沧海道:“不管是苏行长还是杨行长,只要肯贷款给我们,都是好行长。”   “侯子放心,我会以大局为重,不会意气用事。”江莉依然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很是泼辣爽利。   能够得到信贷支持,沧海集团没有资金之忧,一切都朝阳光方向发展。侯沧海回到家,觉得浑身不自在,对正在保胎的妻子道:“兰花花,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张小兰正在翻看着育儿书,闻言抬起头,道:“为什么不对劲?”   “前一段时间,我们还在凄风凉雨中挣扎,怎么突然就变了天,市政府砸过来三个大项目,超十亿。苏刚和杨行长争着给项目贷款。”侯沧海过惯了艰苦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不太真实。   张小兰详细听了情况,摸了摸略有些显怀的肚子,笑道:“我觉得是儿子给我们带来了财运,这不是迷信,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直觉吧。我给儿子想了一个侯楚汉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楚河汉界,很有战斗精神。好名字,我喜欢。若是与他的八字合得上,那我们就用。”   张小兰坐在丈夫身边,道:“这一段时间我帮不上忙,你辛苦了。”   侯沧海道:“累是累点,总比没有项目强,明天把老蒲、老朱和欧阳叫过来,在关键时刻,他们得分点担子。”   老蒲、老朱和欧阳是与沧海集团长期合作的建筑商,这几年发展得都不错。接到侯沧海电话以后,他们经过选择,不约而同地决定着眼长远,继续同侯沧海保持合作,将主要精力放沧海集团项目上。   沧海集团进入发展的快车道:黑河地产项目进入二期,三大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地启动,天上的街灯正式营业,沧兰万金又在五个省建立分中心。   12月份,山南冶金煤价格大幅度上涨,上涨幅度达到每吨300元左右,主焦煤、肥煤均突破了每吨2000元,而其他煤种每吨为1650—1900元,无烟煤在每吨1300元以上。   跃武煤炭集团当年依据政策进行重组,背负巨额银行巨额利息,处于非常危险的平衡之中。只要煤炭价格高,跃武煤炭集团便能还利息,还能赚大钱,但是遇到类似于去年的金融危机,迭加上煤矿安全事故,那么危险平衡便被打破,很容易滑向资金边断裂的深渊。   元旦,张跃武以糖尿病的原因取保侯审,走出看守所。   侯沧海在看守所接到了岳父,直奔高州,前往跃武煤矿总部。   张跃武贪婪地看着车窗外风景,道:“这波煤炭价格涨上去,如果不出意外,会持续三到四年。”   张跃武是极为精明的商人,其一手创建的跃桥公司成为江州路桥行业领军企业,承担了江州新长途客运站和江州东部公路两个项目。他转行到煤炭行业以后也很快成为行家里手。若不是遇到金融危机和一大恶人两个大坎,应该能把企业做得更大。   侯沧海道:“爸,有两件事情你要帮我参考。第一件事,我聘请了国内很有实力的财务专家团队研究跃武煤矿的财务结构,决定趁着价格上涨,彻底改变煤炭集团财务管理模式。我个人倾向于集权管理,沧海集团建立集团的财务结算中心,煤炭集团建立二级财务结算中心,通过结算中心控制下属企业,减少贷款规模,降低财务费用,更重要是可以提高企业对外信贷信用等级,扩大信用。”   张跃武频频点头,道:“我有这个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便出事了。”   侯沧海又道:“第二件事,小煤矿可以靠天吃饭,大煤矿靠天吃饭就很危险,煤炭深加工是今后必走的路,我想将江州煤化工企业并购过来,发展我们集团的煤化工。”   张跃武道:“这事有点难啊。”   侯沧海道:“难也得做,如果不提前谋篇布局,下一个拐点又要遇到大麻烦。爸是专家,我想听你的意见。”   张跃武双手抚了抚满头白发,道:“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做,不必考虑我的因素。地球离了谁都会转,我最初进看守所时还担心煤矿经营出问题,现在看来,离开我一样能转。你这两点想法我是真心赞成,眼光确实比我长远。”   侯沧海和张跃武来到高州后,调研了集团下属洗选厂、焦煤厂和七个煤矿,与各厂负责人进行座谈。这一次调研没有走过场,侯沧海每到一个煤矿都必然下井,获得企业最直观的印象。调研结束时,侯沧海对于煤炭集团有了更准确把握,不再仅仅是数据和报告,还有一个个活鲜鲜的场景。   一月中旬,侯沧海基本完成调研,这才主动约了在高州任职的老同学陈文军。   陈文军在电话里道:“我正闷得慌,我们哥俩找地方喝酒。”   元旦期间,陈文军岳父黄德勇由高州市长岗位调至省政协工作,任农业和农村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加括号正厅。陈文军原本以为岳父至少能任一届市委书记,没有料到会是如此安排。岳父离开不久,他便由大权在握的工业园调至文化体局出任一把手,虽然还是正处,但是其中的落差官场之人都明白。   侯沧海与陈文军单独吃饭,特意开了一瓶茅台。喝了一半时,陈文军眼睛红了,有些醉意,道:“没意思啊。我真想辞职,下海做生意。”   侯沧海劝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想好。”   真让陈文军放弃奋斗来的一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文军沉默地仰头喝了一杯,道:“陈华做了江阳区长,是全省重点培养的女干部,前途光明。与她比起来,我很惭愧。”他最喜欢的女人便是陈华,偶尔回江州,看到电视里陈华的镜头便会目不转睛。此时陈华越飞越高,他的翅膀越来越重,不由得暗自惆怅。 第489章 尾声二   2009年春天到来之时,江州市打黑除恶行动开展得如火如荼。   第一阶段结束以后,市委书记海强做了再动员讲话。他语调铿锵,手势坚定有力,“黑恶势力犯罪不仅是一个治安问题,更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民生问题,是关于我党执政根基的大问题。同志们切莫等闲视之……要突出重点,以铲乡霸、除村恶为抓手,进一步深化严厉打击农村黑恶势力违法犯罪专项行动,集中打击整治横行乡里、欺压百姓、侵蚀基层政权的黑恶势力犯罪……要健全重点行业监管防控机制,加强对建筑、运输、采矿、娱乐等黑恶势力易于滋生的重点行业和领域的监管,着力铲除黑恶势力的生存土壤……”   再动员工作会以后,各级各部门集中力量,开展拉网式排查,又挖到不少新线索。   扫黑除恶第一阶段开始之时,黑河镇包方没有被列入线索名单。包方在几年前已经是继胡哥之后挺有名气的社会大哥,手下有老五等悍将。但是,在最近两三年里,包方、老五等人在社会上的活动越来越少,主要精力放在做土方,沧海集团黑河项目的土方部分就是由包方、老五等人完成的。   做完黑河项目一期土主工程以后,包方又陆续接了欧阳和老朱介绍的土方工程。几年工程做下来,包方、老五等人慢慢从社会大哥职业转型到做土方工程为主的包工头职业。以前当社会大哥时,虽然快意恩仇,大块吃肉,可是毕竟很危险,说不定那一天就将小命丢掉,或者进了监狱。包方靠上了侯沧海这颗大树以后,便带着老五等人淡出江湖。   正因为此,在打黑除恶的第一阶段,包方、老五等人没有被纳入名册。在第二阶段,根据摸排到的线索以及上级转下来的线索,包方和老五被列入了黑恶势力,成为打击对象。   陈天岛亲自到扫黑除恶办公室进行实名举报——自己的手指是包方的人砍断的。   陈天岛被砍断手指前,曾经与两个醉汉发生冲突,惨遭砍指,断指被砍人者拿走。砍人地点是在皇冠夜总会旁边,发生冲突的地方光线很暗,只能看见极为模糊的人影,无法分辨出打人者相貌。监控无法分辩相貌,陈天岛却大体记得砍人者的相貌。后来他偶然间发现砍人者是包方手下,包方在为侯沧海做工程,便将此恨忍了下来。   打黑除恶行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后,陈天岛觉得复仇机会来了,走进扫黑除恶办公室。   包方和老五很快被刑事拘留。   在刑事拘留前,包方已经得到消息,特意到工业园找到侯沧海,道:“这次我要被刑拘,全是以前的事。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至少有三起伤害会挂在我和老五头上,有可能要被判刑。”   侯沧海道:“你打算怎么办?”   包方神情平静,道:“如果现在跑路,等到这阵风头回来,屁事没有。但是现在跑路,三起重伤害始终挂在我的头上,这是原罪。以后若是生意做得大了,有可能被引爆,不划算。我准备早些了结这事,以后安安心心做生意。”   侯沧海没有料到包方会是这种想法,很惊讶,也佩服其决定。   “一大恶人这么牛的人物,最后都得吃牢饭,我和一大恶人对比起来算只蚂蚁。”包方整个夏天都在工地上,脸色黑黑的,极似地产集团的工程人员。他散了一枝烟给侯沧海,道:“我进去无所谓,关键是兄弟们拉起来的企业不能垮掉。我准备请包青天负责管理企业,到时还得请侯子多照顾。”   让包青天来管理企业是一手妙棋,凭着包青天与侯沧海的关系,就算包方进去了,包青天也能从侯沧海手里拿工程。另外,包方手下中有不少青树村人,包青天在青树村威信高,辈份老,他来管企业,手下人都得服气。   此次交谈后,侯沧海对包方的评价大为提高,认为其提得起放得下,以后会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包方与侯沧海见面之后,第二天便和老五一起被刑事拘留。   2009年春节对于侯家人来说是非常祥和。   周永利身体保养得不错,比医生预估的情况要好。   张小兰肚子挺了出来,肚子尖尖的,大家猜测应该是一个男孩子。   小溪和小河粉雕玉啄,聪明伶俐,只要她们在家,家里总能听到唱歌笑语。   侯水河最终没有真正进入沧海集团。她在寻找小溪时开办了一个广告公司,这个广告公司承接了沧海集团主要广告,吃得很肥,变成江州市数一数二的广告公司。   杨永卫进入了沧海集团,这两年潜心抓沧兰商城。在侯沧海原计划中,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沧海地产和沧兰商城是集团的三根支柱,实际运作中,沧兰商场始终处于边缘状态,若不是其领军者是侯沧海的妹夫杨永卫,此项目恐怕已经被砍掉。目前,沧海集团的支术产业是沧兰万金系列产品、沧海地产集团、沧海路桥集团和沧海煤炭集团,相较于这四个集团,沧兰商城实在不足一提。   家人聚在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之时,杨永卫拉着侯沧海进入“杨”家。杨永卫在六号大院原来的家与侯家是门对门,杨家回到六号大院时便不住在侯家,而是住在对门杨家。杨家卧室安装有一个台式电脑,电脑页面正是沧兰商城。   “我在春节前搞了一次大活动,朱总提供了一批新空调做活动。”杨永卫调出空调页面,页面闪现出“惊爆价,1999元买海龙空调新品”。   “永卫,以我对海龙空调的了解,这款空调进价应该在两千以上吧。”侯沧海在前一阶段放手让杨永卫主持沧兰商城,对其业务关注得不多,任由其在市场中沉浮。如今沧海集团抓住了历史性机遇,获得暴发式增长,他才有精力关注当初粗放经营的幼苗。   杨永卫点了点头,道:“侯子在海龙空调当过业务员,果然还是有眼光,这款空调进价是2100元。”   侯沧海吸了一口凉气,道:“低于进价销售,这是赔本买卖。”   “电商思维应该与传统商业思维有区别,必须要把规模做大,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我给沧兰商城定下了‘正品低价、规模第一、渠道为王’的十二字方针,坚持下去,肯定能行。”   杨永卫摸了摸下巴硬硬的胡子,道:“前一阶段集团困难,资金无法周转,影响了沧兰商城发展。今年集团形势转好,应该调集重金搞突破了,我想推行全品类战略。”   侯沧海道:“需要多少钱?”   杨永卫算了算,道:“一个亿。”   侯沧海道:“这么多?”   杨永卫道:“今年准备上电脑、手机和数码产品,下半年或明年初要上图书,必须得有重金,搞添油战术没有意义。”   侯沧海仔细想了想,道:“既然你觉得有把握,那么我们就赌一把大的,我给你两个亿,去抢其他电商的地盘,一点都不要客气,不要温文尔雅。”   得到侯沧海全力支持,杨永卫摩拳擦掌,狠不得马上召集手下开会。   两人开了瓶红酒,喝了一小杯,聊了一会六号大院的子弟。   周水平如今出任江州下属县检察院副检察长,前途一片光明;   杨红旗委婉拒绝了沧海集团的邀请,目前在山南一家研究工作;   侯天明写出了《愤怒的拳头2》,此书成为2008年下半年图书市场的一匹大黑马;   吴建军有一段时间和丁小熊混在一起,丁家出事以后,很少回江州;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吴重义则是丁老熊黑社会势力的保护伞,被批捕,关进了看守所。   同是六号大院子弟,由于自身选择不同,有了各自不同的命运,侯沧海和杨永卫对此很是唏嘘。唏嘘一阵,两人从杨家又回到侯家,继续陪家人们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对于年轻人来说,春节联欢晚会可看可不看,对于侯援朝和周永利来说,举家看春节联欢晚会是过春节的固定仪式,绝不能缺。周永利批评了儿子和女婿开小差行为,责令其不能乱走,必须等到新年钟声响起。   小河和小溪没有睡觉,趴在窗边看天空中冉冉升起的礼花。   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姑娘跑到客厅。小河道:“我看见窗外有一个人。”小溪不甘示弱,也大声道:“我也看见了,真的有一个人。”   侯沧海赶紧来到窗边,窗外没有人。成群结队的礼花在辽阔深邃的黑暗天空中绽放,绚丽多姿,灿烂夺目。   (全书完)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奇书网下载:http://www.qisuwang.com ==========================================================